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烈日炎炎, 蝉鸣阵阵。
七八月的桃子杏子一出来,叶惜儿就约上了两个姐姐去山上摘野桃子。
姥姥向春花所在的桃花村,是百花镇下辖的一个大村。
也是柳媒婆的娘家。
向春花在今年这个夏季, 大办六十五的大寿。
所有小辈都回了桃花村祝寿,包括在春荣镇的大姐一家。
叶惜儿和魏子骞也带着给向老太买的寿礼回了桃花村。
魏子骞还从流光阁特意选了一块上等黄玉,让玉雕工匠专门打了一块玉佛吊坠,给那位让他留下了深刻记忆的老太太作为贺礼。
一大堆亲戚齐齐欢聚在桃花村,摆席面都摆了十几桌,加上来贺喜的同村村民,那场面, 说笑声可以掀翻柳家的屋顶。
柳媒婆自然是里面说笑声最洪亮的一个,她是向春花的小女儿,也是唯一一个女儿, 上头五个哥哥, 从小在家就是受宠的那个。
在家受宠, 娘又是周围几个村子的媒人,自己本身的性子又是大方爽利的,在村子里的人缘自然就好,村里的姑娘们都争先与她做手帕交。
如今那些手帕交们都到了做奶奶的年纪, 也不耽误老姐妹们之间的感情。
柳媒婆一回到熟悉的桃花村,仿佛就像是回到了花果山的山大王,来到了自己的主场,如鱼得水, 风生水起。
谁都认识, 谁都能停下来聊两句, 周围围着一圈的婶子大娘们,有着说不完的话, 从她们的表情能看得出来,这些人聚在一起是真开心啊。
叶惜儿在旁边听了一会她们聊天的内容,从这些婶子们口中听的八卦果然劲爆过瘾。
虽然那些主人公的名字她都不认识,但也不妨碍她脑补出各种精彩的画面。
隔壁村的王二狗,后山沟的刘麻子,为了争抢一个桃花村的寡妇,打得头破血流。
王二狗和刘麻子都有各自的媳妇,还有娃。
最刺激的还在后面,这两家的媳妇见自家男人为了别的女人在外面又是花钱又是打架的,打架受伤了回来还得要她们照顾。
她们被气的呕血,也不干了,撕下脸上那张没用的皮,也出去外面找了同村的汉子。
外面的野汉子比屋里的倒霉男人好多了,不但每次给铜板,说好听话,还会时不时给买二两肉送上门。
只要不在乎脸面和名声,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说着说着,正热火朝天时,柳媒婆发现那死妮子坐着一旁偷听,连忙就把人赶走了。
叶惜儿只好遗憾离开,婶子们的圈子,她挤不进去。
今日的主角向春花,穿着一身斜襟的枣红色新衣,喜庆的不行,精神头十足,衬得气色根本不像是六十几岁的老太太。
她无疑是个有福气的人,婚姻和谐,儿孙满堂,事业一干就是一辈子。
开席前,向春花坐在堂屋的上座,所有后辈们都挨个上去送出寿辰礼,并送上祝福。
先是柳媒婆他们这一辈的,后是叶惜儿他们这一辈的。
礼品堆在八仙桌上,满满当当的。
向老太是个一眼看过去有点凶的人,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让人以为她在生气。
是传说中的生气脸,没有亲和力。
跟柳媒婆那种圆润,喜庆,和善的风格一点不像。
叶惜儿瞄了瞄坐在另一边上座的柳老爷子,瞬间破案了,这笑眯眯胖墩墩,看起来脾气就很好的老头子,柳媒婆是随了她爹了。
向春花此刻被儿孙们围绕,衣着崭新,发髻绾得一丝不苟,干净利索,笑得满面红光。
叶惜儿知道,这个姥姥只是看起来凶,对外战斗力强悍,其实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轮到她和魏子骞上前送祝福的时候,叶惜儿笑盈盈地说着祝贺词:“我最美最厉害的姥姥,外孙女携外孙女婿前来给您贺寿啦!”
“祝姥姥笑口常开,身体安康,松鹤长春,年年都有今朝!”小夫妻一同开口,女声脆甜,男声清越,十分有默契。
叶惜儿与魏子骞两人在私下偷偷排练过,所以此刻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显得喜庆又和谐。
向春花看着这一对小夫妻,笑得见牙不见眼。
养眼啊,真养眼啊,光是看着就觉得心里舒畅!
尤其这外孙女还很争气的继承了她们媒婆的衣钵,她看着就多了几分慈爱。
外孙女婿也是个眼明心正的好儿郎,依她做了一辈子媒人的老道眼光来看,甭看这外孙女婿长得一副艳色风月的皮囊,可眼睛里干净。
眼睛干净的人,心里就是干净的。
向春花就喜欢看这些颜色好的小辈,像那朝阳下含着露水的花儿,鲜艳又有活气气儿。
所有人说完贺寿词,紧接着就是一起开席。
叶惜儿第一次吃这种村里摆的露天宴席,很是新奇。
柳家请了专门做红白喜事的掌勺师傅,做出来的菜,比想象中的好吃。
菜色很丰盛,量大扎实,硬菜齐全。
看得出来,柳家着实是花了些银钱买食材的。
叶惜儿与姐姐们一桌,饱餐了一顿,期间时不时看向魏子骞那一桌,被叶玉儿逮到,又被当场拿出来嘲笑一番。
吃完了饭,舅舅,表哥,姐夫,还有魏子骞,所有男人们都上山去打猎了,说是要猎些野味回来加餐。
叶惜儿在他们出发前喊住魏子骞,悄摸摸的拉住他说话:“相公,你帮我抓一只活兔子回来吧,我想养着。”
“兔子狡猾,活的可不好抓。”男人蹙眉,故作为难。
“相公你肯定可以,你那么厉害。”叶惜儿摇晃着他的手臂,嗓音娇娇,桃花眼水润润。
“行,我试试。”魏子骞见她这娇滴滴的撒娇做派,弯眸闷笑出声,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白皙的脸蛋。
“你去摘桃小心些,别摔了,把你的水壶拿上,多喝水防中暑。记得跟紧了她们,不要一个人太入迷就跑远了。”
“好,我知道。”
“你注意安全,我要红眼睛的白色毛兔子”
魏子骞被表哥们喊走了,叶惜儿还追了两步喊道。
叶玉儿和几个表嫂们见了,夸张的大笑:“哎哟哟,人都走老远了还追呢,要不你跟着他们去算了,别跟着我们去摘桃了。”
叶惜儿不理她们,刚想回屋子里换件适合上山的衣裳,就被柳媒婆叫进了向春花的屋子。
“娘,姥姥,咋了?”
柳媒婆拉着她坐下,把她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个遍,而后回头看着她娘,摇摇头疑惑道:“娘,我看着不像啊?”
“这丫头能吃能喝,没见有什么反应啊。”
向春花人老眼神精,又仔细看了看外孙女,还是坚持自己的眼神。
叶惜儿见两人打哑谜,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柳媒婆不回答,而是觑着眼睛反问她:“惜儿,你也成亲快两年了,怎的没点动静?”
“啥动静?”
“肚子啊,怎的还没怀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娘带你去杏林堂看看去,那家的坐堂老大夫看妇人生娃可有一手了。”
叶惜儿瞳仁呆滞一瞬,好家伙,敢情是在这儿催生呢。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表情一变,当场就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声音夸张,动作神情到位。
把向春花和柳媒婆虎了一跳。
柳媒婆当即眼睛一亮,乐得眉毛一弯:“娘,您还真没看错,这丫头是有了,都开始孕吐了。”
“这丫头,咋说来就来了啊”
“哎呀,快喝口水压一压。”
叶惜儿见她娘面露欣喜的要端着水来喂她,她赶紧起身就跑到了门边,然后回头冲柳媒婆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我骗你的,哈哈哈你们慢慢聊,我摘桃子去咯”
“哎哟,这个死丫头,就是不让人省心”
叶惜儿一溜烟就蹿出了上房,赶紧叫上人往后山走去。
桃花村后面有座桃花山。
上面有许多天生野长的桃树和杏子树。
一到开花的时候,漫山都是粉红的桃花。
一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山头挂满了野桃野杏子,就是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
现下这时候主要是桃子多些。
几个表嫂,还有叶家姐妹,加上叶小弟,几人背着背篓一起上山。
原本叶文彦是想跟着男人们去打猎的,无奈柳媒婆不允许,他就只能跟着姐姐们去摘桃子。
一行人从桃花山的山脚下进山,表嫂们熟门熟路的在前面带路,她们每年都会上来,所以知道哪里有更甜的野桃。
这些桃树基本不是成片生长的,东几棵西几棵,还得慢慢寻慢慢摘。
走了没一会儿,她们寻到了一处附近有五棵桃树,三棵杏子树的地方,虽不是在一处,但都散落在不远。
“就这儿吧,这些摘完,都够我们几人背的。”
野桃的个头很小,还有毛,叶容儿摘了几个让叶文彦去一旁的小溪边洗洗拿过来。
叶惜儿看见积极跑腿的叶小弟,扑哧一声笑了。
心里庆幸,还好叶文彦跟着来了,不然那个跑腿洗桃子的岂不是成了自己?毕竟除了叶小弟,她就是这里面最小的。
野桃子个头小,长得还不好看,可是味道却不错,桃子清甜中带着三分酸,是天然的果酸味。
叶玉儿还摘了一些杏,也让叶小弟去洗了。
比起桃子,杏子更酸些,至少比她从街肆上买来的酸多了,酸得众人都不喜欢吃。
叶惜儿却很是喜欢吃,两口一个,很快就吃下去四五个。
看得叶玉儿胃里直泛酸,拿一种古怪狐疑的眼神瞧着她。
叶惜儿吃得不够,还让叶小弟去帮她洗。
就这样,她在山上吃桃吃杏吃了个半饱。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把几个背篓都摘满了才慢悠悠的下山。
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背篓的果子,包括叶小弟的。
叶惜儿背着她那一背篓的杏,跟在后面吭哧吭哧的下了山。
头顶的烈日明晃晃的,把叶惜儿的脸颊晒得红扑扑的,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衬得白嫩肌肤更加的白里透红。
山风一吹,一阵桃子的清香和草木香钻入鼻尖,这是夏天的味道,也是自由的味道,令人闻之精神愉悦。
怀孕
从桃花村回来没几日, 家里做饭的马婆子买了条鱼回来做水煮麻辣鱼。
这也是叶惜儿喜欢吃的一道菜。
然而今日刚上桌,夹起一筷子鱼,还没送到嘴边, 叶惜儿闻到味道就干呕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想吐,跑到耳房,吐了几次都没吐出来。
这一动静可把魏母和魏香巧吓得不轻。
“娘,我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好想吐,又吐不出来。这鱼今日好大的腥味呀,闻了难受。”叶惜儿出来拍着胸口,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嫂子, 去看看大夫吧。”魏香巧一脸的焦急。
魏母原本也担忧,但随即就若有所思起来。
她隐隐有些猜测,却也没说出来, 只道:“下午骞儿回来, 让他陪你去看看大夫。”
“不用, 我待会自己就能去,他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那让巧儿陪你去,巧儿,看着些你嫂子。”
下午, 从医馆出来的叶惜儿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懵了,一旁的魏香巧也懵了。
可尽管懵了,她还记得要牢牢搀扶着嫂子。
“巧儿, 我没做梦吧, 那大夫说的是我怀孕了?”
