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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第四十一回

    夜深露重, 山林寂静,无量山的夜晚更显冷清,虽烛火明亮, 可多是风声作伴, 鸟禽为友,修道岁月蹉跎,需得习惯这份孤独。

    可天元峰上楚桁坐在院中对月独酌,心中忧思难忘,长叹了口气, “平日里都她吵闹的紧, 如今下山去了, 还是觉得徒儿在时热闹许多, 这天元峰着实冷清了些。”

    话音刚落, 一直透明的青年从远处嘿咻嘿咻飞来,楚桁闻声望去眼睛一亮,忙伸手将青鸟召唤过来,“小路的千里鸢, 我就知道,她心中是念着我这师父的。”

    楚桁欣喜不已的将叠好的信打开, 从头看到尾, 满是难以置信, “一个字也没提到我!”

    气归气, 徒弟交代的事总归是要办妥的,忙拿着信去寻了叶东川他们, 众人看清信中所写内容, 纷纷变了脸色。

    宋允书皱眉思索,“长宁信中所说无误, 倒真有一人符合。”

    “何人?”楚桁侧眸询问。

    “悟禅山入封魔渊的叛徒,了尘。”

    声音落下,心思各异。

    邱府遭此一难伤亡惨重,未沉浸于悲伤之中,还加强了巡查。

    深夜雾气重,气温较之白日冷了许多,巡查的护卫都不由打了几个喷嚏,连忙裹紧衣衫抱着大刀垂眸往前走去。

    “咻”一道人影突然从身后的暗处闪过。

    其中一个巡查的护卫似有所感,忙停下脚步回身相望,可除了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树枝外,再无其他什么可疑的人影,他不由皱眉嘀咕,“奇怪。”

    同行的护卫见他没有跟上来,也停下脚步转身,提高了声音嚷嚷,“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眼花了,就来。”

    说罢,又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再次回到队伍之中,同其他人闲谈,“话说那吃人的凶兽不会跑出来吧?”

    “万象宗的仙长们用阵法锁着呢,它想跑也跑不了。”其中一人回答。

    一提及犀渠,护卫无不恨意满满,咬咬切齿道:“这凶兽吃了我们不少弟兄,一定要扒皮拆骨,方解我心头之恨。”

    “家主定不会放过它的,咱们还是快些巡查吧,以免再有可疑之人。”

    声音渐行渐远,人影也逐渐消失在拐角,直到四周归于平静,一道人影才从树后站了出来,整个人隐在树荫处,周遭漆黑如墨,以至于瞧不清这人是何模样。

    人影站了会儿,环顾四周,轻轻一跃跳到围墙另一边。

    关押犀渠的地方是邱家一片室内校场,虽说纪长宁在四周加强了符咒,可避免以防万一,邱家仍旧派了不少弟子守着,势必不让一只蚊子飞进去。

    人影眺望那处,见那屋子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于是闭眼,用食指中指凝气在眼上轻轻一滑,再睁眼时,看向那处便发现,原本平平无奇的房子四周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栅栏,符咒的光辉将这间屋子笼罩起来,犹如一座鸟笼,密不透风。

    “呵。”人影发出一声冷哼,随后抬起右手朝着左前方的草丛捻了个法决,一道黑影动作极快的钻入草堆中。

    “谁!”护卫爆出吼叫,立刻戒备起来,纷纷拔出刀直直对向这个方向,神情严肃无比,可瞧了一会儿也没发现端倪。

    这时,其中一个像是带队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其他人莫要擅自行动,你还有你,同我去看看。”

    “是。”

    三人拔出刀亦步亦趋的朝着草丛中走去,越走得近越是谨慎,留了个心眼也未靠近,只是伸长手用刀刃去拨开杂草,偏开头瞧了瞧,顿时松了口气,扭头朝着身后的护卫解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是只野猫。”

    “府中哪儿来的野猫?小心有诈。”另一人提醒了句。

    闻言,那领队也察觉到不对劲,忙面目凶横的握紧刀刺向那只野猫,刀刃插入野猫体内,可流出的并非是猫血而是一团团黑色的雾气,这人脸色大变,慌张后退大喊,“退后!”

    可依旧晚了一步,黑雾似有生命般扑面而来,将众人团团笼罩,他们忙挥刀驱散,可不是割伤身旁的人,便是触碰到空气,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见那群护卫原先清明的双眸渐渐变得浑浊起来,最终被黑雾包裹,失去自我意识,呆呆站立在原地。

    四周归于安静,屋檐下的烛火左右摇曳,光影也随之明灭,一道人影不慌不忙从树荫后走了出来,大摇大摆从人前走过,如过无人之境般,负手在门前止步。

    烛火打在人影身上,这才瞧清他身上同样笼罩着黑色的雾气,以至于瞧不清面容,看起来极具神秘,黑雾下露出来的手却骨骼分明,指节偏大,应是男子的手。

    他抬手用食指靠近门框,距离还有一指节时,门框突然爆出一道金光,随后,一道火焰朝着人影攻来,攻势凶猛,他虽动作极快后退可指尖依旧被烈火灼烧,甩掉火焰后依旧留下被灼烧后漆黑的痕迹,刺痛的感觉顿时从指尖蔓延开来。

    “万象宗的引炎咒,”人影盯着指尖瞧了瞧,冷笑了声,“这纪长宁倒是有几分本事。”

    说罢,他单手立在身前,低声默念了一个法咒,身上闪现出一道道亮光,便这般不管不顾的上前,引炎咒扑来的烈火远比刚刚还要凶猛,可接触到人身时却被一道屏障割开,隐约能从这两道冲击的术法中看清夹在其中的人影。

    一攻一守,相生相克,人影推开门走了进去,破了阵法后烈火也自然而然停下,他身上的金色屏障闪烁几下,归于黑暗。

    屋内被铁链困住四肢的犀渠气息奄奄,身形狼狈,听见动静也只是缓慢的抬头,急促得喘息,朝着来人发出怒吼,似猛兽快要断气前的无能嘶吼,待瞧清逆光站在门框处的人影,犀渠眼中怒火更剩,张开大口发出一阵暴怒的吼叫,若不是这房内安了隔音符,怕是这会儿整个邱府都能听见这道吼叫声。

    “是你!”犀渠的语气中满是恨意。

    “犀渠,”人影走近笑了笑,“我说过了,你跑不掉。”

    “嗷”

    屋檐下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最终“啪”一声落在地面,透进屋内的光变得漆黑一片。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路菁慌乱的声音,“长宁,长宁!”

    纪长宁披好外袍开门,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见路菁神情紧张,着急道:“犀渠跑了!”

    二人赶到关押犀渠的地方时,于尉带着几个万象宗弟子在检查四周,邱和志也是一脸担忧,瞧见纪长宁忙小跑上来,语气慌乱无比,“纪仙长,这凶兽跑了,莫不是又去吃人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邱家主不必担忧,万象宗能抓到它一次,自是能抓第二次。”纪长宁忙扶住老者手臂宽慰。

    随后将人交给路菁走向于尉询问情况,“怎么回事?”

    “今早邱家的护卫来换班,便见大门敞开,犀渠不见了踪影,看守的护卫也都神志不清,似陷入梦魇一般,”于尉解释道:“我方才检查过了,阵法未被破坏,犀渠伤势过重若是强行破阵而出,怕是性命堪忧。”

    “那,若是有人助它逃脱呢?”

    听见这花,于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若是这般,此人能不受阵法影响,将犀渠救走,那修为应是在你我之上。”

    纪长宁思索片刻吩咐,“你同其他弟子多检查四周,看看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是。”

    待于尉一走,纪长宁这才走近屋内,锁住犀渠的金刚链被利刃砍断,一节一节的被随意丢在角落中,她半蹲下身捡起一节铁链拿在手中,双眸紧闭,右手手掌汇入灵气从上方横扫而过,在捕捉到一丝微弱气息时猛地睁眼,语气中满是不解,“魔气?”

    得到有用的信息后,她转身离开,挨个同几个弟子说了几句话,随后调转方向朝着晏南舟的屋子走去。

    屋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晏南舟躺在床上眉头紧皱,满头的汗水打湿了鬓发,他的伤势不见好转,本就是内体之伤,寻常药物自是没有作用,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死根基受损严重,到时,于修道一路也到了尽头,再难勘破大道。

    当务之急是应尽早将人带回无量山救治,可如今犀渠逃脱,卷土重来未可知,他们若是走了,邱家怎么办,宣阳城的百姓怎么办,二者之间自是要有取舍,纪长宁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用灵力灌入晏南舟体内,好安抚他的伤痛。

    没一会儿,晏南舟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连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虽脸色还是苍白无比,可远不像刚刚那般难受。

    以灵力替人疗伤极其损耗修为,没一会儿纪长宁的脸色也变得没有血丝,苍白如纸,只得赶快收力闭眼调息,吐出口浊气才有些好转,垂眸替人将被子理好便要转身离开。

    刚转身,手腕便被人轻轻握住,她低头看向手腕转身,便见晏南舟睁开眼虚弱的朝着自己露出抹浅笑,“师姐何时来的怎也不唤我一声?”

    “见你睡着便没打扰。”纪长宁顺势坐回去,轻声询问,“今日如何?可有好些?”

    “嗯,”晏南舟低头咳嗽了几声,“外面情况如何了?”

    “犀渠跑了,”纪长宁也未隐瞒,直接便对人说明,“自己跑的还是被人救得目前还不知晓。”

    “和那引你入幻境的人可有干系?”晏南舟并不愚笨,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问题所在。

    纪长宁摇了摇头,“不清楚。”

    说完,她看向晏南舟,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你伤势过重不可耽搁,本应即刻启程回无量山,可如今犀渠跑了,宣阳城人心惶惶,邱家有无能力与之抗衡,我们一走他们便是犀渠盘中餐,我需得留下来护守,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同你速速回无量山,你”

    “我知晓,”还未说完的话被晏南舟出声打断,“我不愿成为师姐的负担,师姐便去做自己想做之事,我在山间陵等着师姐归来。”

    视线相交,对方眼中满是自己,纪长宁再次感受到那种急促紧张的心跳,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沉声道:“待这里的事处理完,我便回去。”

    “好,我等着师姐。”

    因为晏南舟的伤势不能再拖下去,纪长宁忙安排了三名弟子同人返回无量山,她站在院中一直看着几人御剑而行,人影渐行渐远,直到路菁抱着堆花走过来,学着她的模样盯着天上看了会儿,没好气道:“看什么?人都没影了。”

    纪长宁斜瞅了人一眼,盯着那堆花问:“哪儿来的花?”

    “邱小姐送的,”路菁咧开嘴傻乐,“如何,可还好看?”

    “啧,”纪长宁挑眉,“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语毕,越过人离开。

    路菁盯着人背影做了个鬼脸,嚷嚷道:“你就嫉妒吧你,哼。”

    她的心情丝毫没有收到影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了房间,仔细翻出花瓶将那堆说不出名字的花插上,正修剪枝丫时,一只透明的鸟从窗外飞了回来,不偏不倚正落在路菁手边,她忙放下剪子抬手,千里鸢乖巧的低头将手中的纸条吐出来,随着路菁大手一挥,又化为一道光融入她的身体之中。

    那张纸条路菁并未打开看,而是急匆匆的去寻了纪长宁,丝毫不见外的把门推开,将纸条递过去,直接说明来意,“刚送回来的消息。”

    纪长宁接过纸条打开,一目十行的匆匆读完,脸上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到最后眉头更是皱的死死的。

    见状,路菁忙问:“里头写了什么?你怎是这幅表情?”

    “你自己看吧。”纪长宁将纸条放在桌上推了回去。

    路菁拿起来扫了一眼,一拍桌子,激动地跳起来,“我就说那和尚有问题!”

    “你再嚷嚷大声点,最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路菁缩了缩脑袋忙压低了声音。

    “抓他的狐狸尾巴。”

    “他哪儿来的尾巴?”

    纪长宁抿着茶并不多言,端的是一副高深莫测模样。

    翌日一早,邱府上下都在说昨夜犀渠逃脱一事被一弟子看见,只是深受幻术影响记忆出现偏差,好在万象宗有秘术能救治,许是明日便能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夜里时,一道人影趁着夜色鬼鬼祟祟推门而出,刚行两步,便听一道声音从屋顶传来,“夜色苍茫,大师这形色匆匆是去往何方?”

    “阿弥陀佛,”和尚止步转身,浅笑道:“夜色苍茫,纪道友蹲守此处又是为何?”

    抱着剑单膝屈坐在屋顶的纪长宁身影被隐在暗处,偏过头打量着站在院中之人,沉声道:“抓老鼠呢。”

    “什么样的老鼠得让纪道友亲自抓?”

    “这只老鼠好生狡猾,装扮成了猫,险些被他骗了过去。”

    “能被纪道友识破,那这老鼠也不算狡猾。”

    “大师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纪长宁再次将话题转了回去。

    云阳颔首浅笑回,“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见月色正好,便出门赏月。”

    “原来如此,”纪长宁踏月飘然飞下,正落在云阳和尚跟前,微微抬首道:“我还以为大师是去斩草除根的呢。”

    和尚笑意一僵,猛地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云阳大师?亦或者该唤你,了尘?”

    第042章 第四十二回

    纪长宁话音刚落, 对面的和尚便笑着摇了摇头,“纪道友确实有趣,可贫僧确实不明白纪道友所言何意。”

    “听邱家主说, 大师这几日都在房中, 何处也没去。”

    “正是。”

    “犀渠夜袭邱府之日呢?”

    “正在府中帮忙。”

    “何人能证明?”

    “场面混乱,无人证明。”

    纪长宁点头,并不追问,而是说起了其他,“大师右手一直放在一侧, 瞧着不大方便。莫不是受伤了?”

