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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费了这么大的心力, 总算是有了确切的头绪,并且矛头的指向也和自己心中圈定的人有重合之处。

    马掌柜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其实那天回去之后,虽然马掌柜心中是存了报复的想法,但是也只是想要在商场上给秦修文使绊子,联合其他几家扰乱新码头的建设,再找找自己在道上的关系,恐吓恐吓秦修文。

    但是没想到回去之后,淇县的余掌柜就找上了他, 给他献了一个毒计。

    余掌柜是同样在那场粮价风波中受了较大的波及,但是和马掌柜不同的是,他也应约去参加了“招商会”, 同时也提交了申请书。

    当时马掌柜就不解, 问他既然也看好新码头的修建, 也愿意提交申请书, 没有被秦修文拒之门外,为什么还要找人直接杀了秦修文。

    余掌柜给了他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

    余掌柜告诉他,如果将秦修文杀了, 那么修建新码头的事宜将会重新被讨论,他有办法到时候由他们淇县商会的人来接手此事,到时候他们就不仅仅是分一杯羹的事情了, 其间之利, 大到难以想象!

    余掌柜细细和他说了到时候会产生哪些利益, 每说一处,马掌柜的呼吸就重一分, 等说到了最后,马掌柜忍不住站起身来, 涨红了脸就道:“老子干了!”

    马掌柜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虽然说如今已经是金盆洗手不干了,但是早些年也是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因此颇认识一些道上的人,很快他就瞄准了一伙人,并且告诉余掌柜,这帮子人虽然说是穷凶极恶,但是父母家人有些都在,自己有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那处地方,就算这些人被抓了,如果知道他知晓那处地方的所在,想必就是知道了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余掌柜当即拍手称好,两人筹集了银两就派人找上了他们,余掌柜和马掌柜出手阔绰,两方一拍即合。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以为自己没有露了真身,还想要探查别人的底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跟着走了一圈也了解到了幕后指使人。

    没有谁棋高一着,只有最后关头狗咬狗,一嘴毛。

    周邦彦也同样认为此事过于恶劣,对于卫辉所有官员都是一种威胁,所以下令将人抓捕起来后就从严、从重处置!

    那些流寇全部被处以死刑,菜市口杀的人头滚滚,还将头颅挂在了城墙上,以震慑可能还潜伏在其他地方的同伴。

    而马掌柜和余掌柜两人,是此次案件的主使人,胆敢谋杀朝廷命官,已经不是简单的雇凶杀人案件了,这两人的案子已经上报天听,移交给大理寺处置。

    这是秦修文出的主意。

    一开始周邦彦是不同意的,虽然说此事算是大案件,也可以移交给大理寺审理,但是大理寺卿毕竟就是周邦彦的父亲,秦修文只是遭到刺杀,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且逃犯都已伏诛,主要的雇凶者也都抓捕归案,案情十分明了,没必要再去惊动上面。

    但是秦修文的一席话打消了周邦彦一开始的想法。

    秦修文说,虽然此次劫杀之事是冲着他来的,但是难保贼人没有其他的想法,毕竟葛郎中刚刚被调离了中枢,一贬三千里,他的上官常侍郎因为渎职之罪,也被贬黜,按理说这也没什么,可是和周邦彦的情况一对比,别人就品出味道来了。

    当时周邦彦听罢,眉心一跳,沉吟了许久后,听从了秦修文的建议。

    秦修文点到即止,那是因为他明白,周邦彦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共同的优点是多思,共同的缺点就是多虑。

    如果按照排兵布阵来讲的话,葛郎中对上的是李明义,如今葛郎中算是政治前途尽毁,李明义更是投缳自尽,背着骂名死去,从这上面来说,李明义这边付出的代价还更大。

    但是到了他们的上峰这边,葛郎中上峰常侍郎,一开始是革职查办,后来也一同被踢出中枢,官职级别没变但是权利一落千丈,如今被扫到陪都南京养老。而同样有管教下属不严的周邦彦呢?不过是被皇帝训斥加罚俸,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如今还好端端地坐着卫辉府的知府大人,甚至周家还有旁枝被提拔了几个。

    可谓是明贬实褒,单个看不明显,和常侍郎一对比,就显眼了。

    周邦彦这段时间一路顺风顺水,上有皇帝支持,背后靠着周家,下有秦修文替他打通各路环节,确实有点自鸣得意,觉得自己果然是天眷之人,官运亨通。

    可是如今被秦修文这样一提醒,顿时冷汗涔涔,觉得秦修文说的万分有道理。

    如果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冲着秦修文呢?说不定劫杀秦修文只是投石问路,真正的目标是他自己呢?

    毕竟他比秦修文更看的明白,自己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对方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甚至他仔细又将事情串联了一下,确实觉得如果对方只是冲着秦修文来的,那这个场面是不是搞得太大了?

    人总是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比别人要重要,周邦彦也是如此,不管是出身、官职、影响力,自己都要比秦修文大得多,所以秦修文一旦将事件往他身上扯,他非但没觉得有什么违和,反而是越想越有道理。

    如果事情只关系到秦修文,那么他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做好一个做长官的本分,帮着秦修文在自己的职权范围里彻查到底,已经是十分给面子了;但是事情关系自身,那么一切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移交,必须移交!

    他的权利目前只在卫辉,但是如果将人移交到了他父亲那边,想必肯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事情的走向终于和秦修文想要的重合,秦修文就是要借力打力,让老周大人动用大理寺的权利再次彻查!

    大理寺是大明的最高法院,所有的要案、重案尤其是关于官员的案件,都要经过大理寺的手,秦修文这个案子送交上去,合乎规矩。

    然而,将马掌柜和余掌柜送交大理寺不久,周邦彦和秦修文就接到了消息:两人在狱中不堪刑罚,还没问出什么,都死在了狱中!

    秦修文和周邦彦心中都是一寒,大理寺是周家的地盘,老周大人掌刑狱多年,又是涉及到周家最有出息的下一代,这点轻重都没有?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然而,更让周邦彦感觉到森森冷意的是接到他父亲的密信,信中只一句话:事不可为,不必再查。

    事情到了这里,所有线索都斩断了,这个案件只能匆匆结案。

    秦修文从周邦彦那边知道了答案出来后,望着京城的方向,负手而立了很久,才喃喃道:“京城么?看来以后必须得往那里走一遭!”

    京城一家富贵别院深处,两个身着锦缎的男子在一棵松树下对弈,其中一人在听到小厮耳语后,挥手让他退下,这才笑道:“看来咱们可以放下心了,尾巴都已经扫干净了。”

    另一年轻些的男子闻言,去拿黑子的手一顿,眉毛一挑,冷笑道:“不就一个区区七品小官吗?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在大理寺出手,也不怕周老匹夫拔了你的爪牙。”

    藏青色衣男子摇了摇头,摆下一颗白子道:“几个爪牙舍了也就舍了,但是千万别小看别人,你看我手中这颗白子,看着也平平无奇吧?但是我若下到这里,你再看看如何?”

    对面的男子低头一看,便见自己的黑子突然之间被吃了一大片,刚刚白子不显山露水,突然一子下活了整盘棋,堪为神来之笔。

    那人倨傲地“哼”了一声,将黑子扔回棋盒内,此盘棋局他已经是输了:“若是如此,那这人更要除之!”

    藏青色衣服年纪稍长,闻言暗自叹息:“你啊,就是性子太急了!那人虽是接二连三坏了我们的好事,但是也不过是阵营不同?你安知许他些好处他不会改弦易辙?他如今选择周邦彦,也不过是他只能选择周邦彦罢了。如今你这样一搅局倒好,日后断然再无招揽的可能。”

    年轻男子不以为然:“事情既已做下,就不用再瞻前顾后了,我知道您老惜才,但是不为我们所用、坏我等好事的有才者,更应该在他微末之时碾死,以绝后患!”

    确实,若是此子不为我们所用,还是趁早除之,只是如今他们在卫辉府的爪牙都被砍断,一时之间到不能再贸然出手了。

    秦修文知道危机来源之处,也知道因为自己的行事惹恼了一些人,但是他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被人打了就怕了、不反抗了,别看前世今生秦修文都是一个文人,但是骨子里,他有着宁死不屈的血性,从不畏惧命运、在困境中也要迎难而上!

    只是委屈了季方和和因他而死的人,暂不能帮他们彻底把仇给报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季方和的双手没有伤到手筋,崔大夫用了最好的金创药给他治伤,又开了一些内服的药剂给他调理,一个月内手上不能使力,等到结痂后就能行动自如,唯一没发祛除的,是季方和手上的伤疤。

    季方和当时闻言哈哈大笑,再三确认自己的手还能用后,才彻底松了口气,见秦修文立在一旁眉头紧皱,还有心情开玩笑:“大人,我这疤痕不得了,以后够我吹一辈子牛了!等到我以后有了孩儿,我可要好好地和他们说一番,当年他们爹是怎么勇斗贼寇,空手接白刃,保护了大人!”

    秦修文上下打量了一番季方和,看的季方和毛毛的,这才一巴掌拍到了季方和单薄的肩膀上,拍的季方和差点就躺倒在床上了。

    “你这也不算吹牛,说的本就是事实,不过最好还是把身板子练一练,否则就算我给你作证,我小侄子小侄女也不敢信啊!”

    季方和双手被裹成了粽子,抬起手想揉揉肩膀,又想起了崔大夫说不能使力,只能将粽子手呆呆地举在前面,没法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哀怨地看了秦修文一眼。

    两人对视间,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金秋的斜阳从窗口照入屋内,细细碎碎洒满一屋子金色,爽朗的秋风卷起笑声送至远方,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茅草屋搭建起来的学堂,同窗而坐,读书读乏了,你取笑我一下,我捉弄你一番,不是血缘至亲,却一直是艰难路上互相搀扶的同行者。

    科举之路上一路同行,官场之路也不离不弃。

    微斯人,吾谁与归?

    第 42 章

    等到秦修文被刺杀的案件告一段落, 卫辉府总算放开了戒严的状态,所有人心中都为之一松。

    其他县的人只希望事情快点结束, 但是新乡县的一众老百姓也好还是原本投奔过来的流民也罢,在此次戒严过程中,要么关门闭户不出,不给捕快衙役们再造成困扰,要么自发地组织起巡逻队伍,每日三班倒,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上报, 绝不错过任何可疑之处。

    在戒严的那五天里,新乡县上下无人抱怨,都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着一起将那伙贼人揪出来!

    这么好的官, 要是被杀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更有像陈大山那样给秦修文供奉长生牌位的人, 那几天更是天天磕头上香, 祷告上苍和满天神佛保佑秦修文,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

    流言传的就是快,很多人宛若亲临似的, 将那晚的事情讲的绘声绘色,秦修文如何数次死里逃生,又如何镇定自如、英勇无畏地指挥衙役捕快们杀敌, 简直将秦修文描绘得如军神降临似的, 新乡县老百姓对秦修文的吹捧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甚至有人说, 这个长生牌位绝对是有效果的,否则面对以少胜多、险之又险的境地, 秦大人如何能全身而退?一定是有苍天保佑的!

    等到戒严结束后,新乡县城内又掀起了一股做秦修文长生牌位的热度, 几个老木匠忙的热火朝天,好几天都来不及好好睡觉,就为了赶制那长生牌位。

    新乡县的老百姓以前并没有对这个新上任的知县有什么感觉特别之处,只觉得这个官老爷和以往的那些并没有什么不同,日子还是照样的难过,有理无钱的还是照样不敢去见官,甚至也有风声说这个秦知县贪污受贿,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哪个当官的不贪呢?

    所以在最开始新乡县老百姓的认知里,这知县不管是姓秦还是姓李,都是差不多的,坐在上面高位上的是谁,其实老百姓并不关心,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脸谱化的人物,只是一个官,代号为知县老爷。

    可是现在,所有人的想法变了。

    他们需要秦知县,秦知县是真正的父母官,他是绝对无法替代的!

    远的不说,受灾之后,谁家的知县会叫人来帮忙免费修缮房屋?谁家的知县会派人来将自己门口道路上的淤泥清理干净?谁家的知县还要将受灾的土地都登记好,免费分发棉花种子,免费租借农具,免了他们来年的税赋,只要求所种之棉花的一成免费交给县衙,剩下的只要愿意,县衙也愿意按照市价收购。

    原本还有人对县衙要求统一种植棉花有微词,毕竟有些地之前都是种植粮食的,种了棉花之后若是卖不出去,那棉花可是填不饱肚子的。

    但是县衙打了包票收购就不同了,只要好好伺候了庄稼,不怕拿不到银子!

    更何况,这次遭灾严重的人家,是真的分到了粮食过冬。按照一家几口人数,每人都能分到粮食,有些人口多的人家,还分到了几麻袋的粮食,只要不是那等没成算的,吃到来年开春是断然没问题的。

    所以新乡县的老百姓如今对官府的人很是信赖,因为有秦大人在,他们有饱饭吃,有屋舍住,有暖衣穿,秦大人让干啥就干啥,不去好好做那就是你这个人思想不对!

    原本这种情绪就已经在民间慢慢发酵了,再由秦修文差点被刺杀一事一激,民间议论沸反盈天,对秦修文的推崇和爱戴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然,此间也有秦修文自己的推波助澜,毕竟有时候掌握舆论就是掌握了民心,一个不得民心的官就算是殚精竭虑到死,也不会是个百姓口中的好官。

    他秦修文要权也要名,绝对不是那等默默无闻做好事的人。

    想要将整个卫辉打造成他的后花园,那他在卫辉的名声就绝对不能是一个贪官污吏。

    紧接着,新乡县又被一条新的政令弄沸腾了——新乡县中年满十六岁的年轻男子,可以参与新码头的建设,总共招募力夫一万五千人,只要家世清白者,俱可报名,做工一日可得三十文,每天都可结钱,做满几日就拿几天的钱!

    尤其是新乡县附近的村民,更是催促着村中里正到县衙问个清楚明白,生怕传闻有误!

    三十文工钱一天啊!一个月就是九百文,俭省些一家三口都够吃了!如今这年月,谁家不是几个孩子,尤其家中有那些十几岁男孩的,那吃饭胃口可是吓死人,偏生今年光景不好,虽然有官府接济,但是也只能说是混个温饱,地里的庄稼已经种下,原本好多人都打算等秋季的地种完,节省些体力猫冬了,等到来年再说,没想到这天上就掉下馅饼了。

    往常时候,去镇上或者其他府县做工,也能得个三四十文一天,手艺好些的有五六十文,但是一来,人家都要的是手艺人,干手艺活,就是不要求手艺的,钱给的少点,但是这活不是一直有,一听说哪家富户要修建什么东西,还不是个个铆足了劲通关系,才能得到这个差事?

    但是就是最大的富户,这活能做多久呢?了不起三五个月就结束,总不可能做一年半载的。

    然而,新乡县下的政令里面说了,目前第一批计划是一年,让大家有空闲人手的踊跃报名!

    一时之间,新乡县衙门屋槛都要被踏平了,汪县丞无法,只能找人现支了一个长棚立在衙门口,专门接待来报名的乡众。

    其他县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羡慕地眼睛都要绿了,当地的知县也坐不住了,有些人还跑到周邦彦面前,旁敲侧击地询问新建码头的力夫还够不够,自己县里也有不少年轻力壮的人可供挑选,但是都被周邦彦三言两语挡了回来。

    这是官场上大家不用说透的默契,秦修文要送他一件大功劳,那他也不能把所有好处都占尽了,自然要松松手,该给秦修文的特权还是要给。

    自此,新乡县的老百姓走出去,个个胸膛挺地高高的,谁说到自己妹子、女儿嫁到了新乡县,也必然要被人恭贺一番,说上一句有眼光,让那人也是与有荣焉。

    谁能想到,就在几个月前还人人感觉要倒大霉的新乡县,如今却成了大家趋之若鹜的存在,好多人还暗暗羡慕起了当初那些逃到新乡县的流民,如今这些人都有了新乡县的户籍,算是在新乡县落脚了,听说这次总共募集两万五千力夫,其中一万人就是在这些流民里挑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自己也狠狠心,这家里本身就是家徒四壁的,根本没必要守在这里么!