“是, 是说的怀孕,一个多月了, 身体很康健。”
“我还以为天气太热,月事推迟了”叶惜儿喃喃出声,后知后觉的喜悦在心中升腾而起。
她有孩子了?她和魏子骞有孩子了?!
她有魏子骞的孩子了?
她在古代有孩子了?!
这种感觉好神奇!
“走,巧儿,我们去买些好吃的回去庆祝庆祝。”
——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叶惜儿在魏子骞回来进屋的第一时间就扑过去抱住了他。
女子在他怀里蹭啊蹭啊,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魏子骞,你知道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魏子骞搂住她的腰,见她笑的开心,他的心里也跟着开心:“今日又来人找你说媒了?”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方才一回来,他就感觉到母亲和巧儿都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喜气。
“哎呀,不是”
叶惜儿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她也没耐心让人在那里猜来猜去都猜不中,她得急死。
于是她干脆利落的揭了秘。
“我今日去看大夫了,我怀孕了,我要当娘了,你要当爹了!”
女子的眼睛仿若明珠生辉,光彩熠熠,笑如春花般的看着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重复一遍:“魏子骞,你要当爹爹咯”
魏子骞的眸光震颤,黑色眼睫上下轻轻扇动两下,心里掀起一股波浪,心脏霎那间提到了嗓子眼,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琥珀眼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笑得喜悦的女子,他滚了滚喉结,消化着这几句话的信息。
片刻后,男人眼底划过一丝奇异的色彩,星光流动,似浸染了满是星辉的月华。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里早就溢出了点点笑意,眉梢眼角皆是掩藏不住的春风。
“魏子骞,你想笑就笑”
叶惜儿见他那明明就很开心,却还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就更加好笑了。
这不是跟她刚得知消息时候的傻样一个样吗?
她的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被腾空抱了起来,她赶忙搂住男人的脖子,仰头笑得花枝乱颤。
“惜儿,咱们有孩子了?”男人的声音清越上扬,含着不可思议的兴奋。
“是啊,一个多月了。”
“当真?”魏子骞小心翼翼地把女子放在床榻上,眼睛看向她的肚子。
他无法想象,这般平坦纤细的肚子,竟然会有一个孩子在里面?
“哈哈哈哈魏子骞,你好像有些紧张?这才一个月多呢,看不出来什么的。”
叶惜儿在烛火下眉眼弯弯,肌肤如玉,面若芙蓉,美得让人心动神摇。
“大夫还说了什么?”魏子骞眼里潋着无尽的柔情,声音都放低了些,好似怕惊扰了腹中的胎儿。
“没说什么,就说身体很好,脉象也好,吃好喝好,不必那么紧张,安胎药都没开。”
“今日怎么发现的?怎的想起来去看大夫?”
“马婶子做了鱼,我闻不得鱼腥味,不舒服,反胃了。”
“现下呢?好些了吗?”
“好了,不闻就没事了。”
“好,以后家里都不做鱼了。”
魏子骞像个求知欲突然爆发的学子,事事都要问个清楚,末了还道:“明日我们再一起去找大夫瞧瞧,还得问问平日里得注意什么,可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刚开始叶惜儿还理解,毕竟心情激动,她也激动了一天了。
可现下实在是她才不要又去一趟医馆呢!
叶惜儿原本有些不耐烦想发脾气,可见男人眸子里一直带着的笑意宛如一汪春水,睫羽下的琥珀眼瞳盛满了星辰,让人为之心软。
她转了转桃花眼,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相公,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那你想要几个孩子?”
“一个。”
“你们魏家不是几代单传吗?你就不想多有几个孩子?打破单传?多子多福?”
“老祖宗们都只生一个,我为何要去打破?咱们也只生一个。”
叶惜儿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万一我想生两个呢?娘都生了两个,一儿一女多好。”
“你这会儿倒不怕疼了?”魏子骞拿眼睛好笑的瞧着她,可一点不信她的话。
就算他没经历过,也知道女子生孩子时,危险又疼痛。
叶惜儿被他说得缩了缩雪白的脖子,翻过身去不说话了。
魏子骞见她这样,心下柔软又不忍,有些后悔提及这个话题:“惜儿,你别怕,到时咱们请城里最好的稳婆,还有大夫。”
“我才不怕呢,既然孩子来了,就得出来看看这个世间的色彩,总不能让他一直在我肚子里不出来吧。”
“哼,我可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我才不会被这点困难吓到!”叶惜儿的声音闷声闷气,又含着一股坚定。
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娇气的叶惜儿了,她现在可厉害了!
魏子骞从后面抱住她,大掌轻轻的放在女子平坦的肚子上,嗓音轻缓:“惜儿,现下无需想那些,我陪着你,孩子也陪着你,你心情愉悦最重要。”
叶惜儿也觉得,现在想这些都是徒增烦恼,她现在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才是最要紧的。
“嗯,那我明日想吃酸酸的蜜饯,你多买些回来。”
“好,我去买。”
窗外,月影打在树梢,清如流水的光辉倾泻到人间,整个大地静谧入夜。
——
叶惜儿怀了孕也没打算停下工作,过了前面三个月后,胎像坐稳,她就又开始接单了。
原本魏母和魏子骞都很担忧不赞成的,但叶惜儿坚持,并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他们也拗不过她。
叶惜儿骑着驴走在十里八村,最心惊肉跳的,就是跟在她身边的安福了。
原本魏子骞还要买上两个人跟着她,被叶惜儿拒绝了,她是去说媒的,带上那么多人,像什么话?
所以看护好她的这个重大责任就落在了安福身上。
安福被他家少爷拎过去当面嘱咐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注意事项都列出了满满一页宣纸。
他现在都已经对关于如何照顾有身孕的女子这件事了如指掌了。
甚至能将那一页宣纸的内容倒背如流。
叶惜儿见安福骑着驴跟她跟得紧紧的,神情也很紧绷,眼睛盯着她,像是时刻在警戒似的,不由有些好笑。
“安福,你放松些,这驴已经跟了我一年多了,我俩都有默契了,它不会把我摔下来的,是吧皮蛋?”
“你这样很累的,我带你出来可不想让你这么累。”
“我哪有那么脆弱,大夫都说了我身体很结实呢,脉象壮如牛。”
叶惜儿这时的肚子还不那么明显,腰肢还是那么纤细,穿着秋季的衣裳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孕妇。
“少奶奶,您累了吗?前面有个茶摊子,我们去歇歇吧。”安福听了是听了,可没听进心里去,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时时刻刻搀扶着少奶奶走路。
叶惜儿:“”
若是没记错,他们这才走了没多远吧,在上一个茶摊子才歇了脚,又歇?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他们啥时候才能到客户家里啊?
叶惜儿额头三根黑线,可见安福那关切的眼神,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们骑着毛驴到了茶棚子处,停下来休息。
向茶老板要了一碗茶,一碗糖水,茶是给安福喝的,叶惜儿喝糖水。
叶惜儿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张认识的脸。
陆今安。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袍衫便服,斯文俊秀,气质温雅,可看着似乎比书生又多了一丝凛然。
在这种郊野之地偶遇认识的人,叶惜儿很意外,她惊喜的喊道:“陆今安!”
她走过去与他同桌,笑盈盈地小声道:“不对,我应该叫你一声陆县令。”
陆今安在这儿看见她也很意外,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挑眉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白云县啊,这条道不是通往白云县嘛。”叶惜儿又反问他:“你要去哪里?”
“回城。”
叶惜儿哦了一声,见他身边还带了一个随从,便好奇道:“你们走着回去?”
陆今安唇边的笑更浓:“自然是骑马。”
叶惜儿转头往四处看了一圈,果然在一棵树下看见了拴住的两匹黑马。
而她的毛驴正好被安福拴在了高头大马的旁边,显的十分没有气势。
叶惜儿:“”
有马人士就是不一样。
“你去白云县做何?”
说到这个,叶惜儿可就来精神了。
“当然是说媒了,我现在可是知名媒人,人家专程来锦宁县请我去的。”
她的神情有些骄傲,又有点得意,柳眉向上飞扬。
“我的水平很高的,你要不要试试?”
“需不需要我帮你说个媒?你娘没有催你成亲吗?”
“赵婶儿现在是不是很开心?你考上举人,又做了县令,她应该很为你骄傲吧!”肯定特别扬眉吐气,一个人带大的孩子,顶顶出息了。
陆今安回避了成亲的话题,只回道:“嗯,我娘很开心,现下每日就躺摇椅上晒太阳,喝茶听戏。”
叶惜儿心道,这真是理想中的老年生活了。
“你是不是很久没写话本子了?我每次去书铺子淘新书,都没看见有你的,你是不是因为马甲掉了,悄悄改笔名了?”
