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就不去。”
塞尔温的语气很是轻松，就好像他们原本只是打算前往某个游乐场：“我之前就给查尔斯打过招呼，你要是喜欢待在学校里，他愿意一直给你留个位置。”
他的书桌上多了许多北欧神话，来自各种不同的出版社，摆放在电脑和游戏机的旁边显出很惊人的厚度。
沃克麦尔的驯龙人小屋似乎也是某种超脱时间的产物，壁炉的炉火里面又烧着几颗龙蛋，这一次洛基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看都不肯看它们一眼，生怕被孵化出来的龙碰瓷。
“你经常这样帮忙吗？”
洛基主动换了个话题：“要是以这种生蛋效率，米德加德的内部应该早就已经被龙挤满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数学问题，生物如果想要维持自己种群数量稳定，繁殖能力和寿命就会成反比。以龙的寿命而言，很难想象会有人像是在养殖场里捡鸡蛋一样，源源不断地收获龙蛋。
“米德加德是联通多维度的枢纽之一。”
塞尔温笑了一下：“这些龙在长大之后会前往宇宙当中的各个地方，大部分都不会留在沃克麦尔——这里只不过是个适合繁衍的地方。”
就像洄游产卵的鱼类，洛基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看过的动物杂志。
“所以你兼职担任这些龙的保育员？”
“算是吧，有些龙会丢弃不那么强壮的后代，还有些龙蛋不经帮助的话就很难孵化，年幼的龙和成年龙就生存能力而言几乎是两个物种。”
塞尔温说：“所以我尝试孵化它们，帮忙饲养到成年，然后再将这些龙放飞，它们前往宇宙当中的各个角落，从此很难再见面。”
说不定有一些变成了瓦尔基里的龙骨剑和龙皮手套，洛基充满恶意地想。
医生对于龙的种类如数家珍，习性、饮食范围、性格特征和栖息地都了如指掌。据他所说，即便是已经成年离开的龙，偶尔也会兴趣使然回到自己曾经出生的地方，带来一点宇宙当中的消息——比如龙神法拉戈尔的死讯。
“所以你为什么要养它们？”
洛基看着熊熊燃烧的炉火，火焰的亮光倒映在绿色的瞳孔当中：“毕竟你又不是龙……我是说，即便有一部分是龙，但你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明显占比更大。”
“因为个人兴趣随便养养而已，和打游戏的理由差不多。”
塞尔温说：“给自己找点打发时间的事干……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
洛基移开了视线。
他一定是脑子有问题，才会想从对方的行为当中推断奥丁当年的想法。
不管奥丁当初是基于什么理由，肯定不会是这么无聊的理由。
“对了，你桌上那本书有几个夹页……”
洛基的视线扫向那些书。
“别看，是恶评！”
没料想塞尔温猛然扑过去，用身子压住大半的书页。
这个行为一下子挑起了洛基的好奇心，那几本书从书脊上都能看出来是北欧神话相关，也不知道当初那些愚昧无知的中庭人究竟编纂了什么离谱的故事。
他两只手一起用力，想要把书从塞尔温身子底下拽出来，然而混杂了龙血的力量也绝非寻常，两人僵持半响之后，赛尔温率先松开力气，脸上却仍是带着尴尬：“事先说好，我在买这本书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里面的内容会是这样……”
是怎样？洛基就那本书夺过来，刷刷翻过几页，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书上说你曾经亲自生过一匹八足马。”
声音从医生的手指缝里挤出来：“虽然我对神的生理结构不是很了解，但参考一下宙斯的传说……”
“我跟那种没道德的神有什么好比的！”
洛基迅速反驳，随后将那本书狠狠反扣在桌上，一想到这种荒唐的言论传得满中庭都是，他就觉得一阵智熄：“当时我就说过不要总是和中庭人随便打交道，他们总会把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杜撰出奇怪故事……”
最简单的比如魔偶技术，被理解成了奥丁用梣木和榆木造人；而荒唐的亦有之，就比方说他刚刚所看到的那些——原本不过是一点炼金术方面的尝试。
“别信这个。”
他咬牙切齿地说：“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把那些多嘴多舌的吟游诗人像是剖鱼一样切开。”
“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毕竟你还在学校里组织学生演话剧。”
“他们是在——算了。”
洛基觉得自己在面对塞尔温的时候总会生出一种一拳打空般的无力感。
大概这就是龙吧。
*
阿斯加德在世界之树的顶端，兀尔德之泉坐落在世界树三条根系之一的附近。
这条根系据说深入神域阿斯加德，命运的三女神用泉水浇灌树根，将卢恩符文刻在树干上，编织整个世界的命运。
以上是地球神话传说当中能够找到的两条考据。
“你们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托尼迅速抓住了重点：“或者说，这其中有一些逻辑谬误……到底是一棵怎样的树才能让树根连到树梢，顺便树根附近还有一座泉水？”
很难想象这究竟是怎样的结构，说不定已经涉及到了一些拓扑学的范畴。
“根从树底连到树梢我倒是有点思路，说不定这是一种气生根，有些海岸边缘的红树林就会发育出这种特殊结构。”
班纳博士说：“世界树说不定也是这种类型。”
所以世界树有可能是一棵巨大的榕树？克林特喃喃自语，这下他对世界树的形象有了更加清晰的想象。
“说不定只是形象类似，但本质上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史蒂夫则提出了不同看法：“想想彩虹桥。”
大家也都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世界树的形象更新成了“长得很像巨大榕树但本质完全不同”的某样东西。
这其实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洛基本人对赛尔温的表述是，世界树是宇宙当中最大规模的灵子演算中枢。命运的三女神作为世界树演算机能的终端，可以依赖这种装置窥见整个世界过去到未来的命运。
“那不就是大规模计算站吗？”
塞尔温有些疑惑：“我听埃尔梅罗二世说过，地球上的三尖赫尔墨斯应该也有类似的功能。”
“完全不同。”
虽然从没有见过地球上的未来预测装置，但这不影响洛基形容世界树的规模：“想象一下，整个宇宙所有人，所有的神，从出生到死去，一直到时间的尽头，全部都在世界树的计量范围当中。在你见到那三位女神的一瞬间，她们就已经看透你要怎么死了。”
说完之后，洛基站在原地，等待着塞尔温露出惊愕的神情——毕竟他自己当年就是如此。
阿萨神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强盛的民族，他曾经发自内心地相信着这个结果，然而阿斯加德超越时间与空间，却仍旧无法脱离命运。
医生的脸上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传说月球内部也有针对地球的演算中枢，塞尔温想，但这都是些没头没尾的魔术师传闻，更何况他只是个养龙的医生，对于这种远超自身理解范围的东西既不知怎样操作也不知道应该报以何种态度。
“我的生活经历还挺简单的。”
思考了一番以后，他谨慎回答：“而且早就已经活过了中庭人该有的岁数，现在沃克麦尔已经有人代管，就算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算不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洛基被这句话当场噎住，随后一股烦闷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每个人都是这样。
光辉灿烂的、无私的英雄。
索尔，仙宫勇士们，复仇者，二流法师医生，变种人学校的校长。
万神之主的父亲，温柔智慧的母亲，被所有人期许的新王兄长。
然后是眼前的这个人。
每一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如此正义，这样对比起来，一直以来都在阴暗爬行精神内耗的似乎就只剩下了自己。
没有人会在一开始就愿意成为一个遭人嫌弃的角色，只是当个英雄的难度又似乎太高，他曾经做过几次尝试，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鹿的角，鹰的翅膀，这在阿斯加德人眼中是英雄的象征，而你属于这里。」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狠狠拎住了医生的衣领。对方原本是坐在电脑桌前，被他以一个明显有些难受的姿势硬拽起来，脸侧向一边，没什么反抗动作。
“只要有必要，因此而死也没关系？”
他挑起眉毛：“你们英雄都这样？”
这场脾气来得莫名，连他自己都这么想。
赛尔温将脸正过来，两人保持着有些古怪的相对姿势：“……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英雄。”
“养龙是出于兴趣，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现实生活当中的收集游戏；说是沃克麦尔的守卫，其实这些年里也没什么危险东西掉进来，做得最多的工作是把偶尔误入的路人送走。”
“和复仇者们有联系是因为他们坚持要联系，而且还带了一块能通电的方舟反应炉过来，总不能白拿别人的好处——既然能治龙，那就也顺手治治外星猫和变种人。”
其实当初神盾局还委托过他来治疗托尼·斯塔克的钯金属中毒，他给出的方案是让斯塔克活吞掉一些能够消化这种毒素的虫子，这些虫子能够和寄宿的主人形成一种稳定的共生关系，甚至还能让被寄生者受伤之后的恢复速度变得更快。
看过了那些虫子的长相和体积以后，当事人十分感动且坚定地拒绝了。
“很久以前一位过路的预言家说，我在将来会帮助英雄成就一番伟业。”
赛尔温说：“所以我在生活之余开始尝试帮忙，迄今为止治过很多人，心里总想着说不定其中的哪一位就会成为了不起的英雄。”
“……”
洛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所以你当时治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他松开手，脸上的神色怔忪莫宁。如果面对的是身披甲胄头戴金盔的北欧神，那还可以理解成中庭人对拥有神核的生物有着本能的敬仰，可他自己当初跌落到地球上的时候……
虽然很不愿意回忆，但连奥丁的变形法术都已经失效，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应该只能算是个恐怖故事。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赛尔温说。
也对，确实如此，毕竟冰霜巨人哪怕是在地球的神话传说当中也是格外危险而残忍的种族，虽然现代地球人早就已经失去了那份恐惧，可镌刻在血脉当中的警惕心理至少应该……
“我当时在想，「说不定就是这次了」。”
“……”
“你看，毕竟我有很大概率要和英雄一起踏上旅途。”
塞尔温说：“所以其实我还蛮期待你能一起去的，不过如果抵达世界树会让你觉得这么痛苦，这次不想同行也没关系，毕竟大家都能活过很长时间，留给未来的机会还有很多。”
“……你其实是在骗我跟你一起去见诺伦三女神吧？”
“怎么会呢。”
赛尔温笑起来：“这明明就是诚挚的邀请。”
你自己就是司掌诡计与谎言的神，应该分得清别人说话的真假，医生的眼睛无声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其实他本不需要这样怀疑，因为眼前这个人连像样的谎话都编不出来，龙和魔术师们显然没有教给他应该怎样应对规矩多变的复杂语言环境。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话。
“就到世界树那里。”
他妥协道：“但只由你们去见那三个女神。”
第32章 32
能够和自己的兄弟再度踏上冒险，索尔其实心情还挺高兴。
上次一起出去作战还是上次，阿萨神为了维护宇宙的和平时常征战四方（虽然为了和平去到处打仗确实让人很难细想），他总是一马当先的那一个，而洛基则摇摇缀在后面，用自己的法术或者匕首格斗的技术补刀。
但征战不算是冒险，像童年时那样背起短弓穿梭在亚尔夫海姆的森林里才是。
于是他很愉快地朝自己的兄弟挥舞手臂打了个招呼，洛基脚步一顿，一个跨步站在了塞尔温的旁边。
索尔：“……”
他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离开阿斯加德是因为心情不好，但这种情绪不佳原来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吗？
“你们严肃一点。”
斯特兰奇扫视一眼先后抵达圣殿的众人，目光停留在赛尔温的身上，提出点名批评：“……尤其是你。”
考虑到高浓度的魔力和真以太环境对地球人而言不啻于一种毒素，此次出行的人选只有神兄弟和塞尔温三人，斯特兰奇则负责张开前往世界树的通道。
作为难得的人类代表，塞尔温表现得像是即将郊游的小学生一样紧张。
他甚至背了个体积惊人的旅行包，这个包被装得鼓鼓囊囊，里面放满了自认为应当携带的一切物品。洛基只看了一眼就嫌恶地扭过头，索尔则是很好奇地上手戳了戳，猜不出在这种时候究竟要带什么辎重——他平时出门向来只带自己本人和武器，剩下的东西都由仙宫勇士们和洛基负责解决。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王搬了个罐子路过大厅，见状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单片镜靠到眼睛前面，仔细打量了一番，十分惊讶：“……里面竟然还叠了一层空间扩张法术！”
“我第一次离开地球。”
赛尔温说：“在网上问了问出远门应该怎样做准备，问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所以打算把觉得有用的东西都先装起来。”
王：“……”
有没有一种可能，绝大多数地球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地球的经验。
他们每个人都被临时分发了一枚悬戒，用于和地球的三座圣殿产生空间与魔术层面的联系，塞尔温将悬戒套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有些疑惑地看向纽约圣殿的四周：“只靠着这个，你们就能定位到我们的空间位置？”
“所有使用维山帝体系法术的人，力量源流都来自于维山帝本身。”
王开了个玩笑：“严格意义上讲，我们不使用自身的魔力，只是魔力的搬运工。”
圣殿是在神秘程度上比魔术工房还要更高一级别的阵地，三座圣殿联通卡玛泰姬的至圣所，形成了以星球为概念的牢固空间锚。趁着地球的法师们在准备着复杂的定位工作，洛基倒背着手在大厅当中四下闲逛起来，很羡慕地看着其中一个陶土罐——虽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罐子，但其内容量能够轻易装下百吨以上的液体。
如果在里面放上高浓度的液化魔力……考虑到在场的两个法师都警惕地盯着这边，洛基还是收回了手。
索尔则是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一个看上去十分精致的拼插摆件，在轻易从中拔出了一件拼接物以后，精致的摆件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迅速坍塌，碎片稀里哗啦撒了一桌子。索尔试图将它们恢复原状，但不管怎样努力都只会让这个混乱的现场变得更混乱一些。
洛基发出了一声冷笑。
塞尔温清晰地听到，整个圣殿当中传来了某种机括运动的声音。
……这个摆件该不会是圣殿当中的某种魔术装置吧。
