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千言看看身旁脸色跟衣服一样黑的奚怀渊, 见他嘴角抽搐咬牙切齿,似是被气到失语,帮他开口道:“这位姑, 呃,道友,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啊……”
妖冶美人下巴一扬,小嘴一噘, 哼道:“怎么就是强人所难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你们男人不是最喜欢这种情节了吗?更何况还是奴家这样美貌智慧和修为并存的花妖, 跟奚家少主这样的青年才俊简直是绝配啊!”
奚怀渊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再也端不住世家公子的礼仪修养,指着妖冶美人的鼻子怒喝道:“我奚怀渊就是再不堪, 就是配根野地里的萝卜精, 那也得是个女人才行吧?!你喜欢分桃断袖的话自去找你的同好,休想扯我下水!”
妖冶美人闻言也不生气,反倒妩媚一笑,曼声道:“谁说奴家是男人了?奴家明明是女子呢!”
奚怀渊恨不得冲过去扒了这神经病花妖的裤子,给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但此时他半点灵力都没法动用, 就这么冲上去的话,谁扒谁的裤子还不一定呢。
惨淡现实让他管住了腿, 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红门兰一族皆是男儿身, 从无例外,你绝对是个男妖精!”
妖冶美人下巴一扬, 理直气壮道:“关我什么事,只要我觉得我是女子,那我就是女子,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这话一出,围观百姓们纷纷大笑出声,甚至还有好事者叫好拍掌,混在人群中嚷着让奚怀渊从了这美人。
奚怀渊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暴喝一声:“你无耻!恶心!不要脸!”
若是他知道下一刻会更丢人,肯定会管住自己的嘴,绝不骂脏话。
果然,妖冶美人挨了骂也不高兴了,哼道:“你做出这副坚贞不屈的样子给谁看呢?明明先前在落霞岛时,脱衣服脱得可利索了,你左边屁股上的心形胎记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已经不干净了,哪家好姑娘还会要你?不如就从了奴家吧!”
这劲爆的内容一出口,围观群众更来劲了,火辣辣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向奚怀渊的屁股,恨不得将他裤子烧穿,看看究竟有没有心形胎记。
舟雨和解千言也不自觉地目光下移,往不该看的地方飘去,瞟了一眼又赶紧若无其事地移开,中途不期而遇,两人尴尬得齐齐咳嗽,解千言还大义凛然地将舟雨的脑袋掰到自己一侧,以防她再次偷看。
而当事人奚怀渊已经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开始幻想这一切都是场梦,一头撞死的话应该就能醒了吧?啊不,他已经死了,他要跟这个世界永别了。
眼看着局面逐渐失控,解千言小声对舟雨道:“你试试看,将这花妖劝到问事堂里去,关起门来说,小奚好面子,别给他气出个好歹了。”
这花妖的脑袋长得跟普通人不一样,解千言自认为说不过他,或许只有脑回路同样奇怪的舟雨能跟他沟通一二。
舟雨听了这半天,终于搞清楚了这美人是个男妖,可怜的奚怀渊不仅被男妖上门逼婚,还疑似清白不保,她忍不住想笑,但程熊还被人抓在手里,奚怀渊被气得失去战斗力,师兄甘拜下风,如今只有她能撑起这个家了,于是清清嗓子上前出战。
“咳,那个,花妖姐姐,你是想跟小奚成亲,不是想要他的命吧?”
妖冶美人听舟雨仍旧称自己“姐姐”,心里对她升起几分好感,笑道:“那是自然,奴家心疼他还来不及,怎舍得要他的命。”
舟雨赶紧做出一副亲切模样:“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如坐下来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去见奚家伯父伯母,婚事又怎么安排,万一姐姐肚子里有了孩子的话,那更要抓紧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奚怀渊使眼色,暗示他忍一忍,别拆自己的台。
奚怀渊被舟雨的荒唐话打懵了,简直怀疑这姑娘是男妖精派来的卧底,但解千言在背后拼命扯他衣服,让他不得不暂时忍耐着不作声。
妖冶美人看看舟雨,又看看冷着脸不吭声的奚怀渊,略有了些松动,笑道:“还是咱们姑娘家会说话,不像那些臭男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奴家可不跟你们进去,要商量就在这里商量,让大伙儿都来做个见证,免得奚郎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们生怕这好戏散了场,闻言也跟着起哄。
“对啊对啊,万一奚少主关上门就赖账可怎么办?”
“对,要商量就当着大家的面商量,不能白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啊!”
“哎呀你这话不对,是不能让这姑娘白占了奚少主的便宜!”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一阵轰然大笑,每个人都过足了看戏的瘾头,除了奚怀渊。
安安静静当了半天人质的程熊也忍不住了,低声下气地跟美人商量:“姑、姑娘,啊不,嫂子,我的亲嫂子,您手酸吗,一直这么掐着我也怪累的吧,要不咱们还是进去喝口茶,都是一家人,何必让外人看笑话呢?”
原本还一脸笑意的妖冶美人听到“看笑话”几个字,瞬间变了脸,阴恻恻地质问道:“怎么,小叔子觉得奴家跟你大哥的婚事是个笑话?”
程熊差点被他吓得尿裤子,疯狂道歉:“没有没有,嫂子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嫂子,我再也不说话了!”
舟雨也跟着犯了难,这花妖姐姐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没想到还有点脑子,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转过身一脚踢在已经石化的奚怀渊腿上,将人踢了个趔趄,然后大叫一声扑过去,硬是将人扑倒在地,声情并茂地哭嚎起来。
“小奚啊!小奚你怎么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何要寻短见啊?!你就算不想着家中老父老母,也该替姐姐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想想啊!师兄,小奚快不行了,咱们赶紧将他抬进去吧!”
她死死捂着奚怀渊的嘴,不让他出声,又用嘴型跟解千言说:“朱砂,朱砂。”
解千言懂了,这是要演苦肉计,于是借着舟雨的遮挡,迅速拿出画符用的朱砂,沾了点地砖缝里的积水,抹在奚怀渊嘴边,地上也洒了一些,做出一副气急攻心吐血倒地的模样。
他们也没管门外那妖冶美人的反应,拖起奚怀渊就往后院去,留下地上长长一片的“血迹”。
三人一直走到垂花门处,舟雨才回头对门外道:“姐姐若是还想见小奚最后一面的话,就先进来吧,唉。”
眼见着他们真的带着奚怀渊头也不回地走了,妖冶美人面上露出踌躇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程熊赶紧将戏接过来继续演:“嫂子,我的亲嫂子哎!您就放我去看看我哥吧,他打娘胎里就带着心疾,最受不得气,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你说破清白已失的事,一下子承受不住,恐怕是回天乏术了啊!您行行好,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妖冶美人蹙眉想了半天,又见问事堂中真没人再出来,心一横,推着程熊往大门去:“你走前面,敢耍花招的话,嫂子就把你脖子掐断。”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无事发生,妖冶美人略微松了口气,觉着这么点时间也不够他们设陷阱的,又仗着自己一身古怪兰香,放心跟着程熊往后院去了。
刚一踏进后院垂花门,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妖冶美人下意识拉程熊挡在身前,谁料这人正是冲着程熊而来,抓过他的衣襟便将人扯到身后,轻轻一抛送出了战圈。
出手的正是解千言,方才进门后,他立即在后院进门处布了个简易的绝灵阵,又派人去寻青蛟大王,想着若是花妖跟进来,就攻其不备将程熊抢回来,若是她不进来,再拖延点时间,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发呆的青蛟大王也能赶回来救场了。
幸好这花妖不算太聪明,被骗了进来,程熊也救了回来,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提剑斩下,打算将这花妖抓住,拿到古怪兰香的解药。
解千言以魔气御剑,丝毫不受绝灵阵的影响,全力一击之下,本以为十拿九稳,岂料那花妖冷笑一声,半步不退,妖力澎湃鼓荡,她整个人如同发酵的面团般鼓胀起来,然后噗地一声,浓黑如墨的烟雾从她体内喷出,潮水般涌向解千言。
解千言心下大惊,一个引风术丢过去,将面前的烟雾吹散,露出花妖胀大了数倍的身躯。
“你是魔修?!”
花妖咯咯娇笑起来,嗓音尖利高亢到破音:“对呀!你不也是魔修吗?嘿,小子,我觉得你比那死要面子的奚少主强,反正他也要死了,老娘可不会守寡,要不我嫁给你好不好,咱们魔修才是天生一对!”
解千言眉头紧锁,盯着花妖没做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一样的魔修,实在太惊讶了,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不吭声,后面观战的舟雨可憋不住了,怒骂道:“不准你打我师兄的主意!师兄是我一个人的!小奚还没死呢你就当着他的面红杏出墙,你太过分了!”
头上绿油油的奚怀渊面对“解千言和花妖都是魔修”这样的爆炸消息,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真好啊,这可恶的男花妖总算放过我了,解道友,保重!
62.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听到舟雨的怒喝, 花妖嘻嘻嘻地大笑起来,用哄小孩的语气跟舟雨道:“妹妹呀,俗话说得好, 红杏不出墙,岂不是白长?你也别担心姐姐跟你抢师兄,姐姐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是来加入你们的呀!咱们三个一起, 啊不, 咱们五个一起好好过日子, 那岂不是美妙极了!”
忽然被拉进来一起过日子的程熊差点将头摇掉, 疯狂拒绝道:“不不不,别算上我,我就是外面的野弟弟, 你们过, 你们过就行了!”
舟雨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指着那发面馒头似的花妖,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想得美!”
而再次被拖下水的奚怀渊也没功夫庆幸了,赶紧提醒解千言:“他怕水,用水攻!”
先前他被追得走投无路,不得已跳进湖里才暂时摆脱了这花妖, 结果却因为觉着湿身不雅,逃跑途中抽空换了身衣服, 惨遭花妖偷看,暴露了屁股上的秘密, 丢了更大的脸。
解千言听他提醒, 立即掐诀,朝花妖砸了好几个凝水术过去, 果然将她周身翻腾涌动的浓黑烟雾冲淡了些许。
花妖被突袭吃了点亏,也没心情跟他们插科打诨,眸光一厉,嘴角似裂开般猛然张大,从喉间发出鹰唳般的尖细长鸣,身体也跟着再次膨胀。
尖利的嗓音回荡在问事堂后院,几乎要刺穿在场众人的耳膜,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混杂着浅淡兰香,从她鼓胀的身体中喷涌而出,疯狂冲击着绝灵阵四方阵眼。
这绝灵阵本就是匆忙之中布下,十分简陋,眼看着就要撑不住,解千言朝身后几分喊道:“你们快走!让问事堂所有弟子都赶紧离开,越远越好!”
舟雨见解千言从储物袋中拿出大把符箓,不要钱似的撒向花妖周围,一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模样,哪里愿意丢下解千言自己跑,焦急道:“师兄,你也走啊,我们去找青蛟前辈!”
解千言没有时间跟她解释太多,只沉声道:“奚道友,麻烦你带我师妹和程泽先离开。”
奚怀渊张张嘴,想说自己留下,可如今他半点用处没有,留下也不过是拖后腿,向来骄傲的奚少主难免又窘迫又愧疚,略一思索,取出一柄戒尺模样的法宝扔给解千言:“这是钧天尺,可挡金仙大能全力一击。”
解千言接过钧天尺,无暇多话,只冲奚怀渊点了点头,继续将除秽符和祈雨符往外扔。
奚怀渊扯着依依不舍的舟雨,又拖上程熊,三人往小院外撤退。
轰然一声巨响,黑雾冲破绝灵阵,将院中的地砖草木炸得四处乱飞,身形膨胀到足有三个人大的花妖尖笑着冲向解千言。
解千言右手挥剑挡下花妖袭来的利爪,左手掐诀,引动方才布下的符箓。
暴雨瞬间倾盆而下,浇在翻腾不休的黑雾上,激起一阵阵呲喇爆响,又被除秽符散发出的柔和白光一照,消弭在了方寸天地的雨幕中。
花妖气得连连冷笑:“好你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他话音刚落,所剩不多的黑雾便疾速收缩,瞬间回到了身体中,原本膨胀成个大胖子的身体也跟着迅速缩小,变回了妖冶美人的模样。
解千言盯着花妖,算着避水符还能撑一会儿,没把握立即拿下这修魔的花妖,便想着再跟他谈一谈,吐出一口浊气后,沉声开口:“这位道友,我们无冤无仇的,实在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你究竟有何目的,不如跟我说说,只要不是太过为难之事,我们答应你也无妨。”
妖冶美人明眸轻移,将解千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奴家还能有何目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么简单的心愿,你不如就应了我吧!你放心,奴家说到做到,绝对不会阻拦你和你的亲亲好师妹,你们只需带我一起就成。”
解千言默了默,再吐出一口胸中浊气,强忍怒火道:“这不可能,你自己不也说,愿得一心人,男女之间的感情怎么能容得下别人?道友若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不妨多去世间走走,总会遇上真心待你之人。”
妖冶美人嘟嘟嘴,娇嗔道:“好吧好吧,那我不要你,要奚少主也行,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解千言被他恶心得悄悄后退半步,替奚怀渊拒绝道:“奚道友先前说得很清楚了,他对你没意思,你若是强逼的话,奚家自有金仙前辈来处理,到时候你也讨不到好,何必如此呢?”
妖冶美人略想了想,似乎觉得解千言这话也有点道理,便点头道:“行吧,那你把我小叔子给我也行,叔叔嫂嫂什么的,也挺有意思。”
解千言被气得差点破功,敢情这花妖是来他们这儿进货的,这个不行就换那个。
“不行,程泽也不愿意。我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道友还是想想别的吧。”
妖冶美人眉头一皱,冷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跟我谈什么条件?受死吧!”
