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雨离开后, 解千言并未立即打坐修炼,而是拿出玄黎魔尊给的那枚雪花形状的玉片,以魔气注入其中, 玉片立时就亮了起来。
玄黎魔尊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已经考虑好了吗?”
解千言轻笑一声,语气和缓,态度却很强硬:“在下只是想提醒玄黎魔尊一句,不要再来骚扰我师妹, 她很烦你。”
对面的玄黎魔尊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我和舟雨两个人的事, 就算你是她师兄, 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解千言的语气冷下来:“既然你知道我是她师兄, 还敢当着我的面入梦骗她,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莫不是天天躲在冰窟窿里,脑子冻出毛病了?”
玄黎魔尊这次许久都未出声, 或许是忽然被人说破自己身处何地, 惊疑之下开始检视自身。
解千言闭目凝神,指尖翻飞,迅速结完一套繁复的手印,朝虚空伸指一点,雪花状玉片中忽然传来一声极低的闷哼,玄黎魔尊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本寒冰般冷凝嗓音有些皲裂的迹象:“你、你是符修?”
解千言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悠然道:“替我家师妹还你一脚, 若再敢来扰她的话,就不止区区火蚁符来招待魔尊了。”
说完他便掐断了通话, 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 咳完靠在石壁上,却又忍不住勾起一抹畅快的笑。
有舟雨的一踹之仇在前, 鬼鬼祟祟跟踪在后,解千言怎么可能不关注这玄黎魔尊,在他现身跟自己谈合作的时候,便将一颗米粒大小的火蚁符弹到他脚边,粘住了鞋后跟。魔界这地方几千年来连个符修都没有,这些魔尊饶是修为高深地位超绝,一时也不会想到去防范五花八门的符箓,更何况还是解千言独家秘制的迷你火蚁符。
原本解千言并没有打算立即动用这枚符箓,毕竟这玄黎魔尊似乎知道的事情很多,又提出合作,纵使先前有些不愉快,也并非马上就得报这个仇,但他竟敢擅自闯入舟雨梦中,还大言不惭地跟自己说什么“我和舟雨两个人的事”,这也能忍的话,他解千言就该剃了头发当和尚去。
但逞强装逼也是有代价的,解千言心里痛快极了,经脉丹田也痛极了,赶紧收敛心神开始打坐疗伤。
*
舟雨还不知道自己的踢屁股之仇已报,情绪不怎么高昂地去看望了两位病患,发现病患们仍旧睡得不省人事,于是只能找青蛟大王,加入他的发呆队伍。
这样百无聊赖地发呆了两天,程泽率先睁开了眼。
他一睁眼,就被身旁奚怀渊的美貌冲击得差点流哈喇子,瞪着一双幽幽冒绿光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没人,于是朝旁边伸出了魔爪……
发呆二人组每日例行看望伤员,刚一来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只见程泽一脸□□,嘴里不停蹦出“奚郎,奴家好喜欢,再用点力嘛”之类的骚话,一只手护住头脸,一只手瞅准空子就在奚怀渊身上偷袭一下。
而奚怀渊脸色涨红,一言不发,似是气得不轻,正拳脚并用往程泽,或者说兰娘身上招呼。
奚怀渊受伤不轻,又昏迷了好几天,没有灵力滋养身体,状态实在差得很,而兰娘虽然也不知道为何昏迷了这几日,但总归是没有什么外伤,还是比奚怀渊强了不少,这会儿故作姿态,也不过是为了趁机占更多便宜。
一狐一蛟赶紧上前拉架,生怕这俩货再打晕过去。
舟雨毫不客气,对着兰娘的脸就狠狠蹬了几脚,青蛟大王则用自己的身体把奚怀渊捆住,待两人分开后,舟雨骂道:“娘娘腔,你是不是又趁机占小奚的便宜呢?你把程泽怎么样了?为何醒来的不是他?”
兰娘不高兴地撇撇嘴:“什么占便宜,奴家好好一个清白姑娘,你们竟安排奴家跟个大男人睡一起,到底是谁占谁便宜了?唉算了算了,看在奚郎与奴家本就有婚约的份上,这种小事奴家便不计较了。”
舟雨说不过他,又转头看奚怀渊,鼓励道:“小奚,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你放心,我肯定帮你讨回公道!师兄也在的,不怕治不了这娘娘腔!”
奚怀渊气急,伸手指着兰娘,一开口竟有些哽咽:“他、他趁我未醒,摸、摸……”
摸了半天,他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太丢人,不想说,最后愤愤放下手转过头,疲惫道:“麻烦舟雨姑娘和青蛟前辈将这人带远些,让我再休息片刻。”
舟雨和青蛟大王交换了个眼神,赶紧应好,一个叼兰娘衣领,一个叼兰娘裤脚,将这祸害强行与被害人隔离开来。
最后舟雨还补充一句:“小奚,你别想不开啊,就当被狗舔了吧,我们肯定不会嘲笑你的。”
奚怀渊捂住脸,无力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舟雨无奈,只得替奚怀渊再踹了兰娘几脚,将人拖到祭台那边,这才继续逼供:“说,程泽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兰娘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又趁机往青蛟大王身上靠,把青蛟大王恶心得不行,蹦到山洞顶上,像蝙蝠似的倒挂起来,坚决不给这货半点近身的机会。
面前只剩下个不怎么感兴趣的小姑娘,兰娘这才愿意正常说话,夹着嗓子道:“哎呀,小叔子好着呢,就是吓到了,躲着不想出来,兰娘姐姐替他陪着你们还不好吗?”
舟雨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也只能勉强信了,继续问道:“你的本体呢?为何不回自己本体去?赖在程泽这邋遢鬼的身体里做什么,你该不会是又想做男人了吧?”
兰娘傲娇地哼了一声,嗔道:“谁要做臭男人了!姐姐的本体不是在咱们师兄那儿吗,好妹妹,咱们去找师兄吧!”
舟雨瞪着这家伙,不知道他嘴里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偏偏师兄也没交代过他本体的事情,想了想才道:“师兄在闭关,不能打扰,等他出关再说,我警告你啊,不准靠近小奚,否则我和青蛟前辈揍你!”
兰娘也不生气,笑嘻嘻凑到舟雨跟前,想伸手撸一把狐狸毛,被舟雨躲开了,他便假模假式地皱眉叹气:“妹妹为何这般嫌弃姐姐呢?先前不还说是一家人吗?”
舟雨终于懂了自家师兄时常脑壳痛的感觉,只能选择尽量不跟这娘娘腔说话,希望他没了趣味就能放过自己。
可惜的是,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奚怀渊缓过气后,便说自己也要闭关修复请仙大阵,拜托舟雨和青蛟大王别让任何人去打扰他,此处的“任何人”特指兰娘一个人。
舟雨和青蛟大王郑重应下,此后几乎是寸步不离跟着兰娘这家伙。
一开始两人还能互相帮助,后来兰娘就瞅准了青蛟大王一个妖欺负,时不时摸一把他的鳞片,薅一根他的胡须,蹭一蹭他头上的小角,把青蛟大王整得再也不愿意下地,天天吊在山洞顶上装蝙蝠。
没办法,生活的重担终究是落在了小小年纪的狐狸身上,于是一人一狐每天在山洞中你追我赶、斗智斗勇,把舟雨给累得都开始掉毛了。
这样鸡飞狗跳地过了约莫半个月,奚怀渊出关了,宣布阵法已经修复,就等解千言来启动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吃到鸡,并且被兰娘折腾得身心俱疲的舟雨激动地绕着奚怀渊转圈圈,夸奖人的词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小奚你好聪明,好厉害,不愧是奚少主,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冰雪聪明冰清玉洁贞洁烈男……”
奚怀渊一开始还腼腆地笑着,直说“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听到冰清玉洁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听到贞洁烈男时已经笑不出来,想到自己屡屡失守的清白,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幸亏舟雨的成语储备量也就这么点,挠挠头闭了嘴,否则奚怀渊怕是要羞愤自尽了。
又过了两天,解千言也出关了,舟雨高兴得眼泪汪汪,扑进他怀里就哼哼唧唧开始告状:“师兄你可算出来了!那个娘娘腔调戏小奚和青蛟前辈,还欺负我,嘤嘤嘤……”
解千言一边安抚假哭的狐狸,一边瞪了眼一脸艳羡看着自己的兰娘,结果完全没将人唬住,反而收获一枚飞吻,把他恶心得赶紧转头。
将师妹哄好了,解千言便带着人去寻奚怀渊。
奚怀渊正盘坐在地上,摆弄着一大堆摆阵用的物件,见解千言来了,笑着招呼他过来,解释道:“黑蛮人的请仙阵法是个不定向的传送阵,我也不能保证能否将我们传送回去,也无法确定传送位置,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勉强试试了。”
解千言点头表示知道,于是二人又一起讨论如何布阵如何启动,将一旁的舟雨听得昏昏欲睡,她想着有师兄在,守护小奚清白的重任可以暂时卸下,于是心安理得窝到解千言肩上,梦里会鸡腿去了。
奚怀渊跟解千言两人忙活了一天,将请仙大阵布置好,却在谁先走谁后走的问题上有了争执。
“阵法是我修复的,有任何风险都该我来承担,还是我先来吧。”
“正因为是你修复的阵法,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还是要靠你来补救,该让程泽先来。”
“奴家可不帮你们试这破阵呢,这魔界美妙得很,奴家喜欢极了,永远待在这里也可以!”