史蒂芬·斯特兰奇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脸：“如果你们没什么事做的话，麻烦先在那边的沙发上坐着等一会儿，在此期间什么东西都不要碰，圣殿里有冰镇汽水可以喝。”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木桌上应声出现了三个玻璃杯。
索尔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坐下。
*
和赛托拉克的深红空间、多玛姆所在的黑暗象限一样，世界树的坐标也坐落于和当前维度不同的额外区域。
“我只能把你们送到那片维度的入口。”
斯特兰奇说：“怎样移动到兀尔德之泉附近，见到那三位女神之后应当如何交涉，还要看你们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借用那里的通道回一趟阿斯加德。”
索尔摸着下巴思考：“彩虹桥关闭之后我还没回去过，在中庭呆了这么久，有点担心那边的情况。”
“说不定某些巨大麻烦的离开只会让阿斯加德变得更好。”
洛基眼皮都不抬：“不过如果你愿意从我的视野范围内离开，多少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索尔：“……”
虽然过去的千年里他一直都在被攻击，但几天不见感觉攻击性更强了。
而且到底谁才是“巨大的麻烦”啊。
三人按着次序踏进斯特兰奇张开的传送门，索尔握着锤子走在最前面，洛基坠在最后，踏过星火飞溅的圆环时他明显犹豫了一下，又被前面的医生握住手腕。
“可以不见那三个女神。”
他小声说：“也可以停在任何你想停下的地方。”
洛基大踏步走了进去。
视野一换，空气当中的魔力浓度陡然增高。
这是比阿斯加德还要极端的环境，就连索尔都感觉到他的武器正在和周围发生共鸣，整个人不断向外释放着微弱的电弧光。
两位神都换上了自己平日作战时的服装，显得还穿着夹克衫的塞尔温格外突兀。
“塞尔温吾友，你——”
索尔本身想询问对方是否能耐受得住，要是觉得难受的话不如提前返回地球，结果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的时候却是一愣：对方的下眼睑和脸颊两侧都已经覆盖起了透明的鳞片，脖子下方接近胸口的位置更是已经生长了一片倒月形的麟甲，在夹克衫的领口位置若隐若现。
“没关系，只是身体的一些自我保护机制。”
塞尔温摆摆手：“就像是天平要时时刻刻保持平衡一样——在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里，我就会变得更倾向于人类；要是周围的环境严苛到只有龙才能存活，基础的求生本能就会让我向龙的方向变化。”
此时他的眼睛都已经变了颜色，口腔当中四颗犬齿的位置明显有延长：“但这种状态是可逆的，只要回到普通的环境里，属于龙的那些生物特征就会自然消褪。”
就连血液当中的龙血浓度都上升了，洛基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探查法术上去，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地球人变成这样。
他们行走在一片草地上，远处是直深入天空当中的巨大根系，更高远的地方是无数群星，不分昼夜照亮这片土地。
“没想到整个视野当中都是世界树的根。”
塞尔温掏出手机，举在眼前拍了张照片，又从那个大得惊人的旅行包里掏了掏，连上一根自拍杆，招呼着洛基和索尔一起过来合影：“根本看不到树干和树冠在哪里。”
龙神法拉戈尔的身躯就已经够大了，但和眼前的世界树（局部）相比仍旧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索尔很配合地比了个耶，洛基没有看镜头，表情显得很不痛快：“你们是来这里郊游的吗？”
“毕竟是去面见女神，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动手。”
塞尔温的态度显得很乐观：“说不定很顺利就能拿到纺线了。”
金色的瞳孔在眼眶当中来回滑动，洛基打量了一会儿，突然问：“所以你现在相比于人类，更趋向于龙的状态？”
“确实是这样……怎么了？”
洛基迅速掏出了一个小型口袋，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试管：“给我你的指甲、头发，如果可以的话再哭一点眼泪出来。”
通常情况下，想要获得与龙相关的材料往往要冒。着生命危险，但现在既然有了获取途径简单的下位替代，洛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塞尔温：“……”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指甲和头发倒是问题不大：“眼泪我没办法立刻哭出来。”
“你坚持一下，过一段时间不闭眼睛自然就会有生理性的眼泪。”
洛基把试管往对方手里塞。
这下就连索尔就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出言阻止：“洛基——”
“下次我看悲剧电影的时候会记得带着这个的。”
赛尔温收起那根试管，妥协道：“浓度问题应该可以通过二次提纯来解决……不过还是要事先说好，我平时真的很少哭，这实在有点奇怪。”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龙是一种流泪比流血还要罕见的生物，它们的泪水才显得弥足珍贵。
龙的眼泪是许多强力灵药的中和材料，效果强大到甚至能让许多药物的副作用直接消失。
一盎司龙的眼泪足够在宇宙黑市当中拍出惊人的天价，即便如此也常常有价无市，甚至有人会在龙的泪水当中掺水以次充好，市面上流通的伪劣产品更是比真品的数量还要多。
而身边就有能够通过言语沟通，且可以稳定获取泪水的龙（人），洛基实在难以错过这个挣大钱的机会。
大家都适应了这里的魔力环境之后，索尔主动提议，他可以靠飞行迅速接近世界树的树根。虽然骑过飞龙，但塞尔温本人还从来没有被神带着飞起来过，一时之间表情显得有些跃跃欲试；洛基却摆出了嫌恶的脸色：“没有人提出一些别的方案吗？”
他看向塞尔温，言语暗示：“比方说你其实可以张开两片翅膀飞起来？”
“……虽然存在这种可能性，但过度龙化的话会有变不回来的风险，所以我一般会尽量避免。”
塞尔温摊开两只手：“而如果彻底倒向龙的那一边，就很难再在人类社会当中生存了。”
不就是变得像是个变种人吗？洛基在心里直犯嘀咕，明明在学校里开导别人的时候像模像样，原来他也有着不想向外暴露的部分。
这种想象又让他觉得对方多了些和自己相似的地方。
争执的结论最终还是由索尔来带大家飞，于是金发的雷霆之神一只手臂高高举起自己的缪尔尼尔，抓住系带让锤子迅速旋转起来，左边胳膊肘下面夹着洛基，赛尔温挂在他的腰上，背后又背了一个巨大的登山包，三个人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挂成一串，用火箭发射一般的加速度拔地而起。
洛基感觉自己原本整齐的头发都在风里上下乱飞：“很早以前就说过，我讨厌这种飞行方式！”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漫画，那么被神带飞大概会是一件新奇又有趣的事。而实际上，在如此强的风压和过载之下，即便是专业的战斗机飞行员也难免眼前一黑，而如果还要采用挂在对方身上的姿势，难度系数和抓住战斗机的机翼被带飞还要保持平衡不相上下。
塞尔温本身适应良好，但这不影响他觉得这种移动手段不适合大部分人类：“你以前这样带别的中庭人飞过吗？”
“当然！我曾经和简一起飞行过。”
索尔大声回答，声音夹在强风呼啸当中，被吹得支离破碎。
塞尔温于是看向洛基：“他后来分手了吗？”
“分了。”
“……感觉是意料之中。”
“哈，他当时脸上还带着一个巴掌印呢。”
索尔对于两个人一起吐槽他大为不满，但他又不能直接把人丢下去，刚想张口抱怨，一道高浓度魔力构筑出来的强光就直冲着他们扫射过来，迅速将他们三人击落。
不是说诺伦女神不会随便对别人动手的吗？索尔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就迅速下坠，塞尔温在半空当中抓住洛基的手腕，两人迅速调整位置，随后另一只手向着地面魔力放出，试图用反推力来减缓他们的下坠速度——印象当中，他们前段时间才刚刚经历过类似的高空坠落。
最终两声巨响，索尔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塞尔温同样将地面用魔力轰击出一个大坑，三人总算有惊无险地着陆。
“这是怎么回事？”
洛基活动着关节，刚刚的那一下反冲作用力让他有些手臂发麻：“不是说女神不会随便攻击别人？”
“或许正常情况下确实不会。”
塞尔温看着索尔和他身下的那个大坑：“但如果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家伙携带着一把重武器、一条人形的龙以及名声明显不佳的邪神，那就说不定了。”
洛基：“…………”
虽然邪神的部分让人很想反驳，但如果换他自己住在这里，他也是忍不住要开火的。
第33章 33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距离兀尔德之泉很近，靠步行就能抵达。世界之树的根系覆盖了整个地表，就连索尔刚刚砸出来的那个深坑都有着与土壤截然不同的断面。
断面暴露出无数中空的圆管，管道当中有一道接一道的光亮流窜而过，让洛基回想起法拉戈尔的尸体——那些将死未死的龙的神经。刚刚的冲击让一部分管道断裂，从半空当中渗透出一些亮晶晶的粉尘。
塞尔温伸手探了探，手指划过粉尘却感受不到任何触觉，那些亮晶晶的尘埃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绕开他的手，继续缓缓向前流淌。
几分钟的功夫里，那些端面就隐约有了要愈合的趋势。
像是逐渐凝固的血管，又像是某种光缆，总之无论如何都跟树不搭边。
“所以，这是某种传递信息的通道。”
赛尔温看着地面：“没亲自来看过的话，确实很难想象世界树竟然是这样。”
“宇宙最大的灵子演算中枢，存储着整个世界的数据信息，并且能够推演出既定的未来——这就是世界树的本质。”
洛基站起身看向远处：“这些时间应该足够让她们三个计算出我们的身份了。”
他有些紧张——当然，在面对命运女神的时候很难会有人显得从容不迫。然而洛基尤为紧张，仿佛有无数道视线穿过魔力的脉络和根系，聚焦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之前明明说好了保持安全距离等他们两个回来……都怪索尔从半空当中被打了下来。
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亮起卢恩符文，传送的魔术被瞬间激活，几乎是眼睛一晃的功夫，三人就被传送到一片宁静的水面前。
三位女神正坐在湖水的岸边上。
“我们是世界树的外显终端。”
第一位女神留着短发，一手持天平：“欢迎你们来到这里。”
“所有世界树所计算出来的数据，将由我们作为外显端口进行输出。”
第二位女神留着长发，身穿垂直脚面的长袍：“在世界树（Yggdrasill）系统当中，我是用于观测现在的贝露丹蒂（Verthandi）。”
而第三位女神梳着辫子，只是沉默。
索尔抓抓后脑勺，很显然，眼前的这三个人和他自己认知当中的神有明显差别——他可不会说自己是什么东西的运行终端。或许钢铁之人斯塔克会比较喜欢这种沟通方法，但这些女神们的讲话方式已经开始让他觉得难懂了。
“总之，我为了地球……呃，就是米德加德而来。”
他直接了当地说：“我想从你们这儿讨一些命运的纺线，用来缝合地球上出现的世界裂缝。”
女神们的手边放着许多雕刻好的木片，木片上面以某种特殊的规律排列着卢恩符文，这是整个世界最原初的卢恩，驱动世界树运转所必需的编译语言，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真正神秘。
“地球，米德加德……”
兀尔德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影影绰绰的梦境：“提取米德加德过往二十年间的记录。”
她们三个人又停顿了几秒，随后贝露丹蒂看向索尔：“世界的裂缝已经被固定，命运已经走到了它的分岔口。”
“呃，我知道这个，中庭法师们尽可能控制住了现场，但也总不能让那个裂口就这样放着不管……”
索尔愈发觉得，和这三位女神沟通是一件很费劲的事：“因此我们需要命运的纺线，能给我们提供这个吗？”
“命运的纺线。”
“编纂世界树信息流的传递载体。”
“更高维度的原初之物……”
三位女神一人一句，就连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诗蔻蒂都掺杂其中。
现场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被称得上是纺线的东西，即便是想要强行抢走都无计可施。贝露丹蒂的视线逐一扫过他们三个人，在塞尔温的身上短暂停留：“在世界树构造之初，还有一些备件流落在了宇宙当中，其中包含被你们称之为「纺线」的连接回路。”
“那么我们应该在什么地方获取它呢？”
赛尔温忍不住问。
这一次回答问题的同样是贝露丹蒂，她是世界树三个终端当中用于计算和处理现行宇宙信息的子模块。
“漂泊在宇宙当中的收藏家，在他的手中还保留了一些纺线的样品。”
贝露丹蒂说：“在宇宙的扇区，你们会得到它的消息。”
在塞尔温的耳中，对方嘴唇快速翕动，滚过了一连串他听不清内容的呓语。然而两位北欧神却听得很认真，索尔思考几秒钟之后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那是你们中庭人的脑结构无法解析的信息。”
洛基解释道：“是基于高维计算方式的宇宙坐标，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方位……这种语言对我们来说都算是冷僻的外语，因为年代太过古老，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用了。”
明白了，一款宇宙版本妖精语是吧。
塞尔温原本以为自己在这些语言方面比大部分地球人多些特权，但实际上，众神与人类之间仍旧有着这样那样的代沟。
双方的沟通迅速有了结果，既然三女神没有办法现场拆下来一根纺线给他们用，又已经指出了明确的搜索范围，那他们的下一步理应离开这里，去拜访宇宙当中不知道哪个扇区的收藏家。
考虑到贝露丹蒂拥有能够观察整个宇宙的渠道，索尔还想顺口问问阿斯加德的近况如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诗蔻蒂突然开口。
她是“命运的三女神”世界树终端当中用于观测未来的模块，一般很少和现世产生牵连。司掌未来的女神看向洛基，就在当事人明显感觉不妙的那个时刻，女神降下了自己的宣判。
“诡计之神。”
她说：“你从我们这里，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几秒钟的沉寂，随后。
塞尔温：啊？？
他惊讶：“可是我们也没想获得纺线之外的东西啊？”
随后塞尔温后之后觉地转头看向洛基，猜想对方是否有什么之前没有告诉他们的想法。
洛基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就灰败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诗蔻蒂，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一生死敌，不知道是否是塞尔温的错觉，他甚至觉得绿色的眼睛当中有水光一闪而过。
说出这句话之后，诗蔻蒂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一件工作一样，继续坐在水边低垂着眼睛，保持着一开始的缄默。
*
抛开奇怪的地方不谈，这三位女神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考虑到诗蔻蒂开口那么不客气，塞尔温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三个要先回地球再做打算，然而女神们直接撬动了世界树的权柄来和地球进行通信，在卡玛泰姬圣殿收到消息之后，还很好心地将他们三人送到了一处十分热闹的星际驿站。
