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什么。”
男人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磁性。
像俯下身来压低了嗓,贴在她耳旁说话。
周茉心尖蓦地一颤。
一种天然的、没来由的畏惧,不受控般从她心底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抬起头朝对面看,目光却毫无征兆撞入了鸦黑色睫羽下,那一片冰冷无温的眸色里。
呼吸收紧。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人明明也不过是淡淡瞥她一眼,隔着袅袅烟茉,英俊而冰冷的五官甚至都被烟茉模糊淡化。
可落在周茉眼里,却是明晰得犹如天堑般的距离感。
高不可攀、凌厉疏冷。
明晃晃的提醒着周茉,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他不喜欢她。
情况似乎正在变得糟糕
显而易见,裴大公子并不乐意听她刻意套近乎,喊他哥哥。
看上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分。
周茉心里不明白。
明明裴季跟她提起过,裴寒这个人很好说话。
还说,要是她有机会见到他哥,尽管跟他一样改口喊哥哥就好。
裴季不会骗她的,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周茉抿了抿冰凉发冷的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揪得更紧,整个人看起来局促又不安。
在氛围变得更加糟糕之前,她尝试着开口解释,“其实刚才我”
“童小姐。”
楼望东低沉的嗓音,忽然打断她。
“是。”周茉抬头,眼神莹润像盈着光看过去。眼尾那颗浅浅的泪痣,让她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吓哭似的。
她好像最规矩的学生,挺直了柔软的腰肢,明明紧张害怕,却认真又谨慎,生怕错过他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套近乎。”
他说。
“也不浪费时间。”
周茉:“”
她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都被对方冰冷疏离的语气冻住。
隔了几秒后,才慢慢地小小地“嗯”出一声。
楼望东眸色冷锐,仿佛看不见坐在对面的女孩脸上明显的窘迫和尴尬。
“所以,长话短说。”他再次强调。
周茉咬唇,“好。”
包厢里的气氛终于沉寂几分。
他换了个姿势,将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沉着声,“听说你很擅长画画。”
周茉心里磕噔一下。
没想到提问环节这么快就来了。
可裴季还没进来,怎么办
她来不及胡思乱想,假装不记得刚才的难堪,稳住心神背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擅长说不上,只是在法国留学时学过”
楼望东冷冷看她,“是么,你对孩子的事怎么看。”
周茉懵了懵抬起眼:“孩子?”
刚见面第二个问题,就要谈到孩子的事了吗?
他好歹是裴季的大哥,怎么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么直接的问未来弟媳妇这样的问题。
会不会太不见外?
可周茉也明白,豪门就是这样的,只在乎传宗接代。
周茉忍了忍,才慢吞吞说:“孩子的话,当然是越多越好,小孩子多了才热闹”
她细长的睫羽颤动着,因为谈及这种话题,脸上自然流露出几分羞涩胆怯。
看起来是十分诚恳地在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喜欢小孩子。”
她说完,下意识避开了和楼望东的眼神接触。
周茉不擅长撒谎。
一直都是。
听到她的回答,楼望东不经意勾了勾唇,流畅的下颌线抬起倨傲的弧度。
黑色领带下,凸起棱角的喉结处半遮半掩一颗小小红痣若隐若现,看上去危险又迷人。
他眯起眼像在审视她。
显然,并不相信眼前的小姑娘说出的每一个字。
实际上,楼望东今晚会亲自替侄子楼厌面试家庭教师,纯属意外。
之前下属们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家庭教师,送到别墅,全碰了壁。老爷子催得紧了,他才特意空出半小时,亲自解决这件事。
眼前的童小姐,就是老爷子那边推荐过来的最佳人选。
说是家世清白,性格单纯,喜欢孩子,还擅长跟心理有问题的小朋友打交道,尤其擅长绘画。
心理医生建议,画画对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孩童有好处,所以老爷子很中意这个人选。
可楼望东不喜欢。
性格似乎过于怯懦乖顺,还会下意识主动讨好他人,这样的老师并不会成为孩子的好榜样。
更何况,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单纯,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早已背诵好的答案。
楼望东一向被圈内人私下评为手段最狠戾的野心家、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会把金钱浪费在一个货不对板、谎话连篇的女人身上。
“你可以走了。”楼望东耐性全无,垂下冷眸将雪茄按在金属熄灭器里,宣告今晚的面试已经结束。
“走?”周茉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他。
她不明白,她刚刚的回答应该是臻于完美的,为什么裴大公子会不满意?
她到底说错了什么?
周茉看见男人已经灭了雪茄,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眸色逐渐冷淡冰凉。
显然,他没有要继续与她谈话的意思了。
周茉开始着急,“抱歉,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至少,请你告诉我”
“出去。”
他甚至连眼都没抬,声音染上寒霜,又冷又沉。
周茉咬紧了唇瓣,眼眶一点点发红。
可她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
把人得罪狠了,将来连找补的机会都没有。
她吞下心脏涌出的酸涩,站起身。
哪怕内心失落,也挺直了腰杆。
“那我先走了,裴先生。”
周茉礼貌地跟他道别,才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你叫我什么。”
周茉回眸。
她愣了一秒,才想起好像一开始见面时,他就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我叫你,裴先”
“先生。”这时,包房门被人敲响。
楼望东的秘书戴辰,领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口。
“童小姐来的路上遇上车祸,迟到了”戴辰看到包房内的周茉,皱起眉,“这位是?”
他不记得今晚有帮楼先生,另外约了别人。
周茉眨了眨眼:???
童小姐?
他说的那个童,难道…不是她的那个周?
周茉视线在穿着套装的女孩和男人讳莫如深的神色之间来回,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她,好像真的走错了?!
第 72 章 第72春
对于这次北京出差,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杜清柠。
在北大听讲座,又轻松又高大上,不但结识了很多行业翘楚,拓宽了社交圈,还将北大的一塔湖图游览了,连同附近的几个著名景点颐和园、圆明园、香山也玩了个遍。
她的朋友圈每天发不停,评论区全是尖声羡慕。
相比较而言,周茉比她低调内敛多了。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一起听课,一起游玩,周茉笔电里敲了几万字的笔记,对恐婚一族几乎有了解剖性地认识,但游玩的照片一张都没发过朋友圈。
杜清柠看着她笔电里密密麻麻的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感受到了学霸的威力。”
王嘉一也探头过来看,笑着对周茉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难得和你一起听个课,你还要给我压力?”
周茉开玩笑说:“那还不是你太优秀了,给不了你别的压力,只能在这上面占占你的上风。”
王嘉一笑出声,送她四个字:“伶牙俐齿。”
周五上午结课,授课专家和所有学员做最后一次交流讨论。
结束后,大家一起拍照,吃饭,互相签名,留联系方式,意犹未尽地告别。
王嘉一的公司在杭州,订了机票下午就走,周茉和杜清柠订了周六回柏城,还剩一天时间,她们退了酒店,转道去什刹海。
杜清柠第一次来北京,北京内圈的几个大景点不玩一趟,感觉太遗憾了,周茉陪她。
周茉来过北京,曾经在什刹海附近小住了一个月,对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存有一些印象。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楼总一起来的吗?”
到什刹海,两人办理了酒店入住,杜清柠一进房间就喜欢上了。
房间是明清古风的装修风格,所有家具摆设全是做旧的木质品,两张深色木雕床文雅大气,人躺上去都不好意思打滚,生怕太轻浮,糟蹋了一张这么有文化的床。
周茉反应平平,含糊地“嗯”了声,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她还在记忆里翻找答案。
她走到窗边,打开深红的木窗,放眼望出去。
杜清柠看见她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好像在寻找熟悉的事物,又好像在不停地推翻,不停地重塑。
“怎么了?这里和以前变化很大吗?”
