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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后来顾南连铃铛也摇不动了, 靠着厚厚的积雪瘫坐在地上。

    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的话

    他缓缓抬起手,在身旁平整的雪面歪歪扭扭地画出一个笑脸。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忽地漫出缕缕绿色极光, 急促脚步由远及近。

    雪映亮的道路尽头,顾南恍惚看见, 顾西洲正在朝他跑来。

    好像梦境啊……

    再眨眼, 身体已被热烈地拥住。

    顾西洲跪在他面前, 急切地扫落他脸上、身上的雪花,“顾南?顾南?!”

    顾南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齿缝中飘出气音:“哥哥?”

    顾西洲立刻将手套摘下给他戴上, 绕过双肩把他从雪地抱出来。

    急促的呼吸在耳边炸开, 在顾西洲做这些事的过程中,顾南看到顾西洲颤抖的指尖, 也看到一滴水花没进雪地。

    僵硬的身体被背起来,胸口贴着背脊有些气重。

    “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不舒服?”顾西洲背着他,“别怕,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顾南睽违已久地感觉到了温暖, 顾西洲的脖颈有汗, 他挪开一点。

    顾西洲带着恳求:“别睡, 顾南,跟我说话!”

    一旦温暖就想睡觉,顾南昏昏沉沉地:“哥哥……”

    还会自主意识,那就证明没有大碍。

    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 顾西洲深浅不一地踩进雪地:“靠在背上休息,不要睡觉顾南。”

    顾南不知道, 他嘴唇都乌了。

    “车子侧翻我爬出来下山。”他断断续续地磕巴,“听到你叫我了可我走不动了”

    “没关系, 没事,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顾西洲说得也很吃力。

    积雪厚达膝盖,背着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前行非常困难。

    “我想跟你说话。”顾南抱紧他的脖子,“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话。”

    顾西洲埋了下头,停顿片刻,“那你说,乖乖的别睡觉。”

    又控制不住地哽咽问,“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我没有受伤”意识稍微回笼,顾南眷恋地在他后颈蹭了下,“哥哥你再背我一小会儿,我自己下来走。”

    “不行。”顾西洲喘出大团白汽,“听话。”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顶着暴风雪相依为命。

    身体回暖,顾南也精神了许多,像疲倦的小狗一样趴在顾西洲的肩膀,“你是不是听到了铃铛。”

    顾西洲:“嗯。”

    “我摇了很多次,以为你找不到我了。”眼角滚出一滴带着温度的眼泪,顾南这才后怕,“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西洲停下脚步,侧脸往回望,“别哭,现在我没办法给你擦眼泪。”

    顾南不哭了,重新把脸埋回顾西洲的颈窝,“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顾西洲继续吃力地前行,“不要道歉也不要怕,任何地方我都会来接你。”

    “可哥哥……你怎么会来……”

    怎么会来莫里斯山?不是在酒店休息吗?

    “你说过婚礼结束就回来,所以我来接你,到了山脚发现下大雪。”顾西洲累得鬓角流汗,在胸膛不住起伏中说,“所以我就上来了。”

    听得懂藏在这些简单描述的深意。

    比如我来接你,是我来等你。

    比如我就上来,是我找上来。

    “你不怕我根本没回来吗。”顾南更后怕,“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很可能会被困在这里。”

    是的,这种概率还非常大,雪是顾南从酒店离开后才下的,一般人见这么大的雪通常都会选择滞留在酒店。

    望着布满积雪的前路,顾西洲短促地笑了下:“你不是贪玩的人,从小到大你都按时回家。”

    “还记得曾经我教给你的吗?”

    “记得。”顾南流着无声的泪,一句一句地阐述,“去哪里都要告诉哥哥,不能乱跑、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要按时回家,遇到危险要马上告诉哥哥或者保镖。”

    说完这么长一串,顾南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眶通红紧紧靠着顾西洲,打湿的眼泪簌簌唰过。

    “所以不要道歉。”顾西洲回应道,“是我来晚了。”

    心头滚烫地像是溺进了热水里,顾南哆嗦着嘴唇,悄悄在他颈脖贴了一下。

    “偷亲我?”顾西洲喘息着笑出声。

    刚刚还想说话的顾南现在一个字也不说,变成一只恢复了体力、乖乖趴在背上的鸵鸟。

    防寒服兜帽那一圈毛将他脸颊全部掩住,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顾西洲回头看了眼,又步履不停地前行。

    半个多小时过去,顾南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双腿,要自己下来走。

    顾西洲虽然力竭,但是没有放,呼吸越来越沉重地扣紧他的大腿。

    山脚近在咫尺,几百米远的路边停着一辆顶部盖着厚雪的巴博斯G900。

    休息得足够,顾南声音都大了许多:“哥哥,你换车了。”

    因为要装花和绿植,顾西洲做好万全准备,换了这辆空间更大的巴博斯。

    他没有回答顾南的话,因为他感觉到他的双手变得非常脆。

    顾南发现顾西洲喘得非常厉害,他小幅度挣扎着不要背了。

    这次顾西洲允许了,拧着眉毛语不成句地问:“自己能下来吗?”

    顾南没明白,当脚踩上雪地时,痛得脸都扭曲了。

    脚底就像千万根针扎同时扎那般。

    等这波密密麻麻的疼痛稍微缓解后,他发现了顾西洲的不正常。

    因为顾西洲的双手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垂在腿边,两只手背都变成了黑紫色!

    这是三级冻伤的表现!

    黑紫色代表组织坏死,若不及时救治会导致伤残,严重甚至会截肢!

    顾南猛地明白,手套!

    顾西洲把自己手套给了他,背下山这一个多小时的路途,顾西洲的手全程都裸.露在暴风雪中。

    顾西洲不藏起来,是因为他的双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只呆楞了这么一瞬间,顾不得浑身酸痛,顾南唰地把手套摘下来重新套到顾西洲又停下了……

    他不敢,可能会把顾西洲的手指碰掉……

    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顾南倏地拉起顾西洲手肘,“哥哥我知道最近的医院,我来开车,快点我们快走!”

    坐上车,他先是打开空调系统将温度设置成最高,把前排所有出风口对准顾西洲的手,座椅加热靠垫加热通通打开。

    顾西洲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那般,告诉他:“不用着急,没事。”

    顾南没有着急,甚至称得上面无表情,哪怕他的腿绵软无力,浑身刺痛得不行。

    飞快附身从顾西洲外套里找出手机,拨急救电话的同时猛踩油门,巴博斯宛如一头匍匐在雪地里的猛兽,轮胎瞬间锵起两扇雪雾猛地窜出。

    平常遇到糟心小事,顾南会伤心会哭闹,但在大事面前他无比利索冷静。

    这得益于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还有两位哥哥的言传身教。

    平时蹩脚的挪威语也在这时说得流畅丝滑,虽然有些急。

    “你好,我的哥哥双手被急性冻伤了,现在我们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麻烦请医生提前做好急救措施。”

    回温带来了剧痛,顾西洲靠在副驾驶上,呼吸沉重地吸了口气。

    顾南还有时间抽空看他,不停安慰道:“哥哥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哥哥你等我一下。”

    急性冻伤若不及时医治,最好的情况是部分组织坏死,最坏的情况是截肢。

    这些年挪威冻死人、冻伤人的新闻时常发生,顾南不敢想,顾西洲要是没了双手……

    他将油门踩到底,速度更快。

    旁边,顾西洲往前倾了点,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疼痛神色,但他整个人宛若刚从水中捞出。

    英俊的眉眼湿浸浸的,嘴唇跟脸色一样白。

    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找了那么久,又消耗所有体力负重那么久。

    “没事,顾南。”就这样他还在宽慰,“没关系,看路慢慢开。”

    巴博斯性能优越,半个小时的车程缩短到十分钟,

    顾西洲立马被送去急诊,顾南则去缴费、办理手续、询问医生。

    这一切他都做得有条不紊,弄好这些他冲回急诊走廊,这才喘着大气在椅子上哭出来,哭得发抖哭得难以呼吸。

    路过的护士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摆摆手,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幸好送来得及时,医生说再冻几分钟大部分组织坏死只有截肢。

    顾西洲转入病房,双手已经被特殊的医用绷带包了起来,只露出部分乌紫的指尖。

    顾南坚强得很,给顾西洲脱衣服、换病服,急急忙忙联系护工,又要去药物站拿药,还要去物品商店买必需品。

    对,还要去酒店给顾西洲拿换洗的衣物。

    顾西洲瞧着他像个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半坐在床上说,“顾南,过来。”

    闻言,顾南立马跑到床边很紧张地问,“是不是麻药时间过了?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医生。”

    “不疼,没事。”顾西洲不能用手,往前坐了点,“给顾屹为或者容朗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你这样不行,你一个人不行。”

    顾南心头一颤:“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也可以照顾你。”

    他着急忙慌说了一大段话。

    “我有自理能力而且现在不忙了,我每天都很空,我不想给他们打电话,我要照顾你,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就算不是因为我我也要留下来照顾你,我不怕累我也不辛苦。”

    顾西洲再往前坐了一点,“还怕我吗?”