“这里距离收藏家的星球很近。”
贝露丹蒂说：“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找到联系他们的渠道。”
洛基自始至终沉默地跟在索尔和塞尔温的身后，脸色铁青保持着沉默。
索尔十分担心自己兄弟的心态，在路上一连讲了几个笑话，都没能让对方的心情变得稍微好一点。
“不然你干脆捅我一刀吧。”
他说：“这个没人说话的氛围也太压抑了。”
洛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没有工作。
好在在彻底离开世界树范围以后，四周的环境也变得逐渐热闹了起来。他们的周围挤满了身穿奇装衣服的宇宙居民，长相肤色各不相同，甚至还有些像是石块堆砌而成，属于纯粹的硅基生物。
塞尔温作为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地球的土包子，此时兴奋地进开始了一连串的自拍，直到手机电量堪忧，央求索尔帮忙给他充点电。
雷霆之神用一小道电弧迅速满足了这个要求，三个人挤在空间码头上，无数的小型飞艇在深空当中来来去去，据说收藏家在这片空域当中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巡航舰队，舰队停泊的地方是一颗私人星球，星球当中的一切全部都是收藏家的藏品。
在场的三人里，索尔虽然思维耿直但本质是个社牛，洛基在与人打交道方面更是从来没落过下风，几乎没有塞尔温发挥的机会，他们就在码头大厅当中打听到了有关于收藏家的消息。
“好消息是，他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舰队的行迹。”
索尔说：“但比较麻烦的地方在于，想要取得停泊许可，我们就必须要获得收藏家的邀请函。”
“或者拿出令他感觉有价值的东西来等价交换。”
洛基补充道：“他几乎不会卖出自己的藏品，极少数的情况下也都只是交换。”
虽然有一个在塞尔温看来十分落俗的绰号，但收藏家本人其实算得上是这个宇宙当中最古老的几位古神。他的生命长度比世界树和九界本身还要漫长，迄今为止已经活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岁，寿命与时间本身一道不朽。
虽然同样会被地球人称之为神，但以索尔为代表的阿萨神诞生时间要远远晚于收藏家，以塞尔温的角度更是无法想象生命时长以亿年为计数的生物究竟会保持着怎样的精神状态——根据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仅仅五百年的时间就已经足够让一部分地球人的精神扭曲灵魂崩溃了。
他们思考着自己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一路走到空间码头买票的地方，索尔和塞尔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带——这里显然是不收美金的，一旦将空间范围扩张到宇宙尺度，又很难指望在无数文明当中诞生出一种宇宙通用货币一般的东西。
虽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文明来对大家的金融体系进行管理，但这不代表宇宙当中缺乏一般等价物。
洛基从自己的口袋当中掏出一张覆盖着特殊薄膜的卡片，满意地收到了索尔和塞尔温震惊的表情。
“塞尔温一直都生活在地球上，出门不带钱还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会有活了几千年的人都想不起来这个？”
洛基笑眯眯地：“你自己想办法上车吧。”
索尔：？？
别啊。
他平时出门还真很少考虑这种钱不够的问题——作为阿萨神当中最受尊崇的几人之一，奥丁从未在物质层面上短缺过他的两个孩子，而普通民众当中，也多得是人愿意为他们天命中的新王行个方便。
比如先取货后付款。
……但这里是更遥远的宇宙。
阿斯加德的王权威严在这里显得不那么好用。
虽然也可以将支票寄回去，但阿萨神族的王子出门欠账实在是件很丢人的事。欣赏了一会儿索尔的窘迫之后，大概是总算想起来“阿斯加德的王子丢脸自己也要跟着丢一半”，洛基带着纡尊降贵的态度帮三人付了车票。
“那里面装着什么？”
塞尔温看像他手里的那张卡片。
“将魔素拟作量子的空间魔力占有值[1]……是最常见的魔术燃料之一。”
洛基说：“你不知道吗？中庭其实也有很多魔术师在用，在地球语言里把这种东西叫QP（Quantum Piece）。”
好像听说过，但印象不深……塞尔温回忆了一下，埃尔梅罗二世和自己做交易的时候一般都直接使用美金结算，或许魔术师与魔术师之间也有着更特殊的货币贸易体系。
“毕竟米德加德是纯粹的科技式文明，但在宇宙当中，能与魔力亲和的物种其实并不罕见，所有能够流通和良好承载魔力的材料在这里基本上都能当做等价物使用，而越是纯粹，就越通用。”
塞尔温斯懂非懂地点头。
后来他还找机会和埃尔梅罗二世在游戏里讨论了一下有关于星际间货币规则的话题，对方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虽然人类文明如今已经在逐步尝试摆脱对化石能源的依赖，但石油价格仍旧是锚定世界各地经济的一个显著标杆，QP在宇宙当中所起到的作用应该也会类似。
毕竟能够活用魔力和真以太的民族，也一定会将这种基础能源视作是重要的价格锚定物，就像是古代的地球人用粮食和布匹来进行交易一样。
而现在，他们成功支付了足够登船的QP，踏上了前往收藏家私人星球的旅途。
塞尔温不知道洛基的手头有多阔绰，但他们三人如今共享一个很开敞的船舱。索尔去储物柜里熟练地翻找有没有免费提供的当地酒，塞尔温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问：“当时你是不是想问那三位女神什么东西？”
“没什么。”
洛基说：“谁知道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第34章 34
从索尔的视角来看，塞尔温实在不像是个中庭人。
倒不是说科技与魔法的分别——作为曾经的枢纽之一，米德加德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法师，虽然大部分中庭人都与法术无缘，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片土地上的神秘传承。
这种差异也不来自于力量，拥有超级力量的地球人他同样见识过几个，比方说史蒂夫·罗杰斯和那个一直想跻身于复仇者当中的纽约未成年。
带给他异常感的是另外一些方面。
比方说他熟练地捋着噬元兽的后背，将那只姜黄色的猫连同他口中的触手一道提起来的时候；又或者是他在轻易接近神盾局收容的怪物，却没有任何畏惧心理的时候。索尔在远处看着医生处理各种医疗乱象，偶尔会恍然眼前这个人竟然也是米德加德人之一。
阿斯加德的王子在宇宙当中交游广阔，甚至还专门学过格鲁特语，见识过的宇宙民族绝不在少数，而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将自己视作是周围所有人的同类。
又或者，他在平等看待着自己以外的一切。
“这好像是当地特产的麦酒。”
索尔将一个大玻璃杯放在桌上，杯中流淌着金色起泡的液体：“喝点吗？”
塞尔温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举杯抿了一小口，又将玻璃杯放回桌前。
许多文学艺术作品喜欢将英雄与酒关联到一起，但对于塞尔温本人而言，他其实并不太爱喝。
能喝，不会喝醉，但不会主动喝，他对酒精的摄入保持在一个非常克制的程度，发自内心觉得任何名酒和酒庄都比不上可口可乐公司的影响力。
好在索尔现在也不是打算和什么人拼酒，他只是天性比较热情，见谁都愿意多聊两句。如果这一次旅途顺利的话，拿到命运的纺线之后，他就将想办法回归阿斯加德——在彩虹桥被关闭的当下，他更需要想方设法和诸多阿萨神站在一起。
“虽然……我是说，虽然那个洛基他已经死了。”
索尔在挑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有些犹豫，他先是尽可能让自己不引人注意地看了洛基一眼，发现对方正坐在飘窗前看书时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你怎么看待格尔的话？还有三女神们的说法。”
复仇者们暂且认可了老洛基才是预言当中的那个洛基，并且也一致同意了他们修复世界的旅途，可索尔的心底却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洛基这个人总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恶作剧，但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他确信对方对母亲的爱不输于自己。
所以他一定不会期待那个众神走向死亡的结局。
然而他的心底却总有些声音在说，一切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结束。
“未来视并不是特别特殊的力量。”
塞尔温先从预知未来这种能力本身说起：“如果说预知的魔眼，仅仅地球拥有这种力量的魔术师就有好几人；如果还要算上历史当中那些如今已经去世的预言家，那么能够预知未来的地球人简直多得不像话。”
而这种魔眼的差别在于精度和时间。
最低等级的未来视只能看到几秒钟之后的未来，但在历史上，有些知名的预言者能够精确捕获到千年以后的某些片段。“能够看到连续的时间而非碎片图景”同样也是视觉优秀的特征，以这一点为考量标准的话，大部分中庭人就又显得不合格了。
如果托尼·斯塔克本人在这里的话，他或许会解释更多——比方说基于混沌理论，人类当前没有办法对太遥远的气象信息进行计算，因此天气预报目前堪堪停留在半个月的水平，这还是气象专家们努力的结果。
如果将这个结果放在古代，多少也能称得上是个有几分本事的预言家了。
又比如，以当前版本的研究进度来说，这个世界从微观角度上来看上充满随机性，越是遥远的未来就越难从数值上进行测准，更不用说基于这个结果进行未来预知。
但塞尔温并不是斯塔克，他用自己的经验给出了判断：“我见过两头拥有预知能力的龙互相打架，拥有这份力量并不能保证其中的某一头能一直战胜另一头。”
索尔也听不懂斯塔克说话，他觉得塞温这种程度的表述就很对自己的胃口：“其中哪一个赢得多一些？预知能力更精准、看得更远的那个吗？”
“力气更大的那一个。”
塞尔温说。
那没事了。
*
虽然拥有诡计之神这个名号，但在三人同住一室的这段时间里，洛基其实很少说话。
他捧着一本叫不出名字的书坐在飘窗前，每隔一段时间向前翻一页，安静得像是这个房间的一部分。
塞尔温已经无聊到和索尔互相掰了两轮手腕（为了防止桌子被破坏，双方暂时不分胜负），洛基却自始至终坐在原处，就连头发丝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就那么好看吗？
塞尔温很好奇的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一个字他都不认识，整本书里都是不知名语言构成的乱码。
他从上到下俯瞰的阴影投在书页上，似乎是打扰到了洛基的阅读，对方很不悦地回头：“刚刚那些聒噪的活动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
塞尔温被质问得有些莫名：怎么攻击性这么强。
他猜测，是不是对方还沉浸在命运女神带来的坏情绪当中，但塞尔温刚想说点什么，洛基就抬起手，手背朝外地挥了挥，试图将他赶开：“如果你实在没什么事干的话，可以去尝试拔索尔的锤子玩，不要打扰我看书。”
塞尔温：“……”
确认过，相较于当初在沃克麦尔的时候，他的攻击性就是变得更强了。
索尔一副很习惯的样子，走过来拍拍塞尔温的肩膀：“他一贯如此，很讨厌别人打扰……我们以前在他的魔术工房附近打闹，希芙险些被法术变成秃子。我求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母亲出面，他才肯把希芙的头发变回来。”
塞尔温被带着倒退了两步，似乎在干扰消失之后，洛基就又可以继续心无旁骛地阅读，旁若无人地将自己手里的书向前翻了一页。
于是赛尔温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圈，几乎是带着气音：“我总觉得他的心情不太好。”
“他就是莫名其妙会这样。”
索尔也用同样小声的音量回答：“几千年里，我一直都弄不明白这个。”
或许神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赛尔温想。索尔的锤子正竖着放在桌子上，他伸手上去尝试着拔了一下，稍微用了些力气，但锤柄纹丝不动。
据说这把武器是用乌鲁金属制作的，能够流通大通量的魔力，由死亡恒星的内核所缔造。
索尔很得意：“只有真正的英雄才可以配得上雷神之锤！”
据说托尼·斯塔克烧掉了两个大载荷的作动缸都没能成功，塞尔温回忆了一下钢铁战衣的力气，将自己右手臂的袖子又往上撸了一点。
“我不会把这个桌子也跟着破坏掉吧。”
最坏的结果是他们要为这场用来打发时间的较量赔钱，而在场的三人里，唯一能够支付QP的是洛基，塞尔温猜想对方应该不是很想因为这种琐事额外付费：“如果是让锤子基于概念层面和桌面固连，我掏不起破怪公物的赔偿金。”
“这是尼达维工匠的巅峰之作，不会犯这种小错误。”
索尔似乎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各种人来玩这个“挑战雷神之锤”的游戏，很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能真正举起妙尔尼尔，谁就会成为阿斯加德天命中的新王。”
“事先说好，我对这个允诺一点兴趣都没有。”
塞尔温缓缓伸手，握在了锤柄上：“就是很好奇，如果我们先在去飞船的外面，在真空环境下，这个锤子会不会自动吸附到周围的某些物体上。”
他当然没有打破窗户飞出船舱的打算，整艘客舱当中的模拟重力系统运转良好，但一个常识是，灌注大剂量的魔力可以使一些原本牢不可破的概念法术短暂失效。
暮然地，塞尔温手肘的位置，一截森白的尖锐骨骼向后穿出皮肤。
周围的空气因为魔力水平迅速拔高而激荡起来，塞尔温的右手指甲变得尖锐又锋利，握在妙尔尼尔的锤柄上，几乎像是龙的利爪。
从张开的书页后面，洛基都忍不住露出半张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边的动静。
就在龙鳞开始攀上小臂的时候，塞尔温突然松手，风暴一般的魔力也瞬间停息了下来。
“拿不起来。”
他喘了口气，面部表情看上去却不像是刚刚用过大力气：“刚刚那样就是安全范围内的极限力量了。”
还没等他身上属于龙的特征自然消散，洛基就迅速放下书本从飘窗上翻身下来，一只手掏出匕首，另一只手将塞尔温的胳膊拉过来。
索尔惊恐道：“等等，你要干什么——”
医生没反抗，注视着对方手握附过魔的匕首，将自己右手五根尖锐的指甲全部削平，并迅速装进了不知从哪掏出来的试剂瓶里。
瓶中的指甲没有消散，而还连接着塞尔温身体的那部分，伴随着他的状态逐渐趋于人类，化作点点齑粉融化在了空气当中。
“我还以为你只要个指甲尖。”
塞尔温有些苦恼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来看去，属于人类的圆钝指甲并没有产生任何伤痕：“下次半龙化的时候会露出五根秃了的指爪，看上去好丢脸啊。”
“那种东西放着不管半个月的时间就自己长好了。”
洛基说：“而且我掏钱给你买了船票。”
一旦离开地球货币体系，塞尔温确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于是他耸耸肩，接受了自己要忍受半个月秃爪子的事实。
而洛基抛接着手中的那个小玻璃瓶，瓶子当中五块大小各异的指甲互相碰撞，发出嗒嗒的响声。
没错，他“从来如此”，“一贯难懂”，让人“难以理解”。
索尔和他的那群朋友们数千年都没弄明白，也很正常——他们总是聒噪又高调，却还能轻而易举地收获所有人的喜爱的信赖。