    不过短短七日功夫,新乡县募集的两万五千力夫全部到位,已经免费租出去的地皮保证金也收到手,十五万两白银已经可以作为启动资金开工了,卫辉府史无前例的重建新码头工程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序幕。

    新码头的修建刚刚开始动工,每天都有人好奇去观看,所有力夫忙的是热火朝天,搬砖的搬砖,担土的担土,打桩地打桩,没有一个人是懈怠的,所有人都是铆足了劲去干。

    因为流民队伍里的人已经干惯了这些活,又习惯了秦修文定下的规矩,所以做事十分牢靠,那些被选为队长的人分布到个个施工小队中,安排每日的活计,根据每个人的情况给到适合的工种,每天完工之后也有人来验收审核,审核不合格的,不管是谁的问题,一队十人每个人都要扣除10文钱工钱,故而除了一腔热血,也有完善的规矩压着,所以开工后进度一日千里,卫辉的码头一天一个样!

    就在所有人都将关注点落在卫辉新码头修建上的时候,突然一道升迁旨意颁布到了卫辉,让卫辉府所有人再次为秦修文侧目!

    秦修文从七品知县升任至卫辉府正六品通判,接替钱通判的位置!

    直接跳过了从六品,到了正六品,官升两级!这在秦修文这个年纪,绝对算是不得了的了!

    就是中了状元,也不过得个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的官职,这已经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起点了,而秦修文刚及弱冠,就做了正六品!

    但是这还不算是最让人吃惊的,最让人吃惊的是,秦修文的两名属官,汪县丞和孙主簿!

    汪县丞是一飞冲天,直接成了正七品知县,接替秦修文的位置,成了新乡县的父母官,而孙主簿同样连跳两级,成了孙县丞。

    这样的事情,旷古烁今!自己升官也就算了,还能带着自己的属下一起升官,还都是连跳两级,就连最难的八品县丞到七品知县都办到了!这秦修文,是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其实就连在此事中出力不少的周邦彦接到调令旨意的时候也懵了,孙主簿之事不算什么,情理之中罢了,汪县丞是有些难办的,但是也不是说不能办,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递上去的折子请的是浚县知县,为什么如今是变成了新乡县知县?

    周邦彦还没反应过来,他下面的幕僚陈先生先开了口:“那自然是因为秦大人先升了官,汪大人才能升官啊!看来这次的升官,不仅仅有大人您的努力,这上面也是有关注上的。”

    陈先生食指向上指了指,周邦彦顿时心头一跳,明白过来,陈先生说的上面就是皇帝。

    “这……这如何可能?大明朝上下多少官吏,光县官就有一千五百余人,难道就独独秦修文简在帝心?!!”

    这秦修文何德何能,能让皇帝记住名字?周邦彦按压下心中的妒意,便又听陈先生道:“或许也不是秦大人简在帝心,是大人您上次递交的卫辉重建码头的折子,皇上留心了。”

    要做这么大的工程,当然是要经过皇帝批准的,虽然征得了最高统治者的同意,但是周邦彦真的没想到,这件事会在皇帝心中留了痕迹。

    每天全国各地多少折子要皇上批阅?有些不重要的折子根本到不了御前,内阁那边就处置了。可是饶是如此,皇帝每天要看的折子还是有几百封,全国各地多少大事,在地方官眼里了不得的事情,在皇帝眼里可能只是寻常,所以周邦言压根没想到皇帝真的对此事有所关注。

    原本的妒意散去,周邦彦重新理清了一下思路,倒是觉得此事确实如陈先生所说,皇帝留心了卫辉重建码头的事宜。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要将汪县丞留在新乡县,而不是如他暗中使劲的那般调任到浚县,毕竟只有汪县丞留在新乡,才能更好地执行秦修文的意志,将卫辉府到新乡县这一段码头修建工作尽善尽美地完成好。

    上位者轻轻拨弄一下,就将底下人的计划全部打乱,只能说这位年轻的君主也不容小觑,不是他以为的那般好糊弄。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自己需得再次提醒父亲一二,切不可有任何看轻皇帝的想法,仗着周家和皇帝的关系,在皇上面前有任何倚老卖老的姿态。

    否则哪天被皇帝摆了一道,或许都不知道,就如那葛郎中,常侍郎之流,当时如何得意,如今又是什么光景?

    周邦彦心中如是警醒自身。

    至于秦修文和汪县丞等人,算是他们走了运,这样也好,将秦修文调任到自己身边做属官,新码头修建就更是自己的功劳,任他秦修文再厉害,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第 43 章

    秦修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升官。

    一方面没有人替自己筹谋, 而且现在他在周邦彦任下,周邦彦还有许多用的上他的地方, 是断然不可能放他去别的地方任职的;再者他也曾想到过潞王,虽然说自己应该是在潞王那里结了一份善缘,但是潞王是偷跑出京的,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就算是提了自己,但是潞王只是受宠,他在朝廷上并没有实际的话语权。

    所以秦修文一开始的计划, 是在新乡县经营出成果后,只要上官不为难,自己考评获取上等, 那么升官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钱通判任期一到, 接替他的居然是自己, 秦修文从七品县令直接升到了六品通判, 而且更妙的是汪礼远接替了自己成为了新乡县的县令,真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安排了!

    管中窥豹,秦修文相信一定是有人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过, 否则断不可能有如此称心如意的结果,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潞王在万历面前的影响力。

    种善缘,得善果, 一切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秦修文尚且还算稳的住, 汪礼远和孙文秀两人是一整天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汪礼远甚至还在无人的时候使劲拉扯了一番自己的脸颊,实在是笑的太久, 脸上肌肉都有些发酸了。

    原本见新码头的修建都开始动工了,自己升官的消息还是一点没有, 汪礼远在私下里的时候还和孙文秀喝过酒,说这次升官可能是悬了。

    虽然两人也没有怨怪过秦修文,知道像他们这样品级的人原本就是升官困难,还是困于出身,就算有秦大人替他们奔走,说到底还是自己太不争气了!要是也能考出个进士,何至于此?

    只是万万没想到,惊喜来的如此之快,不仅仅是当初大人答应他们的那般升了品级,更加可喜可贺的是,大人也连升两级,直接到府城做了通判!

    这个消息比他们自己升了官都开心,因为他们终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跟错人,自家大人在京中也是有能量有靠山的,否则如何能带着他们一起火速升官?如何能布局这般巧妙,让汪礼远直接在新乡县任职?

    原本汪礼远还担心自己去了浚县压不住那边的地头蛇,可是如今是一点担忧都没有了,新乡县本身就是他的老地盘,如今又是要一同承接卫辉府新码头的修建,这么一个大功劳在前面放着,若是便宜了别人摘了果子,那才是要呕出血来呢!

    现在么,只要听着大人的号令,按部就班地去做,还怕以后没有前程?

    许多老百姓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又是为秦修文欣喜,又是心中着急,毕竟新乡县刚刚开了这么好的一个头,到时候这秦大人走了那该怎么办?虽然说还是在卫辉府,离新乡县只不过几十里的路,可是到底已经不是新乡县的父母官了,以后秦大人还会管他们吗?

    老百姓的想法永远最直接,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想留住谁,好在也有那些书生给大家做解释:“大家都知道,我朝都是异地为官,三年一任,就是如今秦大人没有升迁,明年他三年任期一到,也得去别的地方做父母官,如今这个升迁调令其实对我们来讲是好事,秦大人还是在卫辉当官,新乡县如今的父母官是之前的汪县丞,听说最是敬重秦大人的,咱们不必太过担忧!”

    平头老百姓不敢去问,便推举了几个有功名的秀才去县衙门问秦大人何时去卫辉任职,同时还有不少老百姓到了天黑的时候,偷偷往县衙门口放一些自己晒的干果花生,还有咬着牙将自家生蛋的老母鸡都杀了,往衙门口送,就怕秦大人不收。

    因为之前秦修文到乡间视察的时候,也有老百姓想要给秦修文送东西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是秦大人说世道艰难、大家都过的不容易,最后又将东西挨家挨户原样送回了。

    原本投奔过来的流民,如今已经在新乡县安家落户,有了新乡县的户籍,听闻秦修文要调任卫辉,又是激动高兴又是不舍得,好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偷摸哭了出来,心里纵使不舍也不敢明言,就怕说出来惹了众人不快,以为自己太自私,秦大人升官,这是好事!

    陈大山红着眼眶对小五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大人升官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只盼着大人的官越做越大才好!这样就有更多的百姓能受大人的福泽!我难过,就真的只是舍不得大人。”

    如今在新乡县还能偶尔见一见秦大人,到了卫辉府后,哪里还有机会见到?

    陈大山手上不停,一边就着油灯做着万民伞,一边对着给他递材料的小五絮絮叨叨地说着。

    小五听着也是不住地点头,手背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眼泪擦在自己的裤腿上,他是万万不敢弄脏了这些绸缎材料的——这可是他们好些人凑的钱买的做万民伞的材料,等做好了还要出钱叫书生帮他们名字一个个写上去,等到秦大人去卫辉上任的时候送给秦大人的!

    小五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他没有那些人想法这么好,他就想要秦大人留下来,最好永远做新乡县的父母官,有秦大人坐镇在这里,他就觉得自己活地心安。

    好在天遂人愿,秦修文和周邦彦商议过后,都认为修建新码头之事兹事体大,新乡县内务是可以由汪礼远这个知县来做,但是新码头修建之事还是要秦修文专管此事,秦修文后面难免要卫辉新乡两地奔波,所以府衙出银子,给秦修文在新乡县专门找了一个宅子租赁下,作为他在新乡县的办事处,而卫辉府那边府衙自然也有秦修文的住处和办公之所。

    当新乡县老百姓知道了这个确定的安排后,无不欢欣鼓舞!知道秦修文至少再在新乡县驻扎一年,各种东西往衙门口送的更勤了,还是衙门口张贴了告示,还叫衙役晚间也巡逻,看到有老百姓偷偷想要留下东西就跑的马上将人追了回来,将东西原样奉还,这才停了这股风气。

    通判的职责其实是和县衙中的主簿有点像的,但是权力辐射范围更广,整个卫辉府的司法、财政、治安和教育工作都在通判的职责范围里,只要周邦彦敢放权,秦修文完全可以行使知府的权力。

    卫辉府的所有官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秦修文不是就在商场上会翻云覆雨、人家在官场上也是个猛人!一声不响就连跳两级,成了他们大部分人的上级!这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自己的小弟一起实现阶层跨越,这真的是猛人中的猛人!

    原本还对秦修文颇有微词的官员们,如今一改之前的态度,各种请帖如雪片一般飞到秦修文的宅邸,就盼着秦修文赏脸能出席谁的宴席,但是秦修文如今事情实在太多,暂且都搁置了下来,倒是让好些人扼腕叹息,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慧眼识英雄,如今大家都上去巴结了,自己就显不出来了。

    通判啊,整个卫辉的三把手,还是秦修文这样前途远大的年轻人,谁不想去结交一二?

    秦修文忙是真的忙,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朝廷的调令下来后,一般只有一到两个月的时间上任。

    钱通判上个月月底调任的旨意就已经下了,如今已经去了其他地方任职,秦修文上任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毕竟调任之地如此之近,朝廷也不允许官员如此懈怠。

    在这一个月里,他要安排好自己和汪礼远的交接,将新乡县接下来的规划都和汪礼远、孙文秀一一叮嘱好,然后还要到卫辉府将自己接下来的工作了解清楚,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话视频可以遥控指挥,秦修文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周邦彦一开始对秦修文的调任是有些抵触的,不是说他对秦修文这个人反感,而是人总会本能地对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感到不适,周邦彦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秦修文做自己的直系下属。

    可是等到秦修文真的成了他手下的通判,不过短短数日,周邦彦就说不出话来了。

    无他,秦修文表现的实在是太强悍了!

    原本周邦彦想着秦修文如今的重心其实还在新乡县,在卫辉新码头的修建上,对于通判的工作必然进程缓慢,私下里还和林同知说了一下,到时候可能他需要多担待着点。

    可是没想到,秦修文上任没几日,就将钱通判的活全都捡起来了不说,甚至还将以前钱通判留下来的一些有纰漏的账簿全都整理了出来,一一给周邦彦指了出来,越看周邦彦越气恼,恨不得将钱通判再抓回来痛骂一顿!

    若不是秦修文发现的早,这里面的纰漏能及时补上,到时候等到潞王府修建好,核对账本的时候再发现这些纰漏,他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卫辉府的账簿如今十分繁杂,其中的大头就是潞王府的建造,周邦彦负责这么大的项目,若说没有从其中捞油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其他的不说,就是负责潞王府里面的木材供应的负责人,其实就是周邦彦的庶妹夫,大账小账里头总会有点出入,但是摆到明面上就该让人觉察不到才是。

    可偏偏,秦修文只是花了几天时间将钱通判之前做的工作过了一遍,还发现了如此严重的错漏,怎么不让周邦彦心惊?

    谁能知道秦修文最擅长的就是在浩如烟海的资料数据中调取自己需要的信息,更何况如今头脑如同得到了强化一般,更加头脑清明,做事效率十分之快,原本就对数字极其敏感的人,根本用不上算盘,只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就能快速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知道哪里有问题。

    而其他账房不知道要算盘打多久,而且没有秦修文如此强大的记忆力和对关键点的梳理,其实是很难发现账簿里的不妥之处的。

    所以周邦言其实也是冤枉了钱通判,人家做成这样已经是对的起天地良心了,只是奈何遇到秦修文这样的妖孽,两相一对比,钱通判自然就不够看了。

    如今周邦彦对秦修文的观感复杂极了,既离不开他,又防着他,表面上对秦修文还得客客气气的,毕竟如今要用到此人的地方还多着。

    陈先生不止一次偷偷叹息,自家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自视甚高,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那些人,若是他能彻底摒弃这种观念,早就将秦修文这般大才招入麾下了!

