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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别回头

    叶惜儿很任性, 做任何事都很任性。

    她在以往的人生里,做事从来不计后果。

    连大学选的专业,也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刚好沉迷电视剧, 为了能在看剧时听懂男女主在说什么。

    为了更好的体验里面的唯美氛围感。

    全家人都不赞同她的这个潦草的举动。

    叶尘飞甚至骂她脑子被驴踢了。

    选个打铁的专业学学,也比去学那劳什子韩语有用。

    或许是她从小太容易得到, 家里人对她又没有任何要求。

    她没有自己的梦想,没有自己的目标。

    看似无欲无求什么都有, 实则活在家人为她打造的金刚泡泡里。

    她长在泡泡里,看不到人世间最真实的样子, 摸不到土地最真切的温度。

    就连对爱情的认知, 也以为只有像电视剧里的那样荡气回肠, 轰轰烈烈,才算是真正的绝美爱情。

    所以在她的想象中,她以后的爱情,一定也得是以大场面,大轰动开场。

    一开始就得盛大起来, 才有个吉利的前兆, 才能够显示爱情的伟大郑重。

    叶惜儿的身边, 她看到的就没有一个正常的,要不就是圈子里的二代三代们花式泡妞。

    要不是就是利益结合。

    还有她身边那几个奇葩姐妹。

    一个长达十几年死死咬着她的竹马,死心塌地。

    一个封心绝爱从不恋爱,打算年纪一到,就买个种子生娃。

    一个到处招蜂引蝶,情人一个接着一个换。

    一个水泥灌心, 天生没有感情细胞, 看不懂情爱。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给她提供一点儿恋爱观的参考。

    没想到, 到了古代,她会遇到一个男人。

    一个与她的设想里全然不同的男人。

    叶惜儿一个人骑在马背上,拉着缰绳,眼泪糊了满脸,哭得看不清前路。

    她脑子里都是那男人最后的声音。

    他说,做真夫妻,好不好?

    他说,你一直往前跑,别回头,我去引开那伙人。

    他把缰绳交到了她的手上,然后她就听见咚的一声,是他从疾驰的马背上借力翻下去,落地的声音。

    叶惜儿当时整个人都呆滞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爸跟她说过,万事以自己为重。

    没有什么人和事比自己重要。

    以后结了婚,丈夫孩子,都要排在她的后面。

    天下男人更是如此,他们都只会以自己为重。

    不要指望男人会拿命爱你。

    那都是笑话。

    在你和他之间,一旦有什么共同危机,被放弃的一定是你。

    所以叶惜儿听了,也想好了,既然到时候结婚时不确定对方爱不爱,那至少要用金钱,用仪式来加持。

    但是,她今日突然发现她爸说的话也不是全部正确。

    叶惜儿真想去告诉他,这里有个人,遇到危机时,好像不会抛弃她。

    呼呼的烈风将她脸上的湿意吹干。

    叶惜儿一直竭力想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回去,可马儿的速度没有一丝减速的迹象。

    且这马好像感知到身上能驾驭它的人不在了,便狂傲了起来。

    对现下这个骑在它身上的弱小人类很不服气。

    它像只训不服的野马,开始疯狂的抬蹄反抗,企图把马背上的人甩下去。

    叶惜儿原本正哭得伤心,后来渐渐发觉不对劲。

    这马儿似乎发了疯,把她颠地几乎坐不住。

    她死死抓住缰绳却无济于事。

    叶惜儿心里一万个想骂贼老天,哭声都被迫止住了,又害怕又惊惶。

    她被魏子骞用命保下来的小命,不会要滑稽的折损在这马蹄子下吧!

    死马,你属狗的吗?!

    此刻她万分后悔,为什么之前学马术时没有好好学!

    不然也不至于在逃亡的危机时刻被一只马欺负了。

    呜呜呜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真的没有人可以救她了。

    这么快的速度跌下去,她不得摔成八瓣啊!

    叶惜儿脑子的思绪异常混乱,但身子却下意识的往前倾,伏在马背上,降低重心,脱马蹬,抬起左脚。

    她记得马术教练教过,骑马首先要学会预摔。

    实在控制不了马就提前摔。

    叶惜儿一边恐惧一边按照步骤做。

    教练,对,教练还说过什么!

    叶惜儿想哭都没有了眼泪,想尖叫也没有力气,手心直冒汗。

    飞驰的速度和狂躁的马儿,让她不得不疯狂转动脑子回忆教练的话。

    耳边呼啸的风声令人眩晕,把她的散落的发丝吹得乱舞。

    在夜风肆虐中,叶惜儿想起了教练说,马是很聪明的动物。

    它能判断背上的人能不能驯服它,它也能感觉到你的害怕与慌乱。

    你越是退缩,越是没底气,它越是欺负你,捉弄你。

    你要表现出比它强,不怕它,让它感受到你冷静沉稳的情绪。

    它就会慢慢服从你。

    叶惜儿跳得怦怦砰的心脏突然一下子就回归了原位。

    死马儿,怕你?

    怕你算本小姐输!

    她不可能输,这辈子都不可能输给一匹马!

    叶惜儿的眼神灼灼,惊慌褪去,变得坚定无比。

    她偏要跟这烈马较量较量。

    不就是打心理战?

    叶惜儿转变心态,沉着冷静,控制呼吸,不再害怕掉下去。

    眼睛凝视着前方,尽量找到平衡感,拉住缰绳找回控制权,控缰试图降速。

    然而这只马更来劲了,减速后扬起马蹄,起扬向后仰,一声嘶鸣,高昂向天,差点没直接把她扬下去。

    她死死抱着马脖子,落下来时还没坐稳,它又飞快的冲了出去。

    神经啊!天杀的!

    叶惜儿很确定了,这死马就是在戏耍着她玩。

    真是人善被马欺,魏子骞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发疯?

    叶惜儿咬牙切齿,血气上涌,魏子骞还生死未卜呢,她不能和这疯马耗下去了。

    她把教练说得理论知识全用上,一边控马一边稳住心态。

    渐渐的,她好像发现这马好似没那么疯了。

    虽还是没有降速,但她已经能在上面坐得稳稳的了。

    完全没有随时被甩下去摔死的危险了。

    脱离了生死危机,叶惜儿背后的冷汗才后知后觉层层冒了出来。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折腾这么些功夫,她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可离方才魏子骞跳马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叶惜儿心里很焦灼,她想掉头回去。

    这时忽闻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从她的前方传来,越来越近。

    叶惜儿对这动静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对马蹄声都已经有阴影了,她听到这个声音就想立刻跑。

    这大半夜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出来活动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她骑虎难下,想找个地方躲一下,可这里就一条道。

    叶惜儿心慌慌,想着要不就快些冲过去?

    就在双方即将打上照面时,叶惜儿眼睛粗粗一扫,好家伙,这队伍人还不少。

    至少十几个人,每人都骑着马,挥着马鞭气势汹汹,速度很急,像是在赶路。

    叶惜儿夹紧马腹,想溜边冲一冲。

    却突然听见对方有人破了音的大喊道——

    “少奶奶少奶奶!”

    这一声在夜里格突出,着实把叶惜儿吓了一跳。

    她心里越发毛毛的,赶紧离他们远些!

    没想到对方却控着马放慢了速度,还往她跟前骑了过来。

    一边接近她,还一边不停地喊。

    “少奶奶!少奶奶!”

    叶惜儿脑子都要成浆糊了。

    左右四顾,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好像也没其他人了。

    难不成是在喊她?

    冲她喊什么少奶奶?

    她看见坐在马上朝她靠近的人是个少年,看着好像比叶文彦要大一些。

    借着对方的火把,她看清楚了那少年脸上的焦急。

    叶惜儿下意识的拉着缰绳降速,因为那少年二话不说,已经挡在她前面了。

    她再不减速就撞翻他了。

    安福还没等马停下来就咻地一下下了马。

    “少奶奶,您怎的一个人?少爷呢?”

    安福着急得语无伦次,一双眼睛都快哭出来了。

    他回刚锦宁县的时候,因着太过好奇他家少奶奶,所以一个人偷偷跑到魏家小院去蹲守过。

    他认得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家少奶奶。

    他亲眼看见过少奶奶从四羊胡同的小院里出来。

    虽然现下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一定没认错。

    这时有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也驱马过来,恭敬抱拳行礼。

    “少奶奶,我家少爷名魏子骞,我曾是魏府的管家,何忠。”

    “少爷给我们带了口信,我们一路寻着他留下的标记赶过来的。”

    叶惜儿坐在马背上,脑子嗡的一下,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十几个壮汉。

    她的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了,像是找到救星般,带着哭腔急忙大喊了一句。

    “救救魏子骞!”

    “快,跟我走!”

    叶惜儿率先掉了马头,恨不得立刻飞出去。

    何忠与安福闻言,脸色大变,连忙策马跟了上去。

    ——

    繁花春景,墙头的蔷薇舒展花瓣,轻盈绽放。

    小叶栀子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随着春风扑向人的鼻尖。

    春日的阳光和煦宜人,雍雍容容洒下来,照得人心头生暖。

    一棵摇曳生姿的海棠树下,叶惜儿悠闲自在的躺在竹编躺椅里摇摇晃晃。

    海棠锦簇,春光溜着花叶缝隙,斑驳的光圈落在树下女子的身上,为她装点上金色花环。

    女子闭着眼睛,一点碎光跳跃在她的眼皮上。

    叶惜儿已经这样咸鱼躺了半个月了。

    她要多晒太阳,吸收日月天地的精华给自己养养身体。

    那次深山之逃亡可把她折腾得不轻。

    回来时就只剩一口气吊着命了。

    叶惜儿在明媚的日光下,回想起当时的凶险,依然心有余悸。

    距离兵荒马乱的那一晚,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到此刻,叶惜儿依旧很庆幸,何忠他们来得真及时。

    也很庆幸,在他们赶去之前,魏子骞在受伤中箭之后,还能凭借黑夜和老林子在那十几个打手疯狂追逐搜寻之下苟住了一口气。

    至少给他们拖延了些时间,能去救他。

    当他们赶到时,何忠带的人解决了还在仔细搜山的打手。

    之后他们也在附近找了很久,才在一个隐秘的灌木丛后,厚厚的腐烂树叶堆下找到他。

    那时魏子骞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背上和手臂上的鲜血把黑色的腐叶都染成了红色。

    他一个人生死不知躺在枯木烂叶里的画面,简直触目惊心。

    叶惜儿想到这里,睁开眼睛,蓦地被跳跃进瞳仁的阳光刺地眼睛疼。

    她眨了眨眼睫,适应了一下。

    转过头看向了正房东屋的方向。

    叶惜儿摸了摸心脏,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

    不管怎样,魏子骞回来后经过这半个月的休养,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何忠已经带着状纸和一干证据,去了府城。

    向铜州知府状告锦宁县县令发现盐湖隐瞒不报,私自开采,并贩卖私盐。

    且罔顾百姓性命,滥杀无辜,为一己私欲杀害无数百姓。

    这一次,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盐湖的位置他们也知晓。

    必定将县令打入地狱。

    牛平与关大成等几十个人,在那晚趁乱逃出去后,虽在深山老林子里迷了方向打了转,但也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现下已经又开始在码头干活了。

    “嫂子,进屋睡吧,起风了。”

    魏香巧端着一盘洗好的浆果,走了过来。

    “没事,春天的风,很舒服。”

    叶惜儿拈起一颗红红的树莓放进嘴里,甜得她眯起了桃花眼。

    “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哥醒了跟他说一声儿。”

    “嫂子又要出去说媒了?”

    “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李嫂子都来家三回了,催得不行,恨不得明日就把她那被夫家退回来的小姑子嫁出去。”

    叶惜儿没办法的叹了一口气。

    她之前身体都没养好,怎么出去工作?

    自己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必须得把身子调养好才能更好的工作。

    就盐湖那么一遭,担惊受怕加上超负荷的挑战体能极限,仿佛掏空了她的元气。

    这段时间好吃好喝好汤药的养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

    这才养回了些精神气。

    今日她打算开始接客了,也该出去跑跑业务了。

    她刚起来的事业,可不能凉下去。

    就先从这个李嫂子家的小姑子开始吧。

    李嫂子锲而不舍来了三次,为的就是想赶紧把人甩出去。

    听这个李嫂子每次来那急切的语气,就知道她有多想把被婆家休回家的小姑子赶出门。

    在她的口中,她那丢了家里脸的小姑子,一无是处,性格又软又闷,一个屁打不出来,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

    在婆家就是整日被欺负的,被婆家休回来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成亲三年生不出孩子。

    人家前后脚成亲的左邻右舍都是三年抱俩,热热闹闹。

    别人的大胖孙子都能说话了,她婆家却还没个影子。

    忍了三年,被人看了三年笑话,终于决定把人退回去另娶。

    叶惜儿决定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第092章 被休之女

    叶惜儿出门了, 没牵毛驴,这次目的地在城北,用不着骑驴。

    但是锦宁县挺大的, 她从城东走到了城北,也用了好些时间。

    半道上就有些后悔, 该骑着毛驴去的。

    她自从在深山里跑了一圈,把腿折磨得不成样子后, 现在特别不喜欢走很久的路。

    叶惜儿一共在街肆上休息了三次,才到了李嫂子的家。

    李嫂子见这位小叶媒人终于来了, 小眼睛都笑出了褶皱。

    “来来来, 快进来, 可把你盼来了!”

    叶惜儿走进去,就见院子里的井边一个坐在小马扎上面的年轻姑娘。

    她的面前有一个大木盆,里面堆得快溢出来的衣衫。

    那姑娘埋着头使劲搓洗盆里的布衫子,听见家里来人了也不抬头看一眼,闷着头只管洗衣服。

    似一点也不好奇家里来了谁。

    叶惜儿只粗粗看了一眼就被李嫂子迎进了堂屋。

    刚坐下, 她就一脸嫌弃地向外努努嘴。

    “你看吧, 就是那个死丫头, 一天到晚就那副死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呢。”

    “这个家没缺她吃喝,她被休回来家里还肯接收她,给她一片瓦遮雨。”

    “不像有些家里,娘家可容纳不下被休的姑子。”

    “她倒好,她爹娘都不在了, 我们做哥嫂的给她个容身之所, 还像是亏待她了似的,天天在家里摆脸色, 说她两句就是哭。”

    “你说我自己家也不宽裕,家里三个孩子要养,天天张着个嘴喊饿。”

    “娃他爹一个人挣工钱养一大家子,每晚回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哪儿有闲工夫管她哟。”

    “你说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摊上这么个小姑子!”

    “她这也不能生,再找个婆家也不好找,没人肯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

    叶惜儿被念的脑仁疼。

    这个李嫂子仿佛找到了可倾诉的对象,一坐下来就抱怨个没完。

    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气口都不带留的,她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声量也不小声,院子里衣服的那姑娘肯定是听见了。

    叶惜儿很想问一句,大姐,你有没有搞清楚重点?

    我是来说媒的,不是你那些隔壁街坊来听你唠嗑的!

    在她终于换气时,叶惜儿抓着这个机会。

    强行把话题扭转到正轨上。

    “李嫂子,今日我还有别的事,时间紧,咱们就尽快说说这亲事吧。”

    “因着是你小姑子的亲事,所以最好是让她本人来参与一下。”

    “毕竟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婆家,得遵循她自己的意见。”

    李嫂子的小眼睛一立:“意见?她还能有什么意见?”

    “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婆家还由得她来挑选吗?”