他指甲疯长,化作利爪,闪电般袭向解千言面门。
解千言侧身闪避,也不打算再留手,周身魔气涌动,汇聚到右手剑身,反手朝花妖的爪子劈下。
金铁相交的清脆嗡鸣响起,一击之下两人纷纷倒退,解千言胸腔震动,先前被黄仙仙一剑贯穿肺腑的伤还没大好,此番全力施为下,旧伤被牵动,魔气也有些不稳,喉间已经隐隐泛起腥甜。
他心中略沉,望了望舟雨三人离开的方向,知道他们并没有走远,担心自己若是失控,难免要殃及亲友,几番迟疑,已是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风。
花妖看出了解千言身上似是带了伤,再出招便频频攻他胸前旧伤处,一双利爪堪比仙品法宝,出招极快且毫不留手,抓不破皮肉就不要脸地扯他衣服,胸前没抓到又试图将爪子往人下三路招呼,总之狠辣恶毒不要脸全让他占了。
解千言被气得眼睛都有些泛红,忍不住怀疑这花妖早已被魔气伤了灵府,否则怎会疯成这样?
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一方心有挂碍、身带旧伤,不敢用全力,一方全力施为毫无下限,很快便分出了高下,花妖一爪抓在解千言肩头,媚笑一声贴过去,红唇一噘就要亲到他脸上。
解千言被这种流氓招数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不顾肩上的伤势连连后退,这一退就让花妖钻了空子,绕过解千言就直奔舟雨他们去了。
花妖笑得奸诈极了:“哎呀师兄怎么还害羞呢,不给亲就不给亲吧,我还是去找奚郎和小叔子好了!”
可惜他乐极生悲,刚一转身就撞上一颗从院门外探入的巨大青色蛟龙头颅。
蛟龙硕大的嘴一张一合,将嚣张至极的花妖整个吞了进去。
解千言见状大急:“青蛟前辈不能吃啊,这是魔修!”
青蛟大王打了个嗝,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啊,已经吃了。”
舟雨、奚怀渊和程熊三人这时也赶了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解千言半身染血,纷纷围过去查看情况。
舟雨冲在最前面,绕过青蛟扑到解千言身前,抓着他的袖子就骂那花妖:“混蛋娘娘腔,活该一辈子当臭男人,竟然下手这么狠!”
她边骂边掏出疗伤丹药喂给解千言,目光扫了一圈没见到花妖,疑惑道:“娘娘腔人呢?跑了吗?”
解千言来不及解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赶紧来到已经盘踞了大半个院子的青蛟大王身旁,焦急道:“前辈,您快将人吐出来,魔气入体可就麻烦了。”
青蛟大王用爪子努力挠自己喉咙,试图将人吐出来,哕了半天,整条蛟都有些萎靡了,却半点东西都没吐出来。
奚怀渊见状,连忙道:“多喝水,多喝水试试呢!”
刚好院子里有口井,青蛟大王将脑袋伸进井里,咕咚咕咚将井水喝干,身上青色的鳞片都撑得爆开,晕头转向倒在地上,却仍旧没将花妖吐出来。
见这个办法也不奏效,程熊自告奋勇,掰开青蛟的嘴巴打算帮他看看能不能将人扯出来。
青蛟大王生无可恋地瘫在地上,将嘴张到最大,程熊整个脑袋都凑进去,却只看到黑咕隆咚的一片,他无奈之下只好冲着喉咙口喊话:“嫂子啊,嫂子你在吗?你还活着吗?你要是活着的话就吱一声,咱们有事出来商量嘛……”
他话音未落,一股黑烟猛地从青蛟大王喉咙里冲出来,撞到程熊额上,将他撞了个倒仰。
围观的几人被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起程熊,却见他双目紧闭,人已经昏了过去。
解千言心下微沉,不禁后悔先前听了程熊的话,竟然让他这么不靠谱的家伙去帮青蛟大王检查,这下好了,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奚怀渊想了想,取出一枚紫金色丹药喂给程熊,低声道:“程道友灵府的伤还没治好,这天元丹有稳固灵府的功效,但愿别让他伤上加伤了。”
丹药刚入腹,程熊猛地睁开了眼,扫视一圈后,忽然伸手摸了一把奚怀渊的脸,又往解千言身上紧紧一靠,露出了个妩媚的笑:“师兄,再抱紧点呀!哎呀奚郎也在呢,现在奴家可以加入你们了吧?”
解千言手一抖,将人摔到地上,连退三步退到舟雨身旁,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狠狠搓了搓手。
奚怀渊还有些懵逼,蹲在原地没懂,被摔倒在地的程熊一把搂住,啵一声亲在脸上。
“啊啊啊!!!”
小院中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舟雨看看身边的解千言,又看看惨叫连连的奚怀渊,终于恍然大悟:“啊,程泽变成娘娘腔了!”
解千言被这古里古怪的花妖搞得头大如斗,无视了奚怀渊的惨叫求救,直接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程泽的身体?若是再耍花招的话,我就用噬魂符将你魂魄烧了,反正他这灵府已经被烧过一次,再烧一次也就是疯得更厉害些,不是什么大事。”
“程熊”放开疯狂挣扎的奚怀渊,咯咯娇笑起来,笑得院中几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笑了许久才夹着嗓子道:“哎呀,你们几个臭男人,真是不解风情,好吧好吧,只要你们去将我的本体找回来,我就放过小叔子。”
解千言松了口气,他肯提个正常点的条件,说明事情就还能谈,于是也和缓了语气道:“你的本体在哪儿?为何要我们去找,你自己去不了吗?”
“程熊”扭着腰站起身,风情万种地走到院中喝茶的石桌旁坐下,笑道:“那可就要问咱们奚郎了,三年前你移栽栖骨兰的时候,顺手从水里捡了块小石头压实了泥土,我的本体就在那颗石头上,奚郎啊,那块石头去哪儿了呢?”
奚怀渊完全不记得自己当时还顺手捡了块石头的事,想了半天无奈道:“我不记得有这回事,若只是块普通石头的话,应该还在落霞岛吧。”
“程熊”摇头:“那可就不好说了,万一被什么人捡走了呢?总之,你们得帮奴家找到那块石头,找到我的本体,否则嘛,奴家就只能赖着你们了。”
他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下,非常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臭男人,哼,反正不是我的,不如切了,做个真正的姑娘吧!”
解千言和奚怀渊闻言不禁腿间一凉,异口同声喝道:“别切!我们帮你找!”
63.程埋汰风评被害
“程熊”听他们答应下来, 这才施施然起身,一撩头发扭腰就走,边走边娇笑道:“那就辛苦师兄和奚郎啦!小叔子的房间在哪儿呢, 奴家累了,要跟小叔子一起睡一会儿。”
奚怀渊被他这嚣张的态度气得心口疼,又不敢对他发火,怕这神经病真给程熊一刀咔嚓了, 那他罪过就大了,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憋屈道:“这位, 姑娘, 还请你再详细说说你那块石头失踪的始末,我们也好早点帮你找回本体。”
“程熊”闻言停下脚步,掐腰撅臀倚靠在廊柱上, 不高兴地开口:“奚郎真是的, 这么见外做甚,叫奴家兰娘便是。找石头的事嘛,奴家一点都不着急呢,最好找个百八十年的,这样奴家就能跟你们多待些时日啦!”
奚怀渊说不过他,气得捏紧了拳头, 若非身旁解千言拉着,他定要冲上去打死这妖孽。
解千言好声好气地劝兰娘:“我听说草木一族成妖, 跟灵气法宝开智生灵类似,虽然可以离开本体自由行动, 但若是长期不回归本体的话, 轻则修为停滞,重则生命力枯竭衰亡, 百八十年的时间我们能耗得起,就怕兰道友耗不起。”
兰娘无所谓的笑笑:“那也无妨,我小叔子这具身体可是无垢灵体,最适合夺舍了,大不了损失点修为,我以后就做程兰娘好了。”
舟雨见这两人都说不过兰娘,自告奋勇揽过嘴笨队友的活计,接茬道:“兰娘姐姐,我跟你说,程泽这具身体虽说内里通透无垢,可外面就脏得不行了,这家伙邋遢得出奇,十天洗一次脚,半个月洗一次澡,从来没见他换过亵衣袜子,鼻涕眼泪都直接抹在衣袖上,他那手抠完地砖抠鼻子,刚刚出去的时候我还看到他抠屁股了,抠完也没洗手,还掰了青蛟前辈的嘴,噫~啊还有,他今天出门踩到冒热气的新鲜狗屎了,没换鞋呢。”
她讲得绘声绘色,细节详实,时间地点人物明确,连解千言和奚怀渊都惊疑不定地将“程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不动声色地往被他蹭过的衣服上扔了几次清洁术,而原本被满肚子水胀得晕头转向瘫坐在地的青蛟,更是忽然从地上蹿起,一个猛子扎进了井水中。
正用着这具邋遢身体的当事妖兰娘已经笑不出来了,歪歪扭扭的身体瞬间挺得笔直,强忍了半天才没有蹦出来,咬牙道:“奴家的本体应该还在落霞岛,只是像被隔绝在一处秘境,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清洁术的光芒将程熊的身体笼罩,一路闪耀不休。
解千言和奚怀渊都满脸佩服看向舟雨,一时找不到语言抒发内心的敬仰。
舟雨得意洋洋地挽上解千言胳膊,拉着他一起往外走,小声跟他咬耳朵:“程泽今天真的抠完地砖没洗手,我可没冤枉他。”
解千言无语扶额:“你们俩到底出去干什么了啊?”
舟雨假装没听见,受害人奚怀渊却冷不丁开口告状:“他们在码头那条路上了挖了好几个大坑,不知道是不是在捉沙蟹。”
解千言猜出自家师妹干了什么好事,又好气又好笑地戳戳她的额头,跟奚怀渊道歉:“奚道友见谅,我师妹小孩心性,程泽的情况你也知道,还请你别跟他们计较。”
奚怀渊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连声道:“解道友太客气了,其实是舟雨姑娘救了我,还连累了程道友,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舟雨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快别客气来客气去的了,兰娘姐姐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一家人,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两个假惺惺的男人立马讪讪闭了嘴,乖乖跟着兰娘一起往落霞岛去了。
*
青蛟大王没有什么不能给人当坐骑的包袱,驮着几人转瞬间便飞到了几十里外的落霞岛。
落霞岛是一座方圆不过十里的小小孤岛,岛上长着一大片椰树林,此时正值黄昏,金红色的霞光铺满整片椰树林,模糊了海与岛的界线,让人有种似幻似真的飘忽之感。
众人从青蛟宽阔的背上落地,等着兰娘提供下一步线索。
兰娘站在海滩上,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包对奚怀渊道:“奚郎还记得吗,我们就是在那处山谷的溪边相遇的,奴家当时受了重伤,藏在石头里休养,不慎被上涨的溪水给淹了,亏得奚郎出手将奴家捞上岸,这才保住一命,所以奚郎的确是奴家的救命恩人,奴家也是真心想要报答奚郎的呢。”
奚怀渊忍不住呛声:“你这是恩将仇报吧?”
兰娘娇嗔道:“哎呀你们男人就爱口是心非,无趣得很。”
他说着就伸出手指要点在奚怀渊胸口,将奚怀渊吓得连连后退,对这具装着变态灵魂的埋汰身体嫌弃到了极点。
兰娘不过是逗他玩,没摸着也不恼,笑眯眯转身朝先前所指的那处山谷飞去。
刚一落地,兰娘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坐到一棵椰子树上,大爷似的吩咐众人:“喏,就是这里了,你们找找吧。”
解千言略扫了一眼周围环境,无奈道:“你总得跟我们说说,那颗石头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点吧,不然我们怎么找?”
兰娘指了指溪水中的鹅卵石:“就跟那些石头长得差不多,白色的,椭圆的,没有其他什么特点了。”
这地方说是山谷,那山其实矮得可怜,青蛟大王直立起来恐怕都比它高,山间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而出,叮叮咚咚地一直流向大海,溪边生长着一些平平无奇的野花野草,溪中散落着一些毫无特色的鹅卵石。
解千言看了这些鹅卵石一眼,无奈地叹口气,不想再跟兰娘说话,便转身问奚怀渊:“奚道友可还记得当时将栖骨兰移栽到何处的?”
奚怀渊点头,带着众人往小溪上游去,一直走到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处,指着石头背后道:“我当时未做多想,见这里有块大石头,恰能遮风挡雨,便将栖骨兰移栽到此处,但先前再来时,并未看到栖骨兰的踪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石头。”
这片丁点大的地方,一眼便看清了全貌,实在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解千言完全不知道从何找起,略一沉吟,他忽然想到什么,高声问不远处坐着的兰娘:“兰道友,你的本体为何会在一块石头里?你又因何缘故成了魔修?”
兰娘懒懒地白他一眼,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问题,有些无语地答道:“我一出生就在那块石头里,一修炼就修的是魔道,就跟为什么是你娘生下了你而不是我生下了你一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解千言听他提及自己母亲,不悦地蹙了蹙眉,却也懒得去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做口舌之争,略沉吟了片刻,已经有了主意。
他跃上黑色的大石头,闭目盘腿坐下,将体内魔气抽出,顺着石头缓缓蔓延开去,小心翼翼避开地脉灵力,一点点探查落霞岛上同样带着魔气的事物。
兰娘撑着下巴安静看着解千言动作,没有阻止也没有赞同,其实这个办法他也试过,确实能感知到自己本体就在这座岛上,但却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灵体也无法返回,不知道同为魔修的解千言,能否探查出点别的东西来。
其他人也不好弄出动静打扰到解千言,只得各自寻了地方坐下,安静等着。
一直等到夜幕初降,太阳即将沉入海平面以下,解千言忽然睁开眼,起身朝小山包飞去。
兰娘精神一振,率先跟上,其余人也纷纷起身,一起落到了小山包顶端。
解千言拔出剑狠狠刺入脚下土地,松软的泥土中似是藏着金石之物,撞在剑尖上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解千言面上一喜,将剑拔了出来,对身后几人道:“你们站远些,这里面怕是有魔气,兰道友来帮把手,我们将这底下的东西挖出来吧。”
兰娘没想到还真让解千言找到了,而且竟然就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不禁觉得有些没面子,难得没说什么怪话,而是上前帮着一起挖土。
没用多久,两人便挖出了一个约莫一尺来长的黑色不规则物体,像块石头,没有花纹也没有缝隙,但略摇动一下,就能听到里面有东西在晃动。
解千言将石头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感觉到魔气外泄,便示意退走的三人可以回来了。
兰娘满腹疑虑,没有伸手去接这石头,反而迟疑道:“你真觉得奴家的本体在这里面?奴家根本没感应到啊。”
舟雨立马不遗余力地替自家师兄夸耀起来:“我师兄可是天下第一狗鼻子,他找东西从没出错过,你就别东拉西扯的了,快将程泽放了吧。”
解千言忽然被赐予了天下第一狗鼻子的封号,无奈地轻笑一声,对兰娘道:“这东西其实是个盒子,是用无相石打造的,可隔绝神识灵力魔气等所有外力探查,若是这岛上能有什么东西将你的本体藏起来,连你自己都无法感应到的话,那除了这无相石,我也想不出还能有别的什么。”
奚怀渊也点头道:“解道友说的不错,这盒子的确是无相石炼制而成,我们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你赶紧从程道友的身体离开。”
兰娘却哼道:“你们不过是找到个铁盒子,就串通一气非说是奴家的本体,这可不能算是完成要求了。”
奚怀渊的怒火有些憋不住了,沉声喝道:“那你还要怎样?!”