    只是自己已经提过一次,万不可再多嘴多舌,有时候言多必失,自己作为清客幕僚只是起辅佐之用,真正的决策还得大人自己决定。

    秦修文不是不知道木秀于林的道理,只是有时候人必须要拿出自己的价值来,才能让别人信任他、敢用他,没有人会找一个草包来为自己做事,就算这个草包再忠心耿耿,那也只会坏事。

    所以在他自己根基尚浅的时候,还藏着掖着,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欺辱和随意地玩弄,只有高调地亮明自己的价值,或许是让人又爱又恨,但是绝对不会马上就成为弃子不理不睬。

    周邦彦不算秦修文心目中的最佳领导,此人颇有些刚愎自用,胸怀也不算特别大,但是他也有他的长处,周邦彦出身名门,不屑于去做使一些太过龌龊之事,因为有着名门世家的烙印,也特别爱惜自己的羽毛,对待下属不管心中如何,至少表面上是挑不出大毛病的。

    这样的人爱面子胜过一切,秦修文对这样的人是很能向上管理的。

    秦修文是故意揪出钱通判的错处,为的就是这个。

    如今先将周邦彦稳住了,才能继续实行自己的计划,将目光放回新码头的建设和工业用地的开发。

    秦修文当时出租出去的土地,其中有五块租地都是用于贸易,基本上是关于衣食住行的,剩下只有其中一块有点边缘的地块被吴富商申请租下,用于布匹工坊的建设,还有一块是按照他自己的计划,由季方和的名义申请租下。

    季方和并不是衙门中人,自然是可以提交申请的。

    其实这样的事情自古有之,有钱有权之人通过信息差进行投资赚的盆满钵满,尤其是秦修文之前做的金融一行,说到底,最后还是赚的一个信息差的钱,普通老百姓如果不明白一只股票的上涨逻辑和下跌逻辑,那么光靠运气和一些人云亦云的消息,注定是要在市场上折戟沉沙。

    只是秦修文让季方和租地倒不是以此敛财,若是想要敛财,他完全可以像周邦彦等人做的那样,等到新码头建好后,一切情况都已经明朗,看哪个项目赚钱就在哪个生意里意思意思入点干股,或者让自己家人亲属也做类似的生意,自己是绝对不会沾手的,又轻松又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季方和租地的保证金自然是秦修文出的,他在上一次的粮价之战中揽入二十万两银子,听着是很多,但是架不住他要养的人也多、办的事也多,这些银子如流水一般又花销了出去,如今手里头还剩下七万余两银子,心疼的季方和心里直抽抽。

    季方和在知道秦修文升官之后,也是欣喜若狂,知道后面秦修文要来往新乡和卫辉两地,新乡县也就算了,怎么都是自己的大本营,但是到了卫辉就是周邦彦的地盘,虽然在府衙是有秦修文住的地方的,但是到底所有来往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所以还是决定住在外面去。

    季方和之前手头银子充足的时候还说过等秦修文升官了就学着其他当官的似的,直接买下一个三进的院子住,如今却是绝口不提,只说赁下宅子住也不错,新乡县这边有府衙出银子是免费住的最好不过,卫辉那边赁一处好一点的三进的宅院一年也不过七八十两银子,可比买下来划算多了。

    “说不定过两年又升官了呢?到时候不在卫辉了,不就是白瞎了那些银子了么?再说了,大人您来去都是一个人,又没有妻儿老小要养,租个有大书房的宅子尽够了。对,书房一定要大,大人公务可是越来越多了呢!”

    秦修文:……我谢谢你。

    这也是没有办法,季方和手里头的七万多两银子虽然看着挺多,但是租地保证金就要两万两,再加上后面屋舍的修建、到时候一些机器的采买,林林总总算下下来,手头的银子还够不够都两说。

    所以,只能苦一苦大人了。

    第 44 章

    整个卫辉到新乡一段的码头都在施工, 施工期间只避开了原来的旧码头,特地隔离出来一条通道, 就是为了维持来往客货船的正常通行,等到其他地方一旦建好可以投入使用了,再将旧码头一举拆除,纳入扩建的范围内。

    这是秦修文请了好几个这个时代的建筑规划能手想出来的法子,为了不影响目前旧码头的使用,同时又加快新码头的建设进程,大家是想尽了办法, 几处同时施工,每一处都有专人进行每日的督建,尽管这个年代很多地方全靠人力, 但是同时这年头的百姓是真的肯卖力干活, 日复一日的勤勤恳恳, 毫不惜力, 不过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新码头已经有了雏形。

    来往客商每次经过卫辉府码头,只要一下船就能看到许多地方都在热火朝天地修建, 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就已经有年纪小点的孩童抱着一沓厚厚的大幅面纸张跑过来,拿出其中一份, 直接递到对方的手中:“这是我们卫辉府发行的“卫辉时报”第一期, 里面有所有关于新码头的规划和开放使用时间, 十文钱一份,您想要来一份吗?”

    不过十文钱, 而且听说是卫辉官方发行的报刊,基本上所有人都会买一份, 甚至有些人还会一口气买个十份八份,送给有需要的亲朋好友。

    要知道在明代一份邸报是非常昂贵的,邸报就和现代的报刊一样,应该是一日一发,一般是记录朝会中议论之事,然后由京中秀才誊抄过后再发往全国,但是也只有各地的最高级长官才能获取,最高级长官再派人摘抄一些关于他们所在地的要事要闻发给底下的官员,其他事情则是略过,毕竟人力誊抄,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如果底下官员想要知道京中发生事情的全貌,还得有自己的门路才行。

    就像周邦彦,虽然是四品知府,一方大员,在京城中的时候背靠周家每天读一读邸报是最平常的事情,但是到了卫辉府后,再想看京中的邸报,就要派周家仆人往返相送,就这路上的车马费来回一次就得好几十两银子!富贵如周邦彦,也不是每一期的邸报都看,而是由周家摘录下来认为重要的内容再送交到周邦彦手上。

    所以当有人听到这个和邸报差不多的刊物,只要十文钱就能获取的时候,只要能识文断字的,基本上都会来一份。

    这当然也是秦修文捣鼓出来的玩意。

    活字印刷术其实早就已经发明出来,只是很多珍贵书籍笔谈之类的,还是以文人内部抄写为主,只有一些销量很好的话本子、四书五经以及蒙书三百千之类的,才会有大作坊用活字印刷术进行印刷。

    这方面秦修文其实很能理解,很多时候人们逐利而生,在没有一定利益驱动的时候,就不会去大力发展某一个其实十分有潜力的领域。

    此时的大明,很多印刷小作坊还用着雕版印刷术,因为雕版成本低廉,字数固定的情况下,只要请工人雕刻出需要的版面再进行印刷即可,适合一些小篇幅的书籍印刷,毕竟此时的人工是最便宜的。若是要做活字印刷,活字不仅仅要一直更换烧制,就是排版也需要好几个会识字的工人,这样的人请过来做工,本身工价就要高出不少,在不确定销量的情况下,还不如使用手抄或者是雕版来节省费用。

    秦修文这份报刊就是用的雕版印刷术的技术,他的工坊已经建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购了卫辉府内一家濒临倒闭的印刷工坊,让他们搬到新码头那边的租地后,就开始了印刷。

    一开始秦修文还想要工坊用活字印刷的方法来印,结果却被里面的老师傅一口否定,说成本太高,卖出去一万份恐怕都回不了本,这才打住了这个主意,老老实实先听老师傅的话。

    那老师傅姓袁,既是袁家印刷坊的老师傅又是主人,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祖祖辈辈都靠这门手艺吃饭,但是奈何传到了袁师傅这一辈,他手艺是极好的,但是却为人太过耿直,得罪了不少书商,干活又特别较真,导致他家作坊的生意一如不如一日,差点都要没米下锅了。

    所以在季方和找上他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对方要买下他的作坊,一个是自己不想把祖业卖出去;还有一个则是觉得对方可能是骗子,否则瞎了眼了要买他们的作坊?小猫三两只的,印刷用的工具都没多少,买他们作坊干什么?

    一开始袁师傅还一口回绝,说是自家的祖业,说什么也不会卖给外人。但是回去和自家妻子一说,直接被他妻子一顿臭骂:“你守着这个破印刷坊有什么用?一天到晚连个鬼都不进来的!原本都打算把这个印刷坊给关了回村里种地去了,现在有人来买,你又拿什么乔?一千两别说买你的印刷坊了,就是把你卖了都值了!”

    袁师傅被骂得直接脸黑,摔门就走,但是出了门之后被风一吹,脑子又有点清醒过来,仔细想想自己妻子的话,竟然都是道理。

    最后袁师傅还是不情不愿地将印刷坊给卖了,但是当他知道买主竟然愿意还用“袁氏印刷坊”这个名字,而且还聘用自己的当大师傅的时候,袁师傅心里一下子就定了,再没任何不情愿。

    不管东家给他开多少银子的工钱,只要是在“袁氏印刷坊”做工,干到死他也愿意啊!

    等到他带着三个徒弟将家活什搬到新的场地的时候,四个人推着三辆板车立在那巨大的匾额前,惊地都不敢进去。

    “是,是这里吧?”袁师傅不敢置信地问。

    他的大徒弟咽咽口水,揉了几次眼睛,才肯定道:“是这里,上面写的就是“袁氏印刷坊”,没有错!”

    要在印刷坊里做学徒,第一件要会的事情就是识文断字,况且这是自己看了无数遍的几个字,自家的招牌,怎么可能会认错?

    越走到里面,袁师傅就越害怕,其实整个房舍修的很朴实无华,看着就是用料扎实,没有什么华贵的东西在里面,但是只有一个字,大!整个空间实在是太大了,还分了不同的区域,有印刷区、校对区、烧制区、雕版区、晾晒区等等。

    对,他们做印刷的时候,确实是需要这些区域,划分的是没有错,但是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啊!

    这个作坊粗略过去一下,居然占地要十几亩,还不包括一些外围的区域、院子、门廊等等,甚至还有一个样品陈列馆,这不得光地皮就要二十多亩?

    疯了吧?他们之前的“袁氏印刷坊”所有地方加在一起也就两亩多点,这是哪里来的败家子啊?!!

    更何况,目前这么大、这么空旷的地方,就他们师徒四个人!

    望着就摆了一个小房间的印刷器具,袁师傅陷入了沉思……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很弱小,很无助。

    好在马上季方和就赶了过来,交代了秦修文的要求,又和袁师傅讨论出了最简单省钱的印刷方式,定下来先印多少份,采买多少纸张,给袁师傅定下任务后,袁师傅有了活干,这才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可能就是个败家子吧!不管怎么说新东家也接到了官府的生意,可能有点门路,反正都把印刷坊卖给人家了,人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只是在离开作坊的时候,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牌匾,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可能做这个袁氏印刷坊的主人都是不擅长经营的吧,袁氏在自己手里做了二十年,不知道在这位手里能坚持个几年?一份几个字的报刊都要弄个什么活字印刷,这位东家是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秦修文还不知道自己被袁师傅吐槽了,如今他每日忙的跟个陀螺一样,印刷坊建成了都没有去看过一次,都是季方和在帮他跑。

    秦修文最开始的时候就想过,留一块地自用,用来建的工坊就是印刷工坊,在这个年代,纸媒只有官方邸报一家,其他别无分号,秦修文在第一次看过朝廷的邸报后,就萌发了做报纸的想法。

    扼住了舆论的咽喉,才能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这是现代社会教给他的道理。

    在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并不是说信息越多就越能知道真相,反而是谁越掌握话语权越代表“真相”。在他那个年代,纸媒已经没落,短视频、微博等大行其道,一条热搜几百万上千万人的观看,就是不感兴趣不了解的人,都要被迫吃瓜。

    而现在,纸媒还是一片空白,秦修文完全可以填补这片空白,尤其是在卫辉,他要让整个卫辉都认可他,那么必须有话语权,有认可度。

    但是他不可能抓到一个人就对他说自己对卫辉是如何的兢兢业业,做出了哪些功绩,这是最下等的做法,也是最没效率的做法。

    然而光靠老百姓口口相传?那总是容易传出问题,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说书先生那般的口才,总需要一个可控的引导才能达到秦修文的目的。

    原本秦修文还以为自己要促成报刊的事情还要花费一番功夫,但是如今自己就是卫辉府的通判,这个事情本就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自然是一路绿灯,不过几天就将报纸给弄了出来。

    第一版的“卫辉时报”非常简单,一共就是正反两面,四个板块,全部都是用来介绍卫辉府新码头的,只要是买了报刊的人,都能马上了解新码头各处的功能,马上要推出的仓储服务,面向的是哪些客商等等。

    与其说是报纸,不如说是新码头的宣传单,秦修文当时拿到样刊后就感觉做的挺粗糙的,都是纯文字,连个配图都没有,看的都累。

    但是架不住这个东西新鲜!

    刚卖出一两百份的时候还显不出什么,等卖出去近千份的时候,这个宣传效果就出来了,秦修文特地安排在卫辉府旧码头办事处的人员给到秦修文汇报,每天来问询新码头落成和各种仓库启用时间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已经有些人想要先去看修建中的仓库,准备抢先定下。他那边只有五个接待人员,每天讲的嘴巴都要干了,实在扛不住了,需要秦修文这边再派人支援。

    秦修文大笔一挥,准了!

    酒好也怕巷子深,但是如果酒又好,又出名,那自然是不愁卖的!

    季方和原本不想拿印刷坊的事情烦秦修文,但是他自己愁的头发都快掉了好些了,实在忍不住了,还是问道:“大人,这印刷坊今天已经将“卫辉时报”第一期的一万份都印完了,制版再加上后面的印刷人工、油墨和纸张的钱,一共花费了七十两银子,现在卖出去了三千份,才收回三十两的本钱,就是把那一万份这几日里全卖完,才堪堪回本吧。但是现在这些人又没什么事情做了,袁师傅他们几个人就这么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银子是小数目,但是不赚钱就觉得心烦,再看到手底下的工人闲着,季方和就更心烦了。

    秦修文的租地批下来后,因为不像其他人是建酒楼茶肆酒肆这种要待客的地方,他的房屋建设很简单,要的就是实用和分区明确,除了租地的保证金两万两,修建这处房舍一共花了四千两银子,两个月就完工了。

    后来又花银子买下来“袁氏印刷坊”,其实叫季方和来说,整个袁氏真正值钱的就是袁师傅这个人,其他的工具器械都只是个添头,一千两买下来只能说是大人慈悲。

    只是现在人和房子都到位了,但是那么大个工坊拢共就四个人,四个人干了五天活就没活干了,后面难道就整天大眼瞪小眼的?这像话吗?

    如今季方和的手上伤口已经愈合了,只要不用大力气,平时活动自如,现在又是摆手又是捶胸顿足的,看的秦修文一阵好笑。

    他们兜里的银子越来越多,但是这季方和现在是越来越抠了!

    看不得自己浪费一点钱。

    确实,在季方和看来,这么大一片地放着,就是拆分了转租出去,每天都能净赚多少银子了?还有请的四个工人,工价可都不便宜,少干一天活,他们这边就要多出一天银子白养着!

    听季方和这么一分析,秦修文口中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没看出来,季方和现在就是妥妥的资本家作风,不把工人羊毛薅秃了不罢休,放到现代,估计又是一个996的拥护者!