“还好,比以前干净很多。”
杜清柠说的没错,周茉的确在推翻重塑一些东西,不过不是对什刹海的印象,而是她大脑深处的一段回忆。
上次来北京,她和楼望东并非单纯来旅游,如果用坐月子和散心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在那之前,周茉意外怀孕了,当时她刚读研一,有着大好的前程。
怀孕来得措手不及,周茉想到如果奉子成婚,那她的学业就毁了,连带着将来工作也不好找,而楼望东刚回到楼家,一切都不稳定。
周茉问楼望东怎么办,楼望东说全听她的,如果她想生,他就负责养,如果不生,他也绝无怨言,对她不离不弃。
周茉狠狠心,去做了手术,楼望东一天24小时陪着她。
医院出来,楼望东便带她来了北京,每天好吃好喝,带她到处游山玩水。
使得她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很快将这件事遗忘。
那时候,周茉总会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楼望东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好担心。
现在她突然想起,楼望东当时偶尔表现出来的后怕和庆幸,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后怕的可能是她坚持奉子成婚,他庆幸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决定,正是他所期望的。
炽热的风从荷花池吹过来,吹过红墙黑瓦,吹过窄巷胡同,带着烈日的温度和锦绣繁华,周茉却感觉从头顶凉到脚底,脸色瞬间苍白。
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周茉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
周茉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周茉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周茉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周茉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周茉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
周茉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周茉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周茉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周茉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楼望东的名字。
这张卡,楼望东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周茉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茉子你太幸福了,楼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周茉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周茉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周茉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周茉:“天哪,我要宣布楼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周茉干笑了两声,她猜到楼望东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周茉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周茉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楼望东送给她的。
周茉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楼望东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楼望东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周茉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周茉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周茉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楼望东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周茉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周茉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周茉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第 73 章 第73春
“我们分手吧。”
一段恋情再甜蜜,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说分手的时候。
闹过了,也许缘分尽了,两人分开,也许更懂得对方,感情更上一层楼。
周茉从小就很乖,父母都是老师,她受到良好的教育,青春期的时候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几乎没有闹过大情绪,更没有出格或者叛逆的行为。
唯有和楼望东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把干草,总是一点就着,一惹就炸毛。
高中时,两人同班同学,经常拌嘴,互看不顺眼,因为成绩不相上下,形成竞争关系,周茉不停地和他斗,楼望东就不停地逗着她。
斗着逗着,感情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大学时,两人异地,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那点微妙在时空距离中发散,又在网络的电波中流窜,在大三时两人互通了心意,确定了恋爱关系。
可恋爱初期并不是甜蜜的。
楼望东长得帅,又有商业头脑,别人大学时花钱如流水,他是赚钱如流水,在他的大学校园里,他的人气很高,追求他的女生排成队。
周茉离他500公里,很没安全感。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分手。
其实是要楼望东多爱她一点。
楼望东很懂她,一闹就甜言蜜语地哄:“爱你,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甚至连夜坐高铁去她的学校看她。
一来二去,周茉像一只装满了蜜糖的罐头,爱意充盈,渐渐不闹了。
不过在大四的时候,周茉又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不是闹情绪,而是她为两人的将来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那时候,周茉被保研,楼望东则和他的几个同学,在临川组建了一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商量过,等周茉读完研究生,就去临川,和楼望东在一起。
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楼望东的父亲忽然找到了他,要他回楼家。
楼望东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母亲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卫星基地,他父亲也有了新家庭,楼望东从小跟着外婆生活。
周茉认识楼望东的外婆,也见过他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楼望东从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直到大四那年,她才知道,楼望东的父亲竟然是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楼锦诚,全国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人。
周茉惊呆了。
她预想到楼望东的未来,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够企望得到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觉到自己和楼望东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鸿沟天堑。
考虑之后,她向楼望东提出了分手。
认真的。
可是楼望东怎么可能和她分手?
楼望东说:“我回楼家,只是面子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我只是去给楼锦诚打工。”
他将楼家的情势分析给她听。
楼锦诚除了楼望东,还有两个儿子,和楼望东是同父异母。
二弟比楼望东小三岁,本来是要培养做继承人,谁知道在国外读书不学好,染上了艾滋,大好的前程全毁了。
三弟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脊椎,变成了瘫痪,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楼锦诚这才惦记上自己不冷不热的大儿子,要接他回去。
楼望东说:“对我而言,白手起家固然不难,但如果能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我起点更高一点,事业做的更大一点,何乐不为?”
“这样我也能挣更多的钱,把我女朋友养的更漂亮,把我们的家打造的更好,对不对?”
他将周茉揽在怀里,语气柔情蜜意,眼里盛满希翼的光。
周茉被说动了,放下芥蒂,和他深情相拥。
那之后,周茉再也没提过分手。
到如今,整整过去了七年,她没想到自己又捡起了这两个字。
“别闹。”
楼望东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折回来,坐到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脸颊,另只手伸到她后背,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
“如果这个戒指不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买一个更大的。”
周茉从他掌心里抬起脸,清亮的眼睛里泪意斑斓:“我要的只是戒指吗?”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唇瓣被含住,男人低下头,捧起她的脸亲吻,嗓音暗哑:“昨晚我没把你伺候好吗?”
湿润的舌尖侵入唇腔,捻含搅弄,纠缠,汲取,径直搅乱她的呼吸。
痒意入骨,连神经末梢都酥麻。
周茉抵抗不了这么热烈深入的吻。
思维溃散。
心底那点委屈、恼意和忧伤,如纸片似的,纷纷扬扬,全被击成齑粉。
“在家乖乖的。”
“等我回来,我们找个地方去避暑。”
“我好好陪你,把这些日子全都补回来。”
男人吻了她很久,薄唇流连忘返,掌心里的曲线玲珑饱满,热意攀升。
周茉眼神柔软,茫然地点了点头。
手机又响,她放开他的手,目送他离开。
房间复归平静,有种空虚感袭来,周茉排斥这种情绪。
她立刻起床,洗漱,穿好衣服,进厨房,准备收拾昨晚的残局。
谁知,入眼的流理台上整洁干净,亮的发光,别说那些锅碗瓢盆残羹油污,就连一滴水渍也没有。
打开橱柜,各种锅具被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只只整齐摆放,好像她昨晚没用过似的,再拉开洗碗机,里面的碗碟也是整齐洁净,带着消毒烘洗的温度。
低头看,垃圾桶也被清理过,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是沙发那儿的落地灯也被扶正了,玄关处被打碎的花瓶也被清理了,没有一片碎片。
门铃响,是小区附近粥铺的送餐员,说是楼总订了餐。
周茉开了门,餐桌上很快摆上一碗燕窝粥,和几碟小菜。
喝上一口,滋味清甜。
周茉坐在餐桌前,一手支额,一手握着调羹缓慢喝粥。
右手中指上还戴着鸽子血戒指,怪沉的。
她将之摘下来。
楼望东的IQ和EQ均在她之上,周茉从年少时就知道。
那时候,两人拌嘴,她总是拌不赢,就算偶尔赢一回,也是楼望东让她。
就是学习上,周茉感觉自己日以继夜拼死拼活,洪荒之力都使上了,每次考试才勉强保住年级前十的位置,可楼望东呢?
上课睡觉,下课玩乐,有时候去他桌肚翻课本,翻出来的不是财经报,就是看不懂的股市柱形图。
可他考试总能年级前五,最差也能第九,怎么都在她前面。
这人怎么这样?
他总是轻易地拿捏住她。
而现在,她似乎更容易被他掌控了。
就像昨晚的生日大餐,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的心意,但他却没有用任何言语道歉或安慰,就这样默默地收拾了残局,吃掉她丢弃的蛋糕,临走还体贴地给她点了一份餐,用行动取悦她。
这种取悦,分明击中了她的心灵,比任何言语更讨她欢心。
再往深处想,无非是他太了解她,知道怎么哄她,拿捏她,掌控她。
周茉忽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这样的自己,好像被他宠着,其实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刀俎。
就像每次她想提结婚,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带偏,将她的想法压下去,甚至话都不让她出口。
他怎么那么本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不是全世界最爱她吗?
吃过饭,周茉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周茉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周茉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楼望东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楼望东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楼望东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周茉送的。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楼望东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楼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周茉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楼望东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周茉在七夕那天,给楼望东送了一份大礼,将楼望东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楼望东每天就戴周茉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周茉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楼望东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楼望东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周茉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楼望东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周茉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周茉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楼望东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周茉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处,就是社交广,人脉多。
周茉花了三天时间,托人从品牌商那里拿到了这款腕表对应编码的客户资料。
登记的姓名是个中国人,叫方知衍,住址是云城。
好巧不巧,这个人和方雨柔同姓,同籍贯。
更巧的是,楼望东这次出差去的地方,正是云城。
第 74 章 第74春
“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楼望东便将周茉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
周茉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楼望东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楼望东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周茉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楼望东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周茉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东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
酣畅淋漓的一夜。
周茉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
周茉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楼望东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周茉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楼望东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周茉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楼望东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周茉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楼望东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周茉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楼望东坐在周茉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周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周茉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周茉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周茉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楼望东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楼望东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周茉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
周望舒也很高兴,体恤楼望东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茉茉给你打电话了?”
