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032章 第三十二回

    那日在大殿中, 万象宗的诸位长老吵了一架,最终也没个结论,这届问道大会还是交由不二山庄举办, 吵归吵, 待吵完还是商量着派那些弟子前往,一副势必要在两月后的仙门大比上出尽风头的模样,挑选了不少门中翘楚,这事便暂且拍板定下,只等日期到时便可出发前往。

    此事一解决万象宗也无什么大事, 可没过两日, 纪长宁值守散值时被其他弟子唤到了宗门大殿, 说是宗主寻她有事, 虽是不解还是跟随而去。

    进到宗门大殿才发现里头站了不少人, 路菁晏南舟于尉等人均在,站在最中央的是一个面部严肃的老者,约莫是六十知天命的年纪,额上镌刻着皱纹, 双目凌冽如炬,两鬓夹杂着银丝, 蓄着的胡须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身上并无灵气, 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可身上衣衫配饰却又彰显其身份非富即贵,身上满是上位者的威严气场。

    知晓这人身份不简单, 要不然也不会让叶东川亲自相迎, 纪长宁多看了人一眼,收回视线躬身行礼, “宗主。”

    “嗯,”叶东川颔首回应,望向老者,客气有礼道:“邱老放心,此事交于我们,万象宗定会处理妥当,将那妖物斩杀。”

    “老朽多谢叶宗主,”老者作揖行礼,起身而言,“此事情况危急,还需得叶宗主早些安排,也好尽早启程,以免宣阳城伤亡人员增多。”

    “那是自然,邱老长途跋涉来无量山,想必也是舟车劳顿,不如稍作休息,不久便可出发。”

    “有劳。”

    叶东川抬眸示意,便有弟子领着老者出去,人一走,他便将视线望向下方众人,沉声道:“想必你们也猜到了,唤你们前来是因宣阳城有妖物横行,以人为食,不过一月之际便吃了百余人,不少散修前去除妖也都葬于那妖物腹中,故而邱家家主才求助于万象宗。”

    宣阳城距离无量山有千里之远,非一日两日能到,这人不远千里来万象宗求助,定是对那妖物无能为力,可能得叶东川如此重视,便说明此人同万象宗有些渊源,再结合邱姓,其身份再明显不过。

    万象宗弟子教导书籍便说到开宗老祖的生平世纪,原是宣阳城邱家之子,却外出游历得到百年难得一遇的机遇,以剑入道,以凡人之躯窥探天道,诛妖邪,斩不平,开山立宗,成为一代传奇,故而这百余年来,万象宗一直庇护邱家。

    路菁也明白那老者身份,看了一眼纪长宁,二人眼中纷纷了然。

    “唤你们前来,便是需派遣你们动身前往宣阳城,势必要将这吃人的妖物诛杀。”

    “弟子领命。”众人异口同声。

    “切忌,此事定要抓紧时间,莫要让那妖物再作孽了。”

    “是。”

    几人出了宗门大殿,于尉和路菁便匆匆离开,只余纪长宁和晏南舟同行,晏南舟心情极佳,扬起的唇角就没落下来过,惹得纪长宁疑惑,“今日可有喜事?”

    晏南舟看向人,笑着回,“还未同师姐一道下过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愉悦。”

    “下山除妖不是玩乐,而是”

    “而是杨善除恶,庇护无辜弱者,彰显修道之人本心,切忌不可得意,需得坚守道心,尽力而为,”晏南舟抢过话头说:“师姐所说,一字一句我都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纪长宁掀起眼帘打量眼前之人,满意点头,“不错,回去抄一百遍。”

    “为何?”

    “不为何,你若不愿也可不抄。”

    一句话堵得晏南舟哑口无言,只能苦笑着应答,“我哪敢不愿啊,我这就回去抄,明儿一早便交给你。”

    说罢垂头丧气离开,纪长宁看着人影不由笑出声,回山间陵的路上崇吾也感知她的喜悦,沉声问:“长宁,你是不是”

    话说一半又突然戛然而止,纪长宁不由反问,“你要问什么?”

    识海中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听崇吾沉闷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此去宣阳城需得万事小心,还有不到两月便是问道大会,到时候主线一开始女反正你莫要受伤了。”

    “崇吾,”纪长宁皱着眉,长长叹了口气,“我自有意识起,你同同悲剑便陪在我身边,至今与你认识已过十几载,明明朝夕相处,可有时候总觉得你同我隔得很远,字里行间又有许多我听不懂的话,好似你再瞒着我什么。”

    崇吾并未接话,就在纪长宁再欲出声时,却听他压低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也许在今后的某一日,等尘埃落地我会悉数说与你听,可不是现在,长宁,我不会害你,你可愿信我?”

    他并未否认对纪长宁的隐瞒,身不由己也好,时机不对也罢,纪长宁也不想继续追问,只是轻笑了声,“嗯,我信你。”

    便是这么一句话让崇吾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无论纪长宁在说什么也不接话,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

    回到山间陵稍作收拾了一番,傍晚时分便得到了即刻出发的消息,她同晏南舟几人早早等在渡生台处,还有十余个内门弟子,一行人着蓝白色的万象宗弟子服饰,端的是一派整齐划一的排面。

    其中又以亲传弟子的服饰花纹较为复杂些,山风一吹,衣袂纷飞,发带飘扬,好看的教人睁不开眼。

    叶东川并未到场而是派了宋允书前来,他先是细心叮嘱了几句,等邱家家主到时方才客气作揖,寒暄几句,望向纪长宁一行人,神情肃穆,沉声而言,“此番前去乃是以所学之道护百姓安宁,还望诸位弟子,早日归还,一路平安。”

    “是!”众人异口同声,响彻云霄。

    宣阳城远在千里之外,众人只能御剑而行,于是便见金光一闪,十多把泛着灵气的长剑在空中翻腾了几圈后放大了不少,随后浮于半空,他们轻轻一跃立于剑身之上,身后是绵延不断的群山,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眼前是还未被岁月磨平棱角的容颜,年轻的面容眼神坚定,代表着万象宗未来的希望。

    纪长宁站在最前,负手独立,垂眸相望,朝着宋允书微微颔首,沉声道:“出发。”

    长剑“咻”一下飞出一段距离,吓得邱家那些人脸色一白,忙一把抱住万象宗弟子,声音颤抖着哭喊,“太高了,太高了,慢些!”

    倒是年长些的邱家家主毫无波澜,挺直脊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山川尽在脚下,人影在身后渐远,风灌入衣襟中,云层从身旁飘过,只余在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

    路菁御剑飞向纪长宁身侧,提高了声音道,“这都飞了一个时辰了,可要歇一会儿,邱家那些人可没灵气护体,别还没到就先累倒了。”

    闻言,纪长宁扭头看了眼邱家家主,后者依旧身形不变,可毕竟是个普通人,又加之年长脸色有些苍白。

    思索了会儿,纪长宁高声道:“前方有一处溪流,便在此休息片刻,于尉,下落时慢一些。”

    “是。”

    众人在溪边休息,晏南舟拿出水囊拔出盖子递了过去,轻声道:“师姐,喝点水。”

    纪长宁刚接过饮了口,便听路菁在一旁挤眉弄眼阴阳怪气,“我也是你师姐,怎不见你给我送水啊。”

    晏南舟依旧扬起着唇笑,“路师姐精神甚好,瞧着也不渴。”

    “啧,”路菁嘴角抽了抽,一把抢过于尉水囊仰头就灌了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至于上于尉表情无奈,皱着眉提醒,“路师姐,这我刚喝过”

    “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啰嗦啥?要不我吐还给你?”

    路菁细眉一瞪,于尉立刻闭嘴不敢出声,只是看向纪长宁,用眼神控诉路菁的暴行。

    这二人的对话惹得纪长宁笑了笑。

    “纪仙长。”身后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

    纪长宁忙起身行礼,客气道:“邱家主不必客气,您是长者,唤我长宁便是。”

    邱和志抚须浅笑,并未唤出口,而是说起了来意,“再过几里便可进入宣阳地界,距离宣阳城也就不远了,后面之事非我所能,就有劳诸位了,我邱家一定会鼎力相助,只求能降住那吃人妖物。”

    “邱家主放心,我们定会尽全力。”

    “有劳。”邱和志颔首道谢,这才转身寻了一处休息。

    人一走路菁便凑了过来,好奇问:“都说老祖是百年难得一遇耳朵剑修天才,这才半路以剑入道,创太虚剑意开山立宗,更是勘破玄一无极,那自是天赋奇佳根基清奇,怎他本家这百年间在无人修道了?”

    “我听我师父说,那是因为邱家自老祖后后代子孙多是体弱,体质并不适合当剑修,即便修行也多是些符修法修之列,自是再出不了剑修大能。”于尉听完忙解释道。

    “可惜了”路菁摸着下巴有些惋惜,“莫不是被诅咒了?”

    “谁知呢,许是天道如此安排。”

    晏南舟一言不发,直到这一句才冷笑了一声,神情满是嘲讽,“万物所规视为天道,那又是谁给了天道主宰众生的权利?”

    纪长宁侧眸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沉声将这话题结束,“休息好了便准备出发。”

    几人起身却听侧方传来一道温柔清晰的男声,“几位道友,前方可是去宣阳城的方向。”

    闻声转身,只见一身着白色袈裟的和尚双手合十站在不远处,身形修长,面部线条柔和并无锋利的棱角,五官淡漠,眉眼含笑望着众人,好似带着点佛性。

    “你是”路菁指着人咳嗽起来。

    “你认识?”纪长宁皱着眉感到不解。

    路菁咳了好一会儿才将未说完的话补全,“一个和尚!”

    “路师姐你说话能别大喘气不?”于尉无奈道。

    “我这不是被口水呛到了吗!能怪我吗!”

    “噗呲,”对面气质温和的和尚笑出声来,有双手合十作揖,“阿弥陀佛,几位道友可也是去宣阳城的?”

    “正是,”纪长宁上前一步,“大师也是?”

    “游历至此,听闻有妖物便想着去看看,尽尽绵薄之力。”

    “大师是修行之人?”

    和尚微微颔首,轻生而言,“悟禅山,云阳。”

    话音落下,纪长宁脸色微变,路菁也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为何会觉得这和熟悉,这和尚长的有五分像薛云阳。

    第033章 第三十三回

    到宣阳城的时, 天色尚早,城中随处可见巡逻值守的侍卫,家家户户房门禁闭, 仅余下推开一丝缝隙的窗户, 看不清里头是何模样,街道上显得空落落的,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里像是经历了一桩大事,人心惶惶,每个侍卫脸上都弥漫着忧愁和恐慌, 只有在看到邱和志时才有些欣喜, 纷纷走上前来行礼问安。

    许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邱和志较之在无量山时要自然许多, 颇有些东道主的气场, 带着众人回了邱家。

    宣阳城归属于邱家,那府邸也自是面积广阔,一步一花,五步一树, 假山嶙峋,飞檐玉瓦, 随处一盏灯用的也是上好琉璃瓦, 甚至随处可见两个拳头般大的南海白明珠, 处处透露出邱家这家大业大。

    府中植被多是些珍稀品种, 甚至还在府中开凿出一个极大的湖泊,湖中央有游船在上漂浮, 无一不奢华, 无一不讲究。

    万象宗虽也是仙门之首,可较之邱家, 略显穷酸了些,惹得于尉这些弟子瞪圆了眼睛,眼中满是长了见识。

    就连路菁也趁人不注意凑到纪长宁耳边小声嘀咕,“好家伙,这得花多少钱啊,我听说邱家有钱,可我不知道邱家这么有钱,你说老祖干嘛还去修道,这不比修道爽?”

    她说话时虽然压低着声音,可云阳和尚离二人不算远,听得一清二楚,含笑看了路菁一眼。

    后者瘪了瘪嘴,对这个长得像云阳的和尚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收回视线继续低头走路。

    倒是纪长宁似有所感转身看了云阳和尚一眼,二人视线还未相交,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将云阳和尚挡了个严实,她抬眸便见晏南舟微微一笑,装作讶异道:“师姐,这里好大啊。”

    他没压低声音,邱和志闻言回首解释,“邱家人口众多,旁支也住在一块儿,故而府邸修葺的大了些,不过都是些小摆设,让各位仙长见笑了。”

    旁人说这话兴许是装模作样,可邱和志这样一说,好似真觉得这满院的奇珍异宝拿不出手一般,万象宗那些弟子神色都变得复杂。

    可这些寻常人极少见的东西,晏南舟并不像于尉他们那样没见过世面,除了一开始有些震惊,后面便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何特别,纪长宁用余光看了眼晏南舟,不由思索,这人当真只是一个被雪妖残害的村民吗?

    “师姐在看什么?”察觉到纪长宁若有所思的目光,晏南舟不解问。

    “没什么。”纪长宁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七拐八绕间众人在一处四进四出的院落外停下,周围樟树高耸,亭台楼榭,飞檐斗拱,青瓦白楼,还有一处湖中亭,院落布局极其典雅韵味,彰显主人家的重视。

    邱和志侧身客气道:“诸位今日赶路劳累不已,不如先休息,待明日再议降妖之事,可好?”