“要不我先来吧,我可抗揍了,肯定没问题的!”
“不行,舟雨你只能跟我一起。”
几人争来争去没个结果,最后还是青蛟大王抢下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宝座:“你们都别争了,我年纪最大,修为最高,应该让我来!”
这话真是挺有道理的,奚怀渊和解千言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只是反复叮嘱了这发呆蛟许多安全注意事项。
一切准备妥当后,青蛟大王盘成一圈待在阵中,解千言以魔气灌注进八方阵眼,其他人屏息静气,眼都不眨地盯着,直到耀眼的白光升起,青蛟大王的身影如水雾般淡去,消失在阵法中,大家才齐齐松了口气,欣喜地叫道:“成了成了!”
可惜这高兴劲儿只持续了短短几息时间,阵法的光芒忽然暗淡,像是烛火被谁吹灭了,青蛟大王的身影也没有重新出现。
奚怀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舟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问道:“怎么了?青蛟前辈不见了,难道不是传送成功了吗?”
解千言也不太明白,只紧张地看着奚怀渊。
“阵法中途失效,传送失败了,赶紧找青蛟前辈。”
幸好解千言早有准备,提前帮每个人做了搜魂符,立即将线香拿出来点上。
青烟渺渺,指向山洞外,看样子离得并不远,大家见状都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青蛟大王,啪嗒一下砸在蛮蛮山的一处山壁上,咕噜噜一路滚下去,整条蛟晕头转向,四脚朝天挣扎半天才翻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拇指大小的木头人不知从哪儿蹦出来,嗖地一下钻进了青蛟的脑袋。
72.不是谁都能叫师兄的
青蛟大王的双眼瞬间失去神采, 整条蛟像是被人用定身符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过这种僵硬只持续了短短两息时间,苍青色的蛟龙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如遭雷击似的抽搐挣扎起来,剧烈翻滚中,撞得山石乱飞,尘土高扬, 若非青蛟大王本就有金仙境界的修为, 肉身强悍无比, 怕是早就撞得头破血流了。
一边挣扎着, 蛟龙口中一边溢出支离破碎的几句言语,似是两人在争执。
“是你,老、老东西……”
“乖……乖儿子, 救救爹吧!”
“滚!”
“老子……老子可是……亲爹……”
“儿子、还……还在蛋里, 就抛弃、抛弃他的亲爹?!”
“救救、救救爹吧!把你的……让给我,我帮你……我帮你寻别的活路……”
求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越来越凄厉狠绝,另一道声音渐渐消失,没再响起,苍青色的蛟龙发疯似的不停挣扎, 不知何时滚到了悬崖边,径直坠落下去。
*
解千言几人跟着线香的指引, 一路寻到蛮蛮山北侧一处悬崖边上,当即便被这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吓住:附近几座小山头都被撞垮,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破碎的山石、乱七八糟洒落的泥土, 中间散落着几处毫不起眼的血迹,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舟雨顿时就急了:“青蛟前辈该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
奚怀渊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自责愧疚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定定看着解千言手中线香,一开口声音涩得如同刚吞了一把砂砾:“青蛟前辈他,他还活着对吗?”
解千言脸色也很沉,见状还是安慰道:“你别担心,青蛟前辈还活着,他纵使暂时不能使用修为术法,妖身也十分强大,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兰娘也难得如此老实,一路安静跟着,没有说怪话也没有干偷袭揩油的烂事,这时候还四处走动,检查起案发现场来。
依照线香指引,青蛟大王在悬崖下,但这悬崖一眼望不到底,除了解千言,其他几人哪里去得了,再则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青蛟大王被谁袭击,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他们都一无所知,贸然下去的话,万一将解千言也折了,那他们就真的只能留在魔界当鸡崽子了。
解千言将手中线香递给奚怀渊,从储物袋中拿出画符的工具,临时画了不少防御用的土行符、搬山符、敛息符,替他们每个人贴好催动,又布置下一线牵,方便自己返回,最后再向奚怀渊借来钧天尺,护好自己的小命,一切准备妥当后,便准备下崖去了。
兰娘一直蹲在地上不知道捣鼓什么,这会儿忽然叫住解千言,将一块拇指大小的漆黑木牌递给他。
“认得这东西吗?”
这木牌入手冰凉,质感似铁又似木,解千言一时还真认不出,奚怀渊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兰娘露出得意神色,夸耀道:“哎呀,没用的男人们,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奴家呀!”
解千言和奚怀渊这时候都没闲心跟他争口舌长短,一起朝他恭敬拱手,恳切道:“还请兰道友赐教。”
兰娘对他们的态度非常满意,便也不做隐瞒:“这是寄魂木,可用来保存修士魂魄,啧啧啧,这玩意儿可稀罕得很,用得好的话,那可就是第二条命啊。可怜的小青蛟,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装的瓤儿呢。”
另外三人听了这话,俱是心中一沉,解千言也不敢再耽搁,收起寄魂木便径直御剑朝悬崖下飞去。
奚怀渊和舟雨一起趴在悬崖边眼巴巴望着,心情沉重极了。
*
魔界这地方焦土千里寸草不生,活命不太容易,找人却比较容易,更别说是循着指示找一条体型不小的蛟龙。
解千言刚飞到悬崖底,就看到趴伏在干涸河床上的苍青色蛟龙。
蛟龙几乎一动不动蜷缩着,身上沾了不少尘土血迹,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能证明蛟还没死,解千言略微松了口气,再扫一眼周围,没有发现其他人或妖的踪迹,加上先前兰娘找到的寄魂木,他几乎可以断定青蛟大王是遭人夺舍了,就是不知道夺舍成功没有。
“青蛟前辈,青蛟前辈,您怎么样了?”
青蛟眼皮微动,双眼半睁,看清楚来人后,虚弱地唤道:“是师兄啊,快来帮我一把,有人想夺舍。”
解千言听到这声“师兄”,一颗心直直地沉入谷底。
青蛟大王只在那日开玩笑时叫过他师兄,平日里都是叫名字,但眼下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而会误以为自己是青蛟大王师兄的外人,除了擎龙魔尊还能有谁?
如今这局面竟是父子相残的惨剧。
解千言立在原地未动,看着青蛟大王费力挣扎了片刻,却没能站起来,颓然倒回地上,沉默不语。
“师兄?我伤得不轻,你来帮把手啊。”
解千言走近了一步,指尖微动,还没有进一步动作,苍青色的蛟龙却忽然哀嚎一声,疯狂挣扎起来。
“你快走——”
听到这声从齿缝见溢出的嘶吼,解千言手中原本已经要飞出去的噬魂符又收了回来,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体内两道魂魄相争的情况,他哪里还敢用噬魂符,稍有不慎就真一尸两命了。
但就这么看着也不是办法,他只能试图扰乱那人的心神:“擎龙魔尊,是谁杀了你?玄黎魔尊还是冥霄魔尊?”