    说罢, 动手便要一探究竟, 和尚一个侧身掀起袈裟衣摆绕在纪长宁剑鞘上几圈, 随后用力一抽, 便要避开,纪长宁怎会放手,顺着人手腕一绕,五指成爪, 指尖向下一探,再次朝着云阳垂在一侧的手腕抓去。

    后者以手格挡, 须臾之间便过了数十招, 掌心相对, 二股不同的灵力对冲, 将二人震开后退数步。

    垂眸打量着有些发麻的右手,纪长宁掀起眼帘看向人, 眼神一暗, 轻笑道:“大师还真是深藏不露。”

    “阿弥陀佛,”云阳单手立于眼前, 颔首行礼,“纪道友咄咄逼人,怕是不妥。”

    “大师不承认,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见谅。”

    和尚目光一直落在纪长宁身上,闻言,也摇着头笑出声,“既然纪道友知道了,也实在不好继续欺瞒,贫僧,了尘。”

    话音落下,云阳,不,了尘和尚的面貌也随之变化,同薛云阳有五分像的五官,逐渐在纪长宁眼前演变成了另一个人。

    眼尾飞挑,眉心红印,唇红齿白,尤其是两只一黑一灰的眼眸,让他连气质都于先前温文儒雅的君子不同,整个人多了些邪气,不似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倒向诱人沉沦的邪魅。

    “唉呀,装得一本正经属实累了些,还是这个样子舒服。”了尘和尚朝着纪长宁邪气一笑,

    瞧见人真面目后,纪长宁脸色顿时冷了三分,极其厌恶此人用邪术模仿薛云阳的举动,冷声道:“我师兄的脸也是你配用的。”

    “噗呲,”了尘笑出声来,“纪道友这般护着自个儿师兄,你那小师弟怕是要难过了,毕竟在幻境中,你那师弟可是被你杀了一次又一次,可你心中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自己师兄罢了,怪叫人心寒的。”

    “你故意这般说,是想激发我的怒火吗?”纪长宁一阵见血指出这人目的。

    见目的被拆穿,了尘脸色有些难看。

    “我从幻境中出来时还有不解,你我素未谋面,你怎知我的过往,直到刚刚见到恢复真容才明白,”说到这儿,纪长宁停顿下来,直视这人眼睛道:“你的眼睛应是能窥探人心吧。”

    肯定的语气,令了尘面容阴沉难看,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早些年听闻悟禅山有一弟子,乃门中弟子破戒同魔修结合而生,天生异瞳,擅窥探人心,蛊惑人心智,被同门视为邪魔歪道,”纪长宁一边说一边注意对面之人的表情,见他怒不可遏,眼中满是恨意,心中了然,故意道:“此人天赋平平,却心比天高,于修行上毫无建树,便入了封魔渊,以旁门左道的法子修行……”

    “胡说!”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尘咬牙切齿,恨意满满,“明明是他们欺我辱我,从未真心待我,视我为邪魔歪道,处处提防,连望月决也不肯传授,明明我也是悟禅山的弟子,可在他们眼中,我永远都是半魔半人的杂碎!”

    听见人这番话,纪长宁垂下眼眸放轻声音引导,“所以,你故意以云阳的身份接近我们,总不会是想借此败坏悟禅山的名声吧,这犀渠莫不是也是你放出来的。”

    “自然……”了尘过了一半猛地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纪长宁那些话影响,心中把人骂了一通,盯着纪长宁看了看,随后,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的模样,“你猜?”

    “不说?”不明白套不出话了,纪长宁冷哼一声,下一刻,手腕下翻召出同悲剑,二话不说执剑朝着人攻去,“那就打到你说!”

    了尘脚尖轻点双臂大开,飘然后飞避开这一剑,紧接着在空中翻腾一圈,轻松跃到身后,掌风凌厉,攻势迅猛,直攻纪长宁后腰之处。

    后者反应极快,目光一扫,抬脚便是一个后踢,同悲剑被她从身后扔至另一种手,握紧剑柄自下而上一划,了尘的袈裟被割下一块碎布。

    他口中念了一个发咒,身上金光一闪,“轰——”一声将纪长宁震开。

    抬手看了眼缺了一角的袈裟,了尘眉头一皱,神情更是不悦,心中明白纪长宁有备而来,断然不会让自己全身而退,若是得一丝生机,只能拼死一搏。

    思及至此,他忙盘腿坐在原地,双手合十嘴唇翕动无的念起了经书,随后,一个法相庄严却又带着点邪气的罗汉像在了尘身后浮现,双眸紧闭,面部慈悲,周身闪着金光,可仔细去看却能同那金光中看出丝丝缕缕黑气,紧紧缠绕在罗汉像四周,仿佛密不可分。

    “这是法相?。”

    纪长宁盯着那巨大的罗汉像面色凝重,她知晓悟禅山的佛门弟子修行到一定境界皆会有自己的法相,类似剑修的本命剑,可这是他第一次同悟禅山的人对上,心中没有底,只好厉声大喊,“路菁!出剑!”

    早就埋伏多时的路菁和于尉众人执剑攻来,朝着了尘那颗光溜溜的脑袋砍去,可那法相突然睁眼,抬掌朝着路菁重重压来,后者连挥数十个剑气都并未伤到分毫,好似铜墙铁壁般坚硬。

    路菁被金光劈中,用剑挡住大半攻击还是踉跄后退了几步,待站稳后扭头冲着纪长宁嚷嚷,“怎么办?打不动啊。”

    “这人是不想活了吗?”纪长宁也没人住低声咒骂了句,握紧剑柄朝着法相身后而去,连使数招依旧毫无反应。

    “不动明王!”

    突然间,了尘睁眼低喝一声,“轰”的一声巨响后,身后的法相的佛掌朝着众人攻来,未触碰到人便在半空中爆炸开来,离得最近的万象宗弟子被打的措手不及,不及这股浩荡的灵力,震的抛飞开来,便是这时,纪长宁飞身上前,长剑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圆,周身灵气运转,悉数汇聚于此,将众人护在身后。

    也在此刻,强烈的金光在人们眼中爆开,刺眼的光让半个天空都为之扭曲,飞速扩散的光波之中,视野所见变得模糊不清,众人忙以手遮挡,等拿到刺眼的光逐渐散开,定睛一瞧,原本盘坐在前方的了尘不见了踪影在,只余下地上的一滩血渍。

    于尉忙上前检查,未发现蹊跷,皱着眉回首摇了摇头。

    “可恶!”路菁烦躁的跺脚,“让他给跑了。”

    “算了,”纪长宁看着地上的血,沉声道:“他伤势过重已是强弩之弓,咱们莫要穷追不舍,小心是调虎离山,当务之急是护守好宣阳城,于尉。”

    “在。”

    “你带几个人去附近看看可有了尘踪迹,其余人继续在城中搜寻。”

    “是。”众人纷纷散开。

    “那我呢?”路菁指着自己问。

    “你去写封信,将今日之事告知宗门。”

    “写字?我最烦写字了!”

    哀嚎声惊起了在树枝上休憩的禽鸟,扑腾着翅膀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又随意停在一处枝丫上,收了翅膀,用尖锐的鸟喙梳理着羽毛,双眸在黑夜中发着亮光,清晰的瞧见四周发生的一切,它们高高在上,歪着脑袋警惕好奇的盯着树下狼狈而逃的人,眼中满是不解。

    “砰——”人影倒下溅起了大片灰尘,可后面却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起伏的胸腔,竟同死人无异。

    厚厚的云层被风吹散,露出被遮挡住的月亮,月光缓缓清晰,照亮了漆黑的夜色,也照亮了躺在地上的人影。

    了尘苍白虚弱的面容在夜色下显得模糊,嘴唇无色,他动了动手指,口中发出急促的喘息,缓缓睁开眼环顾着四周,能够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从体内流逝而去。

    突然间,他胸前发出一道耀眼的红色亮光,忽明忽暗,一道光晕从中冒出,在前方幻化成一个人影,竟然蚀日楼的楼主,朱厌。

    朱厌负手站在一旁欣赏着了尘奄奄一息的模样,嘴角露出抹嘲讽的笑,抬手朝着人眉心注入一道黑气,收回手后,了尘才渐渐苏醒,视线落在朱厌衣摆上也顾不上伤势,忙爬起来跪地行礼,“多谢主上。”

    “事情办的如何了?”朱厌冷声问。

    “属下不辱使命如今已将犀渠炼化成丹,”说着了尘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这万兽丹不久将成,届时主上修为定是能再上一层。”

    朱厌接过瓷瓶在手中把玩,斜瞅人这幅惨状,惊问道:“谁伤的你?”

    “万象宗的弟子。”了尘三言两语将这几日的事情说明。

    “纪长宁?晏南舟?”朱厌若有所思,又再次重复了一遍,“晏南舟?”

    随后咧开嘴笑出声,“若非我真身还在封魔渊,仅有一魂在此,我倒要看看这万象宗的人有几分能耐。”

    树荫摇晃,脚步声近。

    “有人,走!”朱厌耳尖轻颤,听见响起的声音,随后抬手一挥,二者化作一道黑雾消失不见。

    匆匆赶来的于尉并未瞧见什么异常,只能无功而返。

    又在宣阳城待了小十日,先前受损的房屋城墙也被修葺妥当,日夜巡查周遭也未发现魔修踪迹,纪长宁同其他弟子画了数日,在宣阳城四周布了一个法阵,好避免妖魔侵袭,一直等阵法完成才向邱和志提出告辞。

    后者忙真心挽留,可也知晓此事无法强求,只好以重金酬谢,并非是些黄白之物,而是些灵石药草,于修士修行有益之物,更有许多珍稀药草,上品丹药,极品法器,无不彰显财大气粗。

    定好归期后,路菁就有点心不在焉的,傍晚趁着夜色便溜达到了邱寻春的院落外,她站在院外,犹豫踟蹰许久,手抬起来又放下,如此反复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可刚行几步,身后的院门被人打开,清荷的脑袋从里探了出来,瞧见门外之人,欣喜道:“路仙长?”

    话音未落,扭头就冲里面嚷嚷,“小姐,路仙长来了。”

    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路菁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脸色尴尬的转身便同邱寻春对上视线,猛地将东西藏在身后。

    后者极其聪慧,仅从眼前情况便能看出端倪,轻笑道:“怎不进来?”

    “不了,”路菁摆摆手,“我明日便要回无量山了。”

    “我听祖父说了。”

    相顾无言,二人视线相交,异口同声道:

    “我有一物赠你。”

    “我有一物赠你。”

    此话一出,二人都有些愣住了,邱寻春掩唇笑了笑,“你先说吧。”

    路菁摸着鼻子将手中的一只巴掌大的纸鸢递了过去,神情不大好意思,“咳,这是我用千里鸢的羽毛炼制而成,同本体间有感应,你若若遇见麻烦,便可托它给我捎信,我一定会来的。”

    邱寻春看着那同它主人一样愣头愣脑的纸鸢,心头一软,伸手接过道谢,“多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不用。”路菁低着头扭捏不已。

    “这个给你。”

    路菁顺着面前的吊坠抬眸,眼中满是不解。

    “这是平安坠,是我娘留给我的,”邱寻春解释,“它护了我很次,也望以后能护你。”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路菁摇头摆手,十分为难。

    “拿着吧,”邱寻春拉过人的心将平安坠放在她的手心,浅浅一笑,“果然,你很适合红色。”

    路菁盯着人瞧傻愣愣的也跟着笑了笑。

    “路菁,”邱寻春轻唤了人一声,眉眼温和,“我娘送我平安坠是希望我平安,那我祝你永如骄阳,在天璀璨,明媚闪耀。”

    风吹万物,连心也在动。

    第043章 第四十三回

    晏南舟昏睡了很久, 无法感知周遭发生了什么,他在自己的梦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死在纪长宁剑下的画面,被强行装入他人的躯体, 体验别人的痛苦, 感受着血液从体内流出,温热的四肢逐渐变得坚硬,生与死一次次交接重来,画面周而复始,意识模糊不清。

    混沌不明间, 晏南舟偶尔清醒间, 也能发现自己状态不对劲, 他在生与死之间来回切换, 纪长宁并未听取梦中的那些辩解和呼喊, 每一剑都刺得又狠又准,抽剑时飞溅而起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腔之中,浓郁且散不去。

    这份痛楚并未是他不能接受的要点,而是因为每一次死亡的原因皆是因为薛云阳, 仿佛他是一个活在薛云阳阴影之下的影子,一种无法言喻的恨意在心口扎根, 由过往和如今组成, 不经意间成长, 只需要一个时机这颗种子便能破土而出。

    晏南舟站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遍地尸骸,断臂残肢, 血雾弥漫, 乌云压低,目之所及皆是疮痍, 视野所过血水肆虐,他就这么站在中心,听着血海之中传来一阵阵哀嚎和啼哭,声声泣血,嘶哑难听。

    水波翻腾,那浓稠红的发黑的血水中探出一个个脑袋,他们长着晏南舟熟悉的脸,有父母的,有晏家护卫的,有自己的。

    他们张大着嘴,双瞳瞪大,眼珠快要掉下来,露出满嘴的尖锐的牙齿,疯了般伸长了手,利爪撕抓着晏南舟的衣摆和脚踝,口中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朝着四面八方而来,好似要将晏南舟撕扯到四分五裂。

    脚踝被用力一拉,呆滞的晏南舟跌坐在地,身躯融入血海之中,血海一点点蔓延过胸膛,他被那些冤魂残肢拖着一点点沉入血海之中,腥臭的血水盖过脖颈钻入鼻腔口中。

    淹没头顶的最后一秒,晏南舟看见了纪长宁,她就站在不远处,漠不关心看着自己被尸山血海吞没,眼中毫无波动,血水灌入胸腔,视野变得浑浊不堪,呼吸困难不已,晏南舟缓缓闭上眼沉入水底。

    意识崩塌,视野被剥夺,整个人似沉浮在没有边界的黑暗中,不知来处,不知归期,直至天边露出一抹白光,起初是一个点,接着变成一根线,最终逐渐成为一个圆,再不断朝着他靠近。

    那光有些刺眼,晏南舟抬手遮挡住些许,随后缓缓朝着前方伸手,光点触碰到指尖时,骤然变大,刺眼的光笼罩住晏南舟,让他什么也瞧不清。

    眼睑轻颤,微弱的光透入眼帘,晏南舟呼吸微弱的睁开眼,周遭的湖面蒙上一层纱,显得雾蒙蒙的不真切,等了一会儿画面才逐渐清晰,眼珠转了圈,瞧见是在自己房中。

    简陋的屋中空无一人,极其安静,阳光打进来,光晕下飞扬着灰尘,他垂眸看了身上缠满的纱布,便试着起身,可刚有些动作四肢百骸便传来钻心的痛,疼得他眼前一黑,倒吸一口凉气,缓了许久才有好转,咬着牙一只手扶着腹部的伤口,一只手撑着床栏动作缓慢的起身,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便疼得他满头大汗,连后背衣衫都被打湿。

    他沿着床边走了两步,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刘小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瞧见屋内的人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晏师兄,你醒了啊,你怎么下床了,宋师伯说你需要好生休养。”

    “我睡了多久?”晏南舟的身影干哑浑浊,像破烂的风箱。

    “你睡了一个七曜日,”刘小年将药碗放在桌上,搀扶着人在桌边坐下,又将药碗递了过去,“你当时一身的伤可把我们吓坏了,宋师伯用了不少丹药灵草都没有用,本以为凶多吉少,可晏师兄吉人自有天相,硬生生挺了过来,我们都说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晏南舟接过药碗一口喝完,苦的他眉头一皱,闭口忍着嘴里苦涩味消散后才出声询问,“师姐可归?”