兰娘将盒子往他手中一塞,嗔道:“奚郎凶什么凶,好歹也要替奴家将盒子打开呀!”
奚怀渊这会儿废人一个,哪里打得开无相石的盒子,憋闷地定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舟雨对这个盒子倒是挺有兴趣,见状便从他手中拿过盒子,想看看怎么打开。
谁知刚一入手,盒子中的东西猛然震动起来,一道强烈的白光迸射而出,刺得所有人下意识闭紧双眼,舟雨慌乱之下想要将盒子扔了,手中却忽然没了重量,她只来得及叫了声师兄,伸手拽住身边不知道谁的衣袖,整个人便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推入了黑暗中。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散尽,消失在妄思海的尽头,夜色笼罩住整个落霞岛,低矮的小土包上,已经空无一人。
64.蛮蛮山养鸡场
“族、族长, 我们真的成功了吗?”
“仙人!真是仙人来了!”
“拜见仙人!”
“救救我们啊仙人!”
“仙人慈悲,请救我们一命啊!”
舟雨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黑, 巨大的眩晕感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绕着圈圈,耳边此起彼伏叫仙人的声音更是让她心中一凉,胡乱想着, 完蛋了, 难道我这是升天了?
在这种惊恐和怀疑中, 舟雨站立不稳,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支撑不住变回了原形。
“这白毛的是什么?!”
“神、神兽?”
“是仙人的坐骑吗?”
舟雨稀里糊涂,想说你们还挺聪明, 连我是坐骑都能猜出来, 但发沉的脑袋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刚想撑着腿站起来,又被身后扑来的重物狠狠砸中,彻底压成了一摊狐狸饼。
那些叽叽呱呱不停叫仙人的家伙也是够没眼力见的,仙人都摔个狗啃屎了,也没一个人上来扶一把, 狐狸饼恨恨地哼唧了两声,彻底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舟、舟雨姑娘, 实在抱歉,抱歉, 哕……”
终于, 这人哕了半天后,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扶起了被压扁在地的舟雨, 还好心地替她拍了拍毛发上的尘土,舟雨费力睁开眼,就看到奚怀渊窘迫得有些发红的俊脸,略有些嫌弃地喃喃道:“啊,是小奚……”
那些吵吵嚷嚷叫仙人的声音也渐渐停下,让舟雨晕乎乎的脑袋清静了许多,她摇摇晃晃站直,朝四周扫视一圈。
这一看之下不得了,舟雨吓得尖叫一声,身形瞬间缩小到巴掌大,头也不晕眼也不花了,动作敏捷地躲到奚怀渊身后,颤声道:“鬼、鬼啊啊啊……”
奚怀渊被她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围在身边的那群“人”:他们浑身皮肤黝黑,手臂奇长垂地,额头上长着两只类似于山羊的尖角,面目扭曲狰狞,身上穿着极其简陋的树皮树叶之类的东西,勉强遮住要点部位,若非听到他们口吐人言,且没有感受到丝毫妖气,奚怀渊都要怀疑这是群黑猴子妖。
而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处位于巨大山洞中的祭坛,高高的石台耸立于正中,周围黑咕隆咚,石台下方跪着好几十个黑猴子,他们手持火把,神情激动,配上这古怪的环境,看上去确实有点像志怪故事中描述的地狱鬼怪。
奚怀渊心中惊疑,不明白自己和舟雨为何忽然到了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幸好这些人虽然长得吓人了点,但目前并未做什么危险举动,于是小声对身后怕得直哆嗦的舟雨道:“舟雨姑娘,他们不是鬼。”
舟雨这才从爪子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底下那些头上长角的黑炭头们,仍旧觉得十分吓人,但既然奚怀渊说不是鬼,她勉强信了,小声问道:“这是哪里啊?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奚怀渊哪里知道,听底下的黑猴子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仙人”“神兽”之类的,清清嗓子问道:“请问诸位,这是何地?你们又是何人?”
猴群中唯一穿着兽皮,站在最前面的族长上前一步,躬身答话:“启禀仙人,这里是蛮蛮山养鸡场,我们是三千年前被困在这里的黑蛮人,还请仙人救我们一命,带我们重回人界啊!”
他说完便跪倒在地,冲着台上舟雨和奚怀渊二人不停磕头,脑门狠狠磕在石阶上,不过几下就见了血,其他黑蛮人见状也纷纷跟着下跪磕头,嘴里不停地恳求仙人救命。
台上两人都被这阵仗搞得不知所措,慌忙叫他们快起来,但这些黑蛮人像是疯了一般,完全听不进去,只不停地磕头哀求,似乎他们不答应的话,就要磕死在这里。
舟雨心中不忍,跟奚怀渊商量道:“要不咱们就帮帮他们吧?反正我们也要从这个地方出去。”
奚怀渊蹙眉道:“舟雨姑娘可听说过蛮蛮山养鸡场和黑蛮人?”
舟雨摇头,奚怀渊继续道:“那我们还是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人又为何被困,再说能不能帮吧,而且还得找到解道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危险。”
提到解千言,舟雨立刻归心似箭了,小声问奚怀渊:“小奚你现在能动用灵力了吗?等下我们趁他们不注意,赶紧跑吧。”
奚怀渊感受了一下,发现体内经脉仍旧凝滞,甚至四肢乏力,比先前更糟糕了,无奈摇了摇头:“还得劳烦舟雨姑娘带我一程了。”
舟雨冲他得意地眨眨眼,意思是跑路这事我很熟,包在我身上吧。
一人一狐商量好了行动方案,说干就干,舟雨的身体忽地变大,化作跑路专用大狐狸形态,叼起奚怀渊的衣领就冲向祭台下方。
舟雨腾身而起的瞬间就发觉不对劲,体内竟是半点灵力也无,慌乱中她赶紧稳住心神,集中精力试图从此地地脉中汲取灵力,结果却发现这鬼地方竟然半分灵力也没有。
于是逃跑计划第一步就惨遭败北,一人一狐啪地一声摔下了祭台,再次与大地亲密接触。
幸运的是,这次奚怀渊垫在底下,舟雨倒是没摔疼。
不幸的是,奚怀渊在底下,被巨大的狐狸砸得差点白眼直翻,差点当场去世。
原本还在磕头的黑蛮人见状,纷纷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摔下来的仙人和神兽,那族长更是惊疑不定地问道:“仙人这是,这是怎么了?可是对我们有何不满?还请仙人尽管直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事,一定满足仙人的要求。”
舟雨尴尬地起身,悄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灵石,打算补充点灵力再跑,结果灵石刚一拿出来,就碎成了一堆石头渣,其中蕴含的灵力如水汽般逸散到空气中,半点也捕捉不到。
她惊得差点再摔一跤,幸好被挣扎起身的奚怀渊扶了一把才站稳,赶紧装腔作势道:“没,没什么,本大仙刚下凡,那个,略有不适,不必放在心上!”
糊弄住了黑蛮人,她拉着奚怀渊后退几步,小声道:“完了,这地方没有灵力啊,连灵石都用不了,我跑不动的。”
奚怀渊心中一沉,想了想才道:“那我们暂时先不走,搞清楚这地方是怎么回事了再说。”
那些黑蛮人见仙人和神兽一直小声嘀咕着什么,并未答应帮助他们,不由得忐忑起来,面面相觑了一阵,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那族长膝行几步来到奚怀渊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裤腿,哭道:“仙人救命啊!我们黑蛮人等了仙人三千年,为了这次请仙祭祀更是牺牲了十个勇士的性命,仙人若是不管我们的话,天魔人迟早会将我们灭族绝种,还请仙人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吧!”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浑浊的泪水混着泥土,在原本就乌漆嘛黑的脸上画出十分滑稽的污痕,但舟雨和奚怀渊一点也笑不出来。
什么牺牲了十个勇士,灭族绝种,同为人族,这些词合在一起,他们竟有些不敢深想。
奚怀渊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这位,呃,麻烦你将事情说清楚点,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们啊。”
族长一看有戏,赶紧抹了抹脸,语气沉痛地讲述起黑蛮人的悲惨往事:“我们的先祖生活在人界与魔界交界处的蛮蛮山,靠采药为生,甚少与外界往来。
三千年前,人界与魔界大战,人妖两族联手封印魔界,不知为何,我们蛮蛮山竟被封入了魔界之中。
被封印后,山中灵力枯竭,再也无法修炼,魔气肆虐,更使得我无数族人发疯惨死,幸而先祖中有擅炼丹的前辈,就算没有灵力支撑,依然靠着肉体凡胎之身为族人炼制出了涤魔丹,但魔界中的药草长期被魔气侵蚀,丹药也未经灵力洗炼,长期服用之下,丹毒沉积,我们虽是苟活下来,却渐渐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若只是形貌改变倒也罢了,总算还能活下去,可后来天魔人发现蛮蛮山中还有凡人,先是对我族大肆屠杀,后来又觉得我们全死了可惜,便将我所剩不多的族人圈养起来,逼迫我们定期上供幼童。
三千年下来,我们人丁凋零,如今剩下的族人,已经不足一百之数了。先祖曾留下请仙大阵,试图请来仙人相助,将我等带回人界,我们请过数百次,唯有这次请来了两位仙人,还请仙人怜悯,救救我们吧!”
舟雨和奚怀渊听完,震惊到失语,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明明他们只是在落霞岛上挖出了个无相石做的盒子,为何竟被送到魔界来了?也难怪此地半点灵力也没有,魔界与世隔绝,哪里来的灵力。
等等,魔界中到处都是魔气,他们一人一妖,若是被魔气入体的话,恐怕小命不保啊!
舟雨和奚怀渊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对视的眼眸中流露出惊恐,赶紧沉下心神检查了一番自身经脉丹田。
幸好并未有魔气入体,二人同时松了口气,又扫了眼这巨大的山洞,怀疑可能是黑蛮人用了什么办法隔绝魔气。
族长说完了事情始末,等了半天也不见仙人和神兽作答,不禁忐忑不安地拿眼神偷瞟他们。
奚怀渊见状,赶紧道:“嗯,此事我们已经知晓,不过情况确实复杂,待我们先商量一二。”
他说完便拽着舟雨走到祭坛角落,小声道:“舟雨姑娘,这里是魔界的话,我们贸然出去就太危险了,听那黑蛮人的意思,他们有能抵抗魔气的丹药,不如我们先从他们这里弄到丹药,再去寻找其他人,至于带他们回人界之事,我们也尽力而为,你意下如何?”
舟雨点点头表示赞同,二人又小声商量了些细枝末节的问题,片刻后回到祭台前,已经摆出了一副仙人姿态。
舟雨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带你们回人界的事,本大仙可以应下,不过嘛,我们也不能白干活的……”
族长懂了,这是要给仙人供奉呢,他连连道:“好好好,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只要是我黑蛮人能做到的,仙人尽管开口!”
舟雨非常欣赏他的懂事,笑眯眯道:“我们初来乍到,对魔界环境还有些不适应,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涤魔丹,先给我们来点,再帮我们准备点吃的,唔,就鸡|吧,随便什么鸡都可以。”
他们二人修为早已能辟谷,因此身上并没有带辟谷丹,但这里没有灵力,就只能通过食物汲取能量,否则时间一长,没被魔气毒死,反倒要饿死了,而先前听这首领说什么养鸡场,舟雨便以为此地产鸡,如此正合她意,一开口就点了鸡。
黑蛮人听舟雨愿意帮他们,一个个喜上眉梢,后来听到她要涤魔丹,也觉得是小事,听到她要吃鸡,一个个却猛然变了脸色。
族长先是震惊,后来又露出痛苦纠结的神色,底下的其他黑蛮人也窃窃私语起来,将舟雨和奚怀渊弄得一头雾水,迟疑着开口:“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哪知她刚说算了,族长一拍大腿,似是做了什么十分艰难的决定,对身后一个看上去还比较年轻的黑蛮人女子道:“芳娘,你,唉,这也是为了咱们全族人的未来,本来这次也该轮到你家了,给仙人吃总比给那些天魔人吃了强,你就看开些吧……”
那黑蛮人女子闻言,眼泪滚滚而落,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揽在身后,冲着首领连连磕头,嘴里喃喃半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族长却只是沉痛地闭上了眼睛,转过头不再看她。
明白此事无可更改,年轻女子不再磕头,胡乱摸了把脸上的泪,竟从怀里掏出一把缠着藤蔓的钝刀,转身就要朝她身后愣愣跪着的孩子捅去。
舟雨被这番变故吓坏了,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跳过去将孩子叼起来远离那年轻女子,怒喝道:“你们在干什么?为何要杀这小孩?!”
