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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舒冉下意识地转头。

    借着路灯的光线,舒冉看到许砚之站在她面前,脊背挺直如松,冷峻面容衬得他深邃眼眸幽幽晦暗。

    流畅利落的下颚线简直是上帝赋予他的偏爱,任谁看了都为之动容。

    许砚之的目光投过来时,舒冉心之一颤。

    他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出现。

    舒冉没答话。

    许砚之在她身旁坐下,偏头问:“心情不好?”

    无缘无故在楼下坐了这么久,换做谁看了都能猜出是心情不好。

    舒冉没矫情,点头承认:“有点。”

    其实原本她是想和周敏烟说上两句,拿起手机找到她的对话框后想想又算了。

    习惯不打扰,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更何况,有关于她原生家庭的事情说多了不太好。

    许砚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边界感,没有过分逾矩地多问舒冉几句。

    她想说便说,不想说便安静陪着。

    愿不愿意,全凭她心。

    许砚之从口袋里摸出一条耳机,递给她一边:“要听歌吗?”

    舒冉摇摇头:“暂时不了。”

    许砚之收起耳机。

    云层薄薄月色无垠,晚风温柔缱绻缠绵。

    舒冉这才发现,许砚之来了。

    月亮便出来了。

    她忽然笑了,藏在心底的话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诉说的欲望。

    反正对于许砚之来说,上次李德安的事情她都说了。

    “嗯……”话语在喉间徘徊许久,找到自己的嗓音,舒冉斟酌再三后缓缓说:“还记得2013年我和你最后一次在天台上的对话吗?”

    舒冉没管许砚之记不记得那年夜晚,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问你觉得家是城堡吗?于我而言,不是。”

    “我爸妈并不爱我,其实你当时应该多少都有猜出一些吧。”

    说出口的那瞬间,舒冉笑了一下。

    有了倾诉的对象,如释重负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今天遇到了个小姑娘,她和我一样。”

    “我看到‘我’,和当年一样。”舒冉语气很淡,“我帮了她,但我还是很难过。”

    “你已经很棒了。”许砚之倏然开口,“你也已经完成了自己所想,成为了自由、不被束缚且自在翱翔的人。”

    他记得。

    他把她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也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坏心情都被他的话随风带走。

    穿堂风幽幽,小区楼下有人散步经过。

    世界在舒冉眼中静下。

    舒冉偏头去看许砚之。

    却未想到许砚之在那一刻也看了过来。

    视线相对。

    舒冉眼眸澄澈,流转间,好似有什么闪过,像星星点点在漆黑的夜亮起。

    眉眼安静柔和,比撩人的晚风还要动人心弦。

    而舒冉短暂的失神后蓦然偏过头。

    慌张用手整理被晚风吹乱的碎发,舒冉的心脏却在颤栗。

    路上行人结队而行,小区里新建了个绿化广场,为了吸引住户,即使不是盛夏,设计师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些萤火虫来。

    散步人群听说那儿有萤火虫,纷纷都往那儿走去。

    许砚之问她:“要不要走一走?”

    舒冉敛目。

    其实她是想拒绝的,但抬头便望见男人墨黑瞳仁似带着蛊惑的意味。

    她心下一动。

    “好。”.

    新建立的广场人寥寥无几,舒冉第一次发现这小区里竟这样少人。

    随即又想起,他性子这样冷的人,应当住在这样的地方。

    沿着广场的霓虹灯光线充足,偌大的场地内绿化优美。

    一路沿着广场小路走过,期待看到萤火虫的舒冉迟迟没看到,却在快走到尽头时视野里多出几只绿色荧光。

    舒冉万分惊喜:“中学的时候在县城读书,学校在郊外,那时候住宿,宿舍楼下也常常能看到萤火虫。”

    许砚之:“中学的时候在县城读书?”

    “对,那时候我妈觉得市区学费贵。”舒冉语气唏嘘。

    “不亏,最起码见到了我从没见过的东西。”他说。

    许砚之的语气很淡。

    他总是这样,一下就让舒冉觉得知足许多。

    舒冉笑了。

    萤火纷飞,点点光芒,草丛漂浮。

    静谧的夜晚里多了丝丝缕缕的宁和与温柔。

    周围有些人拿出手机拍照。

    闪光灯在眼前转瞬即逝。

    许砚之狭长的眼眸微敛,有些缓慢地开口对舒冉说:“可以帮我拍个照吗?”

    舒冉微惊:“怎么忽然想拍照?这里光线不好。”

    “没事,开闪光灯就行,正好我没见过这些,算是留个念。”

    “行。”

    舒冉伸手朝许砚之要他的手机。

    许砚之先一步开口:“用你手机,回头发给我。”

    舒冉:“……”

    拍照时,许砚之站在镜头前,没有任何表情、肢体动作。

    甚至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舒冉看到许砚之的神色极其不自然,能看出是个不爱拍照的人。

    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不过短暂到不到一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尽管许砚之拍照时的神情极为不自然,但眉目依旧疏冷,表情管理还算良好。

    舒冉觉得他鹤立在萤火之中时比那光芒还要耀眼。

    拍出来的照片简直清风霁月,月白风清。

    舒冉把照片发给许砚之。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叮”一声。

    照片传送过去了。

    舒冉深吸一口这新建广场的空气,肺部里感到明显的新鲜与轻松。

    废气呼出,整个人都释放不少。

    已经走到尽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回走。

    清寂的小路上,两人影子跟在身后。

    相伴,相离,缠绵,缱绻。

    明明是无话的状态,舒冉却觉得放松了许多。

    “心情好多了吗?”在踏进电梯口的那瞬间许砚之问她。

    “嗯?”轻轻柔柔的一声下意识回应。

    随风散去之前,是如此温和。

    意识到许砚之再问她什么问题时,舒冉莞尔一笑:“好多了,说出来的时候就好多了,更何况还看到了萤火虫。”

    “我也不想让这些破事阻止了我前进的步伐。”

    早就好多了。

    在拍照之前,你来之后.

    五月初,南城进入晚春季节,气温逐渐上升准备进入夏季的同时还保留了春季特征。

    许砚之为了许游的病情参加了一场鸿门宴。

    建筑风格为复古中式的别墅大厅里。

    李廷洛一身矜贵西装,坐在长方圆桌主座上,眉眼冷峭。

    依稀可见与坐在左手边的男人眉眼几分相似。

    “如果不是因为你成了独苗,你以为我愿意叫你来?你不过是下下策罢了。”李廷洛优雅地拿起方襟擦拭嘴边的油渍,说出的话却残酷万分。

    许砚之眼前的惠灵顿牛排纹丝未动,他扯了个笑,眼底是罕见的冷倦,甚至未看主座男人一眼。

    “既然不待见,又何必叫我来?”

    身旁的仆人见李廷洛用完了方襟,恭敬地上前收走。

    李廷洛右手轻轻一挥,周围仆人全都屏气退下。

    “要我待不待见,全凭你。”李廷洛语气不悦,面上却依旧端得如常,“你爷爷的医药费,还要不要?”

    “当年如果不是我,还有许游活下去的机会?”

    “现在有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不由您做决定。”许砚之的音如海底冰川,淡的薄凉。

    “别忘了,你始终是李家的人。”李廷洛眉轻瞥。

    他总有一种,掌控不了眼前男人的感觉。

    “您也别忘了,我是您的下下策,您的上上策,可不是我。”许砚之笑了一下,那笑叫人听了都觉得冷。

    “您要是觉得和我说话乏,就请另找个下下策。”

    “毕竟,您从前就这样。”

    李廷洛一听这话,直接站起了身,手掌用力拍桌。

    砰。

    声响巨大。

    桌上昂贵的陶瓷盘都颤了一下。

    “许砚之,你别忘了你姓李!倘若不是我给了你机会,你回不到这里!”

    相比李廷洛的暴躁,许砚之反而愈发平静。

    “您问问您自个,到底是谁给的机会。”

    随着许砚之起身的动作,沉木椅子往后退,发出轻微声。

    “等你哪天心平气和了,再继续沟通。”

    “可别又失了个儿子。”

    “许砚之!我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是吗!”

    许砚之身后传来李廷洛的吼声,他未曾回头,脚步加快,径直离开。

    厅前排排站着数十个黑衣保镖,全为保护李廷洛的人。

    里头传来李廷洛震怒的声音,而眼前出现许砚之淡漠眉眼。

    偏偏没一个人敢拦他.

    出了这豪华别墅,许砚之长吸一口气。

    明明这别墅深处首都黄金地段,周围还拥有着大片平原绿化。

    可他从未觉得如此烦躁过。

    见李廷洛一次比一次烦躁,甚至叫他厌恶自己。

    就连身上他都觉得掺杂了那李廷洛的人模狗样味。

    脑海里忽然回想起舒冉前阵子问他的话。

    她端坐在副驾驶上,背靠车座,手中抱着纸盒,眼眸清澈看他:“当年,遇到李德安的那个夜晚的后一天,是你带我看了星星,听了歌。”

    “告诉我,只要自身足够强大,处处皆是城堡。”

    “许砚之,我做到了。”

    “所以,你呢?你做到了吗?”

    那时他没回答舒冉的话。

    其实他想说——

    他没有。

    他是孤独的人。

    许砚之在原地顿步两秒,买了回南城的票.

    回到南城时,已将近夜晚七点钟。

    机场偌大,许砚之打了辆车径直回小区。

    无端地,他想起了舒冉。

    想起舒冉她从来不会问他这些事。

    只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来关心他。

    许砚之忽然贪恋和舒冉相处的时光。

    是那样的舒心.

    自从那天萤火虫事件过后,舒冉和许砚之就没怎么见过面。

    过去了好多天后,舒冉和许砚之终于补上了之前空缺的那顿饭。

    那天,舒冉刚从文孟达工作室聊完王乐童后续的事,短视频平台不能断更太久,文孟达也准备回到工作室继续工作,所以舒冉添加了王乐童母亲的微信,时不时地视频一下。

    她一边低着头回复王乐童母亲的消息,一边走在回小区大楼的路上。

    小区路上静悄悄的,偶尔有几户人家路过。

    忽然,有一道影子从她的上方笼罩下,在舒冉面前投射下一束暗黑的光。

    她来不及停下脚步,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

    接着,头顶处传来一道偏冷嗓音:“这次撞到我,可不会给你道歉了。”

    舒冉猛地抬头。

    就着路边灯光,舒冉看清了面前清俊的男人。

    他站在剪影光辉中,黑色的衬衫领口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优越的锁骨。

    冷沉而淡漠的气息渐褪,多了几分散漫,却依旧掩不去矜贵。

    明明往日在公司里见他穿正装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偏偏这一刻舒冉觉得他多了几分沉浮。

    叫她心潮涌动。

    在这涌动之外,舒冉还发现他身上那股清冽气息淡了很多,反倒多了几分浓重的檀香味。

    绝非寻常人家用的。

    而他的话语,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舒冉撞到许砚之,他先道歉的时候。

    舒冉把手机熄屏,笑说:“那这回换我道歉。”

    “不用,你看着路就行。”

    “行。”舒冉说,“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刚从外面回来。”

    “哦,正巧我也是。”

    “吃饭了吗?”许砚之问。

    “吃……”舒冉想说吃过了,偏偏又想起方才在文孟达那儿聊王乐童的事,没吃多少东西。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还没有,打算一会回去下个面条。”

    “不用,方便一起吃饭吗?”

    许砚之还补充了一句,他说就当弥补上次未完成的那顿饭。

    舒冉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

    19:45分。

    这么晚了,他也还没吃饭吗?

    舒冉想了两秒,他说的是那次去苏城之前的午饭。

    舒冉点了头,和许砚之一起下地库上他的车。

    许砚之给她开了车门,舒冉坐进去。

    等许砚之启动车子时,问她:“想吃什么?”

    “Arola Nanjing还是鮨·原箸?”

    两家都是南城价格上等的饭店。

    舒冉只去过一次,味道不错。

    她瞥了一眼许砚之,神情总有些淡。

    心下一动,舒冉说:“去五台山吧。”

    许砚之没问舒冉去那儿做什么,只听她的准备将车驶往五台山。

    车启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舒冉问他:“烧烤能吃吗?小摊的那种。”

    “可以。”

    得到答案,舒冉怔松两口气。

    很多年没有去那家店了。

    不知道还开着没有。

    五台山离得不远不近,约莫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舒冉凭借着记忆和许砚之往街边走。

    静谧安和的街边,只有一家烧烤小摊的灯牌在视野里亮起。

    孜然香味混杂着烧烤香飘渺而来,叫人口腔里的唾液都分泌旺盛。

    街边的烧烤小摊不大,帐篷底下只摆着两张圆桌。

    摊主是位中年妇女,此时没什么客人,在整理食材。

    在圆桌上坐下时,舒冉拿起桌上的烧烤菜单问许砚之:“吃什么?”

    许砚之看了眼菜单,似是有些无从下手,“你点吧。”

    舒冉不自觉地弯了下唇:“那就我来吧。”

    听到舒冉的声音,女摊主转过身去,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喜出望外:“小冉你来了,好久没见你了,敏烟怎么没跟你一起?”

    说完扫了眼一旁的男人,“这位是?”

    “敏烟回芙城了,我带我朋友过来。”舒冉莞尔,“还是老样子。”

    女摊主点点头,说了声:“好嘞。”

    舒冉熟稔的模样叫许砚之多看了两眼小摊的周围。

    许砚之:“你来过很多次?”

    舒冉拆了桌上的碗筷抽了两张纸将筷子放在纸上,“当初研学,我和周敏烟来过这儿,后来来南城工作,偶尔也会和她一起来。”

    “这儿味道不错,你应该没有吃过这些吧?”