陆今安见她很是疑惑的模样,心下好笑,也没瞒着她:“以后都不写了。”
叶惜儿闻言略略遗憾,不过也能理解:“也是,你现在公务繁忙,肯定没时间写了。”
两人就这样在秋日的野外茶摊子上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喝完了一杯茶,就各自启程上路。
他们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反,叶惜儿骑上毛驴向他挥挥手:“陆今安,我走了,再见。”
陆今安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女子坐着毛驴的身影消失在了官道的转弯处才收回了视线。
他敛下眼帘,利落上马,向着另一条道路飞驰而去。
秋日温和的光打在前路,山明水秀,一片坦途。
田府
叶惜儿与安福一路歇歇停停, 终于走到了白云县。
她说白云县有人来请她可不是瞎说的,她之前想通过马家两兄弟的亲事打入富商圈子的想法,终于有点见成效了。
这不, 这次请她过来说媒的可是白云县有头脸的人家,比马家的生意还要大。
叶惜儿特别高兴,她也总算是在富人之间挂上名号了。
若是这一单也成了,那她的名声就更远了。
叶惜儿欢欢喜喜的到了客户家,田府。
她被田府管家恭敬的请进了前院花厅,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的流程,她和客户一家人坐下来, 和风细雨地聊聊成亲的要求和想法。
结果,坐下来是坐下来了,茶也上了, 客套话也寒暄了。
可她屁股还没坐热, 话题还没和田老爷田夫人正式开启。
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一个姑娘火爆打断了。
那姑娘一身石榴红的宽袖衣裙, 好看又亮眼,可叶惜儿却没时间欣赏。
因为那火红的姑娘一进来就直奔她而来,指着她的鼻子,横眉怒目的骂道:“滚, 滚出我田府大门!”
叶惜儿干这行以来,也不是没被骂过,难听话也听了不少,甚至还经历过舆论的暴力。
所以这在她眼里是小场面。
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安福, 果不其然, 安福抿着唇, 眼里喷火,死死盯着那个忽然冒出来的人, 双手捏着拳,恨不能上去梆梆就是两拳。
他的脚步更加靠近少奶奶,眼睛紧盯着那个疯女人,似乎对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不客气地把人踢飞出去。
叶惜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目前这姑娘还只是动动嘴,还没到动手的地步。
“你是哪儿来的野媒人?你们这种人是不是最爱赚黑心钱?”
“也不管别人是否愿意说亲,你就巴巴的上门来,是看中我田家的钱多好赚?”
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可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
“你赚这样的黑心钱,干这这样缺德事,夜里睡得着觉吗?”
“你也是女子,你还有没有心?不知道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昧着良心想把我嫁给我不欢喜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就为了那几两碎银?!”
“用我的婚姻大事换取那几个银子,你哪来的脸呢?你是有多穷酸?你们这些贫民是不是为了铜板什么都做得出来?!”
叶惜儿看了一眼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红衣女子。
圆脸圆眼睛,长相娇俏可人,唇红齿白,看起来是个很讨喜的姑娘。
怎的性子这般刁蛮?嘴巴这般厉害?
叶惜儿没说话,也不与她对上,她把视线转向田老爷田夫人,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就不出声制止一下?
可这二位的反应也是出乎人意料。
田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指颤抖的指着跑进来出言不逊,恶语伤人的女儿,看起来很是愤怒,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田夫人更是直接拿着帕子捂着脸呜呜就哭了起来,不顾还有叶惜儿这个外人在场,也不顾当家夫人的形象和面子,仿佛她比被指着鼻子骂的叶惜儿更伤心更委屈。
叶惜儿:“”
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
唱大戏给她看呢?
女儿对着客人一通破口大骂,老爹气得抖成帕金森,老娘哭成一朵白莲花。
她只是一个来说媒的,不是来看戏的,也不是来挨骂的
叶惜儿刚想说两句告辞走人,算了,这富人圈子的门槛,暂时还是不迈了吧
看来这家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稳定,田府的门槛,不迈也罢。
但叶惜儿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场景更加的戏剧性,简直惊掉了她的下巴!
那红衣田姑娘像是骂她骂够了,一转方向,就把矛头对准了坐在上首的二老。
“爹,娘,我说了我不相看,我绝对不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杜表哥!”
“你们的耳朵是坏了还是旧了?怎的听不懂我说话?为何还要叫媒人上门给我相看?”
“你们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我要怎么说你们才同意我与杜表哥的婚事?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田珊说到最后,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红着眼睛气得胸脯上下起伏。
叶惜儿眼睛都瞪大了,原来这姑娘不止来骂她,连她的爹娘也要骂,完全就是无差别攻击。
叶惜儿不合时宜的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心理平衡。
“杜表哥风度翩翩,才貌双全,为何你们就是看不上他?他们杜家不就是比不上田家的富贵?”
“娘,你也姓杜,你也是从杜家出来的,杜家是你的娘家,你凭什么看不上杜家,看不上你的侄儿?”
“你们简直就是嫌贫爱富,势利眼,眼里只有利益,连孩子的亲事都要算计,有你们这样狠心的爹娘吗?”
“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是不是想逼我去死?还是想逼我与杜表哥私奔?!”
整个花厅都充斥着这位田姑娘的叫喊声,仿佛积攒了很久的怨气要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似的。
叶惜儿不是不想走,也不是想留下来看戏,而是根本没找到空隙与田老爷夫妻说一声告辞。
安福已经从她的身后站到她右手边了,身体姿态时刻护着她,生怕那姑娘发起疯来动作太大波及到他家少奶奶。
叶惜儿以为经过这一番,她这单媒肯定是说不成了,又是来白跑一趟的。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局势忽然有了变化。
原本只顾着哭泣的田夫人,被女儿这一通骂之后,像是同样也积攒了许多的怨气,眼泪一收,手帕一甩。
站起来蹭蹭几步就到了田姑娘面前,迅捷一抬起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扇在了田姑娘的脸上。
空气中啪的一声脆响,响在在坐的每一个人耳中。
叶惜儿与安福同时往后撤了撤身子,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花厅里只安静了一瞬,就响起了田夫人的声音。
“逼死你?私奔?你去啊!你现下就走!府里的一针一线你都别想带走!”
“我看不起我娘家人?我那是看不起杜家吗?我那是看不起你的杜表哥!”
“杜家那么多好儿郎,你偏偏看上个花言巧语的,我该如何评说你的眼睛?还说我们的耳朵坏了?你有没有教养?有没有尊卑?”
“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把我和你爹气成这样,我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送走!”
“还知道拿命来威胁我们,若我们不是你爹娘,你看看你的命在我们眼里值几个钱?你看看你的命在你风度翩翩的杜表哥眼里值不值钱?”
“你若不是田家人,你看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你看看他会不会花心思哄你这个蠢货!”
“我是势利眼?我只看利益?拿你的亲事拿去算计?”田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养的闺女就是一场笑话。
平日里闹闹小性子也就罢了,她万万没想到就因为一个男人,这妮子什么恶毒的语言都能说的出来。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她就忍了,想着孩子不懂事,教教也就好了。
没想到她是越来越过分了!
田夫人想着想着,眼泪又要出来了。
一时间,花厅里的骂声,从田姑娘的变成了田夫人的。
后面越演越烈,直接变成了母女俩的对骂声。
那场面,好一出富商之家的大戏。
看得叶惜儿和安福这两个外人目瞪口呆。
“你去死?我也去死!大家都去死,全部都去给你陪葬!”
“你看看我们田家都死绝了,那杜榆会不会陪着你去死,会不会掉一滴眼泪!”
“啊!娘!不准你这么说杜表哥!你是不是想把我逼疯!”
“疯了老娘陪你疯,老爷,拿白绫来,今儿我们一家人就吊死在这里!”
“”
“够了!”田老爷突然一声大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全场终于安静了。
叶惜儿看着这个疯魔的发展,觉得她之前的世面还是见少了,果然,客户千人千面,什么样的人都有。
在她今后的职业生涯里,还得多学多看多积累经验,否则遇到这样的场面,她就得像现在这般,懵得很彻底。
试问你的客户当着你的面,当场大吵了起来,还要死要活的,上吊割腕的,这谁受得了?
田夫人与田姑娘吵得似乎精疲力尽了,各自扭头坐下了。
这时候田老爷像是终于想起了厅堂里还有她这这么个媒人在了。
猪肝色的脸扯起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对她道:“让媒人看笑话了,今日夫人与小女的情绪不稳,这媒怕是说不成了。”
“让媒人白跑一趟,实属田家的过错,田某会让管家备上一份薄礼,为此次小女的无礼赔礼道歉,还望媒人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今日闹成这样,实在是他没想到的。
原本他也是听说马家的两位公子成亲,都是这位锦宁县的媒人说的媒。
那马三公子就不说了,马二公子的婚事可是他们白云县都出了名的艰难坎坷。
可就在今年开春,马二公子的婚事竟然顺利说成了,还是府城富贵人家的姑娘。
所以他这才动了心思,想着女儿这个令人头疼的情况,看这位媒人能否有什么法子。
可他真没想到,会有这般的闹剧,还让媒人看到了,这媒人若是传出去,那逆女的名声坏了,她的婚事就彻底艰难了。
只希望这媒人收了这份礼,不会把今日之事传出去吧!