    顾南眼睛瞪得像铜铃,猛摇头。

    “停下来抱我一下可以吗。”顾西洲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肯定地轻喃,“冻在雪地里都没哭,刚刚却哭了”

    眼眶刹那涌出一股热流,顾南万分小心绕开顾西洲双手,倾身环住他脖子,“对不起,哥哥,你又为我受伤……”

    海南枪伤差点废了肩膀,现在又差点废了双手。

    幸好不用截肢,幸好坏死的组织不多。

    这些危险境地,自己一直安然无恙,顾西洲次次没有好下场。

    可人就是这样。

    可以为爱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蠢事,也可以为爱做出许多感天动地的好事。

    这次位置调换,顾西洲将下巴放在顾南的肩上,鼻尖蹭着顾南颈窝,“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对,我还不知道你会飙车。”

    “怎么还有空说这些啊”顾南哽咽道,“你不疼吗。”

    当然疼,十指穿心的疼痛每一秒都在翻涌,只是暂时被麻药压制住了。

    “手没了还可以活。”顾西洲无比平静地说,“你没了我就活不了了。”

    如此直白热烈的情话响在耳边,顾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更紧地抱住顾西洲,“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我会买手机,以后每次出行我都会跟你联系,我会小心的。”他语无伦次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顾西洲喟叹一声,闭了闭眼睛。

    “医生说要住一周的院。”想起什么似的,顾南从怀抱里退出来,“你的生日要在医院过了。”

    “这些事不重要,你不要顾屹为来也不要容朗来。”顾西洲问,“那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顾南茫然一瞬,“我要去哪里……”

    顾西洲还有心情笑,“那就行了。”

    “不要走,顾南,留在我身边。”

    房门吱呀一声,护士进来了。

    顾南赶紧站起,紧张到手脚没处安放:“那个哥哥,护工明天才来,我现在去酒店给你拿衣服,晚饭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带过来。”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顾西洲扭头对护士用英文说,“麻烦带他去检查一下身体。”

    除了脚趾头冻肿了,顾南身上其实没有任何伤痕,但顾西洲很坚持,他不得不跟着护士去做检查。

    拿着报告回到病房,顾西洲才准许他离开。

    开着巴博斯先去酒店,又回家换衣服带东西,中途还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接着绕道去餐厅买了两份难吃的中餐,折返回病房,速度快到顾西洲都惊诧。

    顾南提着大包小包,长长舒了口气:“你住的酒店房间里面有好多烟,我都给你扔掉了,还有几个打火机也扔掉了,从今天开始你的手不能动就刚好把烟戒掉吧。衣服我给你带了全套,毛衣裤子袜子还有内裤,饭可能不太好吃,但是你也要吃一点。”

    “好了哥哥。”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下,他说,“现在我们开始吃饭吧。”

    顾西洲问:“打火机也扔了?”

    有个打火机挺贵的,86万。

    为了表决心,不清楚价钱的顾南点点头:“嗯。”

    顾西洲无所谓:“好,那就戒吧。”

    顾南摘掉保温盒,第一次给别人喂饭,他不知道顾西洲的手还是可以活动的,而且医生建议多活动。

    但顾西洲装得很像,时不时就皱起眉头。

    当然现在他还能装,两个小时后麻药过去,他就用不着装了……

    钻心疼痛让两只手的每个毛孔都泛起剧烈的灼烧感,就像涂满了辣椒油那般。

    这是正常现象,顾南不知道该如何缓解顾西洲的疼痛,他给顾西洲擦拭完脸颊,就埋头凑到顾西洲手上,不停往上面吹气。

    这根本不顶事,顾西洲让他到病床来,顾南脱掉鞋子爬上床。

    两人紧紧依偎到半夜,顾西洲自己坐起来,顾南也跟着一起。

    明恋的病房里,顾西洲气息急促地问:“顾南,我能不能抽支烟?”

    看着他额头细密的汗珠,顾南鼻腔涌起一股酸楚,明白顾西洲肯定是疼得受不了了,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顾西洲喘了下:“之前穿的外套里面有。”

    顾南赶紧找出来,又扶起顾西洲到窗台,给顾西洲点燃。

    尼古丁的确能够舒缓神经,也能缓解那么一丢丢的疼痛。

    顾南陪着他抽了好几支,顾西洲自己去刷牙。

    天亮时分噩梦来临,因为双手部分组织坏死,顾西洲需要戴特殊的握力指套进行康复训练。

    这个东西底层是柔软贴肤的皮革,但每根指套上都有引导握力器械的金属,手背上缠着数根可收缩的橡胶绷带。

    当护士带着这个东西进来,顾西洲一眼瞧见,下一秒便主动说:“顾南,你去里间休息,这里留护工就行。”

    顾南不明白,但照做。

    一小时后他出来,发现顾西洲大汗淋漓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刚刚经历过巨大痛苦的苍白。

    顾南蓦地明白,原来康复训练这么痛苦。

    他小心翼翼靠近病床,这下连碰都不敢碰顾西洲。

    他装作毫不知情,顾西洲转过脸:“我还想抽烟,可以吗?”

    别说是烟,就是顾西洲现在要抽鞭炮顾南都会去买。

    印象里的顾西洲永远不动声色,顾南从没见过他痛得这般呼吸难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大约他的自责太明显,顾西洲没去抽烟,下床半蹲在他面前,试探地问:“怎么了。”

    顾南侧过身体,“对不起,我以后”

    以后怎样谁都不知道,这次下山翻车只是意外。

    “顾南。”顾西洲低低叫他名字。

    顾南抬眼看他,小声哼哼:“嗯?”

    “从前我学业有成,后来掌管集团,再后来解决顾政希他们。”顾西洲轻声细语,“这些事让我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感。”

    “但这些成就感远远比不上我在雪地里找到你那一秒。”

    “听到你还有呼吸,摸到你脸颊还有温度,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那么慌乱还能把车开得那么稳,那么慌乱还记得住我手机密码,知道给医院打电话。”

    “我找到你的那一刻,我甚至都没想到应该提前联系医院。”

    “你很冷静,你很聪明。”

    “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手伤跟你没关系,如果你待在山上没有下来,我也会被困在哪里,也是你救了我。”

    “无论你有没有下山,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遍遍地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在胜过一切。”

    “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只需要静静坐在这里就好。”

    “如果有些地方让你不舒服,你要告诉我,我会不断纠正自己。”

    “当然你也要听话,比如现在我让你不要哭了。”

    “就不哭了,好不好?”

    顾西洲这样剖白,顾南哭得更厉害,抓住顾西洲的肩膀,将额头抵上顾西洲的额头,在细腻的温热中轻轻辗转。

    带着浓重鼻音,姗姗来迟地说。

    “哥哥,我只跟你好,别人都不要。”

    顾西洲微笑着闭上眼睛,从心尖肺腑呼出灼热绵长的气息,“谢谢你选我。”

    “谢谢你,顾南。”

    ——这一刻爱都不重要。

    第52章 第 52 章

    圣诞节就这样在医院度过, 谁都没有记得。

    白天顾南很忙,他要开车回去做饭,因为白人版的中餐太难吃了, 他想给顾西洲做好吃的、营养的。

    顾西洲让他别来回跑会很累,顾南很坚持, 拥有一套自我认知的说辞。

    “在外面买饭不利于你身体恢复, 而且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吃。”

    后半句让顾西洲同意了, 但还是不让顾南在手指康复训练时出来。

    这天上午,顾南躲在里间门后听到一声模糊的闷哼, 管不了那么多唰地开门出去。

    顾西洲闻声看来, 护士也在。

    只是一眼, 顾南吓得愣在原地。

    脱了特殊材质的绷带,顾西洲双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眼前。

    简直恐怖!

    手背上遍布大小不一的坏死组织, 斑驳脱落成一个个小洞,血红的肌肉下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原本修长的十指高高肿着,乌紫的指关节上卡着金属器具, 在橡胶绷带的作用下正在练习张握。

    十指在指套带动下规律收缩, 血迹从各个小洞渗出, 护士用棉球擦掉, 再擦掉,不停地擦掉。

    这得多疼?这得多难受?

    顾西洲喘息了下,半阖着眼睛:“顾南,进去。”

    护士听不懂中文, 频频望后望,但一直调整着顾西洲的手指。

    在崩溃的眼泪滚出来的前一秒, 顾南疾步迈回里间,后背抵着僵硬的门板发抖。

    很久之后, 房门敲响两声。

    他急急抹掉眼泪开门,以为是护工没想到是顾西洲,他的手已经重新被包了起来。

    顾西洲抬腕,揉了一下他的头,“说了别看,现在哭了怎么办。”

    顾南栽进他怀里,翻来覆去地说对不起。

    “只是恢复期而已。”顾西洲用下巴轻轻蹭着他额头,“不疼,皮肤也会长出来。”

    “我不这样了。”顾南胡乱揉着眼睛,意思是我不哭了,害得顾西洲再担心,“你快回病床休息。”

    “笑一个吧。”顾西洲杵着不动,“我现在又有点”

    后半截话咽回喉咙,顾南迷茫抬头,看见顾西洲神色很紧张,细微表情还透露着一股微妙的急躁。

    “你怎么了?”

