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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021

    许廷深将酒杯放在桌上, “吃完饭去戛纳,我都安排好了。本来关颖说她也要去,结果临时接到她哥电话, 说关生身体不好, 刚好这里离戴高乐也近, 买了机票就飞回港岛去了。”

    周聿礼:“萧驰呢?”

    许廷深有些无语地笑出声:“那小子,关颖走了他心也跟着飞了,说什么都要陪她回港岛。”

    周聿礼神色平淡,言简意赅地给了两个字:“挺好。”

    “你对关颖那么无情, 就不怕你关叔叔找你说情?人眼巴巴地追你追到巴黎来的,毕竟小时候我们几个在一块,关颖就说非你不嫁呢。”许廷深故意这么问。

    “许廷深。”周聿礼冷淡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干嘛?”

    “你这个中央空调又开始运作了?”周聿礼嗤笑一声, 冷飕飕地瞥了一眼许廷深,“我和关颖一直说的很清楚,以后别再提她, 尤其是洛施面前。”

    许廷深当然知道, 他只是嘴贱还欠骂,一天不怼一下周聿礼他浑身难受。许廷深也跟着嗤笑一声,狐狸眼微微眯起, “哟,紧张啦小学鸡。”

    “我紧张什么?”周聿礼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看向周文蕙,“该紧张的人,是你。”

    许廷深顺着周聿礼的视线看去,顿时警铃大作, “你干什么?不是吧阿Sir,这也要跟你妹妹告状?”

    周聿礼漫不经心地反击:“紧张了?”

    “老子紧张你妹啊!”许廷深气笑了-

    在用了午餐之后又修整了半个小时, 洛施临时搜了一些戛纳的旅游攻略,她来巴黎这么久,还没去过戛纳。

    几人乘坐直升机落地戛纳。

    戛纳是一个很惬意的海边小镇,现在不过十月初,比起巴黎来说戛纳暖和许多,阳光充足。路过的大多数游客只穿着一件短袖,入夜温差大一些时也就再穿一件薄外套就可以。

    从Cannes sign地标可以俯瞰整个戛纳全景,海港上停着好几艘游艇,海面上波光粼粼,满目水天一色的油画感。

    几人从地标下来,一路沿着海岸走,来来往往的游客都穿搭有型,美女帅哥如云。

    来戛纳度假的有钱人太多了,街上弥漫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就连路过的Carlton Hotel也是刚翻新过的,十足十的老钱风。

    戛纳海滩不大,许多穿着比基尼的美女趴在沙滩上做日光浴,还有正在打沙滩排球的年轻高大的欧美帅哥。

    洛施和周文蕙都做了十足的防晒准备,洛施换了一件暖黄碎花的法式连衣裙,头上戴着周文蕙特意多带的一顶小草帽。

    周文蕙拉着洛施往前面的Amorino冰淇淋店跑,许廷深和周聿礼两个身形高大的慢悠悠地跟在她们身后。

    冰淇淋店里,先选自己喜欢的甜筒,然后自由搭配两三种味道。

    周文蕙向洛施推荐说:“百香果和开心果口味的我都吃过,你要不要试试?”

    洛施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身后的周聿礼就已经淡声开口提醒说:“她坚果过敏,不能吃开心果。”

    洛施转头看向周聿礼,许廷深还站在店门外,周聿礼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就站在她的身边。

    周文蕙:“啊,洛施你坚果过敏啊?”

    洛施笑了笑,“对,没事我把开心果换成荔枝玫瑰口味的就可以啦。”

    “OK。”周文蕙替洛施点了单,又看向周聿礼,“买单。”

    买了冰淇淋之后,周文蕙带着洛施打算先去必去的玛丽莲梦露墙打卡。

    周文蕙举着相机,让洛施从人行道上走过来,她来抓拍,拍了几张照片都很惊艳。接下来相机再次到了周聿礼的手中,周文蕙拉着洛施从善如流地摆造型。

    ……

    而此时,一旁车道上的一辆黑色SUV里。

    徐修然坐在副驾上,正有说有笑地和后座上的池佳音说话。

    池佳音面上带着明媚的笑,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坐在她身旁显得有些疏离的言初身上。

    节目组包机今天落地尼斯,第一站的行程从戛纳开始,池佳音和言初坐一辆车。

    可是从上车的那一刻开始,言初就开始默不作声地戴上耳机看书。

    “言初?言初?”徐修然微微蹙眉。

    言初这才合上书本,看向徐修然,“怎么了?”

    “坐车看书你不会头晕吗?”徐修然哪能不知道言初什么心思,但他嘴都快讲干了,言初还在那里若无其事地看书。

    徐修然又冲言初使了使眼色,“阿言,你别看了,和佳音聊聊天啊。”

    池佳音表现得很善解人意,温柔地笑了笑:“没事的,我也很喜欢看书。”

    徐修然的目光还落在言初的身上,终于,言初淡淡地“嗯”了一声。

    池佳音知道言初本来就不善言辞,所以并没有觉得不高兴,只是顺势和言初搭话,问他:“言初,你看的是什么书?你看完了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戴着耳机和别人说话多少有些不礼貌,听到这,言初摘耳机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将手中的书本往前递了递,“你应该看不懂。”

    “怎么会,我英文很好的。”池佳音笑了笑,开始读封面上的书名,尝试读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Bonjour,tris……?这是法语吗?”

    “嗯。”言初应了声,难得和池佳音主动说了一句,“法国一个年轻女作家Sagan写的小说,你也感兴趣吗?”

    池佳音目光落在言初的脸上,有些失神,随即摇了摇头,“抱歉,我看不懂法语。”

    眼看言初又要不说话,池佳音连忙又问:“这个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看你看的那么入迷,应该很有趣。”

    听到这,言初沉默了片刻,温和地回答了三个字:“三角恋。”

    池佳音:“……啊?”

    徐修然无语,连忙调节氛围,“看窗外,这么漂亮的一片海在你们面前还不欣赏?”

    池佳音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伸出手指了一下,“修然哥,言初,你们看,这里有一片玛丽莲梦露墙,还有人在拍照呢。”

    言初不经意地也顺着池佳音的目光看去,却在看到窗外一晃而过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之后倏然坐直了身子。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却足够熟悉。

    会是她吗?

    徐修然跟着看过去,“怎么了突然坐起来?”

    池佳音:“言初?你看到什么了?”

    言初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道身影,看着她在车窗外变得越来越小,也渐行渐远。

    言初努力平复着此刻加速的心跳。

    徐修然又问:“阿言?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良久,言初垂下眼,低声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也许是他想念了太久,久到都出现了幻觉。

    洛施她在巴黎,怎么会出现在戛纳呢?

    “坐飞机累了吧?”徐修然看了看手表,对两人说:“一会儿车停酒店之后我们也来这个沙滩上玩一玩,连轴转了三个月,既然参加了这个节目也顺便放松一下。等到节目正式开拍,计划行程那些就够你累的了。”-

    沙滩上,洛施看着不远处的美好场景,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扬起一抹笑。

    比起日常all black的周聿礼来说,许廷深日常更多穿的是登喜路的英式定制西装,像个儒雅的绅士。

    而此刻,他脱下外套放在臂弯里,有些无奈地被周文蕙紧紧拉着在沙滩上迎着海风小跑,周文蕙脸上的笑容很开心。

    洛施在想,应该是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才会露出这样幸福的表情吧?

    此时一阵带着暖意的风吹过,拂过碎花连衣裙的裙摆,头上随意戴着的小草帽也有被吹落的迹象。

    就在她出神时,周聿礼忽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替她压低摆正了帽子,随后朝她伸出了手。

    洛施看向面前宽阔的掌心,又看向周聿礼。

    周聿礼穿着黑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衬衫扣子也没有全扣上,冷白的腕骨上戴着银色机械表,浑身散发着一种禁欲气息。

    洛施愣愣地问:“……怎么了?”

    “沙滩难走。”周聿礼垂眼看向她,声音清冷又慵懒地问,“要牵手吗?”

    洛施几乎没有犹豫,很快点点头将手轻轻搭在了他温热的手心里。

    周聿礼也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却不像他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冷,反而温热有力,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她包裹住,与她十指相扣。

    洛施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轻轻眨了眨眼,在周聿礼专注的目光之中,她也一点点回扣住他的手。

    海风吹过周聿礼乌黑的发,微微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越的眉骨,他牵着她的手往海边走。

    察觉到周围不断有人投来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了低头,也感觉到自己被他不动声色地牵得更紧。

    他们穿过沙滩上熙熙攘攘的游客,往蔚蓝的海边走去。

    层层海水朝岸上扑来,他们就这样慢步走着,场景美好到洛施忍不住放慢了呼吸。

    只想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

    阳光仿佛在身旁的男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耳边只剩下翻涌的海浪声,眼前只看得见周聿礼优越的侧脸。

    洛施忽然想起,她曾好奇问过叶莺:“莺莺,心动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好像从来没有体验过。”

    叶莺只是看着她笑,很神秘地对她说:“这个要怎么描述呢?也许是某一个瞬间,我就很自然地喜欢上了面前这个人。”

    那时候洛施不懂,还一头雾水,“某一瞬间?”

    叶莺嗯哼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你真的遇到了那个瞬间,你就会懂我今天说的话了。”

    洛施在想,也许她已经遇到了很多个这样的瞬间。

    她的唇边不自觉漾起弧度,又无意识地晃了晃周聿礼的手。

    周聿礼侧脸来看她,依旧对她那样地温柔耐心:“怎么了?”

    此刻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好像越来越多,洛施脑子一热,她看着周聿礼,叫他的名字:“……周聿礼。”

    “嗯?”

    洛施咬了咬唇,低声和他说:“有很多女孩子在看你。”

    周聿礼随意扫了一眼四周,唇角微扬,自然地替她将鬓角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好整以暇地问她:“知道她们为什么看着我吗?”

    洛施不明所以,“为什么?”

    周聿礼声音慵懒迷人,“因为,他们在羡慕我。”

    洛施有些茫然地看着周聿礼,“羡慕什么?”

    周聿礼看到洛施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下一秒,洛施看着周聿礼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出来——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还不怀好意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肉。

    洛施瞬间睁大眼睛。

    在她反应自己被Rua脸的时间里,周聿礼又微微俯下身来平视她,与她齐平,勾着唇角漫不经心地说:“——因为他们在羡慕我,可以牵着这样可爱又漂亮的女孩。”

    话音落下,洛施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宕机的状态,大脑一片空白。

    她完全没想到周聿礼这样的人也会说出这样直白又甜蜜的话,脸颊骤然升温,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此刻像是熟透的小虾米。

    她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一步,从周聿礼的“魔爪”中撤退了出来。

    洛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摸着自己的脸颊磕磕绊绊地问:“周、周聿礼,你……你怎么这样?”

    周聿礼挑了下眉,“哪样?”

    “……你欺负我。”

    “欺负?”

    周聿礼目光在她的脸上巡视,落在某处柔软的地方,眼底神色意味不明,很低地笑了一声:“这样也能算欺负吗?”

    “……”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些羞恼地问他,“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些不适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

    “我的眼睛好像进沙子了。”洛施下意识就要抽出手去揉眼睛。

    周聿礼很快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制止她,“别揉眼睛,我看看。”

    洛施勉强睁开眼Ɩ 睛,瓮声瓮气的,“嗯,我要睁不开眼睛了。”

    周聿礼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他的神情专注,很快在她接近眼尾处找到了一粒微小的沙粒,他轻轻替她吹了吹,“现在还有吗?”

    周聿礼的另一只手缓慢抚过她的眼角因为刺激而流的眼泪。

    这一次,光明正大的。

    洛施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我好像好些了。”

    “嗯。”周聿礼收回手,“如果还不舒服,我去药店买生理盐水给你洗一下眼睛。”

    洛施的眼睛有些红,她摇了摇头,又轻轻扯了扯周聿礼的手,“不用啦。”

    周聿礼忽然叫她:“洛施。”

    “怎么啦?”

    “有人说过你很会撒娇吗?”

    难道是自己刚才对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是有些过分亲昵了吗?

    洛施下意识就要解释:“我……”

    周聿礼却又补充了一句:“继续保持。”

    ……

    沙滩上有不少女生的手中都拿着果汁,洛施感觉吃完那个冰淇淋之后好像有些越来越渴了。

    周聿礼注意到她的目光,问她:“想喝吗?”

    “嗯。”

    周聿礼看了一眼不远处卖果汁的移动推车,对洛施说:“那你站在这等我,不要乱跑,我过去给你买。”

    洛施又乖乖地点了点头,“好。”

    洛施看着周聿礼离开的身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裙子被扯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到一个才到她腰间的一个卷发小男孩。男孩一看就是个混血儿,长得很漂亮,睫毛长而卷翘,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就像是宝石一样澄澈。

    男孩脸上表情委屈无助,手中拿着一个冰淇淋,说的居然是中文,“姐姐,你是中国人吗?”

    洛施心软,连忙蹲下身握住小男孩的肩膀,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细语地问他:“是啊,你怎么了,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哽咽着摇了摇头说:“是哥哥带我来的,刚才我就是去看别人打沙滩排球,转头就看不见哥哥人了,呜呜呜!哥哥说有困难就要找中国人……他们最善良……”

    “别哭别哭。”洛施不由得失笑,点点头环视了一圈周围,但没看到有找小孩的人,耐心地问:“那你哥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长什么样?我帮你看看。”

    “他……他也是中国人,他今天穿的是蓝色的衬衫,呜呜,我哥哥长得……长得很帅。”

    长得很帅?

    就这样直白又简短的形容吗?

    就在洛施四处看有没有穿蓝色衬衫的男人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Harlan?”

    小男孩听到这,眼睛立刻一亮,说:“是哥哥的声音!”

    洛施循声望去,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蓝色衬衫搭配一条黑色西裤,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

    直到男人走近,洛施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

    年轻男人样貌清俊,气质出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Harlan,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小男孩见到哥哥,忍不住喊道:“哥哥你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我要回家告诉妈妈!”

    “……”

    男人似乎有一瞬间的无语,很快面上表情再次换成礼貌的笑容。

    男人看向洛施,眼眸中含着笑意:“抱歉,一时没看住他,给你添麻烦了。”

    洛施连忙摆摆手,“没事的,我也只是帮忙看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洛施又看向小男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他说:“既然你找到哥哥了,姐姐就先走啦,记得要跟紧哥哥哦,不要再走丢了。”

    洛施起身刚想离开,小男孩突然发出一声低叫:“哎呀!”

    洛施低头一看,只见小男孩有些手足无措,手中的冰淇淋直接盖在了洛施的裙摆上。

    “……”

    小男孩连声道歉,委屈巴巴地看着洛施,撒娇道:“对不起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洛施目光落在自己的裙摆上,冰淇淋甚至顺着她的裙摆滑落在她的膝盖上。

    ……糟糕,她身上没有带纸巾。

    这时,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拿着纸巾递到她面前,年轻男人正歉然地看着她,“十分抱歉,先用纸巾擦一下吧。”

    洛施点点头,接过纸巾的同时,男人又递上来一张名片,礼貌又温和地说:“Harlan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裙子,真的抱歉。干洗的费用我会负责的,名片上是我的联系方式,还要麻烦你联系我。”

    洛施目光落在那张简约的白色名片上。

    ——Dr,ShiYu Jin.

    Rehabilitation department.(康复科)

    原来是医生。

    “没关系,不用……”

    洛施刚想婉拒,身后就传来那道冷淡的声音:“洛施。”

    洛施循声转头看去,看到买了果汁回来站在不远处的周聿礼。

    “……”

    与此同时,两个男人的目光也在空中无声地交汇。

    靳时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看起来应当和他年纪差不多,眉眼十分冷峻,神色也很冷淡,周身疏离的气场很强。

    男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放在女孩的身上,目光也难以察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周聿礼却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洛施。

    他的唇线拉直,情绪不明地对她说:“施施,过来。”

    第22章 022

    洛施听到他喊“施施”时有片刻的愣怔, 这好像是周聿礼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叫她,明明是很温柔的称呼,他此刻说出来却有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周聿礼就站在原地不动, 注视着她, 脸上神色淡泊冷漠, 看不出什么情绪。

    洛施只好用那个男人递来的纸巾擦掉滑落在膝盖上的冰淇淋,又对着靳时与和Harlan点了点头示意,快步走到周聿礼的身边。

    直到她朝他走过来,周聿礼冷峻的眉眼才有一刻放松。

    他看了一眼洛施裙子上的污渍, 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问她:“裙子怎么弄的?”

    “……是小朋友不小心把冰淇淋弄到我裙子上了。”

    “嗯。”周聿礼应了声, 没有再看站在一旁的两人,牵着洛施径直往有座椅的方向走去。

    看着面前人远去,靳时与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

    随即, 靳时与转头看向Harlan, 声音不复刚才的温和,而是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Harlan脸上哪还有刚才委屈巴巴的表情,他擦掉眼泪, 有些生气地看着靳时与,“哥哥,我帮你你还怪我?”

    靳时与有些无奈,“你帮我什么了?”

    Harlan理直气壮:“你刚才明明就看着那个姐姐看了很久,不是喜欢她吗?”

    “……所以你就趁着我不注意一声不吭地跑过来?”靳时与揉了揉眉心。

    “我这是在帮你找机会!妈妈说……说什么来着,哦对, 说你已经老小不大了。”

    “Harlan!”靳时与失笑着打断弟弟的话,纠正他, “是老大不小,你又在乱说成语了。”

    “差不多嘛。”Harlan嘟囔道,有些失落地又看了一眼洛施,“可惜那个姐姐好像有男朋友了。”

    靳时与唇边笑意依旧,“是吗?倒也不一定呢。”

    ……

    洛施被周聿礼牵着往沙滩外走。

    他走得有些快,一路上一言不发,让洛施有些无所适从。

    周聿礼又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包新纸巾,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他拧开矿泉水瓶沾湿纸巾,又弯下腰来替她一点点擦掉膝盖上剩下的冰淇淋渍。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整个过程洛施都有些手足无措,乖乖站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他刚才买的果汁。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洛施喝了一口果汁,主动说:“……这个果汁好好喝。”

    周聿礼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睫垂着,没什么表情变化,反而冷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洛施见他这幅冷漠的模样,一时有些无措。

    她抿了抿唇问:“周聿礼,你生气了吗?”

    听到这,周聿礼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拧上瓶盖,将空瓶利落地丢进垃圾桶里,语气很平淡地反问她:“我生什么气?”

    虽然他这样说,可洛施却觉得他的脸上就像是暴风雨要来的样子。

    “……”

    “裙子脏了,带你去买新裙子?”

    洛施点点头,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去,周聿礼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神色淡淡地转身迈开腿就走,“走吧。”

    她的指尖在空中停顿,又蜷了一下缓缓收回,捏着裙子有些失落。她微微落后周聿礼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在海边大道上。

    这条道也叫Croissette,路边的棕榈树和梧桐树交错,是戛纳的奢侈品一条街,各种国际大牌门店罗列。

    她的目光落在他孤寂又颀长的背影上,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洛施胸口有些发闷,她肯定周聿礼一定是生气了,但是却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哪个点生气,是因为她和别人说话吗?

    直到洛施终于注意到自己手中还捏着的那张名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所以,刚才周聿礼替她擦冰淇淋渍的时候,她就这样手中捏着一张别的男人的名片在他面前晃?

    她看着周聿礼的背影,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购物街里,游客也越来越多。还有人不小心撞了洛施一下,那人连声和洛施道歉,她摇摇头表示没事,看到周聿礼的脚步好像也随之停顿了一下。

    但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等她。

    洛施更加委屈了,明明看到有人撞到她了,也不回头找她。

    真的很过分。

    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让她感到酸涩,洛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是也不想他不开心。

    洛施想了想,快步走上去,伸出手扯住了周聿礼的衣角。

    街道上游客来来往往,不少都看向这一对画面格外美好的年轻男女。

    女孩戴着一顶草帽看不清面容,只露出精致白皙的下半张脸,一只手拿着一杯果汁,另一只手扯住面前高大男人的衣角,仰着头看着他。

    周聿礼察觉到衣角被扯住,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怎么了?”

    洛施本来想直接和他说不要生气了,却在看到他冷淡的表情后,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了。”

    “……嗯。”周聿礼沉默了两秒,似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又问她,“先看看想去哪家买裙子?”

    洛施抬眸扫了一眼旁边的大牌商店,空气中还散发着各种大牌香水交织在一起的独特香气,

    她有些沮丧地随手指了一家买手店,戛纳的大牌店单品都很全,有些在国内抢到断货的款式在这里就能买到。

    洛施和周聿礼刚一走进这家买手店里,西装革履的年轻男Sales就迎了上来,是个卷发的英国小哥,他主动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

    Sales又热情介绍,洛施简单交谈几句选了一件粉白色的收腰设计的鱼尾碎花连衣裙。

    洛施去试衣间里换上新裙子,在拉开帘子之前,还特意深吸了口气,对着空气笑了笑,想让自己一会儿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

    她不想再和他闹别扭。

    于是,她一出换衣间就开口主动问了一句:“你看这件好看吗?”

    然而等她带着笑容抬起脸时,眼前却只有那名Sales,Sales好像会一些中文,还有些笨拙地朝她竖起大拇指,笑着夸她:“好看!美丽!”