    “有人肯要她都已经烧高香了。”

    “甭管什么瞎子瘸子都行,最好是嫁过去直接当后娘的。”

    “她不能生,嫁给有孩子的男人,至少以后还有人给她养老。”

    “继子也是子,这辈子好歹还有个一儿半女的。”

    “至于男方家里什么光景,聘礼不聘礼的,我们家也不挑了,咱家也不是图什么钱财。”

    “她一个女人家,不能没有一个男人,不能没有一个窝。”

    “我们这自己还有个家要养呢,我跟他哥总不能养她一辈子。”

    “她终归是要再找一个婆家过活的。”

    叶惜儿心里也搞不清楚了,起初觉得这嫂子就是刻薄,容不下小姑子。

    现下又觉得这嫂子的心肠也没那么硬。

    只是这观念对不对的另说。

    “李嫂子,你把她叫进来吧,她的亲事她得在场。”

    李嫂子想说她就能做主,但见媒人这般坚持。

    只好冲着门外喊了一句:“杏丫头,你别洗了,进来一下。”

    “真是,媒人来了也不知道过来见下礼,那张嘴就跟哑巴了似的,一天就知道闷不吭声。”

    不多时,方才洗衣服的姑娘低着头,磨磨蹭蹭的站在了堂屋门口。

    “进来呀,站在门口做什么?当门神呢!”

    李嫂子见她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

    好似这里有人要吃了她一般,做出这个样子!

    李杏雨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咬着唇,含着胸进了堂屋。

    她在靠门边的位置坐下了,却没有抬头看屋里的任何一个人。

    不说话,就那样垂着头坐着。

    叶惜儿也没说话,她在看李姑娘的资料。

    李杏雨,女,年二十,锦宁县人士。

    十七岁时嫁人,三年后因为无子被休弃。

    李嫂子不知是不是骂人骂习惯了,嘴上还念个不停。

    叶惜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出声打断道。

    “李嫂子,你还想不想给你小姑子找婆家了?”

    “你要是想找,就听我的,你老是在我耳边念叨那些有的没的,我没法思考有哪些适合的人家可以介绍了。”

    “你要是不相信我,那你就找其他媒人也可以。”

    李嫂子见她这样说,讪笑着闭嘴了。

    又赔笑道:“这不是听说你的本事不一般嘛。”

    “那些老梆子菜媒婆都是硬了心肠的,给不能生的二嫁女能介绍啥好人家?指不定给卖到哪个老光棍家里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您好好想,我不说话了,你好好思考。”

    而后干笑两声转过脸,降低音量小声嘀咕:“你这姑娘年纪小,脾气倒还挺大的。”

    叶惜儿见她肯安静了,就不再说什么。

    不说别的,在这位李嫂子身边生活,真是窒息啊。

    好人都得给她骂出病来。

    她就待了这么一会儿,感觉自己受到了声音袭击。

    这李姑娘也不知道被李嫂子的声音暴打了多少次。

    精神上的攻击比起身体上的攻击,这种看不见的疤痕,伤害性会更持久。

    叶惜儿看了一眼李杏雨,她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

    即使被骂也没有反应。

    “李嫂子,你们让李姑娘去看过大夫吗?”

    叶惜儿看着李嫂子,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啥?看大夫,看什么大夫?”

    李嫂子见媒人问她话,又来了精神,这可是媒人让她说话的。

    “我的意思是,李姑娘的不孕,是大夫诊断过下了结论了?”

    “你说这个啊,她在婆家三年没动静,她婆家也带她去医馆瞧了。”

    “说是不不易怀上孩子。”李嫂子皱着眉回忆大夫的说辞。

    “好像那大夫就是这么说的,哎,管它呢,这不就是不能生吗?她婆家也等不及了,就把她退回来了。”

    叶惜儿却不赞同:“不易怀孩子只是较为困难,不是不能怀孩子。”

    她看了两遍李杏雨的资料,最终确定道:“李姑娘可以生育。”

    “她不是不能生,她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这姑娘有子女星,咋就不能有孩子了?

    看来还是生孩子的对象没找对吧。

    这话一出,李嫂子惊叫起来。

    “啥?你说啥?可以生?”

    这大夫都说了不能生了,而且确实三年没有动静,这叶媒人咋又说能生呢?

    到底该信谁的?

    叶惜儿注意到原本始终低着头看不到正脸的李姑娘,在她说了那句话之后,嚯地抬起了头来。

    并且把目光放在了她这边。

    这时叶惜儿才尝试着与她搭话。

    “李姑娘,你对找夫家有什么要求?想找个什么样的相公?”

    李杏雨依旧没有说话,却也没再低下头,而是看着那年轻的媒人,眼睛有些湿润。

    所有人都说她不能生,骂她不配身为女子。

    给婆家蒙羞,让相公在外面被人笑话。

    不给婆家生孩子,就是断了人家的香火。

    她就是罪人,吃饭睡觉都是罪。

    必须日日夜夜在家里干活,给自己生不出孩子抵罪,给所有人赔罪。

    后来,即使活的不如牛,腰弯到了土里,夫家还是如丢弃破抹布一样扔了她。

    回到娘家,她又成了娘家的罪人。

    为娘家蒙羞,给娘家丢脸。

    有她这样一个姑姑,影响侄子侄女将来的婚事。

    继续当着老黄牛,没日没夜的包揽家务活。

    嫂子的骂声不比以前的婆婆小声。

    从早到晚,把她从土里骂到坟墓里。

    她喘不过气,眼泪是唯一的宣泄方式。

    可眼泪在嫂子眼里又是另一种罪过。

    她早就知道嫂子想立刻把她赶出门去。

    找了好几个媒人,每次都与那些媒人不欢而散。

    因为那些人介绍的人家,连她嫂子都看不上。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耳边的声音全是谩骂的时候。

    这位看起来年岁还没她大的媒人,竟然说她可以生孩子。

    这是三年来唯一不一样的声音。

    像是遍布荆棘的野地里,开得唯一一朵迎风招展的鲜花。

    李杏雨垂泪不说话,那边的李嫂子倒是急了。

    她见叶惜儿没回答她的话,又再次问道:“小叶媒婆,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我这小姑子当真还能生?”

    这可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一个女子,有没有自己的孩子那可是千差万别。

    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就相当于有了根,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这媒人咋就说话说一半呢,可把人给急死。

    只要能生孩子,她家这苦命的小姑子那就好说婆家了!

    “当真。”叶惜儿很肯定的点头。

    “那为啥她嫁过去三年都没怀?”李嫂子还是不明白,既然能生为啥会连怀都怀不上。

    “许是因为男方不行,也可能是因为两人磁场不合。”

    “啥是磁场?”

    “简单来说就是姻缘不相配,红线牵错了,月老不给孩子。”叶惜儿干脆给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解释。

    李嫂子瞪大了一双小眼睛,一拍大腿,当即就骂道:“我就说那黑了心肝的张媒婆,咱们家是挖了她家的祖坟不成,给我小姑子一个黄花大闺女说了一个倒霉玩意的人家。”

    “那吴家穷就不说了,这些年亲家之间的走礼也抠抠搜搜,我看了都心烦。”

    “一家十口人,就挤在那三间房里,巴掌大的院子,还不够人下脚的。”

    “那一家子喝了狗尿的,个个欺负杏丫头,连两个妯娌的活也要她去干。”

    “怪不得她那两个妯娌也只生了个丫头,他们老吴家就是活该没后,活该断了香火。”

    “现在好了,我小姑子嫁到老吴家,福没享到,孩子没有,倒还成了个二嫁女了。”

    “小叶媒人,这次就指望你了,你一定得给我家姑子找个好相与的人家。”

    “最好是对方没有孩子,嫁过去不当后娘的。”

    “人人都知道当后娘苦,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谁也不想去当别人的后娘啊。”

    “既然杏丫头能生,那就生自己的孩子,用不着养着别人的孩子。”

    李嫂子仿佛因为能生孩子这件事有了信心。

    先前还可以当后娘,现在就坚决不能当后娘了。

    叶惜儿:“”

    到底是你来说媒还是我来说媒?

    她说一句,李嫂子就能说十句。

    她见客户这么能说,为了不耽误时间,赶紧推进事情的进程。

    “李姑娘,你还得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相公,我可以结合你想要的,给你找个最合适的。”

    她把焦点放在李姑娘身上,希望她能说说自己的需求。

    “我不知。”

    李杏雨摇了摇头,很茫然。

    还能说她想要什么吗?

    可她不知道想要什么。

    她只知道一点。

    “我我不想找前婆家那样的。”

    叶惜儿见她终于肯开口了,连忙点头:“好,绝对不是你前婆家那样的。”

    “还有别的要求不?”

    李杏雨又摇了摇头,这次没说话。

    叶惜儿见她是真没什么别的心思了,就没再勉强。

    “好,我知道了。”

    “我有了人选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再与你们细说。”

    她起身告辞,走之前没忍住,看着眼睛很红的李杏雨劝了一句。

    “李姑娘,你要开心些,开心了对身体有好处,宝宝也会愿意来。”

    “不要害怕,一次失败的亲事不算什么。”

    “我先前说了一个媒,老婆婆已经六十八岁了,年轻时守寡,现在照样可以重来。我给她说了一个比她小十岁的老伯。”

    “这件事情很轰动,在凤阳镇,都传开了,很多人骂他们老不要脸。”

    “可自己的人生自己过,只要还没死,就能活下去。”

    “其实许多事情看起来如天塌般严重,实则都是纸老虎。你用时间跨越过去了,回头看,那就是块挡路的小石子,用脚踢走就是。”

    “三年错误的婚事说明不了什么,你才二十岁,完全有弥补的可能。”

    “关键是你的心态,你自己要学会扫除垃圾,比如你婆家的磋磨,比如你嫂子的刀子嘴。”

    说完,她就看向一旁的李嫂子,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下:“李嫂子,恶语伤人六月寒。”

    “有时语言是伤人的利器,一家人,可以多说说温暖的话。”

    “太多负面的怨言也给生活带不来改变。”

    “你的小姑子在外面受了伤害,这时候家人就是坚实的后盾。”

    “这段时日就对李姑娘好些吧,过段时间又要出嫁了。”

    “你放心,我一定给她找个好人家。”

    叶惜儿说完就离开了李家。

    李嫂子被一小姑娘说了,脸上臊得慌,可人家是有本事的媒人,说的话还是可以听听的。

    李杏雨则直接呜呜地哭出了声,声音凄苦,仿佛要把堵在心口所有的郁气都哭出来。

    李嫂子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她也算是看着小姑子长大的,她在婆家过得不好,她也焦头烂额。

    忧愁小姑子以后的路咋走。

    他们贫苦百姓,家里多一个人养不起,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啊!

    李嫂子头一次伸出手把人揽在了怀里,软着声骂了两句:“哭什么?整日哭哭啼啼,把家里的好运都哭没了。”

    “人小叶媒人不是都说了嘛,给你找婆家。”

    “嫂子这回找的这个媒人指定可靠,我可是去打听了,别看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年轻又貌美,看着不像个媒人。可人家本事大着呢,还有良心,不做黑心媒。”

    “以后的日子,能好的,会好起来的”

    第093章 我心悦你

    叶惜儿从李家出来, 原本还想去隔壁白云县的马家一趟。

    先前答应了要给马恒的哥哥马二公子说媒的。

    那马二公子的亲事坎坷,定了几次亲都没成。

    她得去给他好好看看。

    走到街面上才想起来自己没牵驴出来。

    且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来回一趟也赶不及。

    叶惜儿拍了拍脑袋, 索性决定今日就收工回家。

    她在糕点铺子买了些刚出炉的桂花糕,又在肉摊子上买了两条排骨, 提着就往家里走。

    今晚可以做糖醋排骨吃。

    叶惜儿回到四羊胡同的海棠小院。

    半下午的日头正好,阳光铺洒在小院里, 花花草草,屋檐墙角都受到了阳光的洗礼。

    院子里没人, 静悄悄的。

    她先把东西放进了厨屋。

    洗了手出来后, 蹑手蹑脚的走向了东屋。

    叶惜儿站在东屋的门外有些踟蹰。

    她不知道魏子骞那男人是不是醒着的。

    他这段时间养伤, 后背的箭伤很严重,失血过多。

    多半时间都在昏睡。

    其实两人醒在同一时间段的时候不多。

    但她始终感觉自从那晚回来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两人之间的那种气息,说不清道不明。

    像是平静海面下包裹的波涛汹涌,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暗流涌动。

    那男人每次只要醒着的时候, 看她的眼神, 与以往不同。

    明目张胆,直白炙热。

    叶惜儿每每都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脏狂跳,脸颊发烫。

    他在马背上说的那句做真夫妻,时不时就会跳到叶惜儿的脑子里回放。

    叶惜儿几乎要抓狂了,站在门边握着拳头,这男人到底啥意思啊?!

    说出什么做真夫妻这种令人遐想的话, 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啊?

    可除了这句话, 那男人也没其他表示了。

    连个表白都没有,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惜儿本身就是憋不住事的人, 这段时间想着他受伤了,避免情绪波动对伤口恢复不利,就按捺住没提。

    现在她忍不住了,她必须要去问问他,到底啥意思?

    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啊!

    叶惜儿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刚准备推门,就听见一道干净清润男声从屋里传来——

    “叶惜儿,站在门口作甚,怎的还不进来?”

    叶惜儿挺起来的腰板当即就软塌了下去。

    她像只泄了气的河豚,方才建立起的气势全然垮塌了。

    肩膀怂哒哒的耷拉下来。

    她磨磨蹭蹭的推门走进去,视线尽量不往男人那边瞟。

    “在外面做什么不进来?”

    “我”叶惜儿想说她鞋带掉了,在外面系鞋带呢,又想起来她的绣花鞋哪来的鞋带?

    她转移话题:“我买了桂花糕,你要不要吃?”

    “先放那儿吧,你过这儿来。”魏子骞拍了拍床沿,让她过去。

    叶惜儿眼睛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回避开。

    背对着他假装在书桌这边很忙碌的样子,不情愿道:“过去做什么?我要干活的。”

    “我有话想对你说。”

    叶惜儿眼睫颤颤,眼眸亮了亮。

    说什么?要说什么?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嘴角不自觉翘起,慢腾腾勉为其难的应了声:“那好吧,不过你得快些说,我还得忙活正事呢。”

    叶惜儿一步一步挪了过去,矜持优雅端庄的在床沿边坐下了。

    两只腿并拢斜靠在一起,手叠放在膝盖,看着男人,微微抬着下巴,道:“说吧,什么事?非要我过来才肯说。”

    魏子骞见她这怪模怪样的架势,有些好笑。

    这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何忠是魏府曾经的管家,安福是我的贴身小厮,之前变故,他们被我安排着避出了锦宁县,他俩是唯一没有归还卖身契的下人。”

    “我想与你商议,待何忠与安福从府城回来,能否让他们住进咱家来?”

    “就让他们住倒座房。”

    叶惜儿听后,眼睛都瞪直了,脑门上冒出一串问号,就这?

    你要与我说的事就这?

    终究是错付了啊!

    叶惜儿气鼓鼓,硬邦邦地回他:“要住就住呗,这个家也是你的,你做了主就是。”

    “你若不同意,我就让他们住别处去。”

    “那三间倒座房空着也是空着,我要一间接待客人,还有两间就让他们住呗。”

    魏子骞想了想,还是改变了主意。

    “先让他们住在铺子的后院吧。”

    “铺子?什么铺子?”

    “前不久我让何忠找人周旋,在城东未央街盘了一个铺子。”

    “啊?打算做什么生意?”

    “主营玉器首饰。”

    叶惜儿目瞪口呆,嘴巴惊讶的都关不上了。

    这啥时候弄了个铺子?

    关键是魏家的状况,哪来的银子开店铺?

    还是成本很高的首饰铺子。

    这得需要多厚的底子啊?

    “现下铺子还未完工,约莫还得等段时日。”

    “停停停”

    叶惜儿伸出手喊停,她实在是有太多疑问了。

    “你哪儿来的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没有雄厚的家底,谁敢卖玉啊?

    魏子骞默了默,对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与你细说。”

    “现下我想对你说另一件事。”

    叶惜儿此刻的心思全在魏子骞要开首饰铺子上,她神游天外的点点头:“什么事?你说。”

    魏子骞的凤眸直直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眼底的小火焰在一簇簇浓烈翻滚。

    “惜儿”

    他先唤了一声,把女子的心神唤了回来。

    “嗯,怎么了?”

    叶惜儿眼神聚集在他脸上,示意她听着呢。

    “你愿意与我做夫妻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入耳,把叶惜儿的心一下子拉得老高。

    她仿佛一瞬间就置身于云端,周围都是软绵绵飘荡荡的云朵,让她整个人都不知今夕何夕。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叶惜儿,你愿意做我的夫人吗?”