    “有劳邱老家主。”纪长宁出声道谢。

    “应该的,”邱和志笑笑,指着旁人一方脸中年男人道:“这是我邱府的管家,邱元,诸位有何需要尽可告知于他,他定会安排妥当。”

    邱元躬身行礼,客气而言,“诸位仙长和大师远道而来,是为我宣阳城除妖,在府上若是不习惯便同老奴说。”

    “阿弥陀佛,”云阳和尚双手合十颔首,“有劳。”

    “那便不打扰诸位休息。”邱和志颔首告辞,万象宗众人也忙回礼。

    待人离开,邱元才将众人带进院中,许是出于其他考虑的缘故,并未将云阳安排同万象宗弟子一块,而是隔了些距离。

    云阳站在门前转身唤住纪长宁,“纪道友。”

    纪长宁止步转身,便见和尚倚靠着门框,眉眼带笑,轻声邀约,“我若无趣,可能去寻你?”

    还未等纪长宁回应,晏南舟有一个侧身插进来将人挡了个严实,垂眸提醒了句,“师姐,邱管家还等着呢。”

    闻声,纪长宁只能转身离开跟上邱元,晏南舟这才回头冷着脸瞪了和尚一眼,眼中警告和敌意不言而喻,后者颔首行礼,依旧是一张脾气温和的笑脸,只是等剩下自己一个人后,才似自言自语般轻笑了声,“护食的狼崽倒是有趣。”

    说罢,转身进到屋中。

    而万象宗的一行人各自回到房中休息,纪长宁刚坐下倒了一杯水,窗边就传来了声响,路菁翻窗进来乐呵道:“邱家果真家大业大,这客房都如此讲究。”

    “有门不走你翻窗?”纪长宁有些无奈。

    “后院种了老大一片八仙花,五颜六色别提多好看了,我瞅着正是花期,这才敲窗邀你赏花。”路菁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饮完,“我闷得慌,想去透透气。”

    纪长宁知道路菁坐不住的脾性,也见怪不怪,淡然道:“你自个儿去吧,莫要惹事便是,要知晓咱们是来除妖的。”

    “我知晓,我去去便回。”

    话音未落人便没了影。

    邱家后院这八仙花海一望无边,多是粉红色、淡蓝色或白色,还夹杂着不少双色均有的品种,在日色的照射下笼罩了一层金光,空气中弥漫着八仙花特有的味道。

    路菁还未见过这么大一片八仙花海,她是俗人一个,玩不来文雅之人那套赏花便莫折花的雅举,见这花开得好便想着摘下一些送于纪长宁,放在房中也算好看,虽说摘别人家的花的行为不太妥,可这花这么多,摘一点也不会被发现,再说了,他们来帮邱家除妖,摘两朵花怎么都不算过分。

    这般想着,她左右瞧了瞧,见四周没有人影,手起花折便摘了几朵,正心情愉悦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惊呼,“你是谁!怎么摘我们小姐的花!”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路菁心下一慌,忙将花藏于身后,慌里慌张的转身,和身后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女子对上视线。

    其中一个个子高挑却脸色苍白,双眸漆黑如墨,眉眼似笼罩着雾气的远山,唇白且淡,肤色在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身着一身浅紫色的大袖襦裙,裙摆上绣着紫荆花,气质和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

    另一个脸圆圆的姑娘梳着双环髻,像是丫鬟的打扮,此时正怒瞪着双眼,气鼓鼓的模样不难猜出刚刚就是她开的口。

    这二人约莫是邱家的人,偷人家花还被正主逮住,路菁此时窘迫不已,忙张口辩解,“你们莫要怕,我不是好人”

    “什么?”丫鬟又提高了声音。

    “呸,”路菁急忙改口,“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见这花开得好,便想摘几朵摘了就跑,反正这花这么多,也不会被注意到,未曾想会被逮到,大意了。”

    那丫鬟似没有见过偷花还偷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眼睛瞪得更大,怒道:“你这人,偷花还有理了?”

    “我没偷花,我就是摘两朵。”路菁极力辩解。

    “你就是偷了!”丫鬟指着路菁藏在身后的八仙花暴怒。

    “好吧,我确实偷了。”

    “你”这下丫鬟突然不知该接什么话。

    “噗哧。”一旁没出声的女子发出笑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路菁没读过什么书,在万象宗时课业成绩一向是垫底的,被罚了无数次,故而对这种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人有一种不知所措,更莫说,自己确实不占理,被人这一笑,倒弄得格外窘迫。

    “听说府中来了几位仙长降妖,这位定是万象宗的仙长吧。”少女说话轻声细语,却似清泉流出心中,悦耳动听。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自万象宗?”

    对面的少女未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路菁。

    路菁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的正是万象宗弟子服饰,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自己身份,她侧头咳嗽了两声,好掩盖自己的尴尬,想到那丫鬟说的话,忙低声道歉:“我不是故意摘你的花。”

    “无妨,”少女轻声道:“这花本就是让人观赏的,种在此处她只是万花之一,无人观赏,还不如让爱花之人摘走照料,那她便是独一无,毕竟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位仙长若是喜欢,那花绽放就有意义,既如此,你拿走便是。”

    “说得好,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但你说得好,”路菁抱拳行礼,客气道:“在下万象宗路菁。”

    “邱寻春。”少女颔首回礼。

    路菁凑上前去,将手中的八仙花递出去,笑道:“邱小姐,我摘了你的花那自是要赔不是的,可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借花献佛,赠花于你。”

    邱寻春被递到面前的几支八仙花弄得茫然,紫粉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娇艳欲滴,可路菁站在花海之中,身后是绚烂的阳光,却并未失去神采,反而更显夺目耀眼,双眸亮如星辰,似朝阳,似烈火,仿佛靠近她便能被一股热浪吞噬,令人有些慌乱不已。

    那丫鬟没忍住笑出声,嘲讽道:“你这人倒是会占便宜。”

    “清荷。”邱寻春看了身边丫鬟一眼,神色不悦,顿时少了些柔弱多了些肃穆,后者立马低着头噤声。

    她看向路菁时又是那副浅笑的模样,接过几支八仙花,“多谢路仙长。”

    “我出来许久便先走了,邱小姐也快些回去吧。”路菁笑着同人挥手,转身走远。

    盯着人背影瞧了会儿,清荷才不悦道:“这人好不懂规矩,哪有不问一声便摘主人家花的。”

    “我觉得挺可爱的。”

    “啊?”清荷瞪大了眼,满是困惑。

    邱寻春低头拨动了手中的花,只是笑笑不语,随后掩唇咳嗽了几声。

    清荷顿时慌乱起来,忙扶着人着急道:“起风了,小姐还是回屋吧,病才好些莫要又染上风寒。”

    咳嗽这几下到让邱寻春的脸色变得红润几分,她露出抹无奈的笑,仰头望着天空恣意翱翔的鸟,眼中带笑艳羡,轻声道:“真羡慕它们,能去想去的地方。”

    花瓣被风吹得摇晃,随后受不住力落了下来。

    纪长宁看着地上的花瓣,又顺着花瓣抬眸,看着坐在桌边一副丢了魂的某人,不解问:“哪儿来的花。”

    路菁摸着下巴思索,眉头紧皱,也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回话。

    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纪长宁这才凑近,看了人好一会儿见依旧无动于衷,便提高了点声音,“路菁!”

    “啊?”路菁突然清醒,转头茫然询问,“你唤我?”

    “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魂不守舍了?”纪长宁皱着眉问。

    她本是随口一问,可路菁却眼神漂浮起来,心虚低下头,声音轻言,“我哪有。”

    “你哪儿来的花?”

    “别人送的。”

    “不是偷得?”纪长宁一脸不信的模样。

    路菁一挑眉,顿时不乐意了,“我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吗?”

    “是。”

    语气过于坚定,神情过于自然,路菁无话可说,只好闭上嘴坐下,看着纪长宁擦剑,小一会儿才试探着问:“话你有没有觉得那和尚有些眼熟?”

    纪长宁动作未停,瞥了人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就不觉得那和尚有些像薛师兄?”

    擦剑的动作一顿,纪长宁放下剑认真思索了会儿反问,“哪儿像了?”

    “脸啊,不说十分像,五分总该有吧?他俩该不会是什么孪生兄弟?我见话本中都是这么写的。”

    “路菁,你有看话本的功夫不如多看几本书,也不至于次次课业考核垫底了。”

    一提到看书路菁就头疼,有气无力趴在桌上,声音沉闷道:“可是他确实像薛师兄。”

    “不像,”纪长宁声音坚定,毫不犹豫,“师兄便是师兄,其他人再像也终究不是他,于我而言,他同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同,无人能与之相比。”

    一字一句,坚定不已。

    敲门的动作一顿,晏南舟垂下眼眸,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薛云阳的名字,早在还在落霞峰时便从江师兄口中知晓。

    江师兄说那人天资聪慧,待人友善,关爱同门,于剑道上是天赋极高之人,宗门上下无人不尊敬爱戴,可惜下山除妖时为护着万象宗弟子道殒身亡,成为一个过往。

    他成为叶东川的弟子后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更多,也从不少人口中得知,纪长宁是薛云阳捡到的孤女,后面跟着叶东川来了无量山,薛云阳待她极好,以至于整个万象宗都经常见到大师兄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姑娘,后面纪长宁问鼎大比,进了天一峰,成了薛云阳的师妹,没那么出色,也不被人注意,像是光后的一道影子。

    直到薛云阳死了,纪长宁变成了大师姐,众人才发现那个小姑娘不是一道影子,而是一柄剑,锋利而笔直,将万象宗的责任扛在了肩上,将所有人都护在身后,尽忠尽责做好一个大师姐。

    晏南舟没有见过薛云阳,他无法得知能让纪长宁怀念这么久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同自己之间有何区别,他能做的仅有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严以待己,宽于待人,只有那样才足以和纪长宁站在一块,有关风月,却又不仅是风月。

    薛云阳在纪长宁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想占据那个本该属于薛云阳的位置,也许需要五年,也可能是十年,不过修道岁月漫长,总归有一天可以。

    可纪长宁这番话放晏南舟突然明白:和死人相争,从一开始他就毫无胜算。

    第034章 第三十四回

    过了两日, 宣阳城中有少许的百姓外出,虽不算热闹,也不至于死气沉沉。

    纪长宁早早便安排万象宗的弟子四处巡查, 分散在城内外各个角落, 众人拿着万象宗特有的探妖仪在城内外搜寻妖气,两两一组,彼此之间以传音符联系,若是遇到那吃人的妖物,也不至于毫无胜算。

    可奇哉怪哉, 众人里外搜寻一番, 却发现整个宣阳城竟是一点妖气也无, 探妖仪的罗盘上风平浪静, 这妖怪总不能得到风声早就离开了?

    可即便这样, 也不可能一点妖气也无留下,一日过去了竟毫无进展,纪长宁思索一番,只能留下一些弟子继续巡查, 其他人空手而归。

    他们回到邱府时恰遇云阳和尚回来,后者也是面色疲惫, 想奔波劳累一日未喘息的模样, 见众人迎面走来, 便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纪道友此行可有收获?”

    “并无,”纪长宁摇头道:“大师才从外面回来?今日可有探查到什么?”

    “实在惭愧, 宣阳城中人心惶惶, 家家户户房门禁闭,街道上空无一人, 百姓对外来者戒心极重,一日过去并无一人愿与之交谈。”云洋和尚神情有些无奈。

    这一日过去双方均毫无进展,纷纷有些苦恼,便是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几位若是想问这吃人妖怪的事,我这里倒是有些细节可说于诸位听。”

    众人闻声望去,见一身着素白绿纹衣裙外罩浅蓝蓝色烫金轻纱披风的女子站在台阶上,她容颜精致,眉眼温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倒显得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病弱美感,见下方众人视线望来,含笑颔首,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邱小姐!”见到这人,路菁欣喜出声,不由自主上前一步,下一秒又想到有些不好退了回去,只是咧嘴朝着人傻乐。

    “路仙长。”邱寻春笑着回应,双眸亮闪闪的,整个人都有了些精神。

    纪长宁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心中好奇不已,但碍于人前不好多问,好在于尉替他问出了声,“路师姐,你认识?”

    “这位是邱小姐。”路菁指着邱寻春朝众人介绍。

    后者俯身行礼,落落大方,气质不凡,“邱寻春见过诸位。”

    万象宗弟子和云阳和尚连忙回礼。

    纪长宁看着人犹豫着问:“不知邱小姐和邱家主是”

    “是我祖父,”邱寻春笑了笑,侧身道:“吃人妖物之事非三言两语,几位不如随我吃杯茶,再慢慢说与诸位听。”

    “有劳。”云阳和尚率先随着邱寻春离开。

    晏南舟和纪长宁对视一眼,示意其他弟子回去休息,和于尉路菁也跟了上去。

    邱家家大业大,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之处,就连一个湖中亭也修葺的极好,端坐其中湖光山色水光接天,令人心旷神怡,沉浸美景之中。

    丫鬟奉茶便退了下去,留下几人。

    “此茶名为降露,乃是宣阳城特有,其中蕴含灵气,诸位仙长和大师不不妨尝尝。”邱寻春端坐主位客气道,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几人端起茶饮了口,入口果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众人眼前一亮,缓了一会儿纪长宁方才开口,“邱小姐先前说知道那妖怪的消息,具体是何?”