    洛施原本就有些勉强的笑容却顿时僵住,没有得到想要的人的回应,委屈到鼻尖也开始泛酸。

    他去哪了?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即使再难过,洛施还是很礼貌地朝Sales笑了一下,又去寻找周聿礼的身影。

    周聿礼正站在玻璃门外打电话。

    好似察觉到洛施的视线,他也看了过来。

    他正蹙着眉,脸上表情很冷淡。

    洛施对上他深邃的眉眼,看到他冷漠的表情之后,那股酸涩的情绪再也压不住,原本上扬的嘴角也迅速沉了下去。

    洛施垂下长长的眼睫,很快伸出手擦了一下眼尾,委屈地瘪瘪嘴,转过身不再看他。

    看到这一切的周聿礼瞬间露出错愕的神情,他很快皱了眉挂断了电话朝她走过来。

    周聿礼走回店内,目光直直落在坐在沙发凳上低垂着头的洛施身上。

    她穿着刚换上的斜肩碎花吊带连衣裙,露出清瘦的肩膀和锁骨,肤若凝脂,裙摆披在她骨肉匀亭的双腿上。

    她双手揪着裙子,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低头坐着。

    年轻男Sales忽然朝他看过来,也是一脸意外,也不知道为何这个美丽的东方女孩突然会如此情绪低落,见状只好暂时走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周聿礼很快走过去,在她面前俯下身子,低声问她:“怎么突然哭了?”

    洛施没有说话,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周聿礼第一时间伸出手想要去牵她,却看到小姑娘第一次在他面前退缩,很快收回了手。

    他有些神情微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又一滴地砸了下来。

    看到这,周聿礼的眉心突突地跳,紧接着耳边又响起洛施忍不住低声呜咽抽泣的声音。

    他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理智也因为女孩的哭泣而顷刻之间崩塌。他很快伸出手将人抱进怀里,手放在她柔软的发顶上。

    她的眼泪一点点浸湿了他的黑衬衫。

    周聿礼喉结上下滚动着,有些生硬地低声哄着怀里的小姑娘:“……别哭。”

    听到这,洛施却哭得更厉害了,她靠在他的怀中不停地抽泣,低声抽抽噎噎地说:“……你不理我,也不等我。”

    周聿礼彻底败下阵来,眼底划过自责的情绪。

    他伸手牵住她的手,随后在她面前蹲下来,又用指腹擦掉她的珍贵的眼泪,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跟施施道歉,别哭好不好?”

    听到他这样低声又耐心地哄她,洛施也知道这个矜贵冷漠的男人,只有在她面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一面。

    她为他的偏爱而动容,也有一瞬间冲动想直接问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才会这样对她。

    她患得患失,又犹豫不前。

    洛施知道见好就收,在泪眼涟涟地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之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丢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就哭了。

    明明以前练琴练到崩溃,半夜里对着墙只有她一个人拿着琴弓发呆时,她也强撑着没有哭,而是继续日复一日地练习。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坚强的女生。

    可偏偏面对感情时,一切都化为乌有,不能用理智来计算。

    看她很慢地点了下头,周聿礼才轻轻舒了口气,和她解释说:“刚才没有理你,是我想要缓一缓情绪再跟你说话,是我不好,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来哄施施,嗯?”

    洛施无力招架他的温柔,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回答:“……好。”

    “好了,怎么委屈成这样?”周聿礼无奈,轻轻抚过她眼角的湿润,“别人看到都要觉得我十恶不赦了,让你哭成这样。”

    “……就是,没忍住嘛。”洛施委屈地瘪了瘪嘴,指了指他昂贵的衬衫,“对不起,我把你的衬衫也弄湿了。”

    周聿礼垂眼看了一下衬衫上洛施的杰作,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很轻地笑了声:“没事,难道你觉得衬衫有你的眼泪贵吗?”

    洛施听到这终于破涕而笑。

    周聿礼又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不哭了?”

    “嗯。”洛施缓慢地止住哭泣,突然想到什么,黏黏糊糊地叫他名字,“……周聿礼。”

    “嗯?”

    “……我的妆有花掉吗?”

    “……没有。”周聿礼愣了一下,忍不住低笑出声,连忙安慰她,“没有花,还是很好看。”

    洛施没想到他突然夸自己,有些无所适从,“……噢。”

    “我先去买单?”周聿礼牵住她的手,耐心地低声询问她。

    “……好。”

    买完单走出店门,周聿礼一只手提着装着旧衣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洛施。

    周聿礼转过身,看到小姑娘因为刚哭过而红通通的眼睫,让人不自觉感到心软。

    在店门口隔着一扇玻璃看到她抬手擦眼泪时,他也很震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哭,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可奈何又心疼的情绪。

    在真的看到她的眼泪掉下来时,他的心塌陷了一块。

    他自诩理智,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很淡漠,可自从碰上了她,一切好像都不一样。

    他的心口盛满了只属于她的柔软,感受到了心甘情愿的臣服。

    他之前从来没哄过人,至今为止所有人的哄人的经验都花在了面前这个女孩身上。

    在周聿礼有些出神时,他听到洛施开口软声对他说:“名片是那个人递给我的,说要赔我衣服的干洗费。我想拒绝的时候你就叫我了,你不要生气了,我看到你不理我……有点难过。”

    听到她难得在他面前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周聿礼心底又是一阵柔软。

    看着她说着说着,又委屈地瘪了瘪嘴,又有要哭的迹象。

    简直是小祖宗。

    周聿礼眉心一跳,出声制止她:“洛施。”

    洛施红着眼不解地看向他,“……嗯?”

    ……算了,好像多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意义。

    还是行动来得直接。

    于是,周聿礼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俯下身来再次把女孩抱进了怀里,手掌覆在她的发顶上,让她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的声音像是无可奈何,又破天荒地温柔缱绻,“最好别哭,我拿你没办法。”

    他在怪自己,买饮料应该把她也带上的。本来想的是沙滩不好走,但是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又好像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尤其是看到有陌生男人和她搭讪,周聿礼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郁闷。

    他平时孤独惯了,对谈恋爱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兴趣。现在生活中突然闯进一个她,遇到这种异性搭讪的事,他还偏偏没有立场和资格生气。

    听到周聿礼的话,洛施的耳朵有些热了起来,身边是时不时投来的好奇目光,可她却有些不想放开他。

    她也好想告诉他,她也拿他没办法。

    只要他一哄,她的心情好像就好了。

    洛施在店门口的玻璃橱窗上看到了她和他的身影,他抱着她,人来人往的戛纳街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喧闹的街上拥抱。

    刚才的Sales也在此刻探出头来,看到他们和好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笑着朝洛施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和赶来购物街的周文蕙和许廷深汇合,几个人又逛了一圈,周文蕙拉着洛施不停地买,周聿礼和许廷深则负责刷卡,也没有不耐烦。

    最后找了一家当地口碑比较好的法餐厅,在落日余晖下用完了在戛纳的第一顿晚餐。

    吃完晚餐之后就再次乘直升机飞回庄园。

    晚上洗漱完,周文蕙没有去找许廷深,而是和洛施一起睡。

    周文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洛施,在Croissette的时候你是不是哭了?”

    洛施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周文蕙皱了眉,“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

    “也不算。”

    “你别替他说话,他那狗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周文蕙完全不信。

    “真的没有。”洛施认真地看向周文蕙,“一开始有点误会,但是后来解开了。”

    “他哄你了吗?”

    “嗯。”洛施忙不迭地点点头。

    “真是见鬼了。”周文蕙诧异不已,“他会哄人?”

    洛施有些赧然,没有再说,“我先收拾下回去的行李。”

    洛施在一旁整理行李的时候,周文蕙收到周聿礼发的一条消息:【把今天拍的合照发我。】

    周文蕙正好在导照片,想也没想打了一串数字过去:【亲情价,3000。】

    周文蕙又切回和其他姐妹的聊天界面,等到她再切回去时,一条转账消息干脆利落地发了过来:

    【转账】请你确认收款

    周文蕙点开和周聿礼的聊天框,在看清楚几个零之后,惊呆了。

    但是有钱不要是傻子,周文蕙想也没想就收了款,问:【等下,你确定没转错?多打了一个0。】

    Z:【打包价。把她今天所有照片都发给我。】

    周文蕙:【?】

    周文蕙倒也没想坑周聿礼这笔钱,没想到他却对金钱嗤之以鼻,想也不想就给她说句打包-

    港岛。

    今日港岛的天气阴沉沉的,好在航班准时落地港岛国际机场。

    落地之后,关颖径直坐上家里派来的车回了浅水湾。

    一进家门,关颖听到一道轻佻的口哨声,她循声望去,看到漫不经心倚靠在二楼楼梯扶手边的关峋。

    关颖和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向关系不好,平日在家里见面都会将他视若空气,偏偏关峋这个人喜欢招惹她,最爱看她跳脚的样子。

    关峋居高临下地看着关颖,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我当係边个,我们嘅关大小姐终于舍得从巴黎返嚟喇?浅水湾真係留唔住你喇。”

    关颖冷着脸没有理他,将包丢在一旁的沙发上,问一旁的管家:“我阿爸呢?”

    管家连忙回答:“小姐,关先生食咗药,啱啱瞓咗。”(小姐,关先生喝了药,刚睡下了。)

    关颖点了点头,皱着眉,“医生點講,严重唔严重?呢两年唔係控制得好好嘅,點解心脏病又犯?”

    “心脏病?”管家听到这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地问关颖,“……呢,呢边个同你講嘅,先生只不过前两日去中环嗰边开咗场会,有啲高血压。”

    关颖愣了一下,头顶上就又传来关峋嘲弄的笑声。

    听到这,哪里还不知道是谁在作祟?

    关颖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关峋,问:“关峋,有意思吗?”

    关峋单手插兜,一只手还端着一杯威士忌悠闲品尝,听到这,他朝关颖举了举杯,“——Of course.”

    关颖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愤怒的情绪,关峋此时也从楼梯上慢慢下来,管家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直到关峋站在关颖面前,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关峋细细打量关颖一番,好似关切地对她说:“ 好耐冇见,我嘅妹妹,你瘦咗。 ”

    关颖只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不耐地看着关峋,冷声道:“有屁快放,唔好喺度装乜兄妹情深嘅。 ”

    “你睇你,永远都咁容易俾人激嬲。(你看你,永远都这么容易被激怒。) ”关峋将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在一边。

    关颖失去耐心:“你究竟想讲乜?”

    “听讲你从我之前介绍嘅乐团离开咗,點解冇同我讲? ”(听说你从我之前介绍的乐团离开了,为什么没和我说?)

    关颖冷笑一声:“你係我妈咩?管我咁多? ”

    关峋并没有恼怒,唇边依旧挂着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说:“你追住周家嗰个太子爷去咗巴黎,點解到而家都係冇乜进展,不如返浅水湾做你嘅关大小姐,以后你想入边个乐团随你揀啊。 ”

    “我听讲,周聿礼最近同你喺嗰个新乐团嘅小提琴手行得好近,嗰个女仔嘅相我睇咗,生得……确实我见犹怜。 ”

    关颖立刻皱眉,“你调查我?”

    关峋笑了一声:“天真,我係度调查周聿礼。 ”

    关颖眉头紧锁,警告关峋:“你癲咗,你调查佢,你唔怕周家人对付你? ”

    “以前姓周嘅嗰小子佢老豆喺世嘅时候我们关家仲忌惮三分,而且我同老豆唔同,生意场上边有乜兄友弟恭? ”

    关颖看到关峋这副嘴脸就觉得恶心,关峋这个人就像是一条潜伏在阴暗处的毒蛇,从小就把周聿礼当作眼中钉,人人都拿他和周聿礼比。

    关峋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报仇的同时又可以打压周聿礼的契机。

    关颖冷冷盯着关峋,说:“你知我钟意佢。 ”

    “So?”关峋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关颖一字一顿地说:“停止你的愚蠢行为。”

    “愚蠢?”关峋听到后低低笑出声,“我能有你愚蠢吗?追个男人追到巴黎,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你眼巴巴地跟上去,真cheap。”

    关颖脸色彻底黑了,伸手推了关峋一把,“你再讲一遍?”

    “Wait,先别着急啊。”关峋往后退了一步站定,看到关颖这幅失态的模样心中更是快意,顿时仰头大笑出声,肩膀剧烈抖动着,“关颖,我看你不是喜欢他。你就是怕丢脸,你同我一样,从小就爱跟别人比,现在他忽然对一个陌生女人感兴趣了,你是不是被激发了你那好胜心?啊?哈哈哈哈!”

    关颖手紧紧攥成拳,强忍着把一旁的酒杯砸在关峋头上的冲动,声音颤抖着骂道:“——你给我闭嘴!”

    “诶!嘘,小声些。”关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阿爸还在睡觉呢。”

    关颖克制地扫了一眼二楼里间卧室的方向,平复了一下情绪,问:“所以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些屁话?”

    “当然不是。”关峋轻笑了声,“我是看你傻得可怜,一点手段都不会使,想同你商量一个事。”

    “……”

    “像周聿礼这种太子爷,最忌讳的就是动真情。老话说打蛇要打七寸……”

    关颖顿时想到了什么,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想做什么?”

    关峋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当然是趁他回国之前,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关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

    “你帮我。”关峋看着她,不容置喙地说,“这是你欠我关峋的。”

    关颖低声呵斥:“你真的疯了吧?那件事根本就和周聿礼无关!Annie的死是个意外!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意外?”关峋听到这,脸上原本还挂着的虚伪笑意霎时间消失彻底。

    关峋的脸色沉了下去,低声威胁道:“关颖,别忘了你姓什么?胳膊肘往外拐,别怪我连你一起收拾。 ”

    关峋脸上神情阴郁,嗤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个女孩叫……洛施是吧?”

    关颖眉心狂跳,她颤抖嘴唇着看着关峋,难以置信地问:“你想做什么,她是无辜的,你别整天发癫! ”

    “她不是你情敌吗,你装什么大善人?”关峋冷笑一声,松开掐着关颖脖子的手,“……我这是在帮你解决麻烦,好让你如愿成为周太太嘛。”

    说完这句话,关峋就潇洒地转身上了楼。

    关颖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愤恨地瞪着关峋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想到周聿礼,又想到洛施那张笑脸。

    她的确把洛施当作情敌,可她内心里却并不讨厌洛施。

    在港岛这么多年,认识的那些所谓的千金名媛没有一个不在勾心斗角,比起那些人,她反而欣赏那个女孩的纯真和坦荡。

    只是,洛施被关峋盯上,关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第23章 023

    南法夜晚满天繁星, 入夜后戛纳的气温低了一些。

    言初靠在酒店的露台上,有些失神地看着今夜格外璀璨的夜空,这段日子的等待终于变成现实, 他来到了这个有她在的浪漫国度。

    现在, 他们看的是同一片夜空。

    明天有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 他想去巴黎见她,偷偷给她自己准备的惊喜。

    言初拿着手机,又垂眸在他和洛施的聊天框上看了很久,聊天记录他从来没有删掉过, 他反反复复地从最早的日期去看,渐渐发现聊天日期里的数字灰下去的越来越多。

    最近他和她好像联系也因为密密麻麻的行程而变少,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海面上的一艘小船, 随着风越飘越远。

    言初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个人收藏,这里存放的都是他和洛施的合照, 还有洛施发过的朋友圈照片Ɩ , 他都一一存了下来。

    其中还有一段保存了很久的视频,哪怕换了几个手机都不曾删掉过。

    是他出道时,他接下的第一个广告, 一个很小很小的广告。

    他那时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敢主动和她说起,第二天他却收到了洛施发来的一段视频。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那块公交站牌的海报前,指着画面上的他看着手机镜头,笑吟吟地说:“——看,我捕捉到一个未来大明星!”

    初进娱乐圈时, 除了妈妈和洛施,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

    言初干净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轻柔地拂过思念已久的脸颊, 眼神很温柔。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他的房门忽地被敲响,他的思绪被打断,出声问:“是谁?”

    门外的人没有回复,继续耐心地敲了两下门。

    言初还是走过去开了门,看到了站在他房门前,拿着一瓶红酒的池佳音。

    池佳音看着他,声音清脆:“言初,一起喝点酒吗?”-

    洛施收到叶莺转发来的消息时刚从戛纳回到巴黎的公寓。

    她才和周聿礼分开,回到公寓里先将窗户打开透气,又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扔到洗衣机里再洗一遍。

    洛施打开叶莺发来的消息,看到叶莺转发了一条微博消息给她——

    [链接]言初和池佳音疑似恋爱,半夜酒店密会

    洛施扫了一眼有些惊讶,她点进这条微博,微博里是一个内娱知名娱记刚发布的一条爆料,贴着几张照片。

    前三张是一男一女走在夜晚的沙滩上的背影。女生洛施并不认识,但是她一眼就看出另外一个是言初无疑。

    最重要的是,这个沙滩很眼熟……赫然就是她昨天才去过的戛纳沙滩。

    最后一张照片则是在角落里偷偷拍下的,照片里,女生手中拿着一瓶红酒在言初开着的房门口。

    叶莺:【这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他也来法国了?和你说了吗?】

    洛施:【没有和我说,不过他之前说过要录节目来法国。】

    这边叶莺的消息还未回复,新的消息就弹出来了。

    言初一连给她发了三条新消息。

    第一条转发的是言初工作室刚发布的一条澄清微博,内容很简单:

    @言初工作室V:多谢关心,言初和池小姐正在参加同一档旅行综艺,昨日是工作人员一同出游,请勿断章取义。

    然而言初的粉丝们却不买单,微博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言小言:那酒店敲门的事怎么说?

    @海盐泡芙卷:某位女艺人半夜敲男艺人的门,不太合适吧?

    @言初的海盐冰淇淋:单身男艺人,勿贴,谢谢。

    @一池春水:就你们哥哥冰清玉洁,开门的是鬼么?

    @南城有佳音:就这几张照片能说明什么?某些人粉丝别太离谱。

    ……

    直到言初本人亲自在工作室发的这条微博底下评论了一条:@言初V:没有恋爱,房间内经纪人也在,请不要给池小姐带来困扰。

    言初亲自下场,池佳音和节目组那边也各自跟着发了一条澄清,风波才渐渐平息。

    短短的半个小时,节目组的微博粉丝涨了十几万,无疑又是一波热度。

    第二条第三条都是言初打字发来的消息。

    言初:【看到微博了吗?我已经澄清了,不是狗仔拍到的那样。】

    言初:【施施,对不起。我昨天到法国了,本来想悄悄给你个惊喜,现在看来,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洛施感觉到言初言语之中的失落与歉意,很快回复说:【没关系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呀?你的工作要紧。】

    言初:【……你在巴黎吗?】

    洛施:【对呀。】

    奇怪的是,从这条消息之后,言初就没有再回复她了。

    洛施以为言初是去忙了,便也没再回复。她打算先去泡个澡,再换一套床上用品补个觉。

    和周聿礼分别之前,他说今天晚上要带她去吃饭,所以她现在补个觉,再起来化妆出门,一切都刚刚好。

    洛施收到周聿礼发来的消息时刚睡醒,她睡眼惺忪地点开消息。

    Z:【在公寓?】

    洛施很快回复:【是呀。】

    下一秒,周聿礼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洛施揉揉眼睛接起电话,还有些迟钝,“……嗯?”

    周聿礼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没睡醒?”

    “醒了。”洛施连忙坐起身,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要出去吃饭了吗?”

    周聿礼好像在外面,洛施还听得到机场广播的声音。

    就在洛施有些诧异时,他突然说:“洛施,我临时有些事,今晚应该不能一起吃饭了。”

    “……”洛施穿拖鞋的动作停住,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好,我知道了。”

    “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他在机场?那应该是去接人的吧。洛施很善解人意没有多问,只是软声回答说:“不用,没关系你先忙吧。”

    “真的没有不高兴?”

    “……没有啦。”

    骗人的。

    有。

    但她不想说,显得自己很小气。

    “怎么有人不高兴还不肯说?”周聿礼忽地低笑出声,像是在哄她,“今天临时要来机场接人,明天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洛施耳朵一热,又很没出息地被他哄好了。

    “嗯,那先看看想吃什么?”

    “好。”

    “……”

    电话那端,握着手机的周聿礼有些无奈,“洛施,除了好,没有别的想跟我说的?”

    洛施愣了一下,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迟疑着羞涩又大胆地又说了一句:“嗯,那——等你回来?”

    话音刚落,洛施就有点后悔了,这话听起来这么怎么怪,这么暧昧?

    她有些懊恼地闭上眼,又倒回床上将脸颊埋在枕头里。

    电话那端也是一阵沉默,洛施更尴尬了,她含含糊糊说了一句“Byebye”就要挂断电话,这时候周聿礼却出声了。

    他好像找了个更安静的地方,靠得离听筒更近了一些,低声笑着和她说:“好,我会快点回去的。”

    周聿礼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清冷又慵懒的嗓音近在耳畔,就好像他真的在她身边一样,撩拨得她耳尖发烫。

    “嗯,那我挂啦?”

    “等等。”周聿礼又说,“你也快点去吃饭,如果不想出门的话,我冰箱里还有你上次塞的汤圆,去我那自己煮点?门口密码我发你微信,嗯?”

    周聿礼像是在交代小孩一样,一长串地嘱咐她。

    过了一会儿,他又忽然顿了顿,开口问:“你会煮汤圆吗?”

    “……”

    洛施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是这样的角色,嘀咕着抱怨说,“当然会呀,我会煮的。”

    “好,那你先挂。”他又轻笑了一声,听起来竟然带着了些宠溺与无奈。

    直至挂断了电话,洛施瞬间扑倒在柔软的床上抱着被子捂住脸,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看着天花板时耳朵已经红透了。

    她在想,为什么他光是轻声笑一下都这么撩人?