    “你先稍安毋躁,等过两天有你忙的时候。”秦修文将茶盏放回桌案前,安抚季方和道。

    季方和闻言双眼发亮,正想听秦修文继续说下去,就听到外间丫鬟柳儿通报:“崔姑娘求见。”

    季方和一听崔姑娘,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但是也就是一瞬,原本此时他应该退下,但是季方和非但没有离开,还老神在在地坐在下首开始喝起了茶。

    秦修文刚刚听到“崔姑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后来略微一思索才想起来说的是崔丽娘。

    自己和崔丽娘还有着三月之约,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差点把这件事都给忘了。

    算算日子,如今三月已过,崔丽娘的三月劳役也已经结束,想来是想投奔到自己门下。

    秦修文“嗯”了一声,让丫鬟柳儿将人带进来。

    崔丽娘是第一次进秦修文的私人府邸,此处在新乡县原本是一个富商修建的宅院,后来家中出了事就卖了出去,辗转被卫辉府衙门收下,如今成为了秦修文的私人办事处。

    免费得来的宅院,秦修文也不在意修葺的如何,让季方和草草弄了一下,就将私人物品搬了进去,打扫出一间大的空房做了书房,又用屏风做了隔断,前面办公,后面卧榻,累了就到屏风后面的十字连方罗汉床上休息,平日里起卧基本上都在此处,怎么省事怎么来,倒是他自己正经的卧房好几日都没去过了。

    虽然此处宅院没有县衙后院来的规整肃穆,很多地方看着就知道没有人来打理过,但是崔丽娘还是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心中更是如同怀揣了一个兔子似的,惴惴不安极了,脑海里不停的再温习这三个月来学习来的知识,等着被秦修文考核。

    在崔丽娘眼中,秦修文就算不是洪水猛兽,那也是个不为美色所动的冷酷判官,自己往常在别人那里无往而不利的东西在秦大人面前都不好使,此次前来,只有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或许方有一线生机。

    如今已到初冬,崔丽娘穿一身浆洗的有些发白的枣红色棉衣,梳着桃心髻,头上插着一支银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对于一个十分爱美的女子来讲,显然她是已经非常拮据了,才会再使不出一钱银子来打扮自己。

    否则,就算知道秦修文对她并无男女之意,但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崔丽娘是怎么都要打扮一番自身的。

    如今,只能是将衣服弄的再板正些,头发梳地更一丝不苟些,方显得她对此次会面的郑重。

    崔丽娘以前光知道读书时极好的事情,也知道读书费钱,可是在她的思维里,所谓的费钱也不过是那些文人雅士用的笔墨纸砚太好了才费钱,可是等她捡起了书本,才发现这读书确实是处处花银子。

    就是最普通的笔墨纸砚一套也得五两银子,笔墨还好说,可以多次使用,但是这纸是没法省下来的,光用树枝在地上画,是写不出一手好字的,一开始崔丽娘是用毛笔沾了水在石板上反复写,等会写了她还是得去买纸去练,找到写在纸上的感觉,而一刀最便宜的纸也要半两银子,只够崔丽娘用个十天的,她本就手头银子已经不多,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一开始崔丽娘还咬着牙不去找季方和要纸笔,虽然那次在茶摊上季方和说了自己想要攀附秦大人的话后,自己表现的不以为然,但是实际上崔丽娘还是被刺伤了自尊,打定主意不去找季方和。但是学到一半,发现事不可为,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县衙后院。

    恰逢那时候季方和手伤,天天在县衙闲的无所事事,见了崔丽娘后,见她果然在认真读书写字,对她倒是有些改观了,不仅给她许多刀纸,还指点了一番她的功课,拿出了自己的的蒙书借给了崔丽娘。

    崔丽娘没想到季方和这次没有出言不逊,见这次拿到的纸够她再用一月有余,千恩万谢地回去了,却不敢再频繁打搅,就怕对方又觉得自己不尊重、图谋不轨。

    时隔三月,又见崔丽娘,秦修文坐在上首细细看过去,竟发现这崔丽娘有些变了。

    第 45 章

    再见秦修文, 崔丽娘只觉得这位秦大人风仪更甚,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气势, 甚至还带着一股凌厉和威慑,让人更加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崔丽娘自己就长得美,以前看人,无论男女第一眼看的都是相貌,可是每次面对秦修文,崔丽娘都能很轻易的忽略秦修文的俊秀的长相,只记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自己也总忍不住束手束脚,又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崔丽娘不知道,她看秦修文觉得对方变化很大, 秦修文见她, 也觉得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同了。

    以前的崔丽娘风姿妖娆, 说话自带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有点勾人的感觉在里面,美则美矣, 但是秦修文其实并不欣赏这种美人,总觉得她就像被一层层茧壳包裹住一样,其实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本性是什么, 反而是那次堂下的几句谎言还能偶尔看出几分狡黠和机灵。

    这是一个善于伪装又机警的女人, 那是秦修文对崔丽娘的第一判断。在现代的时候, 秦修文见过的美女无数,漂亮的皮囊并不能打动他, 才华和努力才是秦修文评判别人是否合格的第一标准。

    秦修文事务繁多,尤其是刚来此地才几个月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千头万绪等着他去理清,哪里有功夫多去关注崔丽娘,和她的约定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想看看对方到底能做到哪种程度,这就和他以前给实习生交代个任务似的,能通过就用着,通不过就PASS,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再去看崔丽娘,别的不说,她的神情变得清明了许多,原本的妖娆之色也散了,整个人又看着清减了不少,端正且秀丽,虽然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但是却没有故作的楚楚可怜。

    可以说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浑身上下的气质却变了不少。

    人都说,居移体,养移气。“育婴堂”里服劳役,自然不是什么特别轻省的活计,尤其后来又来了那么多的老幼流民。但是在那里干活,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女主人需要小意奉承,也没有男主人需要撒娇卖痴,在那里,崔丽娘只需要每日做好自己手头的活,大家都是堪堪温饱,没有一人敢偷奸耍滑的。掌事的徐娘子又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什么事情都安排地井井有条,让人不得不服。

    崔丽娘在得了秦修文的话后,白天做好自己洒扫的活计,每日中午那位老夫子过来讲一个时辰的课给孩童开蒙,讲完就走,并不停留,崔丽娘在听完课后,还得继续做工,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到小佛堂里就着烛火看书写字。

    她们睡的是大通铺,到点了就要熄灯,自然不可能有免费的火烛给崔丽娘用,还好育婴堂里供佛着一尊观世音菩萨,每日香火蜡烛不断,自己总算找到一个地方继续学习。

    有一次徐娘子夜间出来巡查,无意间撞到了崔丽娘趴在蒲团上练字,没有办法之下崔丽娘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还着重强调了若是自己能认三千字,秦大人有可能会收自己入门下的事情。

    崔丽娘习惯了女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所以故意抬秦修文出来,就想着能让徐娘子顾着秦修文的身份,放自己一马。

    一开始崔丽娘担心自己说了之后徐娘子会使绊子,没想到第二天徐娘子竟然找来了一把破旧的椅子和一张小案,放在了小佛堂后面,偷偷和崔丽娘说以后自己不用趴在蒲团上写字了,既然要学就好好学,如果能入了秦大人的眼,真的为秦大人所用,那才是给她们这些女子长脸了!

    徐娘子有一句话,说的特别震撼崔丽娘的心,她说:“既然你想要靠脑子靠学识留在大人身边,那就不要再用你的容貌作为武器了,容颜总有一天会老去,只有学到脑子里的东西才永远不会消失。你看这世间,有几个男人会害怕自己容颜不在的?”

    崔丽娘不知道徐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只听“育婴堂”里其他人说徐娘子无夫无子,将所有的心血都耗在了“育婴堂”。她们经常说徐娘子可怜,可是崔丽娘却觉得徐娘子这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应该就是别人的怜悯。

    也是因为徐娘子的一番话,才让崔丽娘放下了以前自认为最厉害的武器,潜心进学,每日里不管在做什么活,脑子里都在背书描字,就是干绣活的时候,都会用针在布上描摹一番字形,好让自己不会忘记。

    到了夜间,崔丽娘更是全神贯注地习字看书,不敢浪费一丁点的时间,有些意思她看不太懂,也无人请教,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死记硬背,反正秦大人说了,只要学会三千字,熟背三百千,就算她合格。

    如此坚持了三月,自认为自己够格了,她才有勇气站到了秦修文面前。

    秦修文扬手一招,对着丫鬟柳儿道:“你让人抬一张书案过来,帮崔丽娘研墨铺纸。”

    柳儿应喏后找人将书案搬来,至于崔丽娘身前,在砚台里加了几滴水,拿着墨条缓缓将墨汁研磨开来。

    “你先将《三字经》当场默写一遍,再将《千字文》和《百家姓》背诵一遍。”

    《三字经》最长,一共有1145个字,能将《三字经》默写完,基本上常用字不成问题。

    崔丽娘何曾有过人帮她研墨铺纸?以前当小妾的时候,自己倒是经常做这些活,男主人说这是红袖添香,最为风雅。

    如今风雅不风雅自己不知道,反正一会儿写的字不出错就行。

    崔丽娘深呼吸一口气,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蹙着眉开始书写起来。

    季方和就坐在崔丽娘的侧边,一眼就看到了崔丽娘的写字姿势,顿时心中暗自摇头,这姿势也太不正确了!连握笔都不正确!

    但是他也不敢出声打搅,就继续坐在一边左看看,右摸摸,不时捏一块糕点吃吃,就是没有走开。

    秦修文看了季方和一眼,也没在意,只以为他是还想和自己讨论事情,等着自己处理完崔丽娘之事。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讲话,秦修文掏出了一份公文看了起来,整个大书房内只剩下崔丽娘写字时发出的一点响动。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秦修文的大书房为了光线好,将两侧的窗子加高加宽,季方和特地花了大价钱找人过来安装上了玻璃,透光性一流。

    此刻阳光静悄悄地爬上了崔丽娘的书案,又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颊,不一会儿就照的崔丽娘脸颊发烫,慢慢晕染出了粉色。

    季方和原本就是好奇,又带着一点对崔丽娘的防范之心,就怕对方会勾了自家清清白白的大人,所以留在这里想看看那崔丽娘到底学的如何,会不会有什么孟浪之处。

    没想到自己看着看着,倒是有些看入神了,对方如此认真,一点之前的矫揉造作之色都没有了,就是在认认真真默背写字,小脸微红,在阳光照射下连脸颊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显得那般可爱。

    可爱?!!

    季方和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直接在自己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

    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对方手段又变高超了?季方和又抬头看了看秦修文,见秦修文还低头沉静在公文中,根本连看都没多看崔丽娘一眼,心中暗道:糟糕!

    难道是自己的问题??

    还没等到季方和胡思乱想、想出个所以然来,崔丽娘已经默写好了整篇《三字经》,由柳儿呈给秦修文观看。

    秦修文放下手中的公文,开始一目十行地看起来,看的同时还叫崔丽娘背诵《百家姓》和《千字文》。

    崔丽娘愣了一下,但是看到秦修文看的认真,并没有敷衍之色,就知道对方是真的可以做到如此一心二用。

    崔丽娘天生有一副好嗓音,背起书来不像书生那般摇头晃脑,但是却明快好听,字字清脆。

    很快秦修文便看完了崔丽娘默写的《三字经》,崔丽娘的书也背完了,一字不错。

    秦修文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字没有写错的,背的也好,没有差错。就是这字还需多写多练,才有风骨。一会儿我给你一本我以前临摹的字帖,你到时候多练习练习,还有你握笔姿势也有欠缺,就让…….”

    秦修文停顿了一下,看到坐下下面似乎很清闲的季方和,直接抓了壮丁:“就让季师爷教一教你吧。”

    季方和闻言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直接立起身来,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不行!”

    觉得自己好像拒绝地太直接了,又随便扯了个理由:“大人,您知道的,我最近其实挺忙的。”

    秦修文想了想也是,季方和也就今天歇一歇,后面还有的他忙的,只好道:“那就我…”

    “大人,其实我还是有空的!我抽点时间就是了,没事!”季方和直接打断了秦修文的话,把活接了过来。

    开玩笑,到时候手把手教握笔姿势,就崔丽娘这样的,到时候打蛇上棍,直接把大人拿下怎么办?

    在季方和眼里,秦修文全知全能,以后的妻子也必定是出自名门,贤良淑德,才配的上秦修文。

    而且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他家大人还是个童子鸡,这少年人一开荤还哪有把持的住的?崔丽娘一看就是个中老手,可不能让大人着了道!

    自己好歹,咳咳,曾经在京城中还见过点市面。

    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苦”差事还是让自己来吧。

    崔丽娘也不管是谁来教她,她只知道自己如今是真正得到了秦修文的认可了!秦大人肯教她,肯给她从前的字帖,那就是以后自己可以给秦大人办事了!

    崔丽娘激动地连忙给秦修文磕头:“民女谢过大人!”

    崔丽娘其实自己都不知道秦修文要让她做什么,懵懵懂懂地拜别了徐娘子,背上自己一个简陋的小包袱,就跟着丫鬟柳儿被安置到了秦修文目前所住的宅子的后院。

    等安置好后,丫鬟柳儿就将一对对牌给了崔丽娘,没好气道:“大人说了,让你先在这里安心住下,并且将这个宅院的下人整肃起来,每月你可以到账房处领取五两银子的月钱。”

    柳儿说完就走了,一路走一路扯着帕子不忿:大人也真是的,这样的女子留在后院当个通房或是小妾都行,怎么就将主母的管家权都给出去了!!

    秦修文可没管这些官司,自己每天忙到吐血,如今得了个宅子,又被季方和塞了好几个下人进来,其他的也就算了,新买进来的有两个贴身小厮是有武艺的人,季方和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经历了上一次的刺杀之事,这秦修文没法推拒。

    原本在县衙后院都是公职人员可供秦修文差遣,而现在这个府邸需要秦修文自己人去打理,这些仆人不是说买下来了就能对主人家忠心耿耿,也需要调教管理。原本这是当家主母的活,但是秦修文又没有成亲,哪里来的主母?贴身侍婢柳儿秦修文观察下来是个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的小丫头,根本担不起事情。

    他自己可以不在意,可是毕竟在这里他还要住一段时间,总有客人来往,宅子若是弄的太不像话,也不是个事。

    如今正好来了个崔丽娘,先让她管着看看,在自己的后院就算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能兜底,如果做的不错,那么秦修文才会考虑以后将更重要的一些事情交给她去办。

    在秦修文眼里,自己不过是给了崔丽娘一个管家的岗位,来看看她的能力而已。

    等到崔丽娘一离开,季方和又想起了刚刚要和秦修文讨论的印刷工坊的事情,催着秦修文快讲下文。

    “目前咱们印的第一期报纸,还剩多少没有卖出去?”

    季方和最近一直在跟进这个事情,哪里有不知道的:“一共印了一万份,到今天为止一共卖了五千五百份了,现在许多人都听到了卫辉府要建新码头的消息了,每日过来的客商与日俱增,每天卖出去的报纸也多,一天就能卖出去一千多份,估计还有个两三天就能卖完。”

    只是这点收入杯水车薪,根本养不活他们的印刷工坊啊!

    秦修文修长的手指轻点桌案,笑了一下:“时候差不多了,这是“卫辉时报”的第二期,你今日就让袁师傅准备雕版,开始印刷,先印个一万份吧。然后还有一事,也要他们安排起来,就是将活字也要做起来,我不要木活字或者泥活字,我要铜活字。”

    还没看秦修文手写版的“卫辉时报”第二期,季方和先是听到了秦修文说要做铜活字,就给惊呆了!

    上次秦修文说要做活字来印第一期的时候,已经被袁师傅一口回绝了,也和季方和阐明了活字的成本高,根本不划算,季方和也懂了其中一些道道,现在秦修文居然还是说要做铜活字!

    铜在明代也属于贵金属,铜钱就是用铜做成的。铜活字自然是比泥活字和木活字要好,第一种容易报废,第二种容易变形开裂,只能用个几次可能就要重做,但是至少本身材料便宜的很,要的只是人工。

    但是铜活字不一样了,做一块的铜活字成本本身就高,要是做一整套,那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常用汉字3500个,还有一些大量重复用字,比如说语气词“乎”,比如说“之”这类的字,一个字盘内要用到可能十几处,几个字盘轮转,最少也要备个几十个“之”和“乎”吧?还有很多其他的常用字,也要一个字备用几个。

    现如今的文人就爱咬文嚼字,冷僻字使用频率也不少,这些是不是也要准备好?这样粗略一算,整套铜活字下来,弄个几万个铜活字不算多吧?甚至弄的齐全的话,十万个字二十万个字都不算什么!

    这样一来,没有个十几万两银子,这事情都办不下来…….

    自己手里头还剩多少银子?季方和闭眼算了算,呵呵,差个十万八千里!除非大人再去“打劫”一番那些富户……可是谁都不傻,同样的招数还能再来第二遍吗?

    季方和动了动嘴唇,目光垂下,视线集中到了手里的“卫辉时报”第二期上面,结果一看就停不下来了,看完前面又马上翻到后面去看,等前前后后一看完,顿时笑了,一拍身边的小几,激动地手掌都拍红了也没感觉到疼:“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个,哪里还愁银子!大人您等着,我这就去找袁师傅开工!”