    “这吃人的妖怪是三月前来到宣阳城的,”邱寻春不急不慢开口,“三月前城中一女子去娘家回来的路上失踪了,起初大家以为她是遇见山贼流寇,上报以后派人找了许久可却未有消息,可接二连三都有人失踪,皆是年轻的男女,消失的一点痕迹也无,好似凭空就不见了,大家这才意识到,应是有妖邪作祟。”

    她神情有些忧虑,掩唇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祖父为此事忧心不已,也曾让修道的族中子弟前去那些人失踪之处查看,可不是没有消息,便是不见了踪迹,找了不少散修除妖皆没有人生还,不过三月陆续有人失踪,宣阳城人心惶惶,实在无法只能去万象宗寻几位仙长来宣阳城。”

    晏南舟和纪长宁对视一眼,前者不由问,“那依邱小姐所言,这妖物神出鬼没,竟是没有一人见过它的模样?”

    “我见过。”

    话音一落,众人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纷纷将目光看向邱寻春。

    “邱小姐见过那妖物?”路菁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其实不怪她,毕竟就目前得知的消息来说,这妖物残暴凶狠,以人为食,就连青壮男子也难以逃脱,更别说邱寻春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若见过又怎会脱生,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清荷冷哼了一声,满是不悦,“我家小姐可是邱家这一辈剑术最好的一个。”

    众人闻言更是讶异,实在无法将剑修同眼前这个病弱女子对上号。

    “让诸位见笑了,”邱寻春浅笑道:“自曾祖一间破万法入道后,邱家后代子孙也多会练剑,只为光耀邱家,我也同族中弟子一般自幼练剑,十余载的光阴转瞬即逝,剑术还算可以,若非少时体弱多病,兴许还能入万象宗同诸位当个同门。”

    听人这么说,纪长宁才猛地想起于尉先前说的:自老祖后邱家后代子孙多是体弱无法练剑,更有甚者也多是早逝,她再看眼前这个面色苍白柔弱无力的女子,心中情绪骤然变得沉重起来,沉声道:“若有机会,当向邱小姐讨教两招。”

    邱寻春愣了愣,随后展颜一笑,“一定一定。”

    说完,她端起茶抿了口,回忆着道:“我自病后再未出过邱府,数日前,那日月色正好,我在后院赏月,有些起风了便遣清荷回房替我取披风,那妖物就隐在树荫下,瞧不清具体,只能看见一双血红的眼,还有野兽般喘息声,那身影快如鬼魅,突然间便向我扑来,情急之中我以树枝为剑与之缠斗,可奇怪的是,明明周遭燃着烛火,我却什么也瞧不见,目之所及皆是漆黑浓墨,只有那双血红的眼让我印象深刻,好在后面来了人那妖物才匆匆离开,它一走,四周便又变得明亮起来。”

    “大夫说让我家小姐莫使剑,那夜过后我家小姐便生了场大病,休养了几日才好些。”清荷在一旁补充道。

    云阳和尚听完,直到这会儿才出声询问,“邱小姐可有看清那妖物往何处逃了?”

    “并未,”邱寻春摇了摇头,“四周满是浓雾,我实在不知它往何处跑了。”

    “阿弥陀佛,可惜了。”

    “对了,”邱寻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我与那妖物缠斗时,周遭血腥味很重,那妖物许是受了伤,才不得已跑进邱府,应是想食人疗伤,否则以往从不在人多之处现身。”

    纪长宁皱着眉问:“邱小姐是说,那妖物受了伤?”

    “当时太黑了我不确定,但那血腥味确实很重。”

    “多谢邱小姐,我们明日会再去巡查,定会早日将那妖物擒住。”

    邱寻春起身颔首,“有劳。”

    “告辞!”

    几人起身离开,刚走没多远路菁又急匆匆跑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个瓷瓶递过去,轻声道:“这是万象宗的回清丹,可滋补内体,调节气血,你拿着,算作昨日八仙花的谢礼。”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转过身跑没了影。

    邱寻春看了眼手中的带着体温的瓷瓶,又抬眸看着路菁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茫然,随后唇角扬起抹笑意。

    脚步声渐近,纪长宁侧头看着慌里慌张的路菁,没好气道:“我怎不知你同邱家的人认识?”

    “我若说昨日才认识,你可信?”

    “昨日才认识,你便把回清丹送人?倒是大方。”

    路菁摸着鼻子不说话。

    于尉见状在一旁打趣,“路师姐许是见人邱小姐生得好看。”

    “滚,”路菁白了人一眼,随后摸着下巴思索,喃喃自语,“不过确实生得好看。”

    纪长宁侧眸,欲开口时,走在前方的云阳突然止步转身,看向她道:“纪道友,我今日在城中打探消息时,得到了一些线索,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师请。”纪长宁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云阳先行,她随后一步,可刚转身就被人攥住手腕,抬眸不解。

    “师姐,”晏南舟皱着眉轻声而言,“不如我同你一道去。”

    “不用,你今日也累了一天,还是先回房歇息,我同大师聊几句,一会儿便回去。”

    “不如我不陪你去?”路菁自告奋勇。

    “都不用,你们给我回去。”

    说罢,纪长宁瞪着两人,眼神警告,扒开晏南舟攥紧自己手腕的手,朝着前方等着他的云阳走去,二人并肩而行,身影被夕阳拉长,又在地面交织成一块儿。

    晏南舟脸色有些难看,抿紧唇盯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不语,眼中情绪翻涌,只有自己知道心中所想。

    “啧啧啧,”路菁凑过去,扬着下巴盯着亭中交谈的两人咂舌,斜瞅着身旁面色不佳的晏南舟,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晏师弟被丢下了吧,总缠着也会惹人厌的,不过没事,还有路师姐疼你。”

    闻言,晏南舟笑着看向人,面色阴沉,皮笑肉不笑道:“路师姐还是心疼自己吧,师姐不也没喊你吗。”

    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顾路菁怒气冲冲的模样转身。

    纪长宁用余光瞥见几人的方向,见晏南舟走远才看向对面之人,客气道:“大师唤我来,可是有事要同我说吗?”

    “若是邱小姐所说无误,那我估计这吃人的邪物应是这两日会有动静,”云阳温声而言,“它既受了伤,必定需要想法子疗伤,以活人为食怕是于它伤处极佳,如今城中戒备森严,想食活人并不容易,需得铤而走险,既如此我们不如顺水推舟,引蛇出洞。”

    “大师所言何意?”

    “我们以人为诱,引这邪物现身,再将之除掉。”

    闻言,纪长宁的眼神低垂片刻,再抬眸盯着人,犹豫道:“这邪物在暗,我们在明,若想引蛇出洞怕并不稳妥,毕竟这吃人的妖怪隐藏颇深,我们用探妖仪在城中搜寻许久也未瞧见它半点踪迹,如此又怎有把握它会中计?”

    云阳和尚摇头浅笑着,“纪道友可有想过一种可能,并非是万象宗的探妖仪无用,而是因为那吃人的邪物并非妖。”

    “若不是妖,那是什么?”

    “魔。”

    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敲击在纪长宁心中。

    第035章 第三十五回

    “魔?”听见这人所言, 纪长宁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皱,脸色显得凝重, 不难看出此话的严重性。

    她初入万象宗之时便听长老说过:天地万物, 阴阳对立,自有定律,有正即有邪,神魔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未有人亲眼得见, 世间多是魔修和修士对立, 天性难以处于和谐, 妖魔横行, 争乱不休, 世道不平,其中又以魔修野心勃勃,

    魔修不似道修那般,以天灵自然孕育出的灵气修炼, 只为求其大道,得道飞升, 而是以世间生灵怨气和恨意为修炼之基础, 随性而为, 不受约束, 故而修行速度极快,并非自身努力。

    天地孕育时, 分出怨气灵气自是有其道理, 怨气灵气本没有对错之分,错在运用之人时灵气百年积累, 怨气源源不断。

    可如此一来便造就一部分魔修为提高自身实力,残害无辜之人,吸食他人灵气,滋生心中怨念,好满足心中欲望。

    他们自诩凌驾于普通人之上,摒弃人之善意和本性,以强者为尊,以力量为主,妄想做世间主宰,故而引发仙门和魔修的对抗,民不聊生,战火连天。

    其中一势力骤然冒出,将魔修汇聚一起建蚀日楼,楼主朱厌率领魔修同七大仙门厮杀数年,伤亡惨重,最终灵天老祖以身殉道将朱厌击退回封魔渊,这才终止这场无休无止的纷争,保世间百年太平。

    这段过往仙门弟子无不知晓,虽从未见过魔修,却在宗门长老口中得知魔修是如何凶残,骤然听见面前和尚这般说,纪长宁有些讶异,心中一慌,忙问:“你怎么知晓那吃人的不是妖,而是魔?”

    “猜测而已,”云阳浅笑着回,“连万象宗的探妖仪都探不出来的妖,怕是道行不浅,妖修不似道修于魔修,化形结丹皆非一朝一夕之事,道行越高的妖越不会随意杀生,都盼着挺过天雷脱胎换骨,可这妖物以人为食,双眼通红,倒像猛兽之行,我便大胆猜测,那应当是未化形的妖,可这未化形的妖却查不出妖气,纪道友不觉得奇怪吗?”

    纪长宁冷着脸看向对面的和尚不语,只是点头示意他继续。

    “以上也仅是猜测,这妖物吃人饮血,如今受了伤定是需要活人休养,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它自会自乱阵脚,到时是魔是妖不就清楚了。”

    “大师的意思是,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有人死?”纪长宁反问了句。

    “非也,”云阳摇了摇头,“打草惊蛇不如黄雀在后,这引蛇出洞的饵不一定是城中百姓,也可是能者为之。”

    二人视线相交,心中各自有自己的盘算,最后是纪长宁率先出了声,“多谢大师指点迷津,收获颇多。”

    “纪道友客气。”

    “此事我已有打算,便不打扰大师吃茶,我还有事,告辞。”

    “纪道友慢走。”

    云阳垂眸颔首,待纪长宁走远才掀起眼帘,眼中情绪翻涌,盯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道:“阿弥陀佛。”

    声音融在风中,飘散开来,吹拂树叶,晃动檐下灯笼以及檐下倚柱的人纷乱的发丝,光影交错,树枝摇曳,沙沙作响的声音似悦耳的丝竹乐,可远处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寂静。

    听见脚步声时,晏南舟猛地抬头,瞧见走来的人,眼睛一亮,唇角上扬笑着迎了上去,“师姐。”

    纪长宁仰头问,“你在这儿干嘛?”

    “等你。”

    推开门二人走了进去,晏南舟拎起茶壶,用手掌贴着壶底,捻了法决用灵气将冷茶温热,随后倒了一杯递过去,方才装作不经意的开口,“师姐和云阳大师都说了些什么啊?”

    “你很想知道?”纪长宁从烟雾氤氲中抬头,雾气隔在二人中间,让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她好笑的看着人,“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在意云阳大师的?莫不是不想做小道士,想当小和尚?”

    “哪有?”晏南舟下意识否认,享受纪长宁仅在自己面前才流露出的戏谑和轻松,也跟着笑了笑,吹了口茶水才又继续道:“只是这和尚来历不明,有些不放心罢了,他虽说自己来自悟禅山,可并无人能够证明,我们下山之际,也未曾听说悟禅山派了人来,就连邱家人也不知,这和尚凭空出现,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古怪,只怕是来者不善,师姐还是留个心眼的好。”

    纪长宁抿了口茶,轻声而言,“那依你看,他来宣阳城是为了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晏南舟皱着眉沉思,低声道:“但既然这人假借悟禅山的身份,那定是自己身份见不得光,定是有所图谋。”

    闻言,纪长宁笑了笑,“你猜的没错,他确实不是悟禅山的弟子,悟禅山乃是佛俢门派,门中弟子主修诸法无我印,掌心印有佛印,我先前同他交谈时看过,他掌心并无佛印,当然也可是外门弟子,可悟禅山当真会指派一个外门弟子来此吗?”

    “明知此人身份不明,那师姐为何还同他交好?”晏南舟语气有些不悦,“莫不是念着故人,爱屋及乌?”

    纪长宁抬眸望了人一眼,觉得这人话中有话,二人视线相交,眼中倒映对方面容,眼神直白,神情坚定,一些念头在纪长宁脑海浮现,好似明白过来一些事,犹豫了会儿放下茶杯问,“你……”

    “嘭!”

    未说完的话被突然一声巨响打断,路菁推门进来,扫视两人一眼,神色慌张道:“出事了。”

    二人匆匆跟着路菁赶去,踏进林中,双眸猛地放大,被眼前景象震住。

    只见地面上满是粘稠的鲜血,顺着土壤浸入在树干之中,连带着周遭的土都变成湿润的深褐色,而一团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瘫软在树下,周遭一片狼藉,红的刺眼。

    那团“东西”四肢缺失,还剩一些筋肉牵扯在骨头上,晃晃悠悠,粘稠鲜红的血肉散落在地面,借着昏暗的光去瞧,这才看见他的脑袋被啃食掉一半,腥红的碎肉连带着脑浆红白相间流下,交织混合,像是一滩呕吐物,带来极强的冲击感,令人不由喉间涌上一股难受,喉腔收紧欲呕吐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土腥气,各种气味融合在一起复杂难闻,熏得人头疼不已。

    那张脸已啃食的瞧不见本来面目,眼珠被挖出,只剩下空洞漆黑的眼眶,鼻子被一口咬掉,能清晰看清内里构造,辨别不出身份,仅仅通过身上残存的衣衫能认出是万象宗的弟子。

    周围为了不少人,邱家的人,万象宗其他弟子,连云阳也在。

    纪长宁到时,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她脸色阴沉的走上前,脚底踩在粘稠湿润的土壤上,鞋底沾上了碎肉,不知是来自哪个部位,触感软软滑滑的,她低头一看,眼睛有些发红。

    “大师姐,”于尉凑上前,哽咽道:“我们来时已经这样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晏南舟瞧见这景象,脸色也是异常难看。

    其中一个弟子上前说明,“我们奉师姐的令巡查山林,来到此处时突然间起了雾,我和张玉走散了,我察觉这雾气不对,忙以灵气驱散,四处寻他无果然,赶到这儿时张玉已经”

    那弟子哽咽到难以出声,面露悲伤神情悲痛至极,“是我修为不够,这才中了圈套,是我害了张玉。”

    “安师兄莫要自责,此事怎能怪你。”

    “就是,那妖物通了人智,残忍至极,我们一定要抓到它给张师弟报仇!”