    顾西洲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没办法牵起顾南的手,只好亲昵地在他发心落下一吻,改口道,“没事。”

    刚刚那幅神情分明不是没事,想起从大衣里滚出来的药,顾南暂时按下不表,看心理医生至少也要等手伤恢复,他扯着顾西洲的衣服下摆去到外间病床,附身小声说:“我给你吹吹,按一下手?”

    顾西洲拒绝:“不用。”

    “按起来也疼吗?医生说要多活动,活动神经才能更好恢复。”

    “想躺下,想你躺在我身边。”

    顾南脱掉鞋子,顾西洲给他让出了很大一片空位,揽着他的腰深深吸口气,“这样能缓解很多。”

    不是缓解疼痛,而是缓解看到你哭,看到你不高兴而产生的巨大的焦虑。

    近距离下,顾南频率很低地眨眼,“要睡一会儿吗?你很累。”

    顾西洲目光灼灼:“想看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着你就好。”

    三年来难以入眠的深夜,他曾无数次在孤枕上辗转,盯着空荡荡的身侧,更有无数次幻想顾南躺在旁边,或安静沉睡,或像现在这样,睫毛轻颤地望着他。

    昔日梦境跋山涉水跨越数个陌生国家,这才得偿所愿地停留在眼前。

    顾西洲抬起麻木的指尖,轻轻抚摸过面前人的乌黑发丝:“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偶尔。”顾南答。

    “什么时候?”

    “有次半夜停电我不知道。”顾南回忆说,“走到卫生间发现摁不亮灯,整个屋子都摁不亮。”

    顾西洲将他按进怀中,“然后呢。”

    “幸好家里有火柴,幸好火柴是长梗的可以燃很久,不过上完洗手间我路过镜子,看到里面的自己觉得更吓人……”

    那是刚到挪威的第一年,人生地不熟,又是陌生的房子。

    小镇往往隔几百米才有一户邻居,更不可能在大半夜去找隔壁老奶奶借手电筒什么的。

    心揪得慌,顾西洲磨着他耳朵尖,“后天出院了。”

    顾南“嗯”了声。

    顾西洲说:“我想跟你住在一起,可以吗?”

    顾南茫然抬眼。

    这让顾西洲会错了意,白白抛出诱人的饵,“如果再停电我会陪你。”说着,他用鼻尖对上顾南的鼻尖,“房门口有警报系统是不是?不停电你也害怕,如果我在就不用担心这些。”

    顾南抖着簌簌的睫毛。

    顾西洲又说:“生日快到了,今年的礼物可以送我这个吗。”

    喉咙哽了瞬,顾南怪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我以为你会说枕头。”

    “想要。”顾西洲立马说,“给我。”

    还挺霸道。

    顾南脸皮发热:“知道了,你快休息吧!”

    心情好连疼痛都可以忽略,哪还管什么休息,顾西洲精神奕奕,“去酒店把烟扔了,没看到那些礼物吗?”

    当然看到了,套房里的起居室里足足有十几个新旧不一的礼品盒子。

    各个品牌,也有手工的。

    干嘛特意问这个?顾南转念一想:“难不成那也是烟?!”

    与繁华的世界断联三年,难道世界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顾西洲觉得好笑,又觉得顾南傻气,想想又觉得对,顾南从小在什么都不缺的坏境中长大,再好的东西也不觉得惊奇,礼物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自然不会往这处想。

    不过人得意,就容易忘形。

    “那是我买给你的礼物,有时候找过去看到这些,觉得适合你。”顾西洲淡声说,“有你喜欢的花种子,也有你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小玩意儿。”

    “有的想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你,有的当时就想送给你。”

    “找过去?”顾南问,“什么意思啊。”

    顾西洲笑容凝固一瞬,“ 走过去,偶尔看见。”

    顾南没当回事,却在顾西洲这样慢慢悠悠的说话腔调中眼皮沉沉。

    察觉到他的睡意,顾西洲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皮,“睡吧。”

    “待会儿记得叫我我要回家做饭”

    叫是不可能叫的,整个上午,顾西洲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顾南起床后非常有脾气地剜了顾西洲一眼,顾西洲清咳着转过脸去,一副不敢作声的样子。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两天后出院的日子。

    顾西洲的手通过了医生测试的各项指标,只是戴着特殊的医用手套。

    作用是:不渗液、防感染、利活动。

    顾南心里松泛不少,返程时终于有心情打量起巴博斯这辆庞然巨物。

    之前没离开申市前他一直都对车子不感兴趣,家里司机众多怎么着轮不到他开,自己生活这几年对车子熟悉,也有了比较性。

    这车简直像坦克,酷极了!

    更“酷”的是,顾西洲仰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上,正在吞云吐雾。

    顾南凉凉睨他一眼,“哥哥,不要抽了。”

    顶着一张好看的脸,说令人胆寒的话。

    闻言,顾西洲立刻将烟头灭在车载烟灰缸里,转移话题地说:“隔壁房东什么时候回来?她喜欢什么车。”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顾南打着方向盘,“前几天我告诉奶奶车坏了,她说早就送给我了,不要我赔。”

    “那怎么能行。”

    顾南觉得抽烟的顾西洲哪哪都不顺眼,干巴巴地说:“我给奶奶转钱她不要。”

    顾西洲存疑:“什么时候转的。”

    这几天顾南天天待在医院,自己怎么没见着?

    说来说去就是担心没钱花,顾南又觉得好笑,“用你的手机登录银行官网转的啦,她把钱退给我了。”

    顾西洲暗自思忖半晌,婉转地说:“钱都是你的。”

    是的,GK集团真正大佬正在当司机。

    顾南拒绝:“哥哥,我有钱花,不要你的。”

    “你喜欢这台车。”顾西洲不知道怎么讨巧送出。

    “开出去好拉风。”顾南看了眼左侧后视镜,“沿途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顾西洲笑:“这是你的。”

    “我不要。”顾南抓紧方向盘,“我知道你想送给我,但是我不要。”

    顾西洲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顾南觉得这样的顾西洲好有趣,他似乎完全掌握了顾西洲的喜怒哀乐,想了想说,“你把烟戒掉我什么都要。”

    顾西洲嘴唇张合一下,又什么都没说地看向窗外。

    中途顾南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并且不让顾西洲下车。

    主要是顾西洲用的,拖鞋、睡衣什么的。

    接着两人回到家,院子积雪好深好深,屋脊全是“奶砖”。

    大门口,顾西洲熟稔地将小灯放进灯罩里,顾南恍然大悟,“路灯是你修好的吗?”

    才为了戒烟的事关系紧张,顾西洲罕见地邀功,但又装不出那种感觉,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嗯,因为分不清电路,点被电到。”

    顾南眯了眯眼睛:“我记得你物理和化学最好,回回竞赛全国第一。”

    “”

    家里长久没人就把地暖关掉了,房子很冷。

    顾西洲先开地暖,然后慢条斯理穿上自己的新拖鞋,拿着自己的新杯子去烧水。

    顾南则去温房看他的花儿,模拟日光灯和暖气忘记关,再加上几天没打理,大家都想开了

    本来许多品种是要维持花期等春天的,还有一些是客户的……

    顾西洲给他端来温水,顾南喝了口,一脸头疼地剪了几朵准备插瓶子里,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哥哥你喜欢什么花。”

    惊喜说来就来吗?顾西洲不动声色地问:“有没有黄玫瑰。”

    都多余问,一眼望去就能发现没有。

    顾南假装没听到,继续剪花。

    回到房间,他坐在餐桌边修建枝条,顾西洲寸步不离地等在他旁边。

    顾南又想起那瓶见底的药,再看看身旁不愿离开的顾西洲,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将花全部插好,他把瓶子推到顾西洲面前,“好看么,哥哥?”

    顾西洲回答:“很好看。”

    隔着桌子,顾南托着下巴认真看着他,“没有黄玫瑰我也原谅你。”

    顾西洲刹那抬眼。

    “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会犯错。”顾南说,“之前看过一部电影。”

    “电影说如果喜欢温柔的人,那就从一开始就应该找温柔的人谈恋爱,你不那么温柔。”

    听到这里,顾西洲脸色都变了。

    顾南轻轻用手覆盖上他的手背,“你不那么温柔,但是我喜欢你,我接受这样的你,不会强迫你变得温柔,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变得温柔。”

    人与人在一起,打比方说,要是不喜欢喝酒的伴侣,那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找喝酒的人来相爱,等吵架时再用这个点去攻击,这很没意义。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个体,倘若力求对方完美,大概得去小说画本子里寻,但偏偏这些东西里的人物更离奇。

    接着,顾南不紧不慢地说出最要紧的事:“哥哥,等你手再好一点,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

    顾西洲垂着薄薄的眼皮,“如果你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好,你”

    “你没有不好。”顾南赧然道,“你对我很好。”

    日子过得稀松平常,其实还有许多事情未解决,但现下应该去做饭。

    顾南脱掉外套,顾西洲又要一起。

    顾南奇道:“哥哥你真的会做饭吗?”