    “大师姐他们还未归,不过应是无碍,晏师兄不必担忧。”

    “这几日是你在照顾我吗?”晏南舟看着眼前的圆脸少年问。

    刘小年没说话,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傻笑。

    “多谢。”

    “晏师兄不必如此,我视你为兄为友,这些都是我应做的,我还得给我师父养的灵兽喂食,便不打扰了,晏师兄好生休息。”

    等人走了晏南舟才动作缓慢的躺会床上,闭上眼,梦中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嘴唇开合,无声吐出两个字:

    长宁。

    自晏南舟苏醒后,他那间小破屋来了不少人,他平日在门中人缘极好,脾性温和,待人处事皆有礼有据,丝毫没有一点架子,不仅同丁文轩雷遂这些内门弟子交好,就连江师兄这些外门弟子也是关系匪浅,更别说一些爱慕他的女弟子,甚至连叶东川也来看过他一次,虽是询问宣阳城的事宜,也足以让人讶异。

    其中宋允书来的最勤,一是受纪长宁所托,二是晏南舟在他的知礼堂当差,于公于私都格外上心,隔三差五便来替人疗伤。

    “奇怪。”宋允书摸着人脉搏皱眉,语气中满是困惑。

    “宋师叔,可是有何不对劲?”晏南舟小心翼翼询问。

    宋允书收回手沉声道:“你被同悲剑剑气所伤,又受了犀渠一击,明明五六脏六腑皆受到重击,即便是捡回来一条命根基也大大受损,可奇怪的是,我刚刚替你号脉,你的根基却毫无影响,就连内体也在逐渐恢复,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受伤至此根基却不受损的,奇哉怪哉。”

    闻言,晏南舟也是茫然,试着运了一下气并无堵塞,体内也无难受,甚至还能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灵气在他周天流转,滋养着经脉和丹田,他按下心中不解,只是轻声回答,“许是宋师叔医术见长,我的伤势才能有所好转。”

    “是吗?”宋允书摸着下巴犹豫。

    “嗯,妙手回春,再世神医。”

    “也就那样吧,嘿。”

    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

    宋允书余光瞥见一旁的无为剑,眼中闪过一丝眷念,轻笑道:“原来这把剑在你这儿啊。”

    “师叔认得这把剑?”晏南舟顺着人大量的方向望去,转回身反问。

    “自然,当年还是我陪着云阳去剑冢选的。”

    说话者无意,听话者有心。

    晏南舟沉下眼眸,“原来,这是薛师兄的剑。”

    提及薛云阳宋允书也是长叹了口气,“唉,当年云阳出事后当属长宁最为难过,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月,就抱着无为剑不说话,性子沉稳不少,倒让我怀念她刚到无量山时了,好在都已经过去。”

    “师姐同师兄还真同门情深啊。”晏南舟眼神微暗,装作不经意道,“令人好生羡慕,若我能早些入门便好了。”

    “长宁是云阳从贼人手中救下的,连剑法都是云阳一手教导,他二人一向形影不离,若不是云阳遗愿,长宁又怎会如此辛苦,片刻不敢懈怠,说来师兄和万象宗亏欠他不少,”宋允书说完也察觉话中埋怨情绪过重,忙改口,“你我私下聊聊,断不可说于你师父听。”

    晏南舟按下心中种种情绪,点头浅笑,“师叔放心。”

    后面闲聊了几句,宋允书便起身离开,晏南舟披着外袍相送,依靠着门框,脸上的笑意一直坚持到人走,顿时消失,脸色阴沉转身看了眼床边的无为剑,胸腔快速起伏,觉得腹部的伤处隐隐作痛,似有裂开的征兆。

    他不想多思,可脑海中的情绪翻涌,握紧拳头重重砸墙上,碎石纷纷落了下来。

    “砰——”

    有弟子御剑时撞上了山门石碑,惹得众人发笑,纪长宁训斥了几句便念着众人此行辛苦,让他们各自散了。

    他们到无量山时天色已晚,又长途跋涉许久便想着明日再去将宣阳城的事宜汇报,她一个人走在回山间陵的路上,漆黑孤寂的山路,四周昏暗无声,仅有天边一轮弯月为伴,树荫重叠,月光打下时穿透缝隙,仅剩缕缕白光,触手可及却又相隔胜远。

    山间孤寂,似有所感,纪长宁在夜色中抬眸,同披月而来的晏南舟对上视线。

    他穿着花青色的衣衫,手中提着一盏灯,站在石阶上,身后是漆黑的山林,眼神却比天边星辰还亮。

    纪长宁仰头看着,烛芯跳动,光不明却足够照亮了这一隅。

    风吹树动,亦或是心也动。

    月光藏了起来,那盏灯便越发的亮。

    “你怎在此?”纪长宁开口问。

    “散值时听掌门说师姐今日回,便就来了,”少年的声音清脆温和,像清泉流下的声音,“山路无光,夜色难行,我来替师姐掌灯。”

    两人并肩同行,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的风声,他将手中灯提高了些,照在了两人周遭,也照亮了孤寂的夜色。

    漂浮不定的心,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第044章 第四十四回

    翌日一早, 纪长宁休整一番便去了宗门大殿,将在宣阳城那几日禀明上报,七峰长老均在, 听完后面面相觑纷纷变了脸色。

    “连犀渠都现世, 怕是要有大事发生,此事不容小觑,既然和悟禅山有关,需得告知一声,”叶东川皱着眉头道:“魔修阴险奸诈, 此举定没有那么简单, 唯恐百年前的祸事重现, 宗门上下定要加强巡查, 莫要让魔修有可趁之机。”

    后面这花是对着易上鸢说的, 后者心不在焉打着哈欠,也不应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知晓自己师妹德性,叶东川也未动怒, 只是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纪长宁,难得关心了句, “这件事办的很好, 此番可有受伤?”

    “弟子无碍, ”纪长宁垂眸回答, “倒是其他师弟师妹护守宣阳城受了伤。”

    “知晓此行辛苦,都调养好身子, 对了, 我先前发现,此次回来, 你修为可是有所精进。”虽问的是疑问句,可叶东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纪长宁也并未想过遮掩,垂眸应答,“弟子同犀渠争斗时识海翻腾,灵台清明,心中迷雾得以剥开,便堪破玄一无极第四重。”

    此话一出,叶东川露出了满意的笑,轻捻胡须,眼神中是止不住的愉悦,“如此甚好,切忌莫要懈怠,需得再接再厉,你师兄在你这个年岁早已结丹,更是堪破五重玄一无极,你天赋平平,更是需要加倍努力,莫要让为师失望。”

    纪长宁喉间一哽,说不清心中是何感想,明明早已明白叶东川会说什么,仍是会抱有一丝希望,期盼他的夸奖,肯定,亦或是关心。

    虽早已猜中,可真到这个时候依旧会觉得难过,只是垂下眼眸,不冷不热的回了声,“是。”

    一旁的易上鸢瞥见纪长宁落寞的神情,没好气出声,“师兄,我可是听其他回来的弟子说了,此次多亏长宁,要不然咱们万象宗可损失惨重,她功劳最大,你不赏就算了,怎说出口的话还如此不中听?”

    “师妹,我管教自己徒弟同你有何干系?”叶东川瞥了人一眼,“与其多管闲事,不如教教你自己徒弟,修为低下,毫无天赋,莫要丢了咱们万象宗的脸。”

    “我……”

    “师姐,算了算了。”楚桁连忙拉住人。

    易上鸢只能怒气冲冲坐了回去,扭着头不看叶东川。

    叶东川并未追究,只是看着纪长宁又道:“月初便是问道大会,你作为大师姐断不可贸然缺席,正好修为增涨,需得代表万象宗前去争光,这几日便好生休养,”

    “是。”

    “你且退下,为师同诸位长老是需要商议要事。”

    纪长宁朝着众人颔首,转身便走出大殿,不用提打足精神应对问话,她吐出口浊气,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刚下台阶,晏南舟便站在下方抬眸,朝着她露出个浅笑。

    此次受伤元气大伤,晏南舟又瘦了不少,少年人一日不同一日,在不经意间悄然生长,身形修长,剑眉星目,气质温和,虽脸色苍白,却丝毫没有影响那份雅俊,倒是越发衬得飘然若仙,似人群中心,让人无法忽视,低眉浅笑的模样惹得不少女弟子羞红了脸,纷纷露出欲说还休的神情。

    “扑通——”

    心跳猛地加重,纪长宁看着眼前等着自己的少年,那种呼吸急促心慌不已的感觉再次浮现,忙移开视线抿着唇走向人,语气有些生硬道:“你伤未好,莫要到处走动。”

    “躺了许久伤势已无大碍了,”晏南舟垂眸盯着眼前这人,眼中带着笑意,语气不由放轻了些,“我受伤至今师姐也未曾去小青峰看过我,我便只能自己来了。”

    纪长宁下意识抬头,瞧见这人眼中的委屈,眼神漂浮慌乱,最终也只是理不直的回了句,“即便你不来,我本也打算现在去小青峰的。”

    晏南舟低声笑了笑,低沉的笑声落在纪长宁耳中,不知为何让她有了红了耳尖,好似自己的随口而出的借口被人看穿一般,心中升起一丝恼怒。

    “正好该吃药了,不如劳烦师姐送我回去?”

    “嗯,走吧。”

    纪长宁率先离开,晏南舟唇角上扬转身走上前与人并肩。

    一路上有不少师弟师妹上前同二人问好,可小青峰地处偏僻,越往里走人影越少,长长的台阶上只余二人,伴着林间鸟鸣,山间清泉,轻柔之风,颇有些雅致的惬意。

    行至一半时,晏南舟突然身形踉跄,还是纪长宁反应迅速忙伸手将人扶住,这才避免他顺着台阶滚下。

    两人身形差了半个头,晏南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瘦小的孩童,即便受了伤可骨骼高大,肩宽窄腰,双臂有力,周身气质介乎于青涩少年和成熟男子之间,纪长宁扶住他腰身时,用了不少的力,整个人撞入怀中,胸膛没那么柔软,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将她完全包裹,带着点药香,以一种蛮横霸道的方式侵占在安全范围内。

    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晏南舟的体温有些高,透过衣衫传递过来,让二人相触的肢体也跟着升了温。

    一人垂首,一人抬眸,视线相交,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怪异,纪长宁从那双眼中看见了神情慌乱的自己,远没有以往的冷静自持,像是被惊吓住,甚至能感觉到晏南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在无意识收紧,捏的她有些疼,可也顾不上疼痛,只是担忧问:“怎么了?哪儿难受吗?”

    晏南舟苍白着脸,嘴唇抖动,勉强露出个苦笑,“许是来的路上不小心,伤口有些裂开了。”

    闻言,纪长宁忙张望四周,瞧见一处亭子后沉声道:“先去那边歇一会吧。”

    她扶着人小心在亭中坐下,见晏南舟扶着腹部,眉头紧皱,一副伤口疼痛难忍的模样,抬手便将灵力灌入晏南舟体内替他疗伤,没过一会儿手腕被人按住,抬眸时晏南舟脸色好了许多,“师姐,我没事了,莫要浪费灵力。”

    “我看看伤口。”纪长宁不放心,伸手便要看人伤处,她并未多想,只是想着晏南舟的是因为自己,那自己自是应该负责,若是伤势加重或是化脓便不好了。

    可晏南舟却死死按住她的手腕不松手,她皱着眉,却见眼前的少年抿着唇脸色微红,眼中情绪翻涌,窘迫不已,活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连声音都低了不少,“师姐,这怕是不妥。”

    经人这么一说,纪长宁才反应过来二人男女之别,她光天化日扒师弟衣衫,怎么瞧都不大合适,忙起身咳嗽了两声,“抱歉。”

    晏南舟抚平身上皱褶,抬首看向倚靠着柱子的纪长宁,似有所思,叹了口气出声,“这些日子,我总想起未到无量山前的岁月,师姐也会这般吗?”

    纪长宁眺望远处绵延不绝的山脉,思索着摇头,“记不清了,我待在无量山太久了,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我听宋师叔说,师姐是薛师兄带上山的?”晏南舟眼神微沉,装作不经意提及。

    听见这番话,纪长宁扭头看了人一眼,她未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同晏南舟谈及薛云阳,更不明白晏南舟提及此事的用意,抿着唇沉思了会,只是轻声应了句,“嗯。”

    “薛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他”纪长宁停顿了会儿,像是不知如何用简单的言语去向晏南舟介绍薛云阳,犹豫了许久方才出声,“与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话音落下,晏南舟垂在一侧的手无意识的握紧,笑不达眼底,“可惜无缘得见。”

    说罢,又提及了一件过往,“我记得当时师姐本不愿让我同行,事后为何又折返回来救我。”

    “为何又问起这事?”纪长宁皱眉,不太想谈及此事。

    “没什么突然想到,”晏南舟将视线从纪长宁身上移开,盯着远处的云海看了会儿,又不急不慢道:“听闻师姐的剑法是薛师兄教的,我的剑法是师姐教的,不知我可是薛师兄的对手。”

    纪长宁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盯着晏南舟,也察觉出这话中的不对劲之处。

    “师姐将薛师兄的佩剑赠我,不知薛师兄知道了可会生气。”

    “晏南舟?”