“冥霄!是冥霄那老妖婆!臭婊|子、贱人、毒妇!还有你这不孝子,你们都不得好死!”
蛟龙挣扎得愈发疯狂,不受控制地将头狠狠往河床碎石上撞去,一下又一下,饶是再钢筋铁骨的身子,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反复折腾这么久,也撑不住鲜血直流。
解千言继续问:“冥霄魔尊为何杀你?你不想报仇吗?抢青蛟大王的身体有什么用,他又不是魔修,不如你出来,我帮你找个魔修的身体怎么样?”
擎龙魔尊却不说话了,蛟龙的嘶吼渐渐变成哀鸣,一声声响彻在山间,也催着解千言赶紧想办法。他不敢再犹豫下去,找出几张威力不算太大的除秽符、安魂符,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希望能帮青蛟大王将身体夺回来。
符箓的光芒在四面八方亮起,柔和又干净,将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蛟龙包围起来,一点点拔除邪祟清除魔气,安抚狂躁的神魂,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蛟龙的动作幅度渐渐变小,似乎真起了作用。
解千言眼也不眨地盯着,有些后悔没跟迦昙学点往生经之类的佛家经文,说不定可以将这擎龙魔尊给当场超度了。
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枚寄魂木,本着有枣没枣都打一竿子的原则,解千言又将这拇指大小的木牌朝着蛟龙所在之处扔了过去。
木牌落在地上,被蛟龙尾巴一扫,扫到了脑袋底下,他也渐渐安静下来,似乎夺舍之争已经有了结果。
解千言紧盯着那小木牌,果不其然,一道黑影从青蛟前额飞出,迅速钻进了木牌中,而木牌生出四肢,不管不顾就要逃跑。
解千言怎么可能让他跑了,飞身上前捞起这小木牌,二话不说先给他裹了几层噬魂符上去,见他不敢瞎动弹了,这才去看地上奄奄一息的青蛟。
青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凑到跟前的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而那木头小人这时却大叫起来:“师兄!师兄!这擎龙魔尊占了我的身子,你快将我放回去,趁他晕了赶紧将他弄出来!”
解千言真是要被这擎龙魔尊蠢笑了,懒得搭理他,帮青蛟大王清理好身上伤口,又喂了疗伤丹药,这才伸手弹了弹那仍旧不死心狂喊师兄的木头人,嗤笑道:“擎龙魔尊,你知道我怎么认出是你的吗?”
木头人的木头脑袋好像思考不了太复杂的问题,闻言脱口道:“怎么认出我的?”
解千言用怜爱蠢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凭我根本不是青蛟前辈的师兄,也凭你刚刚这句话。”
擎龙魔尊:“……”
似是不愿意面对自己败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木头人安静得像死了一般,再也不愿意开口了。
解千言也不理他,带着青蛟大王便飞回了悬崖上。
*
舟雨和奚怀渊早已等得焦心,见解千言带着青蛟大王回来,赶紧围了上去。
“师兄/解道友,青蛟前辈怎么样了呀?”
解千言宽慰道:“没事,皮外伤,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黑蛮人的山洞后,青蛟大王很快醒来,挣扎着起身问解千言:“那老东西死了吗?”
解千言将裹了好几层噬魂符的木头小人递给他,温声道:“擎龙魔尊的魂魄便在这块寄魂木中。”
青蛟大王接过木头人,刚一入手,擎龙魔尊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儿子!好儿子!乖儿子!先前都是爹不对,爹刚死,鬼迷心窍一时糊涂,不是真的想要夺舍你啊!你一定要相信爹,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你帮我再找一具身体吧,普通魔修就行,求你了儿子,爹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他哭得凄惨极了,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夺舍亲儿子时的狠毒。
青蛟大王神情漠然,硕大的爪子捧着小小的木头人,再加上被裹得跟粽子似的脑袋和身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他半晌没有言语,其他几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的山洞中回荡着擎龙魔尊的哭求,久久不停。
“擎龙魔尊的确是我亲爹……”
青蛟大王忽然出声,说了半句却又停住,哭闹不休的擎龙魔尊也停了下来,假惺惺捂着眼睛偷看他。
“他的确是我亲爹,但也是他,对我娘亲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被妄思海的巨齿鲨群围攻,抛下还未出世的我,自己逃了,如今舔着脸口口声声叫我儿子,方才夺舍的时候你可有半分犹豫手软?”
擎龙魔尊讷讷道:“你怎么会……”
青蛟大王嗤笑:“我怎么会知道?当然是因为我娘没死,拼了命带我逃走,又用最后一点灵力将我孵化,死前将这些事都告诉我了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能活到今天?你这种垃圾,还是早点去死吧。”
说完,他便将木头人递给解千言,轻描淡写道了一句:“让他死得彻底一点吧。”
见他竟是认真的,擎龙魔尊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逆子!贱种!跟你娘一样下贱恶心!竟敢杀自己的爹!你不得好死!”
青蛟大王无动于衷,全当他是在放屁,擎龙魔尊见没戏,又赶紧换了副讨好的口气对解千言道:“师兄!前辈!求求您了,放我一马吧,这个养鸡场送给你怎么样?还有我的渔场、猪场,我都给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要是你们想离开魔界的话,我也能帮忙的,六界石你知道吧?我本来有一块六界石碎片的,你放过我,我就把这块碎片给你好不好?”
听到六界石碎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擎龙魔尊身上,有疑惑,有茫然,也有兴味盎然。
“魔界的六界石碎片总共有几块?”
“五块!总共有五块!我手上有一块,你们这里肯定也有,那冥霄老妖婆也有,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解千言点点头:“嗯,多谢擎龙魔尊告知。”
话音刚落,他便引燃符箓,无形无色的火焰灼烧在灵魂上,让擎龙魔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嘶哑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洞中,让所有人都跟着头发发麻,但却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弭于无形。
73.艰难的抉择(二合一)
青蛟大王一动不动, 沉默地盯着山洞岩壁,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擎龙魔尊,惨叫声消失后, 山洞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其他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舟雨蹲坐在解千言肩上,眼圈红红的,张了张嘴又放弃, 侧头拱了拱解千言的脖子, 示意他先出去, 让青蛟大王单独待一会儿。
青蛟大王却忽然开口了:“六界石是什么?跟我们这次忽然来了魔界有什么关系吗?”
解千言脚步顿住, 见奚怀渊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自己,便趁此机会解释道:“六界之说想必大家都知道,而六界石正是划分六界的界标, 魔界这颗六界石不知何故碎裂了, 我们在落霞岛找到的那个无相石盒子中装的便是其中一块碎片,我们被传送到魔界,也是跟这块六界石碎裂有脱不开的干系。但具体是为何,又要如何回去,我暂时也没有头绪。另外,先前玄黎魔尊曾找过我, 明言自己手中有六界石的碎片,希望跟我们合作, 一起离开魔界。”
奚怀渊来自底蕴深厚的修真界第一世家奚氏,自然是博学多识, 关于六界石的事情, 他也有了解一些,于是补充道:“六界石不仅是划分六界的界标, 也蕴藏着一方世界的生机灵韵,三千年前魔界这块六界石碎裂后,魔气暴动蔓延至人妖两界,死伤无数,这才迫使人妖两界联手封印了魔界。若找齐六界石碎片,或许魔界能恢复生机,但若是魔界封印被破开,魔修纷纷前往人界,再次掀起腥风血雨,我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解千言闻言沉默了。
他也是魔修,如今修为更是突破了金仙境界,奚怀渊觉得魔修纷纷前往人界会掀起腥风血雨,那他呢?