    男人琥珀色眼眸里的暗色幽光缓缓流动,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得沉沦在其中。

    叶惜儿沉醉了,她控制不住的沉醉了。

    像喝了桑葚酒一般,晕晕乎乎,看着这张勾人的脸,她无法思考。

    在失去理智前,她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魏子骞,你喜欢我吗?”

    叶惜儿紧紧的盯着他,这时她就清晰的看见了从他眼睛里露出的炙热滚烫的情愫与勃勃占有欲。

    像是在暗无天日里深埋已久的烈酒,在这一刻,终于得见天光,便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暴露在日光下,散发出勾魂摄魄的奇香。

    男人将从前每个日夜克制住的悸动,在此刻全部宣泄而出。

    “叶惜儿,我知道,刚开始这亲事,非两人所愿。”

    “我对你无意,你也对我无心。”

    “可不知从何时起,我会时不时想着你,你在的时候,会忍不住看向你。”

    “元日之时没陪你去扶台庙看庙会,你在梅林坠崖,我万分后悔。”

    “在庙会的前几日,我不理会你,不是在生你的气。”

    “我看见你与陆今安走在一起,郎才女貌,一路说说笑笑,好似有说不完话。”

    “换做从前,我会当场就上前拦住你俩。”

    “可那时,我嫉妒的烧心,却难有勇气迈出脚步。”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你的心里也没有我,可我不想放你走。”

    “我阴暗卑劣,不知如何面对你。你送我簪子,我很高兴,可你并非是因为欢喜,你甚至不知送男子玉簪代表何意。”

    “我说和离,也只是违心的试探之意,不料你一口应下,我失落又难受。”

    “叶惜儿,我不知道是何时对你上心的。”

    “许是你嚣张跋扈的把刀架在金元亮脖子上时,许是你每日都把卧房点的亮堂堂时,许是你在烛火下伏案疾书,认真思考的模样时,许是你每次把我的名字叫的理直气壮时,又或许是你笑得没心没肺,娇气却又坚韧的样子太过动人。”

    “我之前不敢确认,也不想确认,可当你跌入悬崖生死未卜,我无法再逃避自己的内心。”

    “叶惜儿,我一次次的心悦你,一次次的不敢宣之于口。”

    “我不知你是否也对我有意,可我不想再等下去,哪怕你依然对我无意,我也不可能放手。”

    “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愿意让我靠近你的机会。”

    “叶惜儿,我心悦你。”

    魏子骞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几乎化为实质,让人无法忽视。

    他把自己完完全全剖开来给她看,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所有暴露在她眼前。

    敏感的,阴暗的,自私的,脆弱的,动心的,害怕的,不自信的,兵荒马乱的。

    层层铺叠开来,像终日平静幽暗的海平面,毫无征兆掀起了风暴的海浪,震撼人心。

    叶惜儿越听越震惊,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么早就喜欢她了?

    她即惊喜又不可思议。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她突然觉得,这竟然比她想象中轰动的大楼表白还令人欢喜。

    这样的表白,直白,真诚,热烈,直击心脏正中心。

    叶惜儿心里突突突的,跳的她差点原地背过气去,脑子里的土拨鼠疯狂尖叫。

    她脸颊上的绯红胜过三月桃花,渐渐蔓延到了耳朵根。

    她也直勾勾的盯着魏子骞看,越看这张脸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还是华夏的泱泱大国好啊!

    还是华夏的男儿养眼啊!

    叶惜儿见他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便压下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扬扬下巴,桃花眼微微上挑,骄傲的如孔雀般。

    “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那我就同意你做我的相公吧!”

    即使你没有布置浪漫的表白场景,没有轰动的大场面,我也答应了。

    叶惜儿觉得自己大度极了,一脸你走大运的表情看着他。

    “魏子骞,你”

    她刚想说你真有福气,不料那男人竟然欺身上前,薄唇在她唇瓣上轻啄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这个亲吻来的太过猝不及防,让叶惜儿懵在了当场。

    她黑色的眼睫慌乱的扑闪了几下。

    初吻就这样没了?!

    男人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她唇上,那一刻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心悸。

    叶惜儿的手指蜷缩了起来,眼神飘忽,不敢再看他。

    然而,那男人方才好似只是试探,见她不抵触,又靠近来,捧着她的脸,灼热气息萦绕在她唇边。

    两人近在迟尺,呼吸交缠。

    “惜儿,你心悦我吗?”

    叶惜儿被他触摸到的皮肤温度节节升高。

    她脑子成了浆糊,那双漂亮的的琥珀色眼睛也近到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在他的眼睛里,似被包裹在熠熠生辉的星空里,拥有了全世界最灿烂耀眼的繁星。

    “我我也喜欢你。”

    叶惜儿不会伪装心底的想法。

    她也终于想明白,那次误以为他要纳妾时,她当时不开心的情绪是从何而来了。

    她想,除了婚姻里必须忠诚这样客观的观念,她还更不想看到他喜欢别人。

    原来那些所有的心跳和情绪起伏,都是因为喜欢。

    叶惜儿还想说说自己的心意。

    唇瓣忽然感觉到一阵柔软。

    温热的,香香的,是她每晚都会闻到的,熟悉的气息。

    男人把她往怀里带,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吸.吮着她的唇。

    他一遍又一遍的辗转,研磨。

    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些侵.略性。

    叶惜儿被吻得脑子渐渐失去清明,她浑身的电流都在乱窜,酥酥麻麻,浑身发软。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感觉到右手腕上被套上了一个东西,冰冰凉凉的。

    待魏子骞终于放开她了,她面色潮.红的抬起手腕一看,竟然是一个玉镯。

    玉镯的颜色翠绿欲滴,色泽温润,质地细腻,翠色潋滟如盈盈春水,又像一汪神秘幽静的碧绿湖泊。

    叶惜儿原本迷离水润的登时就睁大了,被这个满绿翡翠的颜色给惊呆了。

    纯正,饱满,不含任何杂质,水头极好。

    这,这得价值多少钱啊?

    她看向魏子骞,却只见他眼角眉梢带着笑的看着她。

    “你这哪里来的?”她问他。

    他却不答,而是道:“先前那块玉石你不开,非要放在窗台当摆件,所以这次我就直接让人开出来做成了手镯。”

    叶惜儿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腕,玉镯碧波荡漾,衬得她的肤色莹莹白皙。

    她左手腕上戴的是她用十两银子买来的玉镯,虽也好看,但明显不如右边这个富贵。

    两个手腕并排放在一起,高下立见。

    叶惜儿收到礼物,嘴角翘了又翘,简直压不住内心的欢喜。

    她猛地扑向魏子骞,抱着他的腰,笑得如春花绽放,眼睛弯弯。

    “魏子骞,我太喜欢这个礼物了,好好看呀!”

    “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相公!”

    第094章 李记小食铺

    魏母和魏香巧这几日都有些奇怪的感觉。

    她们都觉得家里的气氛有哪里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小两口, 肉眼可见的变化,却又说不出具体哪儿变了。

    经常可以看见那两人,你看我, 我看你,那眼神里的稀罕劲, 好似刚新婚里的小夫妻。

    特别是魏子骞的状态,令人费解。

    受了伤, 日日苦药汤子不断,反而像是回到了从前, 整个人松弛, 喜悦, 从内向外的开心。

    大夫来换药时拉扯到伤口也能弯着唇角笑出来。

    疯魔了,简直疯魔了。

    魏香巧很怀疑她哥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可他伤到的是手臂和后背,又不是脑子。

    仅仅这样也就算了,她嫂子也像是疯魔了。

    临出门前,驴子都牵出棚子了, 又急急忙忙跨过垂花门跑了回来。

    魏香巧见她这样着急, 还以为她落下了什么东西。

    刚要开口问一句, 就见她站在东屋的雕花窗户前,探着头对着里面声如莺啼,脆弱银铃道。

    “相公,你好好养伤,少下床走动,尽量不留后遗症。”

    “我出去赚银子了, 回来会给你买好吃的。”

    魏香巧已经听不清她哥回应了什么了, 因为她已经脚步飞快的回了屋。

    这个家的颜色,怎的突然变成粉色了?

    ——

    叶惜儿脚步欢快的出门工作。

    毛驴脖子上的铃铛随着步伐有规律的叮叮当当。

    她也随着铃铛声哼起了歌。

    想着家里的男人, 时不时就控制不住的笑弯了眼睛。

    天气晴朗,天空一碧如洗,风轻云淡。

    春风穿梭在树梢,哗啦啦作响,拂面的微风令人清新舒适。

    叶惜儿骑着驴,再次来到了白云县的马府。

    她现在已经是马府的熟客,门房见是她,直接就让人领她进去了。

    马夫人热情的请到她花厅喝茶。

    还让人去通知了马老爷和马二公子回来。

    不多时,待客的花厅里,马老爷和马夫人齐坐在上首。

    还有头一次见面的马二公子马维。

    马维长得不比他弟弟差,气质好,说话圆滑,脸上笑眯眯的,一看就是典型的商户之子。

    他比马三公子马恒大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二了。

    原本是早该成亲的年纪,却因为婚事坎坷而耽误了下来。

    他本人也被磨得没有信心了。

    谈及婚事,笑眯眯的脸都垮了下来。

    他这一生啥都好,出生富贵,不愁吃喝,脑子外貌都不差,做生意也上手快。

    奈何谁也没想到在亲事上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耳光。

    从小定下的媳妇,长大就跑了,他成了笑话不说,后面接二连三的亲事都黄了。

    马维实在是受够了,他不知道老天爷在跟他开何种玩笑,他干脆就不再相看了,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如今三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他总不能耽误弟弟娶媳妇吧。

    所以这次父母与他说,又找了个媒人给他相看的时候,就硬着头皮没再拒绝。

    但他今日甫一见到人,没料到对方如此年轻貌美。

    那一瞬,他还误以为这就是他今日要相看的姑娘。

    后来得知这是媒人,不禁又怀疑起他爹娘是不是为他的婚事急昏了头,竟然病急乱投医,找了一个这般青涩面嫩的媒人。

    这年纪,与他三弟差不多大吧?

    那些经验老道的媒人都无法解决他的婚事,换这姑娘来就行了?

    花厅里,四个人各怀心思。

    叶惜儿在打腹稿,寻思等下怎么说才不会让客户失望,继续信任她。

    马老爷和马夫人则忧愁不安。

    二儿子的婚事一直是两个人的心事。

    他们也见了不少的媒人了。

    总是由一开始的希望到最后的失望收尾。

    搞到后来,只要一见媒婆,他们的心啊,就悬在半空中,上不来下不去的。

    “马老爷,马夫人,马二公子。”

    “是这样,我回去好好研究了一下,马二公子在婚事一事的运道上确实是差了些。”

    “尤其是这几年,都没有转运的迹象。”

    “我看了一下今年的,还是不适合说亲。”

    “我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哄骗你们,这姻缘若是走势不好,强行成亲是不行的。”

    “我看从明年上半年,你的桃花运就开始起来了。”

    “桃花运一起来,我就可以为你找到正缘。”

    “介时再说相看的事。”

    叶惜儿一说完,马家二老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们脸上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还以为这次指定能行了。

    毕竟这个媒人有些与众不同。

    结果,二儿子还是找不到媳妇。

    马维倒没有多失望,他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来的。

    那么多老油子媒婆都不行,没道理这位过分年轻的媒人就可以。

    叶惜儿见他们这样,心里叹口气,她也是没办法啊。

    这马二公子的命格也不知道咋回事,他的姻缘线都没出来,她不敢随便乱配人啊。

    她只好先安抚他们的情绪:“请三位放心,我说今年不行,只是今年不合适罢了。”

    “不代表二公子没有姻缘的,喜事不怕晚,既然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年。”

    “至少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而不是遥遥无期的悬念。”

    “二公子今年就安心再等一年,按兵不动,不要节外生枝,明年我一定把你的婚事给定下来。”

    马老爷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体面人,率先开口应和道:“是是是,我们不急,既然还有希望,那我们就等,相信叶姑娘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对,小叶媒人,只要能让维儿的姻缘有着落,别说只是等,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马夫人也咬牙重拾信心,给一家人打气。

    不然还能怎么办,媒人都说了今年维儿流年不利,不利于说亲事,不等着,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好的办法不成?

    至少这个媒人还说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还给了一个希望。

    不似以往的媒人,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介绍人相看,订了三门亲事都出事了。

    他们宁可成不了的事就不要随意订亲。

    订亲又退亲的,劳财又伤人,名声也坏了。

    叶惜儿向他们承诺了,她一定把这事放在心上,待明年一开年就再过来一趟。

    这才同几人告辞出了马府。

    出来就拿出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

    她很汗颜,这马家人一开始本来是不同意马三公子的婚事的,也不信任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媒人。

    是她拿着二公子的婚事当诱饵才让他们勉强松了口。

    现在三公子与柳眉的婚事倒是定下了,可二公子的婚事,她却暂时无法替人家解决。

    说起来,叶惜儿觉得这一家人都挺通情达理的,还算比较好说话的了。

    没有当场跟她翻脸,还说再信她一次。

    毕竟柳眉和马三公子的姻缘再般配,那婚都还未成,各方面的好处也没显现出来,一切都没得到印证。

    叶惜儿当场就把花布包里的记事本摸出来,记下了明年一开年给马三公子说亲的事。

    并在前面画了一个星号,标记了重点,重中之重,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忘记!

    ——

    一天的时间也就只够跑一趟白云县的。

    叶惜儿回到锦宁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专门绕道到街肆上的李记小食铺这里。

    这个店铺很小,位置不在闹市,很偏僻,不是本县人根本找不到。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自己做的小食,种类多,干净又好吃。

    这家小食铺子也是魏子骞告诉她的,还给她买过几次回去,确实美味,她很喜欢吃。

    “老板,还有葱泼兔吗?”

    “有的,有的,来一份?”

    “嗯,来一份,再来一份煎羊白肠,荔枝腰子。”

    “好嘞,今儿有青虾,可新鲜着呢,姑娘可要来一份?”

    “不要虾,家里人有伤口,要恢复,吃不了海货。”叶惜儿摆着手拒绝了,拿着打包好的三份吃食,高高兴兴的走了。

    她回到海棠小院的时候。

    发现家里来了人。

    堂屋里坐着魏母,魏子骞,魏香巧,何忠,安福。

    原来是何忠和安福回来了。

    她刚踏进门,何忠和安福就起身向她行礼:“少奶奶。”

    叶惜儿见到他们回来了也很开心:“回来了?辛苦了,还顺利吗?”

    “劳少奶奶挂心,事情进展很是顺利。”何忠恭敬回话道。

    叶惜儿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有人叫她了。

    “惜儿,渴不渴,过来喝些蜂蜜水。”

    叶惜儿见魏子骞叫她过去,就顺势坐了过去。

    她把提着的东西给他看,得意道:“你看,我给你打了猎回来。”

    “李记小食铺的兔子,我特意去买的,还热着呢。”

    魏子骞递了一杯蜂蜜水给她,见她喝了才笑着道:“今日正想吃,没想到你就买回来了。”

    “今日出去累吗?”

    “不累,就是”叶惜儿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这不是他们的卧房。

    堂屋里还坐着好些人呢,不是聊天的时候。

    她住了嘴,这才发现屋里坐着的人都没说话,都在听他们俩说话。

    “”

    “何伯,铺子里的事还得你去盯着,你与安福这段时日就暂且住在铺子的后院里吧。”

    “是,少爷。”

    何伯起身,向各位主子告辞,带着安福就退出了海棠小院。

    “他们怎么走了?不留下来吃饭吗?”

    “他们还有事要办。”

    魏子骞解释了一句,就拉着她出了堂屋,顺便还拿上了那几包吃食。

    “诶,诶,等一下,给娘和巧儿分分。”

    叶惜儿挣脱了他的手,让他先回屋,她去拿了碗碟,一样都分装了些出来,才把剩下的端进了东屋。

    “快来吃,好香呀。”叶惜儿欢快地向他招手,让他到桌边来。

    “你今日伤口还疼吗?出去没有扯到伤口吧?”