族长见状先是一喜,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嗫嚅道:“仙人,仙人不是说要吃鸡吗?我们就是天魔人养的鸡啊。”
舟雨和奚怀渊这时才明白,首领口中的养鸡场、定期上供幼童是什么意思。
原来黑蛮人在魔界根本算不得人,只是被圈养起来吃肉的一群鸡崽子罢了。
65.魔界情况
舟雨将呆愣愣的孩子护在身后, 慌乱地开口解释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不是这种鸡, 是长了翅膀,飞不起来的,咯咯叫还满山跑的那种鸡。我是说,我不会吃你们的小孩的, 我可是好狐狸……”
奚怀渊见状, 接话道:“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不用帮我们单独准备。另外还请族长跟我们说说如今魔界是什么情况, 还有你们那个请仙大阵又是怎么回事,如何将我们请来此地的。”
黑蛮人听到他们不吃鸡了,纷纷松了口气, 面上露出喜色, 族长挥手将人都打发下去,请舟雨和奚怀渊两人跟自己往山洞深处去。
舟雨拍拍身后小孩的头,想了想又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毛绒狐狸,塞到小孩手里,柔声道:“这是姐姐的毛做的小狐狸,送你玩啦。”
小孩黑乎乎的手触到柔软雪白的毛狐狸, 一开始还有些愣愣的,但很快就被小狐狸可爱的模样吸引, 小心翼翼摸了两下,露出羞涩的笑容, 眼睛亮闪闪地, 低声道:“谢谢姐姐。”
大狐狸笑眯眯拍了拍小孩的头,跟他手中的小狐狸几乎一模一样, 将小孩看得一愣一愣的。
哄好了孩子,舟雨这才跟着族长往山洞里面走去,听他讲如今魔界的情况。
“自三千年前魔界被封印后,地脉中灵力枯竭,魔气肆虐,除了天魔人,别的人、妖、动植物几乎都活不下去,渐渐灭绝了,而天魔人修魔道,性情本就残忍嗜杀,魔界渐渐没了别的物种给他们杀,他们便开始自相残杀,杀得人丁凋零,如今也只剩下万余人,分成了三处势力。
一处是我们蛮蛮山附近的擎龙魔尊,他修为已是金仙中境,性情残暴,最重口腹之欲,喜欢搜罗各种稀罕物圈养起来供他食用,除了蛮蛮山养鸡场外,还有坠星湖渔场和乾阳谷猪场,养着魔界仅剩的几只鲛人和箭猪。
另外两处分别是冥霄魔尊和玄黎魔尊,我们常年困于此地,消息闭塞,对这两位魔尊所知甚少,只听说冥霄魔尊喜男色,玄黎魔尊厌恶一切长毛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时,族长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舟雨,怕她生气。
舟雨果然生气了,一脚踹飞路边的小石子,哼道:“身上没毛办事不牢,这玄黎真是没品味!”
说完又觉得该雨露均沾,于是补充道:“擎龙最坏,嘴这么馋,迟早被毒死。冥霄,呃,冥霄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族长赶紧道:“女的,三位魔尊中就她一个女的。”
舟雨噎了噎,嘟哝道:“那不是挺正常的吗,我也喜欢美男子呢,是吧小奚?”
奚怀渊:“……”
小奚不想评价,于是转移话题:“天魔人原本也是人类吗?还是天生的魔族?”
族长摇头:“天魔人是吸收了源魔之力,能利用魔气修炼,就像我们人类和妖族可以用灵气修炼一样,他们有的曾经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类或妖族,有的是天魔人的后代,一出生体内便有源魔之力,但不管是哪种,都跟普通的人和妖不同了。”
奚怀渊不解:“源魔之力是什么东西?你们不能吸收源魔之力吗?”
族长长叹息一声,黑漆漆的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源魔之力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而是源魔池中诞生的先天魔气,能改变人的经脉体质,将人变成魔修。
当年魔界被封印后,源魔池便被实力强大的天魔人占据,我们这种弱小得只能给天魔人当口粮的凡人,如何能争得过他们?
而且早在两千年前,源魔池便干涸了,没有了源魔之力,其他人和妖就断绝了改修魔道的途径,只有少数天魔人的后代能从父母那里继承源魔之力,这也是如今魔界中人和妖几乎绝迹,天魔人也越来越少的原因。”
舟雨在听到源魔池中的源魔之力可以改变人的体质,使人转为魔修时,立刻想到了解千言,若是师兄也能获得源魔之力,那就再也不用担心魔气反噬的问题了,可族长又说源魔池早已枯竭,舟雨希望落空,肉眼可见地颓丧起来,连耳朵都无精打采地趴下了。
奚怀渊没想那么多,转而问起请仙大阵的事情:“你们的请仙大阵又是怎么回事?”
族长面上露出几分愧疚心酸,喃喃道:“这是先祖研究出来的阵法,具体怎么回事其实我们也不懂,每次都是依照先祖留下的阵图,收集够摆阵用的矿石朱砂等物后就举行一次请仙仪式,每次请仙都需要以十名壮年男子祭阵,这些年族人越来越少,上次请仙已经是五十年前了……”
奚怀渊和舟雨被所谓的请仙大阵拉到这鬼地方,原本心中还有些郁郁,但看族长这副凄楚神情,又想到为此牺牲的十个年轻黑蛮人,哪里还能怨怪他们,只能跟着叹息一声。
“那族长能把阵图给我看看吗?”
“当然当然,请两位仙人稍后,小人这就去取阵图和涤魔丹。”
族长佝偻的背影快速转到一块大石头背后,似是去了库房之类的地方,很快便带着一卷残破的兽皮和一只土陶瓶子出来,恭敬地将东西递给舟雨和奚怀渊二人。
“兽皮上画的便是请仙大阵的阵图,还请仙人过目。瓶中有二十粒涤魔丹,这处山洞是我们黑蛮人世代居所,洞中魔气稀薄,若是一直待在此处,可以三个月服用一次涤魔丹,若是在外面的话,就需要每七日服食一次。”
舟雨接过粗陋的土陶瓶子,没有当着族长的面吃涤魔丹,跟奚怀渊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将东西暂时收进了储物袋中。
奚怀渊接过兽皮仔细看了起来,约莫一刻钟后,他面色平静地将兽皮递还给族长,客气道:“能否劳烦族长替我们安排一处清静地方,我们略作休整,再来商讨后续事宜。”
族长连声应好,带着他们继续在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往前走,走了没多久,来到一处用两块木板隔开的小山洞处,推开木门请他们进去。
“两位仙人,这是小人的住所,简陋了些,还请仙人见谅,实在是没想到这次真能请到仙人,没个准备,小人惭愧……仙人放心,小人这就安排族人出去伐木,替仙人修缮屋舍,很快就能修好……”
看着族长身上破破烂烂的兽皮以及他家徒四壁的住所,舟雨和奚怀渊哪里好意思劳烦黑蛮人出去砍树修什么住所,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呢。
“不用不用,这里就很好,我们也只是暂时打坐休息片刻而已。”
劝走了热情又局促的族长,奚怀渊这才小声对舟雨道:“舟雨姑娘,黑蛮人所谓的请仙大阵,其实是个传送阵,若是能将此阵修复,或许我们就能传送回去。”
舟雨闻言大喜:“真的吗?那小奚你会修复这个传送阵吗?需要我做什么?”
奚怀渊叹气道:“我能修复,但关键是启动阵法需要灵力,这魔界如今哪来的灵力,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黑蛮人才不得不用年轻男子祭阵,以生命力勉强撬动阵法,实则并未完全启动传送阵。但你看如今这些黑蛮人,为了离开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若是知道我能修复阵法,你猜他们会不会再牺牲更多的族人去祭阵?”
舟雨哑然,难怪他要将族长支走,悄悄说这事。
沉默片刻,舟雨才道:“只能用灵力启动阵法吗?能不能用魔气呢?魔修能用魔气修炼,就跟我们用灵力修炼一样呀!”
奚怀渊倒是没想到这点,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答道:“或许可以试试……但你我都不是魔修,黑蛮人也都是凡人,我们用不了魔气,只能先找到解道友再说了。”
舟雨忙不迭点头,但立马又发愁了:“去哪儿找师兄他们呢?万一只有我们掉到魔界了怎么办?”
奚怀渊也没有头绪,只得安慰她:“解道友他们肯定也会想办法找我们,我们有涤魔丹了,待会儿便离开蛮蛮山,去外面看看。”
确定了行动方案,他们又将涤魔丹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奚怀渊略通医理,确认丹药没有什么大问题,二人便各吃了一粒。
这东西不像他们平日里吃的丹药那般入口即化,它难吃极了,而且一沾上口水便黏在嘴里,费老大的劲都吞不下去,又臭又苦的怪味罩在脑袋上,从四面八方攻击人的味觉和嗅觉,差点将两人送走。
舟雨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难吃哭了是什么感觉,眼泪汪汪地捏着鼻子,伸长脖子一边干呕一边努力吞咽,奚怀渊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爱面子重形象,表情已经扭曲却还强忍着呕吐感,挣扎半晌终于将丹药咽下去了。
两人都有种差点死了的错觉,急切地想找口水喝,或是找点东西吃,恰在此时,族长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两位仙人,小人准备了些吃食,还请仙人将就用些。”
舟雨饿虎扑食般冲向族长,奚怀渊也一脸期盼地盯着那两只土陶盘子,盘中一堆黑褐色的不明物体,努力摆得整整齐齐,盘子边缘点缀着两片黄黄的叶子,潦草中透着精致,尽力展现着黑蛮人的热情好客。
舟雨端着盘子迫不及待舔了一口,立马就被全新的怪味冲击得瘫坐在地,无力地问族长:“这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下毒了?
族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介绍道:“这是山珍八宝饭,用当季的新鲜桑树皮,珍藏多年的茅草根,配上八处土丘下采集的最干净的观音土,以文火炒制半刻钟,刚出锅的,还热乎呢……”
舟雨和奚怀渊都惊呆了,第一次听人将吃土描述得这么脱俗,想说不吃吧,好像挺没礼貌的,吃吧,他们又实在没这个勇气。
奚怀渊捧着土陶盘,深呼吸几次后,实在顶不住族长殷切的目光,准备将这盘土生吞下去,却被舟雨一把夺过,塞回族长手里。
“实在抱歉啊族长,都怪我们,不知道你们竟然会准备这么丰盛的餐食,方才吃了涤魔丹,已经饱了,我看族中孩子都面黑肌瘦的,这些东西还是给孩子们吃吧,我们是仙人,吃太多凡间食物反而影响仙力,之后也不必为我们准备食物了。”
她语气诚恳极了,边说边把族长往外推,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送走族长,一人一狐总算松了口气,替黑蛮人感到心酸的同时,也不免忧虑起自己的处境。
舟雨有气无力地问奚怀渊:“小奚,你说蛮蛮山外面会有吃的吗?我想吃烧鸡、叫花鸡、烤鸡、荷叶鸡、糯米鸡……”
奚怀渊原本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奈何这魔界没有灵力支撑,又遭涤魔丹和山珍八宝饭荼毒一番,也跟着怀念起人间的各种鸡来,吞吞口水道:“有吧,总不至于把我们饿死了……”
两人并肩怀念了一会儿美食,忽听山洞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二人立即起身出去,寻着一点隐约的光亮摸回祭台那边,见黑蛮人都聚集起来,神情恐慌语气焦急地在讨论着什么。
“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问话声,黑蛮人停下吵嚷,纷纷转头看向二人,脸上满是祈求。
族长满脸凄苦,还未开口,眼泪便滚滚落下,凄声道:“是,是擎龙魔尊,他亲自来抓鸡了,仙人救救我们吧,我们只剩十来个孩子了……”
66.养殖大户擎龙魔尊
舟雨和奚怀渊闻言也是大惊,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传来,族长大急, 却没有继续哀求两人,反倒是将他们一把推进祭台下隐藏的石洞,黑蛮人纷纷围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洞口。
舟雨茫然无措地看看奚怀渊, 张嘴想要说什么, 外间来人却已经到了山洞内, 奚怀渊赶紧示意她噤声。
透过黑蛮人的后背, 舟雨隐约看到一群穿着粗陋麻衣的人,抬着一顶几根木头拼凑起来的肩舆,气势汹汹闯入山洞。
肩舆上坐着一个穿黑衣的人, 刚好被挡住了, 她没看清那人的样貌,但那些抬肩舆的人长得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这群人一出现,黑蛮人一个个吓得直发抖,闷不吭声跪了一地,看得舟雨和奚怀渊心中酸涩。
而那些看上去很朴素的人,态度却嚣张极了, 尖起嗓子吼道:“你们这些鸡崽子反了天了,迎接尊上的礼节都忘了吗!”
擎龙魔尊已经好几十年没来过蛮蛮山, 黑蛮人哪还记得什么迎接尊上的礼节,闻言哆嗦得更厉害了, 幸亏族长是个记性好的, 赶紧将整个上半身匍匐贴地,大声道:“擎龙擎龙, 下海抓龙,魔尊魔尊,上天独尊!擎龙魔尊,千秋万世,永享口福!”
这狗屁不通的口号喊完,其他黑蛮人也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喊了两遍,这才略微平息了魔尊狗腿子们的不满,谄笑着向擎龙魔尊献殷勤:“尊上,您看这次要几只鸡?有两只三岁的,嫩得很,烤着最好吃,或者也可以用二十年以上的老母鸡,炖汤不错,咱们昨日挖到的几根鬼伞藤正好可用来炖汤。”
擎龙魔尊一直端坐在他简陋的肩舆上,闻言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用油腻腻的腔调问道:“娇娇儿,你想吃哪种呀?爹爹都听你的!”
偷听二人组正努力凹角度,企图从黑蛮人的缝隙中瞧一瞧这传说中的擎龙魔尊究竟是什么模样,还有这什么娇娇儿,之前族长可没提过魔尊有孩子啊。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有气无力的男声响起,将偷听二人组惊得扑倒在地。
“滚!老子不吃!”
擎龙魔尊挨了儿子的骂也不生气,继续用他从油缸里捞出来的嗓子安抚道:“娇娇儿别生气嘛,这黑蛮鸡可是好东西啊,你在外面想吃都吃不到的,爹爹亲自帮你抓一只怎么样?”
“你是不是有病?老子说了不吃!”
“嗐,你这孩子怎么口是心非的,等着,爹给你抓鸡!”