    说完急匆匆地行了一礼,然后珍惜万分地将那张纸叠好放在自己最贴身的里衣夹层里,像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第 46 章

    季方和兴冲冲地将手写的报纸给了袁师傅, 这个倒是不难,袁师傅这两天本身就闲的有些不自在, 如今终于又有了活干,哪里有不上心的。

    只是对季方和再次提出让自己做活字,并且是做铜活字的要求,袁师傅实在是不理解了。

    上次已经将这其中的关窍讲的很明白了,怎么这位季少爷还是要做活字?难道是自己说的不够详细?

    季方和对上袁师傅疑惑的眼神,摆摆手:“这次我要的不仅仅是活字,还要做一套铜活字, 咱们接下来肯定能客似云来!至于材料你不用担心,我这边会想办法。”

    袁师傅震惊了,这败家子不是说说而已, 而是真的要做铜活字!

    袁师傅颇有些一言难尽, 但是见对方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 只能撞着胆子去问:“东家, 您看我们能不能换一个材料,不要用铜?铜实在造价太贵了!”

    这也是袁师傅看季方和长得年轻,没什么架子, 才敢出声去问,如果换了一个人过来,他最多就是东家让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 多嘴多舌干嘛。

    因为以前自己的耿直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被他妻子骂了好几回, 自己也渐渐收敛了不少。但是和季方和最近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一个是对方出手阔绰, 一千两银子买了他家的破印刷工坊,然后待人也好, 给他和他三个徒弟的工价都是市面上最高的,最重要的一点,对方还愿意保留他们“袁氏印刷坊”的名字,让袁师傅对季方和好感倍增。

    只一点,袁师傅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不善经营了,好好祖业弄到自己手上,最后沦落到将祖业给卖了的地步;可是这位季少爷看着更加不靠谱,生意就做了两单,每单总价值也就一二百两,现在一张嘴,却是先做一套几万字的铜活字出来!

    袁师傅:???

    季方和一听其他材料,也有点兴趣:“什么材料?可不能拿那些乱七八糟的糊弄,咱们是要干大事的,肯定得把吃饭的家伙什做好!”

    袁师傅大冬天的,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连连点头应和:“对对对,咱是要干大事的!小的曾经在家中搞出来过用铅做活字,做出来的效果要比铜活字还好,版面更平整,印刷更清晰,也比铜更容易融化,刻字也更好刻。若是东家您一定要做铜活字的话,倒不如用铅来做。”

    其实铅也不便宜,造价来说虽然可以比铜节省一半钱,但是对袁师傅来说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他早些年自己在琢磨的时候正好看到家中一个铅壶漏了水,自己在修补的过程中突发奇想,干脆将那个铅壶融了,做了一些铅活字出来。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因为这个事情,还被他妻子埋怨了好几次,说好好的一个铅壶就被他给败了。

    作为一个家中做了四代印刷的人来说,从自己会吃饭开始就学雕刻木板,呼吸着油墨味道长大,一些职业上的敏感性是与生俱来的,当时他为了自己这个发现沾沾自喜了很久。

    但是那又如何呢?就算铅比铜更适合做活字,又有哪个冤大头来做那么多活字?做出来活字了又拿给谁用?还不如做做雕版,不识字的工匠都可以雕刻,用完了扔了也不可惜,一个板印个几十上百份已经算多的了,哪里需要活字了?

    作为一个在这个行业浸淫多年的手艺人,袁师傅自然比谁都明白活字印刷比雕版印刷好在哪里,可问题是很多东西回归到实际,最后大家还是要便宜方便的。

    如今突然冒出了一个冤大头,要做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只能颤颤巍巍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

    季方和听袁师傅说,他家中就有几十个自己刻好的铅活字,连忙叫他取了过来,原本是他想着自己呈给秦修文看的,又怕自己说不好其中的细节之处,还是把袁师傅喊上了。

    袁师傅原本以为季方和就是东家,可现在听季方和的意思,真正主事的另有其人,两人一路上坐着马车回到秦修文宅邸的时候,袁师傅才闹明白,原来要造活字的竟然是秦大人!

    顿时,袁师傅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了脑后,脑海里只剩下了一条信息:我要去见整个新乡县老百姓都想见到的秦大人了!!!

    袁师傅跟在季方和身后,几乎都要同手同脚地走路了,一路上不知道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把气息喘匀了,又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让衣服看的更板正一些,这才进了二堂。

    等到秦修文将这几枚铅活字仔细看了许久,又在手中细细把玩了一番,这才放了下来,对着已经差点将心提到嗓子眼的袁师傅道:“敢问袁师傅若是用铅造字,估计预备活字多少个,需要多少银两能做成?”

    袁师傅没想到秦修文对他提问如此客气,不仅仅没有叫他跪着说话,还询问他的意见。

    袁师傅连忙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大人的话,若是让我们整个印刷坊以后全部改用活字印刷,那么至少要做到二十万字左右,但是前期并不需要如此之多,第一批活字只需要五万多字就能应付大部分的文稿,其他冷僻字我们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再烧制,一开始的话,小的粗略估计了一下,若是都用铅活字来做,拢共需要三万两左右。”

    说到三万两的时候,袁师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还只是前期投入,等到集齐所有活字,花销翻个倍是最少的。

    与袁师傅预想的不同,秦修文闻言不仅仅没有嫌贵,反而大赞了一声“好”!这可比秦修文预想的成本要低廉很多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在此时就有人已经创造出了铅活字,还被自己挖到了宝!或许袁师傅不明白他自己用铅活字取代铜活字代表了什么,但是秦修文是清楚的。

    印刷术是中国的古老发明,从东方传到西方,然后在西方将雕版印刷和铜活字进行改良,在1450年的时候由德国人古登堡发明了铅活字和铅活字印刷机而得以发扬光大。

    如今的大明是1585年,也就是说早在一百多年前人家就发明出了铅活字印刷机,在这块领域远远超越了大明,再加上西方的文字是字母,他们需要的铅活字比起大明要少许多,排版也更省事,自然更加方便文字的传播。

    印刷术西方取之于中国但是后来却远胜于中国,一直到后来从凸版印刷变成了数码印刷,都没有打破落后的魔咒,哪怕到了21世纪,最好最知名的印刷机械永远是来自于德国,中国只能制造一些印刷机械的外部框架,最核心的打印喷头都是用的国外的技术。

    秦修文是知道铅字印刷术的,但是他比对了自己所知的历史,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的大明其实早就有人发现了铅的奥妙还运用其中,原本他还想着以后等到有了更大的权利,必然要派人去海外搜刮一些西方的先进技术回来,其中就包括这个铅字印刷术。

    秦修文知道自己以前只是个搞金融的,并非工科出身,对很多机械技术方面的更谈不上精通,所以他压根没想过外行指导内行,做什么发明创造。更何况眼前的烂摊子一处又一处的,他自己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静下心来去做这些?

    他有的只是拿来主义,等自己站的更高权利更大的时候,就将这个时代最好的东西统统拿回来。

    如今不用再想着去拿了,这里就有现成的人才,而对方似乎对此还一无所知。

    “材料方面我让方和去找,你算一下一共需要多少铅块,人手方面,你需要什么样的人,也和方和讲清楚,三日之内必定全部到位。另外,这个铅活字依本官看就叫“袁氏活字”,如何?”

    袁师傅一瞬间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等反应过来后,连忙激动地跪地道谢:“谢大人!谢大人赐名!谢大人!小的,不,草民一定全力以赴,不负大人赏识!”

    袁师傅好赖还是和文字打交道的,憋了半天憋出来这么文邹邹的几句话,实在是太过高兴了,若是这“袁氏活字”能传下去,自己岂不是会和史书上的人似的,会流芳百世??

    只要一想到以后的史书上有可能记上自己一笔,袁师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他何德何能啊!不过是一介工匠,从来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存在,现在被秦大人如此优待不说,居然还要替他扬名!

    这就是秦大人,就是他们新乡县人人称赞的秦大人!!以前袁师傅还觉得有些人过分夸大了秦大人的功绩,现在要他说只要有人敢说秦大人半个“不”字,他都可以和那人去拼命!

    原本袁师傅都要告退出去了,秦修文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既然铅活字都有了,那么这个活字印刷机有没有可能也搞出来呢?

    秦修文曾经在文献上看过这种类似的印刷机器,知道一点原理,但是具体怎么制造出来的也不甚清楚,只能凭着记忆将这个机器如何操作的说了一下。

    袁师傅听着听着就入迷了,等到秦修文说完,袁师傅一拍手掌,双眼放光:“秦大人,此器械甚妙!甚妙!若是真的做了出来,那么咱们印刷的时候可节省许多力气!”

    如果按照以前的传统做法,就是将活字做出来后,将活字一个个摆在字盘里,然后在活字上方用大的毛刷笔等细细涂抹上油墨,接着将纸张覆盖在上面,再用干净的毛刷在纸张背面一一刷过去,接着将纸慢慢撕下晾干即可。

    但是秦大人说的那个器械,可以将字盘摆放在器械下方,用一个滚轮蘸墨,在字盘上滚一遍,这样一来油墨就均匀了,放置上纸张,再用一个表面干净的金属滚轮再压一遍过去,这样就完成了印刷。

    其实秦修文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将德国发明的古登堡的印刷机拿回来了,其实并不符合此时大明的国情,反而他曾经看到过的印刷机更加贴合实际。

    古登堡的印刷机理念来自于榨葡萄汁的机器,那时候的德国所用的纸张都是羊皮纸非常的厚实,如果用力不均匀或者力道太轻,那么印刷上去的文字就会变得很模糊不清。

    而大明虽然暂时没有自己的印刷机械,全靠手工完成印刷制作,但是大明的油墨技术和纸张技术却是领先欧洲不知道多少年,明朝时期最常用的宣纸光洁细腻,绵韧润泽,有很强的吸墨性,再加上此时的制墨业空前繁荣,绝对不是欧洲那边可以比拟的。

    所以秦修文提出的法子,是正正适合如今的印刷行业的。

    “既然袁师傅也说可行,本官到时候再派几个专门做器械的能工巧匠过来,帮你们一起制造印刷机械。袁师傅,你记本官一言,若是想要我们这个印刷工坊能一直开下去,那么用器械代替人力,提高效率,是重中之重,切记!”

    一直到袁师傅回到了印刷工坊,他脑子里还在琢磨着秦修文的那句“用器械代替人力,提高效率。”,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是啊,就刚刚大人想出来的搞一个印刷器械的法子,虽然人力也能做,但是细细涂抹要慢多少时间?别的不说,慢了之后一天要少印多少张纸呢?若是以前还好,都是不紧不慢的活计,可是刚刚秦大人还说了,那个“卫辉时报”如今是七天印一期,到后面可能是一天印一期,印一期就要几万份十几万份!

    这他们怎么来得及?!!

    如果说这个数量是季方和说来,可能袁师傅并不会信,只以为东家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但是事情一旦从秦修文口中说出,那就是比真金白银还真,印刷的单子都没接到手,袁师傅已经为以后要忙碌的情况感到压力了。

    做!必须得做机器!

    活字也要做!马上就要做!

    还有人手,啊啊啊啊!就他们师徒四个,根本来不及啊!!不知道秦大人到时候领过来的人里面有没有他们这一行的能手?算了,秦大人每天日理万机的,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他们这行谁是有真本事的,他还不知道吗?有几个还是当年他爹和爷爷教出来的徒弟,写信去,挖墙脚就挖墙脚吧,总之得把这些人都喊过来!

    秦修文知道改良印刷术,制造铅活字,说起来很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但是这种东西做起来非常困难,每一处都要打磨配合,绝对不可能是立竿见影的。

    但是他能做的,就是给人给钱,其他事情也帮不了忙,历史有他自己的进程,如今的大明连工业革命都没有进入,很多工业基础的东西都还没有,但是那又如何?秦修文相信,只要他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么必然是有光明的未来的!

    季方和忍着心痛又拨出去了三万五千两银子,采买材料招募工匠,处处都要花钱,手里头的银子根本放不住,一笔又一笔地花出去,但是进账却是一分也没有,怎么不让他着急!

    好在很快,“卫辉时报”第二期就印刷完成,开始在新码头各处分发了。

    在码头来往的人有很多都已经买过这个报纸了,原本以为还是一样的内容,没想到那些报童却告诉他们,这是第二期报刊,内容是不同的。

    一听说又更新了内容,很多人忙不迭地就掏了铜板出了,拿到了报纸后就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细细读了起来。

    果然,这份报纸里有很多大家急于想知道的内容,都有了准确的消息,比如说卫辉仓库的规划,开放出来第一批仓库适合放置哪些产品,租金几何,什么时候开放;还有新码头何时开始投入使用,老码头何时拆除等等,这些都是大家迫切关心的问题,之前只能自己去老码头办事处去询问,但是那边每天都围满了人,很多人都根本没机会挤进去。

    那些知道消息的人,没什么交情的话都不会多言,毕竟谁早知道一点消息,可能就有了一分先机。现在有了正规渠道统一告知,再不用派人天天去挤那个问询处了!

    拢共也就薄薄一张纸,折叠成四开页,自然是上面每一个字都会读过去。很快就有很多人读到了一个标题为“袁氏印刷工坊的前世今生”的文章。

    这篇文章从这家“袁氏印刷工坊”第一代主人叫什么名字,如何一步步学习印刷技艺,历尽千辛万苦创立了“袁氏印刷工坊”,然后代代相传,传到了如今第四代人手中,并将规模扩大化,碰到了贵人相助,准备花二十万两银子铸活字三十万,以供他们印刷坊使用,并且还讲了他们印刷坊的印刷效率,每日可以印刷多少纸张,如何严格校对,减少错字率,如果选用优质的油墨和纸张给文人更好的阅读体验。

    秦修文是写惯了研报的,笔力和逻辑能力都不俗,再加上原身文学素养的点缀,一篇明明是广告的文案,硬生生被他写的情节跌宕起伏,从各个角度将“袁氏印刷坊”夸出了花来,还拔高了立意,说他们此举是为了让天下没有难买到的书籍。有些感性之人,甚至在看到第一代袁氏主人的经历时,联想到自己做生意来一路的艰辛,都忍不住抹泪。

    秦修文在最后写道,如今“袁氏印刷坊”新工坊落成,规模更加扩大,欢迎有印刷需求者来此地址拜访,袁氏必将以更优惠的价格回馈新老顾客。

    这个印刷工坊的广告版面并不小,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的版面,凡是拿到报纸的人,没有人会忽略这个信息。如今卫辉码头人来人往,各行各业的从业者都有,自然也有书商书贩,或者有其他印刷需求的人,读了此文再加上来都来卫辉了,这个“袁氏印刷工坊”好像离码头近的很,为什么不过去看看?

    季方和想过有了这个文章刊登在报纸上后,自家印刷工坊的生意会火爆,还召集了一批人专门培训了一番如何待客如何报价,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火爆!

    当时他说找五个人来接待有可能上门的客商,可是秦修文说至少十个,季方和到底还是听了秦修文的,找了十五个人过来,可是若是知道如此多客人上门,就是找个二十个人过来也不嫌多啊!