    “没事,快结痂了。”

    “我今日出去,没赚到银子。”叶惜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却在下一秒又立马变了神态,眉飞色舞的邀功道:“虽然没赚到银子,可我还是给你买好吃的回来了。”

    “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嗯,你对我最好。”魏子骞摸了摸她的头,笑着点头肯定。

    随即就问她:“这趟不顺利吗?出什么事了?”

    “哎,倒是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觉得不能立马解决对方的问题,有点辜负了马家的信任。”叶惜儿哀叹了一口气。

    “我发现这个媒人行业吧,还真有些特别的责任,对我来说,可能只是赚了一单谢媒银。”

    “可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生的事,也是一家人的大事。”

    “他们成亲了,还会有孩子,若是被我搞砸了,不仅影响到他们自己的人生,还会影响到下一代的人生。”

    叶惜儿越做这一行,越觉得这个工作不简单。

    她现在说媒都越来越谨慎了,基本每一对都会对个好几遍,确认好几次,反复检查有没有漏洞,才会定下来。

    她害怕如果是一个漏洞没看到,那在他们今后的人生,就是一道坎坷。

    可后来她又觉得这样太过紧张的心态不对。

    且世上并没有那种没有坎坷的人生,这是违背万物规律的。

    流年吉凶趋势还有变化呢。

    每个人都有坎坷,不是她希望配到极致完美的两个人没有坎坷就当真没有坎坷的。

    哪怕是命格再适配的夫妻,也不是一辈子一帆风顺的。

    她能做到的只是在他们人生的大方向上不会出现大的噩耗和偏差,比如子女,比如半道殒命,比如重大疾病,再比如突发压垮家庭的横祸。

    一辈子的婚姻,若是没有这些大灾难,基本上就算得上是好的婚姻了。

    再加上两人八字契合,彼此相辅相成,摩擦减少,经营出更好的夫妻氛围和感情。

    就已经是上等婚姻了。

    若是像陶康安那样,直接改变一方的命运轨道的,那就是绝佳的配偶和姻缘。

    所以陶康安和卢小蝶很幸运。

    通过姻缘改命的机缘,不是人人都有的。

    叶惜儿叹了口气,夹起了一块荔枝腰子放进嘴里。

    魏子骞对于说媒这方面的事,也只能静静地做个倾听者。

    他见她有些焉头耷脑的,想了想,对她道:“待我伤好了,带你出去游玩好不好?”

    “去哪儿?”

    “府城,想去吗?可以去看看。”

    叶惜儿很心动,古代的大城市啊,她当然想去瞧瞧,见见世面。

    但她还是忍住了,摇头道:“还是等这边的事了了再去吧,今天何伯回来说什么了?知府大人会派人来查县令吗?”

    “嗯,通判大人亲自来的,”

    叶惜儿很欣喜:“通判大人来的话,说明上面很重视,那这事儿肯定板上钉钉了。”

    “嗯,估计就这几日就能出告示了。”

    “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春夜,满天星河,钻石般耀眼的繁星坠在上空。

    月影如钩,银灰月色透过窗户纸落进来,使得房内有细碎的光影。

    房间里的床榻上,帐幔落下,严严实实遮住里面的光景。

    只隐约听见里面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嘤.咛声。

    “魏子骞,我今日出去那么久,你有没有想我?”

    “相公,你好香,我好喜欢你呀。”

    “唔唔停停停”

    “魏子骞,你那天说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你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你这个人,表面看不出来,没想到在私底下偷偷喜欢我。”

    “我有这么优秀吗?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很优秀了?”

    “你为什么能憋着那么久?为什么不能早些表明心意?”

    “魏子骞,你给我受罚吧!”

    床帐里,视线昏暗。

    叶惜儿扑在男人的身上,骑在他的腰上,使劲去捏他的脸。

    “叶惜儿,你还不困是不是?这般有精神?不如再做些其他的。”

    “你要做什么?我的嘴巴都肿了,明日我还要去说媒呢!”

    男人把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的女子掀翻在软绵绵的被褥上。

    不一会儿,床榻上又传来隐隐约约的娇.喘声。

    院子里的海棠被月光笼罩,摇摇晃晃,在夜里绽放出娇艳欲滴的颜色。

    第095章 周铁匠

    五月的天, 春末夏初,阳光旺盛,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荷花刚露出粉红的头, 与碧绿的荷叶相映成趣,阵阵荷花清香袭来。

    叶惜儿顶着日头, 来到了城北五味街的一家打铁铺子里。

    她走进去,就看见铺子里的展示架上摆了许多铁制品, 锄头,铲子一应农事工具, 还有剪刀, 菜刀, 铁锅一类的生活用具。

    铺子中心的铁匠炉子旁,站着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肤色黑亮黑亮的大块头男人。

    他在这种气温稍热的天气里,汗流浃背, 一下一下抡着大锤, 那手臂的力量, 一锤子下去,铛的一声撞击声。

    叶惜儿看他那忙碌的架势,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这是一间很小的打铁铺,在这条街的最深处,没有请伙计,这个打铁的男人既是铁匠也是铺子老板。

    “客官, 随意看看, 选好了再算银子。”

    铁匠既要打铁又要招呼客人,已经习惯了, 他见有客人进门,只抬头看了一眼招呼了一句,又开始铛铛铛的打铁。

    “咳,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周铁匠,我是媒人,想来给你说门亲事,不知你是否有空聊两句?”

    “若是没有时间,我待你收了铺子再来一趟?”

    打铁的声音猛然停了。

    周铁匠手里的大锤也放了下来。

    他面带惊诧,怕自己听岔了,重复地问了一句:“啥?说媒?”

    “对,我姓叶,别人都叫我小叶媒婆,我来就是想给你说媒,不知你是否愿意?”

    “你是城北的媒人?怎的没见过你?”周铁匠拿起巾子,一边擦汗一边疑惑,随手给自己套了一件粗布褂子。

    叶惜儿心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的媒人,她都没有划地盘。

    她哪里的业务都能做!

    “我在城北也说了好几个媒了,都很成功,口碑很好的。”

    叶惜儿厚着脸皮给自己打广告。

    “小叶媒婆别误会,我问你是不是城北的媒人,是想看看你是否听说过我的事。”

    周铁匠很是直白,他是粗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子。

    他觉得对方但凡是城北的媒人,肯定是听说过他的事,而知道他那些事的人,都不会上门替他说亲的。

    因为只会白费脚力,白走一趟。

    “你的事?死了娘子的事?”

    叶惜儿当然知道这周铁匠是丧了妻子的鳏夫。

    周铁匠笑着摇了摇头,这媒人果真是不清楚情况,才会踏进门来。

    “那你是否听说,我的娘子是被我活活打死的?”

    叶惜儿闻言沉默了一下,对他道:“没有。”

    周铁匠以为她在说没有听说过。

    然而下一句却听她接着道:“你没有打死你娘子,你的娘子不是你打死的,是被她外面那个相好的失手打死的。”

    周铁匠蓦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到了什么。

    他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打铁打得稳如泰山的手此时微微颤抖了起来。

    足以见得他有多震惊!

    周铁匠语不成调的问:“你你是怎的知道”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他听了多少谩骂,多少指指点点。

    骂他狠心打死自己的娘子,不得好死。

    一开始还辩解两句,渐渐的他就不再解释。

    这些人,哪怕官府都判了他无罪,他们也只当他狡猾,没让官府找到证据罢了。

    后来他也不管了,每天只管吃饭睡觉打铁。

    没有人肯替他说媒,找不到媳妇他就不找了。

    反正前头一个媳妇也让他伤透了心。

    背着他红杏出墙不说,死了还给他留下一个污名。

    真是作孽。

    他老娘若是知晓她在死前非要给自己娶的媳妇是这样一个人,会不会气得在下面也要去找到人拼命。

    今日头一次听人道出事实真相,他简直犹如梦游般不真切。

    这个实情,除了在衙门里审案的时候说过,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到底是不光彩的事。

    可这个媒人是怎的知道的?不仅知道那女子偷人,还知道她是被奸夫打死的。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那相好的打死人之后逃之夭夭了。”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你知道我有这个本事就行。”

    “今日我主要是来给你说媒的。”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的情况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不是你做的你不必为此耽误一生。”

    “虽说没法让所有人解开对你的误会,但那些人不是你生活里的重点,你只要坦坦荡荡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

    周铁匠内心很触动,他也想找个媳妇重新过日子。

    可周围的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他想往前走一步都寸步难行。

    “小叶媒婆,我愿意,我愿意再找一个媳妇。”

    “只是前一个实在是让我精疲力尽,我想找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叶惜儿点头表示理解:“好,我既然找上门了,就不会随便给你寻个不合适的女子。”

    “这个姑娘你听听看,你觉得行咱们就相看,你觉得不行,我就再给你寻。”

    叶惜儿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客户,虽说这个周铁匠是她给李杏雨找出来的合适人选。

    但若是男方这边觉得不行,那她再竭力争取争取,若最后还是不愿意,那就只能为两人分别另寻了。

    “这个姑娘姓李,年二十,家住城北。”

    “她父母都走了,家里现在只有哥哥嫂嫂了。”

    “哥哥是挑夫,平日在各店帮人挑挑货。”

    “她之前成过一次亲,不过过得不好,三年没有生育,就被婆家休了。”

    “但是你别误会,她不是不能生,她有生育能力,只是遇到的人不对。”

    “她的性格有些软弱,被欺负惯了,所以性子有些沉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不过她人很勤快,心地善良,若是嫁给了你就绝对不会背叛你。”

    “你们两的面相我都看了,很般配,以后的日子不会差。她的性子软了些,但能顾好你们的小家。”

    “李姑娘也不是东家长西家短到处说闲话的性子,你的事我也会如实告知她。”

    “只是她之前吃了不少苦,你们若是相看上了,以后成亲了,你可得对人家好一点。”

    “女子心情好了,再补补身体,孩子都怀的容易些。到时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岂不美哉?”

    “时间一长,谁还记得你前头媳妇的事?”

    “只要你以后的媳妇活的好好的,久而久之大家也能看出来你不是个会打媳妇的人。自然而然就给你正名了。”

    周铁匠想了一会儿,对她道:“小叶媒婆,就从你能道出事实真相,并且相信我这一点来看,我就愿意相信你,我同意相看。”

    从铁匠铺出来,趁着天色还早,叶惜儿又风风火火的赶去了李家。

    这一次来,她感觉到李家人的氛围有些变化。

    特别是李嫂子和李杏雨之间的气氛,李嫂子尖锐刺耳的骂人声好似少了许多。

    而且偶尔也能听见李姑娘说两句话了,李嫂子对小叶媒婆的到来十分热情,她没想到这位媒人对他们的事情这般上心,来得这般快。

    三人落坐在堂屋里,李嫂子特意给叶惜儿抓了一把花生,让她边吃边说。

    叶惜儿拒绝道:“李嫂子,我不吃花生,咱们直接说说男方的情况吧。”

    “我给李姑娘找的这个人姓周,是个铁匠,在城北有一间小的打铁铺子。”

    “他之前成过一次亲,媳妇死了几年了,这几年也没有再娶,也许你们都听过他的事情,他”

    李嫂子突然尖叫一声,问道:“不会是五味街的周铁匠吧,这个人不行,不行的,他打死过媳妇,杏丫头不能嫁给他。”

    李嫂子一阵焦急又激动,埋怨道:“小叶媒婆,我们这般信任你,你怎的给我们介绍这么一个人物?”

    “那铁匠可是要打媳妇的,前头个媳妇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我们这里都传开了,没有媒婆上门,也没有姑娘愿意嫁过去。”

    “长得五大三粗的看着就吓人,那一拳下去,不得把杏丫头给打死啊!”

    李杏雨也在一旁苦着脸,原本燃起希望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垂着头不言不语。

    叶惜儿见她们这么大的反应,赶紧说道:“李嫂子你先别激动,误会,都是误会。”

    “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周铁匠虽然长得凶了些,但是他不会打媳妇,他的媳妇不是被他打死的,这都是人们对他的谣传,连官府都没有判他的罪行。”

    “说起来这也是一桩他不愿意透露出去的丑闻,既然你们要说亲,那也不能向你们隐瞒,但是我今日说的话,你们千万别拿出去四处说。”

    “周铁匠他媳妇在生前与别人有染,她的死也是被她红杏出墙的男人失手打死的,这可跟周铁匠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是周铁匠替他们背了这些骂名。”

    “周铁匠觉得这事情不光彩,所以不愿意说出去失了男人的脸面。”

    李嫂子和李杏雨听了都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尤其是李嫂子反应过来后,激动的红光满面,险些弹坐起来,她的身子往前靠,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小叶媒婆,这是真的吗?那铁匠的前头个媳妇真的在外面有奸夫?她的奸夫是谁呀?又怎会把她打死?”

    叶惜儿眼见李嫂子的关注点偏了,她咳嗽两声,正色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铁匠没有打自己的媳妇,更不用说把媳妇打死。”

    “所以你们放心,周铁匠的人品很可靠,且有打铁的技术,生活有保障。”

    “他的爹娘都没了,李姑娘若是嫁过去就没有公婆,不会受到搓磨,自己当家做主。”

    “只是周铁匠因为那件事受到流言蜚语缠身,大家对他的误解颇深,嫁过去了可能会受到一些人的非议。不过这不重要,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你们的姻缘很相配,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两句,只要你不往心里去,经营好自己的小家,不会有任何影响。”

    “周铁匠这些年虽然被人唾骂,但他的铺子生意却没有跌落到谷底,就是因为他的打铁技术好,人又厚道,给人的价格公道,所以也有很多人愿意去他那里买铁具。”

    “我跟他说了,李姑娘在前婆家三年过得不好,以不能怀孩子的名义被休。”

    “我也跟他说清楚了,李姑娘是能怀孕的,你嫁过去后肯定有你们两个自己的孩子。”

    “周铁匠长得魁梧力气很大,等闲人不敢来惹事,这么多年那些人也只敢说说闲话,不敢到他面前来怎么样,一定可以保护好你的。”

    “李姑娘,你若是愿意,我就找个时间让你们相看。”

    李杏雨拿不定主意,把视线看向他的嫂子。

    李嫂子却一下拍板道:“相看,先相看,相看的不满意再说。”

    “杏丫头,只要小叶媒婆说得是真的,真的不是他打死的媳妇,那周铁匠就是一个顶顶好的,人家有手艺,有店铺,人还凶悍,就算是你前婆婆家不要脸的要来闹事,他们也不敢闹到周铁匠面前去。”

    “小叶媒婆,你能保证周铁匠当真不会打死媳妇吗?”

    这一点叶惜儿当然可以保证,她立即点头:“周铁匠真的不打媳妇,他之前的媳妇背着他搞那些事,他都没有打过,他是真的很冤枉,背上了这个骂名。”

    “不过也是你们俩的缘分,若是周铁匠没有这个骂名在身上,以他的条件,估计早就有媒婆给他介绍姑娘了。”

    她转而看向李杏雨,怕她害怕,就安慰她道:“李姑娘,你们这次若是相看上了,以后要跟他过日子的是你,你的心里千万别因为这个误会在心里有隔阂,你也别因为他长得凶,就怕他。”

    “人不可貌相,你别看他长得凶,其实人挺好的,能赚钱也顾家,他唯一的条件就是不想再找个会背叛他的媳妇。”

    “而你的条件是不想在嫁给前婆家那样会折磨人的人家,你们俩真正好相配,命格也十分的契合,若是你嫁过去,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有房子有铺子,再生个孩子,日子越走越好。”

    也许是叶惜儿描绘的生活画面太过令人神往,李杏雨不禁在心头偷偷想象了一番。

    这是她从前从来不敢幻想的场景。

    李嫂子一拍手笑道:“对的,对的,是这个理儿,周铁匠就是难得的好人选。”

    李杏雨很羞涩,也很不自信,她小声问道:“他同意相看吗?”