楼望东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周茉,回说:“没呢。茉茉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周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周茉身上。
周茉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周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楼望东才能抬走。
周望舒问楼望东:“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楼望东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周茉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茉茉会好好商量的。”
周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楼家,但茉茉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楼望东,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楼望东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周茉的手,对两位长辈说:“周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茉茉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茉茉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周茉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周茉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周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周茉悄悄睨了一眼楼望东,抽回手,不再说话。
吃过饭,楼望东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周望舒。
周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周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楼望东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周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楼望东端着酒杯,陪周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楼望东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楼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周茉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周茉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楼望东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楼望东回到周茉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周茉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楼望东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周茉跟着楼望东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周茉抱着楼望东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楼望东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周茉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周茉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楼望东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楼望东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周茉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楼望东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
周茉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
楼望东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一个月吧。”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周茉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周茉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楼望东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第 75 章 第75春
然而还没到晚上,裴季的绯闻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热搜上挂着他好几张帅照,全是豪门阔少刚刚订婚,就瞒着未婚妻在国外偷腥的绯闻传言。
周茉根本不敢点开看。
她把自己关在画廊的烘焙间里。
只有躲在这里,她才有一丝安全感。
可是手机里的消息和电话就没停过,尤其是周卓姿的电话,狂轰乱炸地打进来。
她爸爸也一条接一条的发来微信。
她干脆将电话关机。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周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可以慌。
这个时候,她更不能慌
周茉微微喘着气,撑在料理台上,脑子里转过一个又一个可行的办法。
她闭上眼就看见唐向杰那张凑近想亲她的脸。
又惊恐地睁开
不行,绝对不行。
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周围人的视线不紧不慢地盘桓在周茉身上,或打量或扫视,于明渡混于人群中嗤笑一声,开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咣当巨响。
架杆上的几根台球杆被人用台球打倒在地,恰好砸碎了几瓶香槟红酒,木屑混着酒液黏连在地毯上,有根杆子还顺着引力滚到了于明渡的脚边。
他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想要骂回去,却在看清罪魁祸首的脸时顿了下。
“楼望东,你发什么神经。”
“打出界而已,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楼望东眉都懒得抬,淡淡瞥了眼地上倒成一片满目狼藉的碎渣玻璃,晃了晃手中的台球杆,和于明渡眼神对上,语气楼疏。
“有问题?”
怎么敢有问题。
门外已经有大批服务员进来收拾残局,将地毯上的玻璃渣与木杆碎屑悉数荡除,幸好没砸到中央的三角钢琴,否则这间包厢就算是废了。
原本兴致高涨的众人望着这样一副场景,顿时没了心情继续作乐。
先前的起哄也不欢而散,在场的人只当楼望东被众人说得烦了,弄折点东西当作警告。
于是一个两个打了哈哈就过去,也没人再提楼望东和林云琼之间的事。
喧哗的包厢得了片刻的安宁,周茉却没有了再待在这里的念头。
手机里是陈帆问她有没有等到人的消息,窗外是空无一人的演奏大厅。周六,临艺演奏厅,合奏会一切昭揭时,她一晚上的焦急溘然不免显得可笑。
“周茉,你这是怎么了?”
关切的柔和女声混着沉湎酒色朝她耳骨砸来,与周茉身上不谋而合的纯白,多的只是那层白下奢牌香水纷繁弥漫的气味,不由分说将她包裹起来。
林云琼走来坐在她对面空闲的座位上,眼神有一瞬略过地上满地的碎屑,又移开。
“刚刚在忙,没来得及和你叙旧,不好意思啦。”
她朝着周茉歉意地笑了笑,唇红齿白,使人怜念纷生。
“不过,你一向通情达理,一定能体谅我的,对不对?”
不知是否是周茉的错觉,人群朝着中央更聚拢了些,显得她所在的地方越发荒凉。
林云琼带着一身香花酒意,跨过满地碎渣访她孤身一人处,还真是善解人意。
周茉对上她友善无害的眼神。那里碎光浮动,平和、安静、端庄,总之都是世间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汇聚在里面,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资本。
望着这样的眼神,周茉笑了,伴随而来的是林云琼嘴角笑意的凝固。
周茉:“当然。”
她的语调,与她刚提起的通情达理如出一辙。可林云琼嘴角精雕细刻的弧度却好像僵硬了半分。
“周茉,你真是变了不少。”
林云琼弯起眼眸变成月亮模样,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还以为你会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呢。”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似乎被人打了下去,微凉的风吹过周茉的背脊,激起细末的冷颤,她听着林云琼软语温言的语调,却笑得更盛。
“没有人会和高中时候一样啊,林小姐。”
“至少,我不会停留在原地。”
1%宽敞的客厅里,一侧的墙壁镶嵌着各类钢琴大赛的奖杯和合照,乔安妮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瓜,望向周茉双手捂脸的表情,真心安慰道。
“Don’t worry, Lynn.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谢谢您嘞。
放下纤长的手,周茉趁时泽跟着尚云宁区厨房端果盘的空隙,拿出手机打开论坛输入问题——
和老师丈夫的学生产生了尴尬的误会怎么办?
正打字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她身边道。
“这没什么,说明你防范意识强。”
周茉手僵了僵,转头对上时泽狡黠的眼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尚云宁端着果汁盘也走了出来,见三位小辈都在自家沙发上乖乖坐着,当即介绍起来。
“没想到那么巧,安妮和小泽都赶同一天来了。”
“小泽,这是我的学生周茉,安妮是她的朋友。”
尚云宁接着转头对两个女生道:“时泽是我丈夫在苏黎世大学任教时认识的很优秀的学生,这几天正好来京市办事顺路看我,本来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来着。”
尚云宁的丈夫是剑桥的经济学博士,后来赴瑞士苏黎世任教,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感情却一直稳定。
她将他们婚姻的稳固归功于没有发生矛盾的充足时间,因此保持清净的同时也能不时感到有人陪伴自己,双方对当下的相处模式都感到满意。
“您好。”
周茉扬起礼貌的笑意和他打招呼,和先前在电梯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泽只是笑着睨她。
“对了,小泽,我记得你也学了好几年钢琴,”尚云宁乐于向周围人推荐自己学生的才华,“你最近如果有空,可以来看我学生的钢琴独奏会,就在泰安区附近。”
“是呀!Lynn的钢琴天赋在佛音可是远近闻名的。”
乔安妮爽朗笑着插科打诨,蓦地想起什么,转头就对尚云宁道。
“尚老师,您还不知道吧,Lynn今年状态也很好,不仅获得了佛音在京市的第一个正式独奏名额,还得到了个帅气的炮——”
“嘶!”
正说到兴头上,乔安妮没心没肺的笑陡然凝固住,只感觉桌布下的脚趾被周茉踩得痛彻心扉,而罪魁祸首还摆着那副无辜的莞尔笑意询问她怎么不说了。
她也想说啊
但再说下去,恐怕她脚下的皮靴就要被周茉踩扁了。
趁着时泽和尚云宁还在交谈,乔安妮可怜兮兮地撤回了仍留痛意的脚,脸上龇牙咧嘴的,声音却也小了许多。
“怎么?现在都是21世纪了,性/生活也不能提?”
就知道乔安妮会提这一茬,周茉早有准备,用叉子叉起桌上的芒果切就往她嘴里塞。
“就是不能提,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What???他要求你的?”
乔安妮没忍住语气上扬了许多,以为楼望东是那种睡了不负责,或是家里已经有情况还要出去找的渣男,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Lynn,我和你说,像这种敢做不敢当的男的”
“我要求他的。”
她忽然想起那个旖旎奇妙、绝不可能发生的梦境。
如果她让梦成真了呢?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变成真的
周茉太清楚了,裴季闹出这样大的丑闻,周家丢了那样大的面子,只有楼望东也只有楼望东只要沾上一点楼望东,她就可以的得救。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拉黑而已,也不是找不到他。
她要试最后一次。
周茉仔细回想那天在楼望东车上,听到他接的那通电话。
The Theatre酒吧。
她记起来了。
他今晚会在那儿。
夜深。
The Theatre酒吧里人潮骚动,这是京市最顶级最奢靡的销金窟,不少年轻男女都在大厅里扭动身姿、恣意热舞着。
而酒吧楼上,只供VIP客户使用的包房内,却气压低冷。
楼望东坐在沙发上,看到某次无意加的微信群里,有几个纨绔正在讨论热搜上裴家二少的绯闻。
话里话外除了对裴季风流韵事的吹捧。
就是调侃他那可怜又怯懦的小未婚妻,这会儿不知道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以泪洗面、哭到抽搐了。
还有人打趣说,她那种柔弱胆怯的性格,看到绯闻肯定不敢跟裴少提分手。
楼望东眸色沉冷地看完那几条聊天记录,视若无睹关掉了屏幕。
就在这时,酒吧经理战战兢兢递上来一份报表,“楼先生,这是您要的财务账目。”
楼望东接过那份过分薄的资料,没看,扔在了桌上。
“这就是过年一整年的帐?”他声音冷而沉。
经理浑身一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不全是,主要是太急,临时找不到人”
见楼望东脸色阴沉下来,经理连忙改口:“我立刻下去重新整理,今晚一定把所有账目都整理清楚。”
The Theatre酒吧是楼望东大哥不久前跟人打赌赢下的产业。
本来轮不到楼望东亲自替收拾这个烂摊子,但这家酒吧去年闹出过事,他大哥不知情,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老爷子就让楼望东亲自走一趟。
楼望东递了个眼神给戴辰,戴辰心领神会将人送出去。
等他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对,欲言又止。
楼望东挑眉:“有事?”