    明明看上去那么冷峻的一个人,却偏偏对她这样温柔。

    她好像,很吃这一套。

    还没等她从害羞又愉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叶莺的电话也跟着打来了。

    洛施很快接起电话,声音里还夹杂着雀跃:“莺莺?”

    叶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淡,冷笑一声:“哟,小没良心的,让我一个人落单,戛纳好玩吗?”

    洛施连忙哄她:“如果你陪我去的话就更好玩了。”

    叶莺前几天都在忙着考试,去了戛纳之后洛施也就挑了几张照片发给她,没有过多打扰她。

    “现在知道说好听的了?行了,再过二十分钟到你公寓楼下,今晚带你出去吃饭,那家港式茶餐厅好久没去过了。”叶莺顿了顿,又问,“哦对,你今天应该没有约会吧?”

    “没有,有约会我也不去,姐妹才是最重要的!”洛施认真地说。

    叶莺显然很受用,傲娇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那我现在去换衣服,只是二十分钟我好像有点来不及化妆了。”

    叶莺笑着安慰她:“哎呀没事啦,我今天也没化妆。你就随便涂一下隔离就OK了,你不化妆也好看。”

    ……

    叶莺带洛施来的这家港式茶餐厅是在巴黎挺出名的,开了很久,上次来还是几个月之前了。

    两人挑了个角落安静的位置入座,叶莺娴熟地点了她和洛施都爱吃的几样菜,避风塘炒虾、蒸豆鼓凤爪、芋泥香酥鸭、还有必点的牛肉炒河粉。

    最后再加两杯经典的丝袜奶茶。

    点完菜,叶莺才摘掉脸上的墨镜,她是个狂热的墨镜爱好者,出门必带墨镜。叶莺今天难得穿得十分低调,和往日里招摇过市的作风不同,穿着一套灰色的运动装。

    叶莺脸上也没有涂东西,洛施看她摘掉墨镜,抬眼一看才发现叶莺的黑眼圈有些重。

    洛施吓了一跳,忧心忡忡地问:“莺莺,你的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啊?”

    叶莺无所谓地摆摆了手,“害,没事。还不是因为最近忙得要死,我跟你说我这几天都没睡好,做梦梦到outlook全是新消息红点,半夜吓得瞬间清醒了。”

    “这么夸张,那你那个小组……”

    “别说了。”叶莺有些无语地笑了一声,“就我那个麻瓜小组,偏偏就我一个女的。我平时都懒得跟那几个男的说话,该做的做了就行。结果昨天课上我做Presentation,回座位之后他们都用那种震惊的眼神看我,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以为我不跟他们说话的原因是……”

    “是什么?”

    “……他们以为我是个哑巴。”叶莺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地骂了一个字,“草!”

    洛施惊住,而后忍不住低笑出声。

    叶莺则一脸生无可恋,“早知道读商科这么苦,我还不如流放到西伯利亚挖土豆。”

    洛施乐不可支,笑弯了眼,她连忙安慰说,“说不定你跟我一起学音乐还轻松些?你钢琴弹得那么好。”

    “别蒙我,学音乐哪轻松了?你看你手上的茧子,每天还练琴那么久,我可受不了。而且钢琴是有个人逼我学的,说什么我太跳了得学点淑女学的东西。我又不喜欢,每次坐到钢琴前面就想睡觉。”

    “谁逼你学的?”

    “……我前未婚夫。”叶莺无奈地看着洛施,很快翻了一个白眼,“算了别提了,想起这个人就来气。”

    叶莺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那个比赛决赛是怎么比的?”

    Puyu小提琴大赛的决赛分为独奏会和协奏曲的两阶段,独奏部分会有一首由法国作曲家为当次比赛量身订作的新曲。

    至于协奏曲方面,小提琴参赛者事先必须从指定曲目中,挑选两首来作准备。评审团最后在比赛时会在两首之中挑选一首,并且参赛者和乐团仅有两次练习协奏曲的机会。

    听到洛施解释完,叶莺点点头,“行,到时候你比赛我一定去给你加油打气。”

    “莺莺你对我最好!”

    “知道就好。”叶莺又问,“你呢,这几天和那个男人进展怎么样,跟我汇报看看?”

    洛施的表情有些惆怅,很低地叹了口气。

    叶莺立刻坐直了身体,严肃地看着洛施,问:“你怎么这幅表情,他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洛施连忙摇了摇头解释,“他挺好的。”

    “那怎么了?”

    “就是我总觉得,他对我有些特殊,但是……”洛施想了想,有些苦恼地瘪了瘪嘴。

    “但是什么?”

    洛施有些沮丧地说:“我又怕是我自作多情,而且我都不是很了解他。”

    “了解的机会多得是啊,谈恋爱就是慢慢了解的过程。”

    “可我们还没谈……”洛施语气更低落了。

    “哎哟,瞧你愁眉苦脸的。”叶莺怜爱地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洛施的脸颊,“我说小公主,干嘛要为了男人不高兴?我跟你说,我们女人的宗旨就是——喜欢就谈,谈不上就下一个,你不知道那句经典台词吗?”

    洛施一头雾水,“哪句?”

    “追我的人从这排到法国!”叶莺十分夸张地说,“——拜托,你这么好这么乖,追你的人得从埃菲尔铁塔绕地球一圈!”

    洛施听到这那点沮丧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两人几天没见,高高兴兴地边吃边聊,一顿饭难得基本都消灭干净。

    期间叶莺又坐到洛施旁边,和她拍了好几张照,简单修了几下加了滤镜发了朋友圈。

    ……

    巴黎很适合夜游,从餐厅出来之后两人打算先不开车,准备散步去看巴黎铁塔亮灯夜景。

    两人从凯旋门先走去香榭丽舍大道逛了逛。

    夕阳西下后的凯旋门恢宏大气,而香榭丽舍大道则是名奢云集的街道,一路上豪车随处可见。

    在路过一家餐厅时,洛施无意间往里瞥了一眼,只一眼,她就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

    叶莺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看过去,“怎么了发什么呆?看什么呢?”

    洛施站在一家法餐厅的玻璃窗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那张熟悉优越的侧颜。

    她不会看错。

    周聿礼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面对面坐着。

    她看不清周聿礼的神情,却能看见那个气质优雅的年轻女人脸上挂着的笑。会是什么样的谈话,才能让别的女孩在他面前也露出这样的笑容?

    原来他说临时有事,是因为要陪别的女孩子吃饭吗?

    ——所以,才临时爽约。

    可是……为什么不和直接说呢?

    为什么要瞒着她和别的女孩一起吃饭。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些奇怪,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占满了她的胸腔。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小气,不想他身边有其他的女孩,也不想他看别人。

    就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原本一直坐着的周聿礼忽然侧头朝窗外看来。

    在看到洛施的一瞬间,周聿礼有一瞬间的愣怔,很快,他就已经站起了身。

    看到他站起来,洛施却不由得感到一阵慌乱,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心中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就想回避,干脆装作没看见飞快转移了视线,然后拉起叶莺的手就快步往前走。

    叶莺被洛施拉着往前走,但很快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周聿礼和那个陌生女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有点眼熟,这不是……”

    洛施声音有些闷,继续拉着叶莺往前走,急忙说:“算了莺莺,我们走吧。”

    叶莺反应过来,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不行!他什么意思,这是一边跟你暧昧一边跟女生约会?”

    洛施拉着叶莺往前走,迅速穿过马路走进另外一个拐角,又说:“没事的。”

    “没事什么?你脾气好但是我可忍不了!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找他问清楚!靠,我就知道这些港仔都是渣男,花花公子。现在玩到我姐妹头上了?”叶莺气急败坏转身就要往刚才的那家法餐厅走回去。

    叶莺刚想拉开洛施的手,却看到她忽然低下了头,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来的沮丧和难过。

    “施施,你怎么了?你……”叶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宝,你不会要哭了吧?”

    洛施轻轻吐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有些颤抖:“……没有、没有哭呀,走吧,我们先走。”

    她的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就跟着亮起。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微信消息,是周聿礼给她打来了微信电话。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迟钝地意识到,他们连彼此的手机号码都没有。哪怕他们牵过手,拥抱过,但是只要她此刻删除了微信,离开那座公寓,他们就再也联系不到对方。

    也许这阵子都是她在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吧,毕竟,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过她。

    是她太天真了,竟然以为她是特殊的。

    第24章 024

    周聿礼追出来时, 洛施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皱着眉,脸上神情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焦急。他低头给洛施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 他又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

    一道略带责怪的女声传来, 是裴瑜走了出来, 她看着周聿礼问:“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沛珊还在里面坐着呢,你就这样把人家丢在那里,太不绅士了。”

    “绅士?我和陌生人绅士什么。”周聿礼转身,脸上神情冷淡, “这样有意思吗?”

    “你说什么呢?怎么了又冷着个脸?”裴瑜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冷下脸,疑惑地反问,“很久没见了, 妈妈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难道不高兴吗?”

    周聿礼倏然轻笑一声。

    裴瑜不解地微微皱眉看他,“快别站这了, 快进去吧。”

    “我还有事, 就不进去了。”

    裴瑜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他,脸上已经带上有些冷的微笑, 一字一句地反问:“你说什么?”

    “一声招呼都不打,说是来法国看我,和我见面的却是一个陌生女生?”周聿礼脸上的笑很淡,“您是不是安排我安排地太顺手了些?”

    “我如果跟你说,你还会来吗?”裴瑜凝着美丽的眉,很不理解地问,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又没让你和人家怎么样。只是和她交个朋友, 认识一下不过分吧?”

    “不过分,您早就习惯了,当然不会觉得过分。”

    “——你说什么?”

    周聿礼眉眼冷峻,周身气压很低,他轻笑一声:“我不是三岁小孩了,您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主张,您觉得合适吗?”

    看到周聿礼这样严肃又冷漠的模样,裴瑜才意识到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裴瑜叹了口气,终究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吧。我其实只是想让你认识一下新的女生朋友,别整天在巴黎就知道工作和打球。沛珊是个很优秀的女孩,而且她的爸爸最近和我们集团有业务往来……”

    听到这,周聿礼已经有些不耐地打断:“那您来错地方了。”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周聿礼面上神情疏冷,纠正说:“您更应该把她介绍给唐鹤鸣认识。”

    裴瑜沉默了片刻,面上神情也变得不好看,有些话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住没说出口,只是说了句:“你才是我的亲儿子,妈只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你不懂吗?”

    ……又是这样。

    周聿礼觉得有些窒息,他妈和周远恒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周远恒自私冷漠,裴瑜则是面上很关心他,却又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做许多他根本不喜欢的事。

    两个人都让他喘不上气。

    随后,周聿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手机,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走了,你们慢慢吃。”

    裴瑜看着周聿礼转身就离开,知道自己今天是留不住他吃饭了。

    她想到离开港岛之前助理跟她汇报的那些事,微微眯起了眼睛,下一刻,她面上重新带上笑容走进餐厅里。

    裴瑜走回餐桌坐下,看向面前气质温婉淡然的女孩,和她解释说:“不好意思沛珊,聿礼的公司临时有些事要忙,不能陪我们吃饭了。”

    文沛珊十分自然地露出微笑,毫不在意地说:“没事的裴姨,我本来就是陪您来巴黎的。能跟您一起吃饭我就很开心了,前菜点了您爱吃的白芦笋,主菜再点个鱼子酱海鲈鱼您觉得怎么样?”

    裴瑜显然非常受用她的体贴和细心,难得温柔笑了笑:“好啊,你做主。你点你爱吃的就好。这次没能一起吃饭也没关系,往后你们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文沛珊听到后唇边的笑容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点点头笑着说:“嗯,谢谢裴姨,我明白的。”-

    周聿礼在附近找了一会儿却都没有看见洛施的身影,他穿过人群,有些颓然地站在路灯下。

    他想了想,也只能先回到公寓等洛施回来,当面和她解释才最有效率。

    今天本来约好了要带她去吃饭。

    但是临时又接到了裴瑜的电话,说她已经到机场了,此前却从没和他说过要来巴黎的事情,直接来了个突然袭击。

    裴瑜又说因为Puyu比赛决赛的事情,先来考察决赛的场地,和组委会成员一起吃个饭。

    周聿礼只好临时和洛施改了时间,开车去机场接裴瑜,但是没想到和裴瑜一起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孩。

    裴瑜和她很亲近,将女孩的行李箱推到他手里,介绍说:“阿礼,这是文沛珊,剑桥毕业的高材生,这次陪我来巴黎逛逛。”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周聿礼顿时感到不悦,但是却不能当面拂了母亲的面子。

    裴瑜最注重的就是面上的礼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觉得周家人像传闻中一样无礼又傲慢。

    在离开机场的路上,周聿礼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偶尔配合地附和应裴瑜几句日常的问题。

    周聿礼送两人到了酒店就打算离开,裴瑜却突然说要去吃法餐,让他带她们过去再去忙他的事也不迟。

    他没多想,只能应下。

    可事实证明他还是玩不过他的母亲。

    裴瑜借口上洗手间,又给他和那个女孩留下独处的机会。

    文沛珊气质温婉,典型的长辈喜欢的淑女类型。她长发别在耳后,淡淡笑着看着周聿礼,眼神之中也没有任何谄媚的意思,落落大方地说:“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你好,我叫文沛珊。”

    “你好。”周聿礼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文沛珊笑容丝毫不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的年轻又英俊至极的男人,他的神色很淡,并没有和她攀谈的意思。

    那张脸皮相骨相都很优越,是万里挑一的长相,眉眼之中尽是冷峭之意。

    文沛珊又观察他的动作,他似是有些不耐烦,微微蹙了蹙眉,修长的指骨一顿一顿地在桌面上敲了敲,肌理分明的手腕上的戴着一块价格哗然的百达翡丽6002G腕表。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在男人冰冷又锐利的眼神看过来之前,文沛珊主动出击,以退为进,说:“你应该有事要忙吧?你可以先走,我一会儿和裴姨说就好。”

    果然,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看到男人似乎有一瞬间的解脱。

    她在心底很轻地笑了声,并没有因此感到不快。

    在来巴黎之前,文沛珊就知道周聿礼。

    应该来说,是港岛那富家子弟的圈子里,没人不知道他,但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寥寥无几,毕竟他从小就在国外生活。

    现在,她见到了-

    回到公寓之后,周聿礼将车钥匙随手丢在玄关上。看了一眼手机,洛施依旧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大概摸清了洛施的性格,她看上去温和无害,实际上却是很容易退缩的人,他必须和她解释清楚,不能给她误会自己的机会。

    然而手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门一点动静也没有。

    周聿礼终于有些不耐地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嘭地一声关上门下楼。

    入夜了风有些凉,他坐在公寓花园的长椅上。

    今天的路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到最后干脆直接灭了。他的半边侧脸隐匿在黑暗之中,有些烦躁地一直关上又解锁手机屏幕。

    却一直没有等来洛施的消息。

    就在他想要不要开车出去找一圈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她笑着,声音很甜,听上去并没有不高兴,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他想要走上前时,却又听到随之响起的另一道嗓音温柔的陌生男声。

    周聿礼蓦地停下脚步,在看到不远处并肩走来的两个人时,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陌生男人裹得严严实实,站在洛施身边一直低着头看着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脸上还戴着黑色口罩,看不见面容。

    身高看来大概一米八,和洛施站的很近,看上去十分亲昵。

    不知说了些什么,洛施也笑眼弯弯地抬头看着他。

    那个男人手中提着一个蛋糕盒,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礼物袋。

    最扎眼的,还是洛施怀中抱着的那一束粉色郁金香。

    郁金香的花语是——永远的爱。

    他之所以会知道郁金香的花语,是因为当初许廷深和周文蕙告白时就送了一车的粉色郁金香,还特意和他说了好几次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周聿礼突然想到,他好像还没有正式地送过洛施一束花。

    他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黑暗处,看着两人停下了脚步交谈,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两人的谈话也愈发清晰起来。

    “言初,你瞒着经纪人来找我,真的不会被拍到吗?”洛施有些担忧地问。

    言初温柔地笑了笑,保证说:“没事的施施,你看我已经穿的这么严实了,还戴着你送给我的渔夫帽,还有口罩,谁能认得出我?”

    洛施这才注意到言初头上戴着的帽子,“咦?这顶帽子,都是高中时候送你的了,你还戴着呀。”

    言初点点头,眼睛里有光,“嗯,我很喜欢。”

    ——呵。

    听到这,周聿礼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他也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那天他带洛施去买冰淇淋,洛施无意间外放了电话,那个亲昵地喊她“施施”的,就是这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她所谓的发小。

    洛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和这个人一起时说的话好像也比在他面前时候要多,也很自然放松。

    周聿礼眼神一暗,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

    “先上去切蛋糕?你最喜欢的芒果黄桃口味。”

    “你还没说你买了什么礼物呢?都说了不用破费的。”

    “现在先保持神秘,上去再告诉你?”

    “好吧。”

    周聿礼很轻地笑出声。

    ……

    洛施的话音未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笑声。

    洛施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她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在原地。

    而看到她表情的周聿礼脸色则更冷了。

    他站在那,半张侧脸隐匿在黑暗之中,情绪不明地叫她的名字:“洛施。”

    言初也一起看了过去,面前的年轻男人身形修长高大,神情看上去孤傲又冷漠,眉眼之间充斥着淡淡的烦闷与不耐。

    洛施没想到在这看到周聿礼,咬了咬唇,低声问他:“……你在等我?”

    周聿礼靠在墙边,脸上神情好像有些疲惫,正情绪不明地注视着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洛施有些意外,言初站在她身边也沉默了,只觉得气氛好像顿时变得怪异又紧张了起来。

    洛施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他,她就想到路过那家法餐厅时看到的画面,酸涩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她有些烦,有些苦恼。

    为什么他的身边有这么多的女孩呀?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周聿礼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对一旁的言初视若无睹,直直地看向她,冷硬的眉眼稍微柔和了一些,低声询问她:“今天的事,可以听我解释吗?”

    洛施张了张唇,一时间有些为难,她也没想到他会当着言初的面就和她道歉。

    “我……”

    洛施刚想回答,身边的言初忽然动了。

    言初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握住洛施的手腕,轻轻地将洛施拉到身后,笑着看向周聿礼:“你好,我是施施的发小——言初。”

    周聿礼在看到言初站出来挡在洛施面前的那一瞬间,皱了下眉,他很快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情也再次冷了下去。

    他就这么睨了一眼言初伸出来的手,俨然没有要握的意思。

    洛施见状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刚想出口解释,言初就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

    紧接着,言初摘下了脸上的口罩,看向周聿礼,面上依旧是礼貌温和的笑,“我知道你,施施刚才和我介绍过你,你是她的新邻居,这些时日多谢你对她的照顾。”

    ——施施?

    ——介绍?新邻居?

    几乎每一个词都在周聿礼的禁区上蹦跶,尤其是听到言初这样熟稔又亲昵的语气,周聿礼轻嗤了一声。

    这道带着些许嘲弄的笑意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有些突兀。

    周聿礼不紧不慢地扫了洛施一眼,又慢条斯理地反问:“哦?她是这么说的?”

    言初顿时皱眉,对面前男人这样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悦。

    下一秒,周聿礼再次看向洛施,微微勾起唇角,声音蛊惑又迷人,“施施,周文蕙把我们在戛纳拍的照片都传给我了,要一起看看吗?”

    ……戛纳?Ɩ

    言初听到这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向洛施,问:“施施,你什么时候去了戛纳吗?”

    洛施不知道周聿礼为什么突然提起戛纳的事,但看到言初有些难看的表情,想到她去了戛纳却没有和言初说起过,也许言初会介意,于是连忙开口想解释:“言初,我……”

    周聿礼却在此时打断了洛施的话,神色淡淡地扫了一眼言初,勾着唇,声音疏懒:“是啊,怎么——她没和你说吗?”

    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语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

    言初提着蛋糕盒的手渐渐握紧,听到周聿礼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对,就在前天,我们在戛纳玩了两天,还有我的妹妹一起。”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洛施试图走上前阻止周聿礼再说什么,却被周聿礼找到机会,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的手。

    并且不容置喙地与她再次十指相扣,随后将她拉到了身边。

    洛施想要挣扎,却被他牢牢牵住,低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放开我。”

    “别动。”周聿礼冷下脸。

    言初目光也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瞳孔骤然缩紧,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叫洛施的名字:“洛施?”

    “言初,我们……”洛施看到言初流露出的受伤神情,顿时觉得自责极了,她不想让言初难堪。

    她着急地晃了晃周聿礼的手,“你先放开我呀……”

    周聿礼垂着眼看她一言不发,眼神之中是风雨欲来的愠怒。

    言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眼神瞬间黯然下去。

    原来那天在戛纳的路上,看到的人真的是洛施。

    ……他就说,他不可能看错。

    胸腔中有涩然的情绪在翻涌,言初垂眸苦笑了一声。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自我欺骗,可明晃晃的微信聊天记录说明了一切。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与他分享了,又是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一切都脱离了以前他设定的轨道,究竟是是从他进了娱乐圈开始,还是因为她来了巴黎留学?

    还是在他曾经有许多次想要告白,却每次看到她后又不敢宣之于口?