    “同意,同意,我是去过他那里了,他同意了我再过来的。”

    李嫂子笑得合不拢嘴:“同意就行,同意就行,我们也同意,啥时候相看呀?劳烦小叶媒婆早些安排相看。”

    叶惜儿向李杏雨确认道:“李姑娘,你也同意相看吗?”

    李杏雨脸颊飘上了一朵红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叶惜儿见她们都同意,心里也挺开心的,就怕这李姑娘迈不出这一步。

    现在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的顺利。

    第096章 落幕

    叶惜儿这几日都在紧锣密鼓的张罗李杏雨和周铁匠的事。

    既然两人都有意愿, 那她就得抓紧时间安排下一步。

    索性忙活了一阵子,进展还算顺利。

    相看那日是李嫂子陪着李姑娘去的,

    两人相看过后, 对彼此都感觉不错。

    李杏雨原本看着那大块头就有些发怵,实在是她的前夫会经常动手打她, 前夫还没有这般魁梧,打起人来都生不如死。

    她看见这般体格子的男子, 不敢想象若是他动起手来,她会不会被直接打死。

    她害怕的不敢说话, 后来经过嫂子在一旁说笑打圆场, 她又想起了小叶媒婆说过的话。

    这周铁匠只是看着凶, 其实从不打媳妇。

    长得凶悍些,还可以保护自己的媳妇。

    李杏雨想着这些,才慢慢试着让自己放松。

    后来还与鼓起勇气和周铁匠说了几句话。

    叶惜儿在相看成功后,就又开始算成亲吉日,给女方下聘礼。

    定下了这门亲事, 才算是完成了这条红线。

    ——

    叶惜儿做完了李杏雨的媒, 在家休息了几日。

    周铁匠单身了几年,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有手艺在身,还算是有些存银。

    给李家下的聘礼还算丰厚,毕竟时隔这么久,好不容易要有媳妇了,他也挺珍惜的。

    所以连带着叶惜儿的谢媒银也算挺不错的。

    这一单, 算上谢媒礼, 也有一两多银子了。

    叶惜儿总算是又赚了一笔钱进荷包。

    她高兴地邀请所有人吃饭,把何忠和安福都叫上了, 去酒楼吃顿好的!

    也顺便庆祝魏子骞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魏母得知儿媳要在泰丰楼请全家人吃饭,也没有扫兴,穿上儿媳给买的新衣,盘上发髻,簪上发钗,痛快地踏出了四羊胡同。

    六个人,在泰丰楼的二楼包厢落座。

    原本何忠和安福是怎么也不肯与主子们坐在一处。

    是魏子骞发了话,两人才勉强肯坐下来一同用膳。

    叶惜儿把酒楼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期间魏香巧悄悄凑过头去,给她说了除了招牌菜还有哪几个菜色好吃。

    “巧儿,你以前来吃过?”

    “嫂子,泰丰楼以前是我们家的,只是后来不知如今这儿的厨子换了没?味道变了没?”

    叶惜儿:“”

    还有这回事,早知道她就不选这家了,魏子骞也不跟她说一声。

    她看了一眼魏子骞和魏母的表情,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仿佛对酒楼易主的事并不怎么在意。

    几人热热闹闹正吃着美食,忽闻下方人声嘈杂了起来。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是临街的,窗户正对着主街。

    叶惜儿最喜欢看热闹,她听见有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即放下了筷子,跑到了窗户前往下一探。

    这一看不要紧,下面的人可真多。

    街道两旁聚满了人,人头乌压压的,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探讨的热火朝天。

    叶惜儿眯着眼睛顺着这条街道往前望了望。

    好像是一队人马走过来了。

    有官兵,有囚车,还有囚车里穿着白色囚衣的犯人。

    原来是在押解犯人游街示众啊。

    叶惜儿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她站在窗户边就不动了。

    “叶惜儿,还要吃糟鹅掌吗?快过来。”

    魏子骞见她一副扒着窗户稳稳看戏的架势,实在不明白热闹就这么吸引人吗?饭都不吃了,连安福都没她这般好奇。

    “嗳,等会儿,你给我放碗里,我待会儿来啃”

    随着那队人越走越近,叶惜儿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这

    在囚车里被游街的人,不是本县县令吗?!

    在后面戴着枷锁镣铐,跟着囚车徒步的人,是不是江家的当家人江寻州!

    身后还有穿着囚衣,被铁链串成一串的一干女眷。

    其中,她就看到了江倩语浑身狼狈,踉踉跄跄的跟在里面。

    叶惜儿捂住嘴,这是什么普天大庆的场面!

    她立马反应过来,喊道:“魏子骞,你快过来看!”

    然后似想起什么,又风风火火转身就往包厢外面跑:“巧儿,安福,快,快跟我一起下去。”

    叶惜儿噔噔噔跑下二楼,找小二要了后厨的两篮子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她提着篮子就飞快往外面跑,生怕赶不上。

    叶惜儿挤到人群的最前排,看着越来越近的囚车,听着百姓的谩骂声,觉得这些声音十分美妙。

    前头开路的官兵时不时就敲一下铜锣,大声唱喝犯人罪行,声音洪亮,拉得老长。

    “今,锦宁县县令卜正松,因未经朝廷允许,私下开采盐湖,贩卖私盐,吞没白银数额庞大,触犯本朝律令,夺去官职,处已死刑,秋后问斩。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今,本县商贾江寻州,勾结犯人卜正松,开采私盐,贩卖私盐,滥杀人命无数,罪加一等。据朝廷律法,数罪并罚,判已死刑,秋后问斩,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叶惜儿听着这些罪名,只觉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见囚车已经到了近前,就着耳边老百姓一连串的骂声,连忙跟别人一样,把手里烂菜叶子往囚车里扔。

    “狗官!呸!不得好死!”

    “狗官,下地狱,永世不得投胎!”

    “奸商,滚出锦宁县!”

    囚车缓缓驶了过去,叶惜儿看到了囚车后面的江寻州带着枷锁走得慢慢吞吞。

    “巧儿,快,扔他臭鸡蛋。”

    叶惜儿把一篮子烂鸡蛋给她:“使劲往他身上砸。”

    虽然魏子骞并没有把杀父仇人的事告诉魏母和魏香巧,但不妨碍叶惜儿让她砸死这老不死的。

    “安福,你砸烂白菜,往他头上狠狠砸。”

    安福的力气大,他拿起一颗白菜就精准地往江寻州脑袋上砸去。

    砸得他的脑袋歪向了一边。

    叶惜儿见他那被判了死刑,还装的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就不顺眼。

    装什么高僧入定,坦然自若?

    你以为你摆出这幅样子就显得你的境界很高吗?

    “江寻州,你给我死!”

    叶惜儿抓了一把烂叶子,劈头盖脸甩向刚好走到她这里的人脸上。

    “你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你的妻子儿女孙子因为你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苦难呢!”

    “你就是你们江氏全族的罪人!”

    江寻州因为她这句话,转头看了她一眼,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很快,叶惜儿就看到后面的江倩语也走近了。

    她低着脑袋,头发散乱,半死不活,全然不见当初的富贵和高傲。

    “安福,巧儿,快,砸那个姓江的。”

    说着,叶惜儿率先捡了一颗臭鸡蛋,砸在她脑门上。

    “杀人犯,跟你爹一个样,都是死不足惜。”

    “我让你杀人,黑心毒蛇,报应!”

    江倩语此时的头发上,身上都挂着菜叶子和臭鸡蛋液。

    一身的黏腻和臭味,恶心的令人想吐。

    她感觉有几个人扔她扔的最厉害,最频繁,砸的她又重又痛。

    她心里很恼怒,这群贱民,一辈子没本事,只会落井下石!

    抬起头,恨恨地目光看过去,蓦然看到了三张认识的面孔。

    一个是魏子骞的乡下媳妇,一个魏子骞的贴身小厮,还有一个是魏香巧。

    这几个人怎的在这里?

    尤其是那乡下女人的眼神,看着她,明晃晃的透露出畅快和报应。

    见她那副神色,江倩语就明白了,这女人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知道是她在背后动的手了。

    江倩语咬着牙,她不后悔,从不后悔让人弄死她。

    她不甘的是,事情原本那般顺利,一切都在按照她的想法发展,可这女人的命太硬了。

    难么高的悬崖,还能活下来,简直有违天理!

    江倩语撇过头去不看她笑得肆无忌惮的脸。

    忽觉上方有道视线落了下来,她抬眼望去,就看见了立在酒楼上二楼窗户边居高临下的男人。

    江倩语心头微微一震。

    那人还是如从前那般,一张让女人都自愧不如的脸,还有那双颠倒众生的琥珀眼。

    从小他就是这般,随意的一个举动,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让人心甘情愿双手捧上世间最好的珍宝奉上。

    她还记得幼时的那次元宵灯会,嬉闹人群里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他站在嫦娥奔月的灯笼下,精致的眉眼如壁上画,被光晕染红的眼睛,像天上下来的神仙。

    那时她还以为他的眼睛是金色的,直让她看呆了去。

    江倩语的眼角猝然滑下一滴热泪。

    她承认,她是欢喜过他的,从那次元宵灯会的一面。

    只是,长大后,她早已明白,女子嫁人,欢喜不是必要的。

    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都比欢喜重要。

    所以当父亲要派人去落魄的魏家退亲时,她是同意的,甚至松了一口气。

    江倩语低下了头,不再去看窗边的人。

    囚车游街示众很快就走过了这条主街道。

    叶惜儿篮子里的烂叶子和臭鸡蛋也扔完了。

    “走,咱们洗手,上去接着吃饭!”

    叶惜儿一挥手,带着巧儿和安福又上楼了。

    ——

    傍晚时分,天边的残阳染红天际,晚霞散发出绮丽的光彩。

    叶惜儿陪着魏子骞走在街道上。

    她一边偷偷觑着男人的神色,一边悄悄用手指去勾他的手指。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县衙大牢。

    叶惜儿眼见着他贿赂了看守大牢的牢头。

    她要跟着进去,男人却说里面阴湿污秽,让她就在外面等他,他很快就出来。

    叶惜儿也没与他争,点点头,看着他独自进了牢里。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是去看江寻州的。

    叶惜儿站在大牢外面的长长甬道里。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魏子骞出来了。

    叶惜儿飞快的抬头看去,首先就是观察他的神情。

    与此同时,从牢房里传来阵阵恐怖的嘶吼声。

    “竖子!没想到老夫最后竟栽在你的手里!”

    “老夫死不瞑目!”

    “魏玉山那没用的老纨绔,一辈子耽于享乐,玩物丧志,凭什么踩在我的头上,坐在首富的位置!”

    “他早就该死了,你们魏氏早就该绝后了!”

    一声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像是要冲破牢房,直直穿透到耳膜。

    叶惜儿听见这些如魔音入耳诅咒全家的话,眉毛拧在了一起。

    这人咋死到临头了,还这样给自己造孽力。

    她跑过去,拉住了男人的手,担心他听了会往心里去,便道:“你别听他骂这些没用的,人要死了,难免发疯。”

    “他说的那些其实全部反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魏子骞见她这样紧张,轻轻笑了一下,琥珀瞳仁被霞光染上碎金,美得晃人眼。

    他没说什么,只是掌心紧紧包裹住她的手,唇边噙着笑意,道:“走,回家了。”

    在牢里看见那老匹夫时,心里的确坠着沉沉阴郁。

    不过甫一从阴暗潮湿的牢里出来,就见那女子站在铺满灿烂余晖的甬道里等他,像是踏着金色缎带里的仙子。

    白净脸庞浸染上一道圣洁柔和的金光,美得不可方物。

    尤其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还专注的注视着他。

    魏子骞觉得,无论何种阴霾污秽,被她这样的眼睛看上一眼,他都能瞬时回到明朗的人间。

    第097章 七个瓜

    锦宁县县令和江家的落幕, 让叶惜儿高兴了好久。

    大仇得报,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再反扑了。

    她觉得整个锦宁县的空气都自由清新了起来。

    天空是蓝的,花儿是红的, 夏日的蝉鸣是动听的。

    她为了庆祝这件大喜事,特意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魏子骞带着她, 去府城游玩了好几天。

    勾栏瓦舍,戏曲听书, 表演杂耍,踏青游湖, 骑马射箭, 琼台赏月, 斗鸡斗蛐蛐。

    她以前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没去过的娱乐场所,没玩过的市井把戏。

    这次通通都体验了一遍。

    魏子骞不愧是曾经的纨绔公子哥儿,这些消遣的门道和花样,样样门儿清。

    叶惜儿都快在外面玩疯了, 她觉得这是她来到这里后, 最放松最快乐的日子。

    此时他们刚从斗鸡场上出来, 叶惜儿的嗓子都喊哑了,她压的大红公鸡还是不争气的斗败了。

    两人走在繁华热闹的街肆上,叶惜儿拿着一串糖葫芦,咬上一口,甜到了心口里。

    她抬头看向天边雪白蓬松的云,桃花眼弯了起来, 笑得轻松惬意。

    “魏子骞, 我好开心呀,觉得很不真实。”

    她竟然在古代, 谈了恋爱,有了相公。现在还和相公肆意游荡在市井各个角落,逛遍大街小巷的游玩约会。

    这是她以前做梦也做不到的场景。

    叶惜儿以为她的命运轨迹,与她家的那些姑姑小姨的也大差不差。

    从一个豪门,嫁进另一个世家,维持着夫家家族里的各线关系。

    运气好点,和丈夫有些情谊,像她爸妈那样,至少两人相处和谐。

    运气不好,吃饭都难得凑在一桌。

    还有的女性长辈们,她们是霸气的女强人,不需要联姻,不需要感情,是他们一干小辈们的榜样。

    但是很可惜,叶惜儿的几个表姐和堂姐或许有这样的潜质和能力。

    就她叶惜儿打小就没有这样优秀的资质和脑子。

    在她小时候,也是会被安排上各种课程的,可

    算了,不提也罢。

    反正这件往事不堪回首的程度,是她在叶尘飞那里排得上号的笑料合集之王。

    自打她的女强人之路行不通以后,她爸就换了思路,早早就清楚的告诉过她,感情这东西不在她将来选择另一半的考虑范围内。

    那时她还抱着幻想和挣扎的心理,万一遇上一个又喜欢又符合条件的,岂不是更好?

    她还记得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爸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叶惜儿在大学时,经常说自己以后要去找什么什么样的帅哥,什么什么样的对象,谈什么什么样的恋爱。

    其实不过是最后的幻想和自我安慰罢了。

    她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电视剧里,沉迷在男主女纯粹真挚的爱情里。

    那种抵死相爱的爱情,叶惜儿肯定是向往的,却是她得不到的,她以为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能拥有了。

    没想到老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把她扔到这里来,打破了她既定的命运轨迹。

    骤然失去了富贵窝,失去了安全精致的金刚泡泡。

    不得不独身一人闯荡陌生的环境,不得不自食其力的干起陌生的事业。

    但她却峰回路转的收获到了她向往已久的,纯粹的,珍贵的,心意相通的爱情。

    叶惜儿看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男人,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叶惜儿,你笑什么,方才你那只鸡给你输了银子还这般开心?”

    “魏子骞,若是以后我得不治之症了,必须要高山上夺命悬崖边的一株千年灵花入药救命,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给我摘下来吗?”

    叶惜儿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里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

    不料那男人却表情古怪道:“你没给我俩算算?”

    “算什么?”

    “我俩的命格不契合吗?”

    叶惜儿哪里知道契不契合,他俩的命格信息她都看不到。

    不过她信誓旦旦地点头肯定道:“算了,很契合,绝配。”

    “既然契合,那你还会得什么不治之症?我只会越来越旺你吧。”

    “”

    “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呢,就说你去不去?”叶惜儿非要问出一个答案。

    魏子骞目光放在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步伐懒散,神情散漫,语气也稀松平常,眼里却是女子看不到的认真。

    “若是真有那一日,别说悬崖边的灵花,就是天边的神花,我也得够一够。”

    “我一个人够不上的,就散尽钱财,有的是人前仆后继的帮我去够。”

    “管它什么灵花神花,架起通天人梯,总是能够上的。”

    他在大街上看似随意的几句话,漫过周围的人声,落在叶惜儿的耳朵里,竟然听得她眼泪汪汪。

    “呜呜呜,相公,你太好了。”

    叶惜儿不顾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并慷慨激昂地保证道:“相公,你放心,你若是得了不治之症,我也要拼尽全力,散尽家产的也要救你!”