    “没有。”许砚之说。

    舒冉抬眸看到许砚之认真的神色,忍俊不禁:“也是了,很难想象你吃这些的样子。”

    烧烤没一会儿就递了上来。

    舒冉很贴心地将其中的羊肉串底棒包了纸巾递到许砚之的盘子里:“试试。”

    许砚之拿起羊肉串,顺着签子咬了口。

    被烤得外焦里嫩的鲜肉在味蕾上绽出烧烤浓香。

    不得不说,看好看的人干什么都赏心悦目。

    即使是吃这种路边小摊,在许砚之这里也吃出一种山珍海味的感觉。

    舒冉笑说:“怎么样?”

    “挺不错。”

    摊主又递上几瓶啤酒,舒冉习惯性地开起来。

    接着放下手中吃得干净的签子,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应该不喝啤酒吧。那次研学我和敏烟偷偷跑出去,去了好多地方,不过喝的是碳酸饮料,虽然现在我们喝的都是啤酒,但是我们还会趁着酒劲去一些地方。”

    “你应该有些意外吧,对于我的这些行为?”舒冉笑问。

    “不会。”男人丝毫没犹豫地否认。

    “无论你做了什么,你还是你。”

    舒冉抬眸。

    对上的是许砚之灼热目光。

    “所以现在,你要不要也趁着酒劲带我去你去过的地方?”他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啤酒,“当然,这并不是怂恿你喝酒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解。”

    第42章

    时间临近八点半。

    桌上原本放着的四瓶啤酒只剩下两瓶。

    其实舒冉没说她一点都不能喝,醉得厉害。

    许砚之起身去买了单,舒冉顺带还要了一瓶茉莉花茶。

    算“茶”,勉强解酒了。

    离开小摊之前,舒冉站在路边看着路边孤零零停着的那辆黑色车。

    舒冉说:“这车不能开了,只能打车了吧。”

    “嗯。”

    舒冉轻抿了口手里的茉莉花茶,笑着说:“和我当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从格子里跳出来的那个夜晚。

    打车,疯狂。

    许砚之偏头看了眼舒冉。

    站在街边的舒冉喝了酒,脸上漫出一抹薄红,漆黑的眼眸亮沉沉,眸光流转,比今夜的碎星还要耀眼。

    被茉莉花茶润过的唇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又被粉嫩的舌尖带走。

    许砚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路边恰好开过一辆带着绿牌的“空车”,他伸手拦下,两人坐进去。

    车里氛围安静,司机开车前问他们去哪儿。

    舒冉瞥了眼许砚之,见他安静地靠在车座上,没出声。

    这作态是当真要自己带他疯。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舒冉没顾忌太多。

    她回想起研学时候,许砚之缺的那两天。

    博物馆这会肯定去不了了。

    这两年去秦淮河畔人越来越多,这个点一定是人满为患,他一定不喜去。

    还有南航大学,也不妥帖。

    舒冉心下一闪,朝司机说:“去莫愁路。”

    这条路舒冉曾和周敏烟来过,尽头有家咖啡馆,出名的还有路上的黑墙,写满了过路旅人的愿望烦恼。

    车厢里无人说话。

    这场逃离世界喧嚣的计划终究开始。

    司机开得得心应手,很快便到了那条闻名的莫愁路。

    下车。

    在车里许砚之并未看沿途风景,微微有些失神,没听清舒冉和司机报的地点。

    如今下车看了眼路牌上的字。

    他低低一笑。

    这个点这条路上还是很多人。

    车水马龙,旅客多到擦肩而过时只有一拳的距离。

    舒冉不好意思地笑:“好像人有点多,要不我们继续往下一个地方?”

    “走走吧。”

    沿着街边走,人竟越来越少,直到露出一面黑墙。

    墙上各式各样的涂鸦祝福,墙边是一些断了的粉笔。

    舒冉走过去,弯腰捡起一支断了的粉笔,在墙上找了个能落笔的地方。

    动笔的时候舒冉有些斟酌。

    后来,她心想。

    都跳出格子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写下——

    “莫愁莫愁,愿许砚之万事莫愁。”

    空气静了一瞬。

    许砚之被街灯笼罩的眼眸晦暗不明,喉结滞涩半晌,最终缓慢滚动。

    嗓音沉沉:“怎么突然写这个。”

    “都说莫愁路希望大家忧愁都消失,所以我也单纯地希望你的愁恼在此刻消失直至永远。”舒冉转过身,丢了粉笔拍手看他。

    许砚之呼吸深沉。

    她的嗓音很轻,比此刻的晚风还要轻柔,拂过脸颊,落在心尖.

    周围脚步声躁动,一群人往这儿走来。

    舒冉左右看了眼,说:“我们换个地方吧,时间还长,就不要在这儿了。”

    今夜本就是去她去过的地方,许砚之跟着舒冉走。

    再次从路边拦了辆车,舒冉准备报目的地时。

    许砚之忽然开口:“去高铁站。”

    舒冉不明所以,可到底没说话。

    高铁站离莫愁路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司机在高铁站附近下车,下车后正好是一家酒店的门口。

    抬眼望去,发着光偌大的招牌叫舒冉呼吸一顿。

    高铁站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玩的。

    那么许砚之要来的地方只有这一个地方。

    “这是研学时住的酒店。”舒冉再仰头,看到酒店楼上的天台,“你要去顶楼?”

    从始至终,舒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许砚之喜欢空旷、安静的地方。

    最好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这好像就是许砚之的本性。

    “嗯。”许砚之垂眸看她,“我带你看星星。”

    舒冉一怔,好多年前,他也是这么和她说.

    为了不打扰前台,许砚之特意开了间房拿到酒店的房卡进了电梯。

    接着径直上了酒店天台。

    推开门。

    空旷寂寥,寂静无声。

    穿堂风幽幽柔和,月色无垠朦胧。

    天台比记忆里的更大了些,多了几根晒被子的绳线,此时一床被子也没有。

    旁边多了一间很小的铁皮房,也有个梯子,构建有点像芙城一中的天台。

    站在高处,可望见小片南城的风景。

    都说南城是个浪漫的城市。

    仰头便是星辰璀璨,月色撩人,低头便是高楼大厦,灯火阑珊。

    南城的夜,她又多看了一页。

    许砚之问:“要不要上去?”

    他说的是铁皮房的屋顶。

    夜风吹过舒冉的脸,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她浑身都觉得燥热。

    “好。”

    许砚之踩着梯子,稳稳上屋顶,朝她伸出冷白掌心。

    舒冉好像看见了当年的少年。

    似他,又不似他。

    掌心相交,似电流传过,舒冉的酒似乎又醉了一些。

    浑浑噩噩,甚至有种至死方休的感觉。

    在铁皮房上站稳后,舒冉就着坐在许砚之身旁。

    更高了些,星星好像都变得更多,更清晰。

    月面光纹如同桥梁,在视野里如此曼妙。

    气氛静了下来,谁都没开口说话,谁也不需要开口说话。

    好似这一切就是最好,最合适的氛围。

    空气中只剩下清浅呼吸声。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色,舒冉总觉得又回到了那天。

    缺少了音乐。

    舒冉不禁问许砚之:“许砚之,在你印象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仅仅只因为好奇,还带着试探。

    许砚之侧眸看舒冉,“没有确切的形容词,你是一个很勇敢,允许一切发生的人。”

    “你很好,很坚韧。”

    舒冉将手环住膝盖,问他:“听歌吗?”

    许砚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带线耳机,将其中一只递给舒冉。

    舒冉微微诧异。

    现在不同往日,大多数人戴的几乎都是蓝牙耳机。

    她再仔细一瞧,视线沿着长长的耳机线,连接的竟是当年老旧的MP4。

    舒冉接过耳机戴上。

    天台之上,坐在铁皮房屋顶的他们再听不见这个世界的浮躁。

    独独剩下彼此与今夜星月。

    耳边传来熟悉音乐。

    “Re So So Si D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So

    ……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

    高考结束后的喊楼好似在眼前浮现,今夜太过于与从前交叠。

    舒冉偏头看身旁许砚之。

    男人侧脸线条优越,眉眼微垂,隐在清辉之下愈发冷白。

    舒冉不动声色地蜷缩起放在身侧的手指,呼吸都慢了半拍。

    心跳止不住地乱奏。

    年少时的情感似浪潮将她席卷,舒冉摘了耳机,试图平稳呼吸。

    她从包里拿出放了许久的茉莉花茶,拧开瓶盖抿了好几下。

    想要唤醒她原本的心境。

    大约是这气氛太过平和,舒冉竟越觉得醉人。

    动作过大,牵动另一头的耳机线。

    许砚之摘了耳机,敛目看她:“怎么了?”

    舒冉摇头:“没事。”

    同样,许砚之也觉得今天的他有些疯狂,做了他这么多年从未做过的事。

    去了从前从未去过的小摊。

    去她去过的地方。

    她为他写下“莫愁”。

    甚至跑来这‘遥远’的天台。

    喝了酒的二人登上天台,在这儿看缥缈的星月,听舒缓的歌。

    他不是他,却又是他。

    因为她,他变成了他。

    她忽而想起2012年的跨年,舒冉的逃离愿望。

    许砚之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空气是这样的鲜活凛冽。

    眼前少女碎发随风飘动,眼里是万千星辰。

    薄红的脸颊似许砚之看过最瑰丽的晚霞。

    舒冉听见许砚之问她。

    “舒冉。”他嗓音低哑,“还记得高中跨年时你说你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带你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和你一起彻底逃离这世界的浮躁不安。

    砰砰砰。

    与此同时,不知是谁放了烟花,远处天边炸开一朵朵璀璨烟花。

    火树银花,绚烂多彩。

    和多年前的跨年夜一样,烟火璀璨。

    烟花炸开的瞬间,好像有什么在舒冉的心尖铺开,叫她失了神。

    她说她想去南极。

    这——

    是她2012年的跨年愿望。

    他记得。

    “你现在还愿意去吗?”

    冥冥之中,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

    在此刻变得不一样。

    成年人,有些话不点名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舒冉没有回答许砚之的话,醉酒过后的她反而没有大胆到一股脑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状态。

    她退缩了。

    方才在莫愁路燃起的勇气在这一刻熄灭。

    舒冉清醒地知道什么是她的,什么不是她的。

    她已经不是十七岁的舒冉了。

    成年人,只做有把握的事。

    舒冉笑笑:“现在没办法去了,假期没有那么多。不像学生时代,有暑假寒假。”

    她总是可以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氛围打回现实。

    许砚之视线沉沉,瞳仁里的滞涩一望无际。

    他没回答舒冉这句话,而是继续问她。

    “你想去吗?”

    她想去吗?

    舒冉说不清。

    此刻相对的目光炙热却又冷熄。

    好似迷糊中,看到了一场大雨。

    痴醉又梦幻。

    明明是这样好的氛围,舒冉却莫名的感到一种失落在铺开,没有边界线地在心尖蔓延开来。

    “想。”轻轻柔柔的嗓音在随风消散,舒冉看着许砚之说。

    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即使这一刻明白许砚之的话语里有着一层隐约的意味在内。

    即使这一刻她有太多的寞落,甚至鼻尖泛酸。

    明明远处烟火声彻响,可在这一刻,舒冉的回答却叫人震耳欲聋。

    许砚之听到了。

    她说她想。

    她还想去南极。

    她一直想去南极。

    从未变过。

    第43章

    南城的夜叫人无端沉醉其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即使舒冉说了想,可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明白。

    这一场醉人的酒,等天光破晓时分,又回到原点。

    舒冉很轻地笑了一下,喊了许砚之的名字。

    她说:“许砚之。”

    “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虽然我想去,但是现在说南极,不太现实。”

    “有些想法,不是这个年纪,说去就可以去。”

    “那是十七岁的冲动,不是二十七岁的冲动。”

    许砚之沉默着送她回家。

    那夜,舒冉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和许砚之相遇的第一天。

    消失的下雨天。

    跨年那夜,她和他说她想去的地方。

    再到那架纸飞机,飞到她看不见的远方。

    和他一起去南极,舒冉想想都觉得是在做梦。

    梦中梦,最不可能实现.

    五月八号,母亲节那天,舒冉收到了苏慧慧的电话。

    三年以来,舒冉第一次看到屏幕上亮起苏慧慧的来电提醒。

    上一次还是苏慧慧没钱才打过来。

    这次,大约还是为了钱。

    舒冉接起电话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机,声音调到中等,整个人窝在沙发里。

    接着,苏慧慧故作娇柔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

    “冉冉啊,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

    “还行,有什么事直说。”

    舒冉没心情和她说这些冠冕堂皇,有的没的。

    苏慧慧音调反而愈发轻哄,乍一听还以为她本就这样。

    “冉冉啊,妈妈最近需要点钱,你那儿有钱吗?”

    刹那,安静一瞬。

    忽然,苏慧慧那儿传来一声高喊的“胡了!”。

    再然后,舒冉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无语凝噎,猜到是苏慧慧点了静音。

    前阵子舒望和她提过两嘴,说是苏慧慧不知怎么爱上打麻将,人菜瘾还大。

    把家里积蓄输了大半不说,如今还找上舒冉。

    舒冉面无表情地回应苏慧慧:“我没钱。”

    苏慧慧解了静音:“怎么会没钱?你不是在什么南航工作吗?那可是大企业!”