    所以,为了不伤害他,洛施选择渐渐和他淡开距离,不动声色地和他减少了联系。

    甚至在时间的流逝之中让他几乎无痛地接受了一个现实——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他忽然想起来有一阵子,他端着架子说想要唱歌,对演戏什么的没兴趣。

    徐修然却骂醒了他:“阿言,不要怪表哥说话难听。我是现实了点,但当初你来找我想入行,为的不是赚钱吗?你爸的公司都亏空成什么样了,资金链断裂,这几年靠着你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和我借你的才好转一些。结果他又开始变本加厉地酗酒,再这样下去你要怎么办啊?”

    徐修然又说:“对了,还有和你青梅竹马的那个——叫洛施对吧?你从没和她说过这些事吧?人家是高知家庭的独生女,家境又殷实,全家都捧着她。可你家已经今非昔比了,你不赚钱,谁愿意让女儿跟着你吃苦啊?”

    也是,就像徐修然说的一样,他现在一无所有。

    他还在成名的巅峰之路上踽踽前行,他能给她什么?

    时间?他没有。

    金钱?他也没有。

    他什么也给不了。

    巨大的自卑和不配得感席卷了他全身,让他原本因为见到想念的人的好心情陡然间溃不成军。

    言初只觉得耳边像是在嗡嗡作响,他浑身僵硬地弯下腰,机械地将手中的蛋糕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强撑着最后一点笑意说:“洛施,有些晚了。我就不陪你上去了,其实刚才徐哥给我发了很多消息催我回去,我、我要先走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言初的声音好似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转身走了。

    洛施还是不忍心,不忍看到他这样难堪又难过,于是出声叫住他:“言初……”

    言初脚步一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本就温柔又忧郁的眼眸里只有她的身影。

    从小到大,言初在她面前始终是温和又开朗,从未流露出不开心的时候。

    上一次见他这样失落,仿佛还是小时候,那时言初看到她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时,也曾露出过这样落寞又失望的表情。

    言初最终还是迈开腿继续往前走了。

    洛施想要追上去和言初好好说清楚。

    下一刻,她的手腕却被从后面攥住,她有些错愕地转头,却被周聿礼轻而易举地拉入了怀中,他冷眼看着她,几乎是冷笑着反问她:“他已经走了,你还想追上去吗?”

    洛施伸手去推他,“跟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

    “那你说我们有什么关系?”她委屈地看向他,眼眶里的眼泪摇摇欲坠。

    “……”

    她带着哭腔反问,转身欲走,“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你又凭什么管我呀?”

    周聿礼攥住她的手腕,扯了扯唇角有些晦涩地开口问:“……今天在餐厅门口看到我了,为什么不等我出来跟你解释?”

    “我不想听了,是你先放了我鸽子,又和别的女孩吃饭,你骗我。”

    “……没有骗你。”周聿礼耐着性子解释,“今天的事是意外,难道我在你这里可信度就这么低?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为什么要给你解释的机会?你总是这样忽远又忽近,我根本猜不透你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拿捏?”洛施嘴唇颤抖了一下,泫然欲泪,“所以你才一直欺负我?”

    “拿捏?”周聿礼听到这个词之后,眉心突突地跳,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笑出声,“……你觉得是我在拿捏你?”

    “难道不是吗?”原本就无处安放的情绪瞬间失控,她带着哭腔脱口而出:“我不要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

    “你说什么?”周聿礼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唔!”

    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吞没。

    在她来不及反应的这段时间里,周聿礼已经低下头来,铺天盖地的气息将她包围,汹涌又强势的吻落了下来。

    第25章 025

    洛施瞬间睁大了眼睛, 被周聿礼按着后颈迫使着抬头承受着他带着怒火的吻。

    周聿礼寻到她的手,强势地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按在墙上深入地吻。

    两人都没有闭眼, 周聿礼那双深邃的瞳眸专注地盯着她, 像是暗色的漩涡, 一点点将她吞噬。

    他与她唇舌交缠,带着惩罚的意味。

    洛施只感觉到口腔里充斥的皆是他的气息,完全陌生又刺激的体验,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亲吻时候并不温柔,反而带着急迫的凶狠与一丝丝欲。

    洛施整个人都绷紧了,耳边仿佛一切声响都静止了, 只听得到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和他们接吻时发出的那些羞人的水声。

    她双手被迫撑在他的胸膛上寻求依靠,缓慢又机械地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初吻。

    ……

    周聿礼承认自己冲动了, 冲动地凶了她。

    但是这个吻却不是冲动。

    早在很多个瞬间, 甚至上次在戛纳沙滩看到她发丝沾到她透明的唇釉上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他克制着自己想触碰的想法,怕吓到她, 只停留在纯情的牵手、甚至是温情的拥抱阶段。

    在刚才看到她要去追别的男人,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心中难以抑制的妒火蔓延开来,四处燎原,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吻她的时候没有闭眼,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反应, 在看到她并没有厌恶的神色时松了口气。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可耻,又加深了他们之间的初吻。

    有些事情, 哪怕没做过也无师自通。

    他在等她推开,想着她大概会打他一巴掌。

    这是应该的。

    比起一个吻,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他知道他一定吓到她,一定冒犯了她。

    但是,他真的忍不了。

    洛施眼尾还挂着泪滴,被他用力抱在怀里,整个人看上去发懵又可爱,她的手甚至无措地扯住他的衣角。

    他喜欢这种全身心的,下意识的依赖。

    周聿礼大脑清明了一些之后,立刻察觉到她的紧张与害怕,吻又缠绵地在她的唇瓣上停了一下,而后安抚地去轻轻吻了她湿润的眼角。

    他尝到她眼泪的味道,哑声又缱绻地叫她:“……施施。”

    洛施已经被吻得泪眼涟涟,就连嘴唇被他吻得发红,唇上甚至亮晶晶的带着水渍。

    周聿礼眼底一暗,指腹在她的唇边流连,骨节分明的手这次温柔地捧住她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哄她:“宝宝,张嘴。”

    紧接着,他再次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地吻住了她。

    ……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至血腥味在周聿礼的口腔中弥漫开来,他这才睁开眼,停了下来。

    她的唇柔软又令人着迷,他有些失控。

    他被她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往后退了一小步,紧接着就看到眼前小姑娘颤抖着的肩膀。

    他顿时愣在原地。

    洛施无声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眶里滚落,她流着泪看着他,眼神中是羞愤与受伤。

    周聿礼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抚去她的眼泪,却在下一秒手停顿在半空中。

    一个轻飘飘、软绵绵的巴掌打在他的侧脸上。

    周聿礼站在原地,没有躲开,任由她打过来。

    她的力度很轻,一点也不疼,却狠狠拨动了他心中那一直古井无波的心弦,振聋发聩。

    这段时间周聿礼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洛施。

    她娇贵又可爱,像个真正的公主,需要人哄,需要人夸,需要人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宠爱。

    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在遇到她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温柔的人,也更不可能耐着性子去安慰一个女孩。

    可事实证明,洛施是特殊的。

    他愿意宠她哄她。

    他心甘情愿,并且乐在其中。

    洛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肩膀轻轻抖动着,发出抽泣声。

    周聿礼听到她的哭声眉心狂跳,又听到洛施哽咽着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晦涩地扯了扯嘴角,难得说不出话来,“今天……我……”

    “我说了,今天的事不用解释了。”洛施用力眨了下眼,伸手擦掉眼泪,“我们就这样吧,就当作……从没有认识过。”

    周聿礼的脸黑了下去,攥住她的手腕,冷声质问道:“什么叫我们就这样?”

    “就是字面意思。”洛施低下头,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抽痛。

    “乖。”周聿礼低声好似警告,他的眼神也暗下去,紧紧地盯着她,“你怎么生气,甚至打我也可以,但是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就这样?

    ——她想也不要想。

    洛施看着自己手腕被他攥着,她很快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轻声说了一句:“不要让我讨厌你。”

    周聿礼骤然松开了手,有些颓然地问:“所以你还是要去追他?”

    “嗯。”洛施声音很轻,再次说:“他是我的发小,是我的好朋友,我想和他解释清楚。”

    “好朋友?”周聿礼眼眸幽深,语气中冷硬又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一般,“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的。”

    周聿礼顿时皱眉,“知道你还——”

    “我本来就打算今晚和他说清楚的。”洛施打断周聿礼的话,抬眸看着他,眼睛很红蒙着一层水雾一般,委屈又让人心疼。

    “……”周聿礼哑然。

    这段时间许廷深和周文蕙都对他感到意外,之前也都觉得他不可能会谈恋爱。因为他们都知道,他这样的人,没被爱过,更不可能会爱别人。

    她这样的纯白美好,像一朵从未接触过淤泥的花朵。

    眼神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干净明亮。

    他骤然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手也抽离,洛施还是走了。

    他看着洛施转身离开,知道如果自己此时再上前,她也许会更排斥自己。

    他就这样再次隐没在黑暗之中,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轻地扯了扯唇角。

    转身离开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束掉在地上的粉色郁金香上,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弯腰捡起那束花走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前-

    言初快步走在街道上,最后有些无力地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他颓然地垂下了头,手机里徐修然的电话也在此刻不停地打过来。

    过了许久,言初终于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徐修然带着怒意的声音:“你跑去巴黎了?”

    “嗯。”

    徐修然得到肯定的答案,顿时怒不可遏,质问道:“你疯了吗?我说了今天自由活动你也只能在戛纳或者尼斯活动,你给我跑去巴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是。”

    “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工作的,是来录节目的!你要是被拍到怎么办?”徐修然顿时气笑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对家想搞寰影,想搞我们?但凡你在一个小公司,信不信那些资本分分钟玩儿死你?你拿什么跟人家斗?”

    言初垂下眸,只能无力又说声:“抱歉。”

    徐修然听到他低落的声音,忽地皱眉,“你怎么了?怎么听上去这么失落?”

    言初闭了闭眼,藏下眼底悲伤的神色,“没什么,对不起哥。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就回去。”

    “现在都什么时间了,开车回戛纳要多久?你是打算一夜不睡了是吗?明早还要和导演组一起开会。”

    言初又说:“没事,我可以的。”

    徐修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说什么言初都轻飘飘的,像是棉花糖一样,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最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言初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寰影不缺艺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要是上升期给我谈恋爱,你试试吧。”

    ……

    洛施走了几分钟,看到坐在长椅上的言初。

    “言初!”

    听到熟悉的声音,言初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黯然的眼神里重新一点点燃起了光亮。

    洛施似是小跑而来,呼吸急促地站在他面前停下,连忙愧疚地看向他说:“言初,对不起!”

    言初没想到她会追上来,连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有一缕头发贴在她的脸颊,下意识伸手想要替她整理却又硬生生克制住。

    言初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在身后,笑容有些勉强:“怎么了,突然和我说对不起。是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明明说好陪你一起吃蛋糕的。”

    洛施问:“你要回戛纳了吗?”

    “嗯。”言初点了点头,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马上就要开始录第一期节目了,后面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没关系……过年回国我们也能见面。”洛施安慰道,想了想却又补充了一句,“像以前一样两家人一起。”

    听到这,言初刚刚扬起的笑意再次一点点地淡了下去。

    洛施这个笨蛋。

    他要的不只是这些啊。

    半晌,言初还是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有些僵硬地说:“好。”

    洛施的神情犹豫,欲言又止,“言初,我……”

    似乎察觉到什么,言初忽地垂下眸打断她的话,“施施,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先走……”

    “不,言初。”洛施叫住他,一鼓作气,“我有话想跟你说!”

    言初瞬间面色苍白,却还是抢先了洛施一步,亲自问出了那个残忍的问题:“刚才那个人,是施施喜欢的人吗?”

    “……”

    言初亲手剥开了自己的伤口,任由她来处置。

    在言初带着细微希冀的目光之中,他看到洛施缓缓地,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言初的心如坠冰窟,唇边的笑也一点点消失不见。

    此时街道上一辆跑车疾驰而过,轰鸣的引擎声像是一只无情的巨兽瞬间吞噬了言初情不自禁又痛苦地问出的那三个字:“——那我呢?”

    你有过,一丝一毫,或者是那么一个瞬间,

    像我喜欢你七年一样,

    喜欢我吗?

    可洛施没有听到,疑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

    一辆辆路过的车子的车前灯照亮了洛施的脸,他目光陡然注意到洛施泛红的嘴唇上,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刚才他走后她和那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洛施又问:“言初,你说什么,刚才有车我没听清。”

    他不敢再看,僵硬地别开了视线,心绪顿时溃不成军。他苦笑着微微侧了脸,不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没什么……”

    “言初。”

    “……等等,别过来。”言初突然背对着她转了个身。

    洛施往前走了两步,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说别过来!”言初的声音颤抖着,第一次对洛施这样大声地说话,他又痛苦地请求,“……求你了施施,别过来。”

    鼻尖泛酸,眼泪很快就模糊了视线,言初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声线问:“你还记得以前上学时候我们经常坐的那路公交车吗?”

    洛施轻轻点头,“我记得。”

    “那是唯一一辆经过别墅区的公交车,后来那个公交车路线突然改了,不经过我们家门口了。我就放大话说,我可以骑车载你上学。其实……那时候我是骗你的。”

    “……骗我什么?”

    “我根本就不会骑车,我的平衡感跟你一样很差。为了在一天之内学会骑车,我摔了好几次。那天你出门正好看到我,问我怎么浑身是伤,是不是有人欺负了我?……一向胆小的你却说要替我讨公道。”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言初说到这,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到后来有一段时间你经常练琴到很晚,我就在琴房门口等你。那天下雪了,你出来后问我为什么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雪里等你,我那时候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洛施垂下了眼。

    言初轻声说:“我说,我会一直等你的。”

    “所以,没关系。”言初像是在承诺着什么,脊背挺直地背对着她站在那,“我们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彼此的家人了,所以无论如何,不要为难,跟着你的心意走,我会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他会一直等她。

    多久也没关系。

    哪怕等不到,也没关系-

    门铃声响起时叶莺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还半湿着。

    这么晚了谁来了?

    叶莺微微皱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门口,“谁啊——”

    她一个人在家怎么都警惕一些,她从猫眼看了一眼立刻就变了脸色,迅速打开了门。

    洛施背着琴盒,微微垂着头站在她家门口,看上去失落又无助。

    叶莺有些诧异:“施施?这么晚你怎么……”

    今天她和洛施散步去看了铁塔亮灯夜景之后,洛施说她的青梅竹马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在哪。

    没想到她那个青梅竹马来了巴黎,那时还就在夏乐宫附近。

    洛施的声音很低落,带着鼻音,“莺莺。”

    在洛施抬头的那一瞬间,叶莺立刻皱眉,洛施眼睛红红的,俨然是才哭过。叶莺连忙拉着人走进来,锁了门之后又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

    叶莺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这么晚怎么没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两人住的街区有些远,这么晚了洛施一个人来很危险。

    叶莺看到洛施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依旧垂着头,下一秒,肩膀轻轻动了一下,一滴水渍在她裙摆上晕染开来。

    叶莺脸色微变,走过去坐在洛施身边,拉住洛施的手,“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叶莺绞尽脑汁地想,问:“你不是和你青梅竹马在一块吗,怎么了?和他吵架了?”

    话一说出口,叶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言初看上去脾气也很好,真人比电视上还要温和,那样性子的人不可能会让洛施难过成这样。

    想到今天在法餐厅看到的场景,叶莺心下有了主意,但她没有主动提起,而是抽了两张纸塞到洛施手里,先让她宣泄一下。

    洛施默默地抽泣,长卷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颊,她声音带着哭腔:“莺莺……我好像搞砸了。”

    叶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没事,你慢慢说我听着呢。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洛施很缓地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把今晚的事情告诉了叶莺,在到周聿礼抱着她亲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还是略过了这一件事。

    叶莺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立刻知道了洛施的症结所在,问她:“你是不是觉得今晚你同时伤害了两个人?”

    “……”洛施沉默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叶莺叹了口气说:“施施,你不要内疚。谈恋爱这种事你喜欢谁就是谁,同情和可怜那都不是喜欢。至于你那个竹马,我倒觉得你和他说开了才好,如果你让他抱着希望最后落空那才难受。”

    洛施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自从察觉到言初的心意之后我就这样做,我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今天看到他那样,我也不好受,很自责很内疚。”

    “毕竟你们是一起长大的,那份情谊本来就很重要。但是你也不能因为自责而回应他的感情吧?”叶莺连忙宽慰她,话锋一转,“至于另外一个,我觉得你得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不想再理他了?”

    洛施听到这,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不是——”

    叶莺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出声:“也不用回答这么快吧。”

    “我先去给你倒杯热水?”叶莺刚起身,就被洛施叫住了。

    “莺莺,我想喝酒。”

    “什么?”叶莺以为自己听错了。

    洛施泪眼汪汪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叶莺的小吧台。

    叶莺平日里就爱调酒自己喝,家里的酒柜上也摆着各种酒,摇酒壶、搅拌杯那些装备也很齐全。

    叶莺看洛施这样难过的模样便没有拒绝,想了想最后调了一杯Aperol Spritz给洛施,调酒时特意多倒了一些苏打水冲淡Aperol的苦味。

    在来巴黎留学之前,洛施真的是一个滴酒不沾,一杯就倒的人。

    但是在巴黎,路边的小酒馆甚至比便利店还多,法国人日常聊天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on sort pour prendre un verre ce soir ?(今晚出去喝一杯?)

    可即便在巴黎呆了这么久,她也跟着叶莺喝过几次酒,但是还是酒量很差。

    十分钟后,两姐妹坐在露台边一边看着巴黎的夜空一边喝酒。

    洛施的手机开着静音,倒扣在玻璃桌上。

    叶莺看洛施眼神至少往手机上瞥了十几次,终于忍不住问:“想看手机为什么不看?”

    “……我怕收到他的消息,又怕没收到。”洛施把最后一口酒喝完,脸已经有些红了,她趴在桌子上终于捧着手机解锁,头昏昏沉沉的。

    叶莺终于看不下去,从洛施手里拿过手机点开微信,一眼看到那个黑色头像,点开聊天框发现有几条未读的消息——

    【让你不开心了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

    【回来给我打电话?】

    【还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叶莺看到洛施已经快醉得要胡言乱语了,迅速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洛施趴在桌上,脸颊贴在玻璃桌上,玻璃冰凉凉的,她已经有些难以思考,只听到叶莺没好气地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喂,我是洛施闺蜜,她喝醉了,你跟她说几句。”

    紧接着,耳边突然传来那道熟悉又好听的嗓音:“洛施?”

    洛施听到声音后呆滞了好几秒,在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之后就顿时委屈地蹙眉,鼻尖也开始泛酸,她低声“嗯”了一句。

    周聿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放柔了声音问她:“施施喝酒了吗?”

    洛施的眼眶泛着一层薄雾,又委屈地应了一声:“嗯。”

    电话那边,周聿礼顿了一下,随即放低了声音:“今天是我不好,听我解释好不好?别不理我。”

    洛施不说话了。

    “你在哪我去接你?”

    洛施又趴在了桌上。

    叶莺轻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迅速把定位发了过去,拿回电话语气不善地说:“洛施喝多了,我把地址发你了,你赶紧过来把她安抚好。”

    电话那端周聿礼沉默了两秒,很快回答道:“谢了,我马上来。”

    叶莺也没说话,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说实话,叶莺非常不爽,但是她知道洛施这个傻瓜喜欢这个男人,她也希望看着洛施幸福。

    洛施平时就内向又鸵鸟,叶莺必须推她一把。

    ……

    而在接到这通电话前,一家私人俱乐部里。

    许廷深手中握着酒杯,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周文蕙坐在一旁的台球桌上,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在玩,她扫了一眼擂台上打拳的两个男人,两个都出拳招式专业狠戾,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许廷深饮了口酒,问身边的周文蕙:“这俩今天都吃错药了吧,发什么神经?萧驰跟着关颖到了机场被赶回来,周聿礼又为什么?问他什么也不说。”

    周文蕙看了一眼,“还能为什么,因为洛施嘛。”

    直到萧驰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解脱似的在擂台上倒下,周聿礼才感到没趣似的从擂台上走了下来。

    乌黑的短发微微汗湿,优越的眉骨下那双琥珀色双眸里尽是冷色。

    周聿礼低着头拆拳击手套,随意地丢到一旁的沙发上,周身充斥着低气压,而后拧开一瓶水仰头一口气灌完。

    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两人看着周聿礼那张冷漠的脸突然有了表情,顿时生动了许多。

    周聿礼一开始声音有些诧异,到后面则连眉眼都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从原来的冰冷紧绷到温柔得不可思议。

    周聿礼放低了声音,用两人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和对面的人说话。

    听到他叫了洛施的名字之后,许廷深才确定他居然真的是因为洛施。

    挂了电话之后周聿礼很快就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和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许廷深皱眉,叫了下周聿礼,“诶,你脸!没事吧你?”

    “没事。”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下唇边的血,“我先走了。”

    “你去哪啊?”

    周聿礼脚步没有停顿, “接洛施回家。”-

    洛施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在周聿礼的副驾上了,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气,清冽又好闻。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正在替她系安全带的周聿礼。

    周聿礼看到她睁眼,“醒了?”

    洛施还处于一种懵然的状态,看见他脸的一瞬间就委屈地说:“……我头疼。”

    “……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喝,嗯?”周聿礼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随后停下手中的动作,专注地看着她,将刚才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

    没想到洛施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开了他的手,控诉道:“你又凶我,不想理你了。”

    “……”周聿礼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连忙柔声解释,“没有凶你。”

    没想到小姑娘看着他凶巴巴地又补充了一句:“你管我喝不喝酒?”