那身着黑衣的擎龙魔尊跳下肩舆,舟雨这才看清,这魔尊五官倒还是端正,脸上的笑容却又猥琐又油腻,而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焉巴巴的青蛟,那有点炸鳞的模样,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青蛟大王这个蛟蛟儿嘛!
趴地上的偷听二人组面面相觑,还没从青蛟大王成了擎龙魔尊的好大儿这件事中回过神,眼看着黑蛮人又要在他们面前惨遭毒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擎龙魔尊不顾自家好大儿的强烈反对,奸笑着将魔爪伸向吓得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黑蛮人,嘴里叨咕着:“要哪只好呢?还是小鸡崽还吃些,啊就你吧!”
舟雨看不清到底是谁被抓了,只听到有人惊呼一声便戛然而止,她眼泪都快急出来,当即就要推开黑蛮人冲出去,却被奚怀渊拉住了。
奚怀渊的表情也非常难看,但却坚定地对舟雨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青蛟大王都被人盘在脖子上当儿子玩,他们俩冲出去又能改变什么?
恰在此时,擎龙魔尊那油腻腻的声音再度响起:“咦,小鸡崽儿,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给本尊看看。”
紧接着便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似乎是擎龙魔尊将手中小孩扔掉了。
“这玩意儿是,狐狸?!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嘿,小鸡崽儿,你从哪儿得到这个东西的!”
舟雨和奚怀渊屏住呼吸,外面的黑蛮人也安静极了,擎龙魔尊见没人回答,一脚踹在为首的族长身上,怒喝道:“你们竟敢私藏狐狸,好大的胆子!”
青蛟大王看不下去,打起精神跟他争辩:“这鬼地方哪来的狐狸?你以为都跟我一样,随随便便就能进魔界来的吗?”
擎龙魔尊现在可不想搭理他的好大儿,将脖子上的青蛟扯下来往身后一抛,扔给狗腿子们捧着,一掌挥向不吭声的黑蛮人,好几个小孩被他掌风扫到,当场吐血不止。
舟雨再也忍不下去,推开奚怀渊,铆足劲儿一口气冲到擎龙魔尊跟前,将小孩护在身后,憋着泪怒喝道:“你欺负凡人算什么本事,我就是你要找的狐狸,要杀要剐,你,你冲我来!”
她一开始气势汹汹,后半句哽咽着弱了声势,见擎龙魔尊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更是吓得抖了抖,却还是坚定地挡在黑蛮人的前面。
“哟,还真是狐狸啊!本尊已经好多年没见过狐狸了!啧啧啧,这毛色,这肥膘,美味啊美味!”
擎龙魔尊像是老饕见到了珍馐,绕着舟雨上上下下打量,时不时咂咂嘴,搓搓手,将舟雨吓得都不敢呼吸。
他的狗腿子们也七嘴八舌地恭喜自家尊上:“尊上威武,老天见了都开眼,今天喜得贵子,又捡到山珍,尊上好福气!”
“尊上,我家祖传名菜一狐三吃,小人回去就给您露一手!”
“恭喜尊上!贺喜尊上!”
奚怀渊大急,刚想冲出去带舟雨跑路,不远处的青蛟大王已经挣脱狗腿子们的怀抱,一个飞扑跳到擎龙魔尊肩上,用自己的身体在他脖子上饶了几个圈,结结实实缠住,獠牙抵上他颈间血脉,沉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吃人或是吃狐狸的话,我现在就自爆,我们一起去地府吃。”
原本喜笑颜开的狗腿子们脸色大变,连忙劝和:“公子不可啊!尊上待您如珍似宝,您怎能伤害尊上!”
“公子您可千万别冲动啊!”
嘴上劝着和,狗腿子们行动却很诚实,抬着破肩舆连退了好几步,摆出了随时准备跑路的姿态。
擎龙魔尊没功夫计较狗腿子们的叛变,赶紧高举双手,连声安抚道:“行行行,爹爹不吃,爹爹跟你一起喝西北风总行了吧!蛟蛟儿啊,咱们父子俩都三千多年没见了,你竟然这样对爹爹,爹爹真是伤心啊!”
青蛟大王才不搭他的腔,霸气宣布:“这只狐狸,还有这些鸡,还有里面那个人,都是我的,你敢动一下的话,我定然让你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擎龙魔尊真的像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一般,好声好气道:“好,都给你,爹爹的东西就是你的,都给你行了吧!”
舟雨被这变故搞得一头雾水,本以为青蛟大王这儿子是假的,但看擎龙魔尊的态度,难不成竟然还是真的?
奚怀渊也同样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说,大家的命暂时保住了。他从山洞出来,帮着救治受伤的黑蛮人,幸亏擎龙魔尊贪吃,舍不得杀自家的鸡,那一掌未用全力,几个伤得重的孩子吃了奚怀渊的疗伤丹药,性命都无虞。
擎龙魔尊瞟了几眼忽然冒出来的舟雨和奚怀渊,猜测他们也是跟自家儿子一起被传送过来的,忍下了追究黑蛮人私藏外来者的想法,继续跟脖子上的青蛟说好话:“蛟蛟儿,你快放开爹爹吧,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呀!”
青蛟大王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他,见奚怀渊那边救治完伤者,吩咐道:“走吧,你们俩也一起。”
舟雨和奚怀渊无声交换了个眼神,决定跟着青蛟大王,反正也是要离开这蛮蛮山的,既然见到了同伴,那就一起走,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黑蛮人见仙人要走,都露出不舍又担心的神情,但当着擎龙魔尊的面,又不敢出声询问,舟雨见了,也只能轻叹一声,捡回被扔在地上的毛狐狸,重新捏好,还给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孩,又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只一模一样的毛狐狸,每个小孩给一只,当做是与黑蛮人的约定。
狗腿子们见魔尊父子俩暂时和好,一个个没事人般又簇拥过来,将魔尊请上肩舆,呼呼喝喝离开了山洞。
走出山洞,舟雨和奚怀渊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墨黑色的山峦巍峨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脚下的土地像是刚经过一场大火,干涸龟裂,寸草不生,整个魔界都成了一片死地。
舟雨忽然想起族长给他们做的山珍八宝饭,当季的桑树皮,珍藏的茅草根,或许的确是他们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宝贵食物,毕竟这鬼地方别说树了,连根草都见不着。
再看看擎龙魔尊那几根木头搭成的肩舆,真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奢侈品啊。
擎龙魔尊不知道舟雨的这些感慨,十分好心地邀请她一起乘肩舆,但那副哈喇子马上要滴到衣襟上的馋样,还是让舟雨连连摇头:“我自己可以走的。”
擎龙魔尊非常惋惜,但自家好大儿抵在脖子上的獠牙让他将口水吞了回去,招呼众人一声,一行人十分朴素地步行下山。
没有灵力支撑,徒步走在扎脚的焦土上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翻过了两座山后,舟雨便累得张大了嘴直喘气,奚怀渊虽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却还是十分有风度地跟舟雨道:“要不我带舟雨姑娘走一段吧。”
舟雨坚强地拒绝:“我自己可以的,师兄说了,不能随便往别的男人身上身上扑。”
突然被喂了把狗粮的奚怀渊讪讪闭嘴,跟在擎龙魔尊的肩舆后面,伴着他兴致勃勃跟好大儿讲解沿途风光的声音,朝着不知道在何方的目的地行去。
在舟雨走得快要昏厥的时候,脚下的土地忽然一阵剧烈摇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这一行人掀翻在地。
舟雨慌乱之中想抓点什么东西,眼前青影一闪,她下意识张嘴咬住,一转头看见奚怀渊就要掉下悬崖,赶紧伸长了尾巴将他脖子卷住。
擎龙魔尊蹙眉盯着西边看了片刻,忽然大喝一声:“是源魔池!”
他也顾不上脖子上的好大儿,好大儿尾巴上吊着的狐狸,狐狸尾巴上卷着的奚怀渊,瞬间腾空而起,带着这一串物种丰富的项链,风驰电掣般往源魔池飞去。
舟雨在狂风中咬紧牙关卷紧尾巴,眼泪不争气地哗啦啦直淌,用所有能想到的脏话,在心里将擎龙魔尊骂无数遍。
狗东西,你会飞怎么不早点飞啊,给人脚都磨出泡了!
67.踢狐狸屁股的歹人(二合一)
飞了约莫半个时辰, 在舟雨嘴酸得差点兜不住口水的时候,这一串人和妖终于到了源魔池。
擎龙魔尊神色严峻,也没心情跟自家好大儿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一落地就扯下晕龙的青蛟大王扔到边上去,自己朝源魔池中心掠去。
舟雨和奚怀渊两个也被摔得晕头转向,扑腾半天才站起来,打量了一番如今所在的地方。
源魔池说是个池, 但却半滴水也没有, 是个位于山顶的巨大深坑, 光秃秃黑乎乎的跟魔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而他们仨正被扔在坑边。
舟雨站起身抖抖毛,问另外两位同伴:“我们现在要跑吗?”
青蛟大王和奚怀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回答, 身后一阵狂风刮来, 将三人推下了大坑,风中一道娇媚女声响起:“哟,这里竟有个美男子!”
尘土中翻滚的奚怀渊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背后伸来,抓住他的肩膀, 将人一提,他便撞入一个柔软但却不馨香的怀抱。
经历过兰娘上门逼婚且当众强吻这种大场面之后, 奚怀渊已经有丰富的被占便宜经验,几乎是在被人抱入怀中的瞬间, 他十分没出息没面子地脱口大喊:“救救我!青蛟前辈, 舟雨!”
尘土里打滚的青蛟大王和舟雨有心相助无力回天,只能齐齐大喊一句:“放开他!”然后眼睁睁看着奚怀渊被这个忽然出现的红衣女人带走了。
大风卷起尘土, 送来女子的娇笑和奚怀渊的惨叫。
舟雨和青蛟大王咕噜咕噜滚到坑底,爬起来时连奚怀渊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完了,小奚这次恐怕真的清白不保!”
舟雨的语气中满是同情惋惜,连呆瓜青蛟大王都有点看不下:“难道不是该担心他小命不保吗?”
舟雨从地上爬起来,甩开四条腿朝着奚怀渊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一边还不忘了跟青蛟大王解释:“小奚这么爱面子,肯定觉得清白比命还重要。”
青蛟大王不理解,但用行动表示尊重,也跟着舟雨一起去拯救奚怀渊的清白。
一狐一蛟奔跑在旷野中,实在扎眼得很,尤其是雪白一团的舟雨,在黑漆漆的魔界土地上,比迦昙头上的虱子还显眼,有人在赶路时第一时间发现她,那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当来自高空的犀利目光锁定在奔跑的狐狸身上时,舟雨没有察觉,当危险的气息逼近时,舟雨还是没有发觉,她现在就是只会说话的普通狐狸,实在也没那个能力发觉,于是悲剧发生了。
又快又准的一股力道从身后突然袭来,狠狠落在在舟雨屁股上,将她踹了个狗啃屎。
“啊——”
舟雨嘴里啃了满满一口土,将尖叫声吞进了肚子里。
青蛟大王吓了一跳,赶紧刹住脚步回头看她,却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嚣张地从他们头顶飞过,撂下一句轻飘飘的狠话:“该死的狐狸。”
那人的身影飞速消失在远方,留下一脸懵逼的青蛟大王和委屈得差点哭出来的舟雨。
青蛟大王将摔傻了的舟雨扶起来,见她原本雪白的一张小脸弄得乌漆嘛黑,吃了一嘴的土灰,噗噗噗吐个不停,有点想笑,但作为沉稳的前辈终究还是忍住了,关心道:“舟雨姑娘,你没事吧?”
舟雨憋屈极了,却还是赶紧爬起来道:“我没事,前辈咱们快走吧。”
甩甩毛将身上尘土抖落,舟雨若无其事继续上路追奚怀渊,实则心里气得都快炸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人踹了屁股,还当着熟人的面摔个狗啃屎,试问哪个美少女能忍?
而那踹了人的狗东西竟然还敢说狐狸该死,啊真是要气死狐狸了。
舟雨在心里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脏话,以及临时编出来的新脏话,脏得会被举报那种,将那家伙骂了一遍又一遍,一边骂一边还委屈巴巴地幻想着要去跟师兄告状,让师兄给吹吹抱抱,让师兄将那混蛋埋进凡人茅坑的污泥里吃土吃到饱。
呜呜呜呜师兄你在哪儿,你家狐狸屁股被人踹了啊!
*
解千言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自家狐狸遭歹人踢了屁股,他仿佛身陷火海,令人窒息的高温炙烤着他全身肌肤,烧尽他浑身血液,吞噬他经脉灵府,他试图逃走,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关在一个鸡蛋般的漆黑空间中,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打破。
而程熊此时昏迷不醒,正躺在他脚边,似乎只是睡着了,没有半点痛苦挣扎的迹象,这让被烈火灼烧的解千言十分不解,不明白是程熊体质有异,还是因为自己是魔修的缘故。
在几次险些被烧毁理智之后,解千言开始呼唤迦昙。
迦昙还是如往常一样,叫了很久都不应声,就在解千言以为此地隔绝了自己跟迦昙的感应时,却忽然有熟悉的金光在眼前闪动。
迦昙似是疲惫极了,原本活泼嘹亮的童音变得暗哑低沉,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师父最近没劈你们,你们就不好好攒功德了是吧,兔崽子……”
解千言咬着牙打断他的话:“你再废话我就死了,到时候去冥界给你挣功德保命!舟雨现在怎么样了?”
迦昙这才一个激灵,瞪圆了龙眼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是……魔界!你们怎么跑到魔界来了!等等,你们是不是去落霞岛动了一个无相石做的盒子?”
解千言惊讶极了:“您怎么知道……等等,那个盒子该不会就是您埋下的吧?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您能感应到舟雨吗?”
迦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的亲亲好师妹没死,但你若是不赶紧吸收源魔之力的话,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听到舟雨没事,解千言松了口气,但就在这一瞬间,无形的烈火燎过灵府,差点将他的神智烧成灰,他再也不敢分心,咬着牙问迦昙:“要怎么吸收?”