    依稀能听见对面几个女人的窃窃私语。

    “苏姐能要到钱吗?说什么她女儿的钱都给她花。”

    “她女儿多少年没回来了呦。”

    “啧啧啧,苏姐女儿我听说可牛了。”

    ……

    “闭嘴!”苏慧慧呵斥一声,没人敢再说话。

    话语尽落舒冉耳边。

    “我没钱。”舒冉淡淡重复。

    “你不想给就说,我是你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给我钱,还想给谁钱?!给你自己吗!”苏慧慧大声质问。

    果不其然,苏慧慧依旧还是那副一点就炸的模样。

    “……”,舒冉言简意赅:“你养了我这么多年,就花了五万,高中毕业之后我每个月给家里打三到五千不等,这么多年大约也有五十万了吧?”

    “您要是再继续说下去,可就彻底失去我了。”

    舒冉懒得理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还未来得及听苏慧慧那声未完的狮吼。

    真是烦躁.

    那通电话之后,苏慧慧兴许是怕了,没再打电话给舒冉。

    反而是舒伟国发了两条微信过来替苏慧慧说话。

    舒冉随意地敷衍过去。

    对于舒伟国这懦弱惟苏慧慧马首是瞻的姿态舒冉无话可说。

    五月十七日是文孟达的生日,他从乡下回来。

    舒冉特意手作了个蛋糕,又提前定制了一套书法用具给文孟达送去。

    文孟达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白色的唐装,还将院子里的一只白鸽放了出来,乖巧地站立在他的肩上。

    舒冉把蛋糕放在桌上,进洗手间洗手。

    出来时,许砚之没来,文孟达少不了提起他,“打个电话叫砚之过来,我生日怎么能少得了他。”

    “嗯。”提到他的名字,舒冉稍顿,“他今天飞三亚,在酒店过夜,明天才回来。”

    上次舒冉和许砚之提过文孟达的生日,谁知航里无人替班,只好替着。

    文孟达“诶”了声,说好可惜。

    他的子女从不给文孟达过生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舒冉和他相当于是有渊源存在。

    最起码,舒冉把文孟达不仅仅只当老师,还当家人。

    “怎么?有了新的学生,就看不上我了?”舒冉打趣。

    “我哪敢看不上你,我是怕你没人要,想撮合你们,懂吗?”

    舒冉准备拿礼物的手一顿,“不懂。”

    给文孟达过了生日,送了礼物,他老人家笑得嘴都捂不住。

    舒冉又和他聊了会儿天,之后站在工作室的走廊上吹风。

    许砚之发来消息问文孟达生日过得怎么样。

    【冉:挺好的,老师惦念你。】

    【.:等我回来给他补上生日礼物。】

    【.:早些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冉:好。】

    【.:好。】

    谁都没提上次那件事,双方却都心知肚明。

    风拂过面颊,轻轻柔柔。

    看着手机屏幕上许砚之发来的消息,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夜里的星空和他。

    其实除了失落之外,还有心脏无法抑制的快速跳动,年少时的灯火点燃。

    只不过太多多余却又必然的情绪在内。

    无法逃离.

    自那夜的逃离事件后,舒冉和许砚之有三四天很久没有再见。

    一来是许砚之每日忙着飞行,二来是两人上班的时间搭不上。

    以至于她再回想起那夜,只觉得怅然若失。

    “冉冉,在忙吗?”

    周敏烟一通电话过来。

    舒冉这会正闲着看综艺,“不忙,怎么了?”

    “我好烦躁,我看南城的房子,但尚俞君想住在芙城。”周敏烟长吐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办。”

    周敏烟和尚俞君两人已经打算今年结婚,婚房也是其中必办之一。

    舒冉抓到她话中的重点,“看南城的房子?你现在在南城?”

    “对。”周敏烟点头,“我和尚俞君吵了一架,就自己跑来南城了。”

    “你在哪?”

    “一家叫什么‘烈焰’的酒吧。”

    舒冉连忙在地图上导航到酒吧的位置打了车过去找她。

    听周敏烟的话,她只身一人到南城且还在酒吧,十分不安全。

    舒冉循着导航找过去,推开门便看到在吧台喝酒的周敏烟。

    她走过去,周敏烟顶着一张薄红的脸,打了个酒嗝,伸着指头对舒冉说:“冉冉你来了,陪我喝两杯。”

    “再来两杯伏特加!”

    前台小哥在舒冉开口之前递来两杯伏特加。

    舒冉扶着周敏烟的肩膀,说:“怎么喝这么大?第一次见你们这样吵架。”

    这是周敏烟第一次和尚俞君吵架。

    因为房子。

    周敏烟说尚俞君这阵子太忙了,见不到人,就连讨论房子也是线上讨论,房子也是她一个人看,甚至还因为芙城还是南城吵起来了。

    把她气得一肚子委屈,要不是相信他的为人,恐怕都要以为尚俞君出轨了。

    周敏烟说着说着眼眶泛红,说要和舒冉来一杯。

    “敏烟,你和尚俞君有沟通过吗?”舒冉说。

    “我才不跟他沟通,他都不理我,怎么沟通。”周敏烟气哼哼,说出的话都带着酒气。

    “我想住在南城,芙城好无聊,尚俞君又每天上班,都没有人陪我!”周敏烟的语气失落,抱着舒冉的腰,“南城有你。”

    舒冉摸了摸周敏烟的背:“你先和尚俞君好好沟通一下,我有空就回芙城陪你。”

    周敏烟呜咽着。

    一杯伏特加下肚,舒冉已经有些晕乎乎。

    她带着周敏烟走出酒吧,在门口准备打车时迎面撞上个人。

    男人五官端正富有书卷气息,多年的温文儒雅气息愈发明显,富有古时世家书香子弟风范。

    是尚俞君。

    舒冉上次见他还是和周敏烟订婚时。

    再仔细一看,尚俞君风尘仆仆,眼睑乌青,下巴胡渣冒了出来。

    舒冉有些惊讶他此时会出现在这儿:“尚俞君,你怎么来了?”

    “我和敏烟手机互相开了定位,今天下午看到她一个人来了南城,还在酒吧,我连忙赶了过来。”尚俞君把周敏烟接了过来,松了口气,“还好你在。”

    周敏烟喝醉了酒,睡了过去,眼角还泛着泪。

    “你惹她伤心了。”舒冉看着尚俞君,字字冷静。

    “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领导说让我做完这个项目就附上我的名字。”尚俞君叹了口气,“我想让敏烟父母放心,你也知道,虽然我们青梅竹马,可到底我想让她的父母放心。”

    “我想婚房由我一人出钱,买下南城的房子写上她的名字,可能是我太忙碌,微信上的文字表达不清晰,让她误会了。”

    “我知道她在芙城太过孤独,所以南城的房子,是我赠与她的自由。”

    尚俞君说话时,眼眸温柔地看着周敏烟。

    话语真诚。

    舒冉没有权利评判闺蜜的感情,看着尚俞君是真心爱她,也放下心来。

    “行,那你带她回去吧,下次别再让我看到她伤心了。”

    舒冉看着尚俞君扶着周敏烟上了酒吧门口停着的车。

    那辆车的车牌舒冉有点眼熟,开头是芙城的车牌代码。

    瞬间明白了尚俞君一身的疲惫。

    他开了一天的车,从芙城到南城。

    只为接她.

    舒冉也打了车回家。

    她喝得不多,可奈何酒量是真的差,在车上已经晕乎乎的,只能开着窗户醒酒。

    到了小区楼下,舒冉摇摇晃晃地走进去,原本还想坐电梯,却在进去的那一刻感受到密闭狭隘空间的氧气让胃部翻江倒海。

    喉咙间涌上一股热流,上不去下不来。

    舒冉在电梯即将上升的那瞬间按开电梯,捂嘴走了出来。

    她弯着身子,微微喘气。

    感叹着伏特加的威力。

    下一刻。

    她的肩上多了一件带着薄凉气息的外套。

    舒冉偏头,对上许砚之深沉眼眸。

    她笑着说:“好巧,你也在这儿。”

    他说:“不巧,是我看到你了。”

    不巧,是我看到你了。

    不巧,是我等到你了。

    心在这一刻亮起灯火,明明灭灭,肆意燃烧。

    那是2012年4月14日周四下午,她在教室等了好久,为了一场不经意的偶遇,而对他说的一句“好巧。”

    人生无常,时过境迁。

    在某些多年的执念下,遇到和从前相似的场景。

    舒冉闭上了眼睛,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方才尚俞君接周敏烟离开的画面。

    再睁开眼,呼出的气息炙热,她感觉自己的脚步虚空梦幻,像踩在棉花上。

    酒精作祟,人总是会大胆些。

    就譬如,喝醉了和周敏烟疯狂,跳出格子。

    就譬如,这一刻,她想抱许砚之的念头十分强烈。

    第44章

    酒精对大脑中枢神经系统的抑制在舒冉伸出手的那瞬间被短暂清晰的意识抑制住。

    许砚之陪着舒冉走楼梯上去。

    一步一个阶梯,舒冉走得很慢,仅存的清醒叫她怕跌下楼。

    边走,舒冉边问许砚之:“你对芙城一中的印象还多吗?”

    这些问题,早埋藏在她的心底。

    很近,但触碰不到。

    若隐若即,若隐若离。

    原因在她,原因在他。

    许砚之敛眸,“挺多的。”

    舒冉轻轻笑了,脸侧的梨涡若隐若现。

    柔和的笑让许砚之有一瞬间的恍惚。

    “高中的时候,是你第一次来芙城吗?”舒冉又问。

    她在一点一点地试探,也在慢慢靠近那边界线。

    不知该不该碰。

    “不是。”许砚之话不多。

    “之前来过吗?”

    “我母亲是芙城人。”

    “这样啊,也难怪你会来芙城上学,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舒冉又问着。

    舒冉住的楼层不高,转眼就到了。

    “她不工作。”许砚之将舒冉送至她的门口,随口说:“你在这等等,我上去给你泡杯蜂蜜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舒冉总觉得许砚之不愿提这话题。

    许砚之没进舒冉的家。

    他实在有着良好的边界感。

    许砚之捧着杯温度恰好的蜂蜜水给她。

    等舒冉喝下半杯不愿再喝时见她进了门才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问舒冉为什么喝酒。

    而是陪着她,送她安全到家.

    五月中,舒冉和许砚之依旧不常见面。

    但公司里莫名开始传出一些谣言。

    “舒冉和许机长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还和许机长是什么高中同学会打招呼,现在怎么看他们两个人都没走在一起。”

    “之前还一起上下班呢?”

    “不会是吵架了吧?”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两个人班没排一起呗。”.

    换班时张颜看着在换白大褂的舒冉,小心翼翼地问。

    “舒冉,你是不是得罪公司里的谁了?”张颜皱眉,“最近都有人开始关注起你和许机长了,说什么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这么久没看你们一起?”

    舒冉懒得理这些。

    只淡声说了句:“我和公司总裁也没见过,我和他是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张颜:“……”

    有道理。

    上班期间,舒冉从不以公谋私。

    周念念过来递体检报告和开痛经药。

    舒冉认真仔细地查看报告,随后把痛经药单递给她:“今天身体状态不错,祝飞行顺利。”

    周念念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会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她说的是那场谣言。

    舒冉淡漠地看她:“你很闲吗?我中午吃什么你是不是都要开群讨论?”

    周念念用力瞪舒冉:“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喜欢许机长!”

    她气着跑走了。

    这场谣言只在几个人里传播,最终在这一刻停止.

    南城市医院。

    许游最近病情好转,医生嘱咐可以出病房在楼下转转。

    许砚之推了轮椅准备让许游下楼。

    桌面上的手机叮叮响起,屏幕也跟着亮了。

    【文老师:明天是小满,小冉生日,送书法礼物你觉得可以吗?】

    许游看到了那条消息,随口问:“你跟着他学得怎么样?”

    他指的是文孟达。

    许砚之摊开轮椅座椅,把后轮卡好,“我跟他学没有让你们两个重归于好的任何意思,单纯觉得他技高一筹。”

    许游呵了声,“为了那小姑娘吧,有机会带来给我见见。”

    “行。”

    轮椅质量十分好。

    趁着许游坐上去,许砚之拿起桌上的手机。

    视线瞥到文孟达发来的信息,一愣。

    “小满”这两个字。

    2012的研学夜晚,青涩的少女一身洁白衣裙,清透的底妆无法掩盖她的稚嫩。

    绯红的耳畔如染了层胭脂。

    她说“今天是小满。”

    明天是小满。

    是她的生日.

    五月二十一日,小满。

    舒冉提前收到了文孟达的生日礼物,一本市面上买不到的书法书籍,也收到了舒望的祝福。

    周敏烟被尚俞君哄好了,忙着在看房子和装修的事情,只能寄了一大箱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和一封手写信。

    舒冉特意珍藏起来,下楼去小区附近准备买蛋糕。

    却被告知今日的蛋糕师刚请了假,只剩下一个现成的蛋糕。

    蛋糕十分简约,洁白与焦黄色过渡成渐变,四周有着几片花瓣,而蛋糕顶部则是两朵向日葵。

    一眼舒冉便十分喜欢。

    结了账之后蛋糕店店员替她打包,随后还双手捧上一张贺卡。

    “这是送您的贺卡。”

    一张向日葵风格的贺卡呈现在她的面前。

    里头的字再熟悉不过。

    人生小满胜万全。

    舒冉一愣,下意识地往后转身。

    转身的刹那。

    进店的风铃忽而响起。

    回头便是许砚之。

    蛋糕店店员看到来人,恭敬地说:“先生您来得正好,您的蛋糕已被这位小姐买走。”.