奚怀渊见他不语,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赶紧解释道:“解道友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解道友的为人我怎会不清楚?我只是信不过如今魔界的这些魔修而已,他们在环境恶劣资源稀缺的魔界生活了三千年,一个个性情残暴嗜血,若是去了人界,那会不会像饿狼闯入羊群一般,又造出无数个蛮蛮山养鸡场来?”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想想先前在源魔池的那场疯狂杀戮,这些天魔人去了人界,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解千言冲他安抚地笑笑,却没有立即回答,似在思考这事该如何解决。
舟雨看看自家师兄,又看看奚怀渊:“可是我们总要回去啊,传送阵不行,跟那恶霸合作也不行,那有什么办法能不破坏封印又让我们回去吗?”
奚怀渊本就因为传送阵失败,害得青蛟大王差点被夺舍这件事自责不已,如今更是沮丧极了,紧紧抿着唇低着头,似是不敢看其他人。
解千言却忽然对歪靠在角落里不吭声的兰娘道:“兰道友找到自己的本体了吗?”
兰娘像是在走神,忽然被问到,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这才轻笑一声,嗔道:“师兄真是的,奴家的本体不就在你手上吗?一直拖着不给奴家,莫非是怕奴家回了本体就离开你?放心吧,奴家可舍不得师兄呢!”
解千言实在懒得跟他生气,一脸淡定地拆穿他:“哦,兰道友不是说自己本体在那无相石的盒子里吗?盒子里是六界石的碎片,我们一起被封在里面三天,怎么,兰道友没找到自己的本体?还是说,兰道友的本体其实就是六界石?”
兰娘小嘴一噘,看得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却毫不在意地娇声哼道:“哼,师兄真会编故事,奴家明明是红门兰妖,怎么被你说成是块丑不拉几的破石头了?”
解千言摇头叹气:“无相石盒子里装的是六界石的碎片,碎片里蕴藏着大量源魔之力,根本没有什么红门兰,你要么是现在在骗我们,要么是先前在骗我们,不愿意承认也罢,待我们找齐六界石碎片,便将它封印到茅坑臭水沟之类的地方,好好帮兰道友醒醒脑子。”
兰娘被他这下三滥的手段气得破了功,再也维持不住天真娇俏的笑容,怒瞪着解千言,手指差点戳他眼睛上,被蹲在肩膀上的舟雨呸呸两声,作势要吐口水,他这才收回手,恨恨道:“缺德玩意儿,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吧!”
解千言又换上温和的笑脸:“兰道友莫要生气,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要精诚合作才是。不知兰道友能否感应到其余几块六界石的碎片在何处,拿到碎片后,又能否将其复原呢?”
兰娘也不再瞎兜圈子,直言道:“除了你手中这块,另有四块碎片,位置我都能感应,均在魔界内,只要你们找回全部碎片,我就能将其修复,也能将你们送出魔界。”
众人闻言俱都面露喜色,连向来畏兰娘如虎的奚怀渊都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红门兰妖,还是六界石妖?”
兰娘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奴家就不能既是六界石之灵,又是红门兰妖吗?就跟奴家既长了跟你们一样的身体,又是个美娇娘一般,我命由我不由天!真是一群没见识的蠢男人……”
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奚怀渊被噎得无话可说,敢情这妖孽无论性别还是种族,都全凭自己想的,他如今是真是长见识了。
蠢男人们面上讪讪,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兰娘搭话了,在场唯一的聪明姑娘舟雨只好自己上:“娘,呃,兰娘、姐姐,你要怎么送我们回去呢?你不会趁机破坏封印把那些坏蛋都放出去吧?”
兰娘高深莫测地扫视一圈:“你们一个个啊,都是笨蛋。六界之间的来往自有其规则秩序,如今乱成一团,皆因六界石散落各处,规则秩序不存的缘故。奚郎方才不也说了吗,三千年前魔界的六界石碎了,之后魔气暴动,酿成大祸,只要将六界石修复,重建魔界秩序,那些修为过高,足以破坏人妖两界和平的魔修无法离开魔界,又何需再担心什么封印被破坏的问题?魔界本就不该被封印起来。”
奚怀渊一脸不赞同:“你这些话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一旦有机会离开魔界,就算是只蚂蚁,恐怕都会拼了命想办法离开,何况还有魔气蔓延的问题,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人妖两族承受被魔修和魔气入侵的风险。”
解千言也追问道:“奚道友的话在理,兰道友你怎么能保证魔气不会外泄到我们的世界呢?”
兰娘有些憋屈地挠了挠头,气闷道:“我发誓,我发誓行不行?魔界原本也不是如今这般模样,若能恢复生机,让魔界生灵有条活路,也不是谁都心心念念着去别人的地盘找打的。”
这种话如同小孩赌气,实在没多少说服力,尤其是兰娘这种脑子有点问题的人说出来,更是没人信了,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舟雨看看一脸气愤的兰娘,又看看无奈但倔强的奚怀渊,开口劝道:“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带黑蛮人回去的吗?他们也是凡人,更不该留在魔界这种地方被人当鸡吃啊。若是我们修复六界石离开魔界,确实有可能导致魔气泄露魔修闯入人界,可若是留在魔界,黑蛮人却一定会慢慢死光,为何要为了可能的危险牺牲掉黑蛮人的性命呢?要不这样,我们分头行动,青蛟前辈好好养伤,小奚再试试那个请仙阵,我和师兄去帮兰娘找六界石的碎片,走一步看一步,如何?”
提到黑蛮人,奚怀渊的神情有所松动。
他确实愿意为了人妖两族的安全而牺牲自己留在魔界,但却没办法牺牲朋友,牺牲苟延残喘几千年的黑蛮人,何况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应下了。
*
奚怀渊虽然同意了舟雨的提议,但心情仍旧是很沉重,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研究阵法的角落,摆出一副跟这请仙大阵不死不休的架势,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青蛟大王身心俱疲,表示自己都听他们的,独自歇下了。
解千言和舟雨、兰娘三人回了闭关的单间,继续商量找六界石碎片的事情。
虽然自己提出了分头行动的方案,但舟雨却一直有些恹恹的,解千言小声问她:“是不是在担心小奚说的那些话?”
舟雨点点头:“师兄你说,万一真的因为我们的缘故,让那些穷凶极恶的天魔人跑去人界,让魔气蔓延,那,那……”
她有些说不出来,从小到大闯过最大的祸,也不过是在无名山村偷了王家老头老太结果却将人弄丢了,这次可能要闯个弥天大祸,她有点怕。
解千言从来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若不是奚怀渊提出,他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但也敬佩奚怀渊这样愿意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精神,他看着舟雨眼中的慌乱迷茫,安慰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选择,我们又不是圣人,能尽自己的全力维护大义就已经足够了,而且你不也说还有黑蛮人吗,他们也是无辜的凡人,性命跟人界的凡人和小妖一样脆弱,我们能力有限,若只能选择一方的话,那选择冒着可能的危险,救眼前的这些性命,又有什么错呢?
何况就算最后出了差错,我们也可以尽自己的全力去弥补,敢趁机闯入人界大肆杀戮的魔修,我可以杀了他,魔气若是蔓延,我也可以清理干净,当初那个水潭下面的魔气不就是我清理的吗?所以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有师兄在。”
舟雨这才露出点笑意,点头道:“嗯嗯,我师兄现在可是超厉害的!”
解千言也笑着摸摸她的头,而一旁的兰娘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气哼哼道:“你们若是不打算带上奴家一起的话,那就别腻歪了,说正事!”
为了不刺激这神经病加入他们的决心,舟雨和解千言赶紧换上严肃正经的神情,讨论起寻找六界石碎片的大事。
“冥霄魔尊抢了擎龙魔尊手中的六界石碎片,若按照擎龙魔尊的说法,她手中如今至少有两块碎片。”
“嗯,确实有两块碎片在一处。”
“但这冥霄魔尊功法诡异,心思也难测,我们了解的情报太少,贸然去抢的话恐怕不行。”
“那恶霸不是说自己手中也有碎片吗,要不我们跟他联系,看他想怎么合作,顺便再打听一下女魔头的情况,怎么样?”