    那些来看印刷工坊的人也被它的规模所震惊,不过短短几日,“袁氏印刷工坊”可不像之前那般小猫三两只了,秦修文请了十个人是专门做铅活字熔炼和雕刻,然后还有人专门做字盘的,整理纸张的、调整油墨的,印刷工坊中的队伍一下子补充到了四十余人,再加上秦修文一开始就修建了很大的场地,又不时有各种采买的材料入库,看得那些客商就觉得这家印刷工坊忙的不行,生意红火。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报刊,就是最好的样品,上面字迹清晰、油墨不散,并无错字,足以说明对方是有实力做好事情的。

    这些客商并不考虑你什么先进的印刷术,不管吹的再天花乱坠,但是只要价格不合适,那么他们转身就走。

    可是只要价格比别人便宜哪怕一文,那么质量又挑不出差错,自己以后又要在卫辉发展,运输等费用都可以省去,自然是能在卫辉印刷就在卫辉印刷了!

    袁师傅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秦修文说的忙碌场景应该是以后的事情了,没想到不过几天就成真了!袁师傅订单接到手软,好多都是书商给他的订单,有最热门的话本子,有经子史集,有佛门经书,游记传记,甚至还有家中族谱要印刷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活字印刷的好处了!将这些书页的文字一个个捡出来进行排版后就直接可以印刷,不用再等人先雕版了!

    当然,雕版也不能丢,现在的活字数量根本来不及印完这些,袁师傅是让人两面开工,手底下三个徒弟各带一人进行雕版,然后自己又带了季方和带来的三个识字学徒进行挑拣已经做好的活字拼板印刷,还要关心秦大人印刷机的制造进程,忙的团团转,一天到晚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还好袁师傅的师弟就在彰德府做工,接到了袁师傅的信后,第二天就当机立断递了辞呈收拾了包袱就来投奔袁师傅了。

    袁师傅的师弟名叫董睿,比袁师傅要小十来岁,是袁师傅他爹的关门弟子,其人不负名字中的“睿”字,确实学什么都快,脑子非常灵活,之前还一直在“袁氏印刷坊”做工,但是后来实在是印刷坊越来越走下坡路了,见天的没生意,袁家人还要管他的一日三餐,董睿自己不好意思待下去了,找了个由头跑到外面去做工了。

    如今自己师哥又叫他回去了,董睿想都不想就收拾了包袱要走,连剩下来半个月的工钱都不要了,连夜奔回新乡县。

    因为董睿非常了解他师哥这个人,若不是真的对他有好处,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辞工过来帮他的。

    董睿一来,就被眼前的忙碌景象给惊呆了,师兄弟两个来不及多叙话,袁师傅将目前情况简单明了一讲,就把印刷机的事情交给董睿去办了。

    董睿甫一听完袁师傅对印刷机的介绍就有了很大的兴趣,自己也做了小半辈子的纸墨印刷了,不过瞬间脑海里就有了这个机器的形状,抓起一支炭笔又拿出一张纸就开始写写画画起来,等画完之后立马拿给袁师傅看了。

    袁师傅看完董睿的画,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得?从小就好使!这样一来,可不是又省了许多事情了么!”

    第 47 章

    董睿的图纸上设计了一个传送装置, 这样只需要将纸张从一端放入,然后再经过两个滚轮中间, 两个滚轮带着纸张压到字模上,等到压好后再用传送带传送到一个纸盒中承接印好的纸张。

    一开始袁师傅是通过秦修文的口述,对这个印刷机有了初步的概念,但是具体要怎么去实现他还在和工匠磨合,但是董睿的图纸一出来,一切就简单明了很多了,甚至董睿还标注了一些部件用什么东西来组装实现。

    董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笑起来还有几分腼腆:“师兄,你是知道我的, 平时就喜欢捣鼓一些这种东西, 其实这玩意不难, 我看到过一些水车如何减少人力去取水的, 其实我那时候就想为什么我们印刷的时候,不能将纸也像取水一样直接将纸排好,一张张快速地刷过去印出来再接好?这个念头我很早就有了, 也自己做过一些小东西来试,但是你也知道,我, 嘿嘿嘿。”

    董睿双手搓了搓, 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袁师傅却是特别理解董睿想要表达的意思。

    以前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是不务正业,就算做出来了又怎么样?他们的印刷工坊接的活就他们几个人都时常闲着, 哪里需要更快的速度了?而且要造个这样的器械出来,前期投入多少银子?钱从何处来?造出来了又派什么用场?完全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所以过去董睿只有自己做点小模型, 空闲的时候拿出来玩玩。再后来“袁氏印刷坊”的生意每况愈下,他也呆不下去了,到了别处去做工,天天忙的灰头土脸的,更没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

    如今万没想到,自己以前认为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居然在自己的手底下要做成实物了!

    这就是不给银子白干,也乐意啊!

    董睿完全不知道,就在一个多月后,大明第一台属于自己的凸版印刷机问世,这将是当时整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印刷机器,并且从此以后一骑绝尘,不断更新迭代,没有国家再可超越,被后世史称“董睿印刷机问世,叩响了大明工业革命的开端!”

    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董睿如今沉浸在了和工匠们讨论技术问题,解决配件组装以及调试机器的快乐海洋中,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管,每日吃了饭就是看印刷机的最新情况,就连做梦都在研究这个印刷机。

    而袁师傅则是卸下了这个事情,专心应对新接的订单,忙的不可开交。

    季方和对这秦修文汇报如今印刷坊的盛况,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虽然跟了秦修文后,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吃过一些没有钱的苦,但是后来到了新乡县,季方和就没有差过钱。不管是原身通过各种方式贪污也好,还是秦修文过来了之后大显身手一票豪赚二十万两也罢,季方和手中经过的银子是越来越多,很多时候钱对于季方和来讲真的就像一个数字游戏一样。

    因为季方和管着秦修文的私库,秦修文对他出手也阔绰,季方和其实现在完全不缺钱花。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唤醒了季方和与生俱来的爱钱属性一般,季方和如今是对银子越发地看重了,现在他更是爱上了赚钱的乐趣,对季方和来讲,做生意可比走仕途有趣多了!

    你看,大人这般一篇小小的文章,就让他们印刷坊客似云来,订单接到手软,虽然看着利润微薄,可是架不住量大啊!就目前接到手的订单,就需要他们印上三个月的了,季方和一笔笔账都算了一下,加下来居然三个月能进账九千多两银子!

    这还是现在工人速度跟不上,很多订单都没有办法及时交付只能推拒的原因,只要那个什么印刷机投入使用了,季方和觉得至少这个产量还能翻一番!

    三个月赚两万两银子,甚至更多!虽然他只投了一成股,那一年下来的利也不得了!

    所以现在季方和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印刷坊上,对印刷机的制造盯的尤其紧,还好董睿本身就乐在其中,否则一天被催问几遍进度,是个人都受不了!

    秦修文含笑听着季方和的生意经,不经想到自己当年初入商场的时候也是这般热血沸腾,只是经历了多了之后,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再不为一些大额的利润感到激动了。

    季方和的热忱让秦修文不忍打断,等他说完之后,秦修文才道:“这事情还有的你好忙的,你且先看看这些。”

    季方和有些疑惑地从秦修文手中接过厚厚一叠的拜帖,粗略翻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一些商户的拜帖,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都集中在这个时候递拜帖?咱们又没有开第二届招商会。”

    季方和突然福至心灵,捏着这些拜帖道:“这些人是不是也想在“卫辉时报”上刊登广告?”

    如今季方和也有了一些生意头脑,将心比心,两次报刊的发行一个是将新码头的知名度完全打开了,还没落成,周边的许多仓库都被抢租一空,还在观望的都没有出手的机会;而印刷坊的文章一出来,更是将印刷坊订单直接从一单没有,只承接“卫辉时报”的印刷,到袁师傅带着三十几个人三班倒开工印刷都来不及,而且一直到现在每日还有不少客商上门!

    这般的效果,说到底不还是归功于大人在“卫辉时报”上的那篇文章吗?如果自己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可不是也铆足了劲想要在上面刊登一则广告么?马上许多码头附近租地都要陆续开业,如果这个时候也能写上一篇文章,帮他们的店铺扬名,到时候还愁生意不好么?

    季方和实在没想到,他们还能两头收钱,但是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样,见秦修文也是点头,顿时心花怒放:“那真是太好了!上次大人您说我们这个第二期也发行个七天,如今还有两天就到日子了,我原本还想问大人到时候放些什么内容上去,没想到瞌睡就来了个枕头,到时候咱们将他们需要刊登的广告都写一篇文章登上,一篇文章收个五百两,我看成!”

    季方和都在心里默算了,给他们写的文章可不能太长,不会像自己家的印刷坊那般用这么大的版面,用他们的四分之一就够了,这样一来,至少可以给二十家登广告,一下子就能收入一万两银子,真是比抢钱还快呢!

    秦修文万万没想到季方和居然有如此大胆的计划,想把整个“卫辉时报”都变成广告宣传,连忙打断他的臆想:“不可!”

    秦修文的话季方和还是听的,连忙虚心请教,为何不可。

    “若是你是一个花十文钱买了报纸的人,但是你不是行商的,压根不想买任何东西,你拿到这样的报纸一看,你什么想法?”

    季方和想都不想:“就当厕纸用了吧,就是十文钱,有点贵了。”

    话糙理不糙,可不就是如此么!

    “你要明白,之所以我们的广告能大获成功,是因为买这个报刊的人多,买的人越多,其中我们的目标群体出现的概率也就越大,如果你报刊本身做的不好,那么谁会来买?朝廷的邸报只要识字的,人人都想看,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有用的,当官的可以看到中枢那边政策风向的变化;从商的可以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行业有钱赚;读书考科举的这些东西都是科考的素材,厉害的一点的都能从邸报里押中命题,邸报关乎每一个人的前程,自然大家花大银子也想买。”

    季方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为自己的急功近利有些脸红:“可是咱们的报纸怎么和朝廷的邸报比呢?”

    秦修文也不卖关子,将自己手写的第三份报纸递了过去。

    这是季方和第三次拿到秦修文的手写报刊,前两份都和他的工作息息相关,所以他每次看了都为秦修文的计策拍案叫绝,但是季方和一直走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他以为秦修文是拿这个所谓的报纸来宣传新码头和自家印刷工坊的,其实秦修文更大的目标是在报刊本身。

    拿过这份报刊,和前面的两份报刊的内容截然不同,季方和刚开始看的时候有些不解,所以皱着眉开始往下看。

    这一看,季方和就好像入定了一般,不说话了,一直到将整张报纸翻过来也看完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将报纸放在了一边,感叹道:“有趣、有用!这就是大人您说的,就算不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内容,但是也能吸引人继续看下去吗?”

    秦修文这份手写版本的报刊上面,有他们卫辉府最新发布的一些政策,有近期出现的违法犯罪事情的解说,讲明案情经过和官府为什么要这么判,还有文人对目前时政的看法,甚至还刊登了上一首周邦彦早年间做的词,叫做什么“佳作赏析”,分析了一番为什么刊登这篇,好在哪里等等。

    不得不说周邦彦确实是有些才气的,否则就算是他想拍彩虹屁,都找不准位置。

    这样一份报纸,别说是文人商人,就是普通老百姓听听也是不错的,上面的文字通俗易懂,还有好多发生在卫辉大家身边的事情,就说那个案子就发生在不久前,是大家都津津乐道好久的事情,现在官方还发一份报纸进行说明,怎么会不引起大家的关注?

    同时,秦修文的这份报纸板块里面还留了两个小方块,秦修文告诉季方和,一个方块可以留着他打广告,还有一个方块则是征稿。

    “征稿?就像有些书肆那样让一些文人写话本子,合格了再录用?”季方和对这个挺熟的,他闲暇的时候也挺喜欢看一些正热闹的话本志异的。

    “不错,凡是录用的咱们还会给一两银子。”

    季方和咋舌,一两银子可不算少了,这些豆腐块一样的文章,撑死了一般也就四五百字,等于一个字两文钱多了。

    不过文人本就清高,银子多给一点倒是也正常,况且这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别说给银子了,就是不给银子,那也有不少人会投稿吧!

    毕竟若是换了季方和自己,有这种机会让许多人能读到自己的文章,哪里还有不乐意的地方?

    名利双收的好事,谁不想要?

    “这次的报刊,咱们印刷两万份,除了派遣报童在卫辉码头叫卖,同时可以将报刊拿到卫辉府城和新乡县一同售卖。”

    两个人一边讨论着报刊的事情一边往外面走,准备再去新码头那边巡视一番,马上新码头就要投入使用了,旧码头的拆除工作就在这几日,时间还是很紧迫的。

    秦修文身边新的贴身小厮小竹快步从后院的方向走了过来,正好碰上了秦修文,对秦修文行恭敬行完礼后道:“大人,崔姑娘让您若是得空往后院去一趟。”

    第 48 章

    秦修文要迈出去的脚步一顿, 闻言点了点头,跟着小竹一起往后院方向走去。

    说实话, 自从崔丽娘入府一个月来,秦修文是十分肯定崔丽娘的管家功夫的,里里外外都整治的干干净净,院子里该修缮的修缮,该改布局的布局,原来秦修文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柳儿照顾饮食起居,现在又增加了一个书童, 一个丫鬟,方方面面都有规矩,伺候的时间也各有不同。甚至连他府里的厨娘都被换了一批进来, 如今做菜的口味更加符合他的清淡养生的要求。

    秦修文自认不是一个注重生活享受的人, 他从小是吃苦长大的, 再糟糕的环境他都能忍受, 如今虽然在很多生活的便捷性方面没有现代舒适,但是起卧都有人伺候的好好的,头发有人梳, 衣服有人洗,一日三餐有人端过来伺候,就连如今冬日每天夜里被子都有人铺好, 里面还会塞上一个暖炉, 比他一个人在现代的时候仔细多了。

    他那个时候, 吃饭外卖,家里卫生找个阿姨, 厨房就和摆设一样,忙起来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二十个小时呆在公司里, 日子过的很是粗糙。

    然而崔丽娘接了管家权之后,秦修文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舒适度又提高了一层,并且府中所有的大事小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不说,就连账簿崔丽娘都在学着去做,七日给他核查一次,秦修文什么脑子,只不过看几眼就知道崔丽娘不仅仅没有打什么坏主意从中捞油水,而且还处处为府中削减不必要的开支,做到了尽职尽责。

    就光这一点,秦修文心里很满意崔丽娘,原本他还准备等她理顺了此处后,再委派她一些别的活,同时涨一涨她的月薪,没想到今儿个却是直接来请他去后院了。

    要知道崔丽娘其实十分有眼色,如今她又掌管着秦府上下,自然也有自己的耳报神,她是知道自己此刻见季方和定是有事要忙,若不是紧要的事情,断然不会在此刻请他过去。

    秦修文迈开步子往后院方向走去,季方和抄着手溜溜达达地跟在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也跟了过去。

    崔丽娘这个女人挺能下狠心的,自己重新教了她握笔的姿势,写字的要领后,人家对着大人以前的字帖日日临摹,每日要练习两个时辰,雷打不动,她说反正现在做的事情轻松,晚上又有蜡烛可用,府里的纸笔也只管我取用,这么好的条件,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练字?

    不过短短几日,那崔丽娘的字就一日千里,比他当时读书进学的时候,不管是毅力还是悟性都高多了,或许再过一两年,自己的字都没有她写的好了!