    回小区的路上晚风柔柔,夜色萧瑟,路上行人三两,道路两侧树木光影斑驳。

    舒冉提着蛋糕,抬眸看许砚之:“你怎么会在蛋糕店……”

    “文老师和我说,今天是你生日。”男人嗓音清缓低沉,似玫瑰泡过酒,弥漫着浓浓的醉意,“所以当年在天台上,那天是你生日。”

    她心里好像有海浪拍打过。

    不知道是因为他记得那天,还是因为他今天的存在。

    “是,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家店买蛋糕……”

    而且,是她喜欢的向日葵蛋糕。

    许砚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轻点西裤侧边,温柔地俯视她:“我在周围的每一家蛋糕店,都订了向日葵蛋糕。”

    他向附近的每一家蛋糕店,都订了向日葵蛋糕。

    只为了她能买到她喜欢的向日葵蛋糕。

    舒冉觉得这件事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看着对方从容淡定的模样。

    她也只剩下了喜悦。

    这份惊喜,就像是许砚之这架不知航线的飞机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盘旋。

    带来无数美好。

    舒冉忘记回话,耳边是无数的灯火点燃声。

    等进了电梯,舒冉看许砚之,“要不要一起吃蛋糕?”

    进了屋,舒冉把蛋糕放在桌上。

    她本就对生日没什么追求,只打算吃个蛋糕意思一下,所以也没准备什么其他的东西。

    从厨房找到一枚打火机,再把蜡烛点上去。

    关灯,许愿,吹蜡烛。

    一气呵成。

    蛋糕不大,是个四寸的小蛋糕,将其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递给许砚之。

    “对你来说可能会太甜,但是你今天,吃一点点?”

    许砚之垂眸,“没关系,能吃。”

    温馨舒适的房间里,只亮一盏昏黄的灯,暖光笼罩着坐在客厅里的他们。

    吃完蛋糕,舒冉怕觉得太腻,倒了杯水给许砚之。

    两人在客厅走廊吹风。

    许砚之递给舒冉一个抽绳小黑袋:“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喜欢吗?”

    “谢谢。”舒冉把抽绳拉开,袋口对准手心一掂,落下一枚向日葵胸针。

    不同于以往的向日葵,那胸针的颜色是浅金色,葵心有好几种颜色。暗蓝、暗绿都有,两朵绿叶衬的胸针质感更佳。

    梵高联名系列。

    她最爱的就是向日葵。

    舒冉微微一笑:“我很喜欢。”

    月亮渐渐从云层里露出一角,许砚之望着舒冉的深邃眼眸是毫不遮掩的柔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圆月在天幕中完全出现时。

    他说:“生日快乐。”

    舒冉仰头。

    她的头顶是无数星辰与清冷月亮。

    在这一刻,舒冉竟有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她对于这样的人生,本就没什么遗憾。

    许砚之,是她最初最想要的贪恋。

    如今这份执念,也带给她无数惊喜。

    那天,舒冉的生日愿望除了希望一切平安顺遂之外,依旧是——

    许砚之,我希望你好,就是希望你好。

    请你起降平安.

    那次生日就像舒冉的按部就班的生活里突然下了一场雪,以至于她回想起来还太过梦幻。

    她清楚两人的关系如今就只剩下一场朦胧大雾。

    穿过那场大雾,就明了。

    舒冉在这场模糊的关系里,选择止步不前。

    她避开了很多能和许砚之见面的机会。

    直到那天公司舆论再次爆发。

    不知道谁找出了芙城一中的论坛,扒到一张2012年校庆时舒冉在道具服上画花的照片。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旁边和她一起画的人是许砚之。

    舒冉仰头眼含泪花看着许砚之。

    画面虽模糊,可依旧能看出来。

    这是一张单独的二人照。

    接着,有人又曝出。

    舒冉喜欢许砚之。

    一整个高中都在暗恋他,可惜最后无疾而终,遗憾收场。

    整个空乘部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航卫部。

    张颜在舒冉上班之前就把这件事和她说了,提前打了预防针。

    舒冉想起那天周念念说的话,她没在南航里得罪了谁,唯一看她不顺眼的就是周念念。

    她不把这当回事,首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

    等到中午,去了食堂。

    张颜陪着舒冉打饭,一路上都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看得实在烦躁,和张颜说不想在食堂吃饭便打包走了。

    电梯人满为患,她又转路朝楼梯间走去。

    却无意看到周念念将许砚之拦在楼梯拐角处逼问他。

    “舒冉到底哪里好了?!许砚之,那些流言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些对话舒冉一点也不感兴趣,她转身就离开。

    谁知周念念突然就转过头,看到了舒冉在这里。

    “站住!”周念念猛地朝舒冉走过来,大声呵斥她:“舒冉,你高中时喜欢许砚之吧?”

    声音大到吸引了食堂一小部分的人过来。

    舒冉终于抬眼淡淡看她。

    神色平静,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落在周念念眼里无异于是对她的一种不屑,她抓住舒冉的手,深恶痛绝地看她:“舒冉,我最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一来就惹得大家追捧你,对于你这种哗众取宠的人,南航留不下你!”

    “你是不是只关注其他人的事?”舒冉挣脱开她的手,“你很闲吗?”

    “舒冉!我闲不闲关你什么事!”周念念用力地瞪着她,面色涨红,“你知不知道南航里有很多人看不爽你!”

    舒冉偏头看了眼热闹的吃瓜群众。

    无人脸上不是一种尴尬,纷纷把伸出的头又缩了回去。

    她说:“非要那么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吗?”

    周念念抬手,想要用力地推一把舒冉,只可惜还未落下就被她挡了回去。

    舒冉懒得理她,转身迈着阶梯想要走。

    “舒冉,你高中的时候是喜欢许砚之吧,还想向他表白?我警告你,别做个痴人说梦的傻子。”

    [舒冉喜欢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忽然出现在舒冉的耳边,

    舒冉回头,看着周念念:“年少不懂事罢了,再说我喜欢他,和他有什么关系。”

    短短一句话。

    舆论澄清,那些热闹的看客纷纷表示惊讶。

    周念念面目狰狞。

    接着,王思和空乘部乘务长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过来,处理了这件事。

    而许砚之就那么挺立地站在舒冉对面。

    舒冉说完,平静侧目看着许砚之。

    神色淡淡,仿佛过往从未发生过。

    而落在许砚之的眼里,从未觉得她这样疏离过.

    当天下午周念念的处罚就被贴在公告栏上。

    空乘部给予周念念在内部发布谣言,甚至私下想要攻击同事的处分和停职的惩罚。

    舒冉只觉得疲惫不堪,所有的精力在楼梯间已全力消耗。

    月色刚出,舒冉进了小区,准备乘坐电梯上楼。

    忽然,清冽的气息自背后席卷而来。

    舒冉回头,就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看清了来人。

    许砚之神色倦怠,不难看出有些许疲惫,偏偏他的眼眸清明却又滞涩。

    舒冉一顿,心跳突然就开始加快。

    许砚之只看了舒冉一眼,不等她开口,用力地将她抵在电梯旁。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薄纱连衣裙,当下冰冷的墙面紧贴背部,只见她脊尾骨一颤。

    舒冉双手抵着许砚之的胸膛,“许砚之,你——”

    话还未说全,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

    许砚之眼眸晦暗,嗓音如裹了夏夜的水,“你白天说,你喜欢我,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在这种几近压迫感的目光下,舒冉很难承认。

    两人距离近到舒冉觉得她的心跳都会被对方听见。

    舒冉被许砚之困在臂弯之下,四下呼吸处尽是男人的气息。

    她没作声,而素来清冷沉稳的许砚之眉眼晦暗,嗓音沉沉:“那如果我也喜欢你呢,还有没有关系?”

    第45章

    舒冉愣住了,大脑从来没有这样宕机过。

    好像回到了和许砚之相遇那天,她站在原地。

    许砚之眼眸却愈加晦暗,堪比外头墨黑无垠的夜空。

    舒冉甚至不清楚她此刻是否在梦里,可偏偏许砚之沉重的呼吸与她的气息交融。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许砚之,“许砚之,你喜欢我什么?”

    不等回答,她又温和说:“许砚之,我曾经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但是现在,她好怕,怕失去现在这一切。

    舒冉继续说,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真的很不喜欢雨天,那天我被抛下,被保安嫌弃,是你带我回去,所以我喜欢雨天,我很感激你教我物理实验,给我校服替我反驳,和我看星星,你喜欢周杰伦,我也喜欢,看有关飞行物理的书。”

    舒冉安静几秒,温和又平静:“那时候的喜欢多纯粹啊,你需要字帖,我让人转交给你,给你送周杰伦的专辑。”

    那时候的喜欢多纯粹啊,只要看到你开心,孤注一掷也没关系。

    舒冉语气里的轻描淡写,让许砚之的喉间冒出艰涩,连出声都变得困难,“所以,你现在”

    舒冉打断他:“许砚之,你还记得那天在烧烤小摊我说我和敏烟会疯狂吗?”

    舒冉沉重呼吸了两下,心口也变得堵塞,“其实那家店离先锋书店特别近,我和敏烟常常去那家店,写了很多张明信片。”

    “2012年的研学,那是我第一次跳出格子,我给你写了一张明信片。”

    她说话的声线越来越轻,到最后甚至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现在应该找不到了吧。”

    许砚之压下心中翻涌,尽力平静地看她:“找不到了吗?”

    什么都找不到了吗?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舒冉心口发酸,连着眼眶也发涩:“许砚之,人都是会成长的,但成长太难太难了,难到那些痛苦和煎熬中度过的青春,我已经忘记许多了。”

    “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吧?我们的联系方式,也是成为同事后才加上的吧。这空白的几年,我们相互了解吗?许砚之。”

    “你喜欢我的勇敢,喜欢我允许发生一切的勇气,那你有真的看到我其他的模样吗?”

    “而且……人都是有分享欲的,没有回应的感情我不要的。”

    她曾经鼓起勇气加过许砚之,得不到回应的东西是最苦的糖。

    舒冉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千回百转地将她心里所堵塞的东西一口气吐出来。

    她讨厌这种关系,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没有分享欲望而感到陌生的情感,也讨厌高考毕业之后的拒绝。

    讨厌发苦发涩的毕业暑假。

    讨厌敏感的自己。

    讨厌跨过阶级后才被看到的喜欢得到回应。

    那些追随许砚之的日子很好,好到舒冉回忆起来时也觉得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但有些东西并不是能轻易丢弃的。

    就譬如,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性子。

    和患得患失的关系。

    她没办法向许砚之暴露出这样的一面。

    许砚之,你说我很好,是个勇敢的人。

    倘若我不是呢?

    我是个不勇敢,在爱里是个胆小鬼的人。

    所以,我怕了。

    舒冉的手指用力地蜷缩,指尖攥紧掌心,直到疼痛她的平静:“许砚之,人不能太贪心了,比起短暂的恋人不如长久的朋友。”

    “人都有执念,但不能执迷不悟。”

    许砚之在脑海里不断地去理解她所说的话,到最后甚至不明白她说的。

    短暂的恋人?

    是这中间空缺太多年了吗?

    他缓缓松开撑在墙上的手给予舒冉自由,接着退到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正常距离,

    到底看清了她的坚决,他不是不明是非,强人所难的人。

    他松开的那一刻,舒冉心尖上的灯火也灭了。

    许砚之,我讨厌我用力攀爬到你看见的地方你才看见我。

    许砚之,我讨厌你看不见曾经那敏感又平凡的我。

    许砚之,我讨厌我跨出那一步后我们将坠入无边的地狱当中。

    我也怕,也怕这样敏感的我让你厌弃。

    许砚之,我实在没有自信。

    我还是没有改变,我还是那个胆怯渺小的舒冉。

    气氛变得死寂,舒冉却觉得空了好多,她轻咬唇,“许砚之,其实,这段关系不值得你这样。”

    许砚之瞳仁收缩,第一次用这样重的语气同她说话:“舒冉,值不值得,所做的人是我,和你没有关系。”

    他知道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对她,却也不允许她这样评判他们。

    “许砚之,我们当朋友好吗?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舒冉没应他这句话,只温声和他说,“或者连朋友都不要当了。”

    越美好的东西,她越恐惧,越怕自己配不上。

    就停在这儿吧。

    有些关系就到这儿。

    不要前进了.

    舒冉不知道是怎么上楼的,只知道她最后没和许砚之一起上楼。

    推开门的瞬间,原本漆黑的卧室瞬间亮起,空气里传来“砰”的一声彩带落下。

    “冉冉生日快乐!”

    周敏烟送来一个点燃着蜡烛的蛋糕,“上次没能来给你庆祝生日一定很寂寞吧,所以我这次特意来给你补过了哦!”

    舒冉面色疲惫,可还是尽力扯出一个笑。

    这才想起,周敏烟今天问她备用钥匙在哪。

    周敏烟见舒冉兴致不高,问:“怎么了?”

    舒冉脱了鞋子,换了鞋关门进去。

    “我们先过生日。”

    没有先毁了周敏烟带来的惊喜,吹了蛋糕许愿再切了蛋糕和周敏烟分了。

    舒冉吃了一口甜腻的奶油蛋糕,发现一点也不甜后才说:“今天许砚之和我表白,我拒绝了。”

    “啊!”周敏烟嘴里还塞着奶油,含糊着说:“什么?为什么拒绝?”

    舒冉冷静地陈述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听完,周敏烟也有些感叹,更多的是心疼舒冉,“我知道你还是很敏感,感情里如果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爱你,是很痛苦的。”

    舒冉不知道说什么。

    凭什么,她要跨越阶级,许砚之才看到她,才喜欢她。

    她不确定许砚之是不是只喜欢现在的她,那样敏感的她会被喜欢吗?