    “没错,不能让张师兄枉死,一定要抓到它。”

    万象宗众人眼睛通红,群情激奋,双眸满是恨意,恨不得将那妖物除之而后快。

    纪长宁冷着脸不语,只是蹲下身望着这师弟的面容,她记得这位师弟极其爱笑,笑声爽朗隔着老远也能听见,可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教人心中难受。

    盯着这具尸体,她脑海中画面如跑马灯般浮现,一会儿是浑身是血的薛云阳;一会儿是漫天火光;一会儿是手执同悲剑逆光而立的自己,耳边是求饶哭喊声,她看着自己神情冷漠双眼无光,执剑刺穿那人的胸膛,抽剑时出来的血液飞溅到她脸上,温热浓稠,她站在火光前,像地狱而来的修罗,双手沾满鲜血,那些画面断断续续的,令她心跳加快,呼吸紊乱,忙闭上眼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晏南舟目光一直落在纪长宁身上,见状那你蹲下担忧道:“师姐?”

    “没事,”纪长宁深呼吸,平稳下情绪,再睁眼时已经恢复自然,垂眸打量张玉的残肢,掌心相对,一道金色光晕从双手中蔓延开,十指结印,掌心在尸首上拂过,那金光并未变化,她收回手,皱着眉道:“不是妖,也不是魔。”

    邱和志急忙忙问:“仙长说那吃人的妖物不是妖?那是何物?”

    纪长宁也是不解,按照云阳所说这东西应是魔物,可她并未在这具尸首上察觉到魔气,连妖气也无,可若不是妖也不是魔,那是何物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兽。”这时,晏南舟突然出声,众人纷纷将视线望过去。

    晏南舟垂眸用手拨动那半边脑袋朝着众人道:“这处啃咬的切口应是利齿撕扯所致,齿印很明显,是用兽齿咬住一端以蛮力撕扯导致。”

    他似不在意般,右手在脑袋上摸摸碰碰,白花花的脑浆流了满手,举着的碎肉凑到人前,看得邱家一众人面色青黑,忍不住扶着树干干呕。

    邱和志脸色也不大好看,却还是顾及脸面只是摆了摆手,“晏仙长还是将此物拿远些吧。”

    扫视众人,晏南舟神色自然的将手中的碎肉丢下,凑到纪长宁身旁。

    后者若有所思,忙问先前说话的师弟,“你可有瞧见是何物?或有何处不对劲的?”

    “当时雾气太大,我并未瞧见,”那师弟答,回想一会儿又道:“我想起来了,那时我听见了婴孩的叫声。”

    “婴孩?”纪长宁重复了一遍。

    这山林四周并无人烟,又怎么莫名出现婴孩叫声,那定是这吃人兽的叫声。

    以人为食,样貌凶残,叫声似如婴孩,同时符合这几点要求,那只有

    “犀渠。”

    “犀渠。”

    晏南舟和纪长宁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第036章 第三十六回

    此话一出, 众人神情各异,到是邱元这一普通人听的云里雾里,忙问:“这犀渠是何物?”

    “古籍有载:北方有兽焉, 名曰犀渠, 犀渠如牛,其音如婴儿,亦是啖人。”知晓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一旁的云阳出声解释。

    听完这番话邱元了然,难以置信道:“大师所言, 这吃人的妖物是只长的像牛的猛兽?这……”

    “只是猜测, 还得抓到后才能确定。”

    听到这句话, 邱和志顿时激动, “纪仙长可是有法子了?”

    纪长宁并未解释, 而是给人下了颗定心丸,“邱家主放心,万象宗定会尽力,不会再让这兽伤人。”

    得此一诺, 邱和志悬着的心又落了下去。

    路菁皱着眉凑到纪长宁身后,压低声音, 不解地问, “你有什么法子, 我怎不知?”

    明白这人是担忧自己, 纪长宁转身看了人一眼,未语, 而是走向云阳, 颔首道:“我万象宗弟子死于非命,怕是不能瞑目, 还得有劳大师,让他安息。”

    “纪道友言重,贫僧自会超度这位道友,还请纪道友放心。”

    说罢,云阳盘腿在尸首前不远处坐下,双手合十闭眼,嘴唇开合间,金色的佛光笼罩在他四周,一阵低沉缓慢的诵经声融在风里,被吹至众人耳中。

    万象宗其他人听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悟禅山的往生经,用于超度世间亡灵,让他们得以安息。

    渐渐的,那具残缺的尸首上冒出点点光辉,乃是死者灵体,在黑夜里,似天边的星辰,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血腥味渐渐散去,只余下风声,诵经声,以及鸟禽啁啾声,世间万物都归于平静。

    而纪长宁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云阳身上,脸上表情隐在暗处,若有所思,神情似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今夜发生太多事了,直到天蒙蒙亮才逐渐平息下去,万象宗众人沉浸在悲伤之中,众弟子脸上皆是低落悲痛,纪长宁只能让弟子们先回去休息,一进到屋里关上门,仅剩下四人,路菁就迫不及待追问,“你当真有法子抓到犀渠?”

    “犀渠以人为食,那我便顺着它,引它现身。”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可三人却明白言外之意,路菁顿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大喊,“你疯了吗?”

    晏南舟面色阴沉,神情凝重,“师姐,我不同意。”

    “大师姐,这犀渠只在古籍中见过,你我皆不知它底细,贸然出击恐有危险。”于尉担忧不已,也是不认同这个决定。

    同他们的愤怒担忧相比,纪长宁则显得平静自若,拿过纸笔一边写信一边回,“正是因为不知底细才需得快些解决,如今犀渠受了伤,正是需要活人养伤的时候,若是让其休养好了,再想除它怕是没这么容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一步有所行动,趁其不备,将之擒住,省得它再生杀戮。”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都冷静下来,他们心中皆知纪长宁所言极是,可心中却有不安,又不知如何辩驳,倒是晏南舟沉思了会儿开口,“师姐,我去吧。”

    “不行。”纪长宁眉头一皱,想也没想便拒绝。

    “为何。”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纪长宁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眼眸冰冷的直视晏南舟,“你没听于尉说吗,这犀渠仅在古籍中有所记载,我们没人见过,它乃是凶兽之一,凶残无比,你是嫌自己命长想送上门给人打牙祭吗?”

    “那我同师姐一道去。”

    “人一多恐会引起它的怀疑,这凶兽极通人性,还是稳妥些好,此次若是失败,再想引它现身怕是不行了。”

    “可是”

    “晏师弟,”晏南舟眉头皱的死死的,还欲再说什么时,被纪长宁出声打断,“论剑术修为,你何处能胜我?”

    她未用命令,也未摆出师姐的身份,而是眉眼柔和的询问自己,究竟有何处能胜她,直白且残酷的现实。

    晏南舟心中口似被手掌握住,酸涩难耐,可看着这双眼终是低下头,他怎么忘了呢,他的师姐并非需要人庇护的娇花,而是沉重坚固的大山,以手中之剑,将所有人都护在身后,他应该信她,因为他的师姐本就无所不能。

    屋中安静下来,见晏南舟不再说话,路菁知晓劝不动纪长宁,只好叹了口气问,“你欲何时安排?”

    “明晚,”纪长宁目光凌厉,“若是遇到犀渠便以传音符联系。”

    “万事小心。”

    “我知晓,借你千里鸢一用。”

    “你要千里鸢作甚?”路菁一边问一边驱动灵气将之汇聚在掌心,只见一只手掌大小的透明青鸟渐渐在她掌心浮现,挥动着翅膀栩栩如生,周身灵气汇聚,竟是一件上品法器。

    纪长宁将写好的信递过去,解释道:“此次下山情况复杂,需得告知宗门一声,况且,我还有一事不解,需得询问一下宋师叔,无相镜还未修好,距离太远传音符用不了,只能让你的千里鸢跑一趟了。”

    “何事?”

    “过几日再告知于你。”

    “成,”路菁知晓纪长宁的性子,极其信她,并未追问而是接过信揣在怀里点头,“我这就把信送回去。”

    说罢,急匆匆就往外赶,寻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将千里鸢放在地上,十指飞快结印,青色的灵光灌入千里鸢中,透明的青鸢缓缓振翅而起围绕四周,她将纪长宁那封信递过去,青鸢立刻用嘴衔住,挥动着翅膀,飞出没多远凭空消失在眼前。

    做完此事,路菁方才转身离开,走出不远她转身便看见窗边浇花的人,脚步一顿,不由停了下来。

    窗边之人似有所感,抬眸相望,同树下为来得及躲开的视线相交,二人隔着花海相望,依旧是邱寻春先出了声,“听闻昨夜出事了,情况如何?”

    “是我一位师弟。”提及此事路菁情绪低落下去。

    邱寻春愣了愣,低声道:“抱歉。”

    “无妨,”路菁摇了摇头,明白此时不是闲聊的时候,随即告辞,“邱小姐,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

    “路仙长慢走。”

    路菁走出一段距离突然转身撞入邱寻春的眼眸之中,不知为何让她有些慌乱,水瓢中的水撒了出来,打湿了衣袖。

    “邱小姐,”路菁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修为尚浅,也无甚身份,你莫要称呼我为仙长了,你唤我路菁便是。”

    “路路菁?”邱寻春轻声唤了这个名字,语气有些不自在。

    “嗯,”路菁展颜一笑,“我在。”

    被这笑容感染,邱寻春也露出一个笑容。

    水重新滴进小桶中,发出清脆的水滴声,淅沥淅沥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茶水流进白瓷杯中,茶香四溢,雾气氤氲,缕缕青烟模糊了面容,云阳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表面的茶梗,吹凉了茶,小抿了口,望着屋外有些阴沉的天色,所有若思道:“明日,怕是要下雨了。”

    这雨在半夜落了下来,起初只是天气阴沉,乌云弥漫,随后绵绵细雨如牛毛般笼罩天际,目之所及皆是雾蒙蒙的一片,随后雨速加快,哔哩啪啦的暴雨敲击着地面和屋檐,花草在风雨中摇曳,空气中流淌的满是水气。

    连着下了一日的雨,直到天色暗下去才变小,整个宣阳城像是被彻底清洗了一番,倒映这水光。

    “啪嗒——”

    纪长宁撑着伞踩过水洼,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她的下摆,同悲剑的剑鞘上也被雨水打湿,正缓缓往下滴水。

    宣阳城的夜晚极其安静,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空荡荡的青石板路上只有她一人,路过屋檐下挂着灯的人家,烛火会将她的影子在地面拉长,显得孤寂又清冷。

    她抿着唇直视前方,听着崇吾在识海中叽叽喳喳的声音,“长宁,你有把握打过犀渠吗?那家伙力气有些大,不亏长得像牛,力气也同蛮牛似的,长得有些磕碜,最听不得旁人说他丑。”

    本是闲谈,可说者无意,可听者有心。

    “你见过犀渠?”纪长宁问。

    崇吾心下一慌忙闭嘴不言。

    “你同它打过架?”纪长宁步步紧逼。

    这会儿崇吾才真的有些慌了心神,支吾半天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纪长宁并未放过他,沉思了会儿又道:“犀渠乃几百年前古籍所记载的凶兽,传闻作恶多端后被玄翊真君驱赶至婆娑边境,至此再无进入人前,若非这次我也未曾有机会见到,那你何时得见?”

    “我”崇吾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委屈巴巴道:“你明明说好不问过往的。”

    “我说的是我信你,不代表我不好奇你背着我到底想干嘛。”

    “你”

    “嘘!”纪长宁脸色骤变,忙切断识海中崇吾的声音,环绕四周,是一处废墟,周遭荒无人烟,仅有一些房屋坍塌后留下的断壁残垣,天色极暗,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微弱的月色藏在云层之后,那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多,竟是将纪长宁团团围住,在这黑雾之中,好似有一双血色的双眸直直盯着纪长宁,蕴含着杀气和猛兽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纪长宁目光冷冽,不动声色握紧了剑柄,直视黑雾中的血色双眸,皱眉沉声而言:“犀渠?”

    突然之间!那血色眼眸朝着纪长宁飞扑而来。

    “砰!”

    瓦片落下时惊吓了不少人,路菁正靠着柱子打盹,被吓了一个激灵,骤然清醒,用手扇了扇在耳边嗡嗡叫了蚊子,睁开眼打着哈欠含糊不清问:“于尉,现在什么时辰了?”

    抱着剑站在一旁的于尉回答,“快亥时了。”

    “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长宁那边怎样了。”路菁喃喃自语道。

    说着,她张望这四周,在屋檐下瞧见背对着自己站立的晏南舟,伸着懒腰走过去,也学着晏南舟的样子盯着屋檐外的雨夜瞧,负手询问,“如何了?”