“舟雨妹妹真聪明,奴家觉得可以。”
解千言看着舟雨,有些欲言又止。
舟雨疑惑:“怎么了师兄?是那个恶霸有什么问题吗?”
听舟雨口口声声叫那人恶霸,解千言心中哂然,觉得自己可能担心过头了,于是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人心思深沉,不是善茬,要多加小心。”
舟雨也赞同:“嗯,这骗子坏得很,师兄你多准备点火符,烧他!”
听自家师妹有跟自己一样的坑人思路,如此心有灵犀,解千言笑得更开心了:“放心,肯定不会让他有机会搞小动作的。”
解千言拿出那枚雪花玉片,联系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像是一直在蹲守这次通话,几乎瞬间便接通了:“你考虑清楚要跟我合作了吗?”
解千言倒是挺欣赏他这种干脆爽快的作风,便也直言道:“玄黎魔尊可知道其他六界石的碎片在哪儿吗?”
玄黎魔尊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明日午时,到源魔池当面详谈,你们师兄妹二人都要到场。”
这的确不是件小事,当面谈也算是合理要求,但特地强调他们师兄妹二人都要到场,想见舟雨的意思不要太明显,这就让解千言很是不爽了。
“没问题,那便明日再说。”
应下邀约后,解千言立即掐断了通话,坚决不给那厮跟舟雨搭话的机会。
舟雨和兰娘都没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何异样,虽然这次见面定得实在太匆忙了些,但事关重大,啰啰嗦嗦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
次日午时,舟雨、解千言和兰娘三人赶到源魔池的时候,玄黎魔尊已经立在池边,显然是等了有段时间了。
半个月过去,源魔池中的源魔之力已经快要消散干净,只剩下池中心浅浅一层,四周池底仍旧是龟裂干涸的模样,如同铺了一层焦炭,与周围死气沉沉的墨黑色山脉连成一片。
这样一片墨黑色的天地中,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如同遗世独立的仙人,实在太过显眼,让人无法忽视。
解千言忍不住暗自撇嘴,穿得这么白是生怕某些人看不见吗,待会儿一开口还得说自己叫小黑,脸皮可真厚。
玄黎魔尊可不知道解千言在心里如何编排自己,他向来就是这般模样,此时正望着池中出神,察觉到三人到来,那双冷淡的蓝眸直直落在舟雨身上,看得解千言皱眉轻咳一声,他才收回目光,淡然道:“舟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舟雨送他一个礼貌的假笑外加言语攻击:“玄黎魔尊竟然半个月都没换衣服吗?”
玄黎魔尊淡然的表情有瞬间裂开,想解释自己衣服都长这样,又想说自己会清洁术,用不着换衣服,但好像怎么说都挺掉价,最终选择暂时放弃跟这狐狸搭话,转而跟解千言道:“若是要合作的话,本尊有两个条件。”
解千言也送他一个同款礼貌假笑:“魔尊先说来听听吧。”
“第一,本尊要跟你们一起离开魔界,第二,本尊跟舟雨之间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插手,也不要跟本尊抢她。”
解千言差点被他气笑了,明明是自家师妹不愿意认他,他连回舟雨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竟然好意思做出一副被棒打鸳鸯的模样,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脸。
解千言都懒得亲自出面打击他,递了个眼神给身旁怒气冲冲的狐狸,示意她尽管骂。
舟雨果然一点也不客气,跳上解千言的肩膀,弥补了身高的差距后,气势汹汹地吼道:“恶霸,骗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都不认识你,什么我跟你之间的事,我跟你之间只有你踢我屁股的大仇!”
解千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末了还假惺惺地劝架:“咳咳,舟雨啊,玄黎魔尊毕竟是要跟我们合作的,什么仇不仇的,先前师兄已经帮你报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舟雨狐疑地看了眼师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帮自己报的仇,但见他冲自己点点头,便也信了,口气缓和了点:“好吧,既然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大人有大量,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至于什么抢不抢的,我本来就是师兄一个人的,他有什么好抢的,你可少胡说八道!”
解千言努力憋笑,但那微弯的眼睛,提起来的嘴角,得意之情藏都藏不住,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来,仿佛是在说,看吧,我若不插手你们的事,你们之间的仇都化解不了呢!
玄黎魔尊忍气吞声看这师兄妹二人表演,中间虽然几度脸色难看,但始终忍着没出声,连一旁看戏看得眼花缭乱的兰娘都忍不住有点佩服这家伙。
等舟雨说完了,一直不吭声的玄黎魔尊却忽然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轻声道:“舟雨,这只小狐狸是你用平日里掉的毛捏的,是我们最后一次溜出去玩的时候你送给我的。你摸摸它,这是你还没成年时的绒毛,你肯定能认出来。”
眼前这只毛狐狸有些歪歪扭扭的,远比不上送给黑蛮人小孩的那些精致,一只狐狸耳朵还有点耷拉,毛色也比较黯淡了,但模样却很熟悉,是她第一次捏的狐狸。
小时候的舟雨成日里被关在房中背诗,根本没有机会出去,所以也没有零花钱,除了满屋子的书,也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小狐狸。
但小黑总带自己出去玩,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每次都带着野果野花来送给自己,她当然也想送点回礼,想来想起,除了身上又白又软的狐狸毛,她真没别的能送出手的东西了。
于是小小一只的舟雨有事没事就薅点自己的毛,偷偷夹在书里攒着,攒了约莫半年,才攒够一小把,思来想去,用这点毛捏了个自己送给唯一的朋友。
后来这也成了舟雨的习惯,她的毛这么漂亮,丢了多可惜,每一根都得好好收藏着,攒够一小团了,就顺手捏只狐狸,手艺越来越好。
见舟雨发呆,玄黎魔尊将手里的狐狸往前递了递,恳切道:“舟雨,你摸一下吧,这就是你当初送我的狐狸。”
舟雨愣愣伸出手,指尖碰了碰这只小狐狸。
妖族的感应力远超人类,舟雨一下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玄黎魔尊,又看看解千言,最后皱眉道:“该不是你在哪儿捡到的吧……”
玄黎魔尊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恳:“舟雨,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小黑,若此话有假,便叫我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舟雨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安地在解千言肩膀上挪来挪去,解千言无奈,悄悄捏了捏她的爪子,鼓励她有话直说,她这才开口道:“小、小黑,长老们说你已经死了,我便以为你真的死了,你还活着就好,我很高兴你还活着,长老们不该那样伤害你,是他们不对,我替他们跟你道歉,对不起……”
玄黎魔尊见她终于肯认自己,露出点笑来,如雪后初霁,冰霜消融,看得一旁的兰娘都快流哈喇子了。
“舟雨,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我从来没怪过你……”
舟雨却摇头:“是我的错,我明知道长老们不喜,却还缠着你带我出去玩,害得你被抓,又差点丢了性命,你还是怪我吧,也不用再拿我当朋友了,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玄黎魔尊的笑容消失,皱眉看着她,不解道:“为什么?我说了不怪你,若是你非要觉得有所亏欠的话,那往后可以对我更好一点,为什么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舟雨只是摇头,不愿意再解释,有些闷闷地趴到解千言脖子边,低声道:“师兄,小黑,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解千言摸摸她的脑袋,对玄黎魔尊道:“魔尊提出的两个条件,第二条我师妹已经答复过你了,至于第一条,我想问问魔尊,跟我们一起离开,意欲何为呢?”
玄黎魔尊只看着焉头耷脑的舟雨,轻声道:“我承诺过她,等她成年就娶她,跟你们一起离开,自然是要去太华山提亲了。”
解千言冷笑一声:“看来玄黎魔尊头脑还有点不清醒,还是回去再好好想想,想通了再跟我们谈合作的事吧。”
他带着舟雨转身便走,不想给这家伙再次开口的机会,一旁的兰娘则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冲玄黎魔尊抛了个媚眼,这才跟着师兄妹二人离开。
玄黎魔尊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人离开的背影,轻轻捏了捏手中毛狐狸的脑袋。
74.他究竟为什么要去提亲?