    她不确定,也没法确定。

    她清醒的知道,人都是向往美好的事物。

    她也是。

    况且她连许砚之这个人都不了解,最可笑的是,她所知道的有关许砚之的一切,竟然都是从其他人那儿得知的。

    甚至,那都是高中的时候。

    如今,对他的信息还停留在高中时候。

    连这些都不知道,她又怎么确定在感情里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敏感的她能将这段感情经营得很好。

    那还不如不要开始。

    对于一个不了解的人,她又怎么确定对方能一次又一次接住她不安的情绪。

    “冉冉,别想太多了,我们先过生日。”周敏烟放下蛋糕,走到阳台推开落地窗,“快过来陪我跳上次那个舞蹈。”

    周敏烟总是一副随性的模样,舒冉笑着从沙发上下来朝她走过去。

    开了音乐,一首《人鱼的眼泪》。

    舒冉想起上次周敏烟给舒冉在短视频里艾特过这首曲子的舞蹈。

    爱乐之城双人舞。

    她的手伸出,周敏烟牵着。

    两人并肩站在走廊上,头顶黄灯勾勒出两人身影。

    熟悉的奏乐伴随着两人纤柔的动作带来灵魂上的享受。

    静谧的夜晚只有她们。

    无人在意的喧嚣,逃离世界的烦恼,在这一刻享受生活。

    自由裹挟着夜晚的风,只有她们是彼此的观众。

    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一直快乐.

    结束后,她们轮着洗了个热水澡。

    舒冉给周敏烟在客房铺了床单。

    在进房之前,周敏烟擦着头发,对舒冉说:“冉冉,听听心,勇敢又热烈的生命只有一次。”

    跳过舞,洗过澡之后舒冉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在床上躺下,原本以为可以快速入眠,闭眼,脑海里全是在电梯口时的画面。

    辗转难眠。

    舒冉猛地从床上坐起,穿鞋下床。

    开了床头灯,拉开衣柜抽屉,拿出她珍藏的纸盒。

    入目便是“Flying”文件夹,和几本高中物理书。

    还有,她的暗恋日记。

    高中最后一次见到许砚之过后,舒冉把所有的暗恋心事都记录在册。

    原本封藏着这些是因为不舍、纪念。

    不是因为她放不下许砚之,是放不下曾经那样固执的她。

    翻开文件夹。

    许砚之第一次来芙城一中时的卷子、周测、送她的字帖,专辑发票。

    还有,她把q.q空间以飞机为名的那个相册图片都洗了出来。

    许砚之中考状元的背影照,两人网名的截图。

    这是她高中有关他仅有的东西。

    舒冉打开2012.2.29的微博。

    这才惊奇地发现,那十六条记录的那条帖子竟然有人点赞。

    她好奇地点进消息页面,再点进那人主页。

    网名一个‘.’,头像是蓝天飞过一架飞机。

    再熟悉不过。

    这——

    是许砚之的头像。

    从1.高三了,知道他喜欢什么,却没能亲手交给他。

    ……

    到16.他还好吗?

    他都知道。

    舒冉大脑轰的一声。

    点赞时间是那天,她搬家的那天。

    舒冉坐在地上,大腿贴在米白色的瓷砖上,却丝毫不觉得冷。

    掌心里的手机好像变得沉甸甸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从那天开始,许砚之说要喝她喝过的茉莉花茶。

    那天他早就知道专辑是她送的。

    还有文老师说的什么考试,不过是她在帖子里说没能和他一起考试。

    还有拍照,什么拍萤火虫,她真的信了他说的什么留念。

    甚至更早,每一次,每一次相遇,他都叫她的名字,从来都不叫她舒医生。

    天台上的偶遇,看同一轮月亮。

    原来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早就知道她高中喜欢他了。

    其实在他不知道她高中喜欢他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都在替她弥补。

    为什么许砚之不说呢?

    为什么他不说呢?

    要偷偷地去完成这些,

    舒冉鼻尖泛酸。

    泪滴落在“Flying”文件夹里的透明塑料膜上。

    她紧咬唇,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爆发。

    舒冉摸到手机,生出想要见他的念头。

    在此刻,就现在。

    第46章

    同一时间的许砚之在等舒冉上了电梯后只站立倚靠在墙上。

    只觉得这小区寂静得过分,只听得见沉稳的心跳声,和重重的呼吸。

    舒冉的那句——

    在先锋书店给他写过一张明信片。

    找不到了。

    叫他失神。

    除了多年前的那次落寞,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还算冷静地拿出手机,搜索先锋书店五台山总店的营业时间。

    距离关店时间还剩三个小时。

    他径直出了小区,走到地库导航驱车前往先锋书店。

    他已经错过了她许多年。

    不能再错过这张明信片.

    时过经年,五台山总店的先锋书店不像多年前冷清,如今人满为患。

    许砚之走进店里时有许多游客不禁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面色如常地走到挂满明信片的那堵墙上。

    满墙的明信片墙,各式各样的夹子夹着他们的人生。

    店里许多行人买明信片在桌上写下心声。

    许砚之视线轻扫。

    多年前,舒冉亦是如此吗?

    许砚之深邃眼眸翻涌着情绪。

    在南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竟一次也没有踏进这先锋书店过。

    店里有人挂明信片,说这明信片也许没多久就被撤下来了。

    即使找到的机遇小到几近没有,他依旧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许砚之与多年前在废品站寻找字帖的舒冉相重叠。

    五颜六色的发夹,杂乱无章的字迹。

    许砚之想起12年研学那夜舒冉的装扮。

    她的头上夹着向日葵发卡。

    先锋书店的人越来越少,将近九点钟。

    许砚之在这面明信片墙上来回走了将近两个半小时。

    几乎是一张一张明信片看过去,许砚之的眼眸干涩。

    店员过来提示书店即将关门。

    许砚之偏头回应的瞬间,余光捕捉到一抹亮丽的黄色。

    望着墙上稚嫩熟悉的簪花小楷,许砚之喉间竟发不出声响。

    ……

    舒冉,在芙城短暂的停留下,我们遇见彼此不同的人生。

    从此,漫无目的的风在此停歇.

    许砚之把车停在先锋书店附近。

    他坐进去一路开回去,车速很快但平稳。

    开进地库,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起。

    耳朵上黑色的蓝牙耳机闪烁两下。

    扬声器里传出轻柔且哽咽的女声:“许砚之。”

    “现在方便见一面吗?”

    许砚之嗓音平和却沉哑。

    他回应她:“我在楼下。”

    “我下来找你。”

    她急匆匆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许砚之停了车,快步按了地库电梯直上一楼去往b栋。

    刚走到楼下,眼前就出现了一道纤细身影。

    直冲他的跟前。

    许砚之甚至等到舒冉站在她的面前才看清她穿的是什么。

    一件碎花睡裙,领口打了个小蝴蝶结,脚上一双家居拖鞋。

    头发微微凌乱,眼尾泛红。

    弯着腰喘气,明显不是乘坐电梯下来的。

    许砚之不明所以,只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肩上:“还不到入夏,你这么急着下来,吹了风容易感冒。”

    “为什么不在楼上等我?”

    他没问她什么事这么急。

    舒冉摇摇头,站直身子。

    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推着她往前走。

    她来不及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只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什么时候给我微博点赞的?”

    “你一直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拍照、考试、叫我名字,为什么都不说?”

    舒冉的语气焦急,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带了隐隐的哭腔。

    许砚之把披在舒冉肩上的西装揽紧,低低回应她。

    “这些都没什么的,并不是邀功的成分,我不想因为你曾经喜欢我,而让这些成为博取你喜欢的理由。”

    “原谅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些是你青春里残缺的一部分。”

    “我已经让你错过了这么多,未来并不想让你错过,倘若你不喜欢我,不用在意这么多,所以也没有必要让你知道,成为束缚你的枷锁。”

    他这么说,只叫舒冉更加难受。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你搬家的那天。”

    “那么早……”舒冉哽咽,“许砚之,高中开志愿指导大会的那天,我想和你表白……”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

    许砚之虽望着舒冉,可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边界线。

    “不要哭。”他不清楚她现在是何种情感,只看她欲哭的模样胸口堵塞,“是我做的这些,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毕竟,她刚刚还拒绝了他的表白。

    “那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如果你需要我,或者所缺失的。”

    他如此的有距离感,一点也不打扰她的行为,叫舒冉心腔更加沉闷酸涩。

    怎么、怎么会这么好。

    “没有。”舒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艰涩的情绪,“只是那张明信片,应该再也找不到了吧……”

    还有那架纸飞机。

    她亲手丢弃的纸飞机,是真真正正地找不到了。

    “我找到了。”

    舒冉抬头。

    “我去了先锋书店,找到了那张明信片。”许砚之缓缓说,“只可惜,并不允许我带走,我拍了下来。”

    距离舒冉方才告诉他明信片的事距离现在不过三个多小时。

    也就是说,在她上楼之后,他立即前往了那家先锋书店。

    所以,那样真挚又一腔热血的青春竟然真的被看到了。

    十六岁的舒冉永远也不会想到。

    她跳出格子的那个夜晚,不仅和她暗恋的少年看了同一轮月亮。

    得到了他的那句“人生小满胜万全”。

    为他写下的明信片在此时此刻,被他看到,被他拍下。

    舒冉眼眶湿润,泪水这么滑落下来。

    许砚之下意识地想要为她拂去泪水,问她怎么了。

    舒冉却一把抓去许砚之的手,那样真挚地告诉他:“许砚之,这么多年。”

    “我还是好喜欢你。”

    “我从来、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别人,即使在这一刻。”

    在重逢的那一刻,心跳早就比记忆更快跳动。

    她自以为的无关风月,其实早已情难自控。

    真正放下的人,是不会一直重复释然的心境,而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你喜欢我的坚韧,喜欢我的勇敢。”舒冉继续说,“那些不过是外表,其实我一点也不勇敢,我那样没有安全感,那样敏感,你都没有见过,也根本不了解我。”

    “我们双方都没有见过对方真实的一面,我又怎么舍得把我们长久的友情变成短暂的恋情呢?”

    “所以,我真的一点勇气也没有。”

    “人都是向往美好的事物……”舒冉喉间涩然,“我也是……”

    “我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一段感情,最后又仓促地结束,我不清楚你的喜怒哀乐,你也不清楚我所有的想法。”

    “其实……我们之间一点也不合适,这些都不是我这么多年的追逐就可以弥补的。”

    她把所有的真心话,所有的害怕都倾诉出来。

    许砚之敛目看她,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只沉默两秒,他说:“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让你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与信任感。”

    舒冉眼眶里的泪水再度淌出,落在许砚之指腹上,叫他烫进心头。

    她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他真的太好了。

    好到她不敢伸出手拥有。

    是她,是她太过敏感。

    面对暗恋了这么多年的人,最后却只有退缩。

    什么勇敢的人,她不勇敢。

    一点也不。

    她的顾虑太多,太怕失败。

    太怕得不到好多好多爱,怕这份感情最后连朋友都做不得。

    以至于在面对爱时只剩下逃避。

    许砚之垂眸,她的泪一直在流。

    愧疚与自责犹如浪潮在许砚之心头铺开,“舒冉,再等等我好吗?”

    舒冉残存的理智只叫她点头,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是许砚之在表达一切都由他来解决,来处理。

    没有一丝一毫叫她改变的意思。

    她不用改,他认命了。

    在电梯口时舒冉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在此刻许砚之给出正式回应。

    “我们不可能是朋友。”

    “只能是恋人。”.

    这么多年,许砚之从未拥有过这样复杂的情感。

    倘若说自从母亲过世和年少时许游从梦里差点撒手人寰那一刻起,他的情绪变成一潭死水。

    再无波动。

    那么和舒冉重逢开始,那滩死水重新被唤起,跳动的心脏无一不在告诉他。

    他的情绪因她而产生波动。

    再仔细想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从校庆排练室那无意一瞥再到那十六条帖子。

    这种陌生的情感早就注定。

    而叫他悸动欢喜。

    许游问他,什么时候带舒冉来见见他。

    他想,应当是现在.

    舒冉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兴许是晚上哭过的原因,第二天睡醒时眼睛还是肿的。

    端坐在化妆桌前时还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她依旧摆脱不了年少时骨子里的内敛,一点就痛。

    舒冉从不抱怨她的家庭是多么糟糕,可没法逃避的是这样的家庭带给她的伤害。

    化了个淡妆,舒冉才放心去公司。

    上次的舆论澄清,谣言淡下去许多,可还是有人议论纷纷。

    张颜说,周念念是从朋友那儿知道舒冉高中要对许砚之表白。

    当年这件事除了周敏烟知道,只剩下一个陈佳佳。

    还来不及仔细深想,舒冉就被王思安排的工作忙昏了头。

    等到有空闲的时间腾出来,舒冉才发现周念念给她发了条消息。

    她说:【舒冉,我之所以那么讨厌你,是因为陈佳佳。想必你也应当知道这个人是谁。她病了,每日浑浑噩噩,为了许砚之生不如死,病入膏肓。她同我说你和许砚之和她高中所发生的事,论坛的照片也是她给我看的,我看不惯她这样爱而不得,所以对你厌恶至极。】

    舒冉没有周念念的微信好友,这还是工作群里她通过好友验证发来的。

    看得她一头雾水。

    唯一能判定的就是周念念在推卸责任。

    舒冉懒得再说这些,周念念又发来一条消息。

    【念:刚开始,我是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在南航生存不下去。但现在想来,也没那么重要了,我的朋友陈佳佳,在我停职之后也想明白一些,这么多年,没必要执念那么深。我会陪着我的朋友去另一个地方好好生活,好好养病。祝好。】

    到最后周念念都没说一句抱歉,说得冠冕堂皇,好似原谅舒冉一样。

    舒冉看都不想看一眼,选择不回复周念念。

    从早上再到第二天的早上,再睡了一觉之后,舒冉的脑子才彻底清醒。

    她和许砚之约了晚上七点见面。

    正好许砚之飞完一班航班。

    车停在地库里,舒冉收拾完坐电梯进地下室,找到他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

    许砚之偏头看女人温柔的眉眼,语气如常地说:“我想带你见个人。”

    “见谁?”舒冉忍不住问。

    “我的家人。”

    舒冉惊讶,一下坐直了身子,看出许砚之一副正色的模样,确定并不是开玩笑后问:“你……怎么会?”