    周聿礼愣了一下,瞬间气笑了。

    他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重新包裹进手心里,俯身靠近她耐心地问:“怎么这么凶啊?我不管谁管?”

    洛施好似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瘪了瘪嘴,泪眼涟涟地说:“……谁都行,总之不要你。”

    听到这,周聿礼唇边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眼神一暗,垂眼看着她,“施施不要我管,要谁管?”

    第26章 026

    洛施听到他这个问题, 已经有些难以思考,只是靠在座椅上重复说:“……不要你,你好凶。”

    周聿礼看着面前的小醉鬼,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要, 却依旧在他俯身过来时往他这靠近。

    他垂眼笑, 没有和她计较这些气话,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没有任何犹豫就道歉说:“今天都是我的错,不该凶你,Ɩ  跟施施道歉好不好?”

    听到他这样温柔的话语,洛施很轻地点了下头。

    周聿礼把车窗降下透气,又松开洛施让她自己缓一缓。

    之前二十几年人生里, 他就不知道道歉这两个字怎么写,也从来没和谁道过歉,谁不高兴了他的宗旨就是关他屁事?

    看到她渐渐清明许多, 周聿礼才又低声和她说话:“施施。”

    “……嗯?”

    “我承认, 我有时候是脾气差,也不懂怎么哄女孩。”周聿礼深邃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除了你之前也没有哄过别人, 所以,施施可以多给我点机会吗?不要再自己躲起来生闷气,告诉我,让我去解决这些问题。我说过一定第一时间来哄你。”

    洛施轻轻嗯了一声:“我只是有点被你吓到了。”

    周聿礼一回生二回熟,“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下次亲她一定温柔一些。

    周聿礼看着小姑娘的眼睛, 就连纤长浓密的眼睫也被泪水微微打湿,这样可怜又委屈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即便是他这样再冷心冷情的人也会觉得心软。

    而洛施也被他直接又干脆的道歉打动,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垂下眼想到今天的那种场景她心里也很不好受,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指,软声叫他:“周聿礼。”

    “嗯,我在听。”周聿礼顺势反牵住她的手。

    “今天我也有不对,说了很多气话。”洛施抿了抿嘴,“你可不可以也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当真。”

    “施施指的是哪一句我不该当真?”周聿礼压下唇角的笑意,故作有些难过地问她。

    “……”

    “是那句我们就这样吧,还是——不要再喜欢我的那句?”

    洛施想也没想就着急说:“——都是!”

    周聿礼看到她着急的模样也愣住了,好半晌,直到洛施看到他唇边再也抑制不住的笑意,才明白自己又被他套路了。

    她有些懊恼地垂下眼,这样不就是承认了她喜欢他吗,可是……他都还没说过喜欢自己,她才不要当第一个告白的人。

    周聿礼敛下眼底的神色,洛施几乎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藏不住。她在想什么,他很快就猜到。

    只是有些话,他不会这么草率又随便地说。

    她值得一个正式又认真的场合。

    周聿礼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很快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跑来这么远?给你发消息不回,在公寓门口也没等到你。”

    洛施有些意外,“……你等了我很久吗?”

    “不算久。”周聿礼轻描淡写地跳过这个话题,“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出去知道多危险吗?”

    周聿礼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想了想还是主动说:“今天我不是故意爽约,也真的没有骗你。是我妈来了巴黎没有告诉我,让我去接她。至于你看到的那个女生……的确是我妈带来的,但是我不认识。”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洛施没想到他会这么清楚地解释,自然见好就收,点点头,“嗯,我知道啦。”

    “施施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周聿礼只觉得她好乖,垂眸看她,“你问的话我都会回答。”

    洛施忍不住问:“为什么?”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误会。”

    周聿礼的话音刚落,车库内突然有一辆车开出来,车灯照亮了周聿礼的脸颊。

    洛施这才发现他唇边好像有一道很浅的青紫色。

    她顿时坐直了身体,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确定自己没看错后连忙问:“你的脸怎么了?”

    看上去就好像是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周聿礼听到后却笑着握住她的手,微微侧了下脸,“刚才去打了会儿拳。”

    “打拳?”

    “嗯。”

    洛施满眼担心,“那你疼不疼?”

    周聿礼刚想说不,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点疼。”

    洛施喝了酒反应还有些迟钝,苦恼地问:“……那怎么办?我公寓里好像还有药膏,回去涂一下吧。”

    “不用涂药。”

    “真的不用吗?”

    周聿礼忍俊不禁,就连以往冷峻的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这话说得无比自然,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换做从前,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洛施听到后也愣住了,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随后,周聿礼的目光落在洛施的唇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微微俯身靠近,情不自禁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低声问:“今天喝了什么酒?”

    洛施呼吸随着他的靠近而放缓,含含糊糊地说:“是莺莺给我调的酒,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

    “那还记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洛施只觉得耳朵都在发烫,想要躲开他直白又灼热的目光。

    他的眼神中写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洛施欲言又止:“我……”

    下一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贴在她的脸颊上,紧接着独属于他的那股冷冽香气便将她包围。

    比起第一次那个实在有些凶狠急切的吻,这一次,他好像格外温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有着锋利棱角的同时却具有很大反差的温柔。

    他先是很有耐心地在她的唇边轻啄,看到她没有抗拒,这才用舌撬开她的唇齿,舌尖探入与她缠吻。

    洛施下意识地仰起脸承受着他的吻,心跳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闭着眼生涩地回应着他。

    直至如愿以偿尝到了酒液的味道,他才停下,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尝到了,苦的。”

    洛施也看着他的眼睛,他此刻无比专注温柔地看着她,就像是一个漩涡,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向他靠近。

    察觉到她的靠近,周聿礼眼神一暗,目光在她的唇边流连,似有暗色在他眼底流淌,就像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可是酒精作祟,洛施有些无力地伏在他的肩膀上,周聿礼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洛施拉着他的手,眼睛里依旧有一层水雾,我见犹怜,低垂着眼睫说:“我真的喝多了……你别欺负我了。”

    周聿礼修长的指节在她的细腻脸颊上轻轻摩挲,垂着眼看她,意有所指:“施施也喜欢的,不是吗?”

    “……嗯。”洛施靠在他的怀中,扶着他的肩膀,瓮声瓮气地回答。

    周聿礼低笑一声,忽然叫她:“施施。”

    “嗯?”

    他又低声唤她:“bb.”

    “……”洛施彻底愣住。

    他的声音微微喑哑又迷人,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周聿礼的目光落在她泛着水渍的唇上,再次低声引诱她:“吻我好不好?”-

    一路上周聿礼的车都开得很稳,只是洛施坐在副驾上已经彻底醉的有些意识模糊了,一直在喊着想吐。

    周聿礼带着洛施回到自己的公寓,小姑娘全然倚靠在他的身上,像是柔若无骨一般,软绵绵的。

    “我身上好臭呀。”

    “不臭。”周聿礼有些无奈地轻笑,扶着她在玄关坐下,又弯下腰替她脱去鞋子。

    洛施就算是喝多了,也很乖。

    她乖乖坐着,“我想洗澡。”

    周聿礼听到后手上动作顿了下,将她的鞋摆好,又把她抱到沙发上将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安抚她说:“刚喝了酒不能这么快洗澡,晚点?”

    而且,他这里并没有她的换洗衣物。

    洛施被拒绝,顿时委屈:“还要多久嘛?”

    周聿礼看了一眼手表,“再过半小时,嗯?”

    “……好吧。”

    周聿礼又哄她:“先在这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过了几分钟,周聿礼端着一杯蜂蜜水走过来,“先喝点水。”

    洛施蜷缩着靠在沙发上,“是什么?我不要喝药。”

    “不是药。”

    “你骗我。”

    周聿礼无奈轻笑,“没骗你,是蜂蜜水,甜的。”

    “那你喂我喝可以吗?”

    “……行。”

    周聿礼对洛施的撒娇显然很受用,他将小姑娘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又让她靠着自己,将水杯递到她的唇边。

    洛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尝到甜味之后又乖乖地喝了好几口,她将水杯往外推了一下,又问:“不喝了,可以洗澡了吗?”

    “还不可以。”周聿礼将水杯放在一旁,耐心解释,“才过去几分钟。”

    之后的二十几分钟里,洛施几乎是隔一会儿问一次能不能去洗澡。

    周聿礼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回答她,就像是个倒计时的时钟一样准点播报。

    到后来干脆抱着他不放,还口出狂言说想要摸摸腹肌,说完就把手探了过去。

    在感觉到小腹贴上那只柔软的手时,周聿礼先是愣了一下,眼神一暗,抓住她作乱的手,低声制止她大胆的行为,“胆子这么大?嗯?别乱摸。”

    洛施理直气壮问:“为什么不能摸啊?”

    “……”周聿礼难得沉默了一下。

    这个醉鬼……居然还问为什么不行?

    周聿礼轻笑一声,将她手又放了回去,“小醉鬼,喝酒就胡作非为?”

    “只有我的女朋友可以。”周聿礼有心逗她。

    洛施顿时委屈地看着周聿礼:“啊……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周聿礼听到后怔住,眼底有笑意晕染开来,“施施想做我女朋友吗?”

    洛施眨了眨眼,“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

    “嗯。”

    周聿礼想了下许廷深和周文蕙的恋爱方式,低声询问:“副卡都给你刷,好不好?想买什么都给你买。”

    洛施听完后却摇了摇头,甚至有些生气,“不好!我不要这些!”

    周聿礼连忙安抚她,耐心地哄她说:“那bb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天天送我上下学,因为我不会开车呜呜呜。还有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想吃冒烤鸭、水煮肉片……唔,还有……还有能够帮我修电脑和帮我和网络公司、电话卡公司还有银行扯皮……”

    听到这,周聿礼忍不住眉眼舒展开来,随后低低笑出了声。

    此刻洛施头有些疼,被周聿礼抱在怀里,只感觉他又俯身过来很温柔地亲了她的额头好几下,对她说:“bb,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如果不是今天这顿酒,周聿礼也看不到洛施这么黏人的一面。

    也许这才是她平日里和亲近的人相处的模式。

    他心底很清楚,他喜欢看到她这样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模样。

    她说的那些他都能做到,并不难。

    但他不想趁着这个小醉鬼说醉话时候占她便宜,她必须在清醒的时候,自己答应要做他的女朋友。

    只要她开口,她就不能反悔了。

    ……

    半个小时到了。

    周聿礼提前去浴缸放好了水。

    洛施走起路来还有些一晃一晃的。

    “你真的可以?”

    “我可以。”洛施点点头,“……我还没卸妆,我要卸妆。”

    周聿礼将她扶稳,哄她:“bb,先用我的洗面奶?”

    至于换洗的衣服,周聿礼早就准备好自己的衣服,崭新的一件白色衬衫-

    洛施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好闻的香气包裹着她,她的侧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直至她突然睁开眼睛,呆滞了几秒之后,入眼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地方。

    意识到两件事。

    ——她在周聿礼的房间里。

    ——第二次睡在了他的床上。

    洛施坐起身,昨夜的记忆一点一点涌入她的脑海里,她顿时神色清明。

    她又和他接吻了。

    他还叫她bb

    最后……甚至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她呢?她怎么回答的?

    冒烤鸭……水煮肉片?!!!!!!

    天啊!

    洛施顿时抱着周聿礼的被子无声地尖叫,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就在洛施在床上懊恼打滚的时候,熟悉的闹钟铃声忽然响起。

    她的动作顿住,目光循声看向被摆在床头柜上的自己的手机。

    洛施扑过去关掉闹铃的那一刹那,蓦地想起一个残忍的事实——

    她今天有课,她还好几天没练琴了。

    这下她彻底清醒过来,顿时如临大敌飞速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时,洛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到底还有哪里不对劲。

    她缓慢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

    她光着腿,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质地极佳的、宽大的男士白色衬衫,她又迟钝地扫了一眼一旁的床尾凳,看到了自己昨天穿的那一套衣服,被叠放得整整齐齐。

    最扎眼的是,那件白色的、蕾丝钩边的bra……

    洛施顿时僵硬在原地,她什么时候把bra脱掉的?

    不会是……他帮她脱的吧?

    第27章 027

    就在洛施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件白色bra的时候, 房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周聿礼的声音:“醒了吗?”

    她吓了一跳,飞快几步小跑过去一把猛地按住房门的把手, 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先等一下, 先别进来!我还没换衣服。”

    过了几秒, 周聿礼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好,不进去。”

    周聿礼垂眼笑,大概猜到洛施因为什么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昨晚喝醉的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言行举止都很大胆。他守在浴室门口, 等着她慢吞吞地洗了澡出来。

    洛施脚步虚浮,就连开门都按了好几下才打开。

    她的长发扎着一个奇怪又有些别扭的丸子头。

    是他绑的。

    在她进去洗澡之前,周聿礼从她手腕上拿下了那根皮筋, 他按着她将她圈在怀里,她那时候还不解,问他:“你要干什么呀?”

    “给你绑头发。”

    “……绑头发?”

    “嗯。”周聿礼将黑色皮筋在指间撑开, 看着犯了好一会儿的难。

    女孩子的头发要怎么扎?他不知道。

    他在脑子里大概过了一遍, 伸出手轻轻地将她蓬松柔软的卷发拢成一把在手心里。她的发量实在是有些多,他先帮她扎了一个高马尾,可想到这样发尾还是会淋湿。

    他抓着她的发尾, 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偏偏这时洛施还握着他的手,顺势侧着脸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脸颊,像是犯懒的小猫,像是撒娇一样抱怨他:“你怎么这么慢呀?”

    他没忍住低笑出声:“在想要怎么帮你绑头发。”

    “头发你都不会绑!周聿礼,好笨呀。”

    她还是第一个说他笨的人。

    洛施迷迷糊糊地嗔他一声,纤细白皙的手在空中不停比划, “先把头发一直扭扭扭扭扭——”

    “嗯。”他被她生动又直白的形容逗笑,耐心地问, “然后呢?”

    “然后,围着转一个圈,再扎起来就好啦!”

    “知道了。”周聿礼大概听懂了,很快按照洛施说的方法帮她扎了一个略有些不美观的松散丸子头。

    绑完头发之后周聿礼才哄着洛施让她进去洗澡,还贴心地替毫无戒备心的她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口等,听到浴室里面很快传来洛施略带抱怨的一声:“好奇怪的丸子头。”

    他忍俊不禁,一直到听到水声,他才稍稍放下心,问她:“在洗了吗?”

    “……嗯。”

    “沐浴露就在放你的左手边壁龛里,够得到吗?”

    “……是黑色的吗?”洛施问。

    “对。”

    洛施说话完全失去了逻辑,“为什么不是芒果味?”

    周聿礼沉默了片刻:“……哪有芒果味的沐浴露?”

    “可是我喜欢芒果呀,还喜欢黄桃。”洛施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下次可以给我买芒果味的沐浴露吗?”

    周聿礼无奈地伸手揉了揉眉心,没人告诉他,洛施喝醉酒这么活泼。

    见他没回答,洛施又叫他名字。

    直到他无奈地哄她:“好,给你买。”

    后来他就这么站在门外,隔着一扇门一直陪洛施聊天,生怕她突然睡着或者是在浴室里摔跤。

    直到又听到一阵“哗啦”的水声,洛施终于洗完了澡。

    周聿礼刚想跟她重复一遍浴巾放在哪里,就听到洛施有些无助地喊他的名字,尾音微微拉长,音调勾人:“……周聿礼。”

    他听到她这样叫他的名字,神情微微怔住,很快又敛下眼眸中翻涌的暗色,回答她:“嗯,我在外面,怎么了?”

    结果小姑娘说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极力维持的冷静情绪崩盘。

    只听见洛施有些着急,略带哭腔地说:“……我的,我的衣服扣子怎么都扣不进去了。”

    周聿礼眉心一跳,喉结上下滚动着:“……是要我进去帮你吗?”

    半晌,周聿礼终于听到她的回答——

    “……嗯,要。”

    周聿礼手放在浴室的门把手上,难得犹豫不前了一会儿。

    他最终还是出声提醒她:“洛施,我要开门进去了。”

    “你进来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可开门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混乱场景还是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浴缸里很多水溢出来,浴室里的情况几乎是一团糟,洛施还把原本穿着的衣服潇洒地丢了一地。

    浴室内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沐浴露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洛施半背对着他,脸有些红,正一脸纠结地努力系着身上属于他的那件白色衬衫的扣子。

    宽大的白衬衫在洛施身上穿得像一件裙子,她就连扣子都扣错了两颗,导致衬衫两边一长一短。

    只一眼,周聿礼差点理智分崩离析,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衬衣下摆堪堪到洛施的膝盖上方,露出一双骨肉匀亭的白皙双腿,她一脸可怜无辜,生涩又诱人而不自知。

    同时又有些庆幸——

    还好,至少她穿上了。

    洛施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嘟囔道:“你怎么还不来帮我?”

    周聿礼垂下眼睫,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来了。”

    他一步就迈到她跟前,洛施见状瞬间松开了揪着衬衣领口的手。

    扣错了的纽扣不可能解开重新扣,他闭了闭眼,不去看不该看的地方,很快利落地替她扣好了上面的两颗扣子。

    他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哑声说:“可以了,出去吧。”

    洛施又叫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周聿礼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看着洛施,看着她一脸平静地提起扔在洗手台上的那件白色法式蕾丝bra,一脸无辜地说:“这个忘记拿了。”

    “——你。”

    周聿礼艰难地扯了扯唇,“……你……没……穿?”

    “睡觉都不穿的呀,要脱掉才能睡觉。”洛施颇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你也要脱掉知道吗?”

    “……?”

    周聿礼瞬间气笑了,生怕她再语出惊人,于是迅速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出去,试图催眠她:“你别说话了,你困了,乖,去睡觉。”

    ……

    直到把人哄到床上之后,周聿礼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而“罪魁祸首”正倒在他的床上一秒入睡,还抱着侧着身抱着他的枕头不放。

    睡得真香啊。

    ……他觉得他好像也有些醉了。

    周聿礼在做了两秒心理建设之后,还是走上前,俯身故作若无其事地替她扯了扯衬衫的下摆,又抬起她的手臂压好被子,很轻地和她说了声:“晚安。”

    他转身想离开这个房间去睡沙发,手都要碰到门把手了,他又突然折返了回来。

    几秒后,他提起那一件实在难以忽视、在黑色被子上形成强烈对比的那件bra走了出去。

    周聿礼走回浴室把浴缸里的水放掉,又弯腰一件件捡起洛施扔了一地的衣服,走到阳台放进洗烘一体的洗衣机里,依次又倒入洗衣液和柔顺剂-

    洛施努力想要回想起昨晚的片段,奈何在浴室的那一段就像是一阵雾飘散了一样,完全想不起来。

    洛施只好快速换回自己昨天穿的那一身衣服,衣服像是洗过又烘干的,还带着暖意和香气。

    她将换下来的那件白色衬衣仔仔细细地叠好,站在房门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按下了门把手。

    一推开门,洛施就看到正背对着她的周聿礼。

    他打开冰箱拿出了一块黄油走到岛台旁,看到她光着的脚之后微微蹙眉,问她:“怎么不穿拖鞋?”

    周聿礼很快放下东西,走进房间里将她的那双拖鞋拿出来让她穿好,又说:“先去洗漱一下,过来吃早餐。”

    洛施有些着急地说:“……我今天有课。”

    周聿礼将热牛奶倒好,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到浴室洗漱台前。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安抚的意味:“不着急,一会儿吃完早餐我送你,一定不让你迟到,嗯?”

    洛施这才点点头,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周聿礼拿了一只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她,“先刷牙。”

    周聿礼刚转身就被洛施轻轻扯住了衣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个。”

    周聿礼顿住脚步:“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的衣服是谁换的呀?”

    ——果然,还是问了。

    周聿礼沉思了几秒,决定在这一刻做一个善良的人。

    他看到洛施脸上纠结又羞怯的神色,唇边扬起一抹笑,微微俯下身看她的眼睛,“自己洗完澡换的衣服忘记了吗?”

    洛施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聿礼看到她的表情也不由得觉得可爱。

    想到浴室里发生的一切,他眼神微微一暗,很快撤回了维持了不久的善良,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

    “但是衬衣扣子是我帮你扣的。”

    洛施唇边的笑意顿时凝固,“——啊?”

    ……

    等到洗漱完走出浴室,洛施还有些羞窘,她慢吞吞地走到摆好了早餐的岛台旁坐下。

    她看了一眼桌面,早餐是山药小米粥,还有虾仁水蒸蛋、鲜肉笋丁烧卖,卖相都很好。还有一盘洗得干干净净的青翠欲滴的小晴王葡萄。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洛施一下看愣了,“怎么还有葡萄呀?”

    “嗯。”周聿礼说,“昨天你一直说想吐,怕你今天起床还不舒服,吃点葡萄会好受一点。桌上还有电解质水,一会儿也喝一点?”