解千言拂袖而去, 一是生气那玄黎魔尊大言不惭说什么去太华山提亲,二是察觉到自家师妹情绪不对,想尽快带她离开。
果不其然, 三人刚回到黑蛮人的山洞,舟雨便抱着解千言的脖子小声抽泣起来。
解千言心疼又无奈,只得将她带到安静的角落,拍着狐狸的背, 任她哭了个够。
直到抽泣声变成打嗝声, 山洪化作细流, 解千言才问她:“小舟雨这是怎么了, 他乡遇故知,不是该高兴吗?”
舟雨哭得浑身软趴趴,摊成一块狐狸饼挂在解千言胸前, 闻言哼唧了一会儿, 才小声道:“我当然、当然高兴小黑还活着,可是、可是长老们当初跟我说,小黑是自己逃跑,失足掉下悬崖摔死的,小黑却说,长老们挖他的蛇胆, 把他扔进毒雾沼泽,差点害死了他。长老们为什么要对我唯一的朋友下这种毒手, 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我觉得很对不起小黑, 若不是因为我, 他也不会受这些苦,还来了魔界这种地方,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老们,师兄,这是为什么啊……”
摸着毛绒绒的狐狸脑袋,解千言心里也一阵阵发堵,他想起被迦昙用鸡腿骗来的舟雨,初见时还有点怕自己,不过第二天,他顺手扔了串自己不爱吃的糖葫芦给这只馋得眼睛冒绿光的小狐狸,就换来她真心实意的一声师兄。
或许正因为从小得到的情谊太少,舟雨才格外珍惜,无论是对解千言和迦昙,还是小黑和长老们,可如今那些微薄的旧时情谊却变成谎言和骗局,再次伤害了她。
解千言有些不忍心告诉舟雨,所谓的亲人,并不是都待你真心实意,朋友的话也不一定没有半分掺假,她自责愧疚,伤心难过,可真正做错事的人,或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舟雨,这不是你的错,若小黑的话是真的,那错的是长老们,是他们心思歹毒手段狠辣。同为长辈,师父就不会因为你跟谁玩得好,就悄悄降雷劈死你的朋友对不对?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若小黑的话有假,那错的是他,他不顾你们儿时的情谊欺骗你,是他奸诈狡猾,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头上。
我们回去之后,就去太华山找狐族长老们,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也告诉他们你现在过得很好,不会再听他们摆布,去给什么虎大王当宠妃了,好不好?”
舟雨耷拉着耳朵,将头埋在解千言衣襟中,闻言轻轻点头,又问他:“那师兄会陪我一起去太华山吗?”
“当然了,师兄会陪你一起的。”
师兄妹二人安静依偎了一会儿,解千言本以为舟雨已经睡着了,低头一看,却发现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又问:“你在想什么?不累吗?”
舟雨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小黑说,要去太华山提亲,他是认真的吗?”
这话仿佛一张仙品引雷符炸在解千言耳中,将他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差点脱口来一句“他想屁吃”,但他还是忍住了,悄悄深呼吸两次,才故作镇定地反问:“怎么,难道你希望是真的?”
舟雨摇头:“怎么会,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已。”
解千言松了口气,心道还能为什么,看上你这只天下独一无二的九尾狐了呗!
但他可不能说出来,只装傻道:“我哪里知道他是为什么。”
舟雨绞尽脑汁苦想了很久,有些迟疑地问道:“他、他该不会是想报复我吧?把我娶回家,关进小黑屋,天天打我,不准我吃鸡,把我的尾巴拔下来做毛领子……”
她越想越害怕,抱紧了自己的尾巴,最后总结陈词:“父债子偿,肯定是这样的!师兄你说,我把我的灵石都赔给小黑行不行?让他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放我一马。”
解千言又无语又高兴,并且还有点同情玄黎魔尊,但他可不打算点醒自己这不开窍的师妹,甚至帮腔道:“嗯,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问问他,收下灵石便不计前嫌,若他真拿你当朋友,肯定是愿意的。”
于是舟雨盘算起自己的资产:“上品灵石一万五千四百三十二颗,中品灵石四千二百整,下品灵石,呃下品灵石没数过哎,呜呜呜怎么这么多啊!师兄师兄,我的心好痛……”
解千言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跟小黑受的苦比起来,这些灵石算得上什么?你都给他,才能显出你的诚意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灵石没了可以再挣,你要想开些。何况师兄还有灵石,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舟雨信了他的鬼话,当真将自己的灵石都单独分到一个储物袋中装好,准备下次送给小黑,请他别去太华山提亲了。
她心痛不已,嘤嘤嘤了一会儿,立马得到了解千言所有的灵石,钱包再次鼓胀,心也不痛了,腿脚也有力了,又能出门晃荡了,于是寻找六界石三人小组再次出发,前往魔界西北的鬼眼泉。
*
兰娘自从见了玄黎魔尊,就心痒得不行,终于逮着机会吃瓜了,一路上缠着舟雨问个不停。
“舟雨妹妹,你跟那玄黎魔尊真是旧识吗?他是从魔界跑出去的,还是后来误入魔界的?他本体是什么?他从小就是这幅冷冰冰的拽模样吗?他眼睛为何是蓝色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
舟雨被他烦得不行,莫说这些问题她也不知道答案,就算知道,她也实在没有心情跟别人谈论小黑,何况这个别人还是热爱所有美男的兰娘。
小狐狸双爪捂住耳朵,将脑袋藏进解千言衣领中,只留下一条狐狸尾巴猛摇,以示拒绝聊天,结果兰娘这胆大皮厚的家伙,还非要伸手去拽狐狸尾巴,惹得解千言送他一张定身符,将人吊在剑柄上骂骂咧咧吃了一路的风沙。
兰娘也是个倔强的,仗着解千言是路痴,没她这人形罗盘不行,一边骂一边表白:“哎呀师兄,你别吃醋嘛,奴家就是看那玄黎长得俊,多问几句罢了,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师兄呢!师兄你方向偏了,这是往南去了,我们该往北。舟雨妹妹,你帮姐姐说句话呀,你也是最喜欢师兄对不对?哎哟解千言你个死鬼,奴家胳膊吊疼啦……”
就这样吵吵闹闹着飞了一整天,三人终于到了鬼眼泉。
鬼眼泉之所以叫鬼眼泉,是因为它长得像一只瞳孔血红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幽冥地狱,兰娘说六界石的碎片就在泉眼底部。
但他跟解千言较劲了一路都没占到上风,心情很不爽,一落地便开始摆烂,躺在地上装死,拒绝下水。
解千言拿他没办法,想着反正这泉眼也不大,他自己去就自己去吧,便也不管地上的兰娘,准备好避水符就打算下水去了。
舟雨也不乐意跟兰娘这祸害待一起,抱着解千言死活不撒手。
“师兄,你就不怕兰娘这坏蛋将我卖了吗?带我一起吧,我帮你指路好不好?求求你了师兄,呜呜呜……”
解千言本是担心她没有灵力,遇到危险跑都跑不了,但想到上次自己将她留在岸上跟不靠谱的程泽待着,一上岸发现人不见了的巨大冲击,索性还是将她带上好了。
将假哭的狐狸从自己胳膊上撕扯下来,帮她也贴上避水符,缩成小小一只揣进怀里,解千言纵身跃入深红色的泉水。
待水面恢复平静,原本躺地上装死的兰娘却一骨碌坐了起来,快速盘腿坐好,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将那张被解千言摘下来的定身符重新贴在了自己身上。
片刻之后,“兰娘”忽然睁开眼,茫然地转动眼珠观察四周,又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定身符定在原地,顿时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扯着嗓子大喊:“解千言,舟雨,小奚,青蛟前辈,你们在哪儿啊?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鬼地方?救命啊……”
这俨然就是程泽的声音。
*
与此同时,魔界某处寒冰筑成的洞窟中,打坐的玄黎魔尊忽然睁开眼,冷冷盯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妖冶美人。
美人眼波流转,樱唇微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游走在玄黎魔尊胸前,见他没有喝止自己,当即得寸进尺朝着小腹而去,却在动作的瞬间僵住,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立时响起。
妖冶美人笑容僵在脸上,被电了似的从玄黎魔尊身上弹起,一下跳到冰窟角落,甩着手嗔道:“哎呀!好你个不解风情的冰块头,怎么能冻奴家的手呢!”