迦昙见他状态实在不好,也没再东拉西扯,沉声道:“魂聚泥丸,炁升丹田,杂念尽斩,心神归一。记住这段口诀,我会帮你守住灵府,你引源魔之力洗炼经脉肌骨,切记不可分心。”
解千言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答话,只按照迦昙说的做,而迦昙沉默片刻后,像是交代遗言般叮嘱了一句:“别忘了攒功德。”
说完他便化作金光没入解千言前额,柔和清凉的气息瞬间笼罩住灵府,将解千言快要支离破碎的神智重新凝实,助他聚魂敛神,吸收源魔之力。
程熊睡得跟死猪一般,兰娘不知所踪,解千言在焚身烈火中一点点洗炼经脉,完全不知道此时魔界最强的三大魔尊已经齐聚源魔池,虎视眈眈盯着池中华光氤氲的东西。
*
擎龙魔尊最先赶到,绕着这东西转了好几个圈,试图伸手去拿,却被强大的劲力弹出三丈远,正捏着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揣测这到底是何物时,容貌美颜身材火辣的红衣女子赶到了。
红衣女子怀中抱着咒骂不休的奚怀渊,她时不时摸摸脸蛋捏捏屁股,将奚怀渊气得脸色涨红,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远离魔爪,却是有心无力,只能梗着脖子骂人,一副随时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擎龙魔尊嫌弃地啧了一声:“冥霄老妖婆,这人可是我儿子的,你用完得还回来。”
冥霄魔尊朗笑一声,十分响亮地在奚怀渊侧脸啵了一口,大度道:“好说好说,这样的难得的美男子,也可以是咱们大家的嘛,你儿子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快活呀!”
奚怀渊被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憋出一句:“妖女,你想得美!”
擎龙魔尊也是一副牙疼的模样,摆摆手:“老不正经,少扯这些乱起八糟的,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十分大度地样子,指着那拳头大小,光芒闪动的一团东西,示意冥霄魔尊上前查看。
冥霄魔尊可不信这老家伙安了什么好心,若真是好东西的话,他肯定早就揣自己兜里溜之大吉了,看来这东西是拿不走的。
她揽着奚怀渊小心翼翼上前,将这团东西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两遍,也没看出什么蹊跷来,眼珠一转,忽然扯着怀中的手按了上去。
奚怀渊如今就是只任人宰割的鸡崽子,哪里挣得开,猝不及防之下指尖碰到一团坚硬冰凉的东西,接着便被一股巨力推开,跟冥霄魔尊一起被弹飞出去。
索性这股力量虽强,却并没有伤人之意,冥霄魔尊很快稳住身形,不动声色地瞟了擎龙魔尊一眼。
恰在此时,一道白衣身影赶到,潇洒利落地降到地面,扫了一眼在场几人,目光在奚怀渊身上着重停留了片刻,悠然开口道:“两位前辈来得倒是挺快。”
这人面容冷峻,轮廓分明,一双幽蓝的眼睛更是寒气逼人,被他看上一眼就会让人产生冷到骨子里的错觉,现场修为最低且经脉被封的奚怀渊感受最为强烈,几乎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冥霄魔尊趁机将人抱得更紧了,还十分体贴地拍了拍奚怀渊的背,冲来人嗔道:“玄黎小儿,眼神放干净点,不该看的少看。”
玄黎魔尊根本没搭理她,径直走到中间那团发光的东西跟前,伸手就碰了一下,同样是一股巨力袭来,他却只是退了一步便站稳,低头看着指尖似是在思索什么。
被推了三丈远的两人本是等着看好戏,结果却落了下风,各自讪讪地哼一声,又装模作样讨论起这古怪东西。
擎龙魔尊最是油滑,笑眯眯捻着胡须,率先开口:“自两千年前源魔池干涸后,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异常,两位怎么看?”
冥霄魔尊实在是个直脾气,一开口便切中要害:“哼,这东西里有源魔之力,我不信你们没感觉出来,源魔池说不定就要恢复了呢。”
擎龙魔尊一拍大腿,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哎哟,那可是好事啊!”
冥霄魔尊讥诮地勾勾嘴角,意味不明地道了句:“是吗,再过一会儿,其他人也该到了呢……”
玄黎魔尊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却警惕地看了冥霄魔尊一眼。
擎龙魔尊率先出手,瞬间化为身形巨大的黑色蛟龙盘旋于半空,原本就阴沉的天色,在蛟龙的遮蔽下,瞬间暗沉得如同黄昏忽至。
龙口大张,冲着光华闪动的东西一口吞去。
在蛟龙现身之时,冥霄魔尊也动了,红色的身影化作一团雾气,飘飘渺渺卷向光团,似要与之融为一体,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团红雾实则是由千千万万条如丝般细长的扭动线虫聚成,无孔不入,触之即亡。
玄黎魔尊看出了这两人想要吞掉源魔之力的意图,眼神都没有丝毫变,甚至人就站在原地半步未动,毫无花哨的一掌劈下,四周温度骤降,空气中瞬间响起冰凌碎裂时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将红雾与蛟龙冻在了原地。
如今魔界呈三足鼎立之势,三大魔尊之间实力虽有参差,但却并非天壤之别,被冻住的二人也只是停了短短一息时间便挣脱,再次交手。
三位金仙大能在如此近距离下大打出手,奚怀渊这只鸡崽子自是遭了殃,被涌动的魔气灌入四肢百骸,瞬间便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冥霄魔尊酷爱美男的名声绝不是瞎传,打生打死之际都还不忘了关照一番奚美男,见人吐血倒地,百忙之中抽空将人抛出了战圈,生怕新得的美男被打成了渣渣。
*
舟雨和青蛟大王赶到时,三位魔尊正打得不可开交,天地变色,奚怀渊则躺在远处不省人事。
两人不禁心中一凉,怕奚怀渊已经成了具尸体,赶紧撒开四条腿风驰电掣奔到他身边。
幸运的是,奚怀渊还有气在,不幸的是,他只剩一口气了。
舟雨和青蛟大王都不通医道,这会儿甚至连灵力都没有,没办法替奚怀渊查探伤情,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舟雨慌乱地用爪子摸摸他的胸口和脑袋,确认要害处没有外伤,又急吼吼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捧疗伤丹药来,喃喃道:“该喂什么丹药啊前辈,止血的、固魂的、滋养经脉丹田的还是稳固灵府的?”
青蛟大王遇到沁澜之前是只流浪蛟,跟沁澜在一起的时候是只听话蛟,沁澜死后变成了只疯癫蛟,最近脑子清醒了也只是进化成了发呆蛟,哪里懂什么丹药什么疗伤,他以前受伤都是自己舔舔就好了。
但被小孩们叫了这么久的前辈,又不好意思摇头说不知道,沉吟片刻故作镇定道:“都吃点吧,反正也没毒。”
舟雨觉得前辈的话挺有道理,于是掰开奚怀渊的嘴,将一把疗伤丹药全塞了进去,见他没了意识不知道吞咽,狠狠心捏住他鼻子,整只爪子塞进去,硬是将丹药捣进了喉咙里。
丹药入腹没一会儿,奚怀渊的脸色开始忽红忽白,忽青忽紫,显见得是比之前平静如死的惨白|精彩多了,舟雨遂激动大喊:“有效果有效果!”
青蛟大王也高兴地附和:“甚好甚好!”
奚怀渊如果这会儿能站起来的话,大概只想把这俩家伙打死算了,可惜他站不起来,只能由着他们摆弄,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决不能死得这么丢人的坚定信念,与体内乱窜的药力和魔气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
源魔池上的另外一场斗争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起似乎有永远停不下来的趋势。
龙吟阵阵,冰雪飘飞,幽灵似的红色线虫悄无声息穿梭于风雪中,而源魔池所在的山脚下,已经陆陆续续有其他天魔人赶到。
擎龙魔尊见短时间内打不出个结果来,又担心待会儿来的人多了,自己占的便宜就少了,赶紧跟另外两人商量道:“冥霄,玄黎,咱们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莫非要打得两败俱伤,让后来人渔翁得利?不如再商量商量吧!”
玄黎魔尊这次竟没有继续保持高冷,率先接话道:“怎么商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若是独吞不了就直接毁掉,免得源魔池恢复后造出更多的天魔人来跟你们争魔界这点资源对吧?”
冥霄魔尊嗤笑道:“哟,玄黎小儿你胸肌不大,心胸倒是挺宽敞,莫非还想源魔池恢复,造福苍生不成?”
玄黎魔尊并未因她轻佻的言语动怒,沉默了片刻,转而说起别的:“那青蛟和白狐,还有冥霄的新宠,都是从外界来的对吧?你们就不想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又如何出去吗?”
另外两人都没做声,实则心思不知道转了多少的弯弯绕了。
擎龙魔尊自然是欣喜于再见到三千年未见的亲儿子,但青蛟大王却说不清楚是如何到了此地,发现那只狐狸和凡人时,他顺着青蛟大王的话留下二人性命,除了确实想在儿子跟前卖个好之外,也是想要从他们身上挖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冥霄魔尊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掳了奚怀渊,看上这人俊美的相貌当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来历神秘的凡人,她肯定也想研究一番啊,不然怎么可能打架的时候还分心顾及一只蝼蚁的性命。
这会儿玄黎魔尊将话摊开来说,他们却不想承认,但不想承认也不妨碍玄黎猜准了他们的心思,都是被困在魔界这片死地上的顶尖修士,能打动他们的东西无非这些罢了。
玄黎魔尊继续道:“源魔池的异变也是他们来之后发生的,万一这就是打开封印重回人间的契机呢?你们为了魔界这点资源便要毁了它,实在是鼠目寸光。”
他语气冷淡,说的话也难听,但却让另外两人动摇了。
打开封印,重回人间,这是所有被封在魔界,连草根树皮都吃不上的魔修们的共同心愿。
蛟龙飞下云端,红雾重新凝聚出人形,擎龙魔尊和冥霄魔尊盯着仍旧一脸冷淡的男人,沉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玄黎魔尊嗤笑一声,看着已经出现在源魔池边缘的天魔人们,漫不经心道:“先拦住这些人再说其他吧。”
最先到达的约莫有十来人,还未飞到源魔池中央,就被三大魔尊联手强攻。
打生打死的事在魔界实在太常见了,资源稀缺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一场生死大战可能就只是为了一根更嫩更甜的草根,毕竟不拼命抢的话,就连草根都没得吃。
天魔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被那三人联手杀得片甲不留,黑漆漆的焦土都染成了暗红色的血泥,杀了三天三夜后,终于没有人敢拿命来挑战魔界最强大的三位魔尊联手之威。
也不知是不是被天魔人的血泡透了,源魔池中那团蕴含着源魔之力的光团,终于如破壳的鸡蛋般,发出耀眼的白光,将刚厮杀完一场的三位魔尊刺得睁不开眼。
呲的一声轻响,磅礴浩瀚的源魔之力从光芒中涌出,如潮水般一寸寸蔓延开,沁润了这片染血的焦土。
身为天魔人的擎龙、冥霄、玄黎三人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温水包裹,经脉中狂暴难驯的魔气也仿佛化作了温顺的羔羊,懒散地匍匐于主人脚下,厮杀三日留下的累累伤痕被一一修复,疲惫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他们三个自是得了天大的好处,而不远处观战三天的二妖一人却惨了。
奚怀渊还是没醒,但脸色总算是稳定在了苍白上,呼吸脉搏也恢复了稍许,舟雨和青蛟大王之所以没带着他跑路,一是不太敢移动这重伤号,二是那大杀四方的三人实则都分神盯着他们,实在没有跑路的机会。
而此时源魔之力涌来,本能的恐惧让不是魔修的舟雨和青蛟大王寒毛直竖,拖起奚怀渊便没命似的狂奔,但肉体凡胎如何能跑得过自然伟力,在源魔之力的潮水就要沾上狐狸毛时,舟雨绝望地哭喊了起来:“师兄!师兄!救命啊,我不想死也不想修魔呀!”
“笨蛋,别怕,到我身后来!”
解千言的声音宛如天籁般响起,他从天而降一剑斩裂山脊、阻断源魔之力的身姿更是如天神下凡,足以迷倒己方男女老少所有生物。
舟雨喜极而泣,扑进他怀里就是一顿狂蹭,嗷嗷叫着师兄,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语无伦次地诉苦告状。
青蛟大王那个羡慕啊,恨不得自己也扑上去叫两声师兄,但他如今不是疯癫蛟了,要面子,只能默默拖着奚怀渊,躲去了解千言身后。
68.正经魔修绝对不能
舟雨将脑袋埋在解千言脖子里, 一边嗷嗷哭一边告状,断断续续的词从她嘴里蹦出来。
解千言隐约听到什么“吃土”、“被抓”、“白衣恶霸”、“屁股疼”,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以为自家师妹被流氓占了便宜,连忙拍拍她的脑袋,沉声道:“你慢点说,别急, 师兄在呢。”
他手中的剑已经已经握紧, 危险的目光扫视一圈, 着重关照了远处的白衣男人一眼。
舟雨打了个泪嗝, 仰起头看着师兄,腾出一只爪子指指自己圆滚滚毛乎乎的屁股,边比划边说:“我走着走着, 天上飞来一个、一个穿白衣的恶霸, 啪一下,踢我屁股,把我踢到土里,还说狐狸该死,呜呜呜就是踢的这儿,这个位置, 好疼啊师兄,你快帮我吹吹。”
她说完又扑进解千言脖子里, 哇啦哇啦地哭,嘴里含糊不清地边骂人边说疼。
解千言搞清楚事情原委, 略微松了口气, 又心疼起师妹,赶紧摸着狐狸脑袋替她顺毛:“知道了知道了, 师兄一定帮你报仇好不好?别哭啦,还有哪儿受伤了吗?”
“只有、只有屁股疼,呜呜呜师兄给我吹吹。”
解千言顺毛的手一顿,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小奚又是怎么回事?伤到哪儿了?”
舟雨在解千言面前时,心理年龄通常是人憎狗嫌的八九岁,受了委屈之后,骤降到三岁,此时听他居然不关心自家狐狸的屁股,问什么小奚,一生气就对着眼前的喉结轻轻咬了一口,把解千言咬得一哆嗦,差点将这狐狸给扔出去。
“小奚被女魔头轻薄了,不知道伤在哪儿,但我已经给他治过了。哼,不吹就不吹,揉一揉总行吧?你真的是我师兄吗,我被人踢了屁股你都不心疼?”