    魏子骞:“”

    他静默无言地侧目瞥了泪眼朦胧的女子一眼。

    这劳什子的不治之症,他俩就非要碰上不可吗?

    “相公,你吃”

    叶惜儿把啃得只剩最后一颗的糖葫芦举到男人的唇边,十分大方的分享给他。

    魏子骞垂眸一看,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方才还满满的一串红果子,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差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竹棍子了。

    看来什么不治之症,散尽钱财,也不耽误她吃吃喝喝。

    最后两人回锦宁县的时候,叶惜儿还意犹未尽,乐不思蜀。

    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带回去。

    她还给所有人都买了一份礼物。

    这才喜气洋洋的打道回府,结束了这次府城之行。

    ——

    从府城回来后,魏子骞就没再去码头扛货了。

    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即将开业的玉石铺子上。

    将毛料打磨成各种玉佩钗环首饰和玉器摆件,不仅得请解石师傅,还得请手艺精湛的玉雕工匠师傅。

    这不仅需要时间,也需要人力财力。

    必须得要人去坐镇操办,何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魏子骞每日都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

    叶惜儿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她还记得自己的拉红线事业。

    又骑着她的老伙计皮蛋,走在了十里八村的路上。

    锦宁县清风镇吴家坳。

    此时的叶惜儿牵着毛驴,站在一个小土坡上风中凌乱。

    她看着在两座大山之间,座落在这个山坳里的小村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这里简直比上次去的大河村还穷还偏,若不是她有地址,是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山坳坳来的。

    也不知道她那个客户从哪里打听到她的名号,说只要她牵的线都能成,别的媒婆说得了的,她能说,别的媒婆说不了的媒,她也能说。

    前日有一个老头,天刚蒙蒙亮就蹲在了她家门口,说是从前半夜就开始从家里走路往这里赶,刚开城门就进来了。

    后来见天大亮了才敲开她家的门,说是要来求求媒婆给他家的儿子说媒。

    叶惜儿在倒座房接待了他,这一接待不知道,一听客户说了什么后,她当场就震惊了。

    七个儿子!

    整整七个儿子!!

    那老头说他家里有七个儿子都未成亲。

    那附近的媒人都被他求了个遍,没有媒人想给他家七个儿子说媒,说是他家穷得拿不出谢媒钱,恐怕七个儿子的媒钱加起来都没有别人家一个人给得多。

    还说不仅没谢媒钱赚,也确实说不了媒,他们家揭不开锅,没有哪一个姑娘肯掉进火坑里吃苦。

    叶惜儿仔细瞧瞧,她刚才倒是还没注意,现在细细看来,这老头穿着补丁摞补破破烂烂的衣裳,布料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

    腰背佝偻,两鬓斑白,面容黑红黑红的,愁苦的一张脸皱巴的跟老树皮似的,挂在脸上薄薄的一层,没什么肉。

    叶惜儿倒给他的茶,他一口也没碰,上的茶点瓜果,他也一口没吃。

    从一进门,就开始说他那七个儿子实在等不得了。

    尤其是前面五个,老大三十,老二二十九,老三二十七,老四二十六,老五二十四,再不成亲真的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他们两个老不死的也活不了几年了,他们还想看到孙子出生,哪怕只是一个孙子。

    叶惜儿当时听到这些,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七个儿子,这是什么葫芦娃家庭?!

    这基本就是一年生一个啊!

    她看见老头满是沟壑的脸,皱着眉苦巴巴的,眼里都是祈求。

    说原本他是不敢上城里来找媒婆的,他们那山坳坳里,哪里敢来城里找媒婆,但别人都说她这个媒婆没有牵不了的线。

    虽是县城里的媒婆,可为人有良心,价格也公道,在家里商量了几日,犹豫了几日,终于还是决定过来试一试。

    那老头的眼里泛着泪花,抹了抹泪,又一个不住的说他们这几年举全家之力,白日黑夜的干。

    几个儿子出去打短工,勒紧裤腰带舍不得吃喝,加上种地的钱,也存了一些聘礼。

    可别人已经都不相信了,觉得他家拿不出来,还有就是老大老二的年龄太大了,没有人愿意嫁过来,下面的弟兄们又想让哥哥们先娶。

    都怪他们两个老的没本事,让孩子们娶不上媳妇,他们都要进棺材板了,都看不到孙子出生,他们无法下去面对老祖宗们。

    想想要从他这里断了香火,他死都不敢死。

    叶惜儿面对一个一直抹眼泪的老伯,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

    她只能让他喝些茶,吃些茶点瓜果垫垫肚子,那么早来肯定是没吃早饭,并且立马表态接下了这个单子,表示她愿意给他们说媒。

    那老头听她应下了,才终于松了半口气,却手脚拘束的始终不肯碰茶杯。

    他连连摇头拒绝,说他不渴,不用喝水,说他怕自己的手把瓷白干净的茶杯给弄脏了。

    叶惜儿看见老头的那双手,关节粗大变形,疤痕老茧布满了掌心,还有洗不干净的脏污在裂开的手指皮肤纹理里。

    叶惜儿从前只喜欢看漂亮的事物,连马铁那个四方脸都看不下去。

    如今看见老伯粗糙脏污又苍老的模样,却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反而还有些隐隐的心酸。

    叶惜儿见他死也不肯喝茶,就让他吃些点心糖果。

    老头又是死也不肯吃,他说:“这些东西太贵重,我不吃我不吃,我不饿。”

    叶惜儿没法子了,去厨房拿了两个昨日在街面上买的花卷给他:“你吃些吧,待会还要回去呢,那么远的路不吃些东西怎么走的回去?”

    “你快吃,你几个儿子的事,我应下了。”

    老头见她说的如此肯定,激动地站了起来,连连鞠躬,佝偻的腰背快弯到了尘埃里。

    叶惜儿见他行此大礼,简直要被吓坏了,她赶忙就去把他扶了起来:“老伯,您别这样激动,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定让你的几个儿子娶上媳妇!”

    叶惜儿那日斩钉截铁的豪言壮语,仿佛还想在耳边回荡,被穿梭在山坳子里干燥的风无情的嘲笑着。

    原来她这条媒婆之路最难的考验,不是给什么天煞孤星命找媳妇,也不是给什么守寡多年的老妇人找老伴儿。

    而是给这样无房屋无银钱无聘礼,揭不开锅的人家说媒。

    叶惜儿抹了抹自己额头上的虚汗,她想说,就算她再有本事,那也得客户自己出得起聘礼才行啊。

    没有聘礼,就是说破了天,女方也不会同意。

    没有房屋,女子嫁过来住在哪儿?

    她终于明白那些媒人不想接这单活的缘由了。

    难度地狱级,付出十倍,还没有收获。

    还容易陷入最后事没办成,自己的口碑受损的风险。

    安福看着那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房子,也处在一个呆滞的状态。

    “少奶奶,这家人真的要说媒吗?”

    安福得知他家这般好看的少奶奶是媒婆时,也很是吃惊了好几日,简直颠覆了他以往对媒婆的印象。

    这次少奶奶要去山沟子里说媒,少爷就让他跟着少奶奶一起去,吩咐他保护少奶奶的安危。

    安福得了这个命令,拍着胸膛很是自信,这个任务交给他绝对没问题。

    别看他长得瘦长瘦长的,可他八岁起就跟着魏府的武学师傅学武,学了这些年是有些底子在身的,保护少奶奶绝对不在话下。

    所以他今日跟着来了,一人骑着一头驴,骑了好久,终于摸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比他之前待过的双仙村都破了好多好多。

    叶惜儿和安福站在门口还没进去,吴老头就小跑着出来开门迎接。

    叶惜儿觉得这扇门关不关都没有区别,就是用几根竹片子扎起来的两扇薄薄的竹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摇摇晃晃的,让人没有一点安全感。

    两人刚一进去,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七位体型不同,个子高矮不一的男子,齐刷刷站成一排。

    很有七个瓜结在了一根藤上的既视感。

    那七名男子见媒人一进来,就恭恭敬敬的鞠躬并大喊道:“媒人安好!”

    声音洪亮中透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叶惜儿:“”

    这排场,这场面,若不是她的的确确进的是泥巴茅草房子,她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小叶媒婆,他们知道你今日要来,就没出去做工,全部在家特意等着你呢,您给看看,看他们还能找到媳妇不。”

    叶惜儿坐在了院子里的凳子上,当真就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面前站成一排的男子。

    第098章 攒功德

    老大的年纪确实不小了, 尤其相貌比他本身的年龄还显老,一眼看过去就跟中年人没两样。

    老二老三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脸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面相,长期的重体力活, 像黄牛一般不停歇的干,风吹日晒又吃不饱的日子。

    让这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看着又老又疲累。

    只有干活干出来的肌肉看着稍微有力量些。

    叶惜儿把视线从头到尾, 一一挪过去。

    被视线扫到的人,无一不是紧张的咽口水, 生怕自己哪里表现不好没有被媒人看上。

    眼前这个年轻的媒人,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若是再被她看不上, 估计这辈子就真的打光棍到死了。

    叶惜儿看了一圈, 就只有老六老七的精神面貌好一些。

    毕竟人还是年轻很多。

    一个二十二, 一个二十。

    虽也是超过了娶亲的年纪,但到底也比几个哥哥好太多,还不算太晚。

    “咳”

    叶惜儿看完后,咳嗽了一声,正准备说话, 吴老头就上前殷切道:“小叶媒婆, 走这么远的路, 口渴了吧?”

    而后转身就向厨屋喊道:“老婆子,快,端水来,放点白糖,给媒人喝些糖水。还有这小兄弟,也冲一碗糖水。”

    “吴老伯, 不用了, 我们带水了。”叶惜儿赶忙摆手说不用。

    安福也站在叶惜儿身后说自个带了水囊。

    他还为表示没说谎,掏出挂在腰间的水囊喝了两口。

    然而, 一个老妇人从那两间茅草房子旁边搭的一间低矮厨屋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了,端着两个豁了口的土黄色碗。

    “来了,来了,糖水来了,小叶媒婆,你快喝一口,甜着呢。”

    她把碗放在了她身边的石桌子上。

    看着叶惜儿的笑容拘谨又期待。

    叶惜儿看着那两碗水,面对这样热情的吴家人,不知道怎么办。

    她从来没在客户家里喝过水,自从买了紫水壶后,更是只喝自己带的水。

    一个是安全,二是卫生。

    今日

    “安福,喝吧,糖水,别浪费了。”

    叶惜儿端起一碗,一口气就给干了,顺便还叫安福也喝。

    喝完才后知后觉地尝出甜腻的味道,甜得差点没给她齁死。

    “咳咳咳”

    这个吴婆婆放那么多糖做什么?是不是把她家的糖都给放里面了?

    叶惜儿赶紧打开自己的紫水壶喝了一口去甜。

    妈呀,她以后再也不随便喝客户家的水了。

    这太热情了也不行,她的嗓子太难受了。

    后面的安福放下碗,也立即打开自己的水囊狂喝一口。

    “咳咳,你们都坐下吧,坐下说话。”

    叶惜儿连喝了几口水,才让嗓子稍微好受些。

    可七个男子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儿啊。

    众人听话的都去搬了凳子坐下了。

    他们还拿了竹凳子让后边站着的安福坐。

    待所有人都在院子里落座后,叶惜儿开始了今日的主要工作。

    “首先,我说一下大概的情况。”

    “你们几人我看了,都有姻缘线,都不是一个人活到死的结局。”

    “但是,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困局不是年纪。”

    “多年来你们娶不到媳妇,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始终是三个字。”

    “就是没银子。”

    “相信你们自己也知道,若是有银子,能给上一个两个的聘礼,也不至于一个也没成亲。”

    叶惜儿说话直接,那几个汉子被说得低下了头颅。

    “当然,我也知道你们这个村子的产出确实不高,且吴婶子前些年生病花了不少钱。所以即使你们没日没夜的出去找活,也没存下什么银钱。”

    叶惜儿既然承担下了这单活,那即使再困难也要把它完成。

    那么既然要完成,就必须把问题摆在明面上来,大家一起解决根本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管你们存了多少聘礼,有多着急娶媳妇。你们必须一起把银子拿出来,首先把这个房屋修建一下,加盖几间。”

    “这个房子起来了,大家的眼睛都看得见,就会重新改变对你们的印象和看法。”

    “其次就是你们现在七个人,挤在一个房屋里,睡在一张通铺里。”

    “这不是适合成亲的环境,姑娘来了,你让她住哪儿?和你们挤在一起吗?”

    “这是目前最紧急需要处理的地方。”

    吴大牛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吞吐的说:“小叶媒婆,不是我们不想盖房子,我们也早就想盖了。”

    “可盖了房子,几乎就掏空了这些年的存银。那成亲的聘礼怎么办?”

    “没有聘礼,没有姑娘愿意”

    叶惜儿点点头,这一点她也知道。

    “这样,咱们一个一个来,也不贪多。今年的目标,一是盖三间房,二是大牛和二牛的婚事。”

    “今年主要解决这两个。”

    “盖房子交给你们,婚事就交给我,我会办好的。”

    “聘礼这个东西,有多的,有少的,是没有定数的。介时可以两家商量商量,可以少一些,但不能没有。”

    “还有,这段时间你们还得想办法赚些钱,两个人的聘礼,加上成亲办酒席,这些就算再怎么省,也是要有的。”

    吴大牛和吴二牛都老实点头称是:“是是是,小叶媒人,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加把劲的。”

    叶惜儿见他们都已经三十的人了,在古代这个年纪,有些早早成亲生孩子的,也许孙子都有了。

    却是这幅坐得规规矩矩,她说什么就听什么,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付出的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以前,她是不理解,揭不开锅的人还要成亲生孩子的。

    可柳媒婆说了,人家有这个需求,人家要传宗接代,人家也想要成家有个伴。

    人生百态,难道穷人就不配拥有夫妻之情,享受天伦之乐了?

    人活在世,他们又不是没有努力去奔命,只是天命如此,不可能每个人都生在富贵之家的。

    吴家七兄弟也是这样,他们不是没有铆足劲的干,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干,可悲哀的是,贫瘠的土地,偏远的地理位置,加上生病的家人。

    这些东西压得他们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包括在码头干活的牛平和关大成。

    叶惜儿不会当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只是她的工作遇到了,就如柳媒婆说的那样,做这一行,人家上门了,就不能挑三拣四。

    况且,这些挑战也对她的职业有帮助,也可以作为她的战绩。

    做好了也是功德一件。

    叶惜儿想了想,对他们说:“方才我进村的时候,看见山脚下有一棵树,上面的果子可以用来做一种解暑气的小吃。”

    “但采摘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等天气再热些,你们就摘回来做了,放些红糖水,挑到镇上去买。”

    “你们村子离镇上远,每日来回得费些功夫,不过也没法子,辛苦这一个夏季,或许能存些银子下来。”

    “这个方法,只能赚一段时间的快钱,过了夏季就没法做了。”

    “你看你们愿不愿意,愿意我等下就把做法教给你们。”

    叶惜儿认识冰粉果,还知道怎么做,完全就是误打误撞。

    以前有一次去一个古镇旅游,在民宿里看老板娘亲自做过手工冰粉。

    她还上手体验过,给自己做了一碗加了五种水果,十种小料的超级豪华版冰粉。

    刚才她也是灵光一闪,看见了那棵树,就想起了这件事。

    这不是什么赚钱的法子,但赚个一两个月的快钱,哪怕一天几十文,也比打一天的短工好。

    兴许能更快的筹集一些聘礼钱。

    吴家人听后都激动了,尤其是吴大牛,他猛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神迸出前所未有的光。

    “愿意,愿意,辛苦怕甚,我们最不怕辛苦。”

    吴老头险些老泪纵横:“小叶媒婆,你就是在世的菩萨,你救了我们老吴家啊!我们会记你一辈子的恩情的!”