    “我说错了,薛师兄若还在,无为剑又怎会轮到我,这个问题自然不存在。”

    “晏南舟!”纪长宁提高了声音,脸色变得难看,她不喜欢晏南舟谈及薛云阳的表情和语气。

    “师姐生气了?”晏南舟站起身逼近纪长宁,脸上表情透露出些许不解,仿佛对纪长宁这个反应感到困惑,“师姐为什么生气,是因为薛师兄吗?”

    纪长宁身后是柱子,退不可退,只能抬眸盯着眼前这人,压抑着心中怒火,放轻了声音,“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晏南舟愣了愣,感受着心口涌上来的委屈,他只是想见纪长宁,可真的见到纪长宁后,那些一直被自己无视的情绪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他害怕纪长宁对自己的好是因为薛云阳;害怕纪长宁透过自己看到的是薛云阳;甚至害怕自己于纪长宁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

    他其实能够理解薛云阳对纪长宁的重要性,就如同纪长宁对自己的重要性那般,可正因为能够理解,才越发感到不安,他本就争不过,更何况还是一个死人,薛云阳虽然死了,但是他活在了纪长宁心中,自己要如何同一个活着的死人争?

    许是晏南舟一直为说话,只是用一种悲伤至极的眼光盯着自己,纪长宁不知他的难过从何而来,只是轻声安慰道:“你怎么了?”

    “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

    “我在梦中追着我爹娘,可只能瞧见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我也看到了师姐,可师姐背对着我离开,无论我如何喊,师姐都没有回头,只留下我一个人。”

    纪长宁知道晏南舟亲眼看见父母死在眼前,此事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个过不去的坎,心头一软,安慰道:“梦是相反的。”

    “师姐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吗?”晏南舟直视纪长宁的眼睛问。

    “不会。”纪长宁犹豫了会儿回答。

    话音落下,晏南舟展颜一笑。

    他的目光落在纪长宁脸上,笑意加深,实则在心中暗暗想着:

    薛师兄,你安心去投胎吧。

    第045章 第四十五回

    从宣阳城回来时, 气候尚且温热,可等到了月底步入暮商时节,天便凉了下来, 树枝上的叶子纷纷染上了黄, 风一吹便翩翩然落了下去,在地面铺上厚厚一层落叶编织的毯子。

    可无量山因灵气充沛滋养山林,四季都无甚变化,依旧是青山绿水,枝繁叶茂, 只有天边南飞的雁群才能瞧出些许秋意。

    眼见问道大会的日子渐进, 万象宗上下都格外重视, 挑挑选选, 选出了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 一副势要在问道大会上拔得头筹的架势,特意赶在了问道大会前五日才动身。

    虽说问道大会主要是为了让各仙门弟子切磋比试,交流道术佛法,可依旧也不能真由着弟子们乱来, 以往万象宗都是东道主,这还是第一次去其他仙门参加问道大会, 自是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选了十名亲传弟子, 二十名内门弟子, 外加二十名外门弟子,由易上鸢和楚桁带队。

    一群人浩浩汤汤站在渡生台前, 没有着修炼时的那套劲装服饰, 而是样式更为繁杂的宽袍大袖,多是盛会时所穿。

    亲传弟子服饰上的花纹头上的配饰, 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但此时皆是衣袂纷飞,瞧着颇为养眼。

    就连易上鸢穿上黑白相间的长老服饰,也显得格外仙风道骨,半点看不出平日里混不吝的不正经,惹得刘小年连连感叹:果然是佛靠金装,人要衣装。

    此话一出,自是被易上鸢一通教训。

    这会儿装模作样的易长老站在人前,像模像样的上前一步,朝着叶东川附身一拜,一张口就把那沉稳气质丢了大半,“师兄,你能抓紧点不,我还约了人吃酒呢。”

    叶东川对她这德性习以为常,也懒得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看向众人道:“诸位弟子乃是我万象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此次问道大会,还望诸位全力以赴,以剑问道,彰显我万象宗的风采,我在此静候佳音。”

    众人握剑齐声而言,“定不辱使命。”

    “此行,顺风。”

    楚桁和易上鸢颔首,随后朝着众人抬手,厉声道:“起剑!”

    话音落下,金光一闪,数十把长剑飞至半空,发出凌冽剑鸣,众人动作一致的跃上剑身,俯瞰无量山的景色,风势极大却并未有所影响,易上鸢看向叶东川的方向,颔首对视,随后侧眸吩咐,“出发!”

    叶东川负手而立,眺望着渐行渐远的人,脸上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师兄面色凝重,可是担忧?”宋允书凑近询问。

    “你觉得此次问道大会,万象宗可能独占鳌头?”叶东川并未回答而是转身反问了句。

    此话并不好回答,宋允书沉吟了会儿答:“长宁的玄一无极已勘破第四重,实力不容小觑,许是能有一战的实力。”

    “长宁啊,”提及纪长宁叶东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不经意提及心中所想,“若是灵均还在便好了。”

    宋允书脸色不大好看,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师兄,这些年长宁已经做的够多了,当年云阳的死是个意外,并不是长宁的错,你可否试着对她好些?”

    “子兮,”叶东川喊了宋允书的字,好似二人只是普通师兄弟一般,“万象宗本可重回辉煌的,你让我如何甘心?”

    闻言,宋允书垂眸不语,想到薛云阳在剑术上的天赋,被众人寄予希望,叶东川更是请太一坊为他占卜一卦,卦象皆说此子天赋卓绝,定会成就不凡,可命中会遭此一劫,未曾想,这一劫指的是纪长宁,更是一个死劫。

    万象宗日渐式微,这是众人皆心知肚明的事,叶东川不如易上鸢有天赋,当年上任宗主传位时,旁人皆以为上任宗主会传位于易上鸢,毕竟论剑术修为,还是手段魄力,易上鸢都远胜于优柔寡断的叶东川百倍,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是易上鸢任职宗主时,可出乎意料的是给了叶东川。

    叶东川上任多年并未有何建树,他知晓自己能力如何,便将希望悉数寄托于薛云阳,无论事事均亲力亲为,亲自教导,自幼带在身边,表面师徒实则父子,这才因薛云阳死后备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这个话题让气氛变得凝重,叶东川并未多言,只是拍了拍宋允书的肩膀,转身离开。

    等人走远,宋允书叹了口气,盯着天边的鸟群。

    南飞的雁群排成人字,挥舞着翅膀,朝着更温暖的地方而去,它们越过高山,穿过山林,横过山脉,不知疲倦,不敢停歇,是世间生存的法则之一。

    眼见要同雁群相撞,纪长宁御剑避开了些,看着百余只雁群飞远,前方传来楚桁的声音,“易师姐,这快到太沧地界,大家御剑也累了,不如在前方下落,稍作休整再行入城,你看如何?”

    易上鸢负手立于剑上,眯着眼眺望了一下,瞧见前方被一道透明屏障笼罩的城镇,这屏障肉眼难以得见,需得以灵气感知,能从中感受到极强的一股灵压,像是大能所为,寻常人难以攻破。

    她盯着瞧了会儿,嘴角露出抹不屑的笑,喃喃自语,“不二山庄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师父,你嘀嘀咕咕说什么?”一旁的刘小年没听清,眨巴着眼睛追问。

    侧眸打量自己的傻徒弟,易上鸢咧嘴假笑了下,直直御剑飞下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刘小年挠了挠头,只能跟了上去。

    众人选了一处溪边休憩,纪长宁刚准备坐下时,晏南舟忙伸手拦住,弯腰用衣袖拍了拍石头上的尘土,才扭头笑道:“师姐坐。”

    等人坐下后晏南舟也掀起衣摆坐在了一旁,从芥子袋中掏出水囊扯开塞子递了过去,纪长宁接过并未饮,而是看向人但有的询问,“伤势如何了,可还撑得住?”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师姐不必担忧。”

    “若有不适便同我说,莫要逞强。”

    “我记下了,师姐喝点水吧。”

    “嗯。”

    “长宁!”一道声音打断了纪长宁的动作,她转过身,只见路菁兴奋至极的跑来,指着身后道:“我听丁文轩说那边有一处瀑布,极为壮观,你同我去瞧瞧?”

    字里行间完全无视一旁的晏南舟。

    还不等纪长宁说话,路菁扯着纪长宁的手腕,把人拉了个踉跄,只能无奈道:“你慢些。”

    “难得来一次太沧,可不得好好看看。”

    眼见路菁当着自己的面把人拉走,晏南舟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忙低头咳嗽了两声,果不其然,前方的人影脚步一顿,忙挣开路菁束缚转身,半蹲下身满眼担忧的查看,“怎么了?可是哪儿难受?莫不是伤口裂开了?”

    说罢抬手便要以灵气替人疗伤。

    晏南舟忙攥紧纪长宁手腕制止,眉头紧蹙,额冒冷汗,面色苍白的笑笑,“无事,许是御剑太久有些累着,歇会儿便好了,我伤势未愈,不如师姐你陪”

    “原是累了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路菁凑过来抢过话头,笑眯着眼说:“那晏师弟便在这儿好生歇息,莫要乱跑的好,省得又旧伤复发,我们便不打扰你,让你自个儿清静清静。”

    说罢,拉着纪长宁便要走。

    后者有些不放心,便冲路菁说:“他伤的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身旁无人照看怎行,我便不去了,”

    见人担忧神情,晏南舟心中大喜,却又不好表现太过,只得故作大度道:“路师姐特意寻你,师姐又怎好拒绝,我不过就是旧伤复发,忍忍也就过了,师姐还是莫要因为我坏了兴致,还是陪路师姐去吧,我不打紧的。”

    “要不……”

    “啧,”纪长宁还欲再说什么,被路菁不耐烦的打断,“人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晏师弟自个儿伤势自个儿清楚,若是当真难受的紧,还能坐在这儿同你说这么多话?”

    晏南舟咬着后槽牙瞪了路菁一眼,后者没瞧见还在继续劝说,“晏师弟又不是没断奶的婴孩,还需要人时时刻刻守着,再说人八岁孩童都明白亲力亲为,晏师弟这般聪慧,又怎会连八岁孩童不如,那不成了傻子,晏师弟我说的对吧。”

    晏南舟笑笑没接话。

    路菁说的在理,纪长宁侧眸瞧了眼晏南舟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些,好些确实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便落了下去,轻声道:“那你在此好生休息,我去去就回。”

    “师姐。”

    有气无力喊了声,也只能看着二人身影,气得晏南舟将身下石块砸出了一个坑。

    而路菁一走远便没忍住笑出声来,惹得纪长宁无奈训斥,“你干嘛非得气他,他身上还有伤呢。”

    “谁让他非得占着你,”路菁不服气道:“从宣阳城回来后小一月了,你天天陪着那小子,都没空理我了,只要我一寻你,那小子就开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次次如此,我都瞧出端倪了,可你偏偏就吃他这招。”

    纪长宁被怼的哑口无言,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抿着唇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等了会儿没听见人回答,路菁不由追问。

    “路菁,”纪长宁沉声唤了句,“你可有日夜都想着一个人的时候?”

    话落,路菁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漂浮不定,心虚回答,“你说什么呢。”

    “我最近时常梦见他,梦见他为我受伤,将我护在身后,还有提着灯在山间陵等我许久,山间陵的夜色很黑,可他在时,好像又没那么黑了。”

    路菁不知者话中的“他”是谁,下意识以为是薛云阳,叹了口气宽慰,“薛师兄不愿看到你这样。”

    纪长宁没有解释,只是抿紧唇沉思,她并非愚笨之人,许多事也早有端倪,只是说出来后更显清晰,无论是紊乱了心跳;还是逐渐的重视;亦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一不再说明一件事。

    她心中了然,似下定决心倾诉:“路菁,我想,我应是心悦晏……”

    “滋啦——”

    一道黑影闪过。

    “什么东西!”路菁脸色顿变,鼻尖翕动,一股浓郁的花香钻入鼻中。

    “是妖修。”纪长宁盯着那黑影厉声道。

    话音落下,召出同悲剑便朝着那妖物划出一道剑气,正乘胜追击,一道粉色灵气自远处攻来,二股灵气相撞,在半空炸裂开来。

    烟雾消散,一个面容精致的圆眼少年出现在眼前。

    第046章 第四十六回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左右, 身着黑色劲装,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瞧着颇为少年意气。

    他四肢纤细, 样貌生的阴柔,尤其双眸含情有神,虽面容尚且稚嫩,却不难看出样貌生的极好,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忽视, 好似天生就应受人瞩目。

    少年手上拿着支笛子, 瞧着像是件上品法器, 蕴含着极强的灵气, 浅色的光晕在笛子周身盘旋, 教人无法忽视。

    自他出现后,同悲剑不知为何疯狂抖动,发出蹭蹭蹭的剑鸣声,好似情绪格外激动, 除了在雪妖巢穴第一次遇见晏南舟时有这个反应,再无异常, 纪长宁有些不解, 忙握紧剑柄安抚。

    三人对峙而立, 右侧是气势磅礴的瀑布, 水柱下流时飞溅的水柱漂浮在他们四周,形成层层水雾, 以至于四周都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最终那少年率先出声, 语气满是警惕,“你们是何人?为何出手伤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那是人了?”路菁抱着手没好气道, 态度十足的不耐烦。

    “那我还说你不是人呢。”少年牙尖嘴利,半点不肯吃亏。

    “你”路菁作势便要冲上去,被纪长宁伸手拦住。

    纪长宁上前一步,看着满眼戒备的少年,抱拳行礼,客气道:“这位道友莫要误会,我们并非有意伤人,只是你身后那少女不是人,乃是妖。”

    少年侧眸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少女,抬着下巴说:“她是我朋友,我自是知晓她是妖,她只是一只花妖,又从未作恶伤人,见你们是道修便想避开,就是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并无过错,倒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伤她,比之妖修可恶百倍。”

    “你这小子倒是有趣,”路菁冷笑两声,“瞧着你也是个修士,怎还替妖修说话。”

    少年瞪了路菁两眼厉声反驳,“天地万物以阴阳划分,人有好坏之分,妖自然也有善恶之分,于我而言,妖不见得就比人恶。”

    闻言,纪长宁不由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仙门百家和妖魔自古对立,修士为善,妖魔逞凶,修道者就应斩妖除魔,匡扶正道,这已经成为所有修士心中默认的一点。

    可何为善,何为恶,善恶又由谁来区分,并未一个确切的说法,不过是胜者掌握话语权罢了,如此看来,仙门百家还远不如一个少年有眼界。

    “道友所言甚是,误会一场,那我们便先行告辞,有缘再会。”纪长宁对着少年颇为欣赏,语气自也是客气有礼。

    无奈这少年并不领情,见二人转身便要离开,抬手捻了个法决,便是一道灵气攻来,好在二人身手不错,忙侧身避开。

    纪长宁转身,皱着眉不解,“道友何意?”