戴辰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先生我刚在楼下,看到了周小姐。她一个人好像醉得不轻。”
楼望东就像没听见,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酒杯,让他下去。
然而几秒后,酒杯被重重地放在了暗色的茶几上。
第 76 章 第76春
酒吧外,七月的夜风穿过酒吧街,掀起一股又一股燥热的浪潮,霓虹灯闪烁,河水荡漾,远处躁动的鼓点隐隐回荡。
“楼望东,你放开我!”
周茉的双腿离了地,被男人抱着出了酒吧。
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准确的形容,那是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扛出去的。
周茉比较瘦,肋骨硌在男人肩上,硌得生疼,脑袋倒垂,血液上涌,双手使了全力拼命拍打楼望东。
楼望东却不痛不痒,一双大长腿,步调迈得四平八稳,扛着人的背影肩宽背直,纹丝不乱。
江溪月想追上去,被傅若瑜拦住,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酒吧的人也集体怔在原地,连方雨柔也目瞪口呆。
还是李唯最机灵,最后一个进酒吧,一眼瞅清楚情况,又第一个跑出去,上停车场开车去了。
街道路口,楼望东将人放到地上,周茉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楼望东长臂一伸,将她兜进怀里。
周茉酒精上头,脑壳轰隆隆地眩晕,又被粗暴地扛一路,扛得她胃里难受,肋骨小腿浑身疼。
她头重脚轻失了力气,气息袅袅地靠在男人身上,低低骂了一句。
楼望东听见,搂着她的双臂在她后背又发了更狠的力道,将她收紧在怀里。
他低头,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掌心打开,贴在自己的腰腹上,语气冷沉:
“半个月没见,想我想疯了?”
“找替代品?”
“嗯?”
总算知道男人在生什么气。
周茉慌忙收手,却被强行摁住,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也被男人牢牢箍住。
仿佛粘了强力胶,揭不开。
可是她的气还没生呢。
她要怎么来着?
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越来越迟钝。
周茉完全低估了那杯起了一个茶名的鸡尾酒的烈度,也低估了楼望东。
汽车来了,楼望东将她抱起,像塞一团棉花似的,塞进后座。
一路疾驰,进小区,到车库。
停稳之后,李唯从后视镜里朝后瞥了一眼,很有眼色地将车钥匙留下,另外开了一辆车离开了。
劳斯莱斯的后座,两座位之间的扶手是固定的,起先周茉上了车,脑袋昏沉沉,蜷缩在座椅上就睡过去了。
楼望东看着他的姑娘蜷成虾米的样子,终于上来一点体谅。
从另一头挪过来,弯腰屈腿,将她抱进了怀里,拿自己的胸膛给她当枕头,抱着让她睡。
李唯临走前眼里的一幕,就是两人交叠在一块,姑娘长发披散,小鸟依人,男人坐姿慵懒,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搂抱人的姿势宠溺又暧昧。
车库门“咔咔”几声落下,偌大的空间昏暗静寂,几秒后,感应灯也熄灭了,黑暗涌来。
楼望东降下车窗,打开星空顶,顿时狭小的空间,仿佛时空转移进了浩瀚银河。
头顶幽幽流沙,璀璨,梦幻,波光粼粼,偶尔有流星飞过,一刹那的惊艳。
光芒落下来,投在姑娘脸颊上,绯红粉嫩的肌肤染了一层晶莹,樱花潋滟的红唇泛着水光,甜腻的酒气在呼吸间,隐隐飘散。
楼望东低下头,嗅着那丝香气,覆上薄唇,轻轻舔舐,原想品一品她喝了什么酒,可这一品,芬芳,辛烈。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只想要更多。
周茉闭着眼,本能地抗拒,撇撇嘴,脸面往旁边一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捏住,口中的氧气,连同她浅细的嘤咛一同被掠夺。
周茉猛地惊醒,胡乱挣扎了下。
“楼望东。”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想推开他,可用力过猛,自己的上半身失去平衡,人直往后仰。
在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又本能地揪住男人的脖颈。
“嘶”
楼望东吃痛,轻哼了一声,冷白的肌肤上,蓦然一道锋利的指甲印。
流星闪过,红的刺眼。
周茉顿觉不妙,推开车门,直接从男人身上往下跳。
可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楼望东从后面掐住她的腰,等不及回到车上,吊带裙上的缠枝小花已经被撕裂。
“楼望东,你疯了。”
“你逼的。”
扶手箱里有备用的安全套,楼望东拿上,直接用牙齿咬开。
“你禽兽。”
“我要再不办你,就是禽兽不如。”
第二天,周茉从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一片冰冷。
楼望东不在。
房间里很暗,窗帘厚重,透不进一丝光亮,和黑夜一样。
周茉将手背贴在额头上,踢了踢被子,才深觉浑身酸软。
意识渐渐回笼。
想起昨晚上她和楼望东从车库到家,从客厅到卧室,一路衣衫凌乱,湿热潮红,玄关处打碎了一只花瓶,沙发拐角的地方撞翻了一盏落地灯。
谁都没顾得上,疯得彻底。
男人为她在酒吧搭讪的事一直较着劲,每一下都带着惩罚。
可她不是接受惩罚。
她含着泪光说:“楼望东,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楼望东捉住她的脚踝,发梢挂满透着光的汗珠,将她抵在最深处:“难道我不爱你?”
紧接着,声色欲气的dirty talk,和他的动作一样,如狂风暴雨般在她耳边嘶声不止。
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周茉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楼望东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周茉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
“不想。”
“今天不上班?”
“楼总,今天周末啊。”
楼望东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周茉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周茉:“”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楼望东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周茉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周茉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楼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周茉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楼望东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周茉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楼望东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周茉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楼望东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周茉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楼望东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茉。”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周茉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楼望东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周茉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周茉语气凉凉,“楼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周茉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两人至今没有结婚。
周茉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楼望东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周茉没看见。
楼望东拿起,递给她。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周茉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楼望东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周茉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周茉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周茉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楼望东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楼望东送的就好。
周茉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楼望东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周茉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楼望东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周茉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楼望东。”
“我们分手吧。”
第 77 章 第77春
两人刚下车,就有裴家老太太身边的秘书带着两个助手,从酒店大堂里迎了出来。
秘书是个中年人,姓张,国字脸。
张秘书只瞥了眼跟在裴季身后一袭白色纯棉连衣裙的女孩,便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张秘书:“二少爷,上面等您半天了,茶水都换过两轮。”
这是在问裴季怎么迟了这么久。
张秘书哪知道裴季昨晚跟朋友玩赛车到今早才睡,下午起来临时喊周茉出来说是见家长,接上人再绕过来就遇上大雨和晚高峰堵车。
不过也幸好是这位爷,要是换了旁人,裴老太太早就起身走人。
“路上堵车。”
裴季只觉得张秘书念叨,察觉身边少了人,转头一看,就见到像小尾巴一样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被助手无形挡在了外面。
“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他朝人伸手,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就乖乖地贴过去,牵住他伸来的手。
张秘书还是头回见这位二公子对女人在意,视线终于真正落到了周茉身上。
很恬淡柔静的女孩子,皮肤细腻白皙,左边眼尾一颗浅痣衬得杏仁眼湿润胆怯。
黑长直的发散开在肩后,及脚裸的白色连衣裙,帆布鞋干干净净。
简简单单勾勒出文艺小白花范儿。
张秘书有些意外,很难想象他们这位混不吝的二少爷,喜欢的竟然会是这种安静温软的类型。
像是那种学生时代成绩很好、胆子却很小、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似乎是不乐意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见,裴季微微侧身,挡在了周茉身前,“行了,我自己上去。”
张秘书立刻体贴为两人按了电梯。
就在这时,酒店大堂的氛围突然变得急促而骚动起来。
一辆黑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停在了酒店门口。
两排训练有素、身高体壮的黑衣保镖立刻从后面几辆车下来,迅速将闲杂人等挡在人墙之外。
他们各个西装笔挺、训练有素,像是专程等待什么大人物下车。
就连酒店的高层这时候也匆匆赶到在酒店大门前站了一排,态度恭敬谨慎。
裴季瞥了眼,冷淡语气,“谁啊,这么大排场。”
“好像是楼家的车。”张秘书回头看清后,挡着电梯门小心问,“应该是那位,咱们要不要等等?”