    顾西洲默了片刻:“不会。”

    “那之前我做鸡汤的时候你还装模做样的要帮忙……”

    “想挣表现,你可以教我。”

    “好的心意我收到了,我也想教你来着。”顾南推他出去,“但是你的手不能碰水,你出去吧,累的话就去床上休息。”

    最后这个“床上”说得比蚊子声音还要小。

    顾西洲没坚持帮忙,自行出了厨房。

    因为之前在这个家里留宿过一次,房间格局和摆设早就深深刻在心底,唯独卧室一直关着门无法看到。

    天知道,有多肖想。

    推开门,瞬间就闻到昏暗的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气息。

    清新、带着沁人心脾的甜意。

    卧室跟整个房子的风格一样,都是简约的北欧风格。

    地毯踩上去软软的,衣柜门在右手边,床上有很多抱枕,床头柜上摆着夜灯。

    顾西洲在床沿坐下,把小夜灯捻亮又熄灭,最后半躺在枕头上,深深嗅着独属顾南的味道。

    因为就是很普通的双人床,晚上睡觉时两人难免挨着蹭着。

    顾南怕碰到顾西洲的手,缩成一团离得很远。

    顾西洲不想离他远,若无其事地贴过去。

    一贴一挪,耳鬓厮磨。

    身体交错着暖暖的温度,不一会儿就变得火热。

    橘色小夜灯散发着温暖昏黄的光,顾西洲忽然坐起,预告般地说,“顾南,我想抽烟。”

    20%是烟瘾,80%是性.瘾。

    前者压后者,后者压前者。

    顾南一动不动,假装很冷漠:“不准。”

    顾西洲附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分开时说:“手疼。”

    顾南眨巴着眼睛:“你骗人。”

    顾西洲叹口气:“那我去睡沙发。”

    顾南不理解:“不让你抽烟就去睡沙发,你威胁我。”

    “”

    没办法,顾西洲重新躺下来把他抱进怀里,摁着他的后腰贴紧,着重感受了下,又翻身坐起,“知道了吗,所以我想抽烟缓缓。”

    顾南目光闪躲:“那你去吧……”

    冷风和烟在某些时候是清凉败火的好东西,几分钟后顾西洲漱过口,回来躺下。

    这下两人都离对方远了些,只是再远这床也就那么小。

    阔别三年再同床,谁都睡不着。

    不经意小腿擦过、呼吸交错、腰胯触碰。

    顾南感觉自己也被撩起了无名火,他发誓,他真的只是回想了短短几秒。

    然而顾西洲又坐起了,又出去抽烟了……

    透过窗帘缝隙,顾南看到不断飘落的大雪,披着小毯子爬起来。

    开门声引得顾西洲转头看来,保证道:“这支抽了不抽了。”

    积雪的屋檐下,顾南张开毯子将顾西洲也裹起来,放肆又矜持地问,“烟还有这个作用吗?”

    还能抑制性.欲吗?

    顾西洲垂眼看了下:“应该可以吧。”

    顾南覥着脸踮起脚尖:“那给我试试。”

    闻言,顾西洲咬着烟蒂浅吸了口,扣住他后脑勺吻上他的嘴唇。

    缕缕烟雾缓慢地从两人嘴角溢出,又在唇舌搅动中化为甜蜜的苦涩。

    分开,顾西洲暴露本性,冷冰冰地说:“只这一次,不准自己偷偷尝。”

    顾南舔舔湿润的嘴唇:“味道好好。”

    顾西洲眉头微蹙:“顾南,别闹。”

    温暖毯内,顾南指尖轻抬,悄然划过他劲瘦的腰,“哥哥再来一下,这次不要烟。”

    第53章 第 53 章

    现在哪还有心思抽烟?

    两人纠.缠着滚上屋内沙发。

    柔软的垫子受到重力挤压凹陷, 顾西洲靠着椅背,微微低着头,提着顾南的腰往自己身上靠, 戴着指套的手指插.进顾南的头发里,时轻时重地摩挲。

    湿滑的舌头互相勾缠, 搅动出粘腻的水渍声。

    顾南分腿坐在顾西洲膝盖上, 他总是往下掉, 顾西洲一直托住他的腰,等两人贴近, 另一只空闲的手从顾南微红的脚心摸.到.腿.根。

    嘴唇从额头亲回嘴角, 灼热的气息又被卷进口腔中, 逼得人无法呼吸。

    顾南仰着头,偶尔也会挺腰自主靠近顾西洲。

    顾西洲像是来了兴致, 逗他似的,嘴唇一下一下地啄吻。

    大掌在背脊来回游移,坤一下腿, 又放松地搁踩在地毯上。

    来回几次, 顾南揪住顾西洲睡衣衣领, 小口小口喘着气, “不要这样啊。”

    顾西洲故技重施,抵着他的额头,用这块薄薄的肌肤轻蹭,与此同时加重了方式, 偏头凑到顾南耳边,湿润的嘴唇擦过通红的耳尖问, “可以吗。”

    他可真是坏,明明把人逗.弄到别无选择的境地, 还要礼貌绅士地问可不可以。

    顾南看穿他的把戏,悄悄拧他肩头,别开脸说,“不可以。”

    顾西洲笑他,笑了两声重新吻上来含混不清地说,“家里什么都没有,手可以么?”

    顾南脸臊得通红,莫名想起那瓶小企鹅面霜油正暗自纠结,顾西洲抖了下腿,吻上他颈窝,还故意呵出热气,将皮肤舔.吮出声。

    嗓音低哑又磁性。

    “问你话,南瓜。”

    这个称呼埋在记忆多年,小时侯顾西洲烦他的时候会这样说,抱他的时候也会这样说,其实按照零碎的记忆片段,日常生活中有90%都是这样,除非顾西洲给他辅导作业,会叫大名,“顾南,别开小差。”

    严肃的曾经和现在的亲吻强烈对比,反差登时让顾南从头红到脸。

    顾西洲今天偏要他回答,迟迟不到下一步。

    顾南一点点想死,可又很多想要。

    他勾住顾西洲脖子,往前面坐了点,同时模仿着顾西洲对他那样,张嘴含.住顾西洲凸起的喉结。

    顾西洲的呼吸瞬间重了起来。

    顾南害羞到脸皮都绷紧了,下口却很轻,齿间稍稍磋磨,顾西洲就托着他把他往下压,那枚凸起的喉结在唇瓣中不停滑动。

    顾西洲问:“自己有没有弄.过。”

    离开申市第一年顾南完全处于担惊受怕的阶段,觉都睡不好更遑论搞这些。

    第二年稍稍安定下来,他梦到在巴哈马小岛,梦到顾西洲惩罚他,惊惶醒来那什么却翘得老高,压抑不下跑去洗澡。

    现在面对的顾西洲的“诘问”,顾南忘记了撒谎,将脸完全埋在顾西洲肩头,小声又老实地回答,“有过。”

    顾西洲语气冷漠地像在问功课,手.指却下.流到可以立刻逮捕入狱:“怎么弄的?想的是什么?”

    顾南受不住往后挪,顾西洲压着他的肩膀不让动。

    “没有很多次,只是偶尔。”顾南不耐起来,又心甘情愿地承认,“想的是你。”

    逗来逗去到头来折磨的是自己只是现在的顾西洲不愿顾南受任何痛.楚,在医生的建议下活动了一次手指。

    然后他把顾南抱去卧室,按在床,在顾南的抗拒下活动了下嘴。

    即将深夜,窗户外沿积着后雪,窗户里面濛出大片白雾。

    顾南夹.着小毛毯,还在微微.抽.搐。

    顾西洲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又擦了擦自己的耳垂。

    掀了被子一起躺进去,把顾南抱在怀里拍拍背,“好了,睡觉。”

    指尖还翻滚着余.韵的麻.痹,顾南洇着湿润的眼睛,小声问,“哥哥,不那个了吗?”

    昏暗的枕头上,顾西洲啧了声,把他拢进怀里,“不行顾南,弄.进去会难受。”

    “……可你现在不难受吗,不弄.在里面不行吗?”

    很难保证在上头那刻会做出什么,偏偏还要这么问。

    怎么这么会勾人?

    “睡吧。”顾西洲像小狗那样抚摸着他的头,“这几天你没休息好,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早点出去买东西。”

    服啦,下午去买晚上去买哪怕半夜去买都能理解,哪有一大早去买的?

    顾南不想再跟顾西洲做任何交谈,用实际行动惩戒了顾西洲。

    不等顾西洲反应,他像一尾灵活的鱼,唰地滑进被.子深处。

    顾西洲只能抓到他头发,又不敢用力提,哑着嗓子叫他名字,“顾南,上来。”

    顾南哪还说得出话,摸到顾西洲戴着指套的手,在他掌心轻挠以作回应。

    盖着可能会闷,所以顾西洲直接把被子全揭了。

    浅薄雪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打在顾南肩上,是一线极窄的羊脂美玉。

    这些年顾西洲自认控制力超出常人许多,然而却在看到这一幕的第一时间,猝不及防地发出闷.哼。

    接着,顾南循声抬眼。

    眼眸湿润闪着碎光,侧脸顶.出轮廓的鼓起似乎即将穿透薄薄的皮肤。

    他在观察顾西洲的神情,向刚刚的顾西洲学习。

    很纯情,又很笨拙。

    很久之后,顾南重重吞.咽了下,接着像嘬吸管喝饮料,喝到最底部那样,不停咂.摸汲.取剩余部分。

    在这几十秒,顾西洲把他肩膀都捏红了,完.事儿后立马把他抱起来,近距离鼻尖对着鼻尖,不断揉.捏放松他泛酸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问,“哪学的。”

    外国电影嘛……

    顾南口齿不清地说:“不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简直头皮发麻。

    但顾西洲沉默着,没再继续问。

    顾南刹那反应过来顾西洲误会了,妈呀,赶紧扑进顾西洲怀里,“电影里别人是这样说的,我就试试!”