阿萨神是拥有强大对魔力的宇宙民族，这种特性决定了大多数低等级的法术施加在他们的身上都显得不痛不痒，附加了切断特性能够切割钢板的匕首，对索尔而言也就留下个不痛不痒很快能痊愈的小伤口而已。
缺水的星球里，就会自然而然形成与节水相关的文化和民俗；不适应魔力的中庭文明当中，会诞生出纯粹的科技力量，那个斯塔克就是最典型的证明。
也因此，无惧法术的民族，也会天然地看轻法术。这不难理解，至少以洛基对诸多宇宙文明的认知，阿斯加德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并没有完全超脱他的预期。
但“理解”和“接纳”是两回事——众所周知，龙也是具备高对魔力的神秘物种，然而塞尔温从来没有斥责过那些中庭法师们，指出他们所研究的魔术是对真正神秘多么拙劣的模仿。
但他还是不满足于此。
洛基注视着对方的背影。
这人最近总和索尔厮混在一起，看样子挤进仙宫勇士当中谋个新职位也用不了多久了。
明明声称自己不太社交，却总是得到别人的优待，有罪；还轻信索尔的胡话，罪加一等。
所以判处他交出自己的指爪作为补偿的贡品，没有任何问题。
第35章 35
塞尔温这段时间确实和索尔的交流更多一些。
理由也很朴素：洛基全程摆出一副不要打扰我看书的生人勿进模样，而索尔显得很无聊，几乎要在房间里团团转——那么但凡是个智力正常有基础社交能力的人，都会选择交谈难度较低的选项。
更主要的是，他有点琢磨不清楚对方是希望得到清静还是愿意加入交谈。
龙都是很直接的生物，情绪浅显直白又好懂，而以银舌头著称的某位不具名北欧神简直要复杂不知道多少倍。
索尔心有余悸：“刚刚我还以为他要把你的整只手切下来做成龙皮手套……”
塞尔温说：“……至少，刚刚那还算是人皮。”
人皮手套听起来更恐怖了，索尔想象了一下，迅速放弃了这个话题，但他还是坚持认为，对方已经对他弟弟的古怪性格有了清晰的认知——如果一个人举起附魔过的匕首对着某人的胳膊来回比划，很难不猜测对方是想要给你一刀。
而对此，塞尔温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说不定是因为他在生病。”
他从医生的角度判断道：“所以才显得脾气很坏。”
索尔：？？
“阿斯加德的医疗技术在全宇宙都是前列水平。”
索尔断然否定：“他也是阿斯加德的王储，绝无这种可能。”
塞尔温看了看索尔，猜想大概阿斯加德从来没有精神乃至灵魂层面上的治疗经验。
当然，他也没有，但这不代表他没见过——孵蛋中的母龙往往会比平日里暴躁数倍，任何路过者胆敢接近它的巢穴，都有很大概率迎来灼热的龙炎。
而如果一头龙因为长期暴露在低魔力环境下，又因此而处于亚健康状态，那么就算它的身体上明面不存在任何伤口，也会变得日益性格暴戾，无差别攻击所有试图靠近自己的人。
至于龙以外的智慧生物，查尔斯·泽维尔对治疗人类颇有心得，斯特兰奇则精通神经外科，他觉得等自己回到地球以后，完全可以找自己的医生同行们来一场交叉会诊。
听完了第一段关于龙孵蛋故事，索尔迅速地说：“我衷心建议你别去，也最好别把这些故事告诉其他人，不然到时候咱们两个说不定会被那些附过魔的匕首扎得像是满身长刺的豪猪。”
这个描述实在是太形象了，让人很难忍不住想问：“……为什么？”
“因为我听到了，但没有成功阻止你。”
雷霆之神伸手捂脸：“我宁可现在什么都没听见。”
神真的不太对劲，接下来的旅途里，赛尔温警惕地和这两位神都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在沉默当中抵达了收藏家的母舰。
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拍卖会。
当然，收藏家的船上总在举行拍卖会，一年里差不多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进行这类活动。他本人既是拍卖会的组织者又是参与者，如果遇到特别有意思的展品，他本人也会参与竞价，拍卖本身就是收集过程的一部分。
“他们会在这里拍卖命运的纺线吗？”
塞尔温张望着周围的建筑物，不得不说，这艘星舰的修建风格颇有一种错乱的观感，像是毒蘑菇吃多了的艺术家创作出来的作品，带着一股很稳定的疯劲儿——反正不是他能欣赏的。
“那种珍贵的东西肯定是他的私藏，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规格的拍卖会上。”
洛基的情绪似乎又已经恢复了正常，从容地领着两个人走在长长的回廊里，透明舷窗的外面，一艘又一艘的小型飞船正在缓缓驶入兴建内部的接收区：“我们要想方设法见到收藏家，然后说服他将手里的那些纺线交出来。”
“哪种说服？”
索尔问，他只擅长物理的那种。
“你觉得呢？”
洛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尊敬的王储殿下和宇宙构造之初就存续至今的古神大打出手，强抢对方的藏品未果，成为全宇宙的笑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很乐意给你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索尔皱眉：“你也是王储之一。”
洛基没回应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就转过头继续走在最前面。
他没变出墨绿色的披风，只穿着作战时用的轻甲，似乎对眼下的场合格外习惯。
塞尔温又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回去以后给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的学生带回去一起欣赏：“我们要参加这场拍卖会吗？”
“为什么不呢？去看看吧，说不定收藏家本人也会出没，这是我们能见到他的好机会。”
巨大的全景玻璃当中，倒映出他们三个人的影子。
洛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获得了拍卖会的邀请函，还给他和索尔一人发了一张号码牌。牌子上的文字同样不是阿拉伯数字，塞尔温举起来看了看，洛基解释说这是一种比较接近卢恩符文的标记方法。
“这种规模的拍卖会，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参加的吧？”
赛尔温有些担心：“你拿什么在这里交换了我们的座位？”
“你的指甲，我告诉他们说这是稀有的远古龙爪。”
洛基说：“虽然不是值得收藏家本人拍下来的珍品，但在这种规格的拍卖会上充数已经足够了。”
赛尔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不是什么稀有的远古龙。”
实际上他只是混杂了一些龙的要素，本质上还是个地球人，和对方描述的内容完全货不对板，相差甚远。
人生当中参加的第一场拍卖会就要作为假冒伪劣产品的生产商来充数，让人多少会感觉到一些不安。
“没关系，洛基最擅长这个，他的法术至少能让那些指甲看上去像是已经存在过几万年。”
索尔对此显得非常放心：“而等到买家发现货不对板的时候，我们早就已经离开不知道多少光年以外了。”
塞尔温：“……”
虽然这些行为确实对他们有帮助，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而且看索尔一脸习惯的样子——你该不会一直都是沉默的帮凶吧！
总之，五枚指甲成功给他们三个换取了拍卖会现场的座位，这里的装潢十分豪华，配套设施也很齐全，洛基用QP给自己买了一杯流动着彩虹色泽的鸡尾酒，见到赛尔温也盯着看之后，招呼长得像是岩石堆一样的服务生给赛尔温也照样点了一杯。
“呃，我其实不太喝酒……”
赛尔温犹豫了一下，但对方说，难得来一趟宇宙里，他就又很难拒绝这份好意。
饮料是那种甜甜凉凉的味道，带着气泡酒特有的酥麻感，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但这个星球的饮食品味竟然和地球意外地接近。
“还以为会喝到特别奇怪的味道。”
赛尔温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杯子：“没想到竟然也不错。”
“那只是对你，而言如果普通的中庭人喝掉，估计会觉得是毒药。”
洛基说：“阿斯加德的黄金苹果于我们而言是种对身体有好处的水果，但如果是没有回路的中庭人，估计会很难消解苹果当中蕴含的力量。”
使用魔力的文明和纯靠科技的文明之间往往有着技术层面的壁垒。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索尔也顺势给自己要了一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巴，对这种过于花哨的小甜水观感一般。
拍卖会顺利开启，洛基象征性地举了几次电子牌，又很快被加价超过，塞尔温侧过头，觉得对方果然很适合这样的场合——看来当初他宣称“游历过很多星球”这个说法并非虚言。
这里售卖的收藏品包罗万象，其中甚至有一部分明显超过了赛尔温认知的法律范围，包含了一部分还活着的生物组织，或者明显非和平手段获取的残肢。
也不知道宇宙当中有没有这些法律……他坐在舒适柔软的椅子上左右挪动，显得如坐针毡。
洛基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医生的表情不太对劲，隐晦提醒：“要知道，你的那些指甲现在看上去也来路不正。”
被他的变形法术一通包装之后，洛基随口编了一个和巨龙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最后斩下一点点指甲，从邪龙口中死里逃生的故事，成功让这些随手剃下来的指甲价格暴涨几百倍。
从来没参与过这种商品造假，赛尔温显得十分不安：“……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不然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从这里获得一张座椅吗？不然把你的一只眼睛剜出来当作魔眼卖掉？”
洛基讽刺道，而这个问题赛尔温又显然无法回答，于是他顺从地保持了沉默。
在这种沉默当中，拍卖会的氛围推向高潮。收藏家亲自出面为今天的重头戏炒热气氛，他看上去只是个和地球人身量差不多的白发中年人，穿着一身扎眼的亮红色外袍，单论身高比索尔还要低一些，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生命尺度用亿年计算的活古董。
“欢迎你们来到我的拍卖会。”
他没有携带麦克风之类的东西，声音就自动像是海浪一般传递到四面八方，塞尔温猜测这应该也是某种能够牵动空气共振的法术。收藏家向着环形排列的观众席伸出双手，摆出拥抱一般的姿态：“我这里提供全宇宙各地搜集而来的稀罕宝物，希望你们能够享受这场盛典。”
当然，最好的东西会由他来拍下，这是这种拍卖会当中不争的规则——在发起人摆出势在必得的态度时，大部分人都选择避其锋芒适度让步，毕竟和一个活了太久的人去竞争财力本身也不是明智之举。
“那么现在，就请让我们一起见证本日最稀有的拍卖品，阿斯加德神的下一任王位继承人，伟大的雷霆之神，神造兵装妙尔尼尔的持有者，活生生的阿萨神新王，万雷之主，索尔——”
观众席欢呼起来，喝彩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
在这样的呼声当中，赛尔温：？？？
他惊恐地看向隔壁，发现索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歪着头睡着了，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听不清吐词的梦话。聚光灯猛然打在他们的这个方位，众人的视线一下子投注过来，龙是对视觉敏感的生物，有那么一瞬间，赛尔温甚至觉得空气当中有种微妙的、针刺一般的错觉。
索尔的手里还捏着那支酒杯。
“还有，珍贵的人龙混血，远古巨龙的遗脉，同时兼具有米德加德和龙之血统的，赛尔温——”
紧挨着他坐下的洛基似乎是冲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消失在一片绿光当中。
这是幻象。
龙的眼睛有看破真实的力量，但没想到这人的法术已经到了如此水准，可以缔造出连他都没能看清的逼真幻影。
还有刚刚喝下去的那些酒……这应该是某种强力无味的麻醉药，刚刚想到这里，赛尔温就眼前一黑，同样朝着椅背栽倒下去。
当时就应该看看拍卖手册的，在最后一刻，他有些懊恼地想——但这些手册上的语言并不是通用语，就算他真的好奇翻看，应该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而索尔根本不会去看这些，他早就已经把他们两个的行动算准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在这里的洛基就已经被替换过了。
而另一边，洛基站在房檐下的阴影当中，向着聚光灯锁定的方向遥遥举起酒杯，又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地球那边想要的只是命运的纺线，而他确实也已经获得了足够交换它们的筹码。
至于剩下的……再说吧。
第36章 36
塞尔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牢房里。
他是被吵醒的，因为索尔关在隔壁，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发觉自己隔壁的难兄难弟醒来之后，索尔冲他打了个招呼，很可怜地掰扯周围的铁栏杆，却没掰断——不知道那杯酒里究竟有什么成分，让他的神力暂时没法发挥作用。
“这是怎么回事？”
塞尔温晃了晃头，还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嗡嗡响：“是某些我不清楚的计划的一部分吗？”
“我们被骗了！”
索尔显得很恼火：“是洛基，他把我们卖给了收藏家——”
塞尔温伸手，在自己面前握成拳头，随后又松开，脸色有些茫然。他现在的状态无限趋近于人类，属于龙的那部分似乎遭到了遏制，让他感到身体前所未有地沉重。
有那么一瞬间，塞尔温回想起当初在复仇者联盟的时候，娜塔莎看向他的目光——像是他被骗得倾家荡产，但又不自知。
“所以我们现在归那位收藏家了吗？”
他坐正身子，转头看向隔壁的索尔。
索尔难以置信：“……你怎么不生气？”
“因为生气大概率也没什么用，至少要先知道我们会得到怎样的对待。”
他看向牢房门口的电子锁，伸手触摸了一下，手指尖啪地一声被遍布其中的高压电流弹开。
尝试未果以后，他看向索尔：“你是雷霆之神，不然试试看这个？”
“我早都已经试过了。”
索尔苦着一张脸：“虽然能短时间耐受这上面的雷电，但这不代表现在的我能直接将这东西破坏——而且妙尔尼尔不在身边，我的很大一部分力量无法使用。”
塞尔温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不是雷神吗？”
“那把锤子当中蕴含着雷神之力——谁能够拿起妙尔尼尔，谁就是被阿斯加德所承认的神，至少当初，父神是这么说的……”
索尔开始解释，但塞尔温听得更加云里雾里，这和他过去所知道的知识截然不同，至少，和龙传授给他的那部分信息有非常大的区别。
“听着，通常来说，神的神力来自于他们自身的神核，这是一种生物本身的特性……”
他还想继续给对方科普下去，但一个长得像是个蜥蜴人的监狱看守狠狠用手中的棍子敲了敲金属铁门，粗暴地示意他们两个闭嘴。
“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塞尔温问：“就算被卖给了收藏家，至少也要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吧。”
老板也是要见见自己的新员工的。
结果看守很夸张地笑了一下，漏出一口尖锐的獠牙：“说话？您在开什么玩笑，你们当然不需要和伟大的收藏家说话。”
“你们是收藏家的藏品，最大的可能性是被永久封存成他的标本，作为藏品度过上亿年的时间。他喜欢收藏特殊的生命，而你们恰好有这个殊荣。”
索尔骤然变色。
塞尔温问：“所以不想被冰封，就得当你这种比较普通的生命？”
他发誓，自己真的只是语气平淡地随口一问，但这句话很明显深深伤到了蜥蜴人的心。