解千言真是败给她了,但作为一个正经魔修,大庭广众之下帮师妹揉屁股,这事他干不出来,只能动作温柔地替她将脸上的泪痕和黑灰擦干净,语气无奈地跟她商量:“我当然心疼,这不说了要给你报仇的吗?但是这会儿小奚受伤了,程泽也昏迷着,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去安全的地方再说好不好?”
舟雨趴在解千言肩膀上,看看他身后昏迷不醒的奚怀渊,一脸牙疼表情的青蛟大王,以及躺在他们不远处的程泽,再看看源魔池中心处不知为何僵在原地的三位魔尊,总算缓过了情绪,赶紧跟解千言道:“那我们快走,去蛮蛮山,等小奚醒了把传送阵修复就能回去了。”
趁着那三个大魔头还沉浸在源魔之力的冲刷中回不过神,解千言拖着这一大串伤患废妖们,跟着舟雨的指引,一路往蛮蛮山的方向飞去。
源魔池中的玄黎魔尊率先睁开眼,正好瞧见那几人离去的背影,他幽蓝的眸中闪过饶有兴味的光芒,忽地飞身而起,寒气逼人的掌风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劈在源魔池的池底,原本如水般流淌涌动的源魔之力瞬间被冻住,擎龙魔尊和冥霄魔尊二人也如同池中的鱼儿,齐齐化作冰雕。
将人冻住后,玄黎魔尊化作白光,消失在舟雨他们离开的方向。
*
舟雨一路上叽叽呱呱,将黑蛮人和擎龙魔尊的事情都跟解千言讲了一遍,又问解千言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源魔池。
解千言也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想了想才道:“我和程泽被困在一个充满源魔之力的地方,我洗炼经脉,修为突破后,打破壁障出来,就看到你们了。”
舟雨闻言,兴奋地尖叫一声,差点破音:“师兄你突破金仙境界了?还吸收了源魔之力,以后是不是不用担心被魔气反噬了?”
解千言笑着点点头,舟雨立刻送上她的独家彩虹屁:“哇我师兄好厉害!天资卓绝举世无双才高八斗卓尔不凡玉树临风器宇轩昂……”
解千言笑眯眯任她夸,说不得意那是假的,但敏锐地捕捉到“器”这个字眼的时候,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回忆涌上心头,知道自家师妹有点文化,但不多,能连续用对六个成语绝对是超常发挥了,为了防止当众翻车,赶紧阻止她:“咳咳,好啦舟雨,青蛟前辈还在呢,哪有你这样自卖自夸的。”
舟雨笑得见牙不见眼,从他左边肩膀绕到右边,又从右边蹿到左边,高兴得尾巴都跟着摇了起来,抱着解千言的脖子撒娇:“我师兄这么厉害,还不准我高兴一下的吗?”
说完她又觉得似乎还不够,学着兰娘偷袭奚怀渊的模样,啵地一口亲在他侧脸。
被偷袭的解千言瞬间便红了耳朵,干咳两声又偷瞟一眼蹲在剑尖的青蛟大王,见他没回头,这才松了口气摸摸鼻子。
而舟雨见他耳朵忽然红了,好奇地歪头看了两眼,又凑上去舔了一下,这下可把解千言刺激得头皮都麻了,脚下的剑一抖,歪歪斜斜带着超载的一剑人就要冲向前方山峰。
青蛟大王吓得赶紧缠住剑柄抱紧奚怀渊,舟雨也跟着尖叫起来。
解千言连忙稳住心神,控制着剑身重新平稳飞行,避免了一场剑毁人亡的飞行事故。他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教训师妹,只能揉揉她的毛脑袋,无奈叹息:“舟雨你乖乖坐好,不准捣乱。”
舟雨哦了一声,端端正正蹲在他肩上,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憋不住,自己瞎乐呵一会儿,诗兴大发,洋洋得意地念了起来:“谁人得似解公子,皎如玉树临风前,不论相识也相邀,从此君王不早朝,呃,从此狐狸不早朝……”
解千言有些头疼地扶额,又好笑又无奈地捏捏肩上狐狸软乎乎的脸颊,却没有出声打断她的诗兴,青蛟大王背影萧索地挂在剑柄,脸上却带着羡慕又怀念的神色,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蛮蛮山并不算太远,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解千言站在山洞口,用神识将山洞内的情况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便叮嘱舟雨:“你和青蛟前辈带小奚跟程泽先进去安顿好,我稍后便来。”
舟雨现在可是黏人精,闻言就有些不乐意,扒着师兄的胳膊眼巴巴望着他,解千言只好摸摸她的头,安抚道:“舟雨乖,先进去,小奚伤得重,让他好好休息。”
狐狸耳朵一耷拉,还是听话地跟青蛟大王一起将伤员送进了洞中。
解千言看着他们离开后,这才沉声道:“阁下跟了这一路,不知有何贵干?”
白衣身影缓缓在山石丛中现了形,幽蓝的眸子紧紧盯着解千言,面无表情帝将他打量了一遍,淡声问道:“那只狐妖,名叫舟雨?”
解千言的目光瞬间变得锋利,不答反问:“便是阁下无缘无故伤了我师妹?”
玄黎魔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仍旧是平静无波:“伤?本尊若真要伤她,她焉能有命在?”
解千言直觉这人危险,也不知道他为何一来便要问舟雨的名字,但并不想跟他纠缠于这个问题,继续问道:“阁下跟着我们,究竟所为何事?”
玄黎魔尊也不再绕圈子:“你们是如何进入魔界的?”
解千言冷声道:“无可奉告。”
说完他便准备离开,自己如今刚突破,又要照顾一堆伤患,实在不宜此时跟三大魔尊起冲突,至于舟雨被踢屁股的仇,他先给记下了。
玄黎魔尊见他要走,并未出手阻拦,直言道:“你们是通过六界石进来的对吧?魔界这枚六界石已碎,我手上正好有一部分碎片,若你们还想回到人界的话,不妨跟我合作。”
解千言心中微震,脚步却未停,径直走进山洞。
玄黎魔尊见他不为所动,最后补充了一句:“若是考虑好了,可以通过此物跟我联系。”
他轻轻一挥手,将一枚雪花形状的玉片抛给解千言,身影渐渐透明,消失在山洞口。
解千言接过玉片,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是个类似于通信令牌的法宝,没有附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陷阱,想了想,还是将东西收进了储物袋。
万一黑蛮人这边的传送阵法用不了,或许也可以试试跟这个玄黎魔尊合作。
将东西收好,又在洞口布下禁制后,解千言这才进去寻舟雨他们。
*
黑蛮人见仙人回来了,还带来了新的仙人,一个个都喜笑颜开,族长更是热情洋溢地招呼族人去给仙人们准备大餐,被舟雨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解千言先帮奚怀渊检查了经脉灵府,又引导他自身灵力化解了体内多余的药力,总算稳住了伤情,再去查看昏迷的程泽,发现人好好的,但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只能暂时将他跟奚怀渊安顿在一处照看着。
忙了这一通,解千言一回头就看到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脚边的狐狸,将她抱起来,认真讲了一番疗伤丹药不可混用的道理。
舟雨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这样吃过,心虚地不敢看受害者奚怀渊。
解千言也不是要数落她,见状便伸手挠挠狐狸下巴,见她笑了,这才道:“我刚才找族长看过他们的请仙大阵了,的确是个传送阵,但我于阵法一道只是略懂,如何修复还得等小奚醒来后再说。如今我修为刚突破,还需要闭关几天稳固境界,这几天你乖乖的不要乱跑,照看好小奚和程泽,知道吗?”
舟雨有些不舍地揪着解千言衣袖,乖乖点头道:“好吧,师兄你好好闭关,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解千言拍拍她的脑袋,笑道:“那就辛苦师妹了。”
将解千言送去族长那间用珍贵木材隔出来的单间后,舟雨也加入了青蛟大王的发呆行列。
呆着呆着就觉得无聊极了,不知不觉已是夜深,趁着所有人都休息了,小狐狸将自己缩到只有巴掌大,做贼似的溜进了解千言闭关的单间。
解千言正闭眼打坐,舟雨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挪到他腿边,顺着衣袍爬上去,在他膝盖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团成一团睡下了。
解千言哪能不知道自家师妹这些小动作,直到狐狸细细的鼾声响起,他才微微睁开眼,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然后继续打坐。
舟雨迷迷糊糊入了梦,梦见自己正在天香楼的雅间中,独享一桌子的叫花鸡、烤鸡、烧鸡、凉拌鸡,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只鸡翅,幸福得想要流泪。
但有个恼人的声音一直在喊:“舟雨,舟雨,舟雨……”
她快被烦死了,终于忍不住回了句:“谁呀?”
话音刚落,雅间门被打开,一个白衣男子走了进来,幽蓝的眸子紧紧盯着舟雨,原本冷峻的脸上竟带着几不可察的一点笑意,他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轻声道:“舟雨,是我啊,太华山桃林的小黑,你不记得了吗?”
69.喜欢就是双标
舟雨惊得手中鸡腿都掉了, 将来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气得大叫起来:“白衣恶霸!你又想来踢我屁股是不是?我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玄黎魔尊如冰雪般冷傲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局促地解释道:“舟雨, 你误会了,我没有踢你,只是掌风从你身后扫过而已,抱歉, 当时没有认出是你, 若知道是你, 我肯定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
舟雨可不吃他这一套, 屁股疼是真的疼,也是真的糊了一嘴土,岂是他轻飘飘一句误会就能抹平的, 于是下巴一扬脖子一梗, 气哼哼道:“你就是踢了!屁股长在我身上,我还能搞错了不成!”
玄黎魔尊面上露出无奈神色,走到桌旁坐下,低声道:“对不起,这次是我的错,还请你看在我们昔年的情分上, 原谅我这一回可以吗?”
舟雨是个遇强则强的倔强性子,恶霸认真道歉了, 她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几分,但还是很讨厌这家伙, 于是哼了一声捡起桌上的鸡腿继续吃, 看都懒得多看这恶霸一眼。
玄黎魔尊叹口气,继续道:“舟雨,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以前在太华山的时候,我们每次都从大长老院子东侧墙角的老鼠洞溜出去,一起捞鱼抓山鸡,有一次你掉进牛背坡的水塘里,被鲶鱼精啃掉了尾巴尖的毛,还是我用茅草结成绳子将你捞起来的,我们还捡到过一只瘸腿黄鼠狼……”
听他絮絮叨叨讲着小时候的事,舟雨啃鸡腿的动作渐渐停下,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叫小黑了,但听他提到黄鼠狼,不妙的回忆立即被翻了出来,舟雨的眼神变得十分警惕。
作为一只聪明狐狸,怎么能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呢,舟雨果断摇头,打断了他温情脉脉的回忆:“恶霸,你改行做骗子了?哼,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小黑,趁我师兄还没来,你赶紧走吧,不然他会打你的。”
玄黎魔尊皱眉望着继续啃鸡腿的少女,以为她还在为先前那一踢生气,只好跟她详细解释原委:“舟雨,你知道我被狐族长老们抓住后,他们都对我做过什么吗?我那时候不过是还未修到化形的一只小蛇妖,他们竟然拔我的獠牙,剖我的蛇胆,最后还将我扔进满是瘴气毒雾的沼泽,若非我身上有上古大妖肥遗的血脉,恐怕早就死在沼泽中了。我厌恶那些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狐族长老有何错?迁怒于你的确是我不对,但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就是舟雨啊,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舟雨低着头不说话,手里的鸡腿有点啃不下去了,良久后她才闷闷道:“假如真的如你所说,都是因为我,你才遭了长老们的毒手,你恨他们,甚至恨所有狐狸,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玄黎魔尊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不恨你,而且当初我说过等你成年化形后,就娶你为妻,我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会恨你呢?”
舟雨不懂他的逻辑,若换做是她的话,差点被小黑的家人长辈害死,她应该不会怪小黑,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继续喜欢他了,所以这个人肯定是骗子。
坚定了信念后,舟雨不再犹豫,认真对玄黎魔尊道:“我不认识什么小黑,你找错人了,你手拿开点,别碰到我的碗了,这一桌子菜都是我的,你别想蹭。”
见对面的少女将盘子都往自己跟前挪,生怕他抢鸡吃,玄黎魔尊叹息一声:“舟雨,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愿意认我的话,我也没办法,但希望你知道,不管狐族长老们曾经对我做过什么,我从没怪过你,也没忘记你,我们下次再见吧。”
他起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雅间门外。
舟雨怔怔看着,心情很复杂,复杂得连香喷喷的鸡都快吃不下去了。
*
解千言被持续不断的咂嘴声吵醒,睁眼一看,腿上的狐狸睡得四脚朝天,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前爪,啃一会儿又停下,停一会儿又继续啃,估计是梦见吃鸡了。
解千言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见她爪子上的毛都被口水沾湿了,动作轻柔地将她的爪子拿出来,用帕子帮她擦干净,塞进薄毯中放好,继续闭眼打坐。
梦中的舟雨发了会儿呆,一回神发现手中鸡腿鸡翅都不见了,桌上其他鸡又怎么扯都扯不动,最后生生给气醒了,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谁偷了我的鸡腿?”
解千言闻言笑道:“哦,原来是在啃鸡腿呀?我不把你鸡腿偷了的话,你这双爪子恐怕都要被自己啃秃。”
舟雨这才醒过神,讪讪摸了摸自己的爪子,翻身换个姿势准备睡回笼觉。
但这次却好半天都没睡着,她想起了方才的梦。
“师兄,若是你不小心被狐族长老们抓了,差点被他们害死,你会恨我吗?”
解千言不知道她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睁眼瞅了瞅腿上趴着的狐狸背影,认真道:“你是我师妹,他们是我不认识的外人,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可能迁怒到你身上。为何突然问这个?”
舟雨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他们是因为我才会伤害你,这样你也不会恨我吗?”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只在乎你的态度和想法,你会跟他们一起伤害我吗?”