    无论顾南在这三年是否交过男朋友,顾西洲对他的爱不会少分毫。

    只是短短几秒,心脏坐了趟云霄飞车。

    顾南努力睁大眼睛在昏暗中辨清顾西洲的神色,见到有松动,他试探问,“哥哥,那样不舒服吗?”

    顾西洲一言不发抱着他去洗手间,拿过漱口杯挤上牙膏。

    顾南踩着顾西洲脚背,从镜子里面看到顾西洲面无表情的脸,以为他生气了,接过牙刷乖乖刷牙。

    俯身吐泡沫时,顾西洲按住他腹部睡衣以防打湿,忽然说:“知道是误会,但我还是很嫉妒。”

    紧跟着补充。

    “非常嫉妒。“

    顾南眼眶一热,鼻腔也酸楚,赶紧洗漱好踩上地板。

    顾西洲皱着眉,拖着他的屁股重新把他抱起来。

    这个姿势刚刚好,顾南抬手就能触摸到顾西洲的脸,认真地说:“哥哥,我只对你这样,我希望你也舒.服,如果做得不好你也要告诉我。”

    爱不分谁少谁多,互相包容互相纠错。

    顾西洲压着他嘴唇咬,又伸手用手指按了按刚刚顶.出轮.廓的腮边,低不可闻地呢喃:“怎么这么会.吸,哪怕只.含.了一半,都舒.服得要疯了……”

    顾南又羞又恼:“我只吃得下那么多——”

    顾西洲唰地捂住他嘴,“好了,不说了。”

    顾南感觉到了,讪讪闭嘴当蚌壳。

    挪威的极夜又长又冷,他们回到床上,在温暖的被窝下紧紧依偎。

    顾南觉得不公平:“哥哥,我还可以再吸一次。”

    顾西洲轻描淡写地威胁:“现在哪家超市在开门?”

    这是要全垒打,顾南觉得现在这样的程度就很好,太过猛烈他受.不了,所以瞬间不应声儿了。

    过了几秒,顾西洲喟叹一声,虔诚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顾南也亲他,不过偷偷摸摸而已,假装用嘴巴蹭蹭下巴。

    没有再升遐想,顾西洲了然地将顾南拢进怀里,渐渐朦胧的视线透过顾南侧脸看见窗帘上亮亮的雪光。

    恍惚经年,他一步便从弗洛伦萨来到豪克兰,找到顾南,留在顾南身边。

    住过数不清的酒店,踏过数不尽的机场。

    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不为人知的爱的勋章,于往后每个长夜标榜在他的肩膀。

    只是这枚“勋章”还不打算睡觉,还在忧愁其他:“哥哥,下周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顾西洲收回视线:“好。”

    “勋章”又说:“看过医生我们就回家吧。”

    挪威未来几个月都没有太阳,并不适合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恢复。

    顾西洲不问为什么,只说好。

    最后,顾南将脑袋完完全全靠上他的肩膀,“哥哥,我们睡觉吧。”

    顾西洲闭上眼睛,“晚安,顾南。”

    “晚安,哥哥。”

    在看医生前,周末顾西洲的生日到了。

    顾南起个大早,兴致高昂辗转多个超市大肆消费,从瓜果蔬菜买到剃须刀。

    从前自己赚那三瓜俩枣还会心疼钱,现在根本不在乎,反正顾西洲会付钱,反正顾西洲会为他解决一切,反正顾西洲财大气粗。

    只是蛋糕他只会做巴斯克,也算生日蛋糕吧?

    顾西洲对此表示只要你做的什么都好。

    顾南兴致更加高涨,回家后迫不及待冲进厨房,先把汤炖上。

    顾西洲在旁边洗菜,行走的衣架子往水池一站,跟才下了秀场的男模似的。

    顾南偷看,所以把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

    顾西洲往他脸上抹水迹,吐槽说吃饭要用这个当筷子。

    顾南根本没听见,炖上汤就开始鼓捣蛋糕。

    先往巴斯克表皮撒白霜糖粉,接着洒巧克力碎,最后还要铺一层厚厚的奶油,点缀上蓝莓草莓蔓越莓。

    顾西洲看得直皱眉。

    顾南鼓捣自己的根本没发现,还嫌不够甜问顾西洲要不要加炼乳和饼干。

    顾西洲头疼,不表露分毫还十分奉承,“加吧,加上去好看,我也喜欢吃。”

    本来巴斯克没多厚,被顾南这一搞简直成了叠叠乐。

    吃过晚饭两人去外面散步,顺便玩雪。

    顾南擦小企鹅面霜油,穿得也像小企鹅,顾西洲给他把帽子戴上,围巾围上,裹得像粽子才出了门。

    压实了的雪踩上去是不会有咯吱声的,跟平地没区别。

    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

    顾南的手踹在顾西洲衣兜里,两人握得都快出汗。

    顾西洲双手恢复得很好,只是指关节还戴着护指绑带,短短一截像纯白色的创可贴。

    错落不一地分布在十指各处,把顾南迷得动不动偷看。

    最关键是晚上顾西洲就戴着这个指套,往里面.探

    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腔,压着他的舌根轻轻搔.刮,故作姿态地问:“怎么这么喜欢这个?”

    粉红的指尖搭配上纯白色的绑带,感官是束缚和限制的错觉,体感是抵.弄和进.出的刺.激。

    顾南不回答,顾西洲就变着花样弄他。

    溃不成军之后才讲实话,但亏都吃完了

    “想什么脸这么红?”顾西洲骤然出声。

    “哦在想雪花怎么这么白。”顾南回神道,“真的好白好白啊。”

    “”

    散过步两人回家吃蛋糕,顾南很有气氛地关掉屋内灯,端着齁死人的蛋糕边唱生日快乐歌边从厨房出来。

    曲毕,顾西洲把蜡烛吹掉,“许愿吧。”

    顾南拒绝:“小时侯不懂事就算啦,哥哥以后你许吧。”

    顾西洲拿起小银刀,给顾南切了最大一块,“我的愿望都实现了。”

    “没有愿望就创造几个出来。”顾南讨巧地说,“万一有了又想实现就得等明年了。”

    打开灯,顾西洲重新坐下:“好吧。”

    “希望你胆子再大一点,不要不出声,不要攀着我的肩膀偷偷忍。”

    顾南无语了,叼着勺子看他两眼,挖下一大坨奶油放进嘴巴,“我不想。”

    “好,那换成不要咬嘴唇。”

    顾南默了默:“今年的愿望还是我来许吧。”

    顾西洲带着笑意嗯了声,给他擦了下嘴角:“许什么,是不是有想要的?”

    顾南忿忿嚼着蛋糕,嚼巴嚼巴偃旗息鼓,“我想知道你之前检查出来的心理疾病是什么。”

    闻言,顾西洲垂着眼眸,很平静地回:“分离焦虑症。”

    顾南愣住,不敢置信地问:“跟我分离吗。”

    虽然承认会引起担忧,但顾西洲现在毫无保留:“嗯。”

    “有多久了?”

    “只是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其实第一次去检查时,顾西洲隐约清楚大概方向。

    确诊后吃药很不规律,记起来就吃,记不起来就不吃。

    见他不说话,顾南有些急,“你快回答我。”

    抬头看去,顾西洲默默叹了口气:“八年。”

    手中勺子当啷掉在地上,顾南茫然无措地被空气钉在椅子上,“八年……怎么会这样”

    顾西洲捡起勺子放桌上,隔着桌子揉他的头,“还吃不吃?”

    “不了。”顾南呆呆地,“我想冷静一下。”

    对于这件事情,顾西洲也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虽然现在基本没有产生焦虑的情绪,但不知道如何面对顾南,也很难以启齿原因,所以选择出门去廊下抽烟。

    三七还没二十一,刚刚擦亮打火机。

    顾南小旋风似地冲出来,通通没收,眼神哀怨,“怎么又抽烟,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顾西洲负罪点头,他心情很好,只是烟瘾犯了。

    顾南见状,又把烟和打火机还给他,带着安抚的意味摸摸他的手臂,“哥哥,你抽吧,我陪你。”

    彼时顾南还不知道顾西洲也会撒谎呢,后来发现勃然大怒,约法三章挂墙上。

    当然都是回家之后了,现在的他们真的很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第54章 第 54 章

    心理机构在特罗姆瑟南部, 是特别难约的私人诊所,从豪克兰小镇开车过去大约需要两小时。

    现在才上午九点,仍是黑夜。

    风雪不间断的飘落大地, 了无人烟的沿途风景很美很美。

    平静的大海藏在挂满冰枝的枯树后面,远处嶙峋的山峦斑斑点点。

    车内吹着暖暖的空调风, 顾南坐在副驾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亮着路灯的道路。

    在平稳的前进中, 顾西洲偏头问他:“怎么了?”