    晏南舟眉头紧皱并未回话,面色阴沉眼中暗的瞧不出情绪,自纪长宁走后就一直站在这儿,足足一个时辰,以至于身上一股湿气,衣衫下摆都被雨水打湿,跟柱子似的杵在这儿。

    “如何了?”路菁凑过去问。

    闻言,晏南舟并未说话,而是从怀里摸出传音符以灵气驱动,轻唤了一声,“师姐?”

    连唤几声符咒并无反应,他心下一慌,脸色骤变。

    纪长宁,出事了!

    第037章 第三十七回

    “哇——哇——”凤黯的粗劣嘶哑的叫声在诡异阴森的黑雾中响起。

    纪长宁手执同悲剑小心翼翼在黑雾中穿梭, 她眼神冷冽,警惕的张望四周,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咻——”一道人影自右后方飞快驶过。

    闻声而动, 纪长宁反应极快的长剑一挥, 一道剑气朝着声源攻去,却打了个空。

    她抿着唇,眉头皱成川字,脸色变得越发凝重。

    先前遇见那黑影,她执剑与之缠斗, 可那黑影身形如鬼魅, 藏匿于黑雾中并不现身, 被割伤后发出一声哀嚎转头钻入黑雾中, 随后漫天黑雾笼罩过来, 将四面八方围住,不留一点空隙。

    这雾气好生诡异,浓似墨,什么也瞧不清, 仿佛天地间仅剩下黑色。

    纪长宁并非坐以待毙的性子,闭上双眼, 周身灵气四溢, 一道灵光笼罩在周身, 随后同悲剑在她手中翻出剑花, 金光炸开,以剑破开黑雾, 硬生生将之劈出一条道来。

    顺着这条破开的缝隙走出, 是荒郊野外,月明星稀, 雾气消散,视野变得开阔,虽依旧看不见人影,却并无什么危险,格外安静,以至于显得古怪。

    明明上一刻还在废墟中,须臾间便出现在荒野外,怎么看也显得诡异了些。

    皱眉思索,纪长宁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传音符灌入灵气,急迫唤了句,“路菁?于尉?晏师弟?”

    符咒毫无反应,没有一点声音。

    “怎么回事?”崇吾自是听见了动静,忙慌张的问,“这传音符怎么没有反应了?莫不是坏了?”

    “这是宋师叔画的符,不可能有问题,”纪长宁将传音符又塞回了怀里,沉声回答,“若是这传音符失效,那应是有两种可能,一种相隔距离甚远,以至于无法接受到灵气。”

    “还有一种呢?”

    纪长宁凝眸扫视四周,一字一句道:“此处应有法阵,隔绝与外界的灵气,那人修为在我之上。”

    崇吾不语,沉思了会儿才出声,“犀渠一身蛮力,并不精通法阵,长宁,我们中计了!”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了一道带笑的呼喊声,“长宁,快过来。”

    纪长宁闻声转身,瞧见站在身后之人时,瞳孔猛地放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嘴唇开合,带着颤音请唤,“师……兄?”

    “晏师兄,”万象宗弟子急忙凑过来,神情慌乱不已,急迫道:“传音符依旧没有反应,周遭都找过了,没有大师姐的踪迹。”

    自察觉到纪长宁可能出事后,晏南舟紧皱的眉眼便未松开过,他脑袋昏沉沉的,整颗心悬到嗓子眼,周身气场寒冷低沉,仿佛处于爆发边缘,只需一点火星便能顷刻间被点燃。

    张玉残缺的尸首在晏南舟脑海中浮现,令他呼吸一顿,各种念头一一冒了出来,那种恐惧还不安将他笼罩,四肢都忍不住打颤,需得用力握拳才不至于露怯。

    “再找找,”晏南舟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腐朽的锯子在木头上来回划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不会有事的。”

    “你先莫要着急,长宁一向聪明,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可以。”路菁也是担心不已,可看着晏南舟这魂不附体的模样,只能出声安慰着。

    “路师姐!”于尉欣喜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那边有同悲剑的剑气!”

    路菁面露喜悦,还未反应身旁之人已经飞快冲了出去,她愣了片刻也急忙跟上去。

    于尉他们找到的是一片坍塌的废物,一旁的石块上残留了同悲剑的剑气,晏南舟蹲下查看,猜测纪长宁定是同犀渠对上了。

    他心乱如麻,强逼着自己思考,待急促的心跳平息下来,才哑着声道:“师姐应是在一个用不了传音符的地方,即便超出传音符所限距离,她也会想办法告知我们,除非她如今在的地方,传音符无法生效。”

    “阵法,”路菁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什么,“长宁八成是被困在阵法中了。”

    “轰隆——”

    话音未落,远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连地面都随之晃动起来,众人忙稳住身体,于尉茫然失措的询问:“这是什么动静?”

    路菁轻轻跃上树,定睛眺望,只见远处起了火光,将那半边天都烧得通红,似晚霞似的夺目,脸色顿时一变,忙飞下去着急道:“糟了,邱家出事了!”

    这动静极大,地面和树木都为之一颤,邱寻春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的急促喘息,咳嗽了几声朝着黑暗中呼唤,“清荷,清荷?”

    屋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反应,她扯过床边的衣衫披在身上,趿拉着着鞋起身,一边咳嗽一边摸黑走了两步,便听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一声,一声,犹如猛兽的喘息。

    心跳加速,喉间一哽,邱寻春缓缓回头,又在了黑暗之处看见了那双血红的双眸,像黑夜中的两盏鬼火,直勾勾盯着自己,含着嗜血的杀气。

    邱寻春眼睛瞪大,握紧桌布用力掀起扔向那黑影,随后转身便往屋外跑。

    “嘭——”

    晏南舟丢掉手中的石块,看着眼前的废墟,心乱如麻,竟是什么也想不到。

    邱家出事了,路菁他们无法兼顾只能先以普通百姓为主,万象宗弟子多是舍生取义之辈,当大义和小爱之间,毋庸置疑选择大义,这是他们自修道起便被灌输的思想。

    哪怕他们也担心纪长宁,可邱家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们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眼睁睁看着数百人去死吗。

    即便心中明白,但晏南舟做不到,他并不是多么良善之人,旁人是生是死同他有何干系,他想救纪长宁,也只想救纪长宁,若是连他都放弃纪长宁了,那再也无人会救纪长宁。

    可怎么救啊,晏南舟感到无能和悲哀,他明明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乞儿,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依旧无能为力,像个废物一般静待纪长宁的死亡。

    不行!

    晏南舟死死咬着牙,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他盘腿坐下运转周身灵气,焦灼不安的情绪平息下来,脑中变得清晰,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为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阵法皆以八方位为主,又兼五行之气。

    道法自然,五行生克制化宜忌,金旺得火, 方成器皿,金能生水,水多金沉,强金得水, 方挫其锋,后方有火,前方生水,那这阵法应在……

    “西南之位。”

    晏南舟睁眼,灵气汇聚而来,朝着西南方位重重一击,灵气碰到虚空竟似触到水面烦死涟漪,水波缓缓扩散。

    见状,晏南舟起身,只见那水波“轰——”一声散开,一团黑雾朝着他扑来,他侧身避开,再抬眸时,周遭景物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断壁残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炊烟袅袅的村庄,空气中甚至弥漫着米粥的香甜味。

    周遭过于正常,平静祥和,恍惚间让人分不清虚幻和真实。

    晏南舟无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转身,被眼前的人震惊住,那是纪长宁。

    不。

    准确说那是少时的纪长宁,眉眼间还有些稚嫩,脸上是没褪去的少年气,神情恹恹的,啃着个包子没精打采。

    “唉,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修道之人切忌贪图口腹之欲,需得戒五谷,戒荤腥,以天地灵气洗涤体内混浊的杂气,如此才能于修行有益。”说话之人声音轻柔,明明是训斥的话语,可语气却满是无奈的宠溺。

    尚还年少的纪长宁远不像现在这般稳重自持,一言一行多同其他人不同,闻言也是几口将包子吃完,拍了拍手反驳道:“碳水才是力量,我实在喝不惯西北风,你就当我山猪吃不来细糠吧。”

    她说的字明明每一个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块儿让人不解其意,果不其然,先前说话的男子无奈笑了笑,“你啊你,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纪长宁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其他,“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就快了,等迎春花开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晏南舟闻声抬眸,那人的容貌渐渐变得清晰,面目柔和,五官端正,算不上多精致的长相,可却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叫人不由自主想与之亲近。

    这是晏南舟第一次见到薛云阳,他瞧得很仔细,很认真,从头到脚,从前到后,在心中衡量着自己同这人的区别,以及在纪长宁心中所占比例。

    二人笔直从他身边走过,仿佛没看见让人有人似的,晏南舟忙转身握住纪长宁的手腕,可指尖刚碰触到肌肤时,便听“嘭——”一声。

    周遭画面轰然崩塌,无数的碎片飞散开来,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组成了一副新的画面,山林草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山洞,山中贴满奇怪的符咒,风一吹,符咒摇摆不停,莫名有些瘆人。

    里头围了不少人,像是村民打扮的十余人齐刷刷跪了一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懊悔祈求的模样,不住哭喊着,“纪仙长,我们错了,我们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便饶过我们这次吧,我们以后一定会洗心革面,再不回如此。”

    纪长宁手执同悲剑脸色极其难看,周身气势已然能窥见日后万象宗大师姐的模样,闻言,冷声怒骂,“我们好心替你们除妖,未曾想被妖骚扰是假,私下贩卖妖丹是真,事到如今还好意思求饶。”

    那些村民还在不听哭喊着,纪长宁看了他们一眼,犹豫片刻自语道:“算了,你们都是npc,走剧情罢了,我不依不饶和你们计较个什么。”

    说罢看向那帮村民,冷声而言,“我们明日就走,这锁灵阵害人害己,我便替你们毁了。”

    语毕,山洞轰然倒塌。

    一块巨石砸下来,晏南舟忙转身避开,再抬眸时山洞不见了,那些刚刚还哭着求饶的卑微村名突然变得凶神恶煞,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贪婪恶毒的笑容,言语中满是贪婪,“这二人灵气纯净,若是吃了他们,咱们定是能延年益寿,可比吃什么妖丹有用多了。”

    “这丫头毁了锁灵阵,这都是她自找的!”

    “纪仙长,你莫要怪我们,大家只是想活着而已。”

    “动作快些,这符水撑不了多久。”

    村民们议论纷纷商讨着如何将这二人拆骨入腹,那些刀斧纷纷被薛云阳一人承受,明明中了禁锢修为的符水,他也依旧将纪长宁牢牢护在身上,鲜红粘稠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来,滴落在纪长宁脸上。

    晏南舟站在不远处,能够清晰看见纪长宁眼中的讶异和慌乱,以及薛云阳嘴唇开合,说出的那句:“长宁,莫要怕。”

    起了风,吹迷了眼睛,风风散开,晏南舟的视野才逐渐变得清晰,周遭火光滔天,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呼喊声,求救声,哀嚎声,声声不停,响彻耳边。

    他动了动了脚,却发现有些诡异的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剑刺穿胸膛,那种痛感过于真实,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死亡,以至于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纪长宁时,剑尖还滴着血,眼中满是震惊。

    还未从这份痛楚中清醒过来,又匆匆进入到另一具身体,眨眼间,又是一剑穿心,他在不停经历一场场死亡,或被割破脖颈,或穿心而过,或被砍下四肢流血而亡,凶手都是纪长宁。

    纪长宁杀红了眼,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湿,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粘稠的血液顺着同悲剑流淌,在剑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她逆光而立,身后是漫天火海,眼前是遍地尸骸,像极了从地狱中撒出来的嗜血修罗,难以让人同那个严以律己,循规蹈矩的纪长宁对上号。

    可看着眼前的纪长宁,晏南舟心中却涌上一股满足感,他得以窥见无人知晓的纪长宁是何模样,令这个人更为完整。

    直至这会儿,晏南舟才确定,这是场针对纪长宁的阵法,目的是激起纪长宁最为悲痛的一段过往,好令她被困其中。

    如他猜测一般,纪长宁杀了那些村民后,画面就此停止再无变化,依旧是漫天的火光,哀嚎声,求救声,哭喊声响成一片,就连空气中浓烈到令人难受的血腥味都未消散丝毫。

    而握着沾满血的同悲剑面对满地尸骸站立的纪长宁,眼中空洞无神,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陷入了沼泽之中,无法逃脱。

    站在暗处的晏南舟看了一会儿,随后一步一步走近,这才听清纪长宁开合的唇再说什么。

    她说:“崇吾,我杀了好多人,不是一串文字,也不是数据,是货真价实的人,”

    晏南舟不知道崇吾是谁,可他听见纪长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像是意识有些混乱崩塌,整个人处在疯魔的境界,屏蔽了五感六识。

    见状,晏南舟凑近了些许,下一刻腹部传来刺痛,低头一看,同悲剑插入腹部穿透。

    他看着纪长宁,不知为何能从纪长宁空洞的双眸中感觉到了绝望,用力往同悲剑上撞去,腹部被捅了个对穿,可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张开双手轻轻环抱住纪长宁,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师姐,你莫要怕我陪着你。”

    “嘭!”画面碎落一地。

    第038章 第三十八回

    “嘭!”