“别以为你是龙就可以这样嚣张跋扈！”
对方大喊：“这个宇宙当中有无数条龙，龙根本没什么稀奇的，哪怕你长成地球人的样子，也只是稍微特殊一点儿的那种龙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还声称自己是稀有的古代龙，你真的很装！”
塞尔温：“……”
他根本没有声称，完全是洛基在乱编。
索尔小声向他科普：“蜥蜴人经常会因为自己长得有点像龙却不具备龙的力量而感到有些……心态失衡。”
然而索尔的小声也只是相对小声，毕竟想要让隔壁牢房的塞尔温听见，就注定了他的声音小不到哪里去，给人的感觉更嘲讽了。
于是蜥蜴人狠狠骂了一连串并非通用语的语言，塞尔温一个字也没听懂，对方放完了狠话之后就扬长而去，从神态上来看，像是他们今天被逮住明天就要被制作成标本。
牢房又安静了下来，索尔不死心地继续尝试撬开牢笼，期间被电了一次又一次，而塞尔温思考了一下，脱掉自己的夹克外套，作为绝缘层垫在牢笼门口的那个电子锁上。
“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一边尝试发力一边问道。
“当然！我有一次差点直接被扔到穆斯贝尔海姆的活火山里！”
索尔大声控诉：“我差一点就死了！”
塞尔温看了看他仍旧很完整的四肢，点点头：“你没办法感应到自己的锤子在哪里？”
“大概是施加了法术屏障。”
索尔说：“虽然没办法直接拿起来，但洛基可以用法术阻断外界对妙尔尼尔的联系。”
那没事了，塞尔温想，虽然不知道索尔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神力来自于武器（这么多年里，难道都没有人告诉过他一些神生物学方面的常识吗？），但神核本身应该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先是用其中的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尖，将血液浸润刀锋，在看到整把刀上的符文都亮起来以后，又换成开酒瓶用的螺旋起子。
“我猜想，我们刚刚喝下去的药物应该包含某种阻断剂，能够在短时间内切断自身和魔力之间的联系。”
塞尔温一边尝试破除门锁，一边向旁边的索尔解释：“就像是一部分魔术师会依靠服用活性安瓿的方法来强化自身魔力一样，这是另一种反作用……但通常来说，这种药物的药效都不会太长久，而且也没办法彻底消除流淌在血液本身当中的魔力。”
果然，接触到血液之后，这把瑞士军刀当中刻印的魔术术式开始发挥作用。
“这是什么东西？”
索尔好奇道：“你还说你不是法师。”
“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是医生——之前和埃尔梅罗二世的学生做交易的时候，对方做给我用的。一开始只是为了方便在没有装修工上门的地方生活。”
塞尔温说：“碰巧对方很缺现金流，所以我们偶尔也会采用以物换物的形式。”
这算不上什么有攻击性的魔术礼装，真打起来的时候他也从来用不上这个，只是这一次难得出远门，他觉得还是把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都带上比较好。
而从现在的情况上来看，古拉雪特同学制作的礼装显然派上了大用处。
他们小心翼翼地从牢房当中脱离出来，沿途索尔技巧娴熟地放倒了一个看守，并且顺手夺走了对方的武器——即便没有了神力加持，他在战斗技巧上还保持着多年训练出来的纯熟。
虽然附近的那颗星球才是收藏家的藏品大本营，但这艘星舰上也有不少对方的珍藏。看着巨大的生物罐和里面形状各异的外星人，就连见识很广的索尔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都是他从什么地方搜罗来的？这可真是……”
“使用活的智慧生物来制作标本显然有违人道。”
塞尔温也评价道：“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宇宙在诞生之初，它的道德标准是否也跟着一起诞生了。”
标本的下方用特殊金属制成的铭牌上标注着发现日期和种族，塞尔温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于是索尔帮忙翻译着念了出来，其中最接近当代的也已经有了千年以上的历史。
“很难想象这种古怪的收集癖好。”
塞尔温说：“虽然我也有收集不同种类龙的乐趣，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更希望看到它们活着而非死去。”
“大概是因为活得太久了。”
这一点，索尔似乎更有经验一些：“在过于漫长的时间里，如果不能拥有一个聊以打发时间的目的和爱好，即便是神也会很容易被袭来的空虚击溃。”
塞尔温想了想传说当中那些巨龙热衷于收集金币和掳走公主，但其实并不会实际消耗自己财宝的故事，深有同感地点头。
*
收藏家的飞船就像是一个魔窟，在看多了各种各样宇宙生物经历肢体改造又被做成标本的场面之后，就连索尔的脸色都有些不妙。
除了生物以外，对方还收集了大量拥有特殊力量的宝石，一想到这些东西在数十亿年里堆满了整个星球，塞尔温很难不对神的品味产生怀疑。
他们一路向前探索，来到了一处空荡荡的大厅。索尔手持武器朝前多走了一步，不知道一脚踏上了什么机关，下一秒整个大厅周围的所有通道都彻底关闭，一扇又一扇钢化重力门迅速降下来，将他们的来路和去路就彻底封死。
“怎么回事？”
塞尔温摆出格斗的姿态。
他以纯粹人类形态战斗的经验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依靠龙的力量来以力破巧，如今显得有些紧张；索尔紧握着手中夺来的武器，和塞尔温背靠背站着，同样呼吸急促神情紧绷。
更高远的地方，摄像头无声记录眼前发生的一切。洛基将高脚杯当中的酒轻轻抿了一口，笑着对站在身边的收藏家开口：“您说要验货？我以自己的神核和名誉向您起誓，绝对货真价实——从接下来的战斗当中您就一定能看出来。”
毕竟索尔的确是阿斯加德的王储，雷霆之神本神，这一点谁也造不了假。塞尔温的情况倒确实有几分水分，但只要药劲过去，等他的身上浮现出些许龙的特征，稀有的人龙混血同样不会让收藏家太过失望。
“拿这两样与您交易只能算是保本，为了能让你愿意用命运的纺线和我交换，还要同时附送这把乌鲁金属缔造的神造兵装作为添头。”
洛基伸手一指，雷神之锤连同其正下方一立方米的金属层被妥善安放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这把武器当中包含了奥丁的密法，由死亡恒星的核心打造，尼达维的工匠精心制作，哪怕不用来战斗也会是一件精致的藏品。”
“从痕迹上来看，已经使用了几千年……所以还很新。”
收藏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评价道：“用料倒确实是好料，可惜不是什么古董，是近代打造的，这一点上就要降低一些收藏价值。”
那是他迄今为止从未拿起过的东西。
洛基注视着妙尔尼尔，露出无可挑剔的神情。
“这毕竟还是阿斯加德王权的象征，除去奥丁神的圣枪冈格尼尔之外，这就是距离王位最近的标尺。”
他从容不迫地回答：“千年以来阿斯加德人们都相信，只要能够拿起雷神之锤，就会拥有执掌阿斯加德的权利。”
噢？有这事？收藏家顿时挑起了几分兴趣：从文化价值上来讲，倘若这把锤子真的象征着王权，那就确实是一件不错的藏品——现在的小年轻，偶尔也会弄出些有意思的东西。
一切听上去都不错，神也很好，神的宝物也好。收藏家表现得还算满意，顺口问道：“你又是为什么想要从我这里获得命运的纺线呢？那东西在仓库里放了几十亿年，还从来没有人想问我要过这个。”
“我讨厌那三个女神。”
洛基立刻说：“所以想拿她们有的东西搞点恶作剧。”
为此不惜卖掉自己的两个同行人？收藏家虽然见多识广，见惯了自己的客人们在利益面前反目，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身上好像也有神核，虽然不是很强烈……你又是什么神？”
洛基的嘴唇上下翕动。
“诡计之神。”
他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
“哈，恶作剧，难怪。”
对方像是了然——神性往往与一个神的特征遥相对应，很少能有神背离这种由神核决定的本能，因此在听说了一柱神的名字之后，越是经验丰富的人就越能判断出对方的个人风格。
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没什么收藏价值——他的视线毫无保留地将洛基打量了一番，现在宇宙当中敢自称为神的种族多得不知凡几，这世界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监控录像当中，无数蜥蜴人和源源不断的魔偶战士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塞尔温和索尔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这种人海战术，但他们二人的作战能力也确实给收藏家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最终，两个人被重新打倒在地，塞尔温的额角有一小块破皮，而索尔被反剪着手臂按倒在地上，魔偶卫兵们给他的手腕上戴了一对很坚固的金属镣铐。
他在愤怒地嘶吼着什么，但声音显然无法穿过显示器。
“确实是很好的藏品。”
收藏家说：“诡计之神，你提出的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第37章 37
脑袋被狠狠地敲了一棍子。
如果他是个普通地球人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因为颅内出血而死了。
即便如此，塞尔温也很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患有额颞部对冲性脑损伤——有着轻微重影的视线当中，索尔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
他倒在地上，心里仍旧充满了迷茫。倒不是很担心自己受伤，毕竟只要关键的心脏没有损害，即便是头部受损也会很快恢复……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生物。
但，为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有在什么地方得罪过洛基。
塞尔温知道有一部分神会受制于自己的神性，就像是一部分地球人会受制于金钱一样。神分善恶人分好坏，既然有人会为了赚钱铤而走险，那也能想象会有神放纵于自己神核所赋予的禀性。
但对方一贯以来表露出的态度又似乎不是这样。
过于精湛的法术或许会连魔眼的视觉都一并扭曲，但灵魂所传递而来的情绪却很难作假。当洛基在自己面前掏出远古冬棺的那个时刻，塞尔温相信他是真的想要拯救世界。
至少曾经如此。
但神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改变目标吗？
他倒在地上，头颅当中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是一些骨骼残渣在魔力牵引的作用下逐渐恢复原位所发出来的杂音。塞尔温一时之间忍不住联想起曾经在网上很热卖的某款骨传导耳机，据说能够更清晰地让声音抵达大脑平层的听觉中枢据——说不定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虽然经常和大体型的生物交战（主要是陪龙运动），但塞尔温和同体型类人形生物的战斗经验其实并不太多，大多数时候的流血也不过只是为了获取龙血而采取的必需手段。他被好几双手按倒在地上，侧过脸去看索尔，金发的阿萨神眼中满是受伤，显然万神之父的长子在漫长神生当中很少受到这种委屈。
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上次，塞尔温隐约记得当时的地方新闻，这位王储殿下被能够麻翻大象的□□几枪放倒，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还绑着束缚精神病人的束带。
这一次出逃的后果显然很严重，他们被关进了看守更加严密的牢房，手脚都被捆束起来，只能在很狭窄的一小片范围之内移动。
根据索尔的翻译，第二天他们就将被制作成收藏家的珍稀标本，在巨大生物玻璃罐当中度过接下来的上亿年时光。
那肯定还是不行的，塞尔温低垂下眼睛，感觉自己龙的力量正在逐渐恢复。
毒蘑菇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拉几天肚子，这种能够阻滞魔力的药物虽然见效极快，但只要被身体自然代谢掉，他就能够恢复到自己平日的水平。
但问题在于，时间未必来得及，最糟糕的情况是，他还没有恢复到足以自保，就已经被收藏家制作成了人形罐头。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骨笛项链，但不确定这里究竟是宇宙当中的哪个位置，从地球进行连续空间跳跃赶过来，也不知道橘子能不能经得住这样的远路……塞尔温一连想了好几个方案，都觉得不完全靠谱，想要抗衡一柱宇宙古神的力量，单凭他自己总显得有些吃紧。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神。”
塞尔温转过头对索尔说：“你们兄弟两个都让我觉得很难理解。”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带上我？”
索尔显得悲愤莫名，他觉得自己完全就是无辜的受害者：“虽然洛基确实不对劲，但我很正常啊？”
“也不能算完全正常吧。”
他说：“我承认你的那个神造兵装确实很好用，但你说自己因为没了它就无法使用雷神的魔力，它是你的安抚奶嘴吗？”
“……安抚奶嘴是什么？”
“一种能够塞在婴儿嘴里的东西，能够有效减少婴儿的哭闹。”
“听起来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法器，但那又和妙尔尼尔有什么关系？”
“……”
塞尔温停顿了一下，对这对兄弟之间的性格差异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确实不该使用外星人听不懂的复杂比喻，经过了一阵自我反思之后，塞尔温决定采用更加直白的说法：“神的力量来自于自身的神核，这是基础的生物特性决定的，你们作为能够流通真以太的生物，只要神核还保持完整没有破碎，就……”
“等等。”
索尔说：“说简单点，不要像斯塔克一样讲话。”
塞尔温：“…………”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阿斯加德的基础教育当中竟然不包含生理知识吗，还是说神的生理知识里面没有这一环。
*
所谓命运的纺线，竟然是一种半透明质地，拿在手中几乎没有重量的细丝。
就像是光纤当中发丝一般粗细的玻璃纤维。
据说，无数根这样的细线凝结成手腕粗细的长绳，而无数长绳又编织出更加复杂的结构，层层叠叠堆砌盘绕，构筑出了世界树当中奔流不息的魔力脉络。
洛基看着手中的一捆细线，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对方交给自己的是否是真品。
“我亲眼看到过世界树。”
洛基说：“那些遮蔽天空的树冠和深深嵌入大地的根系，就是由——”
他掂了掂手中没有重量、仿佛云雾一般的细线：“就是由这种东西构成的？”
“它是从更高维的世界里投射到三维空间当中的影子，并不影响使用。我听说你们是从地球来的，地球上不是也有圣枪的投影？”
收藏家很从容地解释：“拥有与圣枪伦戈米尼亚德相似的机能，看上去却与巨大的世界边境之枪有着很大区别。”
从这个角度上解释，也确实能理解……但洛基还是从对方的话语当中感到了一丝违和。