    “我有点紧张”顾南坐得垂直, 如实道,“哥哥, 你害怕吗。”

    作为当事人的顾西洲相当轻松, 还笑, “只是简单的心理咨询,又不会给你检查更不会给你打针。”

    “之前检查的时候是谁陪你去的?”顾南眨巴着眼皮, 茫然的表情加上微鼓的侧脸,看起来像某种呆呆的小动物,“容助理陪你去的吗?还是其他秘书?”

    见他这样担心, 顾西洲不得不把车子停靠在路边, 越过宽大的中控去捏他的脸, “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 刚刚好不容易笑了一次现在看起来要哭了。”

    顾南反手握住他还戴着白色绑带的手指,按在自己脸上说,假装很镇定,“我不会哭的, 我现在很坚强,哥哥你不要怕。”

    到底谁在害怕, 还学会安慰人。

    顾西洲凑近吻他眼尾,“后悔让你陪我来, 早知道继续瞒着你。”

    “不行,你不能对我撒谎。”顾南说,“也不能瞒着我。”

    “知道了。”顾西洲摸摸他的头。

    车子重新启动,半小时后抵达诊所。

    心理医生是位温和的中年女人,戴着无边框眼镜,穿着白大褂。

    因为预约过所以不用等,直接提供身份信息问诊。

    助理带着他们前往二楼,来到心理医生所在的诊室。

    这个房间看起来跟医院毫不相关,有点像某种精致典雅的会客区。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舒缓的香气,角落加湿器将绿植喷洒出晶莹的水珠,除去简单的陈设,桌上还有插着支不应季的白百合。

    同心理医生简单寒暄后,顾南收回环顾四周的视线,附耳对顾西洲说,“哥哥,我在外面走廊等你。”

    顾西洲又爱不释手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去吧,等不住就进来叫我,我们回家。”

    ……说得就好像是来玩似的。

    顾南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关门退出去,逐渐变窄的画面是心理医生微笑着邀请顾西洲坐上就诊椅的背影。

    因为极夜没有太阳,等候区的走廊灯全部开着,顾南坐在绿色沙发上,接过医生助理倒的咖啡,“谢谢。”

    咖啡握在手中没有喝,他紧张地盯着那扇白色房门。

    没有看过心理医生所以不知道流程怎样,他干瘪地幻想电影里面的情节。

    医生会不会问你为什么患有焦虑分离症,顾西洲会答什么?因为我弟弟?

    心理咨询没有确切结束时间,不知道顾西洲何时出来,时间便变得格外难熬。

    感觉坐了许久、结果才过五分钟。

    脑子乱糟糟的,手指在兜里摸到顾西洲的手机,顾南愣了下然后拿出来,熟练地输入密码点开通讯录,顾不得时差给容朗拨去电话。

    国内现在是凌晨三点,电话嘟嘟响了四五声传来容朗带着强制清醒的嗓音,“顾总好。”

    “不好意思容助理这么晚打扰你,我是顾南。”顾南愧疚地抠着手机背面。

    “啊,小南啊。”容朗那边悉悉索索的,“好久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真是亲切呀。”

    “我也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顾南问道,“这几年过得好吗。”

    “顾总不在很少加班,挺好的。”容朗笑着调侃,“吃麻麻香身体倍儿棒。”

    “嗯其实打电话来是我有件事想问你。”顾南压低音量,“你先答应我,你不能告诉哥哥。”

    赶紧补了句,“不是坏事。”

    容朗正经起来,“这个我可能没办法答应你,不过小南你可以先说说是哪方面的事情。”

    深吸了口气,顾南说:“哥哥第一次去看病是什么时候,他这几年有没有按时吃药?”

    试想过容朗可能会抱歉说这是顾总隐私不方便回答,但顾南没想到容朗反而非常惊诧地问他,“顾总病了?什么时候事?什么病啊?”

    “心理方面的,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不知道啊顾总没有说过”容朗颇为不解,“现在还是以前?”

    顾南明白了,原来顾西洲谁都没有讲。

    “没事等回来我再告诉你吧,打扰了抱歉。”

    “你们要回来啦?”容朗听到老板回来还惊喜,“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吧,或者晚一点。”

    得看看心理医生怎么说,会不会严重,需不需要立刻进行干预治疗。

    挂断电话前,顾南随口问道,“容助理,你知道哥哥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话音落,电话静音一秒。

    容朗是多么聪慧的人,立马附上轻松的口吻,“这个我不太清楚,既然能找到肯定是缘分吧。”

    顾南并不好骗,“你好像在撒谎。”

    “额如果顾总不讲我就不能讲。”自古忠义难两全,容朗选择回避,“抱歉小南,请理解一下。”

    “没关系,我明白。”顾南相当理解,“只是这通电话你假装不知道哦,还有刚刚说的那些事情。”

    “好。”容朗答应下来又问,“顾总没事吧?”

    “没事,他很健康。“这次换成顾南撒谎,”你快睡觉吧,抱歉抱歉。”

    挂断电话后,顾南继续胡思乱想。

    发现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顾西洲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

    之前问这个问题被顾西洲轻飘飘一句“来了就找到了”所遮掩过去,现在容朗闭口不谈,是否侧面印证里面大有文章?

    无论如何,肯定不是“来了就找到”这么简单。

    顾西洲找了多久?采取的什么办法才来到挪威的呢?

    顾南想不明白,知道答案就在不远处的门后,眼睛有些酸疼,他用力揉了揉。

    再等了半小时,顾西洲出来了,他跟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脸色平静、神态依旧。

    顾南赶紧放下杯子起身过去,顾西洲提前握住了他的手。

    瞟了眼也要出来的心理医生,顾南又转头看向顾西洲,小声问,“怎么样啊,结束了吗?”

    “对,结束了。”顾西洲摩挲他的手背,“饿不饿,午饭我们在外面吃?”

    心理医生出来了,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笑着用英文说:“你们关系很不错。”

    顾南不明所以,回问道:“我哥哥还好吗?”

    心理医生不答话,只是微笑。

    顾南顿感不妙,倏地扣住顾西洲手腕,目光急切,“我想问问她,我可以问问她吗?”

    没得到病人允许,哪怕关系再亲密心理医生也不能告知有关病人半点就诊信息。

    顾西洲说:“怎么这么好奇,还跟小时候一样急起来鼻尖就冒汗。”

    哪还有空管什么鼻尖,顾南以理服人,“来的时候我查过资料,假如病人允许的话陪同家属有权向心理医生询问病情,有助于病人得到更好的帮助。”

    顾西洲慢慢说:“这件事之后再说怎么样,我们先出去。”

    顾南很坚持,也莫名心慌,“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这样。”他鲜少撒娇,抱着顾西洲手臂,语气恳求又焦急。

    顾西洲拗不过,转脸对心理医生点点头。

    顾南如蒙大赦,拍拍顾西洲然后跟着心理医生进了诊室。

    现在轮到他坐上这张宽大舒适的白色椅子,轮到顾西洲在外面等。

    心理医生递来一份报告,“这是顾先生刚做的判定问卷,你可以先看看。”

    顾南捏着薄薄的纸页,飞快地上下一扫。

    抬头有顾西洲遒劲锋利的签名,依次排开的是密密麻麻的选项还有各种指标。

    顾西洲勾选的每个答案都令顾南出乎意料,比如某些问题是:

    【我感到自己是个不可或缺的人】

    顾西洲选的是:不太确定。

    【当我感到孤独时,我会变得非常恐慌】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我总是伤害我最亲密的人。】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我没有亲密的人。】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我担心我会被抛弃】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诸如此类暴露内心真实又矛盾的想法比比皆是,顾南发现,只要涉及负面的自我评价,顾西洲全部勾选的是完全符合。

    讲实话,若不是自己陪着顾西洲来,顾南根本不相信这份报告是顾西洲亲手所答。

    顾西洲是那么冷静稳定的人,内心怎么会这么消沉?

    刻板印象里,顾西洲是人人恭敬仰望、掌握巨大财富的集团掌权人,他可以随心所欲实现任何愿望,走到哪里都受众人拥趸,权力地位金钱一个不缺。

    怎么在这层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怎么会是千疮百孔的荒芜?