谁都知道裴家和楼家交好。车停在离明诚商圈两个路口的位置,仍是受到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楼望东从驾驶座下来,低眸却见周茉又要戴口罩,不觉好笑。
“周茉,”他歪头,额前碎发粗浅滑过高挺眉骨,似乎是真的疑惑求知,“和我一起出来真的很丢面儿吗?”
京市不比佛罗伦萨,被双方认识的人看到或拍到传到网上,那可就是铁证如山了。
周茉自然是要主动剔除这样的可能性。
她脸本就生得小,戴普通的棉口罩就足以把半张脸尽数遮挡。
面对路人投来的目光,连寒暄都赶不上就要和楼望东告别。
“楼望东。”
偏偏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条件反射转头瞥,却感到身旁一股热源贴近,楼望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站的,恰好是她的身侧。
她感到有两股视线同时在她身上停留,抬眸往方才出声的位置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那双眼眸。
好干净的眼睛,像冬日的太阳。她总算知道楼望东刚刚看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些什么了。
本来打算今天还要去琴房里练会儿琴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琴房了,连门都出不了。
周茉轻叹一声,发信息和尚云宁请了假,泄了力般瘫倒在床上,眼睛蓦然被什么闪着光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是楼望东的戒指。
他怎么会大意到把戒指忘在她这里?
周茉微微蹙起眉头,望着那枚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饰,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她在佛罗伦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戴着这枚戒指。
那时是她在佛音举办的第一场沙龙音乐会,设的场地狭小偏僻,时间又接近午夜,来的观众除了老师和同学外几乎没什么人。
钢琴独奏刚弹到一半,负责人却突然告诉她有人将二楼的位置悉数包揽。
抬眸望向二层,高台累榭处,陌生青年懒懒支起右手搭在分明下颚,桃花眼里的光泽冲破暗昧蒙尘,连同着右手处那枚烁亮的戒指,一同灼灼地望向她。
周茉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气质,足以惊艳任何一个与他初识的人。
只是可惜,对于她来说,望向他的第一瞬间,席卷而来的却只有久远而悚然的记忆。
她见过他。
确切地说,是在另一个人身边,见过他。
本该时间地点都忘得彻底的匆匆一瞥,越涌过五年的泛滥口,在她望向他的须臾,被摹状得宛然在目。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声色犬马,演变到如今不伦不类的情人关系,都是因为五年前的一瞥融于骨血,在佛罗伦萨那一夜被彻底点燃,沸腾翻涌到了刚愎自用的地步。
所以
她刚刚骗了他。
她认识楼望东,可不是在和他上床后。
烜赫、灿烂,但没有温度。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楼望东方才提到过的合资人。
看起来是个明朗、端正的人,永不会被阴晦浸润染色的那种,几乎迅即能从其身看出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这样的人。
手里拿着只燃到一半的烟。
乔柏林掐灭了烟,缭绕升起的白雾在他面前不像烟雾,反倒更像袅袅缭绕的晨霭。
他敏锐地关注到楼望东淡淡挡住他视线的动作,当即明白了什么,轻笑了声,从马路口走来。
“你好,”他首先望向周茉,眉目坦荡,声音疏朗,“我叫乔柏林。”
风伴随他的尾音吹过周茉耳侧,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您好,我叫周茉。”
“周,茉。”
他一字一顿叫她名字,顿了会儿,抬眸问她。
“你是江城人?”
周茉眉心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在江城读过高中,熟悉那儿的口音。”
楼望东疏薄的语调如同初冬的凉雾般徐徐飘至周茉耳骨,后者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大衣的帽檐拉到她额前。
顿时,视线一半皆被帽檐的深色遮住,别说乔柏林的脸了,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唔,楼望东,你干什么?”
周茉的声音也被帽檐闷得含糊,乔柏林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会儿,趁着周茉扒拉帽檐的功夫,淡笑着用口型对楼望东说了两个字。
恭,喜。
若是周茉此刻揭开帽檐稍微快些,望见乔柏林吐出的字眼,大概也要困惑。
恭喜。
有什么可恭喜的呢。
可惜眼前的帽檐遮得紧,她揭开来时只望见了乔柏林收回的眼神,虽觉奇怪,但也没时间多想,和两人简单告别后就往和陈帆约定的地方走去。
女人绰约的身影消失在拥挤的步行道中央,楼望东轻淡收回视线,听见身边的轻笑声。
“就是她吧。”
问句作结,但话语里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楼望东懒散支着长腿,睨一眼乔柏林指根处夹着的烟,不置可否。
“乔柏林。”
后者挑眉望他。
楼望东:“你知不知道光点烟不抽也是种毛病。”
准确的说,是裴季的大哥裴寒和楼家掌权人楼望东交好。
毕竟,裴大少过世的母亲跟楼望东的母亲是表姐妹,两人从小就走得近。
周茉听到张秘书的话,也下意识抬眼朝门口看去。
但只看见一排人高马大的保镖把酒店大门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是看人了。
“等什么,我跟他很熟?”裴季挑眉,透出不耐。
秘书,“”
他想说,就算楼先生跟二少不熟,但跟他们大少爷不挺熟的嘛。
老太太原本就有意让大少爷一起见见这位周小姐。
可惜,大少爷目前不在国内。
既然碰上楼先生,老太太应当是巴不得请楼先生看在大少爷面子上帮着掌掌眼的。
但这话张秘书肯定不敢当着裴季面讲,还想委婉提醒就被裴季打断,“你看我女朋友说话了吗,就你话多。”
张秘书悻悻。
裴季揉了揉周茉脑袋,像是奖励,“还是你乖。”
周茉:“”
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那位’是谁。
周茉一年前刚回国,除了几个熟人,对京圈其他家族了解甚少。
更何况,以她那尴尬的身份,原本就没资格踏足这个圈子。
她不再关心他们的对话,只惦念着待会儿的会面。
裴季临时通知她过来,接到她后就一直在车上打电话,根本没时间跟她说清楚今晚的情况。
她不知道今晚要见的都有谁,也不知道裴家长辈对她具体什么态度。
第一次见家长,周茉根本就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心脏里挤出更多酸涩的担忧。
只希望待会儿见到的那位长辈,是好说话的。
第 78 章 第78春
下午,画展拍卖会现场。
凝·画廊,近年来在京市已然小有名气,接连举办的几次画展和拍卖会,都颇为成功。
而今次的拍卖会,更是有慈善之名,所有拍卖款项都将捐给山区孩童。
周茉作为画廊合伙人,下午开始就在门口招呼客人。她一身浅蓝色的小礼服,乌黑蓬松的发微微挽起,两侧点缀着细碎珍珠。
她手腕上只戴了一只质地极好的白玉镯子,其他再无装饰,却衬得肌肤细腻雪白,毫无瑕疵。光是站在那儿,便美得像是一幅画。
有不久前刚参加过裴周两家订婚宴的客人见到周茉,都暗自惊叹。
果然红气最养人。
订婚宴上明明还是安静怯懦的女孩,这才一段日子,气质便已有不同。
周茉不知旁人想法,她在场中忙碌,却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了手腕。
“茉宝,真是你?”
一个惊讶又张狂的声音。
周茉的身体却在瞬间僵住。
她脸色苍白,甚至不敢回头。
“先生,你认错人了。”她低着头,快步往里走。
“啧,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认错你”
年轻的男人一身时尚打扮,大步跟在周茉后面。
他穿着件花色的长款外套,明明帅气体面,可说出的话,却让周茉感到难堪。
“刚才离得远,我都不敢认。不是说以后都不穿短裙了吗?怎么又穿上了”
“我早就说过,你这双腿又细又白,就该露出来才好看。啧,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在这开展,我不来都错过了”
“唐向杰”周茉再也无法忍受,她转过身去,红着眼喝止他。
“这里是公众场合,请你放尊重点。”
她神色嗔恼,像是烦透了。可只有周茉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有多慌多怕。
唐向杰怎么会回来了?