叶惜儿回过神来,面对田老爷那疲惫的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也扬起一个笑,回道:“没事,没事,田老爷还是先处理家务事吧,我这就不打扰了。”
她又看了看互相不看彼此的田夫人和田姑娘,两人显然还气得肝肺疼。
父母想让她为女儿说亲,可女儿自己却有心意的人,打死不愿意相看别人。
双方的意见没达成一致,这媒,她说不了。
可即使说不了这单媒,她也不忍心看见一个花季少女对那男子执迷不悟。
虽然这姑娘无礼任性,还对她恶言相向,但叶惜儿觉得,这都不足以让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以自己一生的姻缘作为代价。
她还是想提醒她一句,不能让渣男毁了女子珍贵的情感。
且就算不是渣男,也尽量不要近亲成婚。
“田老爷,田夫人,田姑娘,我有一句话,想提醒一下你们”
方才她听到田夫人嘴里提到的杜榆,好奇能让这姑娘死心塌地的人是什么人,就随手搜了下。
“你们说得杜榆杜公子,也就是田姑娘的杜表哥,他虽然还未成亲,但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现下一岁多了”
陈捕快
秋去冬来, 十二月深冬,冷空气席卷整座城池。
叶惜儿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大了,穿上冬日的厚袄也能看出凸出的肚子。
她看着窗外被一场大雨打落的山茶花花瓣, 散落在院子里,艳色躺了满地。
尽管过了三个月了,叶惜儿想起在田府那日的场景,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还记得当时她说出田姑娘的杜表哥已经在外有了孩子时,田家三人脸上各不相同的精彩表情。
田姑娘得知这个消息,比跟田夫人对骂时的神情还要疯魔两分。
高亢尖锐的反驳声和叱骂声,充斥着叶惜儿的耳膜。
若不是安福跟黑面煞神一般的站在她身边, 估计那姑娘的手都要指到她眼睛里了。
而田夫人一个劲的催问她,还知道些什么?那野孩子的娘是谁?
田老爷直接愤而站起,又摔了一个茶盏, 直言要去找杜家人算笔账。
对于田家人的种种反应, 叶惜儿都不在意, 她只是想做个好心人,而后功成身退。
从田府出来后,她就没再关注后续了。
最近天气不好,不时还会下雪, 雪天路滑的,骑着驴出去怕摔了。
魏子骞和魏母都很担心她外出时出点什么意外。
所以叶惜儿索性就不出去了,她这几个月都只打算接锦宁县城的单子。
在城内不用骑驴,走着去就成, 当然, 只要她出门, 安福必然还是寸步不离。
正午时,魏子骞回来, 跟打猎归家的猎人似的,手里提了很多东西。
有小食,水果,干果点心,布匹,婴儿用的东西,小玩具。
这是他新添的一个习惯,乐此不疲的往家带东西。
现在家里连小孩用的小金碗金筷子都买齐了。
说是等孩子一生下来,就给孩子用上,还摔不坏。
叶惜儿从刚开始的惊讶好笑,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翻看他带回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有时看到稀奇的东西,还会称赞他两句。
“惜儿,柳儿胡同王记刚出炉的芙蓉荷花酥,还有八宝莲子糕,快来尝尝。”
魏子骞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屋来,扑面而来的馨香暖意,让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叶惜儿放下手上的书,立即就下了矮塌,高兴的扑过去就要抱他。
被男人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我身上带了寒气,别激着你。”
魏子骞看向她的脸色,粉扑扑的,气色血色都好,心下放心,却还是问道:“今日几时起床的?起来吃了什么?有没有不舒服?”
“辰时,吃了鸡蛋羹,鸡丝面,春卷,马蹄糕,茉莉羊奶”
叶惜儿对于男人这些每日必问的问题,很是熟练的把自己上午吃的东西都一一数了出来。
“没有不舒服,都很好,马婶子今日还买了羊肉回来,炖了汤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去看他带回来的那堆东西。
“哎呀,这个仙女娃娃好漂亮。”叶惜儿看到一个手工捏的娃娃,脸蛋圆嘟嘟的,色彩鲜艳,眯着眼睛笑得憨态可掬,一点都不仙,反而很萌。
“这是买给我的吗?还是买给孩子的?”
“还有一个呢,你和孩子一人一个。”
叶惜儿欢快的在男人脸上亲了他一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相公,你最好了!”
魏子骞去耳房用热水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在屋里穿的棉质外裳。
“今日怎的起来这般早?是不是睡不着?”他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明明睡得很香。
“唉,本来是想多睡会儿的,可有人上门找我了。”
这么冷的天,被窝里这么暖和,她也不想八点钟就起床了。
“魏子骞,你知道今日来找我说媒的人是做什么的吗?”
“他是捕快诶,我还是头一次给衙门里的捕快说媒,真新鲜。”古代的公务员诶,她现在也真是有些名气的媒人了,连公务员都找她说媒了!
叶惜儿一边吃着男人递到嘴边的莲子糕,一边同他分享有趣的事。
“他来的时候,还穿着捕快的服饰,我还以为衙役上咱们家来做什么呢。”
“那人叫陈大金,父母都没了,所以没人给他张罗婚事,今年二十了,见他那些同僚们一个个都成亲生子了,他也着急了。”
“没有媒人给他介绍吗?”魏子骞问她。
“有,他可受媒人们的喜欢了,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呢。”
“但他说他去相看了,一个都没看上,我才听出来这人的要求可高了。”
“他喜欢容貌俏的,身段好的,温柔小意的,还要煮饭好吃的,家里还不能太拖累的。”
叶惜儿也是头一次遇到要求提的这么具体的。
有正式工作,领稳定俸禄的人就是有底气,在亲事上的市场就是吃香。
“还说不能太矮的,将来影响他孩子的个头。”
叶惜儿觉得,这些条件看起来不算什么,可加在一起,比给天煞孤星的郭猎户还难寻对象。
怪不得那些个媒人一个个都败北而归。
如今陈大金的婚事落在了她的头上,该轮到她去头疼了。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陈大金说若是她给说的媒成了,就把他那些同僚们都介绍过来,衙门里还有好多没娶媳妇的捕快呢。
打入衙门内部,就靠陈大金这个敲门砖了。
所以叶惜儿很有干劲,她一定要把这个挑剔男拿下!
——
关于陈大金的婚事,肯定是要在锦宁县城内找的。
毕竟人家第一个的要求就是必须是城里人。
所以这范围一缩小,加上各种条件必须满足,能和陈大金配上的姑娘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城北王挑夫的大女儿。
一个是城西刘木匠家的二女儿。
叶惜儿先让陈大金选出他更中意的人,她才好上女方家说媒去。
“小叶媒婆,这王姑娘与刘姑娘,哪个容貌更甚?”陈大金一身衙役服,腰间配着大刀,身强体壮,粗声粗气。
若不是叶惜儿的职业素养,她都想当场翻个白眼。
“你放心,我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两个姑娘都不错。”
“那我肯定更看重城西的刘木匠家,比那个什么挑夫好多了。”
“好,我尽快上门去帮你说和,若是女方也愿意,就安排你们相看。”
陈大金很是自信,咧嘴一笑:“对方一听我的身份,定是一百个愿意的。”
“只希望小叶媒婆这次给我找的姑娘不要让我失望才好,我可是专程打听了你的名号才找上你的。”
“好。”叶惜儿没有多说什么,若是她找的人陈大金都看不上,那他这辈子也别想得个好姻缘了。
其实她真想提醒他一句,别笑得太早,这感情的事,一物降一物,有你被收拾的时候。
你自己选的刘二姑娘,以后可别想起今日时,就想倒回来给自己一巴掌。
这刘木匠家的二姑娘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温柔和顺的。
人家从小跟着他爹到处去各家做木工活,有见识有主见,还不得把你这憨子大块头拿捏死?
叶惜儿在心里哼笑一声,并不理会他狂妄的笑声。
——
叶惜儿来到城西的刘木匠家时,刘家人都在。
刘家住在城西的乌衣巷,还算是很齐整干净的一条胡同。
住在这里的人家,一般都是有门手艺的手艺人,养活家人没问题,日子也好过。
她敲响刘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女子。
叶惜儿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今日要找的女子,刘二姑娘刘姝娘。
刘姝娘年芳十七,长得一副好相貌,弯眉大眼睛,翘鼻花瓣唇,身姿丰盈窈窕,前凸后翘,单看外表,是个很柔情的女子。
叶惜儿心里更加确信,就刘姝娘这幅容貌,不得把那陈大金拿得死死的?
她说明了来意后,被引着坐在了堂屋里。
此时刘家人都在堂屋齐齐坐下了,就想听听这登门的媒人要给姝娘介绍个什么样的男子。
姝娘已经十七了,也该说亲了,不少的媒人上门来说亲,他们已经习惯了。
所以今日这媒人上门,他们也没感到多惊讶。
只是媒人一报自己的名号时,他们才略略有些吃惊。
“小叶媒婆?是那个做媒很是有些本事的年轻媒人?”刘家人看着叶惜儿的年纪和相貌,说出的是问句,可心里已经确定了。
刚才就应该猜到的,锦宁县就只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媒人。
听说这位小叶媒婆行事风格很独特,说媒不按常理出牌,却次次都能让媒说成,还能让双方都满意。
尤其是那六十几岁的寡妇老太太再嫁,简直让人惊掉了下巴。
所以刘家人丝毫不怀疑小叶媒婆的能力,还为她能上自家的门感到惊喜。
她为姝娘说的媒,定是一个好人家。
且看样子这媒人正怀有身孕,这般冷的天气还出来说媒,真真是有诚意了。
“对,我就是那个小叶媒婆。”
“我要给刘二姑娘说的这个男子,姓陈,年二十,锦宁县人士,在衙门做捕快,有房屋,有稳定月银拿。”
“陈捕快父母都没了,家中也没个兄弟姐妹,家里人口简单,所以刘姑娘若是嫁过去就是两人独门独院过小日子。”
“陈捕快身体康健,性子憨直,不会弯弯绕绕,说话心直口快,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你们若是还满意,可以相看相看,其余的可以相看后再谈。”
刘家人一听,都有些讶异,这男子的条件,在普通老百姓眼里,真心算上乘了。
尤其是捕快的身份,多少跟衙门沾上些关系,有个这样的女婿,轻易不会受人欺负。
有正当的稳定营生,吃喝不愁,且还没有公婆,女儿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公婆。
刘家人心下很是满意,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相看。
刘姝娘也欣然同意相看,这媒人的风评好,她也愿意相信这个怀着孕还勤勤恳恳出来说媒的年轻媒人。
读故事
雪花飞舞, 腊梅怒放,年节将近。
陈大金与刘姝娘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不出叶惜儿所预料的那样,陈大金这个直男颜狗, 相看那日瞧刘姝娘的第一眼就看上了人家姑娘。
咧着嘴,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迫不及待的要让小叶媒婆在年前就把两人的婚期定下来。
哪怕只能在来年开春成亲,也要马上去下聘定下来才安心。
叶惜儿见他这幅急不可耐的模样,前后变化太大,心里好笑不已。
你还是那个挑剔万分的陈捕快吗?不是要厨艺好的嘛?还没试过人家做的饭菜,怎么就不管不顾的要娶回家了?