玄黎魔尊面上表情丝毫未变,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本尊洞府?”
妖冶美人随意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娇声道:“奴家是兰娘呀,昨天不是刚见过吗?竟然这么快就忘了,真是无情呢。”
玄黎魔尊昨天见过的人就只有三个,除了舟雨和解千言,就是那个偷偷朝他抛媚眼的恶心男人,这人显然不可能是那师兄妹二人,那么……
玄黎魔尊的冰块脸终于有了裂开的倾向,那种被脏东西糊了一身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偷偷用了个清洁术,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才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寻我所为何事?”
兰娘似乎也赶时间,终于不再调戏冰山美男,一本正经道:“奴家来寻魔尊,自然是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玄黎魔尊不解地看着他:“是舟雨的师兄让你来的?”
兰娘摇头:“当然不是了!他们可不想让你破坏魔界封印,但奴家却一定要毁了这封印,所以,魔尊要不要跟奴家合作呢?”
75.谜语人对决
鬼眼泉下, 寂静如死的泉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解千言和舟雨自然也听不见岸上程泽的疯狂呼救,他们一直往深处潜行, 渐渐隐没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舟雨有点害怕,揪紧了解千言的衣襟,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在黑暗中闪着光, 像两只小灯笼一般, 帮解千言照着前路。
就这样在深不见底的死水中潜行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让人恍惚以为, 另一头莫不是真连接着幽冥地狱,沉稳如解千言,都忍不住升起几分焦躁来。
忽然, 远处有米粒似的一点的白光乍现, 惊得舟雨赶紧用爪子扒拉解千言,手舞足蹈地跟他示意前面有东西。
解千言的眼睛虽然不如狐狸眼好使,但也勉强能感觉到光线的细微变化,轻轻拍了下狐狸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朝着亮光加速前进。
白色的光团越来越大, 越来越明亮,将周围岩壁照亮, 坑坑洼洼的深红色石头,被水流侵蚀出细细密密的小孔, 多看几眼便让人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但这片白光中的情形,却始终无法看清。
安全起见, 解千言停了下来,打算再观察一下周围情况,恰在此时,一直静得半点声响也没有的水中,忽然传来一道和煦的男声。
“二位既有缘来此,何故踟躇?”
话音刚落,一道柔和的力量推着泉水,带着师兄妹二人,缓缓朝白色的光团靠过去。
舟雨有点害怕,躲进解千言衣襟中,只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解千言没有从这股力量中察觉到恶意,犹豫片刻,还是随着它跌入了那团白光。
师兄妹二人被耀眼的光芒刺得同时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已经离开泉水,站在一间布置十分清雅的书房中。
日光透过窗扉,将约莫五丈见方的房间照得通透又敞亮,房中错落陈列的书架桌椅皆是清一色的黄梨木,书案上的鱼嘴铜炉中,淡淡的木香袅娜飘散。
青衫男子端坐在书案后,不慌不忙地写完最后几笔,这才抬头冲闯入此间的人轻笑道:“浮云朝露,流年似水,小生于此地静候有缘人,不知不觉竟已数千载,敢问足下,可是来取六界石的?”
解千言和舟雨没有立即回答,将这人仔细看了又看,见他不过二十来岁,容貌平凡,气质温文,打扮得也像个普通书生,身上没有魔气也没有灵力,但若说他真是个凡人,恐怕连萧喇琥这种单纯虎都不会信。
没有人回答自己的问题,书生也不恼,反倒放下笔,饶有兴致地观察起面前这一人一狐来。
就这样互相打量了片刻,书生忽然又开口了:“让小生猜一猜,足下怀中之物,尖尖长长嘴,细细四条腿,几条大尾巴,最爱疑神疑鬼,唔,是狐狸!小生可猜中了?”
解千言和舟雨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也用得着猜?
再不说话就不礼貌了,解千言只好拱手行礼:“在下解千言,这是师妹舟雨,见过前辈。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为何会在鬼眼泉中,六界石又是怎么回事?”
青衫书生仍旧笑盈盈看着他们,语气温和:“足下还未回答小生的问题,怎么倒问起小生来了?这可不合礼数啊。”
解千言确实有点理亏,只好答道:“在下跟师妹的确是为取六界石而来,还望前辈不吝告知。”
青衫书生摇头:“小生的问题足下还没答完呢。”
解千言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还有什么问题,倒是舟雨灵机一动,赶紧答道:“前辈您猜对啦,我就是狐狸!”
书生闻言高兴极了,抚掌笑道:“好好好!看来小生才华不减当年,此心甚慰啊!现在轮到小生回答足下提问了,小生不过一普通读书人,在自家书房中等有缘人而已。不如这样,小生与足下各出三道谜语,猜中多者为胜,赌注就是这块六界石碎片,如何?”
舟雨和解千言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但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不好直接就说不,二人遂齐齐点头应下。
书生见他们答应,高兴极了,从书案后站起,原地踱了几步,始终没离开那方寸之地,忽而拍掌道:“有了!两位请听好,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猜一物。”
舟雨抠抠头毛,有些无助地看着解千言,用眼神表示自己猜不出,解千言自认文化水平高于某个只会背歪诗的狐狸,但也不是高在猜谜语这种偏门地方,一时也没想出来。
书生见他们不吱声,温和带笑的脸上露出几丝得意,出声提醒道:“可不能没完没了地猜下去,再给二位五息时间,猜不出便算输了这局。”
解千言心中一紧,当即就要说出谜底,而书生见他嘴唇微动,却不顾自己刚定下的规则,抢先答道:“是‘日’,旭日东升的日!你们输啦!”
舟雨被他的无赖行径气到了,大声抗议:“前辈,您不是说还有五息时间吗?明明连一息都不到,您这是耍赖!”
书生笑道:“小生怎会耍赖,此地的五息就是这么短。”
舟雨还想再跟他争辩几句,却被解千言伸手按住了脑袋,示意她算了。
书生赢了一局,正在兴头上,当即又来:“二位别急,还有机会,听好了,偶因一语蒙抬举,反被多情又别离,送得郎君归去也,倚门独自泪淋漓,这回仍旧猜一物。”
舟雨一听他念诗,眼睛都亮了,生怕书生再耍赖,刚听完谜题便抢着答道:“是伞!是伞!”
书生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吧,这回猜对了……还有最后一题,谜面是,上头去下头,下头去上头,两头去中间,中间去两头,猜一字。”
师兄妹二人听得云里雾里,同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答案来,书生这回更是完全不讲武德了,刚说完谜面,立即笑嘻嘻公布答案:“是‘至’,纷至沓来的至,二位都猜错啦!”
舟雨:“……”
解千言:“……”
书生在原地转来转去,一会儿挥袖一会儿跺脚,自己傻乐个没完,哪里还有半分初见时的温文儒雅,看得舟雨跟解千言一阵无语。
等他高兴劲儿过了,终于想起这游戏还没结束,勉强收敛了几分狂态,彬彬有礼道:“接下来便请二位出题,由小生来猜。”
舟雨可被他气坏了,跳上解千言肩头便大声道:“我师兄有一宝,能变大又能变小,忽软忽硬还长毛,受了刺激水狂飙,猜一活物。”
书生呆呆地看着狐狸,解千言也呆呆地看着狐狸,都有点不敢说话。
这回轮到舟雨得意了,也学书生耍无赖:“猜不到吧?谜底就是——”
“等等!你师兄就是他对吧?”
被打断施法的舟雨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就是——”
“再等等!这东西不用时,能缠在腰间?”