    洛施心底一片柔软,突然觉得面前周聿礼好居家,她垂下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昨晚给你添麻烦啦。”

    周聿礼听到她这又有些客气的话之后,挑眉笑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是有些麻烦。”

    “……嗯?”洛施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聿礼轻描淡写地揭过,把碗推到她面前,“先喝小米粥。”

    周聿礼实在是有些妥帖过分了,就连勺子都塞进了她的手里。洛施刚舀了一勺小米粥,余光里忽然出现一道粉色。

    洛施看去,在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神情微微怔住。

    只见不远处的灶台旁,摆着一只玻璃浮雕花瓶,花瓶里插着的正是那束言初送给她的粉色郁金香。

    洛施一脸懵地看向周聿礼,“这个花是……”

    周聿礼也跟着扫了一眼,很快就挪开视线,脸上神情淡了些。

    昨天周聿礼捡起这束郁金香走到垃圾桶前本想直接丢掉,实在是碍眼。结果却还是带了回来,还拿回来找了个花瓶插上。

    做完这一系列的操作,他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居然把别的男人送她的花收回来插好。

    在想要就这么丢出去的那一瞬间,周聿礼只是觉得如果他丢了这束花,她一定不会高兴。

    毕竟,尊重是最基本的。

    这束花不属于他,也不应该轮到他来处置。

    而且他现在还没有资格管。

    他愿意给她所有的尊重,让她看到自己的诚意。

    周聿礼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问:“你喜欢什么花?”

    “……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聿礼垂着眼睫,强调了一遍:“作为你朋友送给你的花可以留着,但是这是最后一束。”

    洛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下次我不会这么做。”周聿礼看着洛施,语气平静又直接,“以后你的花都有我来送——你也只能收我的花。”

    这是周聿礼第一次对她说这么直白,又充满占有欲的话语。

    洛施愣住,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迅速埋下头开始喝小米粥。

    周聿礼不紧不慢地扫了洛施一眼,目光落在她有些泛红的耳根上。

    他很轻地勾了下唇,又慢条斯理地替她舀了一勺水蒸蛋放进她的碗中,他问:“听到了吗?”

    “……嗯?”洛施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一句,“啊,我听到了。”

    ……

    吃完早餐之后洛施回公寓换了一套新衣服,简单的圆领内搭和一件深蓝色Loro Piana针织衫外套,再搭配一条浅色修身的牛仔裤,头上还戴了一顶同品牌的黑色贝雷帽。

    再出门时,就看到周聿礼倚靠在楼梯旁等她。

    比起穿着日常休闲的她来说,他今日穿得格外正式。

    他穿着一袭正式的黑色高定西装,白色衬衫外是黑色西装马甲,修长双腿包裹在质地极佳的黑色西裤里,一双男士手工皮鞋一尘不染。

    他的衬衫袖口往上卷起,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透着青筋的手腕上戴着一枚银色机械腕表。

    他还抓了头发,比起往日慵懒休闲的穿搭,他穿西装的样子更让人瞩目。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俨然是一幅俊逸翩然的贵公子模样。

    好苏。

    洛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她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她的琴盒。

    ……就好像是已经很熟练了一样。

    可是紧接着,他又再次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洛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看到他无声地挑了挑眉,像是在示意她。反应过来之后,洛施红着脸牵住他的手,还小幅度地轻轻晃了下。

    周聿礼唇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

    周聿礼开车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下车前又俯身过来帮她解开了安全带,细心体贴到了极致。

    洛施软声说:“谢谢你送我来学校,那我先进去啦。”

    他应了一声,却又在她打开车门前,再次叫住了她:“施施。”

    “嗯?”

    洛施转头时,周聿礼倏然欺身而上。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只听到一声愉悦的轻笑声。

    ……他并没有吻上来。

    洛施有些羞恼地红着脸睁开眼看他。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低声询问她:“这两天我要去意大利一趟,等我回来?”

    洛施有些诧异,“意大利?”

    “嗯。”

    洛施又好奇地问,“是要去出差么?”

    她只听周文蕙说起过周聿礼在巴黎有自己的公司,但是却不知道他是从事哪个领域的,她也从来没问过。

    “不算出差。”周聿礼看着她,忽然停顿了一下,“要处理一些重要的私事,昨天没能陪你吃饭,等我回来补上?”

    重要的私事?

    洛施更压不住内心的好奇,再次抬眸看他却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眸里。他此刻的眼神之中却比以往多了些许她看不明白的晦暗情绪。

    “施施?”他在耐心等待她的答案。

    洛施这才回过神来,眼睫如振翅的蝴蝶般轻轻颤抖。她看着他,很轻地点了点头,“我等你。”

    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洛施忽然觉得有些热,她急忙开了车门,下车之前又说了句“你开车慢点”才匆匆转身进了学校。

    周聿礼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边弯了弯,直到看着洛施走进学校之后他才驱车离开-

    车子一路开到了La Défense商务区,这里位于巴黎主轴线的西端,也是巴黎都会区中摩天大厦最多的地方,玻璃外墙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周聿礼乘着专人电梯直达位于38层的办公室,也是周氏旗下在巴黎地区的分部公司。

    “3”、“8”跟粤语的“升”、“发”谐音,所以当初周氏直Ɩ 接买下这一整层作为巴黎地区公司的核心办公区域。

    周家的商业版图横跨全球数十个国家和领域,其中有一半的业务都集中在欧洲,其余的则集中在港岛岛内。

    周聿礼自己在维港还有一个私人的风险投资基金,有专门的商业精英在负责管理。

    周聿礼从法国商校毕业之后就去漂亮国读了MIT,用三年学完四年的课程,最后双学位毕业。

    除了近乎完美的学历之外,他商业洞察力也很敏锐——

    早在前两年前他还在校时就投资了一款网络会议软件,但那时候这个软件的发展并不好。但自从Covid爆发后这个软件就开始被广泛应用,销量也随之水涨船高,市值开始突然暴涨甚至最后达到了几百亿美金。

    周聿礼本人持股比例约为7%,最多的时候,光是这些股票的市值就超过了三十亿美金。

    到此,他甚至可以就此真正地像传闻中说的那样——

    “周家那位二少爷在法国长居,沉浸声色犬马,对继承家产没丝毫兴趣。”

    公司的前台叫Marine,是法国人,她在看到周聿礼来公司时也感到颇为意外。

    她在这里工作两年了,公司氛围一直很好,管理制度完善且分工明确。

    最重要的是待遇十分优厚,福利也很齐全。每个月有八天的远程工作时间,每年27天带薪假,甚至公司还会送桥假etc。

    公司都是来自各国的精英,都觉得他们这位来自港岛的年轻老板很神秘。公司里的日常事务通常有特助在协助打理,往日里大多数时间只有重要会议时才会在公司里亲眼看到他本人。

    周聿礼微微点头和Marine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视野绝佳,玻璃窗外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他刚坐下不久,Marine就已经迅速倒了咖啡进来。

    她很专业也很有礼貌,没有多问多看,只是将咖啡放在桌面上就离去,妥帖地关上了门。

    周聿礼也在此时接到了裴瑜的电话,“妈。”

    裴瑜问:“这两天带着团队的人考察场地,港岛还有事今晚我就飞回去了。过段时间就是你的生日了,今年有什么计划?”

    其实裴瑜每年快生日的时候都会问他这个问题。

    但他对过生日并没有什么兴趣,往年都是许廷深他们几个借他生日的名义到处玩,去年在巴哈马海钓,前年在采尔马特滑雪。

    周聿礼的脑海中浮现出洛施的脸,他唇边是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却还是如常,“没什么计划,到时候再看吧。”

    裴瑜听后停顿了一会儿,不经意地问:“还是和廷深和小蕙几个一起?”

    “嗯。”

    裴瑜也没有多说什么,在挂电话之前最后说了一句:“下次见你应该也要到过年了,今年早点回家过年。”

    挂了电话不久周聿礼又快速签了一些特助拿进来的文件,后又打了一通电话给了许廷深。

    许廷深恰好就在附近,没多久就赶来了。他推门进来时,看到慵懒靠坐在沙发椅上的周聿礼,也有些意外。

    “嚯,今天穿西装了,这么正式。”许廷深调侃道,轻车熟路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这两天有空?”

    “有啊。”许廷深爽快应答。

    周聿礼直入主题,“你叔父近来身体如何?”

    许廷深的继父是意法混血,他的叔父则是享誉国际的制琴大师,克雷莫纳人。

    而其家族也是最早制作小提琴的家族之一,家族世代都从事的制琴工艺,甚至早在18世纪就在巴黎成立了家族作坊。[1]

    他曾在巴黎举办小提琴拍卖会,一把琴的售价最高可达1000万欧元。

    许廷深听到这也愣了一下,“你问他老人家干什么?”

    他叔父脾气古怪,不是个和善的小老头,就连许廷深去拜访,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

    “我想上门拜访。”周聿礼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两个字,“买琴。”

    “买琴?”许廷深微微皱眉,“你想收藏?你什么时候对琴感兴趣了?那几把名琴早就被拍卖走了,现在可没有第二把Lady Blunt给你买了。知道你钱多得没地花,但是你又对音乐领域不感兴趣,买回来也是放着吃灰。”[2]

    说完,许廷深忽地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周聿礼,“——你要给她买琴?”

    周聿礼只是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等下,你买琴做什么,求婚?不是吧,你速度这么快?”许廷深还处在震惊的情绪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周聿礼听到那两个字,像看傻子一样冷飕飕地瞥了许廷深一眼。

    “对对,你拍拖都没拍。噢,告白?我昨天去了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酒喝多了。现在脑子里还是懵的。”许廷深揉了揉眉心,又想到什么,“嘶——我跟你说,那老头做的琴都是要拿去拍卖的,没到拍卖会之前我估计他不会卖给你的。”

    周聿礼却答非所问:“快去快回,我答应后天要陪她吃饭。”

    “……”许廷深气笑了,“不是,我刚说了他不好搞定的。”

    “所以呢?”周聿礼此时却已经站起身,淡定地拿起车钥匙,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我可以加钱。”

    许廷深此刻想打人的情绪达到了巅峰。

    第28章 028

    法国到意大利的航程不远, 两个小时后就乘坐飞机抵达了意大利首都罗马。

    许廷深的叔父现在搬到了罗马以东的Tivoli小镇居住,许廷深临时打了招呼,他的叔父在电话里态度不咸不淡, 也没说什么, 说下了飞机之后会安排司机来接。

    Tivoli小镇是罗马人的踏青游览胜地, 一年四季风和日丽、气候宜人。

    司机是罗马本地人,英语讲得不好,就连许廷深和他一路上也没怎么说上几句话,车子一路颠簸终于开到了目的地——一个私家庄园里。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 晚霞透过云层洒在了庄园里盛开的紫藤花上,令人仿佛置身于油画中。

    下了车在司机的引导下两人走进客厅,终于见到了许廷深的叔父Alberto, 他鬓边白发苍苍,穿着黑色围裙,手上还拿着一个木工凿。

    Alberto洗了个手给两人倒了咖啡, 对许廷深的态度也很稀疏平常, 随意问候了几句之后便直入主题。

    在得知周聿礼的来意之后也有些诧异,再次向周聿礼确认一件事:“你是说,你从巴黎跑到这来找我买琴?”

    “是的, 冒昧打扰您了。”

    Alberto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周聿礼,眼前的中国年轻男人高大矜贵,气场强大,看上去地位不凡。

    只是Alberto什么样的上流人士没见过,也不可能轻易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

    “年轻人,如今我的琴只有通过拍卖会的渠道获得。不过三个月后在巴黎有一场拍卖会, 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Alberto很直接,从一旁随手拿了两份宣传册递给两人, “天色不早了,既然来了不如住下,明天可以让许陪你到千泉宫逛逛,我很忙,不能奉陪了。”

    说完,Alberto就转身要离去。

    “Alberto?”许廷深见状连忙站起身。

    可Alberto却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摆了摆手又走回了工作室里,在关上门之前只留下一句:“你们请自便。”

    “……这。”许廷深转身看周聿礼,提议说,“要不走吧,看他那样恐怕行不通,我说了他这人挺古怪的。”

    “没事。”周聿礼看了一眼关上的工作室门,也没有着急,“再坐会儿。”

    两人在沙发上又这么坐了半小时,周聿礼甚至连咖啡都一口没喝。

    许廷深有些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刚有些坐不住想出去透透气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看到许廷深后连忙打招呼:“你们好,我是Alberto先生的助理,他让我带你们参观一下这里,请跟我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周聿礼先站起身,淡声应道:“有劳。”

    助理领着两人参观了一下庄园,除了卧室,几乎每一个房间都领着他们参观了,甚至就连厨房都不放过。

    这到底在参观些什么?

    许廷深一头雾水,偏偏身旁的周聿礼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

    助理在最后才领着他们到了一间干净明亮的收藏室内。这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琴,也有几把被珍藏在玻璃橱柜里的百年古董小提琴。

    “除了小提琴之外,先生也制造竖琴、吉他、中提琴和大提琴。”助理介绍道,“先生说二位从巴黎赶来买琴,为了不让你们白来一趟,这间收藏室里的琴二位都可以随意挑选。”

    许廷深匪夷所思:“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那这里的琴都在什么价位?”

    助理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抬了一下脸上的眼镜,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说:“这些名琴价格在500万欧到1000万欧不等,都有。”

    “……”许廷深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淡定的男人,“三千万起步啊。”

    周聿礼扫了一眼面前可见的所有小提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助理,看到了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心下有了主意。

    见到面前这个矜贵淡漠的东方男人并未第一时间出声,助理忍不住问:“不知这位先生想要什么样的琴?”

    周聿礼不紧不慢地转了一下手上的腕表,淡声道:“我要的,是一把不会被摆在这里的琴。”

    ……

    十分钟后,周聿礼再次见到了Alberto。

    对比刚才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生动许多,老头紧紧拧着眉头,有些生气地看着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周聿礼。

    “你刚才和我助理说什么?”Alberto语气不善,“能让你们进那间收藏室就已经很好了,那里都是要被送到名琴沙龙或者拍卖会的名琴,你还看不上?”

    “我很抱歉。”周聿礼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不是看不上,方才我和您助理说过了,我想要是一把最特别,也不会被摆在明面上的琴。”

    “……你是什么行业的?”Alberto沉默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周聿礼,“你看上去并不像是会拉琴的人。”

    “的确不会。”周聿礼回答,“我想要买琴送人。”

    “谁?”Alberto直白追问。

    “我的心上人。”

    “噢。”说到这,Alberto脸上的神情竟然温柔了许多,又像是讲故事一般叙说着,“……坦白告诉你,我的确有一把个人珍藏已久的琴。只不过那把琴是我夫人生前留下的一把琴,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把它卖给你。”

    周聿礼听后并未有丝毫的意外,接着说:“您的夫人之前在巴黎做过小提琴老师。”

    “你怎么知道?”Alberto有些诧异,问许廷深,“你和他说的?”

    “不是。”许廷深连忙摆手,他和这个叔父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也从未听他说起过那位去世的妻子。

    既然想要得到那把琴,自然要拿出对应的筹码。

    周聿礼神色自若地开口:“我前几日得到了一样物品,想要跟您交换这把琴,恰好跟您的夫人有关,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是什么?”Alberto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一只优盘被放在了桌面上,周聿礼淡声说:“您可以先看看。”

    二十分钟之后,Alberto恋恋不舍地暂停了电脑屏幕上的录像,依旧舍不得挪开目光,询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都没有。”

    “偶然认识尊夫人的一位学生,他爱好摄影,平日里也有日常记录的习惯,里面都是尊夫人在乐团时教导学生们的影像,还有一些带着学生演出的高光片段,我想对您来说应该很珍贵。”

    Alberto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原本严肃的眉眼之中渐渐涌现出怀念的神色,他点了点头说:“……的确,但是你怎么就肯定这些东西可以和那把小提琴相比?”

    “影像的结尾,您夫人对那位学生的寄语是希望未来可以有人和她一样热爱小提琴,她说最重要的不是琴,而是拉琴的那个人能否将手中的小提琴的灵魂奏响。”周聿礼抬起眼,十分直白地说,“——您和晚辈一样不会拉琴,与其摆着吃灰,不如物尽其用?”

    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不算好听。

    Alberto哽了一下,“你——”

    周聿礼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跟您保证,我的心上人,她是个具有极高小提琴天赋,热爱小提琴的女孩,前些日子她刚进入了Puyu国际小提琴大赛。”

    “……Puyu大赛?我知道。”Alberto陷入纠结,拿着优盘不肯撒手,“但是……”

    周聿礼将Alberto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说:“当然,除了送您这个优盘,我还可以帮助您达成一桩心愿。”

    “……什么?”

    Alberto隐隐有预感会有更具有价值的筹码交换,直到面前这位俊美不凡的东方男人再次开口说——

    “我会以您夫人的名义在罗马成立一只慈善基金,会有专人打理,用来资助有音乐天赋但家中贫困的孩子学习小提琴。期间所有费用我都会负责,直至他们考入心仪的音乐学院。”

    闻言,许廷深和Alberto都不可思议地齐齐望向周聿礼。

    Alberto大为震撼:“……你确定?在罗马?”

    “是的。”周聿礼淡定地抛出最后一个筹码,“不仅如此,我还会在Tivoli小镇上,打造一座专属于您尊夫人的雕像。”

    Alberto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之前想也没敢想的事情,这个男人竟然开口提出来了。

    Alberto再也没有理由拒绝,生怕周聿礼反悔,立刻沉声郑重地说:“我这就去为你取那把琴,希望你心爱的女孩能够带着它在音乐之路上走得更远。”

    周聿礼肯定地说:“她会的。”-

    接到周聿礼的视频电话时洛施刚练完琴到公寓,这几天练琴的强度不如从前,于是她今天便多练了一会儿。

    晚上还是叶莺开车送她回来的,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洛施的头发很长,每次吹头发都是一个大工程。吹了半天也只是半干,她的手已经有点酸了,打算给周聿礼发一条消息,自从早上送她到学校之后他就没有给她发消息了。

    ……是在忙吗?

    洛施打开手机,点开聊天框,正在想要给他发什么消息时,他就发过来一条视频通话邀请。

    周聿礼给她打视频?

    洛施急忙捋了捋头发,又照了一眼镜子才点了接通。

    电话那端周聿礼也很耐心,见她迟迟没有接起也没有挂断。

    直到视频被接通,周聿礼看到屏幕里的小姑娘,她的长卷发披散着,还穿着睡衣,看上去刚从浴室出来,白皙的皮肤上还微微泛着红,眼睛亮晶晶的。

    洛施看到他视频背景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你在罗马哪里呀?”

    “在罗马周边的一个小镇。”周聿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来拜访许廷深的叔父。”

    即使洛施没有问,她的脸上也写满了她想说的话。

    周聿礼低低笑了一声,问她:“好奇吗?”

    洛施点点头,“嗯。”

    “后天见面你就知道了。”

    洛施愣了一下,想了想,“难道跟我有关吗?”

    “嗯。”周聿礼淡声应她,忽然又叫她的名字,“施施。”

    “怎么啦?”

    他脸上神情平静,言简意赅地问:“有想我吗?”

    “……”洛施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

    只是……哪有他这样的。

    不过,她的确想他了,还不止一次。

    从他们分别时就在想,练琴时也会想起,就连和叶莺聊天时也会想起他。

    洛施不想这么直接回答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屏幕,鼓着脸颊故意说:“才不想。”

    可她的眼神早就出卖了她。

    周聿礼弯了弯唇角,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施施不想我也没关系。”周聿礼今天看上去心情好像格外的好,“我很想你。”

    洛施看到他自然又从容地对她说想念,很难想象这是平日里那么淡漠又冷冰冰的人会说出来的话。

    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笑,像是一只羽毛轻轻拂过她的耳畔,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真的……太犯规了。

    她很高兴很高兴,依旧强忍着上翘的唇角,“可是我们明明才分开不久呢?”

    “不久吗?”周聿礼忽然垂眸看了一眼手表,“我以为我的表坏了。”

    洛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

    “……否则,为什么我会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听到这哪怕她再迟钝也听明白了,洛施彻底红了耳根,不好意思地遮住了镜头上周聿礼的脸,不敢再与他对视,小声试图阻止他:“你、你不要再说了。”

    周聿礼见她害羞,脸上神情更加愉悦,“好了,不逗你了,把手拿开。”

    就在她挪开手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周聿礼那边忽然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男声。

    许廷深?

    洛施好奇地问他:“是深哥吗?他和你一起去了罗马吗?”

    周聿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听到她的称呼时立刻纠正她:“什么深哥?叫许廷深。”

    “噢。”洛施瘪了瘪嘴,“那你是要忙了吗?”

    看到她略带委屈的表情,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抚过她的眉心,后意识到他们只是在视频而已,对自己的举动也不由得也轻笑一声。

    洛施不解地问他:“你笑什么呀?”

    周聿礼摇摇头,再次放轻了语气:“没什么,你先去把头发吹干,然后早点睡觉,好不好?”

    洛施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好,那我先挂了?”

    “嗯。”周聿礼应了一声,“在挂电话之前,真的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洛施顿了一下,抿抿唇:“嗯……晚安?”

    “还有呢?”他继续好整以暇地问。

    “……还有什么?”

    周聿礼循循善诱地问她,嗓音迷人,“你刚才叫许廷深什么?嗯?”

    洛施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有些羞恼。

    周聿礼也不着急,不作声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就好像她不说话,他就不挂电话了一样。

    洛施轻轻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地叫他:“晚安,聿礼哥哥。”

    直到听到这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周聿礼敛眸,唇边溢出一声难掩愉悦的轻笑声,又漫不经心地低声缱绻说了一句——

    “嗯,晚安bb猪。”

    ……

    挂断电话之后,周聿礼淡淡瞥了一眼坐在客房沙发上的许廷深。

    许廷深惬意地拍了拍坐着的皮质沙发,感叹道:“啧啧,我要收回我之前对你说的那句话了。”

    周聿礼微微皱眉,“什么?”