万一做饭不好吃你也受得了?
叶惜儿把这件事笑着讲给魏母和魏香巧听,两人都觉得这陈捕快有趣, 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管怎样,陈大金和刘姝娘的婚事就这样很顺利的定了。
叶惜儿也把算出来的成亲吉日送过去了。
——
鞭炮震天,爆竹声声。
又是一年除夕夜。
“崽崽, 新年快乐。”
叶惜儿拍了拍自己的西瓜肚子, 跟里面的崽贺新春。
她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了, 应魏子骞的要求,基本每个月都要去医馆让大夫把一下脉。
大夫都已经认识他们了,说没见过有哪个孕妇跑这么勤的。
都说了不用来不用来,大人小孩都没问题。
可一到下个月, 两人又准时来了。
叶惜儿也愿意陪着魏子骞去跑这么多趟,能让他安心,他晚上才能睡得着觉。
他经常半夜睡不安稳,起来查看她的模样, 她也挺心疼的。
“崽崽, 明年我们就一起过年咯。”
叶惜儿听到外面有放烟花的声音, 挪到窗户边的矮塌上去看。
“魏子骞,放烟花了, 快来看,你还没洗完吗?”她回头冲着耳房喊道。
“来了。”魏子骞立马应声,随即就披了件长袍,湿漉漉地走了出来。
“你快看,那边。”叶惜儿招呼他快过来,不然一会儿就没了。
魏子骞立即坐过去,坐到她身边,窗户大开,有冷空气灌入。
他先摸了摸女子的手,缓和又软乎,不放心,又给她披了件斗篷,这才抬头望向窗外的烟花。
“崽崽,你明年就能看到了,别着急啊,待会儿叫你爹爹给你读故事。”
“魏子骞,他踢我了,你快跟他说说,别那么兴奋。”
魏子骞的手掌轻轻抚上那圆滚滚的肚子,感受到掌心的一点动静,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
男人的声线轻缓,低垂的眼睫上落了一缕烛光:“崽崽,明年爹爹带你去放烟花,你安静些。”
说着他拿起了一本游记,轻轻慢慢读了起来。
“诶,真管用,你一读故事,他就老实了,哈哈哈挺好骗的。”
叶惜儿觉得好笑,这一招真的百试百灵。
这家伙,真好哄。
等魏子骞读完了几页,外面的爆竹声也停歇了,他放下了书,去梳妆台拿来了桃花润肤油。
“惜儿,去床上躺着,抹了油该睡觉了。”
“慢些,别着急。”他看着女子转身就下塌的那利索劲儿,心下就是一紧,两三步就跨过去扶住她。
叶惜儿见他这慌张的模样,笑盈盈的抱着男人的脖子亲了一口:“相公,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陶瓷娃娃。”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得意道:“你看,我和崽崽都很强壮!”
“崽,没睡就给你爹爹瞧瞧,你有多厉害,免得你爹整日担惊受怕的。”
话音刚落,两人就眼睁睁看到高耸的肚子动了一下,两下
“哈哈哈魏子骞,他太好笑了”还没出生,她就已经预料这孩子是妥妥的显眼包了。
也不知道随了谁,肯定是随魏子骞,招眼。
叶惜儿躺在柔软暖和的床上,魏子骞把她肚子上的衣服掀起来,露出圆实的肚子。
女子怀了孕,肌肤依然白皙如玉,光滑细腻,高高的肚子像一颗粉光若腻的大珍珠。
魏子骞最喜欢为她抹油的环节,双手倒上油,手掌搓了搓,到掌心温热时,便熟练地一寸寸抹在她的肚子上。
一开始是女子告诉他要抹油的,说是为了肚子不长纹路,后来成了他每日主动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每日必做的事情除了给肚子抹油,还有脚部按摩。
魏子骞仔仔细细抹好了油,将女子的衣服放下来,便换了个位置,握着她的脚,揉捏了起来。
“睡吧惜儿,我把灯灭了,闭上眼睛。”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柔,在黑夜里像一股最滋养的暖流,流进了叶惜儿的心窝里。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徜徉在温泉里,每寸肌肤都舒展开来,舒服的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就陷入了美梦中。
——
年节刚过完,冰雪还未融化,通判大人方家就请了媒人登上魏家的门了。
替方家小儿子方逸年向魏家的女儿魏香巧提亲。
魏家的人都有心理准备,两家心照不宣,所以并不惊讶。
去年一年,方逸年不知跑了魏家多少次。
来拜访恩人家,名正言顺,但其中真正的目的,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他也不做什么过多的举动,就只是逮着机会与魏香巧说两句话,再以各种名义送上一些新鲜玩意。
叶惜儿觉得,这小子就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刷好感。
不得不说,方逸年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的变化太大了。
不再是那个沉默可怜的打柴少年了,也不再是那个被欺负了也忍气吞声的瘦弱少年了。
他长高了,也长结实了,性格开朗外向些了,做事也主动,思想也逐渐成熟了。
且就算他如今成了官家子,一跃成了上层阶级的人,依然保留了心中的质朴醇厚和真诚善良。
也许以后他会跟着他的父亲学着圆滑,学着人情世故,但只要心中向善,这些都无可厚非。
虽然两家都有意,但订婚前夕,叶惜儿还是去了巧儿的卧房,想与她聊聊。
“嫂子,你慢些,快坐下。”魏香巧赶紧又垫了一块软垫在玫瑰椅上,扶着她嫂子坐下了。
“巧儿,你在画什么呢?”
“我想给做个小老虎的口水兜给我的侄儿侄女,在画老虎头呢。”魏香巧笑得一脸的憧憬,她很想快些看到小宝宝出来。
“巧儿,通判大人的小公子,向你提亲,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魏香巧闻言放下手中的小老虎,微微低下头,耳根有些红了。
“嫂子,我没什么想法,你们觉得好就行。”
“那你对方逸年有什么看法?”
魏香巧原本有些害羞,对这样的话题羞于启齿,但她跟着嫂子相处这些年,多少受到了些影响。
人该直面自己内心的时候,不能逃避。
于是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方逸年整个人,还有与他的相处的一些片段。
“嫂子,我觉得他挺好的,跟他相处时,我觉得很自在,我也不害怕。”
且被一个人欢喜时,怎会没有感觉?
“他虽是方大人的公子,但他在乡野间长大,并无官家子的傲慢与俯视,他身上有种像土地一般的真实感,这种味道让我很安心。”
“那你喜欢他吗?愿意嫁给他吗?”
魏香巧的脸更红了,她转过了头去,没回答,只轻轻点了下头。
“巧儿,你要去方大人府上,以后在那里生活,你怕不怕?”
“嫂子,我知道你在问什么,咱们家是商户,方家是官宦人家,自然是比不上的。”
“但我不与任何人攀比,我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与夫君的相处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咱们魏家也不差,我也是从小诗书礼义没落下的,可不会因为我的出身就放低自己。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是看低自己,也是看低自己未来的夫君,那样只会更加令别人瞧不上眼。”
魏香巧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透亮,神色认真,显然是自己心里真实所想。
“巧儿,你真的成长了好多,你的想法很棒。”叶惜儿满眼的赞赏,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见解。
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思想不成熟,险些被人哄骗了去的小姑娘了。
还记得她刚来的第一年,这姑娘为了改善家里的困境,还动了用自己的婚事去交换的念头,结果被魏母狠狠骂了一顿,还被打了一耳光。
果然,十五岁和十八岁的心智,很不一样,所以嫁人这件事真的不能太早。
她很高兴巧儿有如今的变化。
“巧儿,你很勇敢,也很清醒。你说得对,你完全不用害怕,魏家也不差,我们永远是你的底气,你哥哥不是善茬,你嫂子我也很厉害。”
“你若是去了方家,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可以先告诉方逸年,让他去周旋。若是解决不了,你再回来告诉我,别报喜不报忧,这长期以往,会把自己憋坏的。”
“还有,你真的无需过多担心,你也知道我的本事,我帮你们都算过了,你们很相配,你与方逸年的日子不会差,你会过得好的,巧儿。”
“夫妻一条心,多沟通,多聊天,多交换信息。”
叶惜儿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给这个她喜欢的姑娘。
她从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她们一起度过了很多时光,经历了很多事,感情越来越好。
巧儿成长了,她也成长了,她很高兴在魏家有这么个陪她一起成长的姑娘。
“知道了嫂子,我会记住的。”
“我会好好过好我自己的日子的,还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说到这里,魏香巧的眼圈悄悄有些红了,她很舍不得娘和哥哥嫂子。若是可以,她想一辈子都呆在家里,不想与他们分开。
可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得去过自己的人生。
她也向往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
她想与未来的夫君,过着如哥哥嫂嫂一般的日子,有着像他们一样珍视彼此的感情。
嫂子今日与她说的这番话,让她更加有了信心和底气。
也更加有了勇气去面对今后未知的生活。
文弱书生
又是一年春天来临,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吹拂的微风散去了寒冷。
叶惜儿在怀孕最后一个月的时候还在说媒。
无他,有人找上了门。
她现在的业务基本都是人家主动找上来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出去物色客户了。
客户踏破她家门槛的光景,她终于是盼到了。
最初的这个愿景,现在已然实现。
小叶媒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自己跑业务的小媒婆了,依她现在的名气,完全不缺客户。
经过她兢兢业业的说媒,说良心媒,成的新人越多, 她那些老客户自发的一传十,十传百,她的口碑已经很好了。
之前被抹黑的名声也扭转了许多。
她快成为锦宁县说媒界的新风向标了, 人们对隐瞒式说媒, 谎话式说媒, 盲婚哑嫁式的婚事已经不再满意、不再买账。
但凡是对婚事有真实需求的,他们像是有了某种意识,拒绝媒人添油加醋,拒绝媒人美化不良事实, 只想要得到对方的真实信息,而后根据自己的需求逐一筛选。
这一度导致其他媒婆在某段时间里的工作进行的非常困难,在他们手上成对的新人数量骤降。
令那些老油条老资历的媒婆对她怨念颇深。
但她们再也不敢对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做些什么。
之前那件事的后果还历历在目,媒婆圈的人都在暗中细细看在眼里。
好几个媒婆一起出手, 闹得城内沸沸扬扬, 加上还有江家在背后做靠山和推手, 都没能把人摁死,可想而知, 这丫头有多难搞。
基于那次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再轻举妄动。
一个丫头片子她们是看不上,是不足为惧,可她身后的人都不是好惹的。
这丫头命好,娘家人,婆家人,两家都不好惹。
尤其她是魏家的少奶奶,魏家现在可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连当初庞然大物的江家都能被斗下去,她们又有多大的能量来与日渐强盛的魏家较量?