虽然无法想象从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生命究竟对地球这个遥远星球的文化有多少理解，但既然能够清晰叫出圣枪伦戈米尼亚德的名字，他对于地球的神秘学结构一定有着基础的认知。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一样，收藏家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眶：“我有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自己会获得什么新藏品。”
目光当中，有流虹一般的色泽一闪而过。
虽然他只是看上去轻描淡写地这样一说，却成功让洛基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又是未来视这种魔眼，也不知道他的眼睛究竟能够看到多遥远的未来……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迄今为止所做出的努力说不定早就已经被对方看穿了。
这双眼睛的精度究竟是多少？他能看清楚多长时间之后的未来？信息实在太少了，洛基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握住手中的透明丝线：“那……如果这里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当然，感谢你带来了这样好的一笔生意给我。”
收藏家说：“但你不打算看看吗？我将他们两个彻底变成藏品的瞬间。”
看着洛基明显僵硬起来的笑容，收藏家从容开口：“原本我也是打算明天再动手的，但就在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诡计之神，我知道你想出了一些用幻象来代替他们的方法，但试图欺骗一位古神可不是聪明之举。”
遭了。
不用对方明说，洛基也意识到了未来视这种力量的难缠。
塞尔温和索尔还没在牢房里待多久，就被一群蜥蜴人连拖带拽地又重新推了出去。他们一边忙碌一边叽里咕噜地抱怨，原本说好了是明天动手，现在连机器都还没来得及热起来，若是标本制作得不够完美出了破损，到时候收藏家怪罪下来，他们每个人都要去领罚。
“怎么回事？”
好几只手压着塞尔温的胳膊，他尽可能松弛肌肉，费力抬起头，站在自己面前的蜥蜴人正好是最初遇见的那一位。
“谁知道呢？”
对方裂开嘴角，明显很愉快地笑了一下：“据说是那位把你们卖掉的神和收藏家聊了些什么，随后对方就突然打定主意要立刻把你们处理掉了。”
洛基？
……很难猜想他这么做的动机。
把他们两个人卖掉，应该是为了交换某些价值对等的东西；而如果说动收藏家提前动手……现有的信息还不足以让他作出判断。
塞尔温嘴里衔着一枚骨笛，一边往前走一边无声地吹。索尔很焦虑地挣扎着，拖拽沉重的手铐和那些蜥蜴人们展开搏斗，急切道：“你在干什么？”
“这里距离地球的空间坐标太遥远，斯特兰奇yan驭vip的法术定位不到，但可以以我自己作为移动坐标，从地球传送一些体型够小的东西过来。”
塞尔温回答：“能让我短暂地恢复力量。”
还有这种东西？索尔瞪大了眼睛。
他们被拖拽进一个几十米高的大厅，就在两人即将被推进巨大的生物罐时，一个很小很小、只能容一只手通过的传送门在塞尔温眼前无声展开。
传送门当中掉进来了某种亮晶晶的东西。
好姑娘，橘子，干得漂亮！塞尔温忍不住在心里喝彩。
他的动作很快，在索尔还没有看清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将那一小片碎屑吞了下去，伴随着喉结上下滑动，几秒钟之后，以塞尔温自己为圆心，骤然向外辐射出了非常强烈的魔力。
这种纯粹的魔力放出甚至让整个生物罐的钢化玻璃都遍布裂痕，周围的蜥蜴人们一时之间因为这种冲击波而人仰马翻，为首的那一个在地上打了个滚，单膝跪地将武器扛在肩上，毫不犹豫地就要向塞尔温发射，炮弹却在半途就被磅礴的魔力拦截了下来。
脖子下方逆月形状的鳞甲如今已经非常醒目。
最初的惊慌之后，收藏家迅速派出了更多的战斗魔像和自己的手下用于迎敌。一时之间，塞尔温感觉自己的心率和血液流速都在急剧增加，人与龙的天平迅速向一侧倒去，他前踏一步，袖口和衣领都在魔力的激荡之下无风自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索尔想，多年的战斗直觉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紧绷起来——是那种更加庞大又危险的东西，仿佛高压气罐一样被封装在了人类狭窄的躯壳当中。
收藏家的藏品多得数不胜数，巨大的生物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了遥远的天花板，而在此时此刻，那些遥远的罐体也开始簌簌动摇起来，表面的玻璃上开始攀爬起层层叠叠的裂纹。
然而就在现场的紧张气氛即将达到巅峰的时候，仿佛一根针刺破了气球般，塞尔温周围的魔力倏地一下消失殆尽。
纷扬的头发缓缓回落，就连那些被气浪掀了好几个跟头的蜥蜴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寂静当中，塞尔温转过身，冲着索尔抬起右手，说：“张嘴。”
索尔下意识的“啊”了一下，于是对方将某个还不到小指甲盖大的东西精准地扔进了他的嘴里，整个过程太让人猝不及防，索尔甚至还没尝出味道就将它吞了下去。
“这是龙神法拉戈尔遗留下来的力量结晶当中，被剥离出来的一小部分，我之前就是想让橘子把它从地球上送过来。”
塞尔温平静地注视着索尔，解释道：“我的身体终究是人类的身体，过量使用这种东西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但你不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紧张，但索尔没有看出来。
这是个很冒险的举措，胜败在此一举。
“神的身体能让你承载极大的魔力流通量，而法拉戈尔的力量会让你无需妙尔尼尔也能够行使雷霆。”
塞尔温想了想，又补充了后半句：“至少在两个小时之内，它会帮助你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作战状态。”
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索尔顿时精神一阵，旋即他又想起了这是龙神的遗产，顿时收敛起脸上的惊喜，恢复严肃的模样：“当然，我一定会好好使用这份力量，呃——”
他两只手握成拳头，肌肉绷紧，摆出了想要用力的姿态，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索尔顿时有些无助地看向塞尔温，后者脸上的表情明显也紧张了一下：“说不定是因为，这种结晶要隔几秒钟才能生效？或许你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
那到底是要隔多久啊！
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一个身高高达三米的魔像就提着巨斧冲了上来，裹挟电光的斧头重重挥下，在玻璃破碎的声音当中溅起一地扬尘。这一击似乎误触到了某些变电柜，电路局部燃烧诱发的浓烟和尘土混杂在一起，几乎将塞尔温的视觉彻底遮蔽。
数秒之后，浓烟当中，泛起湛蓝色的电弧光亮。
随后是索尔的影子，他的两只眼睛透出电光，只是抬手一扫，强大的电流就将刚刚那个魔像击飞出去。对方的控制术式很显然在这一季当中遭到了毁灭性打击，魔像整个摔在地上失去了平衡，随后像是昆虫一般弹动两下，四肢一歪坏了个彻底。
见状之后，周围的蜥蜴人们纷纷倒退几步，甚至有的人已经转身想要逃跑。索尔立即追击上去，单手就能将敌人抓起来狠狠掼在墙上。
场上的形势看上去似乎是他们占了上风，然而这周围都是重力门，即便能够打赢眼前这几个，若是来者源源不断，他们也没办法永无止境地耗在这里。这里是收藏家的星舰，就算逃脱，也要面对复杂的宇宙环境……
就在这时，高处的通风管道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动，洛基从中探出头，来对着塞尔温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走这边！”
他说：“动作要快！”
对方的表情看上去自然极了，像是从来没有把他们两个卖出去过一样。
第38章 38
洛基在走廊里奔跑。
他一边奔跑，一边迅速思考着。
即便同为“预知未来的魔眼”，未来视也存在许多种不同类型。
有一些人的眼睛以自身行动为中心，能够看到“自己活动范围内”数秒到数十秒不等的未来，这种类型的眼睛在近身搏斗的时候会占尽优势；也有些人的未来视拥有全局视觉，类似于中庭女巫艾格妮丝·风子和她所写的《精良准确预言书》，甚至可以从遥远的过去精确预言到会有一家崛起的苹果公司——而她本人显然和这家公司没有丝毫关系。
有一些人的眼睛只能观察到模模糊糊的片段，那些历史上语义不明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预言呓语多半来自于此；还有些人的眼睛会跳过过程直达结果——比方说俄狄浦斯王杀父娶母的悲剧。
虽然非常难缠，但未来视并非全无对抗的手段。首先要先弄明白收藏家的未来视究竟是哪一种类型，洛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问题的，慎重而圆滑地施展法术，是他在过去的数千年当中最为擅长的事。
在奔跑中，他的身形不断变化，由一个人化身成三五个乃至数十个，洛基的幻象出现在这艘星舰的各个角落。
做个试验吧，洛基对自己说。
从收藏家此前打量自己的行为和身为法师的一些直觉来判断，洛基推断对方的魔眼应该是要观测到当事人本人，才能够看到与这个人相关的近未来——不然他大可以在他们三人一开始抵达星舰的时候就做出反应，而不是匆匆忙忙到现在才开始着手处理。
无数个身影各有方向，有的转向了中控室，观察塞尔温和索尔的情况；有的前往存放飞艇的地方，探查自己一开始准备好的脱离手段；有的潜入通风管道，在漫长幽邃的狭窄空间当中匍匐穿行；有的干脆变成了蜥蜴人的模样，潜伏进了收藏家手下的队列当中。
收藏家的反应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的未来视精度极高，且本人实力极端强劲，他们迄今为止所做出的逃脱行为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第二种可能是，他必须要精确地将视线投注向某个人，才能看清楚他对时间所造成的干涉和影响。
其中某一个幻象在通道的尽头探出头来，冲着塞尔温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医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先是双手抓住索尔的手臂，用力将对方扔至半空，随后魔力流经双腿，在反推力的作用下高高跃起，跳向洛基所在的那个方向。
通道当中的临时扩张法术足够让他们三个人以一种相对紧凑的姿态奔跑，塞尔温刚想伸手和对方说些什么，手指尖触碰到洛基手臂的时刻，对方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避开了。
诡计之神的绿眼睛看向别处，而那个方向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墙壁：“……总之先走吧。”
塞尔温点头，另一只手却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候向着洛基扔了个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褐色的小硬块直接穿透洛基的眉心击中另一端的墙壁，只在眼前人的身上留下一小片墨绿色的魔力涟漪。
“只是想确认一下。”
索尔已经开始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塞尔温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没什么，我们走吧。”
仍旧是洛基的幻象在前方引路，他们三人在狭窄的通道当中一路狂奔，拐到大路上之后又避开了蜥蜴人的一连串围追堵截。
以塞尔温被龙血强化过了的视觉，可以看出眼前的幻象其实已经经历过了好几轮的更替——有的在角落当中引开追兵，有的在半途就破碎消失，一个接一个的幻象像是接力棒一般将他们引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停着一艘飞船。
而最后的洛基等在飞船之前。
索尔在登上飞船前一个急刹车，猛然想起自己还落下了什么东西：“我的锤子！我不能把缪尔尼尔留在这里！”
“那东西你不是能自行召唤吗？”
塞尔温说：“让它自己飞过来不就行了。”
“你刚刚给我吃的东西都已经消化光了！”
索尔急道：“我现在没办法把锤子召唤过来！”
洛基伸手按向操纵面板，快速地敲了一连串的数字，然而飞船的操纵系统显示一片红色，脱离程序已经被锁定。塞尔温看了一眼，认定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忙，就决定由自己来揭晓答案：“你刚刚其实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那都是你自己的力量。”
“什么？”
索尔大惊失色：“明明你吃下去之后产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我吃下去的是龙神法拉戈尔遗留下来的力量残片。”
塞尔温说：“而我当时给你的是这个。”
他的手中是一片深褐色的小圆饼，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被压成鱼的卡通形状：“这是尼克·弗瑞当时留在我那里的猫粮——他当时想要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下那只外星猫。”
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里也有学生养猫，他就在自己常穿的衣服口袋里也装了一些，没想到这些猫粮竟然有朝一日跟随自己跨越星海，在关键时刻飞进了雷神索尔的嘴里。
“所以你给我吃猫粮？”
索尔大惊失色，随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并没有什么外力激发了雷霆的力量，那是来自于我自己本身……”
“神的力量只会来自于自己的神核。”
塞尔温强调：“或许那确实是一件力量强大了不起的神造兵装，它可以是雷霆之神的象征，却永远没有办法取代雷神本身。”
虽然大部分的地球人生活在远离神秘的世界里，但“神灵的力量来自于神核”在受过教育的魔术师们那边可以说是很基础的常识。
“在韦伯的教室里，要是有人声称自己不懂这个，说出去估计会被笑话吧。”
说完之后，塞尔温有些不好意思地也笑了一下：“只是一个猜想——我猜你在当时的那个时刻，可能会需要一点不够成熟的谎言。”
他其实不太会说谎，或许在原本的规划当中，这个环节的完成者应该另有其人。
一点谎言，和一点巧妙的契机。
索尔的脸上带了些迷茫，又好像若有所思。
“你们要经历更多的磨砺和痛苦。”
他突然回想起了复仇者们和格尔战斗的时候，那个身份神秘、来去匆匆且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洛基曾经如此提醒：在某些必要的时刻，痛苦也会成为令人向前的养料。
……这养料可真够难吃的。
*
飞船启动的通行密钥被上了锁。
洛基很焦虑的将自己事先窃取到的超级密码一个接一个地尝试，这艘飞船来自于一个沟通星舰之间的星际摆渡公司，这种通用型飞船他以前也曾经开着玩过几次，在已经提前入手物理动钥匙的情况下，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
如果是那个复仇者铁皮罐头在这里，说不定早就已经成功解决了一切——他有些懊恼地想，又迅速提醒自己不要把思维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精湛的思维分割可以让他的数个幻象都拥有一定程度的独自行动能力，但它们归根结底也只是幻象，在战斗能力上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溃。