    “之前我说你连bb都不会叫还拍什么拖。”许廷深勾唇一笑,“讲定先,我不是故意偷听,这里隔音唔好,我刚走到门口想敲门,就听到你同她讲电。”

    “……你很闲?”

    “干什么,你小子二五仔啊?你深哥我从巴黎陪你来这里,你知道我一天赚多少钱吗?”许廷深故作幽深,伸手比了几个数字,“——是美金。”

    周聿礼像看傻子一样看他,随后垂眼从西装裤袋里拿出一张黑卡丢给了许廷深。

    许廷深眼疾手快地接住那张黑卡,在看清是什么之后,他蓦地气笑了,“什么意思,拿钱打发兄弟?”

    “嗯,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周聿礼依旧冷淡,“明早我要回巴黎。”

    许廷深把黑卡丢回去,有些诧异:“这么早?要不要这么赶时间,不去千泉宫逛一逛,后天再回去啊。”

    周聿礼:“懒得逛。”

    “……我看你是想回去见她了吧。”许廷深有些不解,“你琴都买了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嗯。”周聿礼垂眸,“想了想有些事还是亲自做比较好。”

    “咩事?”

    “……”周聿礼瞥了他一眼。

    “我也不能知道?”过了一会儿许廷深又问,“不是,我有点无法理解,你大费周章买一把琴,为了这把琴甚至还要搞一个慈善基金,不打算让她知道?”

    “她不用知道这些。”周聿礼看了一眼一旁摆放着的手工琴盒,此刻琴盒里躺着的正是那把琴。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拍拖。”许廷深连连感叹,“我要是她,立刻就嫁给你了。”

    “是吗,承你吉言。”

    “……啊?”许廷深顿了一下,“——等等!你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和她结婚的事情?”

    周聿礼修长的指骨在皮质琴盒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淡声反问:“不可以吗?”

    “……”许廷深顿时皱眉,“你要结婚不就得回港岛,回去你家老爷子指定绑住你,怎么可能还让你回法国?”

    周聿礼垂眸,薄唇微抿着,眼底情绪不明,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一句:“迟早的事。”

    只不过遇到了洛施,这件事被他提上了行程而已。

    从前他一直孤身一人,可如今突然想到身边多了一个她的话,原本沉闷暗淡的生活好像也渐渐有趣起来,让他有了期待。

    第29章 029

    港岛太平山山顶别墅, 这里静谧悠然,远离城市喧嚣,站在此处可以轻松俯瞰维港和城市天际线。

    精神矍铄的周老穿着一身黑色太极服, 正在悠悠打着太极拳。

    周老原名周自山, 已经年过七旬, 是周家的第二代掌权人。

    在卸任周氏集团主席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在山顶别墅里,早已淡出公众视野多年。

    这时管家才叔小跑着走过来,低声对他说了句话。

    周老面上神色依旧,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叫佢喺茶室等住。 ”(让他在茶室等着。)

    半个小时后,茶室里。

    穿着深蓝色定制西服的男人站在窗前从太平山顶俯瞰,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阵稳健的脚步声。

    唐鹤鸣脸上重新挂上儒雅的笑转了身, 恭敬地颔首,“阿爷。”

    周老却没应声,径直掠过他走了过去, 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今日搵我做乜嘢?”(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唐鹤鸣神色自若, 唇边依旧带着笑,微微扶住袖口,俯身不紧不慢地给老爷子倒上热茶。

    周老接了茶却依旧没好脸色, 脸上神情不怒自威,沉声道:“接近年关喇,都喺度讲我们周氏撤资嘅事情,尽快澄清,唔好搞到集团内部人心惶惶。 ”

    “已经准备召开记者会,阿爷放心。”唐鹤鸣从容回答。

    周老坐下喝了口茶, 不动声色地问:“嗯,最近有冇同佢联系? ”

    唐鹤鸣自然知道老爷子说的是谁, 他面色从容地回答:“佢喺巴黎都好忙,最近冇乜联系。 ”(他在巴黎也很忙,最近没怎么联系。)

    “我老咗,冇咁多精力打理集团。”周老说,“你一个人咁攰,我打算叫阿礼返嚟一齐打理集团。 ”(你一个人这么累,我打算让阿礼回来一起打理集团。)

    听到这,唐鹤鸣的眼神中划过一道暗光,唇边的笑意微微凝固住。

    但是这一切却逃不过老爷子的眼,周老锐利地抬起眼,问他:“有无意见?”

    “当然冇意见。(当然没有意见。)”唐鹤鸣笑着回答,“有阿礼返嚟一同为集团分忧,再好不过。”

    周老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也温和了一些,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周家到你同阿礼系第四代,你要记住,家和万事兴,家族传承并唔容易,我们周家发家就系因为兄弟之间都团结一致。”

    唐鹤鸣恭敬地点头,“阿爷说的是。”

    唐鹤鸣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才离开。

    几分钟后,黑色劳斯莱斯幻影从地库里开出来。

    唐鹤鸣的侧脸隐匿在黑暗之中,此刻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笑脸,他摘下脸上的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

    开车的是他的特助阿丁,阿丁和唐鹤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从唐鹤鸣回到周家之后,就把他一直带在身边提携他。

    阿丁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略显疲惫的唐鹤鸣,低声问唐鹤鸣:“鹤鸣,今天要去医院那边看唐姨吗?”

    “……”唐鹤鸣顿了顿,“最近先不能去,还是要麻烦你多帮我看看她……她怎么样?”

    “她经常看着窗户发呆,喊你爸的名字,吃饭也吃得少了。”

    唐鹤鸣听后没再回答。

    车内寂静无声,阿丁想点开广播缓一缓氛围,在听到广播主持人说出“周家”两个字之后,眼疾手快想关掉。

    “没事,你继续放。”唐鹤鸣说。

    “……好。”

    广播里传来女主持的声音,说的是普通话——

    ——“周老自从上次出院之后仍有在幕后工作,周氏集团的家族产业主要的决策权仍由老爷子来拍板决定。”

    ——“周老坦言,未来的接班人除了要德才兼备,还要对家族生意有浓厚兴趣和热情,才可以做得好。”

    ——“周老希望未来的接班人能够以善良积极的心态对待员工和家族事业,以家族传承为目标,而不是出于权和利。此外,接班人还应该具备照顾其他家人的能力和意愿,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听到这,唐鹤鸣才笑了一声,眼底笑意意味不明。

    “鹤鸣,最近集团内部闲话有点多。”阿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

    他抬手示意阿丁关掉广播,问:“是吗?都在说什么?”

    “说周老爷在幕后这么久突然出来接受媒体采访,是因为那位快回国了,要给亲孙子进集团铺路。”阿丁愤愤不平地说,“……可是你也是他的孙子啊,怎么这么不公平?这么多年你对集团的付出我们都有目共睹,老爷子竟然还模棱两可地说什么接班人仍在考察之中。这不就是让你白打工?这就算了,居然还有人说什么……”

    “说吧,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唐鹤鸣笑笑,“而且这么多年,我听的还少吗?”

    阿丁一脸为难,犹犹豫豫地说:“哎,还不是说你来周家多年却还是没有改姓周,说为什么周老还不把真正的那位继承人从法国叫回来。”

    唐鹤鸣面上依旧挂着笑,嘱咐说:“阿丁,以后这些话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我一直把聿礼当作我的亲弟弟。他若是能回来也是好事。”

    “……就你心善。”阿丁摇摇头,“谁知道那位回来会怎么样,我看他可不是个好惹的,当初周守则……”

    “阿丁!”唐鹤鸣面色忽然一变,迅速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是。”阿丁打了打自己的嘴,“是我一时口快了。”

    “不是一时口快。”唐鹤鸣严正地说,“这个名字,绝对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尤其是在聿礼面前。”

    阿丁点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车子在等红绿灯,唐鹤鸣又出声:“对了,方才来的路上,你跟我说巴黎那边怎么了?”

    阿丁趁间隙递上平板给唐鹤鸣,说:“那位最近好像有钟意的女孩了。”

    ……

    落地窗前,看着那辆车驶离之后,周老才转身回到一把黄花梨交椅上坐下。老爷子的背后桌案上风水摆件一应俱全,墙上是一幅郑板桥笔下的墨竹图。

    竹子是一种傲骨的象征,它柔韧刚劲,挺拔有力。就像周氏家族一样,不会轻易被风刮倒。

    才叔敲了门走进来,恭敬地对周老说:“老爷,鹤鸣少爷走咗喇。 ”

    “嗯。”

    才叔小心翼翼地询问:“鹤鸣少爷带嚟嘅补品…… ”(少爷带来的补品……)

    “放仓库喇。 ”周自山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啱了,阿礼嘅生日就快到喇,要同佢准备生日礼物。”周自山忽然说起,“最近佢都喺忙乜嘢?都冇同我打电话。 ”(他最近都在忙什么,都没给我打电话。)

    才叔听到这,忽然顿了一下,而后笑着回答:“听讲巴黎地区公司最近有啲忙。”(听说巴黎公司最近有些忙。)

    “巴黎以后请个外部人员打理都得,佢不过系仲怪我地將佢从細就送到法国。 ”(他不过是怪我从小把他送到法国。)

    老爷子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唐鹤鸣嘅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但系佢始終姓唐。只Ɩ 有聿礼先至系我地周家名正言顺嘅子孙,远恒嗰个不肖子孙,死咗都仲同我留低一堆蘇州屎,始終系我们周家对唔住裴瑜同阿礼,如果佢知道真相,恐怕更加唔想返嚟喇。”(远恒这个不孝子,死了留下一摊烂事,终究是我们周家对不起他们,如果他知道真相,恐怕更不想回来了。)

    才叔见周老神情落寞,连忙安慰说:“二少爷佢最孝顺你喇,每年过年返嚟第一个见嘅人就系你。”(二少爷最孝顺的人就是您了,每年过年回来第一个见的人就是您。)

    说到这,周老才露出一些欣慰的笑容,“系丫,个个都话我个孙仔爱自由,对继承家业冇兴趣,但系我都希望集团最后交到佢手上。”

    “只不过少爷咁多年喺国外,恐怕董事会嘅人面服心唔服。(只怕董事会的人面服心不服)”才叔有些担忧地说。

    “边个当家作主,边个就有话语权。我系老咗唔系死咗,佢哋做咗咁多年周家嘅寄生虫凭咩有意见?(我是老了不是死了,一群寄生虫凭什么有意见?)”周老冷哼一声。

    才叔又说:“仲有,集团内部最近都讲鹤鸣少爷呀……”

    周老叹了口气:“我知,冇讲咁多,你出去啦。”(别说了,你出去吧。)

    屋内又只剩下老爷子一人,他长叹了一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本子,拿出塞在里面的一张合照。

    是一张全家福。

    他有时候也在困惑,自己一生一心为了周家的荣耀,积极做慈善,从未使过什么肮脏手段,怎么会一个家走到如今这般?

    他惆怅地抚过照片上周远恒的脸,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把照片放回去,关上抽屉锁好。

    他不该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心软,毕竟裴瑜才是周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唐茹那个疯女人算什么?当年费尽心思搞这种手段,周远恒竟然也同意她躲到美国去,偷偷把孩子养到成年了带回来认亲。

    想到当年的种种,周老越发觉得离谱,甚至一度觉得是不是哪里风水出了问题。

    他的两个儿子,周远正如常青树一般儒雅英俊,偏偏对经商不感兴趣,一心教书育人,和妻子就生了周文蕙这一个女儿,一家人倒是温馨幸福。

    反观周远恒,野心太甚,偏偏手段和头脑都配不上他的野心。

    周老甚至多次怀疑周远恒这个孽子到底是不是自己当年在医院抱错了?

    事实证明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那年他们刚把周聿礼送出国,周远恒后脚就死了,在和唐茹开车去购物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死死护住唐茹,唐茹没死,但看到周远恒的死状后当场疯了。

    家里只剩下裴瑜一个女人,还有留下的唐鹤鸣。

    实在是荒诞又离谱的局面,前脚死了一个儿子,后脚死了老公,最后剩下的小儿子不得已被送出国保平安。反倒是留下个老公情人生下的儿子养在身边,裴瑜能够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

    事情至此,这个家已经是支离破碎了。

    那时候裴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乐团的事务全都停滞了,她一脸冷静地说:“爸,我就剩下阿礼一个儿子了。未来谁都可以坐那个位置,就算将来阿礼不愿意,那个女人生的儿子也绝对不行!否则我真的会挖了周远恒的坟!”-

    周聿礼离开巴黎的这两天都在下着绵绵细雨。

    洛施今天下课早,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看了一眼天空,天空被层层乌云笼罩,灰蒙蒙的像是一幅水墨画。

    此时的雨淅淅沥沥的,她今天出门时还未下雨,便没有带伞。这下只能站在屋檐下等雨小一些再走去地铁站。

    巴黎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估计再等一会儿雨就会停。

    偶有几个陌生的男孩和她打招呼,问她要不要一同撑伞,她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爸爸给她打来了电话,电话里传来洛奕伦柔和的声音:“囡囡啊,下课了?”

    洛施接到爸爸的电话也很高兴,笑着问:“嗯,爸爸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看到你课表想着你应该下课了。刚才和你妈妈准备睡觉,睡前突然翻到了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我以为丢了,没想到夹在了你小时候的一本童话书里。”

    洛施问:“是哪张照片?”

    话音刚落,洛奕伦就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来,“还是你和小言小时候一起玩水枪时候的照片,你看,你那时候可威风了,尽欺负人家小言。”

    洛施看到照片,想到上次与言初见面时的场景,忽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乖宝?”洛奕伦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询问道,“……和小言吵架了?”

    “没有啦。”洛施垂下眼,“前几天他来巴黎录节目了,我们见了一面。”

    “他去巴黎了?”洛奕伦有些惊讶,后又连连笑,“也是,人家小言现在是大明星了。我上次还看到他演的电视剧。”

    洛施却有些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只是问:“外公外婆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都好,放心吧乖囡。知道你进决赛之后,你外公还专门来家里一趟,把小时候你的那些奖杯全都擦了一遍。”

    听到这,洛施有些鼻尖发酸,撒娇说:“我想你们了,好想吃你做的水煮肉片呀。”

    “好好,等你过年回家爸爸就做给你吃。在国外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洛奕伦好像还想说什么,电话那端就传来妈妈催促的声音:“该睡了赶紧挂了,别整天打扰囡囡。”

    “噢好好。”洛奕伦失笑,又嘱咐洛施,“这两天看天气预报巴黎都在下雨,宝贝今天带伞了吗?”

    “……忘记了。”

    “没事没事,那快去找同学一起撑一下。”

    “好,知道……”

    洛施的话语未落,抬眸的一瞬间话语戛然而止,她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撑着一把黑伞朝她走来的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

    “囡囡?怎么了?”电话那端传来爸爸的询问声。

    洛施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支支吾吾地回答:“爸爸,我先挂了,有……”

    他穿过雨幕朝她走来,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收起伞与她一同站在了屋檐下。

    爸爸疑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有什么?”

    在他隐隐带着笑意的视线中,洛施低声说:“爸爸,有同学来接我了,我先挂了。”

    “哦好啊。”

    随后,洛施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此刻雨还在下,却雨势渐小。

    乌云还未完全散去,有几缕天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了灰色瓦片的屋顶上,将街道上的奥斯曼建筑绘成连绵不绝的画卷。

    周聿礼穿着一身黑色薄风衣站在她面前,熟悉的木质雪松香气将她笼罩。他垂眼看着她,慢悠悠地问:“——同、学?”

    洛施的手下意识握紧了肩上的琴盒带子,有些懊恼,不想去回答他故意使坏的话语。

    下一刻,周聿礼屈起指节,轻轻挑起她纤瘦肩上的琴盒背带,对她说:“给我吧。”

    洛施点点头,乖乖把琴盒递给了他。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又仰起脸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是说要明天才能回来吗?”

    “嗯,本来是那样打算的。”周聿礼微微挑了下眉,“但是有些着急,着急见一个人。”

    “……是我吗?”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的,明明才隔了一天半没见,他却觉得过了很久。

    周聿礼也没想到小姑娘会这样大胆地问。

    可明明答案摆在面前,他眉心微动,忽然想看看她没听到准确回答的神情,于是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声音慵懒地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果然,下一秒,小姑娘水光潋滟的眼眸里流露出丝丝委屈,任凭谁看了都会为之动容。

    周聿礼看着她那双漂亮又勾人的眼眸,不由得轻笑一声,果然自己每每见到她这副模样,自持力就会化为乌有。

    “好了,是你。”他承认。

    洛施心跳有些快,忍不住问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到了。”

    “你给我消息了吗?”洛施连忙打开手机去看,发现果然有几条周聿礼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看。

    周聿礼本无意去看她的手机,却还是不经意瞥到了她的微信列表,她的置顶有很多,一眼扫过去基本上都是群聊,备注全是各种可爱的emoji符号。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纯黑色的头像。

    而她没有给他任何备注。

    周聿礼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她的手机屏幕上挪开,落在了她精致瓷白的小脸上,她一如既往地画着很淡的妆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透又自然。

    洛施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有些羞怯,刚想说些什么,抬眸的同时看到从不远处有一个高挑的女生径直朝他们走来。

    周聿礼没注意,就在他微微有些出神的时候,感觉到小姑娘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他也无比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而后握进手心里。

    “周聿礼。”

    他垂眸看她:“嗯?”

    她有些窘迫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有人找你。”

    周聿礼这才发现面前忽然站了一个陌生的女生,也是华人。

    女生拿着手机笑着看着周聿礼,全然无视了站在他身后的洛施,直接地问:“Hi,可以加个微信吗?”

    周聿礼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女生,视线很快收回,“不方便。”

    洛施只觉得这样的场景过于尴尬,她下意识将头抵在周聿礼的背上,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周聿礼察觉到她的动作之后,唇边也勾起一抹笑。

    女生看到面前这个原本神情淡漠的男人忽然笑了,有些失神,随即以为有戏,下意识想要靠近却又被他强大的气场慑住,退而求其次说:“那留个电话也可以,后面可以一起出去玩啊?”

    周聿礼听到这微微皱眉,语气凉薄,“等我问一下。”

    “问什么?”女生不明所以。

    紧接着,她就看到面前的男人忽地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微微俯身问她:“她要加我微信,你同意吗?”

    女生:“……”

    洛施:“……”

    洛施没想到她都试图隐藏自己的存在了,还能被周聿礼拉出来。

    周聿礼俯身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来来往往有许多学生,不少人也驻足看向他们的方向,他握着她的手暗暗收紧,似乎在催促她的回答。

    洛施看了一眼来要微信的女生,又看了一眼周聿礼。

    周聿礼微微挑眉,“嗯?要给吗?”

    随后,不等她回答,他就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作势就要解锁。

    洛施看到后顿时心跳一紧,拉住了他的手,轻声说:“——不要。”

    周聿礼手上动作顿住,随即勾起唇角,因为她没有给自己任何备注的那一点不快顿时一扫而空。

    “好。”周聿礼应她,又看向陌生女生,“抱歉,女朋友不让。”

    这下陌生女生也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拉着女孩走了。

    ……

    过了一会儿,女生拿着手机走回刚才来的方向,她的朋友在那等她,见她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要到微信了吗?”

    “没有。”女生皱眉,有些无语地吐槽,“有女朋友的,还在我面前秀了一波恩爱,真无语。”-

    周聿礼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室外停车场。此时雨停了,朦胧的雾也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

    刚才说了那样大胆的话,洛施垂着头被他牵在身后走。

    他刚才那句无比自然的“抱歉,女朋友不让。”像是有魔力一般一直回荡在她的耳畔,撩得她耳朵发红,脸颊也有些烫。

    她的目光又落在两人相牵着的手上,她的手比他要小很多,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他们手牵着手,就好像是真的情侣一般。

    刚才他问她到底要不要给那个女孩子微信时,她也有些紧张,看到他真的打算给,心里又顿时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下意识地就阻止他。

    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想要他一直看着她,不要看别的女孩。

    只是哪怕他平日里一直冷着个脸,却依旧有无数女孩趋之若鹜。此前肯定也有很多女孩问他要微信,他就真的一个也没给过吗?

    洛施想到这有些失落,觉得没给过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巴黎漂亮的女孩那么多,她只不过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吧。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忽然顿住脚步,问她。

    洛施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含糊道:“没什么。”

    周聿礼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不开心了吗?”

    “……没有。”她的声音雾蒙蒙的,听上去就是不开心了。

    “某个人看着明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洛施想也没想,抬眸看他的同时反驳:“我哪有?”

    而周聿礼轻笑一声:“嗯,终于肯抬头了。”

    “你……”洛施这才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他的圈套,有些沮丧地哼了一声。

    “不开心告诉我?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想你开心。”

    洛施想了想,心底有些软,在他耐心的眼神之中,她才问:“刚才那个女生问你要微信,你用我当挡箭牌……”

    周聿礼听到那三个字微微蹙眉,纠正她:“没有拿你当挡箭牌。”

    “噢。”洛施没忍住追问,“……那之前没认识我的时候,你都怎么回答的?”

    周聿礼淡淡回答:“直接拒绝。”

    洛施又问:“比如呢?”

    周聿礼弯了弯唇,忽地再次俯身看她的眼,“——施施,你是好奇宝宝么?”