——
这次来海棠小院请叶惜儿说媒的是个文弱书生。
叶惜儿好奇的打量着对方,这是她的头一位书生客户。
难道她的市场将要拓展到读书人群体了?
她按下心里的激动,十分有职业感的正经走流程:“请问你叫什么?年岁几何?”
孟时章还微微有些出神,他没想到这媒人长得这般年轻貌美,如枝头上艳绝的桃花,更没想到她的肚子这般大。
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来的不合时宜?人家正怀着身孕呢,定是不方便为他说媒的。
听到问话,出于礼节,他先回答了媒人的话:“在下姓孟,名时章,年十八,在青竹学院念书,只考取了童生,还未考中秀才。”
随后又问道:“我今日来的是否有些冒昧?若是小叶媒婆不方便,在下可以改日再登门。”
叶惜儿闻言愣了一下,不方便?哪儿不方便?她很方便啊。
反应过来,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随即就笑开了:“没事儿,方便得很,我这不耽误给你说亲。”
“对于你的亲事,你有哪些要求,或者有什么想法?”
说到这个,孟时章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他的面颊微微红了,像是很羞愧,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别不好意思说出口,你对另一半的需求你自己最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提。这样才能让我更加精准的找到你满意的。”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要找一个与你相处一生的妻子,现在这个环节就得重视起来,就得大大方方的说出心里的想法,不能因为今日的矜持,而让明日后悔。”
叶惜儿见他似乎有些放不开,她理解,读书人自持,心里的包袱要重一些。
片刻后,孟时章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在下偶然听说了城北长石巷的一位仁兄,姓陶,他先前的身子很不好,成亲后,身体却逐渐康健了。”
“是啊,他成亲约莫两年多快三年了吧,现在与正常人无异了,听说今年都准备要个孩子了。”叶惜儿点头。
“不瞒媒人,我一直未考中秀才,不是因学识还不够,实在是”
“实在是因为身子不争气,每每在考场上都体力不支,无法支撑我写完策问”
孟时章说起这就很是懊丧,摇摇脑袋失落的低下了头,脸上神情尽是落寞。
“你的身体不好吗?”
叶惜儿仔细的观察了两眼,这位孟书生穿着青色的书生长袍,身量还算可以,身形的确稍显瘦弱,这样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弱不禁风。
他的脸色也不红润,看起来没什么血色,嘴唇有些苍白,像是中气不足,气血两亏的模样。
这人打从进来,不咳嗽也不痛痒的,看着就是文文气气了些,叶惜儿一时间还真没注意到这些。
现在仔细这么一瞧,确实有些羸弱。
“大夫说我没有具体的病症,就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孱弱,平日里时常感到体力不济,头晕眼花。”
“加上读书着实耗费心血,就越发力不从心。”
“每年汤药倒是喝了不少,却没见有一丝作用。”
“我想要拥有康健的身体,不想要一副做些什么都气喘吁吁的破身子。所以我也想如陶公子那般,找个与我相辅相成的娘子。”
“不知我是否有这般的幸运?”孟时章这句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惭愧。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想用这样的方式,甚至都不知是否有效。
在这之前,他若是听到哪位同窗有这样的想法和念头,他定是要唾弃一番荒谬又愚蠢的。
且带着目的的成亲,本身就是对婚事,对另一半的亵渎。
孟时章心里愧疚又难受,可这事已经折磨了他十几年,哪怕有一点微弱的希望呢?
拥有康健的身体和考取功名都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事。
现在有一条路摆在他面前,只要踏上去,或许就能同时拥有这两者,他没办法不来找上这位似乎拥有奇异能力的小叶媒婆。
叶惜儿闻言有些意外,却又没有太大的惊讶。
她听懂了这位书生的言下之意。
这竟然是个想来复刻陶康安经历的人。
他的身体孱弱,陶康安的身体也不好,但陶康安通过成亲的方式,彻底好转了。
这书生也想复刻这条路,通过成亲来改变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科举的命运。
叶惜儿点点头,表示已经了解到他的需求了。
“我必须先说一句,那位陶公子的情况很特殊,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他那样的命格的。他能通过婚事改变,也是他命中带来的。”
那可是她当初专门选出来打招牌的对象,能不特别,能不典型吗?
好的姻缘固然能帮助人改变运势,但若是人人都能像陶康安一样,病的吊着一口气还能翻身,那岂不是这世上的病患们都不找大夫了?
“他的命运是他的,你的命格是你的,这两者相差太大,这个方式并不能说效仿就效仿的。你想通过婚事改变你的体质状况,还得看你的命里带不带。”
“那还有劳小叶媒婆仔细的帮我看看若是实在不可,在下也无任何怨言,只当是天命如此罢了,至少我来找过你,也少了几分遗憾与不甘。”
“行,那你报上你的八字,稍微坐坐,待我算好了再告诉你。”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叶惜儿就有答案了。
她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只是还在为孟书生挑选适配度最高的姑娘。
两人契合度越高,他的需求就越容易达成。
叶惜儿把范围不再局限于锦宁县之内,而是扩大范围到州府之内。
既然他的需求是改命,那么一切都以姑娘的八字为准,至于其他的外在条件,什么地域家庭背景外貌年纪的,都得往后稍稍。
“你接受比你大的女子吗?也不是大太多,约莫大三岁。”叶惜儿中途停下了笔,抬起头问那位端坐地十分板正的书生。
她见此情景,其实想说一句,身体不好就别坐得那么有仪态了,背脊笔直,能舒服吗?
孟时章正克制自己的心态,耐心的等待。
原本他的心情是十分忐忑不安的,他看着那小叶媒婆执笔写写画画,他看不到她在写些什么,但莫名就觉得他的命运正跳跃在她的笔下,令他感到十分的紧张。
可多年的读书科举生涯,早就磨练了他的心性,他可以克服内心的焦躁和急切。
突然听到媒人有此一问,他愣了一瞬,而后立即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他不知道为何她会这样问,但他本能的觉得只有回答不介意,他的可能性才会提高。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在乎这个,他的师娘年岁就比夫子大了两岁,两人照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觉得年龄有些差异可以接受。
又过了一会儿,叶惜儿放下了笔,又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内容,说了一声:“好了。”
“如何了?”孟时章稍稍屏住了呼吸,他也不想如此心切的,但此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比头一次上考场还难熬。
“孟书生,你很幸运,你有一个与你十分相合的姑娘。若是你俩能成亲,彼此相得益彰,相生相成,各方面运道都要顺一些。虽不及陶康安那般直接显著,但也有很大可能缓解你的身体孱弱。”
“这位姑娘姓夏,隔壁漳县人,年十七,比你小一岁,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叶惜儿在这个姑娘和另一个大三岁的姑娘之间考虑了许久,最后罗列了各方面的优劣势,综合考虑下来,还是决定选择了这位漳县的夏姑娘。
无他,那位大三岁的姑娘所在的地方还要远一些,且家里人把她拖到了二十一岁还未嫁人,定是有某种打算的,婚事或许很难相商。
叶惜儿觉得,一个外县的书生上门去提亲并不占优势。
所以,还是得选个成功机会更大的,才不会白白做无用功。
孟时章听到小叶媒婆的话,眼睛瞬间就亮了,他那平时跳得半死不活的心脏此时强有力的怦怦怦跳动起来,像是要跳出胸腔。
媒人说他很幸运,他很幸运
叶惜儿面对孟书生灼灼的明亮目光,对接下来的话突然有些卡顿,也不知道他一个文气读书人能不能接受。
“夏姑娘长得弯眉杏眼,笑起来颊边有梨涡,是个很活泼的性子,阳光爱笑,开朗灵动。绣活和厨艺都平平,读过书认得字。”
“夏姑娘的爹,也就是夏父,他在漳县的衙门里做差事,是个拿大刀做刽子手的”
“由于这个营生的特殊性,别人看他们带有一些偏见,认为是一种不详的差事,所以他们家的人缘不太好。”
“但其实夏家一家都很正常,不然也养不出夏姑娘那样的性子了,夏父就是看着凶相了些,令外人看起来是不好惹了些,但他对家人都挺好的。”
“夏家的这个情况,不知你是否介意?”
夏家一家人,除了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其余夏父夏母,还有夏家的两个儿子,都随了夏父,长得能止小儿夜啼。夏家大儿子还准备接替夏父的差事,正跟着夏父身边练手呢。
若是这柔弱的书生踏进夏家,会不会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踏进了黑熊圈?
那画面,叶惜儿不敢想有多精彩。
果然,孟时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又咳嗽了起来,咳得脖子都红了。
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方才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些话浇灭了一大半。
刽子手的女儿?
他有福消受吗?
那是砍脑袋如砍冬瓜的人啊!
这样的岳父,他如何面对?