    “大牛二牛三牛给小叶媒婆跪下,磕头!”

    “哎哎,别这样,我受不起。”

    叶惜儿赶忙阻止,这些人,每一个人的年纪都比她大,她怎么受的起?

    “你们听我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她见他们这么激动,连忙转移话题。

    “这个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还是得找到自己稳定收入的法子。”

    “不然就算以后成了亲,媳妇孩子都得跟着过苦日子。”

    “我看了你们每个人的面相,对于你们以后的发展方向,我有些建议,你们听听看。”

    叶惜儿发现,这几个人虽然生来就是贫苦的,但并不是没有个人优势和长处的。

    “吴大牛,你力气大,做了十几年的重体力活。你就继续种你的地,农闲时还是去找个短工做。只是若能想办法去镖局学几个招式,你就能去那些地主老爷家的自荐个护院当。”

    “吴二牛,你耐力好,擅长泥瓦活,你以后就专攻这一项,最好送些礼找个师傅带你。”

    “吴三牛,你手上功夫细致,跟在各个木匠那里打下手也好几年了,可以独自去接些活,你先做些东西出来,让五牛带着样品去帮你到各个店跑跑,从小玩意小摆件开始做起。还可以去镇上的各个百姓家里去做桌椅板凳的活,前期上门做,积累人缘。”

    “吴四牛,你们家你做的饭菜最好,你自己想个法子交些学费去学个手艺,做面条做面食烧饼馄饨的,甭管什么,学好了可以到码头去摆个摊。”

    “吴五牛,你能说会道,这个夏季卖了冰粉留些启动资金,让你三哥给你做个货郎的挑箱,挑着担子十里八村的卖些针头线脑的,那些成本价不高,前期投入不大。”

    “吴六牛,你剃头手艺不错,逢集日你就去镇上摆摊,给人剃头。平日就跟着你五哥十里八乡的走,他卖货,你吆喝剃头。”

    “吴七牛,你心眼子多,以后一到夏天,你就去卖冰粉。我听说你们村里后山有个温泉,你就在温泉边种些颜色鲜艳的花,还有容易存活的绿叶子菜,一到冬天,你就摘些花和新鲜叶子菜,去城里的大户人家里问问,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最是喜欢这些了。积攒几个夏季冬季,给你几个哥哥们攒些前期需要打点人的钱。”

    叶惜儿说了那么多话,觉得有些累,一下子想这几个点子,脑子也有点累。

    她喝了一口水,看着吴家几兄弟的反应,心里还算是有些满意。

    被她一个个点到名的人,几乎都是挺直了背脊,目光闪过亮光,神情十分认真的听她说话。

    她的水还没喝完,吴大牛就带着几个兄弟哗啦啦的跪下冲她磕了一个头。

    叶惜儿惊得飞快的离开了座位避开了。

    “咳咳咳”

    她被还未咽下去的水呛到了喉咙,侧着头咳得脸颊绯红,眼泛泪花。

    “快起来,你们做什么?!”

    “小叶媒婆,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几弟兄没别的,人多力气大,以后但凡小叶媒婆有吩咐,我们吴家七兄弟绝不推辞。”

    “对对对,小叶媒婆,他们理应给你磕头,他们苦了半辈子,从没人拉拔一下。如今遇到你这个贵人,是他们的福气啊!”吴老头和吴婆子在一边抹着眼泪附和。

    他们吴家总算是有点盼头了。

    叶惜儿让安福把他们扶起来。

    被七个男人磕头的画面,她还是不太能适应。

    “你们别这样,我只是动动嘴的事,以后具体怎么做,还得全靠你们自己。”

    “你们最大的财富就是你们七兄弟齐心协力,手足相互托举。”

    “困苦的日子总会过去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你们的亲事我会好好找,争取一年说两个,过不了三年,你们就都有自己媳妇了。”

    “这两年辛苦些,找到出路就往里闯,以后日子就慢慢走上正轨了,养家也不成问题。”

    七兄弟起来后,连连点头应下了。

    叶惜儿在吴家说完事后,就和安福告辞离开了。

    安福跟在少奶奶身边这一通看下来简直叹为观止。

    他没想到媒婆说媒是这样说的,他以前还以为那些媒婆说亲就耍耍嘴皮子的功夫就把钱赚了,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

    安福看少奶奶的眼神肃然起敬。

    这哪是在说媒,这分明就是在积攒功德啊!

    能被少奶奶说媒的人,那得是多好的福分啊!

    叶惜儿出来时也是累得不行,她也没想到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还衍生出了帮助别人规划将来事业方向的工作,不仅要替客户牵媒拉线,组建家庭,还得替客户操心成了亲以后如何养媳妇养孩子。

    媒婆做到这个份上,还兼顾售后的,全天下恐怕就仅此她一份了吧!

    两人从吴家出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们紧赶慢赶,赶在了关城门之前回了锦宁县。

    第099章 打击

    五月的雨, 卷着初夏的风,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青灰的屋檐滴滴答答的落着雨幕,形成了一方漂亮晶莹的珠帘, 好看的紧。

    院子里老式陶瓷荷花缸里的荷花,被雨水打得摇摇晃晃, 在风雨中粉嫩又顽强的散开花瓣。

    这样的下雨天不合适出门干活。

    这种天然又合理的休息日,叶惜儿理所当然的歪躺在窗边的小塌上。

    听着有节奏的雨滴声, 摸出了她藏起来的白猫写的话本子。

    魏子骞可没有她这么好的命,这样的雨天也是要打着伞出门干活的。

    玉雕师傅每日的工钱那么高, 早一日完工, 就可以早一日开门迎客。

    所以叶惜儿一个人在卧房中, 正大光明的拿出那本《纯情继子与风韵后娘》。

    光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她翘着腿,一边吃着樱桃,一边看话本子。

    后娘二十二,继子十八。

    后娘刚嫁过来不到一个月,继子的爹就意外身亡。

    家里就只剩不熟悉的两人。

    继子为了生计, 出去找活干。

    有一日炎炎午后偶然回家, 忽的撞见后娘

    继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不是什么都不懂。

    村长家的闺女时常在进村的必经之路堵他,说要嫁给他。

    他对村长家的闺女无心,可今日看着后娘的模样

    继子浑身的肌肉都蹦得紧紧的,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厉害

    叶惜儿啪的一下扣上书本,面红耳赤, 大大喘了两口气。

    这本的尺度大到她不敢相信, 还能摆到书铺子里去卖。

    简直是让人流鼻血。

    叶惜儿不敢再看下去,她得缓一缓。

    她把书又藏进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还用东西压在了最下面。

    外面在下雨, 叶惜儿却热的不行。

    她现在对这位白猫起了浓厚的好奇心。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把情感和情欲写得这样丝滑。

    既动了心,又动了欲,两者结合交织,让情节不低俗不下流,却又牢牢勾住读者的眼睛。

    让人看得脸红.心跳,想在被窝里哇哇大叫。

    不行,她要学习了。

    必须要学习了,不能再看了。

    叶惜儿坐在书桌前,点开算命簿,强迫自己从话本子上的情节里抽离出来。

    晚上,魏子骞回来后。

    叶惜儿很兴奋,她又有故事要说了。

    “诶,我跟你说,我在村里又听到了一个事,特别震惊。”

    “你今日都没出门,去哪儿听的?”

    这女子就藏不住事,若是之前听到的,早在当日回来就说了,哪儿还等得到现在。

    “哎呀,你别管,是我之前听来忘了,方才又想起来了。”

    叶惜儿扒拉着魏子骞,凑过头去,正准备好好分享分享,可眼睛一抬,就看到了对方诱人的侧脸和优越的黑色长睫。

    她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魏子骞,你怎么更好看了?”

    高挺的鼻梁,红艳艳的唇,精致的下颚线,饱满的喉结

    简直长在了叶惜儿的心坎里。

    她一把就抱住了男人的脖颈,紧紧贴着他,吸精气。

    她要沾染上他的味道,她也会越来越好看的!

    魏子骞见女人藤蔓一般,恨不得整个挂他身上。

    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翘,眼睛里更是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在怀里作怪,甚至伸出手扶住她软软的腰。

    嘴上却问道:“做什么?不讲了?”

    “讲,待会儿再讲。”

    叶惜儿的唇瓣贴在男人的脖颈间,吐气如兰,声音娇媚:“相公,你今日想我了吗?”

    “我在家都想了你三十三遍。”

    魏子骞被她弄得肌肤颤.栗,心尖热意翻滚,眼眸里染上的情欲涌动。

    他用手指捏住女人的脸,头微微一侧,寻到那张极其会哄人的红唇,覆盖了上去。

    女人的唇软嫩香甜,如玫瑰般魅惑人心。

    两人的气息很快就交.缠在了一起,沉沦在灼热美妙的感受里。

    叶惜儿被吻的头脑晕乎乎,攀住男人的脖子,他身上好闻的花香强烈的侵入了她的感官。

    要讲的故事全然被她抛在了脑后。

    室内的温度在初夏的雨夜里节节攀升,院子里的荷花在雨点的侵袭下依旧摇曳生姿。

    ——

    夏日热浪,太阳蒸烤。

    时隔多日,叶惜儿再一次来到了码头。

    今日已经过了五月二十八,过了牛平他们横死的时间线。

    直到这日一过,叶惜儿才终于完全放下了心。

    这说明经过深山那次逃走,他们的命被彻底改变了。

    叶惜儿也看见了牛平和关大成的命格里没有横死的信息了。

    这一点让叶惜儿很开心,因为她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人的命运并不是不能扭转的。

    既然牛平他们已经改变了命运轨迹,不会再横死了,叶惜儿就可以着手给他们说亲了。

    今日她过来就是找他们说这件事的。

    叶惜儿到的时候,是午间吃饭休息的时间。

    她找到牛平和关大成,在一个茶摊子上说话。

    今日的太阳很大,日头很烈,晒的地面温度升高了好几度。

    还好这个茶摊子用草帘子在上方搭起了一个棚子,可以遮挡些直射的太阳光。

    叶惜儿见他们吃了饭,就要了两碗茶,让他们喝边喝聊。

    两人得知媒婆是来过来给他们说媒的,高兴的找不着北。

    “今日我来,主要是说说牛平的婚事,至于关大成,你现下刚满十八,还用不着着急。”

    “你再等上一年,再好好干一年,明年我再给你说亲。”

    关大成听见媒婆这样说,脸色羞红的低下了头。

    他也觉得自己现在没法成亲,他一天的工钱就挣二十文,还要拿些回家,根本没有存到什么银子,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牛平,我要给你介绍的这个姑娘姓林,十八岁,锦宁县人。”

    “她家就是城北燕儿胡同的,家里父母健在,上头有两个哥哥都成家了。”

    “林姑娘的爹在一家酿酒作坊里做工,两个哥哥暂时在做短工。”

    “林姑娘的性情温和,在家很勤快,除了干些家务活,还能打些络子去换些私房钱,厨艺也很不错。”

    “她爹娘最近也在给她相看了,不过还没找到满意的。”

    “若是你同意,我就去林家说说。”

    “若是林家觉得你还行,那我就安排个日子让你们两边相看。”

    牛平听完后,喜悦的脸上都要笑烂了,嘴角一刻也没放下来过。

    他立刻点头如捣蒜:“同意,同意,嫂子,你帮我好好去林家说说,帮我多多说些好话。”

    “我上工勤快卖力,不喝酒不闲逛,我这些年不管烈日下雪的上工,也存了些媳妇本,有了媳妇就把所有工钱交给她保管。”

    “我老娘也是好相处的性子,不会为难儿媳妇的。我爹只闷头干活,在家也不多话,更不会为难儿媳妇。”

    “我家条件是有些困难,但我会努力养媳妇娃的,不会让他们饿着冻着的。”

    “嫂子,是你和阿骞救了我们,我一辈子记在心上,你以后就是我亲嫂子。”

    叶惜儿被他这般急切的模样给逗笑了。

    “行,我去好好给你说说,尽量给你把这门亲事说成。”

    “多谢嫂子,多谢嫂子。”

    牛平只差没站起来鞠躬道谢了。

    认识阿骞是他的福气,阿骞的媳妇更是他的贵人。

    ——

    叶惜儿在牛平他们午休结束时就离开了码头。

    她今日还要去山泉镇。

    叶惜儿回去牵了驴子就出了城。

    约莫骑着驴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她要找的人家。

    叶惜儿敲门进去。

    进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主人家给轰出来了。

    叶惜儿和她的毛驴,被大力甩上院门带起来的风,吹得毛发凌乱。

    隔着门板,似乎还听得见院子里女人愤怒的骂声。

    “哪里来的黑心媒婆,莫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般灭了人性!”

    “我闺女那是正经的镇里人,脑子进水了才会嫁到山沟子里去!”

    “那么大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害不害臊哟!”

    “三十了还没娶到媳妇,这种货色,你也想说给我女儿,真是缺了大德了。”

    “都穷成那般了,家里还七个兄弟,将来六个妯娌,那不得唱大戏啊!”

    “房屋都没一间,你让我闺女嫁过去住柴房?不对,他们家应是穷酸的连柴房都没有。”

    “说得跟老神婆似的,什么命格不命格的,我闺女的命好得很!”

    “那老男人给你了多少黑心银子?让你来我家祸害我闺女。”

    “给我滚,再来我家,我大扫帚伺候你!”

    “看你个姑娘长得人模狗样的,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呸!”

    叶惜儿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她抿了抿唇,沉默一瞬,慢腾腾转头对着毛驴道。

    “皮蛋,她在骂你呢。你耳朵大,你听见没?”

    叶惜儿面不改色,批评它道:“就算你耳朵大,你听见了也要当听不见,不要什么话都听,对你的身心没好处。”

    “世上的声音很多,可风也很大,吹吹就散了。你就当听了一首曲子,千万别当真,不然对你的驴生不好。”

    叶惜儿摸了摸它:“听见没?这个不行,那我们就换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回去了。”

    ——

    叶惜儿没想到,这个吴大牛的婚事是真难说!

    她一连说了三个,都没成功。

    人家一听他的条件和情况,不是脸色难看,就是当即变脸。

    脾气好一点的,把她客客气气请出来,脾气火爆点的,把她骂骂咧咧赶出来。

    首先那个年纪三十岁,和后面六个兄弟都没成亲,就这两句话就把人吓退了。

    然后就是吴家坳的偏远和贫穷,再一听现下房屋都没有一间,更是让人直摇脑袋。

    叶惜儿被打击的垂头丧气。

    她从没有在一个人的亲事上失败过这么多次的。

    这晚,叶惜儿没有心思学习了,她倒在床上唉声叹气。

    “我的能力是不是退步了?”

    “先前那么难的,自身情况那么极端的业务,都给我说成功了。”

    “即便有些费劲的,多跑几次,多磨几次,也就拿下了。”

    “就像陶康安,人都快不行了。比如郝婆婆,这可能是媒婆界里接过的年纪最大的一位了吧。再比如郭猎户,天煞孤星。”

    “这些人哪个不比吴大牛的情况糟糕?”

    “吴大牛好歹还是身体康健,正值壮年。”

    “不就是年龄大了些,贫困了些吗?人家肯干肯吃苦,人品也没问题。孝顺父母,友爱弟兄。”

    再说了,三十岁也不是很大吧。在现代,三十岁正值大好年华,年轻着呢。

    叶惜儿越想越不服气,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行,我就不信了。”

    “我都向他们承诺了,一定会给他们找到亲事的。”

    “好不容易起来的希望,总不可能人家几个人都在为此铆足劲的干,我这边就这么泄气吧。”

    “我不能给人家拖后腿!”

    她这个突然起身的动作把一旁画图纸的魏子骞给吓了一跳。

    笔下的墨迹一顿,一张玉佩起稿图就这样废了。

    还好这只是起草大致轮廓。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表情重新燃起斗志的女人。

    不错,方才还懊恼沮丧的模样,不到几句话的功夫,就自己给自己说的斗志昂扬了。

    还挺会说服自己的。

    魏子骞心里好笑,却不敢表露出来。

    只是顺着她道:“对,这个不成,还有下一个。”

    叶惜儿目光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纠正道:“不是这个不成,是这三个不成。”

    她跑了三家,整整三家,有一家的路程还很远。

    跑断了腿不说,还被骂了三次。

    骂得她都没信心了。

    她的驴也快自闭了。

    “那就放放,待他们的房屋建好了再说?”