    其实她说不清现在两人的关系,算暧昧吗?

    好像也不是。

    那又怎么会直接上升到见家人的地步。

    似乎看穿了舒冉的心思,许砚之说:“不必惶恐,他很想见见你。”

    “我也想,解决我带给你的困扰。”

    即使,不是那么完美。

    舒冉愣住了。

    他没有怪她,而是说他给她带来的困扰与问题。

    他的意思是。

    解决掉这些,他们就在一起吗?

    第47章

    一路上,舒冉的心都紧绷着。

    甚至比进入高考考场和第一次拿手术刀时还要紧张。

    如坐针毡的感觉充斥,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

    许砚之随手点开车载音乐,“我爷爷曾和文老师是很好的朋友,合开了一家书法工作室。”

    “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两人背道而驰,我爷爷放弃了书法,至今不敢面对文老师,他知道你是文老师的学生。”

    这些话语成功让舒冉放松了一些,她有些疑惑,“你说的是许游老师吗?我曾在电视里看到过两人的合照。”

    当初文孟达在书法领域里有一席之地就是因为和许游的作品火了。

    而文孟达工作室日渐潦倒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许游的缘故。

    许砚之点头:“是,他不太敢面对文老师。”

    舒冉不敢问是因为什么事两人的关系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只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是因为你爷爷的原因才和文老师学习书法吗?”

    “不是。”许砚之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将方向盘上打了个圈,街灯将他侧脸的线条勾勒得更加清冷,“是因为你在。”

    他这样直白地承认,舒冉手指微微蜷缩,紧攥住膝盖上的布料。

    许砚之眼眸平静,神色不变:“我这么说并不是想给你压力,希望你相信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一切以你的心意为准。”

    他确实只是说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舒冉却依旧忍不住睫毛轻颤。

    她无法控制为他跳动的心脏。

    好在,车停下了。

    舒冉原本以为许砚之带她去的地方会是小区,没想到会是医院地库。

    到底没多问,舒冉跟着许砚之上电梯,进心内科病房。

    进病房之前,舒冉脚步在外头顿了一下,只说:“我是不是应该买些礼物?”

    一路上都在走神,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也太没礼貌了。

    她甚至还不清楚里头是谁,有几个人。

    路上只说了许游,不清楚里面是不是他的爷爷。

    但总归没带礼物是不好的。

    许砚之轻笑一声:“不用,你愿意来就已经很好了。”

    “我……”

    还没来得及说话。

    病房门开了。

    护工推着一位年迈但精神尚且还算好的男人出来。

    舒冉一眼认出那是许游,比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男人苍老了些。

    “是舒冉吧?怎么站在外面,进来说话。”许游转头对护工说:“不用推我出去了。”

    许游朝舒冉招呼,让她进病房里。

    舒冉面上带着微笑着进去,对许游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别慈祥。

    在病房门关起之前,许游特意让许砚之不要进来。

    将他关在了门外。

    美曰其名:“外人暂时别进来。”

    许砚之:“……”.

    病房隔音并不是很好,许砚之专程到地库车里等舒冉。

    许游说,今日不用看他。

    因着从小到大遭遇过太多而波澜不惊的许砚之。

    自从许游病情稳定下来后,他便再没有了不安的情绪。

    不会因谁而感到畏惧。

    这是许砚之第一次感到恍惚。

    因为舒冉。

    倘若舒冉是敏感卑微的,那么他在这一刻即是缺失了安全感。

    但他愿意为了舒冉的敏感患得患失,向她打开他的过去。

    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即使他是如此的不安。

    不安舒冉就此离开他.

    时间已过去一个小时。许砚之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舒冉发送过来消息,她说她下来

    车厢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在许砚之加快跳动的心脏下。

    车窗半降,他看到舒冉步履匆匆地下来。

    目光直击车子,走近后用力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没有说一句话,动作一气呵成。

    神色平静凌厉,与往日并不相同,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气氛死寂。

    “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在车子即将启动之前,许砚之终于开口问她。

    素来沉稳冷静的男人,第一次不敢直截了当地问她。

    “许砚之。”舒冉嗓音轻柔,面色怔松,她说,“我都知道了。”

    知道那些原来不是我的困扰,而是你的.

    一个小时前。

    舒冉进了许游的病房。

    在护工把许游搀扶到病床上之后,护工也被叫出了房间。

    病房内只剩下舒冉和许游二人。

    许游说他早就想见见舒冉。

    见见文孟达的学生。

    见见让许砚之辗转反侧的女性朋友。

    他说,许砚之的父亲是怎么样的薄情寡义。

    许砚之的父亲在已婚的情况下和许砚之的母亲相恋。

    许砚之的母亲在生下许砚之后,原本名为李亭辞。

    在取完名字的当晚,许砚之的母亲向得知那男人讨要身份,说已经为他生下了个孩子,然而谁知他竟是已婚,且身处高位,早有一子,叫李砚宁。

    所以,许砚之是私生子。

    许砚之的母亲当即和许砚之的父亲断了关系,且将许砚之原本的名字改了。

    许砚之的父亲对母子二人不闻不问。

    后来,许砚之的母亲拼尽全力将许砚之送进首都中学读书。

    就在那时,许砚之的母亲因着生产后的打击而病重。

    也是在那时,许游才得知这一切。

    他把所有的积蓄拿出对这场大病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

    四面楚歌之下,许砚之向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求助。

    却是无用功。

    他说:“死了正好,不会再影响我的仕途。”

    许砚之的母亲死了。

    从那以后,许游病重,郁郁寡欢。

    同年,李砚宁意外死亡,他的母亲也不得生育。

    许砚之的父亲连忙找到许砚之,想将他接回,成为李家的儿子。

    许砚之拒绝得干脆利落,却被告知没有自己,他将如何拥有前程。

    一气之下,许砚之的父亲将许砚之从首都赶到芙城,他母亲生前留给许砚之的所有资源也被夺走。

    芙城,是许砚之母亲的家乡,那男人告诉许砚之,他是生是死,都得在这城市。

    许游用最后的积蓄将许砚之送到芙城一中,同时发现许砚之的母亲给许砚之在芙城留了栋房子,罗兰小区的大平层。

    和舒冉相遇的第一天,也是许砚之来到芙城的第一天。

    那华贵的车子,正是许砚之父亲派给许砚之的监控器。

    后来,许游依旧悲观厌世,思念他唯一的女儿。

    甚至对书法提不起兴趣,和文孟达背道而驰。身边的好友接二连三地离开,生怕沾染霉运。

    陈佳佳的爷爷,刚开始还会帮衬一下,到后来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到后来连喜欢许砚之的陈佳佳也不来看望他了。

    许游心里清楚,陈佳佳每一次来找他都是为了许砚之。

    最后,许游在许砚之高二时选择在梦里自尽,那晚,许砚之拼尽全力唤起他的求生意志。

    他说,您是我唯一的家人。

    许游活了,但病重得厉害,心结依旧没法打开。

    面对唯一的亲人如此,许砚之放弃挣扎,干脆保送。

    他说,他也不想这么累了,连生命都想放弃,更何况学业。

    后来,许游终于愿意振作起来。

    许砚之放弃高考,选择保送,陪同他在医院康复。

    同时,为了躲避李洛廷的监视,许砚之把一切都不愿往外透露。

    只不过许游病重,李洛廷拿捏许游的救治费,许砚之为了许游,甘愿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再后来,许游醒来时。

    只看到满身是伤从李洛廷手中逃脱出来的许砚之。

    他在医院躺了半年,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大约是痛楚.

    许游说,许砚之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甚至不了解女孩想要什么。

    但只要舒冉说,他就一定会做到。

    是啊,他一定会做到。

    就像舒冉说他们不合适,他第二天就带她来见他的家人。

    就像她说她敏感,她不勇敢,他说再等等他。

    原来,许砚之也没有家人。

    原来,他选择保送。

    是因为放弃了,把自己给放弃了。

    他和她一样。

    是个孤独的人.

    许砚之的眼眸晦暗,他的手指开始不自觉轻点方向盘,声线也带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都知道了。”

    这是一句废话。

    “我知道了。”她异常平静,“很感谢你带我了解你的过去。”

    她的平静让许砚之愈发不安。

    许砚之靠在车座上,阖上眼,尽力控制翻涌的情绪,“舒冉,你说你向往美好的事物。”

    “你不该对我有滤镜,高中时我常听到有人称我为天之骄子,其实我也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学生,为了逃离大人的掌控拼命读书,企图用知识改变命运,你会发现我所有的美好不过是外人眼中的评价。”

    许砚之的嗓音冷静不已,却难掩声线里的颤抖:“真正了解下来,你也会发现我是个薄凉的人,对待亲生父亲,也是残忍不已,即使他做错了,我也对那血缘关系不以为然,不屑一顾。”

    “对不起,原谅我之前一直不告诉你我的过去,是因为我实在不想让你看到我残缺又令人厌恶的过去。”

    “我也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也想维持他人口中的滤镜。”

    “现在,所有的滤镜都打破了。”许砚之自嘲一笑,“所以,我也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不是吗?”

    “你说你向往美好的事物,我根本不是。”

    “你应该慎重考虑一下我之前对你的所有心声,不要因为这些,对我产生丝毫的同情、怜惜,而影响了你的判断。”

    “选择权在你,舒冉。”

    不是美好的事物,也不值得你喜欢。

    地库的灯光很足,很亮。

    可车内却是昏暗不已。

    依稀之间,许砚之听到有低声抽泣的嗓音。

    “不是的,许砚之。”

    许砚之睁开眼侧眸看身旁的女人。

    她流着泪摇头:“你来到芙城那天,即使你那么难过,你依旧帮助了我,送我回去,明明是我撞了你,你还和我道歉。”

    “你短暂地在芙城生活的那阵子,带给我很多,我追着你的脚步提升成绩,我被人嘲讽,你帮助我,送我到医务室,校庆时我手足无措,你帮助我,研学时带我看白鸽。”

    “你和我说人生小满胜万全。”

    “教我做题,带我看星星。”

    “即使你身处泥泞,却还是告诉我要向阳而生。”

    “许砚之,这都是你啊,你怎么会不是美好的事物。”

    “我不会因为这些原因,就对你产生任何不好的想法。”

    “我只会,心疼你的过去,然后更加喜欢你。”

    对我来说,美好的是你,不是你的过去。

    也和你的过去无关,你的过去如何,不是评判你的标准。

    许砚之看她的眼神陡然一顿。

    舒冉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说:“许砚之,你不帮我擦眼泪了吗?”

    许砚之嗓音沉闷,深吸一口气,“我有这个权利,给你擦眼泪吗?”

    “你上次,不是帮我擦过吗?”

    在小区楼下的那次。

    许砚之心里隐约猜到什么,在没得到她同意的时候,依旧不会越界,“对不起,上次是我逾越了。”

    舒冉抬眸看着他。

    他是个这样好的人,她还有什么好敏感,好自卑的。

    她所有的自信,不都有他存在的痕迹吗?

    舒冉紧紧蜷缩手指,深吸一口气:“那如果,这次是我同意了呢?”

    第48章

    许砚之没答话,用行动回答。

    他帮舒冉拂去了脸上的泪水。

    舒冉又问:“许砚之,你还愿意带我去南极吗?”

    空气里弥漫着独属于舒冉身上浅淡的栀子花味。

    舒适,安宁。

    许砚之瞳仁变得深沉,呼出的气息炙热,“我一直都愿意,只要你愿意。”

    其实他们已不必多说,隐晦地表达两人早已明白。

    许砚之觉得还欠着舒冉什么,有些话他应该说给她。

    恋爱应当从正式的告白开始。

    不应该让她缺失,不应该让她以后想起来都有遗憾。

    “舒冉。”许砚之望着她,言语真诚,语气郑重:“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砰砰。

    舒冉心跳剧烈。

    “我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舒冉轻轻笑了:“在你找到明信片的那个夜晚。”

    许砚之一怔,继而也跟着舒冉笑起来。

    即使隔着中间的车座,许砚之还是偏过身将舒冉揽进怀里。

    那句——

    听听心,热烈且勇敢的生命只有一次。

    在此刻具象化。

    高中生活里,舒冉对许砚之所做的一切在此刻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她下意识地挺起身子,将整个人投进他的怀里,双手放在他的背后,回之拥抱。

    这个拥抱是小心翼翼地,是青涩的。

    是属于十六岁的舒冉。

    是属于二十六岁的舒冉。

    是属于暗恋成真的拥抱。

    许砚之的怀里是淡薄如水的气息,舒冉闭上了眼。

    她摘下了2012年那晚在南城的月亮。

    清辉洒在了她的身上,经久不衰。

    而许砚之眼眸依旧深沉却又无比清明.