    “你伤了我朋友便想就此作罢?”

    “那你当如何?”路菁面色铁青,难看异常,隐约在爆发边缘。

    那花妖扯了扯少年的衣摆,小声道:“晚晚,算了。”

    “莫怕,我替你讨公道,”少年小声安慰,随后指着纪长宁,“你,给我朋友道歉。”

    “姑奶奶我忍你很久了!”这句话彻底掀起了路菁的怒火,她手掌下翻召出一把剑,执剑便朝着人攻去。

    少年反应极快,推开一步避开这一击,随后也转守为攻,二人灵气相撞,剑招交错,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吸引了不远处休息的万象宗众人注意。

    “砰——”

    晏南舟抬眸,只见水柱在天边炸开,他皱着眉担忧,便听一个师弟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打,打起来了,师姐同别人打起来。”

    “师姐!”晏南舟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其他,忙起身跑去,其余弟子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去凑热闹。

    弟子陆陆续续跑开,楚桁看了眼那边的动静,有些担忧道:“易师姐,咱们不去看看吗?万一出点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啊,”易上鸢拔开腰间葫芦的瓶塞喝了口酒,单手撑着头有气无力的说:“年轻人切磋比试,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再说了,长宁不是在吗,你就别担心了,喝点酒不?”

    楚桁看着眼前递过来的酒,又看着有些微醺的易上鸢,顿感万象宗前途黑暗,只好叹了口气默默坐在一旁。

    易上鸢瘪了瘪嘴,也不介意,收回手自个儿喝的了起来。

    而晏南舟急匆匆跑过去,隔得远远的便见到站在崖边的纪长宁,张口便喊,“师姐!”

    纪长宁转身,只见晏南舟神情慌乱紧张,扶住自己手臂左右查看,语气更是担忧不已,“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无事,”纪长宁一头雾水的回答,“你怎么来了?”

    正好雷遂他们也赶到了,听见这话便回答,“我们听说师姐同人打起来了,便来瞧瞧,未曾想不是大师姐而是路师姐呀。”

    丁文轩伸长脖子看了会儿一旁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好奇道:“大师姐,那人是谁啊?好端端的怎同路师姐打起来了?”

    “说来话长,”纪长宁皱着眉表情不悦,提高了点声音,“路菁,差不多行了。”

    路菁本以为这小子是靠手中法器才有恃无恐,可真交起手来才发现确实有几分能耐,也认真起来,两人眨眼便过了数十招,少年便落了下风,天赋极高,可基本步并不扎实,路菁便想趁势追击,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

    她攻势越发猛烈,正打的上头听见纪长宁的声音,心中自是不愿,毕竟哪有箭在弦上临时退缩的理,这不是算自己认输吗。

    可纪长宁这人平日里就不好相与,真发起火来更是凶狠,又加之是大师姐,哪怕路菁再有怨言也只能停手,收了剑垂头丧气走回来。

    那少年被得到喘息,见路菁转身离开一咬牙用尽全力划出一道剑气猛地攻向路菁后背,万象宗众人见状脸色大变,雷遂更是高喊出声,“路师姐,危险!”

    局势过于突然,路菁下意识转身可来不及避开只能抬手一挡。

    眼见这剑气便要击中她胸前,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疾速闪过,掌风汇聚灵气同那剑气抗衡,随之一震动将剑气震开,连带着少年也被波及连退后了几步,忙用手中的长剑扎入地中稳住身形,待呼吸平稳,瞪圆了眼睛盯着面前这人。

    晏南舟将路菁护在身后,上前几步,这才瞧清同路菁缠斗的人是何模样,瞧着年岁不大,样子生的极好,这会儿眼睛红红的,像只红眼的兔子,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他瞧着确实不像穷凶极恶之人,甚至还有几分乖巧,以至于晏南舟总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弱小的感觉,神情别扭冷声道:“偷袭非君子所为。”

    “她们先打我朋友的。”少年仰着脖子,表情气鼓鼓的。

    “咳咳”路菁咳嗽了一声,低声将先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明。

    听完,晏南舟才注意到一旁的小花妖,表情有些嫌弃,“你同妖物相交?”

    “世间人与妖一样,都是善恶难分,比起虚伪道貌岸然的礼教,妖可比有些“人”值得相交。”

    这话指桑骂槐,可晏南舟却奇怪的不觉得生气,而是低头沉思了会,笑出声来,“说得有理。”

    纪长宁站的有些远,听不清二人说了些什么,却能瞧见晏南舟低头浅笑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不安,似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改变,大脑还未有所反应,嘴便先动了,“晏南舟。”

    晏南舟闻声回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师叔他们还在等着,该走了。”纪长宁不知道自己喊晏南舟作甚,可总觉得自己应该出声,这会儿也只能随意编一个借口。

    “好,”晏南舟应下,转回去盯着那个少年,冷声道:“我师姐伤了你朋友,你也差点伤了我们,便算扯平,你若再不依不饶,可以衡量一下自己一人可是我们对手。”

    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万象宗弟子,双拳难敌四掌,再心有不甘也明白自己打不过,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念头,只是瞪着眼,看着晏南舟和路菁离开。

    晏南舟行至纪长宁身前,低下头眉眼温和轻声细语,“师姐,我们走吧。”

    纪长宁被簇拥着离开时,扭头看了眼那个还在原地的少年,那人并未注意到她,而是在盯着她身旁瞧,瞧的极其认真,眼睛一转不转。

    他是在看晏南舟?

    这个念头浮现,让纪长宁心头被用力一攥,眼神变得慌乱,恰逢此时,少年视线偏移同她对上视线,随后瞪了一眼,不悦冷哼了声又扭过头去,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那般简单。

    回去的一路上纪长宁都未出声,倒是其他弟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路菁那大嗓门笑得跟鹅叫似的,十足刺耳,不知不觉间纪长宁落到了末尾。

    晏南舟正同于尉闲谈,转身瞧见纪长宁一人孤零零走在最后,故意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轻声询问:“师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纪长宁浅笑着回,看着晏南舟的侧颜,若有所思道:“我有事同你说。”

    “何事?”

    纪长宁张了张嘴,又有些犹豫,她虽修道,可总归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纪长宁正视自己的心,清楚那些心动并非偶然,而是日积月累的有迹可循。

    可种种皆是自己想法,她不知晓晏南舟心中所想。

    晏南舟是对自己很好,可这份好就一定是男女之情吗?可能是同门之情,也可能是救命之恩,纪长宁不确定。

    还不是时候,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思及至此,纪长宁将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去,推诿道:“算了。”

    “师姐激起我好奇又吊人胃口,属实过分了些。”晏南舟哭笑不得。

    “等问道大会结束后,回到无量山再说吧。”纪长宁犹豫着说。

    兴许这次离开无量山,能够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分清楚晏南舟对自己的好究竟是哪一种。

    听人这么说,晏南舟也没追问,说起了其他。

    众人回到河边,易上鸢的酒壶已经空了,打了个酒嗝昏昏欲睡,还是刘小年推了她一下才清醒过来,醉醺醺挥手,“回来了,发生何事了?”

    纪长宁简单说了遍,易上鸢听完性质欠缺的说,“嗐,多大的事。”

    倒是纪长宁皱着眉补充了句,“师叔,这少年使得是太虚剑意。”

    话音一落,易上鸢眼神一变,同楚桁对视一眼,语气又正经起来,“确定?”

    “我同他交了手,确是太虚剑意。”路菁也忙出声。

    刘小年并未去凑热闹,但听了会儿也听出不对劲,挠了挠头看向众人,疑惑道:“意思是,同路师姐打起来这人,也是咱们万象宗的?”

    丁文轩立马开始嚷嚷起来,“刘师弟,你怎么不明白呢,若那人也是万象宗的,我们还能认不出?”

    “那这人是谁?”刘小年更懵了。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怎么回答。

    “此人既不是万象宗的弟子,却又会太虚剑意,身份不明,可要传讯会无量山?”于尉担忧道。

    “不用,”易上鸢若有所思回,“我应该知道这人的太虚剑意是谁教的了。”

    “易师姐想说的,难道是……”楚桁了然。

    易上鸢点头,“除了我们那位师叔,还能有谁。”

    纪长宁也感到讶异,“易师叔说的是古圣尊者?”

    “古圣尊者不是云游多年至今没有消息,如今终于现身”

    “那人便是古圣尊者?”

    “刘师弟,那人瞧着与你同岁,怎可能是古圣尊者,依我看,是儿子还差不多。”

    “咳咳。”众人议论纷纷,越说越离谱,还是楚桁听不下去咳嗽了两声才停下,“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进城吧。”

    众人修整一番匆匆赶到太沧城门外,天色渐晚,人流未少,这时右侧响起一道声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诸位,请留步。”

    第047章 第四十七回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右前方走来十余人左右,均身着不二山庄黑黄相间弟子服饰,墨发半披头戴玉冠, 无论是腰间配饰还是衣衫上的暗纹金线, 都凸显出财大气粗,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极其引人注意。

    走在最中的男子约莫廿十年岁,服饰同其他人有些许不同, 暗纹绣的是麒麟踏火, 衣衫明黄偏黑, 腰间腰间束着一条褐色祥云宽边革带, 身形极为欣长, 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入鬓,看上去气宇轩昂。

    他面色肃穆不苟言笑, 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压迫,一步一步走近时, 目光在万象宗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带着打量和警惕, 落到纪长宁身上时顿了两秒, 颇有些若有所思。

    这视线有些无礼,晏南舟面色不悦, 不动声色侧身挡在二人之间, 眉头紧皱,将这抹打量的目光遮挡。

    男子看了晏南舟一眼, 视线缓缓移开看向人群之中的易上鸢和楚桁,附身恭敬行礼,沉声道:“晚辈段霄见过易长老和楚长老。”

    话音刚落,众人再次望过来的眼神纷纷多了几分好奇,毕竟作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不二山庄少庄主段霄的名号他们可是没少听人提及。

    听闻他为人严肃端正,以体入道,严于律己,哪怕在不二山庄年青一代中也是天赋极高的。

    不二山庄这几年势头迅猛,颇有点想要取代万象宗成为仙门之首的趋势,那作为少庄主的段霄和万象宗大师姐的纪长宁,自然避免不了被拉出来对比一番,虽从未相见,却早已从他人口中听过对方的名字。

    这二人年岁相仿,修为相近,自也成为不少修士话中谈资,上一次问道大会,是五年前的事,那时不少人都极其盼着这二人对上比试一番,好瞧瞧,到底是万象宗玄一无极更胜一筹,还是不二山庄破魔拳威力十足。

    众人期盼已久,还有人安了赌局,可未曾想段霄闭关了,这一闭关就是四年,再次出现人前便是这次。

    趁着没人注意,路菁挪到纪长宁身边用手遮住唇,压低声音同人嘀咕,“这就是不二山庄少庄主啊,模样瞧着倒是端正。”

    对于这个在传闻中同自己时常被一起提起的人,纪长宁也有些好奇,侧眸看去,还未看清,视野又被晏南舟挡了个严实,只能听见易上鸢的假意客套的声音,“原是段少庄主,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易长老过誉了,”段霄的声音沉稳有礼,莫名让人听着心安,“二位长老远道而来,是我们不二山庄的荣幸,本应由家父亲自相迎,不巧悟禅山弥生大师也刚到了,家父分身乏术,便派我在此等候多时,一路上想必劳累不已,庄内早已备好清茶,还请诸位移步休息。”

    “有劳。”楚桁颔首道谢。

    段霄同其他人侧身让出路来,垂眸等易上鸢和楚桁先行,这才后退几步与纪长宁并肩走在二人身后,晏南舟眉头一皱,抬腿便要跟上去,刚迈出一步被路菁一把扯了回来,“干嘛呢,站我身后去。”

    晏南舟盯着前方同行的两道身影,咬着后槽牙,哪怕心中满是烦躁也只能忍住。

    众人被恭敬迎进了不二山庄,一路上不停感叹不愧是仙门百家最有钱的,为了这次问道大会,可是下足了本钱,用了整个山头建了庄,奇珍异兽,亭台楼阁,飞檐红瓦,处处彰显家底丰厚。

    庄里甚至有一条灵泉穿流而过,更有利于修士修行的灵果灵食,饶是见过邱家那般家业也会感到震惊。

    路菁凑近晏南舟感叹:“这一对比,咱们万象宗属实清贫了些。”

    见晏南舟并未回答,只是面色难看的盯着纪长宁和段霄背影,路菁撇了撇嘴,也打算自讨没趣站了回去。

    段霄将他们带到一处院落便止步,客气道:“寒舍简陋诸位见谅。”

    此话一出易上鸢也顺着客气,“少庄主这话说得,我们万象宗岂不成猪圈了。”

    “啊?”段霄震惊。

    “咳咳”楚桁扯了扯易上鸢袖子,上前一步,“有劳少庄主了。”