    这样的铁娘子,这个时候叫大人过去,必然有蹊跷,自己可是赶上热闹看了。

    秦修文一踏入后院,就见后院正中间的庭院里站了几排的下人,不看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宅子里也要二三十个下人了,平时他们分布于各个地方各司其职,今天汇聚在一起,秦修文才对自己每天需要用到的仆人数量感到咋舌。

    崔丽娘一个人立在他们前面,今日她身穿一件碧青色的棉袄,头上依旧一根银簪,和下面站着的几个丫鬟是一样的颜色款式,这个也是崔丽娘提出来的,仆人服饰统一,发放四季衣裳的时候好统一采买。

    饶是差不多的衣服,但是穿在崔丽娘身上,依旧是这一群人中最出挑的一个。

    见到秦修文过来,崔丽娘连忙行礼:“丽娘见过大人,见过季先生。”

    秦修文免了崔丽娘的礼,问她唤自己过来所谓何事。

    崔丽娘不卑不亢,语气平稳道:“今日是轮到我发月钱给大家,但是好些人说我在其中中饱私囊,要禀告到大人这边去,丽娘知道大人日理万机,断是没有时间听我们这些奴婢们分辨的,但是古人言,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想必这“齐家”也是顶顶重要的,所以还请大人上坐,听奴婢讲一讲是非经过,若是大人觉得是丽娘错了,那么今日丽娘便收拾包袱走人,若是大人觉得丽娘无错,那么院中这些人可得听我裁夺了!”

    秦修文是真的没想到,崔丽娘短短几日,都已经读到了《大学》了。

    当时崔丽娘说想要看书,秦修文问她想看什么方面的书,原本以为是要看一些实用书籍,或者是诗词游记,没想到她一开口,要的就是四书五经。

    四书五经自然每个读书人都有,这是科考的必考项目,甚至有些人还会收集好几个注释版本,秦修文手边正好有原身亲自注释的一套四书五经,便借给了崔丽娘。

    如今他是知道崔丽娘为什么要看四书五经了,这不,人家看了活学活用,直接告诉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别只管着修身治国了,自己这个家也齐一下吧,别光顾着当甩手掌柜的,否则老娘不干了!

    崔丽娘说的婉转,但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秦修文被崔丽娘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崔丽娘眼色很好地叫小竹搬来两把圈椅,请秦修文和季方和坐下。

    原本丫鬟柳儿和另外两个小丫鬟纠集了好些个小厮婆子,正在和崔丽娘吵架,说她少发了他们月钱,上个月的月钱都比这个月的多,明显就是崔丽娘来了之后自己贪污的,让她把少的钱拿出来,否则就让她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好些人早就对崔丽娘心怀怨恨了,如今柳儿这个秦修文身边的大丫鬟打头为难崔丽娘,其他人顿时也跟上,想着不管怎么样,今天就要把崔丽娘给赶出去!

    有时候人们总是有这种心理,觉得人多就是占理,就算不占理,也法不责众。

    崔丽娘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脸皮能有多厚,被他们这般说了还死赖在这里不成?各种难听的话从这些人嘴里冒出来,见崔丽娘生的貌美,自然还有人会“荡妇羞辱”一番,说她靠颜色勾引秦大人,勾引不成又看上了季师爷,天天假装正经读书练字,为的全是多点机会接触大人,现在居然还敢狐假虎威克扣他们月钱,定叫她好看云云。

    仆妇之间骂架,自然粗俗无比,什么样的话难听说什么。好在崔丽娘也是从别人家的后院摸爬滚打过的,哪里怕这些,脸面有时候值几个钱?靠她的本事自然也能斗个旗鼓相当,但是这些人被她管了这么多日,早就已经压不住了,秦修文又没有在众人面前肯定过她,如今只能将他请过来,了结此事。

    那些仆人们哪里敢想到,刚刚那崔丽娘说要请大人过来只以为是吓吓他们,结果是真的请了大人过来了!

    请了过来也就算了,没想到这小蹄子还说了一番他们听不懂的什么“齐家治国”的话,居然大人也被说动了,好像一点都没有责怪到崔丽娘身上!

    不好,看来这贱人确实有一手!

    柳儿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走到秦修文面前屈膝行礼,然后指着崔丽娘道:“大人容禀,奴婢的月银每月一两银子,是大人亲自定下的,但是今儿个奴婢只拿到了八百文。”

    “对,大人,奴婢也少了一百文。”

    “没错,还有奴才的,奴才的也少了!”

    “肯定是崔丽娘偷拿了钱,否则怎么会好几个人少了呢?”

    “大人明鉴啊!帮奴婢把钱要回来吧!奴婢家老娘病了,就指着这点钱过活啊!”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在秦修文面前指责其崔丽娘。

    柳儿嘴角边隐隐露出笑意——蚁多咬死象,看你这回怎么办!就算你把大人请来了也没用,大人可不会被你糊弄了!

    自从崔丽娘来了后,柳儿没少给她下绊子,可是屡屡又不是对方的对手,气的柳儿抓耳挠腮的,如今好不容易聚集了人一起对付崔丽娘,她就不信这么多人还弄不了她!

    因为今日下发月钱,崔丽娘毕竟如今是单身女子,不好在屋内,为了避嫌,只得将纸笔账册拿到外面庭院里来,自己在一座八角亭下的石台边坐下,上面放置了算盘、账册、纸笔和茶盏等物,叫到一个人,崔丽娘就将他的月钱发放下去,然后让他签字画押。

    如今秦修文和季方和坐在石台旁边,崔丽娘立于一旁,听到众人的七嘴八舌的指责,还没等秦修文发号施令,崔丽娘直接拿起手边的茶盏,往地上一摔!

    “哐当”一声,青瓷茶盏和青石板地面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整个庭院内顿时一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柳儿,你说你这个月只拿到八百文,难道我没告诉你为什么只拿到八百文吗?”

    崔丽娘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高声念道:“十一月初二,大丫鬟柳儿未按规定时间伺候大人洗漱,警示一次,罚钱二十文!十一月初十,大丫鬟柳儿,打翻一碗鸡汤,罚钱三十文!十一月十三,大丫鬟柳儿未按规定时辰掌灯,让大人摸黑出门,罚钱五十文,再次警示!”

    见崔丽娘还要读下去,柳儿急了,连忙出声打断,强自分辨道:“这是你要罚的,我可没认下!当初大人可没说过要罚钱……”

    柳儿在秦修文仿佛看透所有的目光下,越说越小声,就算是想抵赖也不成,毕竟大部分的事情就是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做的,但是以前偶尔出错过几回,大人也从没计较过啊!

    崔丽娘冷“哼”了一声,柳眉倒竖,不客气道:“大人不与你计较是大人胸怀远大,并且事多繁杂,自然不会和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斤斤计较,但是我不同,我初来乍到第一天接了这个管事权的时候,已经将这些条例、什么人该做什么事情都写在了册子里,也当众和你们读过,问过你们有没有问题,大家都说没有!现在倒好,真到扣了钱了又来指责我?若是今儿个她没洗好衣裳,明儿个这个没做好饭,大人还要倒等你们不成?我早就说过,每个人各司其职,各自做好各自的差事,要是做错了也推不到别人头上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崔丽娘霹雳啪啦一顿输出,然后又接连点了好几个人,直接说出来他们犯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被罚钱,被点出来的几个人吓得两股战战,直往后退,再也不敢和柳儿一起刁难崔丽娘了。

    这简直就不是个女的,母老虎也不过如此了!

    当时她是拿了个什么册子出来说是条例,念给大家听,可是她柔柔弱弱,说话轻声细语的,长得又脸嫩,谁将她当回事了?没想到在这里摔了跟头!

    崔丽娘说完之后又是对着秦修文一跪:“丽娘管教不力,如今闹出这等事情,还请大人责罚!另外刚刚丽娘摔碎的茶盏,也请大人从我的月例里面扣。”

    秦修文也知道自己从没将心神放在过这个宅子里,对他来讲这里就是临时的办公地点,里面的仆人就是和以前做家政的阿姨没什么区别,基本上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没有放在过心上。

    但是如今被崔丽娘这么一点破,他才发现确实如今这里事端颇多,如果再不整治,那么以后必然要闯大祸!

    往往事情的成败都在于一丁点的细节,若是细节没做好,就容易功败垂成,现在崔丽娘将他的薄弱环节补上,他心中是感激的,哪怕如今明摆着是被崔丽娘当枪使,他肯定也要站在崔丽娘身后。

    “这几人,油嘴滑舌、聚众闹事,堵了嘴发卖出去!剩下的人,全权由崔管事发落,若有不听令者,全部发卖,一个不留!”

    秦修文直接一锤定音,指到那几个闹事者中,就连柳儿也没漏掉,柳儿顿时双腿一软,直接倒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在大人面前终归是有些不同的,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狠心,再想求大人开恩,却被崔丽娘直接喊了两个婆子过来堵了嘴巴绑到了一边去。

    如今崔丽娘威风大甚,又有秦修文的支持,阖府上下哪里还有敢和她对抗的,只想将功补过,上前讨巧卖乖都来不及。

    等到崔丽娘处理完了事情,训诫好众人告退离开了,季方和还痴痴地看着崔丽娘的背影,移不开眼神。

    秦修文要走,喊了几声季方和,见对方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能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你怎么了?”

    季方和一手拍掉了秦修文在自己眼前乱挥的手,一手捂住胸口,哀怨地看着秦修文:“大人,我好像心疾犯了。”

    第 49 章

    秦修文闻言顿时一惊, 有些紧张地看向季方和,脑子里搜寻着季方和病情相关的信息, 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关于季方和有心疾的信息,顿时狐疑道:“你何时得的心疾?”

    季方和见再见不到佳人的身影了,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苦恼道:“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那崔丽娘威风凛凛的样子,非但不觉得她泼辣, 反而觉得心跳的快的很,停都停不下来,现在见不到了还好, 但是又有点难过了。”

    秦修文听罢, 沉吟了一会儿, 做下了总结:“你看上她了。”

    秦修文说的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句。

    季方和吓的直接跳了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元瑾, 你是真的搞错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是绝对不可能喜欢她的!”

    季方和说的斩钉截铁, 倒是让秦修文也听愣了, 有些奇怪地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季方和直接就道:“她做过别人的小妾,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秦修文被问住了,他现代人思维, 做过别人小妾在他眼里最多也就是结过婚又离婚了,还不是什么正经婚姻, 大致和同居男友分手一个情况。这样的女人就无法获得别人的喜欢了?

    “她是品貌配不上你?还是才干配不上你?她不配你的喜欢吗?”在秦修文看来,崔丽娘其实是个很优秀的女子,至少在工作能力、读书做事上很能下苦功,脑子也聪明,还有胆识谋略,刚刚几番话连把他都将军了,让他不得不跟着她的节奏走,这样的女子放到现代绝对又是一个领域的佼佼者。

    能被他秦修文放在眼里的人,从来不会是无名之辈。

    当然这样的女人也天生反骨,并不好驯服,很多男人以驯服女子为乐,尤其是崔丽娘之前对付赵启鸣和潞王之事,若是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看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想要打破这种陈旧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就算是现代,男女都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公平,就拿他在职业领域的所见,但凡女子想要做出一番事业都要比男人下更大的苦工,才能被人看见。

    好在季方和还没自大到去将崔丽娘当作玩物一般,没有那种喜欢了就纳入家中做妾的想法,否则以秦修文对崔丽娘的判断,季方和势必要踢到铁板的。

    如今么,他似乎自己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他何必又多嘴多舌?

    季方和被秦修文问的张口结舌,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自己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被秦修文这样点穿,只觉得怎么想都不对。

    秦修文看到他这般窘迫的样子,有点同情地拍了拍季方和的肩膀:看他这副样子,等到其他人发现了崔丽娘的好,捷足先登了,那这小子估计有的好后悔。不过其他事情,他还可以指点一二,唯独感情之事,他自己也是一片空白,就不发表更多言论了,直接率先一步就走开了。

    “哎!你倒是劝我两句,或是给我出出主意啊!”季方和不死心追了上去,想问个清楚,难道元瑾是认为自己应该喜欢她吗?

    两人一起来到了新码头处,先是一路上将新码头各处修建好的地方巡视检查了一遍,见各处细节都没有问题,然后正好路过客栈一片的租地,干脆进去巡视一下施工情况。

    这片租地最后是被赵松岩和万掌柜一起租下,整块地皮一共有二十亩,算下来一万三千多平方,确实就一家吃下的话,对于只是做客栈来说,已经是非常之大了。

    但是对于这个年代来讲,高楼大厦还不具备施工条件,一般的客栈不过上下两层,若是只容纳几十个人投宿,甚至多搞几间大通铺,那么一个小客栈容纳个上百人也是可以的。

    不过秦修文要的是能容纳新码头来往客旅、商人的住宿场所,每日客流量可以达到几千上万人,这样的客栈自然不是普通的客栈,对于房间的数量、施造的标准可都是有要求的。

    万掌柜自己家里就是有客栈生意的,原本他是想自己一个人吃下一整块租地的,但是他写申请书的时候,自己草草算了一笔账,这个租地的保证金自己是拿的出来的,可是要修建这么庞大的一个客栈,他后面的银子根本就不够。

    无奈之下,他只能含泪让出一部分的股,找到了赵松岩合作。

    赵松岩虽然家中也算是家财万贯,但是以前都是靠土地收租,还有手头有了银子就买一些铺子门面出租赚钱,正儿八经的生意是没有的。但是当时他一听秦修文要搞这种大事,就连忙也想赶上趟。

    因为在赵松岩眼中,那就是跟着秦大人做事——有肉吃。

    所以当时他一听完招商会就想着怎么去写这个申请书,奈何他手里头现在银子是有,但是家中根本无人有经商天赋、也没有相关积累的,要是那些富绅中谁最了解一些秦修文,那当然要属赵松岩莫属,他相信秦修文每一个举动都有他的深意在,要让写这个申请书,那么这个申请书的内容绝对是重中之重。

    好在万掌柜和赵松岩两个人,一个缺银子一个缺经验,两个老狐狸一拍即合,就联合在一起写了申请书,果然杀出重围,秦修文将这块地拨给了他们。

    现如今这个客栈的外面的墙体、房梁、院落等都已经建好,还需要做的就是将客栈内部进行装潢,官府那边给到的要求很多,明确到有几等的房间,什么等级的房间接待什么层级的客人,一共有多少房间数量,能容纳多少人都给到了规定。

    万掌柜带着秦修文一众人等在“万松客栈”参观,同时也不忘抓紧机会卖惨:“秦大人,小的可都是按照官府的意思建好了这客栈,花下去不少血本啊!如今这里光通铺就有400间,分为250间男宾和150间女宾,一间大通铺可以住20人,一共可以容纳8000人。”

    这些大通铺是给随从仆人准备的,一般来说出门在外的男人比较多,所以大通铺那边男宾客房要比女宾客房多,这个是万掌柜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得出来的数据,自然有他的道理在。

    而且这年头稍微有点身本的人出门,谁不带几个仆人出门,如果一个主人家只带两个仆人出门,那绝对算是轻车简行了。尤其是女主人出门,仆妇丫鬟一堆,几个护院好手也必不可少,所以女宾那边的床铺数量万掌柜也没有设计的很少。

    就光分这个男女宾房间数量,足以看出在一个专业领域还是需要专业人才,否则若是赵松岩自己干,他当时是想当然的对半分,但是在这个年代男女大防甚是严格,若是布局一旦定下,很有可能出现男宾住不下,女宾通铺又闲置的情况,到那个时候再去改变布局就不好弄了。

    秦修文这边手头差事如此之多,这些也不是自己的产业,自然不会每一个地方悉心指导,但是做生意往往细节决定很多问题,按照秦修文的计算,面对这么好的地段,只要不是太离谱,是头猪都能起飞。但是里面能不能将资源配置的最大化,赚多赚少,就要看个人的本事了。

    很显然,万掌柜是有这份才能的。

    8000人,哪怕是最便宜的大通铺,一晚上收个五十文,也得四百两。

    当然,这些人不是利润的大头。

    “咱这里也布置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的房间,天字房间最贵,最次等是黄字房间,黄字房间共计有四百间,玄字房间三百间,地字房间两百间,天字房间一百间,外部框架都已经建完,如今还在做内部的修缮。”