“这这”
叶惜儿赶忙给她倒上一杯茶推过去,安抚他:“你也不用这般害怕,这样的人家,只是听名头听起来有些吓人,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那只是人家的差事,砍的都是罪犯。”
“不去衙门上差的时候也跟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啊。”
“你若是与夏姑娘成亲了,你就是夏家的姑爷了,他们对待自己家人都是极好的。”
“且你最想要的不是身体康健起来吗?夏姑娘与你的八字真的很合,这是我能为你找到的最合适的了,一定对你有益处。你与夏姑娘成亲,也是与她过日子,你们在锦宁县过日子,又不是日日能见到夏父。”
“夏姑娘本人真的挺好的,被左邻右舍区别对待,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待,她也积极乐观,还凭借自己的性格交了两个手帕交。”
“孟书生,你俩各方面都很适合,你见了夏姑娘也一定会喜欢她的,你俩的日子以后绝对不差。”
孟时章认真听进去了媒人说的话,这会儿也能冷静思考了,方才实在是一时间被对方的身份惊到了。
他自己本身的需求就是想找个好的姻缘,改善自己的体魄,从而有精力考上秀才。
现下媒人已经为他找到了,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且媒人说了,这姑娘是个好的,他更无甚好挑剔的了。
至于未来岳父与两个舅子,他以后不惹他们总能行吧?
对娘子好些,他们看在娘子的面上,应是不能对他做甚吧?他又不是犯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砍他的脑袋吧?
他自己身子孱弱,于读书一道上也只是个童生,家境不显,说起来,他也无甚拿得出手的。
孟时章想到这忽然又提起了心,夏家和夏姑娘能否看得上他?
他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在下对夏家并无介怀,只是不知这夏家能否看得上我?”
叶惜儿听罢笑了起来:“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你只管准备相看时拿出最好的状态,别被夏家人的外表吓到,人家对你的印象也会好很多。”
“好,那就劳烦小叶媒婆了。”孟时章松了一口气,同时为有这般自信又负责任的媒人给自己说媒感到无比庆幸。
他很庆幸自己今日跨出了这一步,登了小叶媒婆的门。
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缘与时运。
“孟书生,我现在情况特殊,必须先与你说一声,快的话我这个月就去漳县走一趟,慢的话就要过两个月才能去了,你别着急。”
因为她不确定魏子骞能不能答应她现在这时候去漳县走一趟,即使是坐马车去,恐怕机会也不大。
没想到孟时章一听这话,吓得急忙摆手:“小叶媒婆,在下不急,您还是别在这段时日外出了。”
若是因着为他说亲,小叶媒婆和她腹中的孩儿出了什么好歹,那他将懊悔莫及。
叶惜儿点点头,送走了孟时章,让他放心,她一定把他的亲事办好。
等魏子骞回来时,叶惜儿把这事一说,果不其然,被他严词拒绝了,毫无商量的那种。
其实她现在还有差不多近一个月才生产,完全不用担心。
但她可不会与他争辩,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不让去就生了孩子再去。
反正那书生也说了,他可以等。
“魏子骞,你别不开心了,你说不去就不去呗,我保证听你的,现下不跑出去,好好在家呆着。”
“那书生也不想我这时去,他一听我现下就要走这一趟,当即可吓坏了,哈哈哈”
“你看你这般凶,吓着你的孩子了怎么办,赶紧笑一笑。我这不也是怕万一那夏姑娘就赶巧在这两个月订亲了嘛,若是她被别人订走了,那孟书生可如何是好?”
叶惜儿凑近他,在男人唇上亲了一口,笑吟吟地冲他弯了弯眼睛。
“相公,你今日出门,我和崽崽今日都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们?”
魏子骞见她这幅撒娇耍赖的模样,眉眼便不自觉软了下来,托着她的腰身为她省力:“怎会不想?”
他现下都不想外出了,就想在家里时时刻刻都守着她,出门时也时时刻刻想着早些回来。
在外时,他会忍不住的去想女子在家做什么?有没有吃东西?吃了什么?如厕时行动方便吗?睡觉时安不安稳?
“这段时日都不能出门了,咱们得仔细些,过几日我请的稳婆就住到家里来,也提早做些准备。”
“好的相公,我都听你的。”
魏子骞垂眸看女子乌发雪肤,明艳娇媚,一双桃花眼潋滟水润,盈盈动人的冲着他笑如星辉。
他心弦不禁一动,低下头来吻住了女子香软的唇瓣。
夜幕降落,清凉如水。
天边几颗星子乍现,忽明忽暗,闪烁其幽幽光芒。
全文完
四月初, 鲜花春盛,馥郁香气流转人间。
这日半夜,叶惜儿正睡得香甜, 睡梦中她感觉到一阵憋不住的尿意,生生被迫醒来。
脑子里的困意正浓厚,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随即身边的人就有了动静,黑暗中,男人的声音轻柔又关心的响在耳边。
“惜儿, 怎的了?想喝水还是想如厕?”
“如厕。”女子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男人却听懂了,立即翻身而起,顾不上套件外裳, 一手托着女子的背脊, 一手穿过她的腿弯, 将人抱了起来,半分不耽误的大步往耳房走去。
回来时,叶惜儿刚准备接着睡,可她又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无意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小声嘟囔:“崽,睡觉,还没天亮呢。”
“惜儿,怎么了?”
“没, 他不肯睡觉。”
“又踢你了?”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就是有些疼”
魏子骞的心猛地一下提了起来, 怦怦响如擂鼓。
“惜儿,莫不是要生了, 我叫李稳婆来看看。”
说完,他就随意扯了件外衫套上,出了屋去喊住在西厢房的李稳婆。
叶惜儿见男人话音一落,动作极快的就转身出去了。
她想张嘴喊住他都没来得及,她细细感受了一下,好像又不疼了,哪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火急火燎的,大半夜的还要把稳婆喊起来。
没一会儿,西厢房就亮起了烛火,李稳婆跟着魏子骞来到了上房东屋。
紧接着魏母和魏香巧屋里的灯也亮了起来,一家人都知道叶惜儿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日,所以格外上心,夜里睡觉都警醒着动静。
“惜儿,怎样了?李稳婆来了,肚子还疼吗?”魏子骞几个跨步,先一步走到床边,借着烛火的光细细打量着女子的神情。
随即他就看到女子的眉头皱起,脸色不太好,额头也有些薄汗。
“方才不疼了,现下又疼起来了”
“稳婆,快,快给看看,惜儿喊疼。”魏子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稳婆沉稳老练,上前摸了摸女子的肚子,点点头语气平缓:“是要生了,烧热水。”
一句话把魏子骞吓得不轻,他脑子一瞬间空白了,却本能的开口安抚女子:“惜儿,别怕,别怕”
“相公,我”
叶惜儿也听见了她这是要生了,心慌了一下,下意识有些想哭,但她看见魏子骞面上镇定,眼圈却红了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
嘴巴刚瘪了瘪眼泪花还没出来,就吸吸鼻子咧嘴笑了出来,情绪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害怕。
魏香巧还没走进屋里,在门口就听见了稳婆的话,立即脚步慌乱的就去厨屋点火烧热水。
魏母脚步没踏进屋里,也转身走了,她得赶紧去泡参茶,给儿媳妇端去。
稳婆在准备要用到的东西,干净棉布,剪刀,高度酒,婴儿包被,这些老早就是备好了的。
魏子骞理了理女子颊边的发丝,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沙哑着声音道:“惜儿,别害怕,缓缓呼吸,听稳婆的话,我陪着你”
“相公,我不怕,我不要你陪,你不能在这里看着。”
一切准备就绪,稳婆也把他往外赶,男子可不能在里头。
叶惜儿催促着让他出去,魏子骞也没法子,只得一步三回头,脚步虚浮地出了房门。
他站在房门前,看着黑透的夜幕,双眸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心里的鼓点响彻到了极致。
生产的过程是叶惜儿意料之外的快,也是意料之外的疼。
她疼的恍惚间觉得自己就要这样回到现代了,回到了大学的宿舍,回到了大教室的公开课,回到了她自己家的别墅里。
现代的一切场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家人的笑脸在半梦半醒间那么真实。
叶尘飞依然十分欠揍的直呼她的大名:“叶惜儿,你看起来好像胖了。”
她把包一甩,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径直往里走,横了他一眼:“叫姐姐!不然我叫你姐夫来揍你!”
“我啥时候有姐夫了?”
叶尘飞跟在她身后来到冰箱前,见她要拿冰水,伸手就制止了:“爸妈说了你不能喝冰的,让我看着你。”
他倒了一杯椰子水递过来,叶惜儿接过来喝了一口,得意的瞥了他一眼:“你姐夫可好看了,打马球可厉害了,写字也好看,我特别喜欢他”
叶尘飞古怪的看着她:“你不是说喜欢那种给你轰动表白的吗?”
“那多浮夸,叶尘飞,你别那么土行不行?”
“啥时候带回来?你认真的吗?要跟他结婚吗?”
“我当然要跟他结婚了”叶惜儿语气肯定又骄傲,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后来他们站在岛台边还说了什么,叶惜儿不记得了,因为她在意识朦胧中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哇的嘹亮昂扬,像是要划破长夜,瞬间让她的神识回笼。
而后她就听到李稳婆的声音:“恭喜恭喜,母子平安,孩子很康健。”
叶惜儿在昏睡过去前,精疲力尽的想,魏家单传,那就继续单传,单传好,到她这里也要单传。
她是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
叶惜儿月子足足做了差不多两个月,不是她想的,是魏子骞那男人非要过了两个月才肯放她出去。
说是生孩子伤元气,得仔细养回来才行。
她出了月子第一件事就是去漳县把孟书生与夏姑娘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其中的过程是有些曲折,不过结果是令人欣喜的。
这日半下午,她刚去送了两人的成亲吉日回来时,就发现魏子骞已经在家了。
他正在院子里抱着孩子晒太阳。
春末夏初的阳光温和不刺眼,刚好可以把两个月大的孩子拿出来晒晒。
“相公,我回来啦!”
“鹤儿没睡觉吗?”
“睡了,刚醒来,方才他还在四处看,找你在哪儿呢。”魏子骞熟练地把孩子调了个方向:“小子,你娘回来了,快看。”
“惜儿,你累不累?渴不渴?”