    “楚长老客气,”段霄颔首回礼,“有何需求尽可提及,便不打扰诸位休息了。”

    万象宗众人陆陆续续进了院中,纪长宁走在最末,刚踏过门槛,身后传来了喊声,“纪道友。”

    纪长宁转身,只见段霄看着自己,负手而立,一派自信,“很期待与你一战。”

    这话看似无奇,实则蕴含着挑衅和宣战,纪长宁面色凝重,正想着要怎么回才能不落下风又不咄咄逼人,可还没等她想出来,晏南舟又插了进来,再次将二人视线隔开,看着段霄假意笑道:“少庄主,慢走,不送。”

    段霄看了晏南舟一眼,那目光犹如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并未放在眼里,冷着一张脸留转身离开。

    等人一走纪长宁这才训斥,“你这样,旁人会说我们万象宗不守礼数。”

    “师姐是怪我打断了你同少庄主的闲谈吗?”晏南舟转过身垂眸盯着纪长宁,面露委屈,好似自责不已,“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师姐若是不悦,大不了我去向少庄主赔礼道歉,只要他能解气,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你”纪长宁叹了口气,她以前就容易对晏南舟心软,如今明白自己心意后,更是说不出狠话,只好无奈道:“下不为例。”

    “我记住了。”

    纪长宁转身走近院中,晏南舟也亦步亦趋跟了上去,正要回房,便撞见路菁和丁文轩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

    “路菁。”

    听见纪长宁的平静的声音,路菁整个人笑容一僵,动作变得僵硬起来,慢悠悠转过头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纪长宁又问。

    “去看看比试的场地,提前熟悉,”路菁心虚回答,“不信你问他们。”

    “是的。”丁文轩表情真诚。

    “没错。”雷遂眼神认真。

    于尉笑笑不说话。

    纪长宁的视线在这几人脸上扫过,直接点了刘小年的名字,“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刘小年有些怕纪长宁,被那眼神盯着双腿都有些打颤,话一股脑的往外冒,“路师姐说难得来一次太沧城,带我们出去逛逛,不能让你知道。”

    “刘小年!”路菁咬着牙作势便要揍人,吓得刘小年忙捂住脑袋躲在纪长宁身后哀嚎,“路师姐,大师姐一看我,我就怂,我不是故意的。”

    “你给我过来!”

    两人围着纪长宁左右转圈,吵得人脑仁疼,揉着眉心道:“行了。”

    她一说话其余人都乖得更鹌鹑似的站在一排,只有路菁赔着笑道:“我听闻太沧城异常热闹,奇人异事颇多,那真是富贵迷人眼,我们就去瞧瞧,去去就回。”

    “过两日便是问道大会,你们此行是来同其他仙门道友切磋较量的,怎可如此懈怠玩乐?”纪长宁皱着眉,面露不满,“若是此次我们悉数落败,那丢的可是万象宗的脸。”

    “长宁,”路菁走上前挽着纪长宁的手臂,好声好气道:“正是以为过两日便是问道大会,大家得沉下心比试,才想着趁着今日去逛逛,你莫要担心,我们当真只是去瞧瞧,你若不信与我们一道便是。”

    “不行。”纪长宁想也没想便拒绝。

    无法,路菁只能朝着一旁的晏南舟使了个眼色:你给我劝劝!

    后者笑笑不语:与我何干?

    路菁咬牙切齿:当我欠你个人情!

    晏南舟继续浅笑:路师姐还是自力更生的好。

    被这人欠揍的表情气到不行,路菁只能出绝招,努了努嘴:我有留影珠!

    传音听见这个东西时,晏南舟愣了愣露出不解的神情。

    路菁解释:这是件能留存人像的法器。

    晏南舟眼睛一亮:成交!

    纪长宁自是不知道这二人在她身后刀光剑影过了几个回合,还欲再说什么时,晏南舟突然出声了,“师姐,路师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今日你不让她去,她也总会寻个由头偷摸跑出去的,与其那般,到不如你盯着她,也省的惹出事端,圆了大家的愿,后续才能静下心来应对比试。”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纪长宁也知晓路菁是能干出偷跑出去的事,看着眉眼温和的晏南舟,又看着连连点头十分乖巧的路菁,问道:“你想去吗?”

    路菁自然不会以为这句话是在问自己了,看向晏南舟,便见这人眼中满是笑意,双眸只能瞧得见纪长宁,闻言,轻声回应,“师姐若不去,我便不去。”

    纪长宁心头一软,终是妥协,“那便一起去吧。”

    “我就知道大师姐一定会同意的!”

    “快走快走,我早就想瞧瞧太沧城有多热闹了。”

    “还等什么,走啊!”

    看着迫不及待往外走的众人,纪长宁摇了摇头,看了晏南舟一眼,二人相视一笑,也并肩跟了上去。

    易上鸢正倚靠着门框饮酒,瞧见这幅景象也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少年负志气,坦荡如长风,还是年轻好啊。”

    许是因为此次问道大会是由不二山庄筹备的缘故,本就繁华的太沧城如今更是热闹非凡,十里长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集市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吆喝声笑声响成一片,欢声笑语,锣鼓喧天,连夜色也被惊扰。

    临近问道大会,各大仙门齐聚于此,因而处处可见身着门派弟子服饰的少年穿梭在街道上,还有不少散修,三五成群,言笑晏晏。

    街道上都是人,以至于他们是被人群推搡着往前,人流本就大,路菁他们几个又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朝着人群见缝插针,不顾纪长宁的呼喊,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等纪长宁挤开人群左右张望,入眼都是人头,哪还有路菁他们的身影,面色难看异常,低声咒骂,“就不应该让他们出来。”

    晏南舟站在她身侧,张开手小心替她挡住川流的人群,并不像纪长宁那般气愤,反而心情不错,勾起的唇角从一开始就没掉下去,闻言甚至还替路菁说了两句好话,“许是人太多了,路师姐没听见。”

    “她哪是没听见,明摆着是故意的。”纪长宁有些无奈。

    “那师姐可要回去?”晏南舟又问。

    “你可想回去?”

    “师姐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纪长宁抬眸,正对上晏南舟温柔似水的目光,低头浅笑,目不转睛,仿佛眼中只容得下自己。

    明明身处吵闹的街道,可望着晏南舟的双眸,世间嘈杂仿佛在这一瞬间悉数消散,寂静尘世间,唯有自己紊乱的心跳清晰。

    这人的黑眸映着街边流光,溢彩的灯火,映照出尘世的芳华。

    灯火阑珊,烟火灼灼,夜风未起,心乱如麻,目之所及,皆是一人。

    二人视线相交,纪长宁也露出点笑意,“去那边吧。”

    他们并不急迫,走走停停,偶尔凑近低语两句,气氛和谐融洽。

    “观音楼的月盈仙子在前面!”

    突然间不知道是谁高喊了这么一句,人群立刻骚乱起来,疯了般的往前涌去,都想一睹这玄门第一美人的芳容。

    他们大喊大叫,神色激动,和逆行的纪晏二人形成鲜明对比,二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群冲散,被推搡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师姐!”晏南舟面色铁青,有些烦躁的拨开人群,左右张望却什么也瞧不见,人群之中寸步难行,余光瞥见一处小巷,便逆着人流而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人群,也顾不上衣衫凌乱,欲穿过巷子去寻纪长宁。

    巷子漆黑悠长,越往里走里主街越远,自然也越发安静,落针可闻,脚步声被无限放大。

    云层被风吹动,遮住了本就不明亮的弯月,光线渐暗。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用剑刃抵住晏南舟后腰,压低声音道:“别动。”

    第048章 第四十八回

    晏南舟面色阴沉, 薄唇紧抿,远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的模样,周身气压极低, 眼神阴翳恐怖, 好似下一秒便会爆发。

    身后之人的声音故意压低,沙哑别扭,却也能听出气息不稳,应是受了伤,连抵住自己腰窝的剑刃都打着颤。

    明明被人挟持, 可晏南舟并不害怕, 而是微微侧眸借着微弱的光晕打量身后之人, 从倒映在地上的影子能够推测出, 这人身形不高, 四肢纤细,仅到自己胸前,应是个少年。

    他冷笑了声嘲讽,“若我是你, 会先刺一剑再说。”

    “什么?”

    话音未落,少年便感觉腹部被重重一击, 疼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弯下腰去, 下一刻眼前景物天旋地转, 只感觉被砸向墙面, 后背和后脑勺撞上坚硬的砖石,痛感立刻蔓延开来。

    剑尖就这么对准自己脆弱的咽喉处, 只要再往前一点, 便能将他捅个对穿,少年瞪大了双眼, 好似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般近,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儿,死在眼前这个人手中。

    遮蔽弯月的云层消散,月光一点一点铺洒下来,周遭的景物逐渐清晰,照亮了屋檐倒映在地面的影子,照亮了银色的长剑,也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怎么是你?”少年瞧清晏南舟的脸,没忍住叫出声。

    晏南舟也认出了眼前这人便是在崖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神情变得复杂,疑惑道:“你要杀我?”

    “我杀你干嘛,”少年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我还以为你是算了。”

    这人身份成谜,还会万象宗的太虚剑意,应该好生询问一番,可当务之急是寻师姐,还是莫要耽误时间的好。

    眯着眼盯着人沉思了会儿,晏南舟并不打算同人浪费时间,把剑扔给他后转身就要离开。

    少年手忙脚乱抱着自己佩剑,看着晏南舟大步离开的背影,眉头一皱,上前两步大喊,“欸,你打了人不赔礼道歉吗?”

    他的声音有些尖锐,在巷子中十分清晰,可晏南舟脚步未停,依旧匆匆往外走。

    “你这个人”少年下意识又跟上两步。

    突然,从天而降三人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细眼男子朝着少年厉声大吼,“臭小子,总算找到你了,我看你这次还往哪儿跑。”

    “师兄,还同他废话什么,这小子让我们如此丢人,不好好教训他,难消我心头之恨。”另一个方脸男子咬牙切齿道。

    “这小子的招式邪门的紧,咱们小心些。”剩下的那人提醒了句。

    看着眼前三人,少年握紧了剑柄,一边盘算着如何脱险,一边同他们周旋,“你们仗着是仙门弟子就故意欺凌弱小,我只是路见不平,替天行道罢了。”

    “臭小子让你多管闲事,敢将鸟屎丢在我头上,我今天就砍了你的手!”

    细眼男子双手结印,二话不说便要攻来,少年顿时慌了心神,着急出声,“你们敢,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把命留下。”

    “等等!”少年脸色大变,伸手制止,大脑飞速运转,闪过一个念头,“我可是万象宗的弟子!你们杀了我就不怕万象宗找你们麻烦吗!”

    此话一出,那三人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均拿不定这话中真假,胖一些的男子面露忧色,压低声音道:“师兄,我听闻万象宗的人今日也到了太沧城,他该不会真是万象宗的人?”

    细眼男子想了想回,“万象宗的那帮剑修一向护短,若是咱们杀了这小子,怕是不好交代。”

    三人都犹豫不已,还是方脸男子凶狠道:“这小子奸诈的很,定是诈我们的,他若是万象宗的弟子,又岂会一个人行动。”

    “谁说我是一个人了,”少年嚷嚷起来,指着走出一段距离的晏南舟背影大喊,“瞧见没,那我师兄,可厉害了!”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身望去,正好看见晏南舟的背影,见他身上着的事万象宗的服饰,心中顿时信了三分。

    这时,那圆眼少年便趁着他们不注意,一溜烟跑到晏南舟跟前,二话不说拉住人衣袖。

    “松开。”晏南舟脸色难看,眼底涌上杀意,声音低沉冷漠。

    “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圆眼少年毫不在意,无视晏南舟的眼刀,故意提高着声音大喊,说完又凑过去压低声音哀求,“这位道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你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死吧!”

    “忍心,”晏南舟表情未变,依旧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态度,冷声警告,“松开。”

    “不松,”少年继续死皮赖脸,“反正都是一死,与其死在他们手里,还不如死在你手里。”

    “呵,”晏南舟冷笑一声,“那我就成全你。”

    音未落,一股灵气从二人相贴处涌上。

    “砰——”少年被灵气震飞,在空中翻腾数圈,才忙用长剑撑住地面,剑刃早地面划出滋啦的火花,照亮了漆黑的巷子。

    少年一个翻身单膝着地,喉腔一紧吐出一口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还未等急促的呼吸平息,又是一道灵气幻化的利刃攻来,他连连后退,好不狼狈。

    一攻一守,二人在这狭小漆黑的巷道中动起手来,动静虽不大越依旧刀光剑影,一旁的三人瞧的一头雾水,细眼男子睁大了眼,摸着后脑勺思索了会,疑惑道:“奇怪,我们不是来教训那小子的吗?”

    胖男子瞧瞧左边看看右边,眼中满是迷茫,“他俩不是同门吗,为什么打起来了?”

    “管他们的,”方脸男子握住手里的刀,盯着被打的节节败退的少年,眼中露出精光,嘴角扬起抹冷笑,“咱们不如趁机做掉这小子。”

    说罢,三人提刀便要加入战局,可跑出两步,一道剑气横在他们身前炸开,直把三人逼退,紧接着一道低吼传来,“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这一击蕴含了极强的灵力,三人一瞧这剑气立刻确定此人万象宗弟子的身份,自知不是晏南舟的对手,又担心惹上麻烦,面面相觑后便纵身跃上房檐离开,巷中顿时只剩下二人。

    少年空有天赋可修为不足,在晏南舟的剑下躲避的十分狼狈,好似被戏耍的猴一般,衣衫被剑气划出了一道道豁口,不消一会儿就有些招架不足。

    他侧身避开,趁着喘息的间隙,咬着牙召出那支玉笛,晏南舟不知这玉笛是何来头,却也能从周身散发出的灵气察觉是件上品灵器,自是不会让他使用,提剑刺向少年手腕,剑刃在夜色下划出一道银光。

    伴随着银光一闪,墨发划出一个弧度,随后一条散发着灵气的发带被剑尖挑起,高高抛在空中,风一吹又轻飘飘下落。

    “轱辘轱辘——”笛子在地面滚动了几圈,沾上灰尘后停在了角落中。

    乌云遮月,周遭陷入黑暗,视野变得模糊,直至这片云被风吹开,月色才再次浮现,月光悉数倾撒,晏南舟看清眼前之人后,瞳孔突然放大,张了张嘴,“你”

    月光打在对面之人身上,照亮那头乌黑且富有光泽的长发,少女神情慌乱,一眨不眨的盯着晏南舟,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留下齿痕。

    那是个样貌极好的少女,脸不过巴掌大,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两道秀眉如纤细弯月,不画而翠,悬胆丰鼻是小巧的下巴,月色打在她身上,更显肌骨莹润,样貌动人。

    二人视线相交,一个慌乱,一个震惊,巷中安静异常,主街上的欢声隐约传来,成为寂静夜色下的配乐。

    被那双眼注视时,晏南舟感觉心口涌上一股异常的情绪,像是一股带着暖意的细流,从心口一点点流向四肢百骸,仿佛那一瞬间,他只看得见眼前的少女,其他种种都无关紧要,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大喊着:不对,这是不对的!