他明明被唐老爷子勒令送出国,几年内都不许回京市。
周茉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
她看到唐向杰那张脸就本能的反感恶心,快要虚弱的站不住了。
唐家,其实是周家最大的合作伙伴。
周茉还上高中时,唐向杰就已经是周家的常客。
他是纨绔少爷,到哪儿都带着一群小弟。因为长得不错又有钱,周茉见唐向杰几次,他身边就换过几个女朋友。
原本她和唐向杰并不熟,每一次在别墅撞见,她都低头躲开,胆怯又害怕。
可高中时有一次她裙子染血,中午着急从学校回到房间,没关好门。
恰好被路过的唐向杰,看到她换衣服的情形。
十九岁的纨绔少爷,自然是早已谈过不少恋爱,身边也不缺女人。
但唐向杰对她,却从此着了魔。
自那之后,唐向杰几次三番骚扰她。少爷自以为是追求人的方式,只会让周茉感到压力倍增。有一次,她甚至被他那些朋友在放学路上强行带走,灌醉了送到他床上。
幸好被周聿霖及时发现阻止。
但唐家对周家太重要了,被撞破后唐向杰干脆摊牌。
他直言喜欢她,将来打算跟她结婚,提前睡了就当两家联姻。
于是周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巴不得她和唐向杰早点在一起。
周聿霖只好以送她出国深造为理由,暂缓了这件事。
她留学回来,再逃不过周家的安排,却在那时候遇到了裴季。
裴季追她,唐家自然不敢得罪,只好将唐向杰送出国绝了念头。
唐向杰看到周茉嗔恼瞪着他,一双眼却微微颤抖泛红,忍不住心软。
“生气了?好了好了,那我不说这个了。”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周茉的手,“走,我有事跟你说,我们俩找个地方单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周茉对他避之不及,就像撞见蛇蝎,往后躲开。
可唐向杰不这么认为,只想抓着她的手,“茉宝,你听我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裴二在外面的那些事”
她不要听。
周茉摇头,眼神和身体都在本能抗拒,下意识往后退。
直到她后腰,撞在一堵宽阔冰冷的肉墙上。
周茉腿一软。
还来不及回头看,纤弱柔软的腰肢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扣住,撑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听见?”
一个极度冷淡傲慢的声音,从她头顶后方传来。
“她说不想谈。”
第 79 章 第79春
电梯到达五楼,裴季牵着周茉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为两人引路,被裴季不耐地打发走了。
他带着周茉穿过一条长长的暗色走廊,一直往里去。
周茉注意到,走廊两侧的墙面铺满了琥珀色的奢石,几盏壁灯点缀,影影绰绰,私密性极佳。
就在这时,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
裴季也没避着周茉,牵着她折返到靠近露台的位置接电话。
周茉就站在旁边等,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
像是根本不介意裴季把只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她,拉到窗边吹冷风。
等冷风吹得差不多了,周茉唇齿都有点打颤,这通电话终于结束。
她抿了抿冰凉的唇瓣,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裴季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却没立刻接起。反而按了静音,偏头看她:“最里面的包厢,你先进去。”
这是要她一个人过去的意思。
周茉一下有些慌神,也不怕在这儿吹冷风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还是在这等你吧,反正我也不急”
“我急。”他打断她,垂下眼睛,浅淡的茶色瞳孔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虽然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还是想让家里认可你。乖,别让长辈久等,你先进去。”
周茉:“”
她想打退堂鼓,但也知道不行,微微垂下眼还想说什么。
裴季,“周茉,难道你不想跟我订婚?”
她下意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她很想的。
裴季浅淡的瞳孔带了点温度,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也想早点定下来。”
周茉轻轻咬住了唇瓣。
“好”她鼓起勇气,“你先接电话吧,我自己进去。”
裴季摸了摸她的脑袋,才拿起手机去露台上接电话。
周茉回头看向身后长长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最远处的那间包房。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轻轻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华丽敞亮,瞬间和灯光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璀璨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屋顶倾泻而下,270度的全落地玻璃和窗外火树银花的空中露台交映成辉。
周茉被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晃花了眼。
她下意识低头,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看见圆桌后竟然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纯黑色量身剪裁的定制西装包裹着颀长伟岸的身形,肩宽腰窄,矜贵优雅。
他正拿着手机,面朝窗外的方向接听电话。
黑色短发下一张极具冲击性的面孔,灯光将眉眼勾勒得深邃立体,下颌线锋利明晰。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也能看出骨相绝美,甚至比裴季都更优越。
周茉心脏蓦地收紧。
没想过推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她视线忍不住顺着男人手边打开的雪茄盒和几乎没动过的洋酒旁移,看到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几份文件。
以及他黑色衬衣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筋骨漂亮分明,指骨修长冷白,指尖漫不经心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正静静燃烧着。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男人似乎发现了周茉的存在。
他侧身放下手机,抬起漆黑的眼,陌生的眼神向她看来。
“你迟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冽而缺乏温度。
在看到周茉的那一瞬间,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眸底划过寒凉。
周茉吓了一跳。
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要被那双黑沉沉的瞳孔看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幽暗漆黑、深不见底。
像黑夜里不可窥探的海域,看似平静,却隐藏着世间最深涌的危险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周茉呼吸顿挫,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了上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对不上,裴家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的长辈。
她走错包房了?
周茉的思绪一时有些懵,轻轻地道歉,“抱歉,我好像是”
走错了。
‘走错了’三个字要说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抬起头。
不,她没走错。
这个男人的年纪、这样的气场
周茉忽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身份——
他是裴寒!
裴季的大哥。
她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不断地收缩。
周茉被吓到了。
没想到裴季今晚要她见的家人,会是裴家那位光风霁月、高岭之花的大公子裴寒。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对。
裴大公子在集团说一不二,家中也是话语权极重,裴季想让裴家人同意他们订婚,最好的就是从这位宠他的哥哥入手。
只是,裴寒本人似乎和传闻中有些出入。
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又凶又冷,不像是光风霁月的样子。
周茉的心跳正在失速,就连心尖都在发颤。
可她不能打退堂鼓,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唇,假装看不见对方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找了把椅子动作僵硬地坐下。
楼望东挑了挑眉。
他指间的一点猩红明灭,隔着烟茉,眸色幽沉不定。冰冷的眸子睨着眼前看起来心事重重、有话要说的女孩。
周茉这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裴季哥哥面前失了印象分,于是强撑着内心的恐慌,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咬着唇瓣放软了声音。
“哥哥好。”
是好轻好软的一声,极度乖巧、温顺动人,尽量让自己更容易获得‘长辈’怜惜。
包厢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的沉默后。
周茉听到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叫我什么?”
第 80 章 第80春
周茉一推开寝室门,就迎上三双好奇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问:“你们干嘛?”
室长:“苏迩说,你去找你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苏迩:“你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看来是苏迩和她发完微信后,已经火速把情报报告给了寝室里的另外两人,所以现在三堂会审了。
周茉走进来,顺手关上门,说:“我倒是想不回来,但明天要上课呀,才开学就翘课不太好吧?”
虽然成功逼楼望东和自己签下了契约合约,但楼望东今晚有饭局,是和下午活动的同行们还有主办方一起的,不太好缺席,而明天周一,她上午满课,所以还是先回学校了。
“所以是真的了?你真的有男朋友了?”第三个室友蒋悦睁大了眼睛,一向个性有些内向的她也忍不住兴奋地说,“是今天确定关系的吗?怎么这么突然,苏迩说的时候,我和室长还以为她骗我们呢!”
开学二十几天,106寝室的四个女生已经处得很熟络了。大家都对自己的大学室友怀抱很大热情,所以当听到之前说自己的单身的周茉忽然有了男朋友,都忍不住好奇。
想到自己今天的战果,周茉忍不住有点得意,“当然是真的啦!一个小时前,火热出炉的男朋友~”
寝室内顿时一阵怪叫,女生听到这种事都忍不住激动起哄,以及追问细节,“快说说快说说,什么人啊?是以前的高中同学吗,还是新认识的?”
“是我邻居家的爷爷,比我大几岁,现在已经工作了。”周茉说,“因为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居然还是青梅竹马!女孩子们更兴奋了!
周茉也很满意,就是这种感觉,给小姐妹们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当初薇薇有男朋友时,班上的女生也都是这个反应,一个个兴奋地围着她问东问西。
她早就想感受了!“楼望东?”林丽边低喃一遍想了想。
周茉定神看着林丽,心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林丽摇摇头,“小周没说他儿子名字。”
周茉:“”
“那您还一副知道的样子。”
林丽:“就是觉着这个名字挺耳熟的。”
她眼前一亮,“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茉立刻摆摆手,“哪有啊,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我直接把他抓回家结婚,再也不想听爸爸,姑姑他们天天催婚跟念经一样。”
林丽:“那就说好了啊,我跟小周约一下周间。”
林丽说着就起身准备走,周茉拉着她,“什么说好了?”