“不累,一点不累,我还带了杨梅荔枝饮回来,是那个石甜匠非要送给我喝的。”
“石甜婶今年开春时怀上孩子了,他们一家人高兴疯了,两人成亲十六年,如今三十三岁了,终于有孩子了。”
“我看石甜匠那高兴的样子,好似恨不得把他那糖水铺子都搬空送给我,哈哈哈我和安福各拿了一罐糖水就赶紧走了。”
“再不走,他得把他铺子里各式各样的糖水都给我打包上。”
叶惜儿说着凑近一大一小两人,先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在宝宝脸颊上亲了一口。
“鹤儿,有没有想我呀,娘今日出去赚银子了,赚银子给崽崽买金手镯。”
“当然了,也得给你爹爹买个金手镯,你俩戴亲子款的镯子,很好看的”
女子的笑容明媚,弯起漂亮的眼眸,眼波柔软的逗着男人怀里抱着的孩子。
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婴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回应声,似乎很是高兴。
“惜儿,我有礼物给你,在书房。”魏子骞眸子浅笑的看着女子。
“真的?我去看看。”
叶惜儿很惊喜,迫不及待的就跑进了书房。
一进去就看见书桌上静静放着一卷画轴。
她走过去,拿起来展开一看。
目光顿时就亮了。
只见画卷上是一副色彩明艳的人物图。
风和日丽,天空澄澈,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春光灿烂,花红柳绿间,一个女子骑着一头毛驴,优哉游哉的走在宽阔的官道上。
女子穿着一身明黄衣裙,明媚娇艳胜过春日繁花,灰色毛驴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红绳系的铃铛,驮鞍上挂着一个小清新碎花布包,旁边还有一个藤萝紫的莲花水壶。
她手上摇晃着一支嫩绿色的柳树枝,迎着金闪闪的骄阳,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唇边漾起笑容,整个人生动又耀眼。
叶惜儿都看呆了,这不是她平日出去说媒时骑着毛驴走在路上的样子吗?也太形象具体了些!
整幅画好几个色彩,却并不显得杂乱拥挤,反而和谐舒展,相互呼应,画面美好又自然。
她的心怦怦怦跳了起来,心里是难以描述的感动和欣喜。
她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画出这幅画的人显然是很用心,细节处的爱意她透过颜料笔和画纸能够清晰明了的感受到。
被人爱着和珍视的滋味,美妙得让叶惜儿像枝喝饱了春水的桃花,绽放出明艳动人的光彩。
“相公,你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两个月,男人每日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甚至有时候都不出门,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带孩子了。
哄睡,换尿布洗尿布,洗澡,讲故事,与孩子互动,除了不能喂奶,其余他什么都做。
叶惜儿有时候看他抱着孩子轻轻晃悠的样子也挺惊奇的,她之前完全想象不出,一个从前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哥,有了孩子会是这个模样。
她经常看着看着就入迷了,认真的男人很迷人,认真带孩子的男人更迷人,她简直无法抗拒这个男人的魅力。
尤其是他还用低缓温柔的声音哄孩子睡觉,叶惜儿觉得,听着这个声音,她能比孩子先睡着。
叶惜儿一下子就扑过去抱住了刚踏进书房门的魏子骞。
这时孩子已经没有在他怀里了,估计是抱去给魏母看着了。
“相公,你怎么把我画的这般好看?我好喜欢这幅画。”
叶惜儿紧紧的抱着男人的脖颈,仰着头,桃花眼里璀璨晶莹,爱意灼灼的望着他。
男人眸子里分明的笑意浮动,眼尾弧度上扬,眉眼生的极好看,黑色眼睫下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女人的脸颊,像是落了一颗永恒不灭的星光。
他低头,轻吻女子温热柔软的唇瓣:“惜儿,我想你了”
男人的嗓音暧昧炙热,烫地叶惜儿的耳尖发红。
两人呼吸交缠间温度逐渐上升,女子的身体发软,眼里噙着一汪春水。
“魏子骞,别在这里,回卧房去”
女子娇.喘间话语断断续续,大白天的,还在书房,她想想就受不了
室内的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男人身上那混合着花香和欲望的气息几乎将女子淹没。
“魏子骞我好喜欢你”
缠绵交颈间,女子眼神迷离,在男人耳边无意识的呢喃出声。
——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
满目青山秀色,满城春花开尽。
转眼崽崽已经五岁了。
魏辞鹤午睡起来,揉了揉眼睛,自己穿好衣服,哒哒哒就往他爹娘的屋里跑。
“爹,娘,你们起来了吗?鹤儿想进来。”魏辞鹤站在门外,小小一个人儿,粉雕玉琢,抬起小手敲门。
他娘与他说了,不能随意进别人的房间,爹娘的房间也不行,进去前必须礼貌的敲门问询。
“进来吧。”
魏辞鹤一听见他爹的声音,高兴地就蹦跳着进了爹娘的屋子。
“爹娘,咱们什么时候去府城的姑姑家?我想去找封表弟和兰表妹玩儿。”
“你上月才去了,你姑姑给你装的零嘴都还没吃完,又想去了?”
“娘,带我去嘛,我好想封表弟,我还答应了他下次给他带我画的风筝呢。”
“过段时日吧,娘这几日忙,还要去说媒呢。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找娘说媒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可多了”
“我知道,娘是最厉害的大媒人,要帮哥哥们找娘子,帮姐姐们找夫君。”
“今日天气好,你爹说带你去千鸟湖学凫水。”叶惜儿见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先与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魏辞鹤顿时惊呼起来,一双桃花眼亮起满天星辰,琥珀色的瞳孔里全是喜悦的光。
他转头就去看正在收拾外出备用衣物的爹,跑过去抱着他爹的大腿,眨巴着大眼亮闪闪的问:“爹,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去玩水?”
“不是玩水,是要学凫水。”魏子骞腾出一只手去捏他肉嘟嘟的脸颊,低头看见那双与他娘相似的桃花眼,心里就一片柔软。
“那娘要去吗?”
“当然了,你娘凫水可厉害了,比你爹厉害。”
“祖母呢?”
“你祖母不去,你快去与她说一声,我们晚饭时再回来。”
“好耶。”
魏辞鹤转身就跑出了爹娘的屋子,跑去了他祖母的卧房。
“祖母,祖母,您起来了吗?我要进来咯。”
小娃的声音欢快又清脆,听得魏母不自觉就笑弯了眼。
“鹤儿,进来吧。”
魏母笑得慈祥,把跑进来的小娃抱在怀里。
魏辞鹤抱着祖母的脖子,高兴道:“祖母,爹爹说带我去玩水,晚饭时再回来。”
“你在家要乖乖的,我会给你带糖葫芦回来。”
“玩水?鹤儿可得小心些。”
“知道了,祖母,我出去玩也会想您的。”
魏母听着孩童暖心的话语,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心里软成了一团。
——
千鸟湖位于锦宁县北郊的一座山谷里。
上山的路四处可见繁花盛开,阵阵香气扑鼻。
春莺燕语,山雀儿的叫声响在山林间,能听见春日的好时光,为其增添了一分野趣。
三人到达千鸟湖时,入目的是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春风吹皱湖面,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晶莹。
山谷里不见人的踪影,静谧的只听得见鸟啼,环境很优美,周围还摇曳着各种颜色的小花。
湖面不大不小,水也不深,刚好可以让小孩在这里凫水。
魏辞鹤一看到湖水,就迫不及待的要往下跳。
魏子骞长手一伸薅住了人:“把衣服脱了,换了这件衣裳再下去。”
叶惜儿在里面穿了一身特意做的比较贴身的衣裳,脱了外面的春衫,头发高高挽起,率先下水里去接孩子。
“魏子骞,你快下来,水不凉,温度很适宜。”
叶惜儿在水里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儿,眉眼飞扬,欢畅地游来游去。
魏辞鹤被娘托着在水上漂,同样开心的扑腾着双脚。
“爹,爹,我游走了,我游起来了,哈哈哈哈”
小孩兴奋地使劲划拉手臂,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条鱼。
叶惜儿见他如此自信,恶作剧般的放了手,方才还扑腾地正起劲的小孩瞬间就落入了水里。
这下子换叶惜儿大笑了:“哈哈哈哈魏子骞,你看他,还以为自己学会了呢”
魏子骞笑着游过去把人解救出来,小孩扑进爹的怀抱,哭唧唧控诉起来:“爹,娘欺负我,呜呜呜”
“没欺负你,这样学得快,学会了就能与娘比赛谁游得快了。”魏子骞拍了拍他的背,抹去他脸上的水珠,哄他道。
“我一定要比娘游得快!”小孩拍着胸脯,豪言壮语。
“崽崽,快来呀,娘教你。”
“我要爹教我。”小家伙方才被娘戏耍了,扭过头去,抱着他爹不肯撒手。
阳光明媚,充满花香的山谷间,湛清湖泊里,有一家三口在嬉戏打闹。
有时是夫妻俩一同教孩童凫水,有时三人互相泼水捉弄。
女子和孩童的笑声银铃般回荡在山谷里。
“崽崽,加油,你最棒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你爹爹那儿了。”
“崽崽,别怕,沉下心来别紧张,快蹬腿,学会了娘给你买糖水喝。”
“相公,你看咱们鹤儿,多厉害呀,你快接住他,他已经快要游过去了”
水里的小男孩,手脚并用,奋力地往前方划去,每听到他娘的一句话,他就更有劲的划拉两下。
不一会儿,他触摸到了爹爹,从水里哗啦一下子就冒出个头,抱着他爹欢呼雀跃的大喊道:“我抓到爹啦,娘,我学会凫水啦!我要喝糖水!”
阳光洒在他白嫩嫩的小脸上,在湿漉漉的水珠里折射出晶莹的光。
男人抱着孩童,将他高举起来,冲女子的方向笑得眉目疏朗。
远处山峦巍峨,近处鲜花绽放,春风一掠,清新的香气便弥漫四野。
金光灿然,浮着碎金的碧波中,荡漾着阵阵欢快的笑声。
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啼加入其中,更显春日好风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