    理智和情绪拉扯着他这个人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被束缚,被控制,犹如没有自主思考的傀儡,这种感觉令他不解,只能盯着眼前的少女,试图从其中找到些许端倪。

    “看什么看!”没有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少女的娇嗔和清脆。

    “你是女子?”晏南舟看向掉落在脚边的发带,心中隐约猜测到,应是件改变身形的法器,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走吧。”

    “你不杀我了?”少女指着自己鼻子眨着眼问。

    “你不会真觉得你能打得过我?”晏南舟嘲讽了句,“我若真想杀你,你还能站在这儿同我说话?”

    “你,”少女瞪圆了眼睛,又气冲冲转过头,“我才难得和你说话,哼。”

    随后手掌下翻,灵光一闪,那根发带飞到她手中,她弯下腰捡起角落里的玉笛,看向晏南舟,不悦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不同我说话吗?”晏南舟反问。

    “不说就算,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少女转身往巷口走去,行至一半时突然止步,回首厉声道:“对了,我叫孟晚,下次我一定能打过你。”

    人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中,晏南舟才低着头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孟晚。”

    夜晚的巷道很静,还有野猫发出尖叫,声音刺耳尖锐,似濒死的呐喊。

    纪长宁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许是人流都涌上主街道去了,这条街便显得格外安静,仅余零零散散的几个摊贩,同先前那处形成鲜明对比对比。

    “崇吾,你确定没指错路?”纪长宁在识海中询问,“我怎么觉得越走越偏了呢。”

    崇吾一听立刻嚷嚷起来,“我怎么会骗你,那晏南舟长了腿,不可能一动不动的等你去寻他吧。”

    “我随口一说,你反应如此之大,”纪长宁眯了眯眼,“你莫不是故意把我往相反的方向引?”

    “胡说!我干嘛这么做?”

    纪长宁沉声了会儿,确实没想到崇吾这么做的理由,只好按下心底那抹异样。

    静了一会儿,崇吾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自在的别扭,欲言又止,“长宁,你是不是……”

    “嗯?”

    “是不是心悦晏南舟啊?”

    作为剑灵,二人日夜相伴,崇吾是最为能感知到自己情绪变化的,纪长宁并不惊讶他会这么问,也没有遮掩嘴硬的打算,轻笑着应答,“嗯。”

    “唉,”崇吾叹了口气,“你们俩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

    崇吾被问住了,不知如何细说,只能语焉不详的回,“哪儿都不合适。”

    “你是不是不喜欢晏南舟?”纪长宁说完又把自己反驳了,“可当初让我救他的是你,帮他说话的也是你,有时候还很了解他,崇吾,我不明白。”

    “假如,我是说假如,”崇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听起来有些急迫,“假如你会因为晏南舟难过,更会因他而死,因他回不了家,你还会心悦他吗?”

    纪长宁愣住突然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师姐!”身后传来一道欣喜的呼喊。

    声音伴随着风声流进耳中,纪长宁转身望去,五光十色的烟火在空中炸裂开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晏南舟就站在漫天烟火之中,晦暗不明的光影打在他身上,犹如披了件炫彩的衣衫。

    他眼波流转,唇角上扬,再看见纪长宁转身后笑意逐渐放大,跨过岁月洪流,过往未来,虚幻真实,朝着纪长宁奔赴而来。

    脚步停下,二人倒映在地面的影子仿佛相拥。

    晏南舟垂眸,眉目含情,低声浅笑,“我找到你了。”

    “嘭——”烟火冲上云霄炸开,细碎的火星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像黑夜中的漫天星光,许是景色太美,连带着纪长宁也心跳不已。

    这一刻,她想告诉崇吾,比起不确定的假如,她更相信触手可及的现在。

    第049章 第四十九回

    那日回去, 路菁一行人果不其然被纪长宁一顿训斥,纷纷低垂着脑袋不敢反驳,还是晏南舟在一旁劝说半天才能纪长宁消气。

    这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 硬生生让路菁产生一种严母慈父的既视感, 被自己这念头吓得一哆嗦,忙摇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驱散出去。

    不过众人再次见识到纪长宁的怒火,也消停了不少,再加之还有两日便是问道大会,也没了游玩的心思, 纷纷开始修炼, 一副要在问道大会上大显身手的架势, 以至于易上鸢同飞鹤斋的长老吃完酒回来, 瞧见他们潜心修行的刻苦模样, 还以为自个儿眼花了。

    “我去,你们万象宗至于吗!”说话这人是飞鹤斋的长老荀绥。

    飞鹤斋自诩文人风骨,也就出了荀绥这么一个异类,表面瞧着人模人样, 腰间憋着个烟斗,时不时就得抽两口, 私下更是烟酒皆可, 他同易上鸢都是随心所欲的主, 这才一见如故, 臭味相投,相逢恨晚, 这会儿瞧见万象宗子勤奋刻苦的模样, 也同易上鸢一样讶异。

    惊讶过后突然反应过来,指着易上鸢大骂, “你们万象宗好生阴险,故意呼啸视听,老鸟,你约我吃酒是假,让我们飞鹤斋放松警惕是真,可恶!”

    说完,骂骂咧咧的离开,徒留下一脸茫然的易上鸢,被骂了一通,酒去了大半,嫌弃的自语了句,“疯了吧,说什么呢一句没听懂。”

    她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个儿屋子。

    谁知翌日便传出一个说法:说万象宗此次来势汹汹,暗藏玄机,要在问道大会上让其他仙门好生瞧瞧,谁才是仙门之首,尤其是不二山庄。

    甚至还传出,易上鸢在说不二山庄妄想做仙门之首的念头是疯了,还说万象宗在一天,这仙门之首的位置永远轮不到不二山庄。

    源头从何而起无从得知,可传得有板有眼,一日的功夫,除了万象宗众人其余仙门的人都知道,以至于段绪风举办的筵席上,楚桁一出场,旁人都用一种看热闹的眼神在他同段绪风之间来回转悠。

    楚桁一头雾水,只能笑着颔首示意寻到易上鸢身旁坐下,压低嗓子问:“易师姐,他们为何这般盯着我们瞧?”

    易上鸢昨夜喝得有些大了,又得被逼着参加这劳什子的鸿门宴,脑袋嗡嗡的响,单手撑着下巴有气无力道:“你问我我问谁?”

    “诸位。”

    这时端坐在主位的段绪风出声了,他的模样同段霄有五分相似,却更显成熟些,眉眼深邃,满是饱经风霜的岁月沉淀,一言一行都彰显一派之主的威严气魄,话语低沉,令人无法忽视。

    他的目光凌厉,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气势强横逼人,扫视众人后才露出抹笑意,爽朗大笑道:“承蒙诸位赏脸,此次乃是不二山庄第一次召开问道大会,形式匆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他仰头饮下酒,杯还未放下,便听右侧方做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客套应和,“段庄主客气了,问道大会乃是仙门一等一的要事,自是不容大意,交由不二山庄乃是七大仙门一致决定,意味着对不二山庄的信任,段庄主莫要妄自菲薄。”

    “这话听着,不清楚的还以为张护法退了飞鹤斋,改入不二山庄了呢。”另一个做灰色长衫的少年轻笑而言。

    先前说话的男子面露不悦,声音也低了下去,“林少谷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少年“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扇面上书三个大字:空蝉谷,笔力遒劲,笔走龙蛇,能看出写字之人于书法的造诣。

    “哎呀,”少年年岁不大,乃是在场唯一一个小辈,却不显任何局促紧张,反倒格外游刃有余,生就一张笑脸,摇扇这脸的时露出带笑的眉眼,“我胡说八道,张护发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同我计较了,见殊在此给张护法配合不是了。”

    一边说着一边合扇作揖,装模作样行了个礼,随后又笑呵呵道:“家父特意派我前来,便是因为重视此事,空蝉谷可是极其配合,毕竟七大仙门均是一条心,问道大会旨在切磋交流,又并非是何门何派专属,今日不二山庄负责,改日也能轮到悟禅山,明镜大师觉得如何。”

    被突然拉入风波之中,样貌老实的和尚并未接话,只是单手立在身前,颔首行了个礼,“阿弥陀佛。”

    他故作清高,若不是在座众人皆知,悟禅山对没获得召开问道大会此事耿耿于怀,还当真以悟禅山那群和尚无欲无求呢。

    “这次问道大会还未开始,都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次了?”左下方一个眉心绘着牡丹的美颜女子掩唇轻笑,以闲谈的语气打趣,“这未免太心急了些。”

    “碧波仙子说的在理,”蓄着胡须的瘦高男子不急不慢道:“毕竟,谁我不知日后会有何等变数。”

    席上不过十余人,却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说一半藏一半,听得人云里雾里,晕头转向,易上鸢本就头疼,撑着脑袋听了会儿,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易长老可是乏了?”段绪风出声询问。

    其余人纷纷将目光望来,被所有人盯着,易上鸢也不好继续给万象宗丢人,忙坐直身体,拿出一派长老的大方得体,客气有礼道:“昨夜同荀护发交流道法,一时忘了时辰直到天明,让段庄主见笑了。”

    “无妨,易长老若是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

    “那便多谢段庄主了,”易上鸢眼睛一亮,连笑容都真诚了不少,“段庄主当真不拘小节,乃是做大事之人,怪不得这召开问道大会的要事,能让不二山庄负责呢。”

    此话一出,宴厅中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没有一人出声,众人心思各异,再加之近日传闻,易上鸢这句话听起来便觉得阴阳怪气却又十分合理,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来了!来了!万象宗终于要和不二山庄对上了。

    “哈哈哈,”段绪风大笑出声,打破这个奇怪的氛围,“易长老谬赞了,既是不二山庄负责问道大会,自当尽心尽力,想必若是其他仙门也定会如此,当不起这美名,难得相聚,不如大家举杯,我们共饮一杯。”

    话音落下,清澈的酒液汇聚成一条细长的水柱,从倾斜的壶口倒进白瓷杯,酒液落进杯中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有些许酒液顺着壶口滑落,流过瓶身然后滴落在桌上。

    “滴答——”

    水滴落进池中,泛起涟漪,层层水波自中间扩散开了,模糊了倒映在水池中的景色,连檐下的烛火倒映其中,也似在火光跳动,又等好一会儿,池面才再次归于平静。

    纪长宁推开窗,用插杆撑住窗户,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余光瞥见独自坐在亭中的人影,歪头打量了会儿,转身推门而出。

    夜间静怡无声,偶尔有几只飞虫向光而去,刚触碰到烛火,烛芯跳动一下,光影交错,明灭不清,随后发出滋啦的声音,将飞虫燃烧成灰,留下一股被灼烧后的淡淡味道。

    路菁把玩着手中的东西,低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模样,以至于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你一个人坐这儿干嘛?”

    听见声音,路菁下意识把手中的东西往怀里藏,有些手忙脚乱的回头,怒骂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差点没被你吓死。”

    “那也是你心虚,”纪长宁自顾自坐下,目光上下扫视,语气带着点质问,“你藏什么呢?”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路菁眼神漂浮,侧过脸去。

    “路菁,你敢看着我再说一遍吗。”

    “我”路菁转过身看着纪长宁凌厉的目光,气势顿时灭了,声音也降低了下去,“我有何不敢。”

    “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动手?”

    两人相识已久,路菁知道纪长宁的性子,叹了口气,将藏在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纪长宁这才看清那是一只翡翠簪子,雕出了一朵芍药花的造型,花瓣层层分明显露出里面的花蕊,不难看出雕刻之人的用心程度。

    “你做的?”纪长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觉得呢?”路菁没好气的白了人一眼。

    “我也觉得不像。”

    “我在前夜在集市上见支簪子好看,就给买下来了。”

    “送邱小姐的?”

    路菁脸色大变,整个人激动不已,“你怎么猜到的?”

    纪长宁好笑道:“总不能是送我的?”

    明明这对话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可路菁却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尴尬的摸了摸耳朵,轻声道:“我那次同她说想要冼金羽,她过两日便托人给我送来了,我总想着也得送她点什么好,可她是邱家小姐,什么好东西未曾见过,瞧见这簪子衬她便买回来了,就是不知她可会嫌弃。”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如此心细?”纪长宁打趣道:“怎不见你送我东西时如此精挑细选?”

    “欸!我送你东西还少了,你自个儿说说,你哪次问我要我没给你?”