    房梁倒塌时溅起了大片灰尘, 邱寻春忙用袖子遮住口鼻,她右脸被木屑划出一道口子,正往外渗血, 带来一丝刺痛。

    用手背随意擦掉血渍, 凝眸看向那站在坍塌废中毫发无损的凶兽。

    同纪长宁所说相似,这凶兽的样子象牛,皮毛为青色,双瞳发红,表情狰狞, 偌大的脑袋上满是细碎的利齿, 正发出急促的喘息, 它盯着邱寻春, 犹如看着势在必得的猎物般, 享受着一点点捕杀猎物的乐趣。

    犀渠引发的动静过大,其余人纷纷赶来,看见这比正常男子还要高上许多的凶兽,脸色变得苍白难看, 忙使出浑身解数意欲击退这凶兽,可它那一身青色皮毛似铜墙铁壁, 无论是符咒还是刀剑都无法伤它一二, 倒是激发了犀渠的怒火。

    只见犀渠仰天发出嚎叫, 粗壮的前蹄急促的刨着面前的土地, 抬脚一踹,竟将离它较近的不少邱家护卫掀翻数米, 众人或撞上柱子, 或自高处砸下,五脏六肺皆受到撞击, 不由呕出一口血来。

    “哇——哇——”刺耳的嚎叫响彻云霄,令人为之一颤。

    这只凶兽在人群中搜寻一番,凶狠的目光再次落在邱寻春身上,猛地扑上去,后者体弱不足,自不是对手,只能有些狼狈的避开,其余邱家护卫见状,忙系数攻来,将邱寻春护在身后。

    可这犀渠似认定邱寻春一般,不依不饶,虽体型高大却速度极快,“咻”一下似一道闪电奔去,前蹄在地面重重一踏,顿时地动山摇,地面裂出一道豁口,邱寻春也被晃动的站立不稳,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只得强忍着难受将之咽了下去。

    “啊——”

    “救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邱家护卫皆是寻常人,虽有修为傍身但同犀渠对上依旧毫无胜算,那些术法无疑以卵击石,眨眼的功夫便败于这凶兽。

    它仰头发出叫声,利爪分别按住左右两条腿的,不弄吹灰之力便将一名呼救的弟子撕成两半,血肉飞溅,落了满院。

    随手一扔后,又一个猛扑,按住一个逃窜的护卫,张着血盆大口,利齿嵌入脖颈,轻轻用力便咬下一个头颅。

    鲜血顺着它的嘴角滑落,让这副画面越发恐怖血腥味,令四五人感觉浑身发冷,四肢毫无力气,只能瘫软坐在地上,只能连滚带爬的逃离。

    “救……呃……”这名护卫瞳孔猛地放大,未说完的话哽在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他的指尖甚至还未来得及碰到邱寻春裙摆便直直垂下,只余下踩着他尸首,嘴中叼着刚挖出鲜红心脏的犀渠。

    它如胜利的王者般享受着自己盛宴,将那颗心脏嚼碎,利齿咀嚼时还能瞧见夹杂在齿缝间的艳红碎肉,混合着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令邱寻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犀渠抬起前爪,用如同蛇类似有分叉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爪上的血液,将青色的毛发舔的水光程亮,口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声,红色的双眸却死死盯着邱寻春,歪着头打量,好似在思考该从何处下手。

    它知道眼前这个猎物和让人不同,体内有灵气,虽体质较弱,但灵气纯净,归阳之体,乃是世间少有修道体质,此种体质对自己而言如一道美味佳肴,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引诱着自己吞掉他,这才让自己在人前现了身。

    这只两脚的人对自己的伤势极其有用,若是能吃掉它,伤势便能愈合,到时就不用再担心被那人抓住,兴许还能把那人吞入腹中,增进修为。

    犀渠在打量邱寻春时,邱寻春大脑飞快运转,她知晓自己不是这凶兽的对手,其他人闻声赶来已然晚了,坐以待毙只能等死,既如此倒不如拼死一搏,许是还有一线生机。

    一人一兽对峙而望,最终犀渠先有了动作,他张开血口,口涎在利齿上拉出粘稠细长的线,前爪用力一蹬,朝着邱寻春猛地一扑。

    就是现在!

    邱寻春脸色一沉,用尽浑身力气握住不知何时被丢在身侧的箭矢,咬着牙用力往前刺去,箭头破开软肉的阻力,直直扎进朝自己扑来的凶兽右眼之中。

    “嗷吼——”痛楚顿时蔓延开来,犀渠仰头爆发一阵痛呼,暴怒的来回踱步。

    便是趁着这个空隙,邱寻春忙撑起身摇摇晃晃的想要避开,刚刚那一下用了她所有力气,此时四肢酸软无力,才走没几步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此时,犀渠瞎了一只眼,陷入了癫狂,眼中流出血泪,怒吼着,声音由低到高,渐渐地咆哮起来,四肢砸在地面,巨大的兽身摇晃踩踏,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完好的那只眼睛瞥见角落里的邱寻春,迸发出滔天怒火,仰头嘶吼着,音波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击飞了周遭的树木和桌椅。

    风沙肆虐,众人看不清眼前景物,邱寻春吸入一大口烟尘,喉咙一痒,垂眸攥紧衣襟咳的撕心裂肺,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气息微弱,仿佛快要呼吸不过来般。

    场面一片混乱,飞沙走石,猛兽嚎叫,天色阴暗,仅余屋檐下微弱的烛火,以至于邱和志带着人匆匆赶来时,便被前方景象怔住,双目圆睁,嘴唇抖动,双腿踉跄忙扶住身边的人,面色慌乱至极,忙厉声撕心大喊,“小春!”

    声音穿过人群而来,清晰传到邱寻春耳中,她下意识抬眸,瞳孔中倒映出犀渠朝自己重重踩下的前蹄,一点一点,在眼中逐渐放大,从一个点变成面,心跳急促加快,连呼吸都不敢过重,双拳紧握时指尖掐入掌心的软肉,让她的力气回来些许,强忍着四肢酸软和周身难受,咬着牙打算拼死一搏,虽明白无疑以卵击石,可她并不想等死。

    情况危急,生死一念之间。

    “砰!”

    突然间!一柄蕴含灵气的长剑自远处飞来,速度极快,来势汹汹,不偏不倚正中犀渠前蹄正中,犀渠受了疼,发出震耳的嘶吼,“嗷——”,随后身形一偏,踉跄不已。

    便是在此时,邱寻春往有了喘息的机会忙侧身翻了几圈,前蹄落下来时堪堪擦着她身侧踩下,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匆匆抬眸,那柄长剑被抽了出来,在空中飞腾几圈,被一双手握住,下一刻,只见一身着万象宗弟子服饰的人从天而降,手握长剑翩然落在邱寻春面前,剑刃朝地,发丝飞扬,气势逼人,驱散了这片黑暗。

    人影微微侧身,余光打量着身后之人,神情严肃询问,“可还撑得住?”

    邱寻春一身泥土血污,神情狼狈不堪,脸色却苍白的没有血色,似风中弱柳,心智却坚若磐石,看向面前这人,眼中闪过诸多情绪,最终只是汇成了一句,“路路菁”

    “好在赶上了,”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副画面,路菁仍旧感到心悸,差点邱寻春整个人就不在世上存在,这个念头一起,以至于她看向犀渠时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一改平时的嬉笑不正经,目光凌厉,神情严肃,剑指凶兽,沉声而言,“你退后,这头牛交给我。”

    话音未落,提剑便攻了上去。

    邱寻春被其他万象宗弟子搀扶到一旁,邱和志忙迎上来一脸担忧扶住她肩膀的查看,声音带着颤音,“小春,可有受伤,你可吓死我了。”

    “祖父,我无事,”邱寻春安抚着邱和志,咳嗽两声才转身看向不远处和犀渠缠斗的路菁,心中情绪翻涌,无法言喻。

    万象宗弟子修为不低,可在犀渠手上依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十余把长剑将犀渠团团围住,五光十色的灵气在黑夜中闪烁,灵气碰撞时迸发出的剑光照亮了半边天,发出极大的动静。

    “砰!”

    突然间!同悲剑在相拥的二人间爆出一道金光将晏南舟和纪长宁震开,两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击飞数米,后脑勺一接触到地面纷纷昏睡过去,同悲剑在高空中飞腾数圈也落在不远处,周遭安静无声,时间仿佛停止。

    没一会儿,同悲剑疯狂抖动发出蹭蹭蹭的剑鸣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随后!一道金光骤亮,将整个天地笼罩其中,白茫茫的一片不留一点缝隙。

    此时,正在观望幻象中的某人见到这幅画面,脸色顿变,难以置信道:“怎么回事?”

    白色的境像之中,同悲剑金光渐渐融合在一块,汇聚成一个男子模样的人影,虽没有面容也能看出身形高大,四肢修长。

    人影动了动脖子,伸了个懒腰,随后负手走了两步,可奇怪的是,他似稚子刚行走般不自然。

    才行几步人影突然停下,侧身望着天边,似在透过这片天际看向幻境外的人,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音空灵沉闷,“雕虫小技,也配在本君面前显摆。”

    随着话音落下,人影将右手举高,用力一握,只听“砰”一声,这面幻境的天空碎成了无数碎片,幻境外的那人也被这股灵压击飞,飞出一段距离后以灵气对抗,只能单膝着地稳住心神,喉咙一紧,喷出一口鲜血,忙就地打坐调息。

    解决完外面的小喽啰,人影摇了摇头有些不悦,“果然。”

    他扫视四周,自语道:“和上一次不一样啊。”

    这句话说的云里雾里,并未再继续,而是负手缓缓走向晕厥在一旁的纪长宁,他蹲下身,将灵气汇聚于掌心,从纪长宁眉心开始向下,确定并未伤到要害这才收了力,垂眸盯着人瞧了一会儿,朝着人伸出手,可最终又握紧拳收了回去贴在身侧,只是看着人叹了口气,声音极其温柔,“睡一觉吧,此事,还是莫要想起的好。”

    语毕,他用指尖凝聚出一颗血珠点在纪长宁眉心,下一秒,这滴血珠一触碰到纪长宁便亮起一道金光,随后融了进去在她眉心消失不见。

    又盯着人看了会儿,人影缓缓起身走向另一边晏南舟所在的方向,他并未蹲下,而是低头打量,面容看不出表情,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凝重,看了好一会儿,人影缓缓抬手,灵气幻化的一把利刃在他手中浮现,一点点从虚无变得清晰,待利刃完全幻化成功,他毫不犹豫朝着晏南舟的心口处攻去,力度极大,速度极快。

    可奇怪的是,利刃尖端刚要刺进心口处时,一道不知名的白光从晏南舟身上亮起,将他整个人笼罩,那利刃也在触碰到光罩时碎成粉末。

    人影怒火更胜,不愿就此作罢,忙又幻化出数十把利刃立于身前,手掌向下一翻,悉数朝着晏南舟刺去,可无一例外均触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光罩,纷纷炸裂开碎成光点。

    “呵,”人影爆发出一阵冷笑,语气冷漠至极,“还是死不了啊。”

    他围着晏南舟走了几步,步伐有些烦躁不已,最终在一侧停了下来,冷声道:“罢了,天道护你,且留你便是。”

    说罢,人影随意将指尖的血珠灌入晏南舟眉心,转身回到纪长宁身边,轻声道:“长宁,等我,这一次,我不会输。”

    话音落下,人影渐渐消散变成一道光影,再次融入到同悲剑中,剑身的金光闪烁了几下,最终恢复正常。

    四周安静无声,白茫茫的雾气被驱散开,周遭景象变得清晰,不再是幻境中的火海和村庄,而是那片废墟残垣,甚至还能听见鸟鸣声。

    过了好一会儿,晏南舟手指微动,随后被腹部的伤处疼醒,他扶着头撑起身动到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只得放慢动作缓缓做起来环顾四周。

    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尽所有力气,苍白着脸神情茫然无比,似记不清发生何事了,可目光看见前方昏迷的纪长宁时,也不顾伤口挣扎起身朝人扑去,轻轻将人抱在怀中,语气担忧慌张,“师姐!”

    一边呼喊着一边不顾自身伤势以灵气替纪长宁疗伤,后者缓缓苏醒,睁开眼愣了会儿才对上焦,哑着声道:“晏南舟?”

    “师姐,你醒了?”晏南舟脸色苍白无比,可却带着欣喜的笑意。

    “我不是在追犀渠吗?”纪长宁眉头紧皱,脑海的记忆断断续续的,随后闪过一段画面,震惊出声,忙起身查看晏南舟伤处,“我记得我刺了你一剑,可伤到要害?”

    “无妨,”晏南舟勉强笑笑解释了眼前局面,“师姐应是中计了,诱你来此的并不是犀渠,真正的犀渠夜袭邱家,路师姐他们已经过去了。”

    闻言,纪长宁脸色变得难看,沉声而言:“犀渠乃是传说中的凶兽,路菁他们不见得是对手,我得去帮他们。”

    她忙起身不小心碰到晏南舟腹部伤处,后者闷哼一声,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被人环抱住的暧昧姿势,可还顾不上窘迫,只是轻声道:“你伤势如何?可能动?”