    报告后面附带着白纸黑字的就诊结论。

    病症:分离型焦虑症

    程度:重度。

    再然后是一串陌生的药物名称。

    顾南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无措地抬头看向心理医生。

    他亟需可靠的解释来佐证这份诊断书。

    心理医生温声道:“分离焦虑这个说法或者概念是来自于依恋理论,顾先生的病情属于不安型依恋中的分离焦虑。”

    在大事面前,顾南迅速冷静下来,“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吗。”

    “本来刚刚在结束时我问过顾先生是否需要你知道,但他没有同意。”心理医生笑道,“看来你对他的影响的确很大,只是几个动作和话语就能轻而易举改变他的想法。”

    顾南静静等着下文。

    心理医生说:“通过交谈,我了解到这并不是顾先生一次就诊,他深谙自己的病情,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救治和帮助,所以发展成了重度。”

    “抱歉,其实我前几天才知道。”顾南深深愧疚,“我们一起长大但我一点也没发现,是我没有做好。”

    “噢请不要责怪自己,心理疾病的成因一直都是医学界和科学界难以攻克的难题,病因不能完全归结到某人身上,致病过程往往潜移默化,而且通常发生在环境和人物本身的双重施压下。”

    顾南诚恳地请教:“麻烦可以详细地阐述一下我哥哥的病情吗。”

    “顾先生的焦虑分离症主要表现在自我感觉和价值比较负面、对于安全感的需求很高、对于伴侣的可靠性总是感觉不确定。”最后,心理医生总结道,“你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弟弟。”

    顾南郑重点头:“是的,我是。”

    心理医生说:“初步判定,我认为导致顾先生患上分离焦虑的最大原因是与你的亲密关系突然消失,导致他本人对再次经历类似情况持有强烈的恐惧心态。”

    “从小我们一直在中国生活。”顾南解释道,“三年前因为某些事情我突然离开,没有告诉他。”

    在那个草长莺飞的四月清晨,他坐上顾颖文的车悄然远走,顾西洲亲手送他上的车,一直站在原地亲眼看着他离去。

    然而心理医生摇摇头:“不是这个时间点,是发生在他少年时的缺失。”

    顾南顿时楞住,少年?

    “顾先生自述说在他14岁时,跟你的关系忽然变得陌生,从那时起他开始焦虑。”

    顾西洲14岁,顾南刹那明白。

    那年自己6岁,是把顾西洲认错成顾屹为的那年。

    也是从这年开始,他们三人关系走向了不同道路。

    他跟顾屹为关系越来越好,他跟顾西洲“恢复”成陌生人。

    “顾先生说,他一开始把你当弟弟宠爱,因为这段关系忽然消失他第一次感觉到痛苦,他说后来你们家族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他没有细谈。”心理医生继续说,“你因他而遭受到苦难,他很自责,在这种自责下他的内心开始被负面情绪所冲击。”

    “随着时间推移他看着你长大成年,他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情感并不是简单的亲情,他对你的身体产生欲望,渴求在思想得到你的反馈。”

    “但因你们已经不存在曾经的亲密关系,以及外界未知的危险存在,他无法表达。”

    顾南脸色苍白,忘了呼吸。

    自从认错后,他跟顾西洲一直都是陌生人,除了当年绑架事情外,顾西洲教他那些话,就是顾南现在都还记得:“去哪里都要告诉哥哥,不能乱跑……”

    除此之外,他们毫无交集。

    所以顾西洲一直陷在焦虑的泥沼里?苦苦自抑?

    心理医生轻声细语地说:“现在顾先生的症状主要是显现性征,一旦无法与你接触碰面,他感到烦躁失眠,严重时会心悸想吐。”

    “当然今天两个小时的就诊时间太短我也只了解到大概,后续治疗我建议他每周来三次,心理咨询加上药物辅助。”

    顾南惶然惊醒,扣住桌面问道:“我能做什么?”

    “最好是重新建立亲密关系,我看你们目前关系很好,可以继续保持,面对患者需要多一些耐心,帮他重新找到积极向上的自我认知。”心理医生微笑着说,“尽可能的陪伴引导,多用鼓励、嘉奖的方式,平日及时沟通,了解复杂的病因形成原理,有利于疏通心结。”

    他们继续交流了很多,顾南一一记在心底。

    “在沟通过程中你需要观察到他是否还有消极绝望的情绪,如果发现他再次表示对生命感到厌弃,请你及时联系我并且带他来治疗。”

    顾南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表露过缺乏生存动力,在危险来临时坐以待毙,现在来看顾先生是幸运的,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他想找到你的信念。”

    “危险的、找我?”

    这两个词怎么构建得起联系?

    心理医生说:“看来这件事他似乎也没有对你讲。”

    “什么事?!”

    宛如一枚炸弹掷下,心理医生说:“顾先生自述,你离开后他一直在找你,时间是三年。”

    顾南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诊室,回神时已经坐到了巴博斯,顾西洲在旁边,很是担忧地看着他。

    “她给你说什么了?”

    顾南宛如提线木偶:“什么都说了。”

    顾西洲握着方向盘,静默地像一尊大理石雕像。

    “哥哥,我不想在外面吃饭了,我们先回家吧。”

    接着两人在回程路上再也没有交谈,气氛胶着。

    顾南一直攥着顾西洲的药袋不愿放下,不停瘪嘴又给自己鼓气。

    回到家中脱掉外套,顾南神思恍惚,下意识迈脚去厨房,静静跟在身后的顾西洲把他拉回怀中,按着他的腰低声说,“早知道不让你进去了,现在这么不开心,是不是未来几个月都不会笑了?”

    顾南抬眼看他,看顾西洲英俊的五官,实在难以想象这具皮囊下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哥哥,你有话对我说吗,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想听什么?”顾西洲捏他嘴唇,含着两瓣唇瓣吸吻。

    顾南抚上顾西洲腰侧,明白这是顾西洲潜意识回避的一种方式。

    他嘴上答应,但用行动拒绝。

    不然怎么会问想听什么,然后又堵住嘴?

    愈合心理创伤或许急不来,但也等不了。

    所以顾南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把顾西洲推开,他看见顾西洲神色变得紧绷,站在原地没能靠近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好酸啊。

    平复着呼吸,顾南把顾西洲牵到沙发好好坐着,蹲下身体以一种低姿态抱住顾西洲的小腿,下巴放在顾西洲的膝盖上,仰望说。

    “好多事情为什么不解释呢。”

    顾西洲垂着眸子,手指在他的发缝中慢慢摩挲:“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八年。”顾南鼻音浓重,“八年只是你初次看病的时间界限,不是不舒服的开始。”

    “顾南,已经过去了。”顾西洲想扶起他,但顾南不愿意起来,“医生说要跟你多沟通,我想跟你说话。”

    “你找了我三年,你一个字也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这么辛苦,如果知道我们见的第一面,我不会——”

    顾西洲已经很久没有打断过他说话了,声线很轻地说:“那不重要,我找到你就足够了。”

    顾南无法再言语,伏在他膝头无声落泪。

    两人沉默地陷入僵局,连屋外落雪动静都清晰可闻。

    “我一直以为很了解你。”顾南自顾自地说,“今天才知道我不仅不了解你,曾经还对你有许多误解。”

    “你过得不好,你早就睡不着觉,你没有按时吃药。”

    顾西洲答:“现在很好。”

    “可是我想了解你,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会陪你一起解决,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顾南抹掉眼泪。

    “我不想你吃药,不想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事情会刺激到你,我也会难受,我也很担心你。”

    顾西洲还在逃避:“以后你监督我吃药行不行,不要难受顾南,起来我看看眼睛。”

    “现在不愿意讲没关系,但是你要告诉我确切时间。”顾南死坠在地毯上,“我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但我不会高兴。”

    说完,屋内就是一阵沉默。

    少顷,顾西洲说:“讲之前我有个要求。”

    顾南立刻爬起来,条件反射地问:“要抽烟吗?我现在不会限制你,但你最多只能抽两支。”

    顾西洲笑了下,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却在顾南看不见的刹那嘴角抿到平直:“我的要求是关灯。”

    只有在昏暗的世界里,那些压抑多年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才能化作言语。

    第55章 第 55 章

    头顶灯光璨璨, 照得彼此纤毫毕现。

    顾西洲表情很淡地说:“如果你想听,关灯我告诉你。”

    顾南只觉得心酸,握住他的手指拢在自己掌心, 后悔了。

    “不听了,哥哥对不起。”

    “别道歉。”顾西洲说,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心理医生告诉你什么了?”

    顾南张张嘴, 又颓丧地垂下头重重点了下:“没有说很多, 我只是有点急。”

    “为什么急,担心什么?”

    显而易见的答案顾西洲偏偏要问一遍。

    “担心你, 我想知道原因, 也不是原因。”顾南有些难为情, “我觉得自己不了解你,很多事情不知道。”

    “可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又都想知道, 所以急了。”

    顾西洲浅浅地笑:“顾南,我很高兴。”

    顾南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起身关掉灯, 回来时顾西洲稳稳把他抱到腿上坐着。

    两人交颈呼吸, 胸膛贴着胸膛。

    雪光和月光一起从窗户洒进, 落在温暖屋内, 也将紧紧相拥的他们衬得朦胧。

    昏暗里,顾西洲在耳边说:“小时候我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顾南轻轻拍他的背。

    是鼓励、是安慰、也是陪伴。

    顾西洲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们不在明面上说,但在聚会上的角落我听到过很多次。”

    “他们说是我抢了顾屹为的生存机会,是我让顾屹为得心脏病。”

    任何圈层都不缺乏嚼舌根的男男女女, 他们把扭曲的主观添油加醋兑成事实,没文化没营养地到处宣扬, 又蠢又坏。

    顾南肯定地指出漏洞:“不是你的问题!”