    他叫她“施施”的时候,也很好听。

    洛施有些招架不住,垂下眼,但是还是拉着他的手,瘪了瘪嘴,“是,那你告诉我嘛。”

    她的话语间带着撒娇的味道。

    周聿礼有片刻的愣怔,很快被她这样依赖撒娇的可爱模样取悦到。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认真回答她:“施施,在认识你之前我其实不怎么用微信,和许廷深都是因为认识了那两个内地朋友才开始用。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除了你之外,我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女生联系方式。”

    “以前我一般都会直接拒绝。”周聿礼顿了下,“……如果遇到一些锲而不舍的,我会直接说我不看微信。”

    “……可是谁会相信呀?”洛施听到这忍不住笑,“好拙劣的拒绝借口,要是我的话,听到后肯定会伤心的。”

    “如果是你,我不会让你伤心。”他很快回答。

    洛施听到后愣住。

    紧接着,他依旧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挪开,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为什么要管她们伤不伤心?”

    “施施,有时候直接拒绝是一件好事。”他意有所指。

    她轻轻点了点头,轻轻晃了晃牵着他的手,软软说:“我知道啦。”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猫,低笑说:“好乖。”

    “你又摸我头发!”洛施气鼓鼓地咕哝道,“会变矮的。”

    “嗯?施施才十八岁,倒是还有可能。”周聿礼忽然若有所思。

    洛施问:“什么还有可能?”

    周聿礼却挑了挑眉,转移了话题:“好了,带你去吃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周聿礼载着她一路开到香榭丽舍大道的停车场,他将她的琴盒放在车上,锁了车两人从车库里走出来。

    周聿礼带她来的餐厅地理位置优越,一路上了餐厅的顶层。

    疑惑的是,到了餐点居然没有看见任何客人,就和上次他带她去的那家餐厅一样。

    服务员们看到她都露出微笑,同时也忍不住悄悄打量他们。

    洛施带着疑惑跟在周聿礼身后,在踏入顶层的那一瞬间,洛施愣在了原地。

    这间餐厅拥有最佳的观看铁塔的视野,距离埃菲尔铁塔也仅几步之遥,仿佛就近在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味,还带着些许雨后的潮湿。

    眼前的一整层露天餐厅只剩下一张白色长桌,桌面上摆着精致的餐盘,还有几只燃着烛光高低不一的欧式雕花烛台。

    除了桌上浮雕玻璃花瓶里的一束束弗洛伊德之外,整个露天场地都被色泽艳丽的厄瓜多尔玫瑰和气球包裹点缀,就连桌边都是精致的玫瑰瀑布花,错落有致。

    厄瓜多尔是花卉中的奢侈品,可此刻却像是不要钱一样占满了洛施的全部视野。

    整个露天餐厅的布置以粉紫色为主调,玫瑰的大多种类都是由北极光欧若拉和薰衣草搭配而成,配色精妙绝伦。

    除此之外还有足足有近百只紫色洋桔梗,映入眼帘就像是莫奈花园一般。

    有些许还带着露珠的花瓣铺在桌面上的一层白纱上,一颗颗货真价实的珍珠垂在白纱上,一旁立着的白色贺卡上手写着一行隽逸的字:

    ——For ShiShi.

    洛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有些失神地看向身旁的周聿礼:“……好漂亮!”

    周聿礼在看到她的表情后,唇边漾起笑容,问她:“喜欢吗?”

    “喜欢。”洛施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

    她的目光忽地注意到不远处在一个铺着白色缎面布料上的圆桌,圆桌上摆着的赫然是一个手工皮质琴盒。

    洛施有些诧异:“怎么还有琴盒?”

    “要不要过去看看?”周聿礼眼底带着笑。

    “好。”洛施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而后,她走向那张小圆桌,琴盒的皮质看上去质地极佳,洛施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盒,看到了那把躺在琴盒里的纹理柔和的小提琴。

    这把小提琴外形精妙,看上去并不是新琴,但是制作工艺却十分精湛,琴体表面上覆着清透的清漆,没有任何磕碰,保养极佳。

    就连一旁的琴弓也是用最上乘的巴西红木制成。

    洛施一眼就看出这把琴的昂贵,周聿礼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到她不敢触碰的手,有些失笑地问她:“怎么不敢碰?”

    洛施还是难以置信,“这是给我的吗?”

    “嗯。”周聿礼轻声应她。

    “真的是给我的吗?”洛施又问。

    “是。”周聿礼也耐心再次回答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把琴是送施施的礼物,喜欢吗?”

    “喜欢!”洛施没有犹豫,顿了顿,“这次你去意大利……是为了这把琴吗?”

    他回答:“不够准确。”

    “……嗯?”

    “是为了你,才有的这把琴。”

    周聿礼忽然看了一眼矗立在不远处的铁塔,随后伸出手将她拉到眼前,薄唇微启:“施施,有些话之前没说是一直在等一个好时机,想要正式同你说。但是——我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洛施心跳加速,隐隐有着什么预感,“什……什么话?”

    第30章 030

    预感到他即将要说什么, 洛施心中的那只小鹿又开始横冲直撞。

    繁华的巴黎街道上车水马龙,世间的一切喧嚣声仿佛在此刻都变得静谧无声,洛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的声音。

    周聿礼深邃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脸颊, 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他垂下眼看着她, 极致缱绻又温柔地对她说——

    “施施,我喜欢你,钟意你。”

    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洛施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瞳眸里渐渐被星星点点的璀璨灯光映亮, 她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埃菲尔铁塔在此时一同闪灯,灯光不停闪烁着, 夜空也仿佛在顷刻之间映亮,足够点亮整座城市的浪漫。

    分毫不差地,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 正好是埃菲尔铁塔在这个整点交替闪灯的时间, 专属巴黎的浪漫基因也在此刻开始觉醒。

    一切都在昭示着,她眼前看到的所有浪漫场景都是他精心为她准备的,只为了给她一场盛大又郑重的告白。

    就连雨后纯净的夜幕, 整座城市的灯火通明都仿佛是为了这一浪漫时刻的到来而加点。

    洛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她还未来得及给出答案,就听到他又极尽温柔地说:“施施上次喝醉的时候说想要一个会做饭,会做冒烤鸭、水煮肉片,还会修电脑的男朋友,这些我都能做到。你没说的,我也会尽力做好。”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似乎有些紧张,轻轻呼了一口气之后又认真地问:“施施……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他破天荒地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他看向她的眼神那么真挚,话语那么诚恳。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无比地耐心与温柔。在他生人勿近的外表下,对她敞开的却是一颗温柔又炙热的心。

    洛施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也不至于那么迟钝。

    她其实隐隐有预感今天这顿饭他会对她说些什么,也有想过他可能会对她表白。

    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美好的场景,鲜花、气球、烛光,一应俱全。

    还有趁着闪灯时间说出来的告白,足以证明他的用心。

    洛施难以抑制此刻的心动,紧张到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出口:“我、我……”

    他俯下身来专注地看着她,耐心地引导她,又低声问她: “施施,可以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吗?”

    女孩的脸颊被璀璨的光照亮,漂亮的眼睛里微微泛着一层水雾,让他一次次心动。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饱满且弧度优美的嘴唇上,就连那颗小巧的唇珠也这么勾人,让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此刻就用力吻上去。

    只是,他不想吓到她。

    他很清楚,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个人。

    他想要她。

    想要她陪在他的身边。

    就算没有得到她立刻的回答,他也没有着急,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耐心等待说:“没关系,无论施施怎么想,这把琴都是你的。”

    他又补充说——

    “你值得最好的。”

    她如果觉得太快,现在还不愿意,那么他可以再等,直到她愿意为止。

    这把琴并不是什么交换的筹码,而是他心意的彰显,无论她愿意与否这把琴都只会属于她,在他的心中世间没有人可以比她更配奏响它。

    Alberto那天说三个月后巴黎会有拍卖会,他其实完全可以等到那时候去拍下一把琴。可他等不了三个月,也不想买一把工作室流水线做出来的琴,只有精湛的技术,却没有感情和灵魂。

    只有用真心做出来的那把独一无二的琴,才是最好的。

    ……

    其实听到这,洛施内心深处已经无比动容。

    她原本觉得,两人的关系很暧昧,但是周聿礼却从没有说过喜欢她,这两天练琴时候,成乐偶尔也会八卦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无意间刷到一些留学吃瓜群的消息时,也会看到那些公子哥到底是怎么擅长地玩弄女孩子的心。

    洛施有些害怕。

    可是他却给了她一个这样正式又隆重的告白,极尽温柔。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每次对视时控制不住加速的心跳,和因为他而牵动的情绪,都在告诉她——

    洛施,你真的很喜欢他。

    迟迟等不到女孩的回答,周聿礼心想也许真的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刚想带着她先去吃饭,下一刻,女孩却拉住了他,伸出手轻轻拽住他的衣服,他有些错愕地朝她弯下腰去。

    然后,他看到心爱的女孩红着脸吻了过来。

    ——用吻告诉了他,她的答案是什么。

    洛施壮着胆子闭着眼吻了上去,她踮起脚尖,却只吻到了他的唇角。

    就在她想要离开时,听到他愉悦的一声轻笑,随后他将她揽入怀中,强势地以吻封缄。

    这个吻与之前的不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他捧着她的脸,偏着头很凶很重地吻下来,呼吸沉重地与她唇齿相依。

    他的吻像巴黎经久不消的连绵细雨,舌尖探入她口腔的每一处,又一下下地缠绵地含着她的唇。

    洛施只觉得脑袋也有些发昏,直到她有些喘不上来气,轻轻捶了一下他,周聿礼才低笑着松开了她。

    周聿礼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眸,眼底有暗色在流淌,他声音低哑又带着隐隐调笑的意味:“宝宝,也不是第一次亲你了,为什么还没学会换气?”

    他叫她施施,bb、甚至这会儿叫她宝宝都那么地自然,就好像是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一样。

    洛施涨红了脸。

    可是,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了,叫什么都名正言顺。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雀跃欢喜,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不确定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扑进他的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嘟囔着反驳他:“……明明是你太有经验了。”

    周聿礼显然对她撒娇依赖的模样十分受用,俯下身回抱住她,将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上,嗓音漫不经心地:“我有什么经验?嗯?能不能别这么污蔑你男朋友。”

    “……”

    现在就开始自称男朋友了,洛施的耳尖一点点红了起来。

    他的怀抱很有安全感,洛施很喜欢。

    过了很久,洛施才慢慢地从他怀里仰起头去看他,软声说:“谢谢你今天为我准备的一切,我很喜欢。”

    他闻言挑眉,“喜欢什么?”

    “喜欢这里的风景、也喜欢玫瑰、喜欢那把琴。”洛施顿了顿,小小声地说,“……但是最喜欢你。”

    终于得到最想要的那个回答,周聿礼低垂着眼看她,声线格外温柔——

    “你的喜欢就是对我最好的嘉奖。”-

    再回到公寓时已经接近23点,看到周聿礼坐在充满她生活痕迹的客厅里时,洛施还有些没从那场告白中回过神来。

    洛施倒了水走过去,刚放下水杯就被周聿礼伸手一把抱进怀里。

    她有些错愕,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寻求依靠,周聿礼见状低声笑出声。

    洛施闷闷地说:“你怎么这样呀……又欺负我。”

    周聿礼挑了挑眉,“施施,这还不算欺负。”

    “那怎么才算?”

    “……”周聿礼听到她的问题微妙地沉默了几秒,垂下眼看着她,“你才几岁,小孩。”

    “我才不是小孩!”洛施抿了抿嘴,又补充道,“我成年了,过完今年生日就19了!”

    “好,不是小孩。”周聿礼低笑一声,又问她,“那你会不会后悔?”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低沉又富有磁性。

    洛施没有反应过来,问他:“后悔什么?”

    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难以招架,看着他的脸庞,心动却难以大胆地宣之于口。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说呢?”

    过了一会儿,女孩的声音很轻地在他耳边响起:“……我不会后悔的。”

    “再说一遍。”周聿礼看着她的眼睛,要求道。

    她乖乖地重复了一遍:“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嗯,好乖。”周聿礼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是你说的,以后……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洛施小声咕哝道:“周聿礼,你好霸道。”

    “嗯,只对你这样。”

    话音刚落,他又一声不吭地俯身吻了过来。

    客厅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唇舌交缠的声音,洛施只觉得羞人,被他吻得连眼眸都水汪汪的。

    她推了推他,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摆着的那个琴盒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把琴真的是我的了吗?”

    “嗯,你的。”周聿礼再次肯定地回答。

    周聿礼又低头在她的背上落下一枚轻吻,低声笑着说:“我也是你的。”

    洛施招架不住他这样的情话攻陷,羞怯地又埋在他的肩膀上,似是被他一直以来的打直球影响到,她低声说了一句:“……好喜欢你。”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被周聿礼从身上扒开,下巴很快被他抬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吻。

    他不再满足于她的嘴唇,又吻过她的下巴,最后停顿了很久,轻轻落了一个吻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

    似是在克制着什么,他并没有再吻,只是抱着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间。

    突然有一道手机Ɩ 铃声打断了此刻的氛围。

    洛施坐在他怀中,动了一下想要去拿茶几上的手机,“……有电话。”

    “别乱动。”周聿礼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亲了亲她的发顶,“我来拿。”

    看到小姑娘又乖乖地靠回他的怀中,周聿礼弯了弯唇,她的腰太细了,那一瞬间他在想,以后一定要让她多吃一些肉,怎么会这么瘦?

    拿到手机之后,周聿礼微微皱了下眉,手机屏幕上的备注赫然写着两个字——

    “言初”

    他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谁,又是她那个青梅竹马。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她做什么?之前他没有资格管,但是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

    洛施看到屏幕上言初打来的电话时她也有些意外。

    之前言初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么迟打给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洛施想了想,看向周聿礼,小声说:“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找我。”

    周聿礼没什么表情地挑了下眉,握着她的腰的手也松开了,没有听她打电话的打算,好像打算起身走出去。

    洛施见状也有些无措,知道他肯定不高兴,但是她也不想他误会,于是壮着胆仰起脸凑上去飞快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拉住他的手说:“你别走好不好?”

    周聿礼的动作顿住,鼻尖还萦绕着小姑娘身上的香气,只觉得自己的自持力又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击碎。

    他无奈地勾唇轻笑一声,看着她难得大胆地又拉着他的手重新环在了她的腰上,还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这是把他当抱枕了吗?

    可是,他愿意这样宠着她,也喜欢看她依赖自己的样子。

    他看着洛施的手机屏幕,电话那端的人锲而不舍地打了很久都没有挂断。直到洛施接通了电话,那道温柔又有些苦涩的男声响起——

    “……施施,我好想你。”

    周聿礼眉心一跳,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程度。

    光是这一句话就瞬间将屋内方才还旖旎的氛围打破,气氛骤然冰冷,空气也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洛施没想到言初突然会说这样的话。

    再看周聿礼,他顿时冷下了脸,方才唇边的那点笑意也陡然消失不见。

    洛施握着手机手足无措地对上周聿礼的眼睛,他垂眼看着她,脸上神情冷淡到让她有些慌张。

    言初好像喝醉酒了,很快洛施问:“言初,你喝醉了吗?”

    言初的声音比起平时听起来晦涩许多,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地问:“施施,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呢?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我呢?”

    “我——”

    洛施的话音未落,电话那端就传来一道全然陌生的女声,着急又心疼地说了一句:“言初,你别喝了!再喝下去怎么行!”

    紧接着就是一阵酒瓶翻倒和几个人关切的声音,通话却依旧没有被挂断。

    洛施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她有些心绪紊乱,想到那天言初来巴黎找她时言初最后说的那一段话她就更加头疼了。

    她用手覆上手机的听筒,转头有些无措地看向周聿礼,像是在寻求帮助:“我……”

    周聿礼瞥了一眼依旧亮着的手机通话界面,垂眼问她:“那天晚上你不是跟我说,要和他说清楚的吗?”

    “……”

    周聿礼的眼睫微微垂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声线几乎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又冷淡地再次开口:“——只是我看他好像还不是很清楚状况。”

    “什、什么?”

    “施施,我知道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不愿意伤害到你们之间的友谊,对吗?”

    “……”

    洛施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也愿意给你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也不会不讲道理地让你和他不再来往。你把他当作朋友,可明显他不是。”周聿礼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喜欢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只不过我比较幸运罢了。我说这些不代表我不介意他来找你,甚至在酒后给你打电话说想你,我没那么大方。”

    洛施听到最后一句话,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急忙拉住他的手,轻声与他道歉:“对不起呀……”

    他很快就打断她的话,淡淡道:“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和我道歉。在我面前,你也永远不用说这三个字。”

    虽然他这样说,洛施还是被他突然变得毫无波澜的神情吓到。她微微咬住唇,眼底顿时湿润,哽咽了一下说:“……我有说过的,我上次跟他说过,我喜欢的人是你。”

    周聿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眸光在她的脸上流连,在看到她泪眼盈盈的模样时微微顿住,“所以你说了有喜欢的人之后,他还没有死心对吗?”

    “……”

    他又说:“……我跟你说过,有时候直接拒绝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洛施愣在原地,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睫。

    是她没有做好,她应该更直接告诉言初……不要再喜欢她了,在听到他说什么会一直等她的时候,也应该给出更果断的答案。

    “……施施?”电话那端又响起了言初喃喃喊她名字的声音。

    那边那道陌生的女声在问:“言老师在给谁打电话啊?”

    紧接着是徐修然无奈的声音:“他那个发小。”

    周聿礼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冷着脸将她覆着听筒的手拨开,想让她直面这件事,对她说:“bb,现在告诉他,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洛施有些无措,有些慌乱。

    言初现在是公众人物,他还在法国录节目,她怕说错话害了他。

    她不是不想说,只是更希望地是单独和言初说清楚这些,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她不想在言初喝醉的时候说出一些话让他在工作人员面前丢了面子。

    半晌,洛施咬着唇轻声说:“可是……那边好像有很多人。”

    话音刚落,洛施看到周聿礼的眼神陡然之间变得晦暗。

    周聿礼垂着眼等了很久,看穿她的犹豫与怯意,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听到他的笑声,巨大的愧疚感顿时将洛施包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像是一个渣女,甚至觉得自己明天就能上留学生吃瓜PDF了。

    谈恋爱当天就因为异性让男朋友难过,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不想说,是他好像在录节目……我害怕。”

    ……她就这么为他考虑吗?!

    周聿礼的眼中有风雨欲来的征兆,心底那股莫名的燥意在胸腔里升腾,隐隐有失控的预兆,偏偏她还这样无辜又求助地看向他。

    就好像是他才是那个坏人,她和那个言初才是一对一样。

    也对,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

    时间无法作假,他不过是中间突然出现的罢了,他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这么轻松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

    想到他们之间一起度过的时光,他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挂断了电话。

    他将她的手机丢到一旁的沙发上,再次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带着惩罚的意味咬上她的嘴唇,她吃痛一声,轻轻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吻,他不像之前那样怜惜她,而是像是一只一直躲在暗处的猛兽,尽情地掠夺。

    很快他又硬生生停下来,将她从怀中扒下来,站起身就要离开,紧绷着下颌丢下一句:“……早点睡,明早送你去上课。”

    他身上的温度突然抽离,一瞬间失落感充斥在洛施的心口。

    洛施想也没想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带着隐隐的哭腔:“……对不起嘛,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的身躯一僵,却没有说话。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他当作家人一样看待,所以想找到更好的方式去跟他说清楚。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是我的初恋。”她从背后轻轻蹭了蹭他的脊背,又低声含糊地撒娇补充了一句,“……我只喜欢你。”

    过了很久,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洛施,你是在哄我么?”

    “嗯。”

    他转过身来,垂眼看着她,将她拉开了一些,“这样不够。”

    “那怎么样才可以哄好你?”她看着他,想了想,主动踮起脚尖要去吻他的唇。

    他站在原地不动,却对她浅尝即止的吻无动于衷,“还是不够。”

    “我不懂。”洛施牵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泪眼汪汪的,“我没谈过恋爱,你可以教教我吗?”

    “……”难道他就谈过吗?

    看着她耍赖娇纵的模样,周聿礼冷峻的眉眼终于松动,他长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伸出手抚过她眼尾的一滴泪,嗓音低沉地说:“那搬过来,好不好。”

    ——搬、搬过去?

    洛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有些愣在原地。

    他依旧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再次出声说:“洛施,搬到我这里,和我一起住。”

    “什、什么时候?”

    他站直,沉声说:“就现在。”

    洛施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衣帽间的方向,咕哝着:“可我有好多衣服,还有首饰,怎么搬呀……”

    周聿礼轻笑一声,屈起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你是笨蛋吗?现在有男朋友帮你搬。”

    看到他笑了,洛施这微微才松了一口气,试探地问:“那……你不生气了吗?”

    “勉勉强强。”周聿礼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无奈地说,“不舍得生你的气,撒娇精。”

    洛施哼哼唧唧地在他怀里撒娇:“你刚才生气的时候好吓人。”

    “吓人?”周聿礼垂眼看她,好笑地问,“那还抱着我不让走?”

    洛施眨了眨眼,开始卖乖,“因为不想你生气嘛。”

    周聿礼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实在是有些拿她没办法,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他要求的是全心全意的爱,他不可能容忍女朋友心里还有个分量很重的男人存在。

    但是怎么办呢,他拿她没办法。

    他缺席了她从前那么久的一段时光,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他只有做得更好,才可以完完全全地占据她的心。

    明明很生气,但是还是因为她一句撒娇就被她折服。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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