    叶惜儿也赞同的点点头:“对,再等等,说不定转机在后面。”

    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而伸着脖子去看他画的图。

    “你还自己设计首饰图?这是玉佩吧。”

    “嗯,做些样式新颖的出来,镇店。”

    “你怎么还会这些的?”

    叶惜儿还以为他会说先前跟师傅学的,或是兴趣爱好。

    不料却听那男子厚颜无耻道:“生来就带的。”

    叶惜儿去掐他的腰,哼了一声:“我不信,快说!”

    魏子骞被她弄得有些痒,一边笑一边道:“好好好,自然是好东西看得多了,无师自通了。”

    这不还是夸自己有天赋吗?

    “哼,那这么说,我也有天生设计首饰的能力。”

    “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画几张。”

    叶惜儿抢过了他的毛笔,想了想,信手拈来画了一只Q版兔子啃萝卜的玉簪图。

    兔子胖乎乎,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兔牙,抱着的萝卜也圆乎乎,十分讨喜。

    “怎么样,没见过吧,可爱不?”她得意的挑眉看向他。

    魏子骞认真看了一眼,样式的确是从未见过的。

    把兔子的神态拟人化,仿佛有了人的情绪和灵动。

    与以往市面上的首饰样式都不一样。

    相较于一水儿端庄优雅大气的首饰,这种活泼有趣的,应该很受那些年轻女子的喜爱。

    魏子骞看着那只龇着牙笑的兔子,心念一转,既然兔子能有人的神态,那小猫小狗的岂不是也可以?

    只要是动物的都行,还能做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动物系列的玉饰。

    也可以做十二属相的特色首饰。

    不同神态,不同寓意。

    客人在生辰时,能买自己属相的首饰,又吉利又具有纪念意义。

    加银钱还能在铺子里定制独一无二的样式。

    短短时间,一个大致的想法已然有了章程。

    魏子骞想着,嘴角的弧度就翘了起来。

    他看着身边自鸣得意,拿着笔勾画细节的女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笑得眼里揉进了碎光。

    “叶惜儿,你知晓你是福星吗?”

    “啊?”

    叶惜儿放下笔,抬起了头来,眼睛晶亮的看着他,满眼都写着,这话是如何说的?

    “你走到哪儿,哪儿就有好事发生。不是福星是什么?”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来的莫名奇妙。

    但叶惜儿还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明明就被说得心花怒放,偏偏还装模作样的收了收表情:“哎,也没有这么夸张了,我也有倒霉的时候。”

    魏子骞看见她这幅口是心非的傲娇小模样就稀罕的不行,暖黄烛火下,注视着她的眼眸里都是女子的身影。

    夏日的夜,宁静干燥,天上挂满了闪闪发光的星子。

    空气中处处漂浮着清新宜人的花香,给夜色增添了几分温柔。

    第100章 青楼女子

    这日, 叶惜儿听见有人敲门。

    她跑去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卢小蝶。

    她十分惊讶:“小蝶,你怎的来了?出什么事儿吗?

    “小叶媒婆, 没出什么事儿,就是就是”

    叶惜儿见她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就让她进来:“你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她把人带到待客厅, 给她到了杯茶,才道:“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小叶媒婆, 其实这次来, 我是为了我姐姐来的。”

    “你姐姐?你姐姐怎么了?是哪个姐姐?”

    “是我大姐, 就是就是现下在青楼的那个大姐。”

    叶惜儿听明白了,就是那个被卢婆子卖到青楼去替她赚银子的大女儿。

    “你大姐是不是叫卢小青?”

    “对,小叶媒婆,您能不能帮帮我大姐?”

    “怎么帮?她遇到什么事了?”

    “我大姐想从那个地方出来,再找个人安心的过日子, 她悄悄与我说了, 她这些年一直在存赎身银子, 赎金是够了,可娘不同意让她赎身,说她在那儿,一月至少还能有几两银子的收入。”

    说到这儿,卢小蝶眼泪就出来了,哽咽着说:“我算是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了, 可我大姐她从十五岁就去了那种地方, 十年了,我娘还不肯放她出来!”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那里吧, 那岂不是一生都毁了,只要她从里面出来,能找个人安稳的过日子,后半生总还是有盼头的。”

    “卢姑娘你别哭,咱有事儿好好说,你姐怎么跟你说的,你仔细与我说说。”

    “我大姐说她现下已经存够了赎身银子,她说她想出来找后找个人家嫁了。只要不嫌弃她的过往,不嫌弃她生不了孩子的人家都行。”

    “她也没什么要求,去给人当后娘也行,贫穷偏远些也行,她就想好好的过完后半生,她说就算出来了,也不想再回娘家。”

    “我与她说了,我的婚事是小叶媒婆你帮我办的。能从那个家逃离出来,也是小叶媒婆帮助我的,她就让我来求求你,求求你也帮帮她,她会给酬金的。”

    叶惜儿问道:“那里赎身也要你娘答应才能赎身吗?”

    卢小蝶立马摇摇头:“不是的,我姐说了,她的年纪大了,在楼里不值什么钱了。只要有赎身银子,楼里的妈妈同意了,就能赎身。”

    “可我娘说了,只要我姐出来,她就能再卖一次,这次就把她卖到那些暗娼里去,什么人都可以接,还没有现在的处境好。”

    “我娘说家里不可能让一个青楼女子回来,她说丢卢家的脸,嫌晦气,给卢家招来唾沫星子。”

    卢小蝶眼带祈求的看着她:“小叶媒婆,我当时也不知你是用什么办法逼得我娘妥协的,但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法子,才让我娘同意放我走,她那么嗜钱如命的人,还没有收聘礼,你还让她掏出了谢媒银。”

    “这么多年,我就只看到了你这么一个可以降服我娘的人。”

    “所以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大姐,让她放过我大姐。”

    “待我大姐出来了,您就再帮我大姐说一门亲事,最好是说的远远的,不在锦宁县的。”

    叶惜儿听懂了,原来就是需要她出马,降服她那个老妖婆的娘。

    “行,这事我应下了,我明日就去卢家走一趟。”

    卢小蝶见她如此干脆的应下了,心中的大石落地,喜极而泣道:“多谢小叶媒婆,多谢你”

    叶惜儿问她:“你嫁到陶家后,她没有再来为难你吧,有没有去陶家打扰你们?”

    卢小蝶摇摇头,对于这件事她也很诧异,说:“没有,从来没来过。”

    她觉得她娘好像忘了有她这么个女儿了。

    忘了好,忘了好,她也当自己没有娘家了。

    ——

    叶惜儿再次站在卢家的门前,看着卢家的大门时,心里也是有点复杂。

    她也是没想到她还有机会过来这里。

    原本她说完卢小蝶的媒之后,是打算再也不踏进卢家的大门的。

    叶惜儿叹了一口气,上去敲响了门。

    门开了,还是那个卢七姑娘,今天的卢七姑娘好似干净了一些。

    她仰着脸,望着门前的人,惊呼道:“是你?你怎的又来我家了?”

    就是这个女人把她娘逼疯了,那段时间她在家的日子,简直就是日日做噩梦的程度。

    “你娘在吗?我找你娘。”

    “我娘不在,她出门了。”

    叶惜儿狐疑的看着她:“你确定?你娘当真不在家?”

    “不信你自己进来看。”

    “不用了,你把门关上吧。”

    叶惜儿没有进去,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卢家。

    直接就往城西的丽安巷走去。

    既然卢家没人,她就去丽安巷子里去碰碰运气。

    叶惜儿没想到,她只是来看看的,结果敲开门,人真的在这里。

    此时她站在一方小院里,表情一言难尽。

    对面站着的是卢婆子,还有卢婆子的出墙对象。

    她养在外面的,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吕姓男子。

    这男子长得就是一副不想努力的样子,看着就比三十岁的吴大牛显年轻。

    三人对立而站,小院里的空气几乎凝滞。

    叶惜儿觉得卢婆子的胆子太大了,她之前都已经被她戳穿了,还能不让这男人挪窝。

    还是让人住在丽安巷里。

    是不是对她的人品存在着极大的信任?认为她不会多管闲事的说出去?

    卢婆子看见她简直要惊掉了下巴,率先就开了口:“这不是那个有大本事媒人吗?怎的找到这儿来了?这里可没有人要说媒的。”

    “我五姑娘也嫁人了,我也当没这个女儿了,你还想怎么样?”

    好你个卢婆子,被人捉到现场了还这么厚脸皮,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还是说反正她早就知道了,觉得被她看见了也无所谓?

    “卢婶子,瞧你这模样,是不是卢叔已经知道你的好事了?并且还无声的支持你了?”

    卢婆子切了一声,白了她一眼:“你少吓唬我。”

    一开始被这妮子道破,是挺胆颤的,她还让吕郎出去躲了几日。

    但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无风无浪的,啥事也没有。

    她就知道这丫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爱多事多嘴。

    只要答应了她提的条件,这妮子就不会生事。

    卢婆子自认摸清楚了情况,胆子又大了起来。

    毕竟她偷摸干这些事时间也不短了,胆子早就越磨越大了。

    可没想到这死妮子竟然找到这儿来了!她来这里干啥?

    “说吧,这次又是为啥?又要拿这个威胁我答应什么?”

    叶惜儿有些惊讶,这卢婆子倒是还想得挺明白的,直接就道出了她来的目的。

    既然这样,就省了她很多事。

    叶惜儿见她这样,也就直说了:“我也不想管你这些事,但是你得放过你的大女儿。让她赎身,让我给她说亲。”

    卢婆子一听,当即皱眉:“小青?小青又关你什么事?”

    “你是不是管我家的事管上瘾了?”

    “你要做媒,城里那么多单身汉,你到别处做媒去!我家的媒不要你做!”

    “且你做的都是啥媒啊!就没见你这么做媒人的。”

    “给我家女儿嫁到那种人家不说,还没有聘礼,还要我这个女方家的出谢媒银。简直没天理了。”

    “你到底会不会做媒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了没?自己的男人管好了没?”

    “孩子生了吗?这么年轻,不在家里带带孩子,老是抛头露面的管别人家的家事做什么?”

    叶惜儿听了气得脑袋冒烟,没想到时隔多日卢婆子还是这般嚣张。

    她不想跟她对骂,毕竟这里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待会跟他们打起来她可打不过。

    叶惜儿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她走到门边拉开门,这才回身看着卢婆子冷声道:“卢婆子,你给我等着,有本事你就别走,我现在就叫卢叔来看看你的好戏,看看你是如何跟这位什么吕郎恩爱的。”

    叶惜儿撂下这句话,就准备摔门而去,不料却被一个箭步冲上来地卢婆子给一把拉住了。

    她愤怒地甩开了她的手,冷眉相对:“你做什么?”

    卢婆子立马换了副面孔,脸上堆起笑,谄媚道:“小叶媒婆消消气,消消气,是我说错了,是我嘴巴没把门,咱们进来说,咱们好好说。”

    叶惜儿面无表情拒绝道:“要说就在这儿说。”

    卢婆子便不再强求拉她回去,她用着商量的口吻道:“你想做小青的主,这可不行,她与小蝶的情况可不同。”

    卢婆子一副为她着想的贴心模样:“小青她在青楼呆了那许多年,不知道伺候过多少男人,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且她还被楼里的妈妈灌了绝子汤,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你说她这幅破身子,出来了又能做甚?出来了还能嫁给谁,哪个人家会要她?哪个男人不会嫌弃她?”

    “你说说你给自己揽这事做什么?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叶惜儿听了简直震惊地无以复加。

    这还是人吗?这还是一个娘该说的话吗?还有这般说自己女儿的娘?

    “卢婆子,你还是卢小青的娘吗?你这样说你的女儿,难道她不是你生出来的?你这样贬低她你脸上就有光了?她若是脏的,难道你就干净了?”

    “你说她出来嫁不了人,那她还可以像你这般,养个男子为她做饭洗衣。”

    “你看你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你还要偷偷摸摸的,她养个男子都不用偷偷摸摸。”

    卢婆子眼睛都瞪大了,却是一声不吭。

    小青的银子拿来养男人了,那她养男人的银子从哪来?

    这不行,这可不行。

    “小叶媒婆”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推来拉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叶惜儿汗流浃背的从丽安巷子里出来了。

    她看了看头上冒着金光的太阳,刺的她眼睛发晕。

    叶惜儿用手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想着最后卢婆子咬碎了牙,不得不答应放过卢小青的样子就乐得笑出了声。

    她和卢婆子拉锯一番,后来实在是说得烦躁了,叶惜儿直接就拿出从始至终拿捏卢婆子的武器。

    她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看戏的男子,对着卢婆子皱眉不耐烦道。

    “我也不想与你在这里讨价还价了。”

    “你的吕郎和卢小青选一个吧!”

    “你要么选你的吕郎,放过卢小青,以后她的事你不能插手。”

    “要么你就死死抓着卢小青不放,但是你必须和吕郎断了关系。否则我就去找卢叔来和吕郎喝酒,还要把你红杏出墙的事宣扬的满城皆知。”

    “让人好好来瞻仰一下,你的吕郎是如何被你用女儿的卖身钱养得白白胖胖的。”

    卢婆子被她说得一激灵,转头就看了一眼她那养了几年养出感情的吕郎。

    吕郎的样貌是她喜欢的,嘴里说的话是她喜欢听的,身上的皮肉是不松垮的。

    此时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可怜兮兮,柔情似水的。

    卢婆子虽然被称一声婆子,最大的女儿也二十五岁了,可她实际也才四十几岁,正是寂寞空虚的时候。

    她咬了咬牙,要她抛弃吕郎肯定是不行的。

    可她也不想成为身败名裂,人人唾弃的笑话。

    更不想被她家那个死鬼知道后打死。

    她知道这个小叶媒婆的性子,说到做到,年轻却有些本事。

    虽然着实让人恨的牙痒痒,不过有一点好处,只要按照她说的做,她也不会捅她的篓子。

    卢婆子犹豫了半晌,只得再次妥协了。

    反正她那个大女儿年纪也大了,在青楼赚的银子一年不如一年。

    回来了反倒还要给她丢脸,在家吃白饭。

    干脆就让这个倒霉催的媒人给她嫁出去算了。

    “行行行,以后啊,就当我没了小青这个女儿!你再也别来登我家的门了!”

    卢婆子咬牙切齿,她知道就算是小青嫁人,她也别想拿到聘礼,所以干脆就没再提。

    因为这个天杀的叶媒人太难缠了,别看她这般年轻面嫩,可自从她踏进卢家门的那一刻,她的日子就没消停过,简直是克星!

    她已经没了两个女儿了!

    再登几次门,那她还剩啥?

    叶惜儿见好就收,达到目的直接就出来了,一秒也不想多待。

    对于卢婆子的这个选择,在她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只是她有些为卢小青感到悲哀。

    这样的娘,真的配做娘吗?

    一生都在被亲娘抛弃。

    最后竟然选她的情郎,也不选自己的女儿。

    真是,有的人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一个孩子。

    有的人拥有了却这样糟蹋。

    这老天,还真是会捉弄人。

    叶惜儿出来后,直接就去了陶家,把结果告诉了卢小蝶。

    让卢小青赎身出来后就去四羊胡同找她。

    卢小蝶当场就哭了出来,她姐有救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找小叶媒婆准没错。

    小叶媒婆就是能压制住她娘!

    她一边哭一边笑,连连说着感谢,一定要留叶惜儿吃饭。

    最后,叶惜儿当然还是推迟掉了陶家一家的盛情留饭。

    她从陶家出来时,日头没那么强烈了。

    空气中的热浪也没那么灼热了。

    叶惜儿沿着街边的青瓦屋檐下走,回家前绕道去了首饰铺子翠芳阁。

    取走了从那儿定做的东西,这才慢悠悠的回了四羊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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