    “解决犀渠重要,师姐莫要管我。”

    纪长宁沉思片刻,从晏南舟怀中挣脱出来,半蹲下身,“上来。”

    “啊?”晏南舟脸色复杂,“我一男子怎可让女子背,这说出去,啊”

    将人背在背上,纪长宁御剑而行,语气坚定不已,“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我同去同归。”

    晏南舟愣了愣,将脑袋轻轻贴在纪长宁后颈,声音闷闷的传来,“好。”

    第039章 第三十九回

    “轰隆——”

    房梁青瓦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路菁急匆匆跃起避开,刚刚站立那处被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砂石漫天。

    “路菁!”邱寻春仰头看向这处, 被邱和志握住手腕拉了回来,“小春,你要去何处?”

    明知路菁不是犀渠的对手,可邱寻春却无能为力,她如今这幅身子, 天天用各种名贵药草养着, 使一次剑跟要半条命似的, 即便有心相助怕也只能成为为累赘, 自是焦急不已。

    路菁听见拿到喊声, 侧眸侧眸看了下被万象宗弟子护在阵法后的邱寻春,面色凝重,收回视线低声咒骂声,随后右手握住一把剑屈肘上提至腰间, 再以平剑向前直刺,划出一道剑气逼得犀渠退后些许。

    趁凶兽喘息之际, 路菁手中的一把剑浮立身前, 她十指翻飞飞快结了一个法印, 一道以灵气幻化的八卦在她身前浮现并逐渐变大, 她掌心贴向八卦,汇聚四面八方的灵气, 数百把长剑自八卦中飞出, 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似路菁以一己之力举起无数长剑, 好不壮观。

    灵气四溢,狂风怒吼,吹起了她的衣摆和发丝。

    “啊——”路菁仰头怒吼,声音响彻天地,“万军!”

    声音未落,她用力一推,灵气驱动着数百把长剑朝着犀渠攻去,漫天剑雨,密不透风,发出刺破狂风的呼啸声。

    犀渠本是想吃了邱寻春这一灵体,怎知处处不顺,伤势加重不止还瞎了一只眼,顿时怒不可遏,血红的双眸中冒着熊熊怒火,张大口发出婴儿般的叫声,那叫声并非声音而是能化成实体的寒冰之气,将那漫天的剑雨冻得严实,纷纷从空中落了下来,砸中不少普通人,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见状,于尉忙率领其他万象宗弟子上前,厉声道:“布阵!”

    其余人收了剑双掌相贴,站立在各个方位,以灵气布下屏障,护住周遭之人,好抵挡这一攻击。

    可犀渠步步紧逼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大喝一声,无数道寒气迎风化刃化,向四面八方飞去。

    “砰!砰!”撞击在那道屏障之上,不过一会儿竟砸出一丝缝隙。

    眼看于尉他们就要支撑不住之时,路菁急忙执剑飞过来,在面前划了几个剑花,扭头怒吼吩咐,“于尉,护着他们退后!”

    “是!”

    于尉收了灵气转身安排,便是这时,犀渠又一击攻来,路菁忙横剑隔档,表情狰狞嘴角抽搐,脸色惨变,连连后退,最终单膝着地,以剑插入地面,猛地呕出一口淤血。

    她用手背擦了擦血渍,抬眸看着眼前冰锥咬着牙打算再奋力一击时,只见一道剑气逼来,直直将这块冰锥砍碎。

    紧接着金光从天而降,突然间变大,幻化成一个半圆的屏障,将犀渠困在其中,使得这凶兽只能发出狂躁的怒吼。

    路菁似有所感,转身侧眸,便见纪长宁执剑而来,周身灵气运转,在她身上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衣袂纷飞,眉眼冷峻,如神兵天降。

    “大师姐!”

    “大师姐来了!”

    “我就知道大师姐不会丢下我们的!”

    “有大师姐在,一定能解决这头牛。”

    万象宗众人欣喜不已,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仿佛自纪长宁一出现,他们就有了倚仗,不再是茫然无措的局面。

    路菁一直紧皱的眉眼也不由自主松开,捂着心口一屁股瘫坐在灰扑扑的地面上,仰头看着人没好气道:“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纪长宁挑眉,反问了句,“来给你收尸?”

    “滚!我给你收尸啊!”

    知晓这人是色厉内荏,纪长宁也没记在心上,执剑缓缓走来,垂眸打量了会儿,询问,“还撑得住?”

    路菁又吐出一口血,咧开满是血的嘴乐道:“还成,死不了。”

    “那,帮我看好他。”

    还未等路菁反正这个“他”是谁,面前被丢过来一个人,吓得她下意识扶住人肩膀,低头一瞧,叫出了声,“晏南舟?”

    “路师姐。”晏南舟虚弱无力的朝人问好。

    “你这是怎么了?”路菁一脸不解,“怎么伤的这么重?莫不是遇袭了?”

    “我捅的。”一旁的纪长宁解释。

    闻言,路菁表情更是复杂,视线从晏南舟腹部沾着同悲剑剑气的伤口,移到这人苍白的脸上,又移到纪长宁脸上,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不是很懂你们的乐趣。”

    “砰——砰——”

    还未等纪长宁接话,身后传来了猛烈的撞击声,她忙转身望去,便见那道七星万宝罩被犀渠撞出了一条缝隙,并在逐渐变大,以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犀渠便能挣脱束缚而出。

    “帮我看好他。”

    纪长宁脸色一变,执剑转身,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她垂眸同人相望,能从晏南舟眼中看出担忧和不舍,种种情绪最终只是汇成一句话,“我在这儿,等着师姐回来。”

    “等我。”

    丢下这句话,纪长宁便挣开晏南舟执剑飞向空中,飞快的捻了个法决。

    与此同时,众人也听“轰隆——”一声,七星万宝罩被撞成碎片,纪长宁侧身避开,抬手聚气,形成一个极大的气波,飞快一推,气压裹卷着碎片,被系数砸向犀渠,在那坚硬的皮毛上割出一道一道细小的口子。

    便是此时,她扭头朝着底下大喊,“于尉,布阵!”

    “是!”

    于尉得了指令,忙同其他六名弟子分布于七斗方位,长剑往空中一抛,十指飞快结印,口中念着法决,以剑聚气,七把长剑骤然变大,凶猛无比朝着犀渠攻去,分别将它前后左右去路截断。

    犀渠以蛮力为主,只能被这一招接着一招的灵活攻势打的节节败退,不消一会儿就发出急促和不悦的喘息,心态也有所浮动,仰头便要张嘴吐出火球。

    就是现在!

    纪长宁神情凝重,忙将周身灵气灌入剑中,她动作快如闪电,眨眼的功夫便飞向高空,双臂大张于空中虚画了一个圆,口中念了一个法决,金光一闪,她执剑攻去,势如破竹,一击正中犀渠口中,同悲剑自下往上一划,数道剑气割向前方凶兽的胸前和手臂,随后剑刃一翻,“噼里啪啦——”犀渠身上突然爆炸,炸出无数火花。

    “于尉!”纪长宁大吼一声。

    于尉明白其意,忙落在邱家之人身前,双手掌心向天,灵力涌出,成半圆的屏障,将众人笼罩其中。

    炸裂的动静极大,产生的烟尘弥漫开来,让整片天都变得灰蒙蒙的瞧不清四周,连空气中都满是这股皮肉烤焦的味道。

    底下众人目不转睛盯着此处,见状表情都有些愕然,邱和志颤抖着身子,不确定询问,“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吧”邱元小心翼翼回答。

    可还未等众人松一口气,纪长宁耳尖轻颤,似听见烟尘中传来的细小动静,脸色骤变,忙朝着身后挥手大喊,“退后!”

    即便如此,依旧晚了一步,一阵阵似婴儿哭喊的音波朝着四面八方传来,击中万象宗弟子高高掀起又自高处砸下,纪长宁忙以同悲剑横档音波攻击,可不消一会儿就显得格外吃力,口中咳出血来,眼见就要被击中之际,一道人影从下方飞来,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击,喷出的鲜血悉数撒在同悲剑之上。

    纪长宁瞳孔瞪大,眼中满是慌乱,失声大喊:“晏南舟!”

    她将人抱在怀中,手指有些打颤,哑着声训斥,“你疯了吗!”

    晏南舟不敢张口,他口中含着唾沫和血水,怕一张口就喷纪长宁一脸,那未免太难看了些,只能勉强扬起唇角朝人露出个笑意,似安抚似认错。

    见人呼吸越发微弱,纪长宁慌了心神,抱着人飞下,路菁连忙小跑过来哭丧着脸辩解,“他一把推开我冲了出去,我没拦住。”

    纪长宁没说话,只是冷着脸看了眼路菁。

    后者表情一僵,似从纪长宁眼中看出了埋怨,为了谁?晏南舟吗?

    同悲剑剑身上金光闪烁,晦暗不明,却格外惹人注意,她垂眸看了一眼,面露不解:

    晏南舟的血?

    周遭满是哭喊声和哀嚎声,纪长宁站在断壁残垣之中,发丝凌乱,身上衣衫满是血污和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可双眸却坚定有力,纤细的身影站在人前,单薄的肩膀将所有人护在身后,以一种舍生取义的姿态,狂风席卷,可她就这么站着不动丝毫,像是一把利刃,一座高山,能破沧海,能击万军。

    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纪长宁好似从中看到众生百态,那些浮躁惊慌的心绪顿时消散,整个人变得平静祥和,甚至许多困扰也得到解答。

    她想救人,想在力所能及之中护所有人,并未是为了责任和荣誉,长久以来她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将责任和道义看的太重,以至于忘了最初入道是为自己,本心具足,不假外求,都说人心即道,故曰道心,那她为何不能做自己的道。

    大道之行也,不为争锋,而为本心长存。

    思及至此,纪长宁闭上眼,调节呼吸,摈弃感官,周身从下涌上一股透明的气流,竟是在此入道。

    “不会吧,”路菁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忙大喊出声,“纪长宁,你入定也看看情况啊!”

    无奈纪长宁这会儿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犀渠抬脚一攻,好在路菁眼疾手快,一只手扯住一个跳到另一边,左右看了看身边两人,一个气息奄奄,一个入定无感,她忙掏出颗丹药塞进晏南舟嘴里止血,皱着眉咬着牙咒骂,“姑奶奶当真是欠了你们师姐弟的。”

    说罢,她用剑刃划破手掌在地面画了个符咒,将二人护在其中,咬着牙提剑朝着那头凶狠暴怒的牛头攻去,她受了伤本就是强弩之弓,怎会是犀渠的对手,几个来回就已经格外吃力,被打的连退几步,单膝膝盖着地用剑尖在地面上划出火花,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色阴沉难看,“大爷的,姑奶奶跟你拼了!”

    话音落下,她以鲜血为媒介,飞快在剑身上画了一道血咒,指尖一点,所站之处顿时狂风怒气,铺天盖地的火焰自她脚下升起,竟然形成一只火凤的模样,振翅而起,欲翱翔天际,仰头时发出阵阵凤鸣之音。

    “路师姐!”一旁的于尉见状神色顿变,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嘶吼道:“不可!”

    就连被护在一旁的邱寻春见到这只火凤,也是脸色极其难看,知道路菁这是要祭出她的本命剑,顿时挣脱开邱和志往前跑了几步,被其他万象宗弟子拦住。

    “邱小姐,莫要出去,危险啊!”

    她低头咳嗽,眼睛红红的撕心大喊,“路菁,收回去,你疯了吗!”

    路菁并未听见下面的动静,她浑身冒着火焰,将整个人晃得通红,眼中只是看着眼前的凶兽,用虎口擦掉唇边血渍,语气中满是癫狂,“来呀!我可不怕你!”

    犀渠烦躁的踱步,似明白眼前这人不好对付,满是利齿的兽嘴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呼——呼——”

    虚挽几个剑花,路菁厉声大吼,便要祭出本命剑将这凶兽击杀时,一道凌利的剑气,立即朝着犀渠攻去,这道剑气,远比纪长宁平时强出十倍不止,带着一股纯粹的无坚不摧,无可匹敌的剑意!

    只是一剑,立即将犀渠坚不可摧的胸前划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它受了疼,仰头发出痛苦的哀嚎,剑气过处,无一不是废墟。

    路菁张大着嘴,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她回头,只见纪长宁执着沾满晏南舟鲜血的同悲剑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点无奈,“路菁,你是真想让我替你收尸啊。”

    声音一落,她飞向空中握住同悲剑,剑气罩定众人头顶虚空,同悲剑在空中翻腾,蓦然不断变化,犀渠所有攻击都被剑气卷住,竟是无计可施。

    “天地无极!”纪长宁厉声大吼。

    声音一落,无数剑影在她身后浮现,刷刷刷的成圆形分散开,她立于正中,目光如炬,剑影金光一闪,悉数刺向犀渠心口,后者狰狞暴怒重重踩着地面避开,身上满是被割出的伤口,正往外渗血。

    它面露凶光竟是想将纪长宁杀掉,张嘴便要故技重施,可不知的是纪长宁等的便是现在,握剑直攻,剑光一闪,剑尖引雷,乌云压低天空,雷电笼罩天际,滋啦发出声音,“砰”一声,雷电正中前方,黑雾消散,这凶兽轰然倒塌,瘫软在地上,口中流着血,呼出的白雾吹动地面的泥土。

    “好家伙,”路菁眨了眨眼,张大着嘴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招式?”