林丽笑,“当然是让你们年轻人约个周间见见了。”
她还拍拍周茉的肩膀,“你放心,绝对比你姑给你介绍的强一千倍,小楼年轻又帅气,关键是我听小周说,他儿子这么多年都是单身,也不乱搞。”
周茉:“您这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就喊的这么亲切。”
林丽笑,“你妈严选的,肯定是你喜欢的款。”
越说越邪乎,周茉一脸质疑,“那我再考虑考虑。”
林丽:“你可想清楚了,没几天就过年了,到周候你姑你奶在你跟前念经,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周茉:“”
周茉几乎是熬了一个通宵,才把论文大概轮廓改完,但内里的东西压根来不及改,周茉都预估到了,到周候开组会,自己肯定是那个被批评最狠的那一个。
提交给导师后,天差不多亮了,周茉倒头就睡,给老妈发了消息,让她不要喊自己吃早饭跟午饭。
周茉醒来周,窗外天色差不多暗了下来。
她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微信里不少的消息弹出来。
周茉看到导师一个小周前接受了自己的文档的消息,又看到他在论文群里说怎么就三个人交,其他人都用各种理由延期了。
这周候手机弹出条消息,周茉给她的备注是星星。
余星是周茉高一的同桌,两人从那周候就一直玩到现在,她大学毕业后就目光长远的考了公,且成功上岸,现在在一所公立的初中当英语老师。
余星已经在家躺了一个多星期,没有看不完的文献跟改一百八十遍还不会过的论文。
周茉羡慕不来。
余星:
【睡醒了吗?】
【快点快点我憋不住了,我要跟你说八卦。】
周茉:
【我刚醒。】
【我都怀疑你在我家装了监控。】
余星:
【还记得我们高中隔壁班那个赵晚吗?】
【就家里有矿那个,毕业后给给你同桌包了一个酒吧表白的。】
周茉:“”
周茉:【不说就别说。】
余星发来一个十几秒的语音:“就是你知道赵晚她爸本来把她送去联姻,谁知道大小姐在婚礼上逃婚了,你猜她去了哪儿?”
周茉:“你浪费了我珍贵的十五秒,赔钱。”
余星忽略周茉说的话,“你猜她去了哪?她直接坐私人飞机去了加州,找你同桌表白。”
周茉听到,心一跳。
周茉面上装傻,“我从小到大的同桌多了去,我哪知道你说的哪个。”
余星:“你也太反常了,你平周一个比我还八卦的人,怎么会突然间不八卦,你看你,从毕业后一听到楼望东的名字就炸毛,你当年是不是找他表白被拒绝了?”
周茉:“我不八卦是因为”
周茉想起昨天下午母亲说的小周阿姨的儿子。
余星显然很意外,“我八卦还没说完呢,不过你知道楼望东回国了吗?他们公司最近在扩充国内版图。”
周茉:“人家一秒赚一百万跟我也没有一毛钱关系。”
余星习惯了一说到楼望东周茉就炸毛,也没多说别的,两人约了个周间逛街吃饭后,老妈就来敲门。
周茉放下手机去开门,林丽见周茉睡醒了,就说:“赶紧来吃饭,一天了,我怕你把胃饿坏了。”
母女俩把饭菜端到桌上,林丽就跑到沙发上看电视剧。
周茉一边吃着饭看了眼电视机里面,居然是个校园剧,周茉说:“林女士,您怎么换了口味,不看狗血的家庭伦理剧了?”
林丽:“这是小周推荐给我的,说是她认识的一个女导演拍的,特别好看。”
周茉没忍住笑,“周阿姨认识的人还真多啊。”
林丽跟周慧也是这几天才联系上的。
当周周慧在家里收拾旧物,看到旧手机里存着林丽的手机号,就试着打过去,没想到还真打通了。
电视里刚好放到女主找不到男主,然后跑去了天台,果然天台是校园剧情必备的场景,男主颓废的靠着栏杆。
看着他的背影,周茉想到那个男人。
只是当周狼狈的是她,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他的目光总是很淡,修长好看的手指递给自己一包纸巾周,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也是那天开始,周茉对这个被世俗定义的天才有了改观。
想到这,周茉抬眼,林丽正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念叨着,“还是当学生好啊。”
周茉忽然喊她,“妈。”
林丽看过来,周茉说:“要不见一见?”
周茉也没想到老妈的动作这么迅速,当天晚上周茉还在床上跟余星双排,勇闯峡谷。
林丽就进来,鬼鬼祟祟的。
周茉刚好在团战,林丽就坐在她床头,拉着她肩膀,周茉此刻杀红了眼,“您等一会儿,马上。”
林丽又开始吐槽她,“你待会儿玩,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周茉操作的那个短腿的射手刚好死了,周茉叹了口气。
手机里传来辅助的声音,是个男人,“什么辣鸡啊还秒选。”
余星直接开麦贴脸开大,“辣鸡你大爷,你一个辅助赶着去送死一样,你以为”
周茉没等余星说完话,就把麦和声音都关了,林丽说,“跟星星玩呢?”
余星高中周就经常来她们家玩,小姑娘嘴巴又甜又惹人喜欢,林丽很是喜欢。
周茉“嗯”一声,又问,“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天说?”
林丽差点都忘了,她一脸要笑不笑的拉了拉她的胳膊,“你不是说跟小周儿子一起约个周间见见吗?”
“我想着你在家也没啥事,我们商量着就明天。”
周茉一惊,“明天?这么快?她儿子很闲吗?”
林丽:“小周说他儿子没有人情味,一年到头也在家待不了几天,这不刚好他过年休假,前两天才回的国,你说是不是天周地利人和?”
周茉:“”
陪余星打完这局,周茉就没心情继续了,早早地退了游戏,躺下睡觉,她不想明天顶着黑眼圈去跟人相亲。
不知道是白天睡得太多,还是因为紧张,周茉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被闹钟喊醒,她第一次没有赖床,利索的起床。
吃过早饭,周茉就回房间挑选衣服。
林丽收拾完碗筷,让周国安洗碗,她去了周茉房间。
就见周茉盘着腿坐在床上,床上堆着不少衣服,她还掐着手机。
见林丽过来,周茉关了手机里的穿搭攻略,林丽说:“这都快九点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起那么早是当回事儿了。”
周茉语气随意,“我那是昨天睡太早了,才自然醒的,谁会因为一个相亲起这么早啊。”
林丽:“”
大约一个小周后,京市的一家高档咖啡厅门口。
一辆出租车停下,周茉从车里下来。
今天京市的温度很低,周茉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朝咖啡厅门口小步跑去。
到了店门口,周茉呼出一气,雾气瞬间变成白雾。
周茉还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贝雷帽。
她外面穿了一件卡焦糖色的休闲风大衣,里面是一个高领紧身的卡其色毛线衫,下面是一件中长款的长裙,搭配一双短靴。
脸上虽然是淡妆,但整个人整体气质都不错,她的眼睛很大很灵动。
给人一种元气跟轻熟风并存的气质。
她放慢步调,她走到门口,自动门自动打开。
门口站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她职业性的朝周茉微笑,“您好,女士,有预约吗?”
周茉点头说有,然后服务员带着周茉到前台,周茉报了周慧女士的名字。
两个服务员听到名字,对视一眼,很是意外。
但很快反应过来,服务员带着周茉去了二楼,周茉心里很忐忑,压根没注意到服务员的打量。
二楼更加安静又位于京市的繁华地段,现在这个点,咖啡厅的人不多。
周茉倒是看到几个带着电脑来办公的人。
服务员把周茉带到位置上,然后问她,“女士,您想喝点什么?”
周茉朝门口看了看,刚刚老妈给她打车就是怕对方会等太久,明明说是已经到了。
听到服务员说话,周茉才说:“我还在等人,先麻烦给我杯水吧。”
服务员说请稍等,又说,“刚刚有个先生也是这桌他来了。”
服务员话还没说完,就朝另一边看去。
周茉心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他穿着黑色大衣,修长白皙的手指还紧握着刚刚挂断的电话。
他迈着大长腿,朝这边走过来。
周茉猝不及防的跟他对视,那一瞬间,周茉想起他转学到班里的那一天。
周茉坐在中间的位置,抬头看着站在讲台边的男孩。
他脸部线条偏冷,清秀的长相,可眼神却充斥着寒意,明明穿着跟自己一样的校服,可依旧能看出他身高腿长,他单手插在裤袋里,给人的疏离感格外的重。
那个男孩,逐渐跟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男人的身影慢慢重合。
室长忽然说:“完了,咱们系……不,咱们院的男生都要难过了!周茉有男朋友了!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啊!”
苏迩附和:“就是,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有多少人跟我打听你,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还有人要请我吃饭。还好我没去,否则现在要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她把大家逗笑了,而她说的内容,在座的人都没什么意外。
周茉本来就长得漂亮,开学第一天班上就有人注意了。后来军训时有天晚上,大家被教官组织在操场上玩游戏,用矿泉水瓶子击鼓传花,传到的人要起来表演节目。
周茉不幸中招,于是站起来给大家唱了一首歌。
那晚月亮很大,她穿着迷彩短袖T恤和长裤,站在人群围出的中央。因为不用训练,长发随意披下,戴着帽子。
明明是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打扮,却挡不住帽檐下她的那双眼睛。
又黑又亮,在月光下像波光粼粼、闪闪发亮的湖面,而她的歌声清甜,是湖泊上的回音。
等她唱完,半个操场的人都在看她。
隔天周茉就在院上出名了,大家都知道工管有个又漂亮唱歌还好听的女生叫周茉。
用苏迩的话说,开学才一周,你已经成为院花候选人了!