    客栈当然不是秦修文的那种工坊建造量,工坊只要把房子修好,内部基本没有装饰,但是客栈这种,内部装饰才是大头。

    这样的房间不是按照人头收费的,而是按照一个房间多少钱收费的,黄字房间一间1两银子一晚,玄字房间一间一两半一晚,地字房间一间二两银子一晚,天字号最贵,五两银子一晚。

    当然不同等级的房间,装饰摆设房间大小各有不同,就拿如今秦修文看的这间已经装修好的天字房间来说,里面其实是一个小套间,配备了书房和待客的小厅堂,床铺用的都是上好的绸缎,里面的摆设也典雅大方,靠近窗口的位置点燃了熏香,还有暖炉热水随叫随到,和刚刚黄字号房间的逼仄简朴相比,绝对算是豪华了。

    这种豪华和“凌云阁”的豪华当然不是一个层级的,但是本身这里的客栈面向的并不是注重享乐之人,可以稍微有点品味档次,但是更多的目标是快捷和便利。

    这些都是在万掌柜的申请书中就写明白的,秦修文也是因为他的这份申请书最后才选定了他——对方经验老道、定位准确,对码头的地理位置和自己客栈的装修方案,与秦修文脑海中的快捷型酒店的设想不谋而合。

    这块地皮是比较靠近新码头核心地段的,从新码头下来坐马车的话也就一刻钟左右就可以到,又是标地为客栈运营的,当时有好些人都看中了这块地,其中不乏更有经济实力的富商,或者本身就有比较大的客栈运营经验的,但是只有万掌柜对这个客栈的定位最为准确。

    在每一个交通枢纽站,住是绕不开的话题,但是在交通枢纽的客人大都来去匆匆,他们住在这里不是来进行精致的享受的,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之后他们又会去往其他地方,而万掌柜无疑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生意人和决策者,最终他完成下来的客栈可以说十分出色。

    若是客满,整个客栈可以容纳一万余人,每日的流水就要高达两千多两白银,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项目,万掌柜哪怕在商场上再狡诈圆滑,但是前期的投入还是实打实的,虽然他按照秦修文的建议可以将这间客栈按照三期分批次开放,但是就目前为止他和赵松岩投入的修建银两已经有五万多两白银了,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在投入越大后,万掌柜也会对自己的决策有不自信的时候,非常担心自己的客栈没有秦修文当时规划的那般客似云来,那么自己一生的心血都投入了进去,到时候又该如何收场?

    只是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没办法表露出来,毕竟他才是整个客栈的主事人,若是他都露了怯,赵松岩如何想?还会愿意继续投入银子吗?手底下的管事如何想?还能否尽心尽力地做事了?尤其是在秦修文面前,那更是要装的若无其事,夸夸其谈,显得稳操胜券的样子。

    不过秦修文的印刷坊的成功,给万掌柜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他立即就将目光放在了报刊的广告上,也想效仿“袁氏印刷坊”一样写一篇类似的文章,这样到时候还怕没有客人来投宿吗?

    “袁氏印刷坊”的背后主人是谁,那是大家公开的秘密,毕竟除了秦修文,谁能在新乡县的码头地界修建这么大一个印刷坊,又能安排出“卫辉时报”的发行?只是他给秦修文递了帖子,对方却没有什么回应,正在失望之际,没想到今日秦大人居然亲自莅临,那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这个时候不委婉地提一下要求,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了。

    秦修文听完万掌柜的诉求,直接指了指季方和:“这事你可以和季先生谈,如今他全权负责印刷坊的事情。”

    秦修文没功夫和他谈,季方和对此又有自己的想法,还不如让季方和锻炼锻炼,看看他到底能做成什么样子。这印刷坊是自家产业,加个广告只是无本买卖,只是如何说服对方花大价钱买下一块小小的豆腐块,就要看季方和的本事了。

    毕竟这是第一次对外的公开报价,第一次的广告价值如何,决定了以后的收费标准。

    季方和双眼顿时一亮,脸上露出了一抹憨厚诚恳的笑意,对着万掌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个人一起走进了一个小隔间中谈了起来。

    “有肥羊在此,不宰一下就可惜了。”季方和如是想。

    “年轻人好糊弄,和他谈最好不过了!”万掌柜如是想。

    第 50 章

    万掌柜听闻是和季方和谈, 顿时心下一喜,面对秦大人的时候他就是在生意场上的百般本事都使不出一分来, 这个季先生看着比秦大人还年轻一两岁,又长得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应该是一个挺好说话的人。

    既然秦大人全权委托给这位季先生了,自己好好和他说一说,再暗中塞一些银两,不怕季先生不答应。

    秦修文这次除了巡查新码头修建事宜,还要和周邦彦汇报近日的诸多事宜, 自然不会在此久待,将事情交代下去后,他就坐着马车先走了。

    万掌柜吩咐管事的立马上好茶进来, 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这是苏州府的洞庭碧螺春, 色泽银绿, 翠碧诱人, 还请季先生品一品。”

    季方和从前家贫,哪里喝的起好茶?后来跟着秦修文日久,也知道一些茶叶的好坏, 这个碧螺春确实是名茶好茶,但是到了他嘴里他品不出来,一惯就是口渴之后一饮而尽, 秦修文还曾取笑过他“牛嚼牡丹”, 但是习惯使然, 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不过在万掌柜面前么,季方和还是很能装一装的, 微微抿了一口,仿佛回味了一番, 才放下茶盏赞道:“好茶!”

    见季方和捧场,万掌柜也就开门见山了:“季先生,刚刚小的在大人面前说的那些话,您也听到了,我这个客栈若论能容纳的客人数量,可谓是卫辉第一大客栈也不为过了,这里面也投入了老朽毕生的心血,不说修建这个客栈的费用了,就是光家具摆设、茶盏屏风这些个东西采买起来,都花了不下这个数。”

    万掌柜用手指比了个三,意思说就是采买这些东西都得三万两银子。

    季方和暗暗咋舌,确实觉得这里面投入费用不少,但是如今季方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别说几万两银子,就是几十万两银子自己也不是没经过手。

    所以季方和只是品茶不说话。

    见季方和不搭话,万掌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季先生您也知道,这新码头修建一事是秦大人主张的,前前后后也是秦大人在主事,这客栈的地也是秦大人批给我们的,若是到时候客栈生意寥落,没达到预期,也是给大人官声抹了黑,您说是不是?”

    打蛇打七寸,万掌柜说话确实直接就切中了要害,季方和听完之后也放下了茶盏,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万掌柜见季方和上钩了,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季先生您看,小的刚刚说在“卫辉时报”上也写一篇“万松客栈”的文章,帮我们宣扬宣扬如何?也不必您费心,我们已经请人将文章写好了,请您过目。”

    看来这个万掌柜确实是有备而来,连文章都写好了,季方和装模作样地接过来看了一番,然后直接摇头拒绝:“恐怕我没法应下此事。”

    万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好处还没许呢,怎么直接就拒绝了?这和自己预想到的不一样啊?

    接着他又听季方和话音一转道:“这篇文章的篇幅实在是太长了,我们的“卫辉时报”如今只能留下一个不超过一百字的篇幅版面,你看你这篇……”

    万掌柜提着的心还没怎么放下,就被季方和说的一百字给为难住了,他自己手中的这篇稿子是专门花了大价钱让一个举人帮忙写的,光是润笔费就花了三十两,依照的是秦修文那篇给“袁氏印刷坊”写的稿子,洋洋洒洒写下来差不多要近一千字,现在缩减成一百字?这,这如何使得?

    万掌柜脑筋一转,就以为是季方和故意为难,将早就让人准备好的红封悄悄地递了过去:“季先生,您看,这文章都写好了,从这么多字改到一百字,也讲不清楚咱客栈的好处啊,能不能通融则个?”

    季方和接过红封的时候捏了一下,轻飘飘的应该只有一两张纸,那里面肯定就是银票了,以他的估计,应该不下一百两。

    万掌柜见季方和接了,还以为有门,没想到季方和直接又将红封推了回来,眉清目秀的脸上依然是一副憨实的笑意,看着最是实诚不过:“万掌柜,这个字数是秦大人亲自规定下的,其他文章都已经定下,只剩下这么大小的篇幅了,还是我看有不少商家有这个需求,求了大人许久才留下的,否则就连这一百字篇幅都没有位置呢!还请万掌柜不要再为难在下了。”

    万掌柜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开始消散,季方和又道:“虽然篇幅是小,而且大人如今一期报刊上只放一个推荐位置,不过大人对万掌柜是最看重的,否则在这么多申请书中不会独独留下你的了,自你们客栈修建以来大人都来看过好几次了!不瞒万掌柜,其实现在还有好几家掌柜的想和我们“卫辉时报”合作。”

    这是威胁吗?他不要,有的是人要的意思?万掌柜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但是奈何形式比人强,只能强压下来不做在脸上。

    “万掌柜,你也别以为这是我要为难你,对我来讲,登谁的不是登呢?我若是真想搞个大场面,把你们几家都喊过来,搞个竞拍,价高者得就是了,何必和你说这么多?难不成你以为我刚刚说的我们家大人看重你的话是假的?”

    这帽子可扣不得,万掌柜连连摆手:“不不,季先生可千万别误会小的意思,小的绝无此意!大人能看重小的,是小的荣幸,怎么还会去妄加揣测?只是这一百字,实在是……”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诚惶诚恐说半天,还是要回归自己的诉求,说白了就是对那一百字有意见,但是话又说的极为委婉动听,仿佛真的是非常尊敬秦修文和季方和,对他们的话十分听从一般。

    这极致的推拉,也是季方和如今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才能再多迎战几个回合,最终季方和还是对万掌柜吐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万掌柜,其余的我也不多说了,只是看在你刚刚请我喝了一杯好茶的份上,我多送你一个消息,下一期的“卫辉时报”,大人准备印两万份!”

    万掌柜一听这个数字,登时激动地双目圆睁:“若是真要发行两万份,那一百字就一百字!”万掌柜当机立断,再没有讨价还价的念头了。

    这可是两万份啊!比最开始“卫辉时报”发行的都多一倍,就算数字少一点又如何?架不住看到的人多啊!

    一想到两万份,万掌柜一颗心就狂跳不止,两万份什么概念,两万人能看到这份报纸,两万人看到之后还会传播给其他人,他的家人亲友,至少都会知道,毕竟如今“卫辉时报”掀起来的风潮,只要买到这个报刊的人都会津津乐道,已经成为了如今坊间最好的谈资,也就是说,发行两万份,至少四五万人的受众!

    四五万人知道他们“万松客栈”,以后还会愁生意吗?只要把客栈管理好,各项服务提升上来,名声做好,那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生意。

    季方和见万掌柜终于松了口,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真实的笑意,不过转瞬即逝,接着又一脸有些为难,万掌柜一看季方和的神色,就怕到时候这个广告位不给他了,连忙问道:“季先生可还有什么难处是小的可以分忧的?但说无妨!”

    季方和满脸愁容,还有些不好意思:“万掌柜,不瞒你说,好几个人都和我说过想要这个广告位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先和你透露了消息,对其他人有些不好交代,说来说去也是只有一个广告位置,给了你家别家就没有了。”

    万掌柜生意人,哪里还有不明白里面的意思,脑子里转了转,衡量了一下,最后咬牙道:“一千两!我们万松客栈愿意出一千两,买下第三期的广告位!”

    一千两?这个价位远远超越了季方和一开始的设想,一开始的时候季方和认为五百两就已经足够了,如今却是直接翻倍!

    一百字一千两,纵然不是一字千金,也是令人惊恐的价格了!而且只要这次的定位准了,以后这个价格只会上升不会下降!

    季方和心中有把尺子,知道不能做的太过,毕竟大人还要靠他们这些商人促进新码头周边的贸易往来,就算他们不出钱,大人都是有计划给他们做宣传的,但是如今有了“卫辉时报”,自然能赚钱的时候还是要赚一笔的。

    既然这是万掌柜自己提出来的数字,肯定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同时他也是认可这个广告位所带来的价值的。

    季方和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终以一千两的价格成交了一百字的广告位,万掌柜送季方和出去的时候再三表示会将文案重新写一下,明日一早送到“袁氏印刷坊”。

    没有人想到,“卫辉时报”第三期,会是如此大的改版,从一开始的商户之间的影响力直接扩展到了普罗大众,甚至在文人之间都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一开始第一第二期的“卫辉时报”大家都以为只是为了宣传新码头的各项事宜,面向的是在卫辉码头上来往的商旅,毕竟最开始的时候秦修文确实是这样做的,就连“卫辉时报”的售卖都只固定在卫辉老码头处,卖的也不多,七天才出一期,一期只有一万份,卖完也不加印,报刊上印的也都是关于新码头的信息。

    小老百姓不关心,毕竟这个新码头的事情早就在卫辉传的沸沸扬扬,从还没开建到如今建了好几个月了,这个消息早就耳熟能详,最多知道还有个报刊专门讲这个事情的时候,高高挺起胸膛感觉到与有荣焉之外,也没什么大感觉;而文人匆匆看一下这个“卫辉时报”后更加无所谓,上面讲的基本上都是商贾之事,和他们并不相干,只有几个有心人看出来了点报刊可能有其他用处的苗头,但是也还没想的太明白。

    而如今这个第三期一出,文人之间炸锅了!

    那日沈秀才和往常一样,在“慧心茶馆”一坐下,叫了一杯茶等着好友一起过来聊一下最近读书的心得,却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正心里纳闷,准备结了茶钱去找人的时候,一个小报童拿着一叠报纸挨个询问有没有人需要买报纸的。

    “慧心茶馆”档次不错,环境清幽、煮茶的手艺也好,所以很受卫辉府的文人喜爱,到里面品茶的人很少有目不识丁的,这报纸卖的又便宜,十文一份,虽然有些人驱赶了报童表示不需要,但是也有些好奇心强的人,还是掏了钱买了一份读了起来。

    沈秀才原本都要走了,被小报童堵着问要不要来一份,沈秀才今日没见到好友也是百无聊赖,干脆买了一份,又坐下来喝起茶来,准备喝完茶再走,不浪费了煮茶师傅的好茶。

    看着看着,沈秀才就看入了神,他没想到这份报纸上什么内容都有,尤其是评论近期的那个偷盗案的评语,十分有水平,比他之前的老师教的“判词”写的还好!

    要知道科举考试也是要考一些朝廷公文格式的,“判”就是其中一条,毕竟以后若是为官,虽然可以有幕僚书吏帮忙撰写公文,但是自己作为主官一窍不通那是万万不能的。而这个偷盗案的判词写的就特别的好,除了文采斐然之外,还条理清晰,引用到律法的第几条都有写到,甚至还有关于参考以前哪个案件的判罚,为何如此判,想要给老百姓什么启示。通篇读下来,虽然不是诗词一类的文章,但是仍旧让人印象深刻、拍案叫绝。

    沈秀才津津有味地看完了正面的所有文章,又翻了一面继续去看,刚刚一开始是想要品完茶回去的,谁知道看了这报刊,连茶都忘记喝了,一杯倒好的茶从热气腾腾到现在已经完全凉透,都没见沈秀才再动过一下。

    整张报纸沈秀才一个地方都舍不得放过,全部一字字看过去,就连“万松客栈”的广告都看完了,最后目光落在了“征稿启事”四个字上。

    等到沈秀才读完了这个“征稿启事”,整个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将报纸一卷塞在袖子里,从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丢在桌上,高声喊了一句:“店小二,结账!”然后都不等对方将找零给他,急匆匆地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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