    “我知道。”顾西洲语气淡然,“但我觉得负担。”

    那时候顾西洲也才7、8岁, 清楚病理原因又感同身受。

    “顾屹为长期卧床静养,檀山平常没什么人,怕他孤单,所以每天放学后我会尽早回来陪他。”

    生在顾家这样的家庭,巨额财富和陪伴成长往往不能兼顾。

    在男孩子活泼好动的年纪,顾西洲舍弃假期和娱乐,学校檀山两点一线。

    “那些话顾屹为应该也听到过。”顾西洲很是平静,“在发病的时候怨恨我。”

    顾南抚摸着他的后颈,翻来覆去苍白地辩驳:“那不是你的问题”

    “我知道,我也理解顾屹为,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把自己的时间赔给他,除了上学,其他每一天我都待在他的房间。”

    “希望他不那么无聊,希望他能等到心脏供源。”

    顾屹为和顾西洲在某种程度无法论哥哥弟弟,只是因为顾屹为身体不好所以早十几秒被医生取出,顾西洲自然就成了弟弟。

    “碰到你的那天中午,他跟我吵了一架。”顾西洲音量很低,他说,“顾南,我觉得很委屈。”

    顾南蓦地流泪,顾西洲内核这样强大的人说委屈,也才明白,难怪在楠木林相见时,顾西洲一个人坐在游乐园看上去很不高兴。

    哪怕他早就过了玩那些设施的年纪,仍用静坐的方式弥补没有的曾经。

    “顾屹为认为我每天待在房间是在烦他,说我很无聊,让我不要再去。”

    “他说他没有玩伴”

    患病的确能让人心情烦躁,变得不可理喻。

    顾屹为说什么都好,偏偏“玩伴”二字刺痛了顾西洲的心。

    他舍弃自我默默陪伴,就算不是亲兄弟,到头来连玩伴也算不上吗?

    外人的闲言碎语、顾屹为的曲解,压在一个刚刚明事理的孩子身上,过于沉重了。

    所以在多年的今天,顾西洲还在自我拷问:“难道我不是吗?”

    顾南哑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西洲的心路历程他现在才走进“门内”窥探一二。

    接着,顾西洲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嘴唇擦过颈部柔软的肌肤,缱绻地说:“见到你我很高兴。”

    “你很有趣,问你喜不喜欢吃南瓜,明明都在摇头表示不喜欢嘴上还要说一般。”顾西洲轻声笑道,“小火车摔坏了也不敢哭,明明很怕还叫我哥哥。”

    “跟你一起玩的暑假是我从未体验过的童年,你性格别扭,又乖又胆小,但很有主见,脾气其实算不上太好。”

    顾南哽咽道:“你别冤枉人,我从来没对你发过脾气。”

    顾西洲不轻不重咬了他一口,“烦人的事你当然不记得。”

    “小时候天天跟在屁股后面问十万个为什么,想要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得到,得不到就哭闹。”

    “高兴的时候是哥哥,不高兴的时候就说要回房间做作业,做不好在学校挨批评回来又烦我。”

    死循环么这不是。

    顾南抹眼泪,“好吧,那我真的不记得了。”

    顾西洲又亲了他一口,语气渐渐变得沉重,“其实那时我知道顾屹一直在窗后看我们。”

    “我去他房间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我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差。”

    “我知道他开始真正怨恨我,但我没想到他会冒认我。”

    顾南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顾西洲沉默很久。

    “顾屹为说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他说他没有玩伴,所以我让步了,为了将事情做真,他跟我换了房间。”

    “我变成了窗后偷看的人……”

    顾南:“对不起,我该再聪明一点的。”

    顾西洲摸摸他的头:“那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你母亲和我父亲车祸,你被绑架。”

    “爷爷打算把集团交给我,同时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他说,“那时我才明白,无论顾屹为死不死我都没办法再告诉你事实。”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怕你不记得,又怕你记得。”

    所以做哥哥是保护你,最好也是最坏的借口。

    “接管集团的头两年我并没有站稳脚跟,顾明喆他们动作很大,一直在抓我的错漏。”

    顾南哽咽出声,顾西洲没有给他擦泪,语气带着颤抖,“顾明喆在顾政希的怂恿下,多次制造车祸企图弄死我,我没办法告诉你这些事情。”

    “没办法对你好,不然他们就会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跟我在一起多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钟。”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急促地喘息。

    “看到你躺在病床上,给警察说不开保险箱的原因,我很想弄死顾政希等人,也想弄死顾屹为,但我知道这件事也有我的原因。”

    “为了彻底解决这些事情,我花了几年才完全掌握住集团,调查出关键证据。”

    “等到时机成熟,我跟顾屹为商量假死继承股份,我承认我揣着私心,因为我很着急。”

    顾西洲语气轻到怕惊碎了梦:“顾南,大学毕业后你22岁了,要是真的跟顾屹为在一起怎么办?”

    “幸好我等来了属于我们的独出时间,可是半年太短了……”

    “想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又怕你离开。”说到这,他语气猛地阴鸷起来,“为什么我要跟顾屹为长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顾南吓得呼吸猝停,顾西洲感知到,马上又变回正常的口吻,马上又道歉。

    “对不起,我……”

    越是在这种刨开阴暗面的时候,越是要给予陪伴和呵护。

    顾南将心理医生的嘱咐牢牢记在心底,用手掌安抚地托着顾西洲的下巴,“没事的哥哥,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会理解你。”

    顾西洲似乎无形中松了口气,滚了滚喉结继续倾诉:“那时候我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所以把你一次又一次地关起来,企图掌控你的一言一行,让你信任我、依赖我。”

    其实一旦对他人滋生控制欲,最后往往被控制的是自己。

    “期盼我们能在一起。”顾西洲微不可闻地说:“期盼你会喜欢我。”

    结局事与愿违,平白浪费好几年。

    顾南潸然泪下,终于明白顾西洲所作所为的一切动机,也终于明白顾西洲的性格原因。

    “想你只对我笑,只喜欢我,我很痛苦,我很害怕。”顾西洲说,“我不想让顾屹为回来,不想让你知道顾屹为没有死。”

    “可你很聪明,顾屹为也很聪明。”

    “每次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都想他死,想对他动手。”

    顾南倏地攥住顾西洲的手臂。

    顾西洲也很痛苦。

    “那时我只顾自己想法,并不知道你夹在当中有多难受……”

    “在这三年我想通了很多事,我学会相信你,我学会尊重你的决定。”

    “可我想明白了,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不敢大张旗鼓不敢发寻人启示,怕你听到我的名字跑得更远。”

    “怕你过得不好,怕你没钱花,怕你吃苦。”

    “我都不敢想”

    “你从小没有离开过家,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顾西洲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磋磨,磋磨得脱胎换骨。

    在肉.体不断新生和精神不断凋零的状态里,开始对自己产生严重的厌弃。

    每一天,他的生命和未来都蒙着撕不开的阴翳。

    可爱从来都是勇敢者的游戏,是踏遍万水千山也要找到你的希冀。

    昏沉光线中,顾南仓皇摸到顾西洲的脸,指尖触到了一片湿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我以后不会再走了,哥哥,我不会再走了。”

    “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怎样都可以。”他抹掉顾西洲眼角的水光,“我什么都答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承受了这么多。”

    十几年的压抑,倘若换人来讲,他会讲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将这一过程渲染得感天动地。

    然而顾西洲只是轻描淡写阐述起因经过,不加词藻的陈白。

    好像不带重量,也没有丝毫痛苦。

    顾南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顾西洲从来都寻求不到帮助。

    顾西洲为他兜底,但没人能为顾西洲兜底,没人能为他指引方向,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生在这样的家庭,大家只教他如何做精英,没人教他如何去爱。

    就连顾南在顾家也从未学到这些本领,所以他们两人才会在跌跌撞撞中阴差阳错,互相误会彼此伤害。

    “你需要我怎么做,哥哥。”顾南想给顾西洲很多安全感,急急道,“我会陪着你,无论怎样都陪着你。”

    顾西洲抓住他的手腕,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里,艰涩地说,“需要你爱我。”

    “你不知道”他语不成调,“我看过多少次你和顾屹为离开的背影”

    顾南崩溃大哭,混乱中颤抖着贴上顾西洲的嘴唇:“知道了,我知道了。”

    顾西洲双眼紧闭:“每天都在我身边。”

    “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顾南哭着重复道,“每一天每一年。”

    就算是这样,顾西洲仍十年怕井绳地渴求更为准确的答案,问:“你喜欢顾屹为还是我。”

    “是你,一直都是你。”顾南攀着他的肩,“是顾西洲,不是顾屹为。”

    “喜欢哥哥,爱哥哥。”

    顾西洲这才像灵魂归位、如释重负地喟叹出沉重灼热的气息,“可以为我种花吗?”

    生命中所有空缺,他都需要具象化来填补。

    他什么都不缺,又什么都没有。

    顾南狂点头:“种很多,只种你喜欢的吉莉草。”

    顾西洲说:“我喜欢凤梨。”

    听得懂潜在深意,顾南小声承诺:“以后每年都做凤梨蛋糕。”

    顾西洲又说:“不准再把我和顾屹为认错。”

    顾南擦干眼泪:“再也不会。”

    顾西洲最后说:“我爱你。”

    话音刚落地,顾南赤诚地捧住着他的脸。

    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

    “顾西洲,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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