    莫说其他人了震惊不已,就连纪长宁也有些讶异,她知道自己实力达不到如此,那自然就是晏南舟的血了。

    思及至此,纪长宁侧眸看了眼晏南舟,这人一身的伤,不知何时已然晕厥过去。

    扫视了一圈,邱家这宅子被毁了大半,遍地都是残垣废墟,半点看不出先前雕梁画栋的雅致,其余人也或多或少受了伤,此时纷纷凑过来。

    纪长宁看向这些稚嫩的面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笑着道:“做得很好。”

    闻言,万象宗的弟子们这才露出点劫后余生的喜悦。

    远处乌云散开,太阳缓缓升起,橘色的光打在众人脸上,代表着新生。

    第040章 第四十回

    天色明又暗, 夜里的废墟也被清扫干净,邱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此次解决犀渠这一祸害, 邱和志感激不已, 忙重新将众人安置了另一处院落。

    新的这处院落偏僻了些,却胜在清幽极适合养病,纪长宁包扎好伤口就坐在桌前盯着晏南舟发呆。

    昨夜后邱和志第一时间替晏南舟请了大夫,可他伤势过重,又不止一处受伤, 且伤其内里根基, 寻常大夫也无计可施, 好在路菁偷了许多楚师叔的丹药藏在身上, 于尉也略懂岐黄之术, 废了好几个时辰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可这人睡了一天一夜不见醒,其余弟子都在养伤,纪长宁只好自己守着。

    屋里只点了几盏烛火, 光线不够亮,将纪长宁的影子在墙面拉的又高又壮, 显得有些滑稽, 就借着这点微弱的光, 侧头看着床上的晏南舟。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 晏南舟不算雌雄莫辨的那种美人,但依旧生的格外好看, 眉眼锋利, 鼻梁高挺,身形挺拔, 笑起来时唇角会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笑时整个人的气质便变得沉稳冷漠,像是两个极端。

    纪长宁看的极其认真,目光从那人的额头向下,落在紧闭的双眼,然后是鼻梁,单薄苍白的唇,最终是清晰分明的喉结上,随着晏南舟微弱的呼吸,喉结轻微滑动,她的目光也随之停留,在灯光的映衬下,莫名让她有些窘迫,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妥,忙移开视线。

    在幻境中,虽然记忆有些不连贯,可却能清晰的记起来是晏南舟救得自己,还有面对犀渠时,也是他替自挡下一击,说不清心中是何情绪。

    世间之人种种关系,无非就是爱人,亲人,挚友,可就连这三种都难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晏南舟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周天之境,在幻境中,在凶兽面前,自己被太多人抛弃过,却无论何时都是晏南舟的第一选择,若说是为了偿还恩情,早在周天之境时便抵消了,那是为什么呢?

    纪长宁想不明白,只是叹了口气。

    “唔”床上人传来喘息,眉头紧皱,身子有些不安的摆动,嘴唇开合说着什么,似陷入了梦魇之中,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没一会儿就打湿了碎发。

    见状,纪长宁忙起身凑过去,有些紧张的询问,“晏南舟?你怎么了?你那儿难受吗?”

    床上之人并未回答,只是面色慌乱,嘴唇不停开合,无声说着什么,纪长宁听不清,只能俯下身将耳朵贴过去,能从微弱的声音中听出些许字眼,“爹娘不要我不能死”

    纪长宁不懂医术,无法做出判断,只能着急道:“你等等,我去唤于尉。”

    刚起身欲离开,手腕突然一紧一股后力将她扯回去,她脸色一变,身子失去重心无意识往后倒去,光影交替,衣袂翻飞,发丝从眼尾扫过用钻进衣襟中,天旋地转间,眼前景物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后脑勺碰到枕头,晕眩感才得到缓解。

    夜风自窗棂中吹来,桌上的烛火跳动,床边纱帘飘扬,被吹起又缓缓落下,上下相叠的两人倒映在墙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似在起舞,逐渐清晰的心跳便是他们的配乐,在演奏一曲无人观赏的乐章。

    晏南舟双手撑在两侧将纪长宁压在身下,未束的发悉数撒了下来,落在纪长宁的脖颈和脸上,带来酥麻瘙痒的感觉,好似透过表面的一层皮,落在了她的心上,令她心跳不由加快。

    纪长宁表情微怔,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收回了她的意识,她垂眸看去,晏南舟的中衣松散开露出大半个胸膛,而自己的双手正不偏不倚的抵在胸肌之上,连衣衫也被扒开了不少。

    少年人的肌肉匀称有力,不会过于坚硬,也不至于柔然无趣,落在手中的触感极好,可掌心碰触到胸前肌肤时的温度清晰传递到她脑中,依旧令她窘迫不已,猛地抬头,直直闯进晏南舟毫不设防的眼中。

    二人一低头一抬首,视线相交,喷出的呼吸交织缠绕,连心跳的频率都保持到一致,能清晰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相贴的地方体温骤然升高,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口干到无意思吞咽,好似要蒸腾掉所有水分。

    又一阵风吹来,细微的风驱散了这股燥热,也吹乱了晏南舟的发丝,略显粗硬的发尾在脸上清扫着,还有一些不听话的趁机钻入纪长宁微张的唇里,没一会儿,便被口涎打湿,变成湿漉漉的一缕,还是晏南舟出手才缓解了这个尴尬。

    许是因为伤势过重发热的原因,晏南舟的体温格外灼热,指尖落在纪长宁眼尾时,烫的她下意识打了抖,即便不仔细去看,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温热的指尖落在自己脸上何处。

    先是眼睛,再是脸颊,最终落在唇边,轻轻一拨,被打湿的发丝从口边抽了出来,留下唇角的一股湿意,不由让人感到羞赫。

    “师姐?”晏南舟的声音沙哑,带着男子特有的低沉,轻轻落在耳边,似有回声般不停回荡。

    他贴着纪长宁的手并未松开,而是用指腹慢慢揉搓着那张有些苍白的唇,直至唇上多出一点红,驱散了这人冷漠和高高在上,变得触手可及。

    “你怎会入我梦来?”晏南舟眼神漂浮没有焦距,神情呆滞,说话间也不过自言自语,似还未从梦靥中醒过来。

    纪长宁性子好强,并不是受制于人的性格,这个姿势自是让她有了种无法掌控主权的颓败,皱着眉推了推眼前这人的胸膛,没推动,只能没好气道:“让开!”

    晏南舟应是没听见,只是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下之人脸上,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无法,纪长宁只能松开支撑二人之间的双手,可手刚一松开,晏南舟便失去重心,整个人往下扑去纪长宁忙以手肘往后撑住,却越发拉近二人距离,仅隔一圈的距离,披散的发在床榻上缠绕一块儿,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离得太近了,纪长宁甚至能感觉到晏南舟打在自己脸上的呼吸,他呼吸声很重,眼神带着极强的攻击性,目光上下巡视,将纪长宁的慌乱和无措尽数收入眼中,足以让他区分现实和虚幻。

    “呵——”

    他爆发出一阵轻笑,胸腔缓慢抖动着,连带着和他肩并肩脚贴脚的纪长宁也感觉到颤意,莫名让她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恼怒,语气也不由自主加重了些,“晏南舟,让开!”

    “怎在我梦里,师姐也如此凶啊?”晏南舟似不在乎纪长宁的怒火,明明身上一身的伤可心情却格外愉悦,指尖轻轻滑动,从被自己揉搓发红的唇上向下,摩挲着身下之人的下巴,以及白嫩修长的脖颈,感受着这人的脆弱,一种快要抑制不住的冲动从心口涌出,令他不由自主咽下唾沫,连眼神也暗了几分。

    虽未有人教过纪长宁男女之防的事,可不代表她一无所知,知晓自己同晏南舟这般不成体统,这人做梦还情有可原,自己难不成也在做梦?脑子不清醒?

    思及至此,她攥住晏南舟衣领拉向自己,在对方讶异不已的眼神中夹住人腰身用力一翻,后者瞪大了眼睛,双手无意识在空中虚晃,勾住了一条发带,顺着指尖轻轻滑落,带着点冷香的发丝穿过指缝,再一点点从指缝中流走,仅能握住的是那条发带。

    晏南舟平躺着床上,单腿曲膝,单薄的中衣因大幅度的动作而被被扒开了更多,他抓着那根发带,瞪大着眼睛望着骑在自己身上的纪长宁,身上的伤势加重,痛感更甚,可他并未在意,反而眼中难得多了丝慌乱和紧张,身子绷紧,抿住薄唇不语,远没有刚刚那般游刃有余的惬意。

    “师姐?”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轻唤了声。

    纪长宁未接话,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将手伸向身后,沿着晏南舟紧实的腰腹摸索,后者呼吸紊乱,心跳加快,脸色骤然红了起来,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可并未出声拒绝,只是睁着含着水光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纪长宁,像只讨要骨头的小狗,多了点期盼和不好意思。

    “唔”可下一秒被纪长宁按住伤口用了一捏时,晏南舟脑海中的种种绮丽画面消失的一干二净,嘴皮发抖,脸色苍白,眼泪顺着眼尾流了下来,不过是疼哭的。

    “清醒了吗?”纪长宁冷着脸问。

    床上那人疼的眉头一皱,低头咳嗽了两声,苦笑着回,“原来不是做梦了,师姐见谅。”

    “你梦见我了?”

    “嗯,梦见师姐教我练剑,也是这般将我打的节节败退,”某人浅浅一笑,谎话张口就来,“最终师姐赢了,而我则是师姐手下败将。”

    明明是极其正常的梦境,可纪长宁却觉得这人意有所指,被他那带笑的目光自下而上盯着,整个人格外不自在,连身下所坐的位置都变得坚硬滚烫,忙翻身下床垂下眼眸道:“你伤口裂开了,我去唤于尉来给你看看。”

    说罢,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师姐。”

    身后虚弱无力的声音响起,纪长宁止步转身,只见晏南舟衣衫大敞,胸前肌肤裸露,倚靠着床栏,手中晃动着一条青色发带,眉眼带笑,撑着微弱的烛光,整个人好似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美感,说话声音很轻,像是情人间的低语,“你把发带落下了。”

    听他这么一说,纪长宁这才注意到身后散落的及腰长发,垂下眼眸快速走过去从人手中一把抢过发带,低声道:“多谢。”

    晏南舟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向急匆匆离开的人,唇角笑意加深,还未等愉悦多久,行至门前的纪长宁突然止步侧身,叮嘱道:“我一会儿让路菁给你送点丹药来,你太瘦了需得好生调养。”

    这下轮到晏南舟愣住,随后反应过来纪长宁所指的是什么脸色顿红,忙低下头喏喏应了声,“好。”

    见人这般姿态,纪长宁不知为何也有些不大自在,转过身慌里慌张跑远,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可总觉得当时气氛有些奇怪,让二人都不自在,直到跑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转身看了眼身后松了口气,再转回去时,被眼前凑过来的大脸了一跳,忙退后一步没好气道:“路菁,你有病吗?”

    路菁抱着手上下打量人,表情凝重严肃,质问道:“你慌慌忙忙跑什么呢?我唤了几声都没回应,后面有人追你?还有你这头发怎么散了,衣衫又是怎么回事?”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纪长宁身上指指点点。

    后者一把拍开她的手,低头将长发用发带系好,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方才随口回应,“在想犀渠的事没听见。”

    “那你这是去哪儿弄成这样的?”路菁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会儿恍然大悟,“晏南舟不是住那边吗,你莫不是从他哪里来?”

    “没有!”纪长宁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

    “没有你激动什么?”路菁眯着眼,神情所有若思,“你们莫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听人这么一问,先前的那些画面又再次浮现在纪长宁脑中,她有些心虚,只好移开视线警告,“别乱说。”

    “没做什么你脸为何红了?”

    纪长宁彻底恼怒,不悦道:“太阳太大,热的!”

    说完绕开路菁便离开,徒留下路菁仰头望着西下到只剩一点余光的太阳,自言自语,“哪儿来的太阳?”

    她摇了摇头有些无语的离开,刚出院子便见邱寻春穿着斗篷提灯而来,另只手也拎了个盒子,抬眸见到路菁时,露出个浅笑,加快了步伐,“路路菁。”

    “邱小姐这么晚了来此可是有事?”路菁放轻了声音,低声询问,“夜里露重,你身子不好,还是莫要受凉的好。”

    “不打紧,”邱寻春笑了笑,“昨夜过后我便旧病复发,直到今日才好些,便想着来看看你,谢你昨日救命之恩。”

    路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分内之事,而且也并未我一人的功劳,多是其他师兄弟出的力。”

    “此事万象宗诸位仙长都辛苦了,邱家定会好生道谢,”邱寻春笑了笑,“今日,我只是代表自己也向你道谢的。”

    闻言,路菁眨了眨眼,有些紧张。

    邱寻春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我带了药,不如我来替你包扎?”

    “不用了,不劳烦邱小姐了。”

    “算是我一份心意,不行吗?”

    盯着人难过的神情看了眼,路菁再说不出其他的话,只好点头应下将人领回房间。

    上药时两人都未说话,邱寻春神情极其严肃,似再做什么大事,路菁视线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她瞧,借着发现,邱寻春生得白,睫毛也长,就连身上都带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直往脑海里钻,久久不散不由得红了脸。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邱寻春抬头看见她五这样问。

    “咳咳,”路菁咳嗽两声移开视线,“太阳太大,热了。”

    邱寻春扭头看着窗外昏暗的天气,心下了然,笑着回,“是挺热的。”
图片
新书推荐: 九零替身女配甜蜜日常 五条大少爷非要和我结婚 这世子妃不当了 大秦长公主 让外戚再次伟大 纵她失控 大灾变 当我决定在网上骚扰帅哥 请来攻略我 怀了一级重犯的崽[星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