    “那这支簪子给我吧。”

    “这不成,你换一个。”

    纪长宁笑了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行了,不打你簪子的主意,瞧你紧张这样。”

    听见这话,路菁松了口气,把簪子包好小心翼翼放在怀里,又突然想起一事问,“对了,上次在崖边你要说什么来着?我当时没听清。”

    再次将这事提及,纪长宁笑意收敛,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再等等,沉声道:“我也不记得了。”

    “嗐,我看你当时神情那般严肃,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记得便算了吧。”

    这事被翻了篇,并未在二人心中留下太多印象。

    夜色暗涌时,天边仅有的几颗星时明时暗,黑夜中弥漫着浓雾,树枝摇曳的模样,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隐藏在黑夜之中,伺机而动。

    “喵——”尖锐的猫叫声带着撕心裂肺的刺耳声,在寂静的黑夜中被无限放大。

    “咻——”一阵黑风拂过。

    巡查的弟子耳边碎发扬起,感受到这股风钻入领口,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同身边的同伴抱怨,“这天可是越来越冷了。”

    “谁说不是呢,”同伴也长叹了口气,“咱们快些巡逻完,早些完事吧。”

    二人的脚步声消散在走廊尽头,那阵风在檐下汇聚,竟汇成了人影,黑雾自底下向上,如一条灵活的蛇顺着人身扭动,雾气消散,一个人显露出来,竟然是在宣阳城逃脱的那个云阳,不,了尘和尚。

    了尘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白色袈裟,任谁瞧见也是心怀慈悲的高僧。

    周围并未有人,正因如此,了尘感到更加奇怪,皱着眉沉思,伸手触碰窗户,指尖还未触碰到,一股灵气便从中涌出,他脸色骤变忙后退,可依旧晚了一步。

    “结界?”看着被灼烧的指尖,了尘神情越发凝重,“段绪风那老东西当真戒心极重。”

    说罢,他再次上前,将周身灵力灌入食指,凝眉食指插入结界,指尖受到一股阻力,烈焰灼伤的痛感顿时从指尖蔓延开来,疼得了尘脸部抽搐,却还是强忍着痛感以灵力同结界抵抗。

    一股味道扩散开,好似牛羊被烈火燃烧时发出的味道,不过片刻,了尘的食指被烧成黑色,还冒着幽幽蓝火,半点瞧不出原本的模样,他浑身被冷汗打湿,身形踉跄几步,只好咬着牙又加强了灵气。

    两股力量相抵,结界冒出滋啦的火花声,随后,结界竟然出现一个细小的豁口,他见好就收,忙收力退后,可这结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诡异的蓝火并未消散,反而越燃越烈,眼看着要顺着食指往上,将他燃烧殆尽。

    了尘心下一慌,甚至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挥,右手只是被直接斩断,他忙用左手包裹着断指处,疼的嘴角不停抽搐,冷汗顺着额头留下,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缓了好一会儿,了尘瞥了一旁的断指,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在掌心,将瓶口倾斜,一滴红的发紫的血珠流了出来,这血珠似有生命,在掌心跳动拉扯收缩,黑雾笼罩四周,莫名诡异。

    “去。”了尘蹲下身,这血珠从他手中跳下,改变了形态变成一条棉线粗细,顺着那个豁口处钻入结界之中,再沿着门缝,一点点进到屋内。

    “叮叮叮——”

    了尘耳尖轻动,眼神一沉,抬手朝着身后便是一道风刃,可还未触及到来人便停滞在了半空,与此同时响起了一道温柔魅惑的声音,“哎呀,大师好凶啊,都吓到奴家了,奴家这小心肝到现在还跳的极快,大师要怎么补偿奴家?”

    闻声,了尘转身,便见一女子赤脚坐在树上,她身着紫色的流云纱衣,衣服紧贴着婀娜丰腴的身子,衬得肌肤白如凝脂,脚腕上悉着一串由红绳串在一起的铃铛,随着她玉足摆动,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

    她嘴角带笑,媚眼如丝,黛眉微扬,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在夜色中也美艳至极。

    “娇娘子?”了尘皱眉,面露不悦,“你怎在此?”

    “自是魔主担心你完成不了任务,派奴家协助你,”娇娘子掩唇低笑,“若非奴家的幻术,大师以为能这般顺利?莫不是真当不二山庄是吃素的?”

    “多管闲事。”了尘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娇娘子也不恼,轻轻一跃朝人飞去,脚尖落地时铃铛晃荡发出声音,她弯腰捡起那根断指递过来,颇为惋惜道:“大师这双手纤长有力,奴家还未来得及把玩,这便断了一指,真是好生可惜。”

    了尘瞥了人一眼,接过断指,谁料这娇娘子握紧他的手腕顺势钻入怀中,双臂环抱着和尚的脖子,衣衫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臂,在黑夜中好生惹眼。

    一个和尚,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怎么瞧都别扭至极,可这二人身形相贴,呼吸交缠,仍谁瞧着也是亲密无间,可凑近才能看见了尘眼中迸发出的浓浓杀气。

    “放手!”了尘冷声道,语气中满是警告。

    娇娘子低声浅笑,似并不在意,仰着下巴,手臂收紧,凑上前用鼻尖轻蹭着了尘的下巴,语气黏腻娇媚,“奴家赶了这么远的路来助你,大师怎也不心疼心疼奴家。”

    “娇娘子入幕之宾如此之多,也不缺贫僧一个。”

    “可奴家对大师钦慕已久,日思夜想。”

    了尘垂眸看着怀中媚眼如丝的女子,浅笑着,随后气息运转将人震开。

    娇娘子捂住胸口爬起来,只瞧见了尘的背影,咬牙切齿自语:“总有一天让你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

    说罢转身离开。

    周遭再次恢复平静,好似无人来过,夜晚包容着一切,就这么安静的等待着天明,问道大会快到了。

    第050章 第五十回

    问道大会那日, 场面极其辉煌壮阔。

    众仙门都齐聚试炼场,黑压压一片人,只能以身上的弟子服饰来做区分, 而七大仙门的长老护法均坐各自队伍之前, 段绪风端坐在高台之上,他身旁坐的是不二山庄几位管事,其次才是段霄。

    “锵咚锵——”铜锣声响起。

    段绪风在万众瞩目之下起身,负手而立,高声道:“今日是我仙门盛事问道大会, 承蒙诸位道友信任, 将问道大会交由我不二山庄负责, 段某拜谢诸位。”

    他颔首道谢, 随后又继续简短介绍规则, “问道大会规则想必诸位皆已清楚,我便不多说什么,此次同样两两一组,胜者晋级, 再行分组,为期五天, 如此抉择出魁首, 抽签结果稍后便会公布出来, 还望稍等。”

    停顿片刻, 段绪风又道:“在座皆是我仙门翘楚,此次问道大会还望诸位拿出实力, 以道论道, 切磋交流,点到为止, 还望诸位全力以赴,问道而行!”

    “锵咚锵——”又一声铜锣响起。

    司礼拖着长长的嗓音出声,“问道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他扬手一扔,手中的卷轴被抛在半空,众人仰头望去,只见那卷轴缓缓变大,约有十倍,再一点点铺陈开来,金色的文字渐渐浮现,竟是分组结果。

    “好家伙,”路菁惊讶出声,凑近纪长宁耳语,“不二山庄好大的手笔,这么大的昊天卷得费多少材料啊。”

    纪长宁并未接话,只是盯着昊天卷上浮现的字瞧,看清自己分组后又下意识寻找晏南舟的名字,见他对手是一个小门派的器修,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晏南舟虽有天赋,但总归修炼时间不长,又加之是第一次参加问道大会,若是碰见的对手过于棘手,那怕是第一回合就得落败,即便挺不进最后,能多胜几把也是好事。

    分组结果一出,人群立刻议论纷纷起来,算得上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纪长甚至听见旁边一个门派的少年发出哀嚎声:“天啊,我怎么能打得过太一坊的人啊。”

    另一个蓝袍男子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安慰,“兄弟,你就知足吧,我和关越分到一组了。”

    话音落下,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就连先前还哭丧着脸的少年顿时收敛了情绪,张了张嘴也只能说出一句,“保重!”

    这下轮到蓝袍男子哭丧脸,只能强颜欢笑,“罢了,就当涨个见识吧,毕竟不是谁都能同飞鹤斋大师兄比试一番的。”

    “关越算好了,我运气才差,”另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欲哭无泪,“我抽中段少庄主了,我一个符修怎么同他一个体修打啊。”

    “唉。”众人想到那个画面,无言以对,只能唉声叹气。

    纪长宁在一旁听了全程,没忍住笑了笑。

    “师姐笑什么?”晏南舟挤过人群走到她身边问。

    “没什么,”纪长宁看向他,“这是你第一次参见问道大会,莫要紧张,全力以赴便是。”

    “我不会输得。”晏南舟直视纪长宁,目光坚定。

    “请甲组比试的弟子速速准备,第一轮比试将于一刻钟开始。”司礼的声音再次从高台上传来。

    人群骚乱起来,或激动或紧张,还有的已经开始热身,便显得易上鸢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格格不入,她打了个哈欠偏头询问楚桁,“甲组有咱们吗?”

    楚桁摸出昊天卷看了眼应答,“长宁和南舟还有雷遂,还有两个外门弟子都在甲组。”

    易上鸢点头随后把几人喊到跟前,懒洋洋道:“去吧,让他们瞧瞧我们万象宗当不当得起这仙门之首的名头。”

    语气虽平淡,可气势并不小,几人心头一震,忙齐声而言,“弟子遵命。”

    不二山庄建了十五个比试台,能一口气同时进行十五场比试,极大的节省了时间,纪长宁在甲叁组,晏南舟在甲捌组,二人相隔甚远,以至于纪长宁站在比试台上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便是随风飘荡的旗帜。

    “纪道友。”对面之人出了声,将纪长宁注意力吸引力吸引回去,“在下灵剑派张又陵。”

    灵剑派如其名,也是以剑入道,立派时间不长可门中弟子实力不容小觑,尤其万剑归一乃大能所创,威力极大,不亚于万象宗的玄一无极。

    纪长宁也略有耳闻,却未曾同灵剑派的弟子见过,今日在此相见,不由多看了两眼,却见对面之人平平无奇,一身布衣,五官只能算清秀,但三白眼又让他看起来不大好惹,毫无特色的人可修为不容小觑,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张又陵面色肃穆,手中长剑被白布包裹着,身形修长挺拔,到真有几分游侠的洒脱气质。

    知晓这人不简单,纪长宁心中打起精神,抱拳行礼,“在下万象宗纪长宁。”

    “我知道你,”张又陵睁着他的三白眼,上下打量纪长宁,“你是万象宗的大师姐,听闻天赋不行,但是胜在努力,剑术不错。”

    “呃,”纪长宁极少遇见这种说话直白的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骂自己还是夸自己,愣了愣才不确定道:“多谢?”

    “先礼后兵,这是我们灵剑派的规矩。”

    “不错,”纪长宁说完又补充了句,“你的剑也不错。”

    “我知道。”

    站在比试台前的路菁听见两人对话,无语道:“这人怎么回事?瞧着脑子不好使,跟刘小年似的。”

    “路师姐,我在呢。”刘小年幽幽出声。

    “哈哈哈,”路菁扭头瞧见刘小年怨怼的目光,尴尬一笑,“刘师弟也在啊,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出个声。”

    刘小年神情哀怨不说话,只是盯着路菁瞧,瞧的她心虚不已,摸了摸鼻子将视线转回去,便瞧见张又陵解开那被白布缠着的长剑,露出本来面目,剑未出鞘,人便快速冲了出去。

    “终于打起来了!”路菁捏着刘小年的手臂激动不已。

    台上的纪长宁侧身避开,连着过了数招,均没有分出胜负,却不料张又陵长剑横扫,她只能脚尖轻点双臂张开翻身单脚跃上剑鞘之上,随后,脚下用力一跺,霎时间翻腾的灵气猛地一震,被无形的力量重重一压,这剑变得有千金之重,张又陵感觉手腕打颤,忙大喝一声,手中之剑改变方向,垂直向下插入地中,纪长宁也不得落了下来。

    待站稳望去,便见张又陵长剑出鞘,剑身古朴厚重,含着精纯灵气,出鞘后方知剑光凌冽,竟是一把难得一见的神兵。

    下一刻,张又陵执剑攻来,四周的风也随之卷动起来,渐渐地这些风息汇聚成一体,清澈的天空霎时罩上了一层阴霾,狂风怒吼,飞沙走石,台下众人被风沙迷了眼却仍睁大眼睛,不愿错过这精彩一战。

    轰!

    雷声骤然响,一道闪电发出刺眼的光,好似要劈开这天地。

    这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段绪风坐在高台之上望向这处,眼中闪过欣赏,“以剑引雷,看来又出了一个天才啊。”

    就连易上鸢也睁开了眼,眯着眼打量。

    而在这雷电笼罩之下,张又陵手中剑再动,遥遥指向了纪长宁,怒吼起来,随着这一剑的动作而震动,闪电笔直朝着纪长宁劈去,大地颤抖。

    纪长宁衣衫被风吹起,发丝飘扬,脸上却未有丝毫变化,神情冷静自若,手掌下翻召出同悲剑,屏息闭气,金色的灵气自她脚下涌出,耀眼无比,她眼中闪过金光,剑刃在空中划出几道剑气,

    “轰隆——”闪电应声劈下,比试台上硬生生被劈出三米的深坑来,仅有张又陵站立之处还完好。

    晏南舟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四周安静下来,只见尘土飞扬,飞沙走石,无人能从这一击下毫发无损。

    “大师姐,败了?”刘小年满是难以置信。

    闻言,晏南舟脸色也不好看,过会儿厉声道:“谁说她败了!”

    随后那烟尘中金光闪过,风吹散烟尘,纪长宁单膝着地,长剑指天,正顶住了劈下来的闪电,电光滋啦作响,可任凭这电刃有多大威力,都劈不开她顶住的天!

    “不会吧!她只用一把剑把闪电顶住了?”人群爆发惊呼。

    “怎么可能?”张又陵瞪大了眼。

    一息之后,纪长宁用尽全力,高喊一声,回握着同悲剑,将这道闪电送回去,张又陵忙在四周立起保护罩可依旧晚了一步,慌忙躲过这一击,抬眸望去,却见纪长宁的身形陡然从前方消失,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风息隐约凝结成了一个人形,一道金色的剑芒自虚空中来,直指他背心要害,胜败尘埃落地。

    “我输了。”张又陵跌坐在地上无奈道。

    收了剑,纪长宁握剑行礼,“承认。”

    与此同时,司礼敲锣高喊,“万象宗纪长宁胜。”

    纪长宁在欢呼声中转身,同晏南舟对上视线,展颜一笑,印在晏南舟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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