而为了让未来视的眼睛都能够被这些幻象蒙蔽，他就需要尽可能多地赋予这些幻象更多的魔力，以及更丰富的“真实成分”。
也就是，除去构筑幻象本身所需要的第五架空要素之外，还要掺进去一些更能够混淆视听的东西。
这也没什么困难的，洛基想，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掺进去自己的血液和大量魔力，甚至连神核直接流出的力量都分割一些出去，这样在收藏家的眼里，所见到的每一个幻影都会被视作是“诡计之神”本身。
想要欺骗一位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存续至今的古神，本身就意味着在刀尖上舞蹈。
“你将降下毁灭世界的火焰，你会带来众神死亡的终结。”
他的命运绝不会止步于此，既然更加年长的那个自己可以丑陋地挣扎到时间的尽头，那么他有充足的理由要比那个老东西做得更好。
“洛基？”
索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有人要闯进来了！”
“那你们就自己先想想办法！”
洛基头也不抬地说道，继续在操控面板上一个一个试过去，语气焦躁了不少。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各类外星语言的叫骂声，再之后是塞尔温的魔力放出，发出了一声夹杂着惨叫的巨响。
他曾经说过，自己其实不太擅长战斗——并非是复仇者那种被所有人信赖的英雄，只是碰巧、偶尔，因为拥有龙的力量，而顺手帮点小忙。
这样的说法在洛基听来难免有些刺耳，更像是得了好处还偏要证明自己的品行高尚，并非是那种贪图力量的角色。但对方又真的在踏踏实实当校医，如果不是这趟旅行，估计现在还在海拉鲁大陆里隔着屏幕冒险。
“洛基？”
索尔把他的名字拖得很长：“我们要不然再想点别的办法——”
一个幻象消失了，死因大概是高能量的直接轰击。好在消散之前，对方传来了最后的信息，让他得以输入了一组临时秘钥，并且狠狠敲下启动按钮。下一秒，整个飞船的控制面板亮了起来，机身摇晃一下，发动机向下转向，成功载着他们漂浮至半空。
然而联通外部空间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洛基思考着是否应该直接用火控系统把星舰炸一条通道出来，就听见塞尔温在指点索尔：“就现在，召唤你的锤子。”
“什么？”
“你的锤子——我猜你现在应该能感受到自己和它之间的联系了。”
毕竟用于屏蔽妙尔尼尔的法术本身就是洛基敷衍收藏家所做出的短暂屏障：“如果可以的话，让它多飞两圈。”
索尔也反应了过来，他笑了一下，向前伸手。一阵由远及近的响动之后，雷神之锤破开星舰表面的金属钢板，穿越一切阻碍回到索尔的手中，留下的洞口正好足够他们的飞船从这里离开。
索尔看了一眼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向他们两个宣布：“我们出发！”
洛基拉起了主引擎的推进推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很符合一个奇幻故事该有的结局，他们在众多小型舰队的围追堵截当中一路危险驾驶，终于开到了斯特兰奇的传送门能够抵达的地方。金色的圆环将整个飞船都兜了进去，几个人突然驶入地球引力环境，连人带船重重摔在复仇者联盟基地的草坪上，将原本齐整的草地撞出了一个大豁口。
看来斯塔克请的室外园艺工人今天又有了新的工作挑战，塞尔温看着窗外想，并且难以避免地因为过于粗糙的驾驶手段而感到些许反胃。
说实话，他还有些担心这辆宇宙出租车最后是否会得到赔偿，账单是又否会像是上次一样邮寄阿斯加德，但考虑到索尔和洛基都没有提这个话题的意思，他也就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命运的纺线以一种不是很友善的方法成功入手，很快就会变成缝合地球的材料。斯特兰奇从洛基手中接过那些轻若无物的纺丝，仔细甄别了几秒钟，又和自己的资料书比对了一番，最终点点头：“就是这个。”
等在一旁的复仇者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而且还白赚了一架飞船。”
克林特看着这架已经残破不堪，开回来的时候甚至已经舱内失压的宇宙飞船：“又或许你们还要将它回收？”
洛基耸耸肩，索尔则直截了当地说：“你们留着吧。”
已经没什么维修价值了——至少从他们两个的角度来看是这样。
于是复仇者们欢天喜地地回收了新的外星科技，当天晚上这艘飞船的残骸就进了斯塔克工业的地下实验室。晚星爬上夜空，索尔迅速加入复仇者们露天烧烤的庆祝行列当中，斯特兰奇回到纽约圣殿去准备，于是蘑菇圈前的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随便聊点什么？”
洛基看着远处的篝火，他曾经不止一次这样从高处向下俯瞰阿萨众神的欢宴，他们在凯旋而归之后纵情享受麦酒，和如今的情况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
“你开飞船的风格还蛮危险的。”
塞尔温于是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舱壁裂开的那一下，换个普通地球人在船上估计都已经死透了。”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平均温度才只有3K左右，几乎是一瞬间，他们三个人的身上就挂了一层白霜。塞尔温就连眼睫毛上都在结冰，好在洛基立刻反应过来使用法术，堵住了那一小片的漏洞，但他们三个当时都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了。
洛基：“……”
没想到最先听到的是对他驾驶技术的吐槽。
“除此之外呢？”
他又问：“你真没什么想问我的了？”
绿眼睛警惕观察着塞尔温的表情，对方点点头，说确实有一件事。
他要开口了，洛基想。
他们被卖掉，置身险境确实也是事实，如果是索尔，他还能通过已经岌岌可危的兄弟关系和激发对方神力的角度来回答（不过索尔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甚至根本没问），但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是第一次前往宇宙。
他或许也曾经期待一场和游戏当中一样的、新奇有趣的星际冒险。
“你的神核怎么样了？”
塞尔温问：“还没有脱离恢复期，就进行大规模的魔力放出，这种透支力量的使用方法究竟是谁教给你的？”
塞尔温原本是那种眼角圆钝、脸型温和的类型，现在却抿着嘴唇显得很严肃，于是洛基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好像是真的有些不高兴。
以及，他确实是个医生。
第39章 39
他的法术是母亲教导的。
但显然，这不能怪弗丽嘉。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洛基有些不自在地说：“说不定他是按照中庭人的评判标准来下的诊断。”
本着重大疾病必须要通知家属的原则，塞尔温将洛基现在的神核情况告知了索尔。金发的阿萨神很是惊讶，毕竟在他看来对方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头还很完整地长在脖子上，四肢的数量没有多也没有少，连点明显的皮肉伤都看不见。
当然，他的兄弟一贯不如别的阿萨神耐摔耐打，也显然更缺乏锻炼，但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是一柱神，比寻常的地球人体能要优越不知多少倍。
“出车祸的时候，如果有人看上去没什么外伤甚至还能行动自如，可他的同行人都已经去医院进行救治，那么这个人其实才是最需要被医生关注的那一个。”
塞尔温举了个例子：“那是因为身体在紧急情况下分泌出了过量的肾上腺素，才让人感受不到痛苦，但实际上伤情已经非常严重，延误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
有这么严重？索尔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他过一会儿就会死？”
“”
塞尔温确信了对方是真的听不懂比喻：“也没有那么严重。”
但神核受损对神来说是堪比心脏中弹的大问题，塞尔温还是认为有必要进行进一步的详细诊断和治疗——其间还夹杂着索尔并无恶意的一惊一乍：什么？你说是施法导致的？洛基在不到这桌子高的时候就已经能很熟练地做出幻象了，他在用这些把戏骗人方面简直天赋卓绝。
他只能再度耐下心来科普：“普通的幻象对他而言确实毫不费力，但倘若想要做出能够欺骗真实之眼的虚影，就需要施法者本人也付出同等分量的真实……而最普遍的消耗品就是自身血液。”
所以他其实是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开完最后那一程飞船的——塞尔温言下之意如此，于是索尔有些后怕地去看自己兄弟的脸色，没有看出任何区别：洛基平时在他眼里也是一副很瘦削的样子，比普通的阿斯加德人要更加苍白一些。
这也让他很难看出对方的身体好坏。
不过毕竟塞尔温是医生，而且看上去似乎是地球上治疗外星人经验最丰富的几个医生之一，索尔还是决定相信专业人士作出的判断。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多问：“这种情况很常见吗？我是说，单从脸色上来看……”
“他身上盖了一层持续时间近乎永恒的变形法术，你能从脸色上看出什么东西。”
塞尔温说：“就算是中庭医生，一般也不会尝试用 Photoshop里修过的照片来下诊断。”
照片经常被P得亲妈都不认识，真要用网图来诊疗的话，这些人十有八九患有骨骼畸形。
索尔：“……”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photoshop，但他直觉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鄙视了智商。
不过联想起洛基冰霜巨人的身份，他确实也很难从蓝色的脸上看出身体或者精神状态究竟如何，毕竟他对冰霜巨人了解最多的就是交战时候的手感……那没事了。
“阿斯加德会付诊疗费的。”
索尔真心实意地说：“麻烦用最好的药。”
洛基没有搭话，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
说是“要用最好的药”，但实际上神核的损伤并没有特别立竿见影的治疗手段。
而失血性贫血同理——地球上根本找不出冰霜巨人的血型库，因此相对稳妥的方案还是好好休息，尽量避免大强度使用魔力，吃点有营养的食物，以及多喝热水。
索尔：？
最后一条是怎么回事？
塞尔温对此表示，别问，问就是一些特殊经验。
在被打消了“引发诸神黄昏”的嫌疑之后，作为亲自带回命运纺线的功臣之一，洛基也得以度过一段相对安稳轻松的日子。他目前是没彻底恢复的病号，就算在复仇者这边风评不佳，大家也很难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于是他就继续堂而皇之地留了下来。
于是塞尔温的小屋里又添了几套地球人的衣服，毕竟一套铠甲用变形术换着穿确实不是长久之计，而且阿斯加德式的衣服虽然在战斗时很好用，能够提供许多魔术层面的加护，但实在不够居家。
“你们中庭人平时都穿这个？”
洛基套在墨绿色的珊瑚绒长袖睡衣里，发出嫌弃的声音：“我看过不少杂志，那里面的人并不会这样——”
原来之前那些一看就像是明星街拍的法术变形衣服灵感来自于这里啊，塞尔温想。
“他们在家里就会穿成这样。”
他回答：“没有摄像头的时候，更加私人的时间里……而且我猜阿萨神也不会每时每刻都穿着战甲。”
“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如此。”
洛基发出鼻音的哼声：“恨不得新生儿一出生就裹着那样一身。”
虽然来过地球好几次，但洛基确实不知道中庭人在非公共场合究竟有怎样的穿搭习惯。塞尔温本人由于龙的特性其实很少能感觉到寒冷，如果不在乎周围人眼光的话完全可以在冬天穿着短袖T恤出门，这一次采购也顺势给他自己添了些符合季节的衣服，将原本就尺寸有限的衣柜填满。
洛基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很想给这个木头柜子再来一个空间扩张咒。
拥有教职工身份的塞尔温可以从泽威尔天才少年学校的图书馆里自由借阅，于是洛基用对方的借书卡借了厚厚一摞的书籍。塞尔温粗略看了看名字，里面有大半是小说，还有一部分诗集，其中甚至不完全是英文——还有拉丁语，以及一些塞尔温根本看不明白的部分。
“需要我给你找个翻译器吗？”
他问。
“我看得懂。”
洛基翻了一页：“当时阿萨神来到地球的时候，挪威那边讲的也不是通用语。”
地球人类的语言发展明显有受到宇宙众神的影响，许多古代语当中甚至天然就夹杂着能够撼动自然力的词源。更何况漫长的时光过去，就连索尔都学会了包含格鲁特语在内的数门外语。
塞尔温露出好奇的表情，也跟着凑过去看。
说来惭愧，他一个地球人好像都没有这么热爱过地球书籍。
「既然有了玫瑰，我反而不想要玫瑰了。」
「一朵也得不到的时候，我才想要玫瑰。」[1]
塞尔温：“…………”
行吧，他看不懂。
诡计之神的品味确实不是他这种成天泡在游戏里的人能理解的。
「灵魂不知晓的东西，才是我最想拥有的。」[2]
洛基从书里抬头，塞尔温的电脑屏幕里，长着龙角的青年正在钓鱼，旁边坐了个身披甲胄的红发壮汉。版本大活动要钓够足够多的稀有鱼，他们在这里耗了一个小时都还没收集齐，埃尔梅罗二世之后还有课，就在垂钓点提前挂机，打算上完课之后再战第二局。
第三个上线的是个很温柔的女性大姐姐角色，刚一出现就连发文字泡，说抱歉，自己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随后弹出了一个交易申请框。
“永恒戒指，纯净之爱和共鸣宝石，三样都凑齐了。”
塞尔温带着头戴式耳机，对着麦克风讲话：“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对方应该是在团队语音频道里也说了什么，于是塞尔温点击交易，将包裹里的几样东西赠送过去，其中就有戒指和一大捧的玫瑰花。
“这是什么？”
洛基突然在身后问道。
“呃……你对游戏感兴趣？”
塞尔温有些惊讶，他戴着耳机确实听不到走路的声音：“这是版本预热的活动兑换奖励，我最近不太玩治疗，就把属性比较好的挑出来当礼物。”
一身白色长裙，头戴月桂冠的女性角色露出羞怯+喜悦的表情动作，立刻就换了新装备，于是身上飘散起淡淡玫瑰花雨的场景特效。
提供额外会心和15分钟治疗加成的特效限时道具在最近开荒尚未结束的节骨眼上还是很有用的，双方对此都很满意。
一看就很像是女武神的角色，洛基不动声色地评价，果然中庭人都很喜欢这种类型，龙也不例外——他最近没少看类似的故事，龙掳走公主，然后和骑士展开决斗，因为版本不同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后续。
以现代地球人的精神状态，往往能写出龙和公主，骑士和公主，龙和骑士以及三人混乱结局等诸多让洛基皱眉的剧情。
“你想玩这个吗？”
见到洛基一直盯着屏幕看，塞尔温热情表示可以帮忙建个号，他们PVE团再塞个dps进来也不嫌多。
“还是不了。”
对方立即拒绝：“我才不参与这种中庭人发明出来的无聊活动。”
然而不参与不代表他不会去围观，诡计之神端坐在书桌前翻阅他借来的那几本诗集，每隔一会儿就抬起眼睛看一眼不远处的屏幕。为了避免打扰他看书，塞尔温在打游戏的时候都会戴耳麦，新耳机收音效果极好，一点游戏内的声音都不会漏出来。
于是他只能偶尔听到对方的交流：“这个时候穿插治疗技能，不要硬读条……做得不错，现在过来抱团吃承伤。”
间或夹杂一些涉及现实生活的闲聊，显然他们几个线下都认识。
“菲奥蕾最近怎么样了？”
塞尔温安静下来听了一会儿，应该是在等待对方说完，随后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真是太好了，代我向她问好。”