舟雨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当然不会了!我永远也不会伤害师兄!”
解千言笑了,又问:“那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恨我吗?”
“当然不会!我最喜欢师兄了,怎么会因为别人做的事恨你!”
解千言被她清澈又专注的眸子看着,心中一片柔软,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角,低声道:“因为在你心里,师兄是特别的,是跟别的任何人都不一样的,对吗?”
小小一只的狐狸歪头想了想,认真点头道:“对,师兄是不一样的。”
至少跟小黑是不一样的,她想。
解千言欣慰地摸摸她的头,继续道:“对我来说,舟雨也是不一样的,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无论什么人都不该伤害你,就算是我也不行。无论对我还是对你自己来说,你都是最重要的,师兄希望你首先要爱自己,其次再爱他人。”
舟雨有些懵懂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还迷糊着,解千言也不再跟她探讨这个问题,转而问起其他:“方才梦见什么了呢?”
舟雨这才完全醒过神来,一骨碌坐起身,激动地嚷道:“我梦见那个白衣恶霸了,他竟然骗我说自己是小黑!”
解千言眼睛微眯,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哦,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舟雨将方才的梦仔细讲给解千言,最后总结道:“白衣恶霸跟黄仙仙一样,肯定是个骗子,我才不会相信他!”
解千言笑着夸她:“嗯,舟雨真聪明,岂是他这点雕虫小技能骗得了的。”
得了夸赞的狐狸高兴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状,哈哈傻乐个不停,在解千言腿上打了两个滚,犹嫌不够,顺着他胳膊跳到肩膀上,吊着他鬓边一缕头发晃荡个不停。
解千言无奈:“我迟早会被你薅成个秃子。”
“师兄就算秃了,也是最好看的秃子,是我最喜欢的人!”
被糖衣炮弹正中心脏,就算真被师妹薅成秃子,解千言也跟她计较不起来了,于是任由她上蹿下跳地胡闹,等她消停下来,又将玄黎魔尊昨日说的合作之事详细告诉了她。
舟雨听完更是认定这家伙是个骗子,故意跑到她梦里冒充小黑,企图跟他们套近乎,好巴着他们一起离开魔界。
“哼,白衣恶霸骗子,师兄你可千万别相信他!”
解千言巴不得师妹不搭理这人呢,闻言笑着点头,转开了话题:“我们在落霞岛挖出来的无相石盒子,或许是师父埋下的,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六界石,或者说六界石的碎片。”
舟雨惊讶极了:“师父埋的?为什么?师父,师父,你快出来呀!”
“具体情况师父并未明说,而且他为了帮我吸收源魔之力,似是耗尽了力量,短时间内可能无法现身了。”
“啊,那师父会死吗?”
舟雨紧张极了,拽头发的爪子下意识用力,一不小心就扯断了两根,她赶紧将断发往解千言衣领下一藏,假装不是自己干的。
解千言白了她一眼,仍旧安慰道:“师父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你别担心,不过我们确实要想办法多攒点功德了,否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舟雨这才放心,说起功德,她立刻两眼放光,压抑着激动,做贼似的跟解千言道:“我们把黑蛮人带回人界,安置到浮玉岛上,这不就是功德吗?他们有将近一百人,好多好多的功德呢!”
解千言点头表示赞同,舟雨却很快又长吁短叹起来:“唉,就算不是为了功德,我也想带黑蛮人离开魔界,他们太可怜了,明明是人,却被折磨成了这幅模样,过得还不如王大娘家的鸡。师兄,我觉得师父说的对,凡人确实不该跟魔修、妖族和人修杂居在一起,他们太弱小了,总是被欺负,动不动就没命了,黑蛮人和那些被邪修骗了的村民都很可怜。师兄你说,是不是六界归位后,他们就能过得好一些?”
巴掌大一只的小狐狸,以十分浅显直白的理由,忧心着事关六界的大事,却是解千言此前没有想到的角度,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或许吧。”
师兄妹二人默默无言地各自想着心事,忧虑着六界苍生,过了一会儿,族长忽然火急火燎地跑来找他们。
“仙人,两位仙人救命啊!擎龙魔尊上门来要人了!”
族长局促地站在门外,一边抹泪一边偷看舟雨和解千言,看上去可怜极了。
舟雨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叽里呱啦就把擎龙魔尊干的好事添油加醋地跟解千言讲了一遍,末了再扣个黑锅在他头上:“他把我们抓到源魔池,从天上一脚踢了下去,我屁股摔得可疼了!”
解千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狐狸夸大其词了,却也没有拆穿,沉着脸拍拍她的头,带她一起离开隔间,跟着族长出去见这位魔尊。
70.这是咱们大家的师兄啊
擎龙魔尊被解千言设下的禁制阻拦, 在山洞外转了好几圈,气得化身为蛟龙,甩着尾巴嘭嘭嘭地抽在山洞口的岩壁上, 抽得整座蛮蛮山都跟着哆嗦起来,而他带来的几个狗腿子,被吓得一溜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青蛟大王正隔着禁制跟他对骂。
“老东西,你是不是年纪大了, 骨头松了, 撞个山都撞不动!”
“逆子, 这是老子的养鸡场, 老子的鸡还在里头呢,没用全力你懂不懂!”
“什么你的养鸡场,这是我的地盘, 老东西你要点脸, 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往回要。”
“你小子跟着外人一起坑自己爹,还想从我嘴里偷鸡,想得美!”
“什么外人,那是我师兄,等我师兄一来,你的死期就到了!”
解千言正好听到最后这两句, 无语地摸摸鼻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歪风邪气, 把老实巴交的青蛟大王带得开始瞎吹牛皮,三千多岁的年纪了, 竟也好意思喊自己师兄。
“咳咳, 青蛟前——”
“师兄快来,这老东西想抢咱们地盘, 打死他,千万别给我留面子。”
青蛟大王眼神闪烁,挥舞着龙爪热情招呼解千言,似乎喊出第一声师兄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前辈包袱了,满脸写着不要脸皮的开心。
解千言讪讪一笑,将肩上的舟雨拎下来,让她跟青蛟大王玩去,自己走出禁制跟外面撒野的擎龙魔尊交涉。
“魔尊这是何意?”
擎龙魔尊巨大的龙身盘踞在洞口,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来人,怒喝道:“你小子便是我家逆子的师兄?”
解千言好脾气地点点头:“便是在下,魔尊有话不妨直说。”
擎龙魔尊没有直说,而是先给他来个下马威,漆黑的蛟龙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磅礴浩瀚的魔气在山野间震荡不休,若非解千言此前设了三重严严实实的禁制,恐怕黑蛮人的山洞都会给直接震塌了。
下马威摆够了之后,擎龙魔尊傲然道:“小子,这是本尊的地盘,黑蛮鸡都是本尊的私产,带着你那群阿猫阿狗赶紧滚,否则别怪本尊不客气。”
解千言仍旧站在原地,衣角都没动一下,闻言只是轻笑道:“魔尊说这是你的地盘,有什么证据吗?你是有地契房契,还是你叫一声,这些山和石头或是里面的黑蛮人会应你?”
魔界这地方没有秩序,财产地盘和小弟都是靠武力维持,谁的修为高武力强,打到没人敢来抢,就能从十分有限的资源中占一份,哪里来的什么地契房契。
擎龙魔尊听出解千言是准备耍流氓,强占自己的养鸡场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龙尾一甩,直接扫向解千言。
解千言早有准备,挥剑挡下龙尾,趁机贴了一沓引雷符上去,自己闪身远遁,指尖掐诀,符箓瞬间被引动,紫红色的雷霆携着万钧之势劈落,噼里啪啦砸在擎龙魔尊的龙尾,立时便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冒油声。
擎龙魔尊没料到这家伙竟是个符修,在混乱野蛮的魔界,大家都是靠自身修为硬拼,像画符这种精细活儿不仅需要天赋,还极费物资,符纸、符墨、符笔这些东西,无论哪样都不是资源极度匮乏的魔界能大量生产的,故而符修在魔界早已绝迹,而他能认出这是符箓,还是靠着三千年前在人界时的见闻。
这一下可就吃了大亏,擎龙魔尊被劈得整条龙扭成了麻花,痛苦哀嚎声不绝,也不知道这家伙身上还有多少符箓,再不敢跟他硬拼,拖着滋啦冒烟的尾巴便落荒而逃。
逃到半途似是不甘心,又强撑着大吼一句:“本尊迟早会回来找你小子算账的!”
看着擎龙魔尊七扭八扭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解千言再也支撑不住,扶着身旁山壁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修为突破不过才一天时间,境界尚未稳固,又被擎龙魔尊的龙吟正面冲击,实则早已受伤,而方才出手看似简单,却也是尽了全力,虽然仗着符箓之力打了擎龙魔尊一个措手不及,但对方毕竟是修为已达到金仙中境上千年的大能,又怎么可能让他轻轻松松制服了?
这会儿将人吓走,解千言体内魔气动荡,冲击着本就受过伤的心脉,伤上加伤,差点让他当场昏迷过去。
不想让山洞中那群弱鸡们发现自己这顶梁柱伤重,他只能藏在一处山石背后,待缓过这一阵眩晕感,吃了颗疗伤丹药,又清理过衣服上的血迹后,这才若无其事回了山洞。
黑蛮人见擎龙魔尊被仙人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围着解千言七嘴八舌地吹彩虹屁,连青蛟大王也跟着凑热闹,拍着龙爪一直夸他厉害,不愧是能当师兄的人。
解千言无奈苦笑:“青蛟前辈您就别洗刷我了。”
青蛟大王只是哈哈笑,气氛好得仿佛是在过年,直到解千言说了两次自己需要闭关,大家这才安静下来,让他回了先前的单间。
舟雨一直默默趴在他肩膀上,安静得十分反常,等人都走了,解千言才轻声问她:“怎么了,小舟雨这是不开心吗?”
舟雨用头蹭蹭他的下巴,忧心忡忡道:“师兄,你伤得很重吗?痛不痛啊?吃药了没有?”
解千言闻言笑了,摸摸她的头,毫不意外会被她看穿,自己这宝贝师妹啊,确实是个笨蛋,但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总是敏锐得让他惊叹,他情绪上一星半点的起伏,身体一丝一毫的异样,从来瞒不过她。
“是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已经吃过丹药了,闭关休养几天便能好。”
舟雨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了半晌,暂时没有看出撒谎逞强的痕迹,这才点头道:“好,师兄你好好闭关,我去看看小奚和程泽。”
说完她便跳下解千言的肩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单间。
见人走了,解千言又忍不住低咳了两声,结果舟雨忽然折返回来,吓得他被自己口水呛住,猛咳了一阵,无奈地对门口歪头盯着自己的小狐狸道:“你故意逗我玩呢?”
舟雨倒没有指责他背着自己偷偷咳嗽,只是认真问道:“师兄,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解千言被她这老妈子行径搞得哭笑不得,只好将她抱起来,视线与自己齐平,认真道:“师兄不会有事的,请师妹放心,好不好?”
舟雨这才点点头,眼珠一转,跟解千言认真讲解了一番他英年早逝的后果:“要是你抛下我自己死了,我就去给虎大王当王妃,每天都去逛南风馆,养好多好多俊俏书生,白日一个晚上一个,天天不重样。”
解千言不知道她如何能同时完成这几件大事,但想到自家呆瓜师妹若是堕落成这鬼样子的话,那他真的能气活过来,于是接受了她这番威胁,再次保证道:“行行行,为了不让你把我棺材板气飞了,我肯定好好养生,争取寿与天齐,天天盯着你,好不好?”
舟雨笑了,点头如捣蒜,又蹭蹭他的下巴,这才放心离开,去看望伤员了。
*
擎龙魔尊拖着炭烤龙尾,龇牙咧嘴逃出了约莫百里地,体力不支落在一处荒山上,靠着山石就开始怒骂自家不孝子,骂解千言卑鄙小人,骂黑蛮人不知好歹,将能想到的脏话和辱骂对象任意组合,翻来覆去地骂,正骂得上头时,一道红影从山石背后飘出。
擎龙魔尊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警惕地看着红影,沉声道:“冥霄,你跟着我做什么?”
红影凝聚成人形,正是冥霄魔尊,她娇声笑道:“哎呀,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想找个机会把我的小美人抓回来吗?我说老龙啊,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来魔界的吗?那个从源魔池里冒出来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呢?”
擎龙魔尊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哪里知道!就算我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去打听啊!”
冥霄魔尊一点也不生气,又问道:“老龙啊,你说如今源魔池恢复了,咱们魔界是不是也快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了?六界石归位,生机便可重回啊……”
擎龙魔尊不想搭理她,气哼哼扭过头,将自己惨不忍睹的尾巴藏起来,嘟哝道:“什么六界石归位,六界石早碎了——”
他话音未落,一条细长如丝的红线忽然钻入口中,将剩余的话掐断。
擎龙魔尊双眼瞪圆,用两只前爪猛地掐住喉咙,剧烈挣扎起来。
可惜他本就受伤不轻,被冥霄魔尊突袭得手,再挣扎也成了徒劳,漆黑的龙身渐渐泛起微红,红色一点点蔓延,没多久便吞噬了整条蛟龙。
红衣女子曼妙的身形重新凝聚,蛟龙的身影仿佛凭空蒸发,原地只剩下一块白色的石头碎片和一些不值钱的零碎杂物。
冥霄魔尊捂嘴打了个饱嗝,原本粗鲁的动作由她做来,竟也显出几分妩媚姿态,打完嗝后,她又伸了个懒腰,将地上杂物一脚踢开,伸手捡起那块白色的碎石。
“六界石啊,若是你敢骗姐姐……”
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冥霄魔尊未做停留,化作红雾消失在天地间。
又过了许久,地上那堆冥霄魔尊看都懒得看的杂物中,一枚拇指大小,乌漆嘛黑似木又似铁的小木牌忽然动了动,竟像被人揉搓的黏土一般,渐渐改变形状,长出了四肢和脑袋。
小小的木头人略微活动了一下四肢,撒开腿朝蛮蛮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