    后排车座里,舒冉把头靠在许砚之的腿上。

    乌黑的发丝在许砚之的腿上散乱开来,形成凌乱的美。

    对于此时静谧的气氛,她闭上眼。

    “许砚之。”

    “在。”

    “许砚之。”

    “我在。”

    ……

    舒冉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许砚之的名字。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敢确定这一切是真还是梦。

    只知道心跳还在剧烈跳动,她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

    脸上干涸的泪痕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睁开眼睛时,瞳仁里是点点星光:“许砚之。”

    “嗯。”

    “我们上去看许老师好不好?”舒冉起身,坐直身子看向许砚之,“虽然他今天说不用再上去看他了,但我总想做一件事……”

    “让他和文老师见个面?”

    舒冉笑了:“对,我们一起上去。”

    “等等。”

    许砚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多钟。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舒冉和许游聊完带她去吃饭,但如今已超计划很久了。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舒冉摇头:“先一起去看了许老师再吃,不急。”

    夜晚的医院,安静宁和。

    八点多,许游也没再坐着轮椅下楼,而是躺在病床上看书。

    护工不在病房里。

    舒冉站在病房门口准备敲门。

    “进来吧。”

    许游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推开门,进去。

    许游的目光仅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随后放置在书本上,平静说:“你们两个还愿意一起上来,说明没问题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舒冉的脸颊陡然一红。

    许砚之将舒冉引至椅子上坐下,“别说这个,她不好意思。”

    许游嗤笑一声:“胳膊肘往外拐。”

    许砚之在舒冉身旁坐下后,黑眸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游:“不然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们打趣,舒冉耳畔红了,“许老师,我们是想找您商量一件事。”

    她声线微微带重,许游合上了书,放置床头桌上。

    “什么事?”许游看向舒冉。

    “想问您,愿意和文孟达文老师见一面吗?”.

    地库寂静无声,只有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许砚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自然地将一只手放在车顶上,让舒冉先进去,后再绕至主驾驶。

    等许砚之坐进来,想帮舒冉扣安全带的手刚伸出,就见她已扣上。

    舒冉一怔,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暂时还不是很习惯这身份。”

    还不是很熟悉成为许砚之女朋友的身份。

    毕竟,刚刚他们还没有牵手,只是简单地拥抱了一下。

    再者,她单身习惯了。

    许砚之垂眸看她:“没关系,不急。”

    因为尊重她,尊重这份感情,所以愿意慢慢来。

    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半,许砚之问她:“要不要去吃饭?”

    这已经是许砚之问她的第三遍。

    一开始只不过是舒冉情绪占满大脑,第二次是她还有未完成的事。

    如今闲下来了,她还真感觉到有些饿。

    “是不是你饿了?”舒冉不按常理出牌,笑着说。

    “是。”许砚之却认真地应她。

    “那我们快去吃点东西。”舒冉急了。

    车开出地库,医院周边的饭店都已关门。

    再开出街道,只剩下街边的火锅烤肉烧烤人满为患。

    不太适合的一个点。

    兜转了一圈,原本想选择回家做饭的舒冉当下怕许砚之饿坏了,只好带着他将就在一家小炒店吃饭。

    吃完后,车开回小区,停好车,两人一路走进小区。

    远远可以看见之前那新建广场上的萤火虫已被小区里的熊孩子给一窝蜂地捣毁,只剩寥寥无几。

    两人并肩而行,绕了比较远的一条路走。

    舒冉站在许砚之的右侧,左手却松松抓住右手的上臂。

    “这两天是不是没有睡好?”

    舒冉低头看着眼前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可能是睡前想的事情太多还有值班的缘故吧。”

    许砚之墨黑瞳仁含着淡淡愧疚:“想我们的事吗?”

    少有的低音。

    舒冉点头:“是。”

    许砚之却说:“下次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影响到自己,包括我。”

    舒冉轻轻笑,点头:“好,今晚开始,不会了。”

    下一刻,许砚之微凉指腹轻轻握住舒冉的手臂,“走了这么久,可以牵你了吗?”

    意思是,准备好了吗?

    舒冉不自在地偏过头:“这个,其实你想就好了,不用问我……”

    许砚之“嗯”了一声,极其自然地将手往下滑。

    他的指腹掠过舒冉的手臂至手腕的每一寸肌肤,带起星星之火,却足以将她整身燎原。

    丝丝缕缕的电流传过全身。

    最后,许砚之握住舒冉的手,十指相扣。

    从前,她不是没有碰过许砚之的掌心。

    可在这一刻,舒冉的感知是不一样的。

    从前是胆怯,是惊喜,是转瞬即逝的蜻蜓点水,是不可及的遥远。

    如今,是占有,是归属,是清醒地明白,这是属于她的,是独属她的心动。

    掌心相贴,连带着舒冉的心跟着燥热。

    相反,许砚之面色如常,心下却在分辨是否真假。

    和舒冉一同进小区的路上次还未有牵她的资格,分明是差不多的夜色,他已站在梦寐以求的人身旁,牵着她的手。

    紧握住她的手,感知她的存在才确信这一刻不是梦。

    上电梯,两人楼层不一样。

    许砚之和舒冉一起出电梯,送她进去。

    牵着的手还未分开,舒冉望向楼梯间的方向。

    忽然想起,上次她急匆匆下楼时,根本没有听楼上的声音。

    甚至搬到这儿来,就没怎么听过。

    舒冉惊奇地发现。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甚至可以说是,自从许砚之住在她的楼上。

    她就没有害怕过,没有听过楼梯的声音。

    心安理得地坐电梯。

    这种认知,让舒冉感到欣喜。

    准备摸钥匙开门,松开牵着的手,这才发现掌心早已出了汗。

    再仔细确认,是她由于羞赧而产生的汗水。

    许砚之却依旧没有松开。

    有了这个认知和方才的会想,舒冉红了脸。

    开了门,舒冉转头看许砚之:“那我,先进去了?”

    “嗯。”

    舒冉正欲踏进门。

    “等等。”

    舒冉回头。

    即刻,很轻,很温柔,很干净,很小心翼翼地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

    隔着丝丝缕缕的乌发,转瞬即逝。

    “舒舒,晚安。”

    许砚之低沉而清缓的声线裹挟着极轻的笑音,沿着空气缓缓落至舒冉耳边震落在她的心房。

    前不久才恢复正常的心跳在这一刻又开始疯狂加速频率。

    明明只是一个极具绅士而普通的亲吻额头,却比接吻更要让人臣服。

    还有,他叫她舒舒。

    没有人,叫她舒舒。

    他是第一个。

    简直,更要她心动.

    “什么!你和许砚之确定在一起了吗?”

    周敏烟还住在舒冉这儿,听了她的话,当即从沙发上站起来。

    “嗯。”舒冉倒了杯水喝下。

    她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下来,脑海里还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的额头吻。

    周敏烟看着舒冉,露出无语的表情:“够了啊,不要再给我露出那种小女孩的笑了。”

    “冉冉,我就没见你这样笑过。”

    “是吗?”舒冉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收了收,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那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咯。”周敏烟说。

    “嗯……”舒冉仔细想了想,“除了他爷爷,你是第一个。”

    “好吧。”周敏烟拿出手机,“看你笑得那样,我去和尚俞君分享。”

    两秒后,周敏烟震惊地啧啧两声。

    “卧槽!许砚之居然会发朋友圈。”

    “他居然就这么公开了,真是大开眼界。”

    “速度这么快。”

    舒冉凑过去看。

    微信朋友圈里。

    熟悉的头像旁,显示着一行话。

    [庆幸有她,我心之所想,得偿所愿。]

    第49章

    微信是上次舒冉搬家时周敏烟加的许砚之微信。

    舒冉有些诧异,周敏烟点进许砚之的朋友圈主页。

    空荡荡的,只有刚刚那一条朋友圈在。

    舒冉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看。

    才发现许砚之发了两条微信给自己。

    【.:我可以发条朋友圈公开吗。】

    【.:抱歉,我擅自主张了。】

    还没等舒冉回复,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你会不习惯这样吗?】

    不习惯什么?

    他大大方方地公开,舒冉高兴还来不及。

    【冉:我不会。】

    舒冉又点到他朋友圈里,看着那条朋友圈。

    明明是她心之所往,却变成他的。

    点赞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两人之间的共友同事们点赞。

    兴许是知道许砚之往日里的性子,所以没有人评论开玩笑。

    只有清一色的“恭喜”二字。

    她再一次地真切感受到,多年的暗恋成真了。

    时光荏苒,心意相通,得偿所愿。

    此刻回想起来,竟觉得初遇的那天是在昨日。

    舒冉把许砚之的朋友圈截图保存下来。

    周敏烟虽恋爱许久,但也不忍打扰刚进入恋爱期的舒冉,回了房间和尚俞君分享这件事。

    客厅里只剩下舒冉。

    踢掉鞋子,舒冉窝在沙发上,思忖着给许砚之发了条消息。

    【冉:许老师说他想考虑考虑见文老师,要不要和文老师说说这件事。】

    许砚之发了张截图过来,是许游和他的聊天记录。

    上面显示着许游说自己想和文孟达再见一面。

    其中,最重要的是。

    舒冉的消息在上头弹出刚好被截到。

    备注是【舒舒】。

    【.:我和文老师说。】

    舒冉弯了唇,【冉:好。】

    【.:晚安,早点休息。】

    【冉:晚安,你也是。】

    她把手机捧在手心里,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将脸埋进抱枕里头。

    呼吸间充斥着清淡的栀子花香。

    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想念许砚之身上那清冽气息。

    如薄凉水汽,悠悠她心。

    此刻,再不是遥望那枝丫上的清月。

    忽然想到什么,再打开手机,把许砚之的微信页面打开。

    点到备注那一栏,输入望过多次的一串英文。

    【Flying】

    那架飞机,她终于,又看到了。

    舒冉沉醉于这种和许砚之没有距离的关系,宛如醉人的夜,将她席卷,再不愿醒来。

    ……

    舒冉第二天是被一阵门铃声和电话声吵醒的,大约快九点钟,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

    舒冉还来不及接听,电话铃声已戛然而止,她赶忙跑去开门。

    邮递员拿着封信递给她:“名叫舒冉是吧?这有你的一封信。”

    “什么信?”刚醒来,舒冉脑袋还有点懵圈。

    “我怎么知道,你看了不就知道?”邮递员还忙着送其他东西,“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写信。”

    舒冉接过邮递员手中的信,发现白色的信封上写着‘先锋书店’四个大字,而收件人写着舒冉目前的地址和名字。

    打开,是一张明信片。

    用着透明的包装袋装着,上面有南城的邮票。

    背面是在无尽的星辰下,一架飞机穿过云层。

    翻过来。

    刚劲有力,凛冽大气的字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舒冉:

    见字如面。

    现在是北京时间夜晚2022.5.26日夜晚21:13分,距离你给我写明信片的时间已经过去了3658天,很抱歉我这么晚才给你回这封明信片。

    写下这四个数字时连我也感到震惊,居然过去了这么久。时光荏苒,而我还记得最初在雨里见到你的模样。

    你问我有没有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成为飞行员,有,我时常坐在主驾驶,与日月相伴。

    你说你很惊喜,今天我对你说了“人生小满胜万全”,没有人对你说过。这不必说,因为你的人生,一定会胜万全,小满,这便足够了。

    生日快乐,舒冉。

    你说你为我许下愿望,愿我一切顺遂,那你呢?有为自己许愿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为你许下。

    成为更好的人,弥足珍贵的你。

    现在回应你这些还来得及吗?其实我想郑重地说声对不起,当年的字帖、专辑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谢谢。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快乐吗?有没有变成我们在天台时说的那样呢?

    我很期待,期待和你每一次的遇见。

    你问我喜欢你什么,我想,我上次的回答不妥。

    而喜欢应当是没有理由。

    和你相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舒适。

    贪恋与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无关你的性格,我想,这便是喜欢吧。

    这个夜晚,我看过无数人的人生,而我只想找到你,不把你的遗憾留在这里。

    再与你重逢南城。

    而我想再郑重与你说声。

    我喜欢你,舒冉。

    这不是求爱,是我的心声。

    最后,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出于我的自私,我没有把这张明信片挂在墙上,而是选择寄给你,私心地想让你看见。

    看见,我的心意。

    2022.5.24.许砚之]

    舒冉看到最后,眼前变得模糊,瞳仁含着一层淡淡透明水雾。

    原本以为他能看见那张明信片已经是幸运。

    没有想到,他竟然回了自己一张,时间还是那天晚上她和他说自己给他写明信片的夜晚。

    实际上舒冉暗恋他到最后都已经忘记了自己那张明信片所写的内容是什么。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他给十六岁的舒冉一张明信片。

    在那隐晦爱意疯狂生长的青春。

    甚至巴掌大的明信片,到最后许砚之的字越写越小。

    大概,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写这么多吧。

    舒冉擦干眼眶中快要溢出的泪水,摸出手机,想要发消息给许砚之。

    屏幕亮起。

    一早,他就发来了消息。

    【Flying:早安。今天七点签到。】

    他有航班。

    舒冉打字回复。

    【冉:平安起落。】

    【冉:我看到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谢谢。】

    有好多话要说,但他一定明白,一定懂得。

    微信主页面上,周敏烟发来消息说自己和尚俞君去看房子装修设计。

    整个家就只有舒冉一个人。

    她把明信片装进信封里,小心翼翼夹到自己的“FLying”文件夹里。

    这不仅仅只是一张普通的明信片,是他的飞行日记,亦是她的。

    她的,重逢后第一件珍重、再珍重的宝贝.