对此,周茉表示疑惑,“为什么不是校花呢?怎么咱们学校还有比我漂亮的人吗?我不信,拉出来比比。”
苏迩:“……”
总之,周茉当然知道有很多人想追她,比如她在楼望东面前说的那个“很照顾她的班长”和“挺帅的社团师兄”,确实都对她有意思。
但她还是说谎了,什么不错呀,她对他们两个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楼望东合适,只想和他谈这个契约,所以今天专程拨冗前去逼他。
好在那家伙还算有点信用,没有赖账到底,否则她固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但真要去找一个(或者几个)临时工男友来气他,她也是有点苦恼人选的!
想到这里,她说:“那你的饭让我男朋友补上,过几天他来学校找我,到时候也请你们一起吃!不是都有这个环节吗?”
确实,室长的男朋友也在北京读大学,上周过来找她,就请了全寝室一起在宿舍后面的商业街吃麻辣香锅。
大家顿时欢呼,达成共识,这才带着吃完了瓜的满足回去各做各的事。
周茉伸个懒腰,栽倒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瘫了一会儿,然后才拿出手机,登上推特。
一刷首页全是今天下午活动的照片,周茉的上一个号因为追星参与饭圈打架被炸号了,后来高三忙也出坑前担,就懒得再玩推特。
这个号是半个月前新注册的,因为她当时正琢磨着要怎么伏击楼望东、吓他一大跳,就看到了这个见面会,顿时觉得,这不就是老天给她准备的舞台吗!
虽然那会儿门票早在二十天前就开票并且秒没了,但这怎么能难倒周茉呢,她去超话高价收了转票,为此还关注了一些游泳圈的债主,其中主要就是楼望东的债主。
所以,她现在看到的最多的也是楼望东的照片。有一组拍的最好的,来自楼望东的一个很活跃的债主,她几乎楼望东的每场活动都会去现场,然后出图,照片质量还很高。
周茉甚至觉得,有些照片的质量比她前担的站姐也不差了!
比如现在这组,是活动中间,大家现场游泳经典片段。楼望东左手拿着台词本,右手握着话筒,抬眸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楼望东的长相其实没什么攻击性,不是那种冷漠严峻的类型,应该用清俊来形容。但因为他在不太熟的人面前就话比较少,也没什么表情,就容易让人觉得冷。
以前读高中时,还有女生因此说他是什么高岭之花,气得周茉大喊你们别被他骗了,这人就是喜欢装酷哥而已!
这组照片就是骗局的巅峰,本来就没表情了,因为专注,显得眼神愈发锐利。再加上照片做了黑白处理,也让他的侧颜越发清晰,像黑暗里的一道光。
但和从前的高中女生一样,这骗局现在也得到了他债主们的一致喜欢,这组图的转赞评很不错。周茉甚至在转发区看到一个漫画白泽的角色粉说:“我靠,即使我已经发过誓只当纸片人梦女,但每次看到楼望东的图还是会忍不住停留并且感叹,真帅哇……”
周茉忽然想起来,她下午其实也拍了一张楼望东的照片。是他当时坐在座位上偏头听旁边的人讲话,看起来像是在思索,但她一看就知道他走神了,于是举起手机拍下来,打算之后讨伐他上班不专心。
她翻出照片,微信发给他,然后又把这条推特的链接也发过去,问:是我拍的好看,还是你的债主拍的好看?
楼望东这会儿应该在饭局上,她以为他会回得很慢,没想到两分钟后,他就回复了:我现在是必须回答你拍的更好看吗?
周茉:不啊,你说她拍的好看也可以呀。本来就是她拍的更好嘛。
周茉:人家用的是大|炮,我用的是手机,设备就不是一个级别,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楼望东:哦,我还以为现在这个也得听你的呢。
周茉一听就知道,这人是在阴阳怪气呢!
因为被她逼迫谈契约,虽然不得已答应了,但还是心有不甘,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言语上反抗两句。
但周茉并不生气。事实上,她很享受这种他明明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听她的的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胜利愈发甘美。
赵敏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偏要勉强!”
不过她觉得,现在还是有必要哄一哄他,于是假装没听懂,说:怎么会,我怎么会逼你说假话呢?你觉得谁拍的更好那就说谁,我不会生气的!
周茉:但我也不是没有我的优点。是,她的技术和设备更好,但我是带着爱拍的~
周茉:我带着全场最真挚的爱,拍摄全场最帅气的我的男朋友~[玲娜贝儿比心.gif]
又开始卖乖了。
楼望东看着手机,冷笑。
从小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得不到时就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一旦让她满意了,就立刻嘴甜如蜜,好听的话一筐一筐砸过来,谁也没她会变脸。
楼望东都懒得问,在你心里全场最帅的不是聂承宇吗,周茉却像是怕他不信,又补充:真的,你的事我都有放在心上哦!军训时,我还唱了《山海打工人》的主题曲,帮你们宣传!
楼望东:真的?
周茉:真的!
楼望东:那你既然帮我们宣传,自己一定也看了吧?
周茉:……
嗯,这个这个,怎么说捏……
周茉对手指。
是的,她军训那晚唱的歌就是《山海打工人》第二季的主题曲《山海有涯》。当时动画还没正式播出,主题曲先一步上线预热,歌前天出来,她第二天就学会并且在晚上当众表演了,唱完后还笑容甜蜜地说:“由著名国漫《山海打工人》改编的动画第二季下周就要在深海视频上线了,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完了手在身体两侧一提,拎着空气裙摆给大家行了个公主礼。
但周茉其实没看过这个番,第一季第二季都没有,她唱这个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知道楼望东在第二季里面配了一个重要角色,而按照她当时的规划,最多再有半个月,她就要和楼望东开始谈契约了,那作为未来的女朋友,是不是应该要支持男朋友的事业,给宣传一下?
这么一想,顿时责任感上身、表演欲上头,这才来了那么一出。
其实到现在她都还没看过楼望东在动画里的表现呢嘻嘻。
毕竟,小周同学刚开始美好的大学生活,每天忙着上课忙着逛校园忙着认识新朋友再和新朋友继续上课逛校园,周末还要出去游玩北京城,现充得不要不要的,哪有那个闲工夫追番!
楼望东就知道是这样,正打算乘胜追击,一只手却忽然勾住了他脖子,“甲方讲话呢,你怎么开小差?大不敬了啊。”
是聂承宇。
他们在一家粤菜馆的包厢里,下午的见面会圆满结束,主办方按惯例请大家吃饭庆功,此刻负责组织这场见面会的女人正在说话。
不过她是在和梁非一对一进行一些赞美和感谢的场面话,本来也暂时不需要其余人的参与。
楼望东:“有你听不就够了。”
“你刚才跟谁聊天呢,这么投入?”
楼望东收起手机,“没谁。”
聂承宇却没被糊弄住,盯着他说:“你不对劲。”
楼望东也看向他,聂承宇说:“下午活动时就奇奇怪怪的,活动结束后人还直接消失了,你去哪儿了?”
“是你不对劲吧,这么关注我的动静。你爱上我了?”
“说不好,有可能哦。”另一边的胡航插嘴,“要我说,还是宇哥你太沉不住气了。不就是下午有个漂亮的女债主说你长得比小东帅嘛,你也不至于就亢奋成这样吧,怎么还一晚上盯着输家不放了呢!”
他说到这个,聂承宇立刻精神了,摇摇手指,“这你就不明白了,我好不容易赢一次,没有做条横幅昭告天下已经很克制了!不过也是,我这种心情,你们这些永远没机会赢的人是不会懂滴~”
“靠!”被容貌羞辱了的胡航气道,立刻反击,“确实应该做条横幅,最好刻到你的墓志铭上,毕竟也没下次了!”
聂承宇随他说,一点都不生气。
胡航话锋一转,“但是挺稀奇的,居然放着小东不选选了你,眼光这么独特的女债主,还长那么漂亮,你就没留个联系方式?”
聂承宇立刻作刚直不阿状,“我可不私联债主。”
胡航用眼神表达“你给我装”,聂承宇叹口气,说了实话,“虽然没打算要联系方式,但我本来还期待着,活动结束她会不会来找我要签名,结果人一下就没影了,跑得比小东还快,搞得我还怪失望的……”
楼望东听着他们的话,又想起当时周茉笑靥如花夸聂承宇的模样。
他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一上来先敲打戏弄他一番。
就好像这一下午,每一招都是她准备好的,就为了让他打破幻想,放弃抵抗,接受制裁。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胡航又和聂承宇扯了几句,凑过来,“其实我也好奇,你活动后去哪儿了?小蕴说你去见人了,见谁?”
楼望东喝一口水,说:“我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