菲奥蕾，听起来多亲切啊，洛基合上书本，觉得自己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看向窗外，那头被自己起了名字的龙最近活动范围大了许多，偶尔会自己前往沃克麦尔的深处，不再像是一开始一样干什么都要跟着他。看来这场闹剧也很快就要到结束的时候，他想，只要那个中庭二流法师做好了缝合世界的准备，或许就是他该离开地球的时候了。
就先随便在宇宙里漂泊个一百年——
洛基这样想着，看见塞尔温一推键盘，起身出门。斯特兰奇踏过金色的传送门走进院子，满脸嫌弃地丢进来一个快递包裹：“不是有龙来帮你送快递吗？以后再有这种麻烦事不要通过纽约圣殿。”
“又不让你白跑。”
塞尔温从橱柜里随手摸出来一个精灵根，抛给对方：“就当是小费。”
虽然在世界的里侧不少见，但在现代社会当中，这是相当稀有的施法材料。
“以后还有这种好事务必优先联系至圣所。”
斯特兰奇立刻说道，变脸速度飞快。
送走了十分现实向钱低头的法师以后，塞尔温拆开那个箱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件长得像是听诊器一样的东西，又回到电脑前面答话：“东西收到了，辛苦你特地让使魔跑了一趟。”
“……嗯，也祝菲奥蕾身体健康。”
放下耳机之后，塞尔温拿起那个听诊器向洛基介绍，德国魔术师弗尔维吉家的长女菲奥蕾·弗尔维吉因为魔术回路的异常化而失去了行走机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坐在轮椅上，没法自如地活动身体。
她的健康情况一向不太好，于是家族当中常备了不少用于检测魔术回路状态的魔术礼装。
“不过这两年她好像又在逐渐恢复，虽然下肢力量薄弱，还不能独立行走，但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还交流了不少关于身体复健方面的经验，现在应该已经康复得很不错……”
“所以我该称赞你是个关心病人的好医生？”
洛基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拧起眉头：“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我借了他们家当年用过的诊断设备，委托考列斯把用于对魔术回路的听诊器改成了能够监控神核状态的模式。”
塞尔温指了指屏幕里那个身穿白裙长得像是女武神一样的帐号：“他说反正他姐姐已经用不上这个了，当年的魔术礼装可以一直放在我这边。”
洛基：“……”
他也看着那个站在玫瑰花buff中的角色，后知后觉回想起了塞尔温曾经还开外放打游戏的那段时间里，团队语音频道中因为犯错而拼命道歉的年轻声音：“……考列斯？”
没用的知识滑进了脑子，地球人打游戏有的时候是会玩和自己本人性别不同的账号。
“考列斯·弗尔维吉，是菲奥蕾的弟弟，埃尔梅罗二世的学生之一。”
塞尔温点头：“我们之前也一直在一块打游戏。”
按照姐姐的形象来捏自己的游戏角色，说出来确实是件有点让人难为情的事。
第40章 40
菲奥蕾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和自由探索世界的机会，考列斯继承家业成为埃尔梅罗二世的弟子，继续钻研热爱的魔术，听上去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相互成全的好结局。
然而真相远没有传言那么美好，事实情况是，为了能够逼迫天赋更好的菲奥蕾继承家业，考列斯险些被自己家族当中的人杀死；而最后也是因为菲奥蕾态度坚决离家出走，迫于无奈才让他继承了家族当中的刻印。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获得了相对满意的结局。
洛基在听说了姐弟俩的曲折故事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所有涉及兄弟姐妹争夺唯一一份家业的故事似乎都容易让他产生某种类似的联想，但弗尔维吉姐弟两人的关系在这些年来一直不错，外界的压力并没有摧折他们，即便境遇几分变换，考列斯仍旧担忧着自己那有些过于不谙世事的姐姐。
他曾经为此做出过许多努力，包括现在使用巴格达电池来治疗伤口，也是当初在家里的经验又得到了埃尔梅罗二世的指点。
“总之，考列斯的故事就到这里，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会介绍他们两个给你认识……”
塞尔温一边说一边把听诊器挂在自己的耳朵上，随后很自然地去解洛基的上衣扣子，被对方十分惊愕地按住了手腕。
“……你在干什么？”
洛基勉强自己露出了一个处变不惊的笑容。
“听诊啊。”
塞尔温茫然道：“这一面要有皮肤接触才——”
他话音一顿，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对中庭的医疗习惯毫无了解——诡计之神自然不会了解，他在过去几千年里所熟悉的应该都是阿斯加德式的治疗方案。
这人虽然明面上来过米德加德许多次，但对于着装风格和饮食文化的理解大多停留在时尚杂志和书籍里，稍微细致和本土化一些的地方，比方说只有在家里才穿的睡衣和生了病才会去的场所，毫无概念也很正常。
“我们这里的医生会用这种装置来放大声音。”
他解释道：“普通地球人的听力有限，需要通过医疗设备来放大才能听见肺部呼吸产生的声音和心跳。”
“啊，呃……我明白。”
洛基看上去很尴尬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但其实你不用对吧？龙的听力能让你很清楚地到声音。”
“如果只是普通的听诊，确实不需要。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的孩子们只要站在我的面前，我就能清楚地到究竟是哪个孩子的肺部有湿啰音——但考列斯的听诊器本身就是一种外形接近的魔术礼装，就像索尔的锤子只有长相符合锤子的定义一样。”
当然，这确实像是中庭法式会做出来的东西。或许法师和医生这两种职业叠加在一起就是会产生类似的效果，斯特兰奇那个二流法师曾经似乎也是一位医生……洛基在心里想，医生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冒犯的职业，不像在阿斯加德，一罐魔药和一颗金苹果就能解决大多数的问题。
他很少受伤，更是很少受重伤，毕竟他不像索尔和他的小伙伴们一样每天都泡在演武场里，图书室的书籍并不会突然变出尖牙利爪，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给人一拳。
……虽然他对索尔做过类似的事。
总之，这是一种治疗手段，并且在米德加德非常常见，一个体面的法师不应该为此感到大惊小怪。
“这东西留着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用来治疗弗瑞的外星猫。”
塞尔温说：“还有那几个神盾局的斯库鲁人——身份暴露以后，他们已经在宣扬着要求拥有对外星人也有效的医疗保险了。”
驭盐兀洛基：“……”
说实话，他不是很希望自己和猫体会到同样的诊疗过程。
但这确实有效缓解了他的局促。
而且用魔术礼装来治病说不定也不错——他开始试图说服自己，一些记载当中，他听说米德加德人会用放血疗法来治疗一切能够想到的疾病，眼下这些医疗设备看起来至少要比匕首安全一些。
洛基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自下而上解开了墨绿睡衣的两个扣子，然后将那个冰凉的金属小圆片贴在接近胸口的位置。
随后塞尔温将金属片换了个位置，脸上是谨慎又严肃的表情，听了十秒左右。
手指尖短暂擦过皮肤，这个距离对他而言有些过近，洛基很想控诉些什么，但对方的脸色又太正直，让他很难挑出毛病。
“缺了很大一部分魔力，不能说情况很好。”
塞尔温一边听一边说：“但考虑到当时情况紧急，你确实很慎重地分配了自己的魔力——神核在缓慢恢复，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洛基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精湛的判断，很少有法师能做到这种程度。”
塞尔温放下听诊器，还夸了他两句：“开两贴药吃，能恢复得更快一些。”
以沃克麦尔的物产丰富程度，随便委托几条龙，所需要的药材应该能在短时间内凑齐。更重要的是剂量……塞尔温看向洛基，很轻松地问道：“你能解除一下自己身上的法术变形吗？”
洛基没有回答。
塞尔温以为对方是没注意，于是又问了一遍。
“……那有什么意义？”
洛基先是瞪着他，绿色的眼睛像刀刃一般，他拔高了音量：“如果用你那些魔术礼装还没办法得出有用的结果，看来你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要是非要用这些三流手段，我还不如找个机会离开地球，宇宙当中有得是办法。”
银河系当中有无数颗行星，而宇宙中又有无数个类似的星系，即便地球是相对特殊的那一个，在遥远的过去当中曾经担任过交错空间里的沟通节点，像是这样的地方放眼宇宙也多得数不胜数。
在一望无际的浩瀚星海里，也一定会有比眼前的这个人经验更丰富、技术更卓绝的医生。
所以他也完全没必要忍受这些……这些什么？
压根没料想到会在这里挨一顿骂，惊讶的神色从塞尔温的眼中一闪而过，医生的脸上短暂显露出迷茫，随后又迅速调整自己的态度，说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他可以凭着经验调整一下药量。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几乎是要举起双手给自己叠甲：“你对此有什么意见的话，也完全可以告诉我。”
“通常来说，我们不太希望患者化着浓妆来见医生……但如果你认为有那个必要，我也不是不能调整自己的治疗方案。”
对方仍旧是用很平稳的语气，洛基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然而他又非常清楚，塞尔温从来都是一个没做错任何事的医生。他用中庭医生习惯的方法来看病，以合理的方式做出自己的判断，对于任何一个宇宙民族都保持着平等的态度，有问题的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对变种人，对外星猫，对斯库鲁人，对华纳海姆人，对冰霜巨人，眼前这个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恒定的公允。
奥丁所施加的法术就像是空气一样，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空气轻盈又透明，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它的存在；而等到有朝一日，他已经体会到了法术消褪之后的感受，宁静的空气就流动了起来，变成了穿过指缝发梢的风。
你永远无法忽略一阵风。
作为九界第一的法师，短暂破除这种覆盖效果对他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区别只在于他自己是否愿意做出一些额外的尝试。
塞尔温转过身去药柜找药，那是一片从地面一直堆砌到天花板的小匣子，他另一只手拿了个简易天平，很熟练地一边抓一边放在天平托盘上——每一个匣子中都没有标注名称，显然他已经将这片区域的每个位置都背过了。
随后，他被一只手抓住衣服。
蓝色的手，狭长的手指。
红色的、潮湿的眼睛。
塞尔温从一些龙的口中听说过，冰霜巨人是一种身高差距上下限极大的生物，平均高度跟他这座小房子高度十分接近，然而就实际情况来看，对方和他的身高几乎没什么区别。
“……你在想什么？”
“我一开始还在担心房子是不是装得下。”
塞尔温笑了一下：“看来奥丁的变形术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神奇。”
*
药的样子看上去让人很为难。
具体来说的话，洛基甚至觉得塞尔温熬药的动作颇有一种巫婆在森林里煮青蛙汁的风范。
作为女巫养大的孩子，弗丽嘉在任何方面都无可挑剔，怎么同样是熬制魔药，在塞尔温的手里就让人大皱眉头。
“龙都不挑这个的啊。”
当事人站在他的旁边，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无辜：“弗瑞的猫喝得也很顺利。”
洛基：“…………”
所以都说了，兽医治人是一定会出问题的。
不要用野生动物的标准来要求他。
黑漆漆的浓稠液体冒出诡异的气泡，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碗被加热过的黑兽脂。液体当中还翻滚着十分可疑的碎块，让他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是植物组织还是动物组织。
洛基十分抗拒地看着那个碗，犹豫片刻之后伸出两根手指点向脖子，用一个简单的魔术削弱了自己的味觉神经。
“我能先问一句这里面的成分吗？”
他态度谨慎地说。
“我非常确信里面都是有用的药材。”
塞尔温笑眯眯地：“考虑到中庭人类会使用炸药来治疗心脏疾病，有些东西还是知道得别那么清楚比较好喔。”
洛基：“……”
他放弃了继续追问，以壮士断腕的精神状态端起了那个碗。
然后发现味道其实没有想象当中的难喝。
他放下碗，碗中仍旧是看上去十分恐怖的一滩液体，但真的喝进嘴里口感却和想象当中的不太一样。洛基很怀疑这里面是否有能够混淆大脑认知的材料，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吃进去了一些糟糕的东西，但……算了，太计较这些也没有意义。
对方瞥了一眼空碗，在他的手里放下一枚草莓糖：“做得好。”
“……你没必要像是糊弄那些变种人小孩一样糊弄我。”
“罐子里还有很多，主要是我自己喜欢吃。”
塞尔温指了指那个放在窗台前的塑料罐，里面确实堆了满满当当的糖块，透明糖纸在光照之下闪闪发亮。
“地球特产，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也可以带一些离开。”
他说：“以前有个牙医的儿子意外掉进了妖精域，临走的时候说他以后想开个巧克力工厂，顺便也卖这种水果硬糖之类的副产品。”
他后来还在妖精乡奥帕伦帕地区“进口”了一批本土妖精回去，修筑起了一座像是工厂一般的魔术工房。
妖精乡里面至今保留着通往那座工厂的蘑菇圈，同样也有一条通路连接沃克麦尔，方便塞尔温给工厂里工作的妖精们进行职工体检。一通解释之后，洛基又从糖果罐子里抓了几颗，单侧脸颊隆起一个糖块的弧度，让那颗圆球在自己的口腔当中左右滑动。
他现在逐渐开始意识到，在自己抵达地球之前的那段漫长时间里，医生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奇遇。
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又是怎样从一个普通人获得了龙的力量？人类灵魂能够坚持的时间本就有限，而他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在流淌的时间当中被不断磋磨的老人。
他只是想多拥有一个能够稳定获取龙产品的渠道而已，洛基对自己说。
就像是斯特兰奇和埃尔梅罗一样，又或者是那个不知名的巧克力厂长——他们可以在未来建立公平可靠的贸易关系，成为医生无数个稳定客户的其中之一。
在进行这些思考的时候，洛基的视线并没有投射在塞尔温的身上。医生对于他人的注视非常敏感，在过去的几次经验里，一旦被人专注地盯着，不出三秒钟就一定会有所察觉。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看向屏幕，屏幕当中的青年头顶生着蜿蜒的龙角，让人一看就很容易想起操作的那个人。
……就这么喜欢龙吗？
塞尔温操作熟练地钓鱼，终于在屏幕当中弹出了一个泛起金光的操作框。获取了稀有的活动限定鱼获，他兴奋地回头想要分享喜悦，却发现洛基刚刚一直盯着屏幕，视线动也没有动。
“……我还是给你新建个账号吧？”
他说：“看你这么想玩。”
“都说了。”
洛基强调：“我不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