    原本舒冉以为谈了恋爱会和许砚之有更多的见面时间,甚至像她看的电影小说里那样两人约会逛街。

    没想到,全被两人的工作耽误了。

    许砚之和舒冉的时间被岔开,她值班,他飞行。

    除了在公司里见上几面,稍作招呼,就再无见面。

    即使住在上下楼层也很难碰见。

    值班室的窗户正对机场,远处巨大的飞机正滑行很长一段距离,随后平稳起飞。

    舒冉失落之余轻叹一口气。

    张颜在一旁调侃舒冉是不是想见许砚之了?

    舒冉否认:“哪有。”

    “哪里没有,整个航卫部都知道你和许机长谈恋爱了,人这段时间偏偏还忙得不着地呢。”张颜偷笑,“还好夏与被你拒绝了就没啥反应了,现在还快乐地相亲呢。”

    隔壁捧着文件夹的夏与听到了张颜的‘悄悄话’,看过来‘诶’了一声:“可别说我啊。”

    张颜伸手捂嘴点头。

    舒冉看着这良好的气氛,笑了。

    其实张颜说得没错。

    她是有点想他了,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大脑和心脏还停留在脱单的兴奋与期待当中,只要她一空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到许砚之的额头吻和明信片的画面,接着心尖泛出数不清的甜。

    不知道她到底要为他心脏加速跳动多少次。

    无数次.

    不过到底是情侣关系,两人见面虽少,其余的样样到位。

    舒冉给许砚之分享日常的同时,他也会给予回应。

    每一条消息都有着落,即使是一个表情包也会给之回复。

    更甚至舒冉在某个上午下班打开手机,发现自己在没有网购的前提下收到了十多条小区快递柜快递签收的短信。

    她顿时警觉是不是自己哪个软件的信息泄漏。

    直到全取出快递柜里的物品。

    同时,微信置顶对话框弹出红点。

    【Flying:看到你签收快递了,还拿得过来吗?】

    舒冉顿时悟了。

    【冉:???是你买的?】

    【Flying:看到你短视频里喜欢那一栏有这几样东西。】

    前几天晚上,舒冉和许砚之互相关注了某短视频app账号。

    舒冉原本想看看许砚之的喜欢是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上线频率都极少,她都可以想到要不是自己提出互相关注这件事,许砚之估计几百年都不会看一次这软件。

    果真是清心寡欲,把时间都花在了杂志新闻上。

    相比她的喜欢里头全是各种治愈视频,前段时间舒冉迷上了各种手作和迷你小玩偶,于是多了几条这方面的视频。

    没有想到许砚之竟然全给她买了回来。

    【冉:那你也不至于全买回来吧?】

    【Flying:正好打发时间?】

    许砚之引用了上次舒冉说“有些无聊”的那条消息。

    他还记得。

    舒冉弯了唇,乌黑澄亮的眼里满是星光。

    【冉:也行。】

    发送完,舒冉又迅速打了一行字。

    【冉:你今晚落地哪儿?】

    【Flying:芙城。快到小区门口。】

    【Flying:下来接我?】.

    上午十点多钟,光线温和,还未正式进入夏季。

    舒冉坐电梯下来,恰好碰见许砚之提着行李箱到小区门口。

    她快步走过去:“怎么回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说过了,你忘了回。”许砚之低声说。

    “啊……是吗?”舒冉脑海里依稀闪过自己拆快递时看到的消息,有些心虚地承认:“好像有。”

    两人走进小区,按电梯键。

    舒冉目光掠过许砚之面上的疲倦:“一会要睡觉吗?”

    “嗯?”许砚之看着舒冉,杏眼下的乌青在白皙的脸上清晰可见,“那你要陪我吗?”

    第50章

    许砚之墨黑的瞳仁倒映出她怔松的神色。

    他用着那样干净的嗓音同她说这样的话。

    舒冉无法不答应他。

    电梯直达许砚之的楼层。

    进了许砚之的卧室。

    很冷淡简约的装修风格,漆黑的墙面与天花板让舒冉看了就有种暗沉感。

    房间里透着一股很淡的清冽气息,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偌大的落地窗旁放着一张墨色的书桌,对面是很大一面可拉开的柜门摆放衣物。

    许砚之把行李箱放置在角落,走近问她:“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大约是在他的卧室里,舒冉总有些紧张,鼻尖缭绕着属于他的气息,身心又放松不少。

    “嗯。”许砚之点头。

    将舒冉整个人拥至床上,额头靠在他的胸膛处。

    舒冉整个人就像掉落进许砚之的世界。

    目光、耳边、呼吸。

    无一不是以许砚之为名。

    舒冉在看到许砚之时大脑就处于兴奋状态,这会心跳也没有下去,明明熬了个大夜,现在一点也睡不着。

    她悄悄抬起头,发现许砚之也没有睡着。

    轻着声问:“是不是很累?”

    困在她腰间的手骤然紧了紧,不由自主地又朝许砚之贴了贴。

    许砚之声线低哑,眉眼是淡淡倦怠:“有点。”

    说完,他又补充:“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舒冉脸颊荡漾出薄薄的胭脂色,“抱一会会好一些吗?”

    她从来没有被异性这样抱过,甚至可以听到他每一次清浅的呼吸和强有力的心跳。

    舒冉不自觉地僵硬住,动也不敢动。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柔柔的。

    “嗯。”许砚之下巴靠在舒冉的头上,偏冷的音润着微哑的声线:“充电。”

    嗓音中还有些一丝疲惫。

    舒冉听出来了,自知不能再聊下去,“那你抱着我睡觉,这样充得更快。”

    “好。”

    他答应得很快。

    两人不再说话,舒冉也十分乖巧地往他怀里钻。

    已经好多天没有见面,这会在许砚之怀里的真实感让她躁动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

    整个人放松舒适,安稳地坠入梦乡。

    房间昏暗一片,舒冉睁眼时还被许砚之困在怀中,依旧保持着睡着时的姿势,属于许砚之独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舒冉抬头。

    许砚之还未醒来,他阖着眼,平稳安详地呼吸。

    凛冽干净的眉骨近在咫尺,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用手指触碰。

    沿着眉心至高挺的鼻梁往下。

    舒冉情不自禁地笑。

    许砚之只感觉到一阵痒,他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莞尔的舒冉,她枕在胸前,抬着头看他。

    许砚之只觉得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所有的前因后果。

    才发觉不是虚幻。

    “醒啦。”等许砚之醒来舒冉才敢去床头摸手机看时间,“现在已经两点钟了,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倒时差最怕的就是连带着饮食也乱了。

    舒冉坐起身准备去浴室洗漱,却被许砚之扯住手臂轻轻往怀里一带。

    她再度跌落至许砚之的胸前。

    继而,他的手臂再度圈在舒冉腰间,另一只手轻带她的碎发至耳后。

    动作无比缱绻轻柔,带着眷恋。

    “家里只有速冻饺子。”许砚之很诚实地说。

    舒冉有片刻的无语,可又实在想了想。

    也想不出许砚之做饭是什么样子。

    “那一会去我那儿。”

    她记得冰箱里还有一些菜。

    抱了一会,舒冉准备在许砚之这儿洗漱,可找了一会发现他这里并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只好回了楼下。

    冰箱里只剩一些上海青,舒冉顺手下了碗面条。

    许砚之来时帮舒冉打下手。

    “诶,你这鸡蛋打得还挺漂亮。”

    “小青菜洗得挺干净的耶。”

    “啊……你切得也太好了吧……”

    许砚之把舒冉拉至餐桌前坐下,“坐在这儿,等我一会。”

    舒冉有些惊讶。

    她一直以为许砚之不会下厨。

    刚刚只看他打鸡蛋下面条的功夫,隐隐可见是娴熟有手艺。

    目光透过厨房玻璃落地窗,男人的袖口拉至手腕,露出强劲结实的小臂,长指握住锅柄。

    再往上看,侧脸轮廓线条分明。

    和他这样的人恋爱,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就能被照顾得很好.

    面条的香味扑面而来,舒冉尝了许砚之煮的面条,一点也不亚于外面餐馆的手艺。

    她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做这些?”

    许砚之坐在旁边,轻描淡写:“外公那时候生病,家里阿姨被遣散,只能自己动手。”

    他说话的语调平静,听不出情绪。

    舒冉却“啊”了一声,“我大多时候也自己一个人,但是煮的居然还没有你的好吃。”

    “果然,天才都是这样。”

    许砚之笑了。

    “那以后我来。”

    提到许游,舒冉想起上次未完的那件事,“文老师和许老师是今天下午见面对吗?”

    上次许砚之说他来和文孟达提和许游那件事后,曾和舒冉说过,他们的见面时间是今天。

    “提过了,他们下午见面。”

    “文老师当初还坚持开这家工作室的原因,其实有一部分是因为许老师,他也在等许老师回来。”

    “我知道,我去见面的那天晚上,他已经认出来我和许老师的关系。”

    文孟达不傻,他早就看出来,只不过许砚之没说,他也没说。

    舒冉思考了会,决定并不打扰二位老师接下来作何打算。

    两人吃完面条,许砚之把碗洗净放入舒冉柜橱。

    门口还摆放着一些早晨未来得及收拾的快递,舒冉顺手把里头的玩偶和手作拿出来。

    一些放在自己卧室的床头,一些放在沙发上。

    还有一些草莓熊和墩墩龙、大白鹅……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

    舒冉顺手丢给正走出厨房的许砚之:“放你床上吧,正好你那张床什么也没有。”

    “加一些,下次我看着也舒服……”

    许砚之看着手里柔软舒适的毛绒玩具,眼眸晦暗黯沉.

    六月初,两人上下班的时间多有撞到一起,舒冉常常坐许砚之的车上下班,不过也有搭不到一起的时候。

    除此之外,舒冉也常常去苏城看舒望,偶尔许砚之也会送她去。

    在此之下,舒冉为了方便,提出想买车的想法。

    决定实现买车的那天,是许砚之陪她去。

    她选了个价格合适的大众汽车,外观是黑色的,看起来舒适也低调些。

    许砚之特意没有开车来,回去的路上是舒冉开车。

    作为半个新手上路,开的不仅自己的新车,道路还不是上次宽阔寂寥车少的山间大公路,舒冉多少有点紧张。

    许砚之作为陪练,相反没有任何指点她。

    而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除了帮她看看路线,并未说话。

    因此,舒冉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不少,安全到家。

    上路的次数多了,舒冉也会开着车去苏城带舒望兜风。

    买车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但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苏慧慧的耳朵里。

    “你买车?你有钱买车没钱给我们点钱!你每个月拿那点钱回来还不够给我们家一个月的买菜钱!”苏慧慧在电话那头河东狮吼,“要不是舒望说漏了嘴,恐怕我和你爸为人父母的还不知道儿女买车了吧!”

    手机放在茶几上,舒冉却捧着上次没看完的书静心看着。

    奈何苏慧慧还在倒豆子似的说着。

    吵得很。

    舒冉言简意赅:“那么想要钱,就把我户口单拎出来,给你二十万。”

    空气弥漫着死寂。

    她看着挂断的手机,极其讽刺地笑了。

    果不其然,还是舍不得她这颗能给家里带来利益的摇钱树。

    手机铃声继续响起。

    舒冉看了眼来电提醒,接起。

    “姐……”舒望有气无力地喊她,“我想休学。”

    舒望说,临近期末他的成绩下降了些,苏慧慧被叫去学校,当着全年级的面在办公室门口大骂他一通。

    他觉得好累好压抑,不想学习,不想和苏慧慧在一起。

    明明他们是有父母的孩子,偏偏感觉不到家。

    就连舒伟国在他们的印象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舒望在走舒冉的路。

    “舒望,知识改变命运。”舒冉说,“不幸发生时,请起飞。”

    家是城堡,也可以不是城堡。

    只要自身足够强大,处处皆是城堡.

    打完电话后,舒望的情绪得到抚慰暂时稳定不少,也没了想要休学的念头,而是决定再忍一忍。

    舒冉时不时地开车去苏城看他,和许砚之能相处的时间也减少不少。

    等真正确定舒望的情绪安稳下来,舒冉开车回南城已将近凌晨。

    舒冉从没走过高速,这次为了早点到家,一路从高速下来。

    到小区时停完车从地库出来时手心还在发汗。

    她乘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眼前出现一道清冷身影。

    就着灯光,舒冉看清了他的模样。

    舒冉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话未说完,他抬手整理舒冉因赶路而肩上落下的尘,“去哪了?这么着急。”

    “一天没回信息了。”

    “是吗?”舒冉摸出手机一看。

    果不其然,主页面上显示着十几条微信消息。

    点开全是许砚之给她发的消息。

    除了报备之外,还有几张路上看到的花草。

    只是图,没有说什么。

    舒冉摸出钥匙开门,一边招呼他进来,一边说:“我今天去舒望那儿了,最近他被我妈烦得想休学,我过去看看他。”

    不只单单说这个,她还说:“我妈重男轻女,高中时还对我说,如果第一胎是我弟弟,就没有我的存在。”

    舒冉轻松地笑:“没想到吧,舒望会根本受不了她这样。”

    相反,许砚之听完并未有着和她一样的轻松感,他伸出手臂,将舒冉拥住。

    她的话语总是能轻易将他情绪挑动,尽管她如常的轻描淡写。

    叫他只觉得喉间涩然:“下次我陪你去。”

    说再多的安慰话,倒不如用实际和未来的原则成为让她放心的后盾。

    舒冉却只更加无所谓地说:“我和你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啦,我只是觉得我们是情侣,要更加地坦诚相待。”

    “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

    “可以吗?许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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