舟雨不耐烦地再点点头,甚至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不仅能缠腰间,还能缠脖子上,缠胳膊上,缠腿上!再给你五息时间——”
书生那张斯斯文文的脸憋得通红,解千言的俊脸也憋得通红,两人都抢在舟雨公布正确答案之前大声阻止她。
“是那个东西!”
“你们都给我闭嘴!”
书生颤抖着手指向解千言丹田下方某个不能言说之处,解千言则颤抖着手指着书生,又瞪着自家这口无遮拦的师妹。
舟雨却笑得前仰后合,从解千言肩上一头栽下,吊在他裤腿上直晃荡,嘲笑那书生:“笨蛋,你猜错啦!答案就是我呀!”
她指了指自己,然后蹿上解千言腰间,给他当场表演了一下“不用时缠在腰上、胳膊上、脖子上”,把那书生看得目瞪口呆。
待她爬回肩头,解千言脸上的涨红还未消退,咬牙切齿地警告:“不许再在外面胡说八道了!”
舟雨疑惑地看看自家师兄,不解地问他:“怎么是胡说八道呢?难道我不是你的宝了吗?”
解千言差点被她整出内伤,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憋屈地哼道:“是,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
看完一场精彩的狐戏,书生也不得不承认,舟雨说得还挺有道理,这谜底确实就是她,否则就是他龌龊下流无耻了。
书生笑不出来,再开口也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请足下出下一题。”
舟雨清清嗓子,继续出题:“我们家有一宝,能变大又能变小,忽软忽硬没有毛,黑咕隆咚一长条,猜一妖。”
解千言这次没再想歪了,只是有点无语地摸了摸鼻子,看书生那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心中不免也升起几分畅快。
书生一脸凝重地想了片刻,答道:“是蛇妖!”
舟雨大声道:“错!是青蛟大王,青蛟,长了四条腿的那种青蛟!好啦,还有最后一题,前辈可要好好猜哦!谜面是,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小脸雪白却不圆,无论男女都喜欢,摸一下就要翻脸,猜一人!”
书生赶紧追问:“这人可是很有名望?”
“嗯,还是挺有名望的,大家都知道他。”
“可还健在?”
“在呀!活蹦乱跳的呢!”
书生抓耳挠腮,脑海中闪过许多自己从书中看来的名字,却又觉得都不太像,舟雨可不会给他机会,几乎是补充完的瞬间,便笑嘻嘻公布答案:“是奚怀渊!奚家少主奚怀渊!前辈,您全猜错了,是我们赢啦!”
书生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怒喝道:“你这狐狸,谜语净是瞎编的,这局不算,不算!”
舟雨反驳道:“我绝对没有瞎编,第一个谜底不是当场给您演示了吗,后面两个我也可以带您去亲眼看看,您看过就知道我绝对不是瞎编了!”
书生哪里听得进去,忽将手中毛笔蘸了墨,凌空书写下一个巨大的“杀”字,朝解千言和舟雨扑去。
76.拿到六界石
解千言将舟雨塞进怀中, 拔剑斩向墨水凝聚的“杀”字。
这“杀”字来势汹汹,仿佛挟毁天灭地之势,实则外强中干, 几乎是在碰到剑刃的瞬间便化作一滩墨水,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解千言的剑势却不止,直直斩向书生面前的桌案,吓得书生跌坐在地, 用袖子捂住脑袋瑟瑟发抖。
桌案也软得如同那墨水凝聚的“杀”字一般, 刚沾上剑刃, 就化作一滩墨迹消失不见。
没了桌案的遮挡, 舟雨和解千言这才看清楚,书生竟没有脚,整个下半身都跟地面长在一起, 融为了一体, 像根人形萝卜一般,难怪他一直在书案后转圈,始终没有离开过半步。
解千言嗤笑一声:“原来是只地缚灵,这点道行,也敢对我们动手。”
书生哆嗦着,努力将自己往身后椅子地下藏, 却因为下半身被束缚住,再怎么挣扎也是在原地扑腾, 没奈何只好求饶:“尊驾请饶了小生吧,小生不过是长日寂寞, 与二位戏耍一番罢了, 哪里真敢跟二位动手,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千万别跟小生一般见识。”
舟雨从解千言衣襟内爬出来,见到眼前的场景,又立马缩了回去,颤声问:“师兄,这、这书生是鬼吗?”
地缚灵的确有可能是鬼,也有可能是被困住的妖物,解千言不想吓她,便拍拍她的头小声道:“你怕他做甚,他走不出这方寸之地,伤不到你的。”
舟雨半信半疑,伸出半个脑袋,见那书生确实动弹不了,这才钻出来,问道:“书生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地方?六界石在哪儿呢?能不能给我们呀?”
或许书生天然就更亲近狐狸,也或许是谁都抗拒不了毛绒绒的魅力,听了舟雨的话,地上的书生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恭谨答道:“小生本是一蠹虫,无名无姓,自有意识起便在此地,与书为伴,不知岁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书中所描述的人和狐妖,一时高兴,忘了礼数,还请二位见谅。至于六界石,小生也是从书中得知,二位若有疑问,不妨看看此书。”
他说完,轻轻招了招手,远处书架上飞来一本薄薄的书册,落在了书生手中。
这书看上去就跟书生一般平平奇奇,书生却似捧着心肝宝贝,爱怜地抚了又抚,掸去封皮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埃,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书递给解千言,示意他自行翻看。
解千言接过,发现这书被人从中间撕开了,竟只有半本,再看封面,深蓝色的书皮上写着几个看不懂的文字,翻开书页,里面密密麻麻也是这种古怪的文字。
舟雨跟他一起看这本书,时不时发出轻轻的一声“啧”,解千言疑惑问她:“你认识这些字?”
舟雨摇头:“不认识呀。但觉得有点眼熟,也许它们认识我?”
解千言懒得理会她的胡说八道,想问书生这些是什么字,但转念一想,这书生其实并不怎么老实,这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古怪,还是先将书收起来,以后问问迦昙吧。
书生畏畏缩缩蜷在椅子下,见解千言将书收了起来,面上流露出割肉般痛苦不舍的神情,却又生怕这人一个不高兴提剑斩了他,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用袖子遮住脸,一抖一抖的,不知是不是在哭。
解千言将书收好,扫视了一圈房中,没有发现其他古怪的地方,便问书生:“你说的六界石在哪儿?”
书生一边说一边比划:“就在这里,压着小生的就是六界石。”
他双手高举,在半空划了个偌大一个圈,似是担心他们听不懂,又补充道:“这个房间就是六界石。”
解千言想到自己和程泽被困在满是源魔之力的小空间里,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窗边摸了摸墙壁窗扉,略一沉吟,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截干枯的树枝,轻轻一点,树枝便燃了起来。
这干树枝正是当初金坷山上的迷谷树所赠,万年迷谷树枝有破除幻境迷障的功效,刚一点燃,清新淡雅的木香顿时蔓延开来,而随着烟雾的弥散,房间中的书架、桌椅、摆件都如冰雪消融般化开,消失在墨色般深浓的黑暗中。
幻境消失后,滴滴答答的水流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舟雨有些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却因为骤然陷入黑暗而看不清东西,解千言拿出引火符抛到空中,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处溶洞中。
溶洞里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看上去颇有些渗人,舟雨忍不住有点炸毛,拽过解千言的头发遮住自己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警惕地转个不停。
“师兄,快看那边,长得像青蛟前辈的那块石头上,有个东西在发光。”
舟雨指着一块扭来扭去的长条状钟乳石,示意解千言过去看看。
解千言拍拍她的头表示知道了,带着她一起走到那块石头跟前,发现大石头上有一块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黑得发亮的小石头,跟他从无相石盒子里拿到的那块六界石碎片非常相似。
舟雨也认出了这东西正是他们要找的六界石,兴奋地跳到钟乳石上,用爪子拨了拨这块小石头。
“咦,这底下还有条虫子!”
刚一拨开石头,舟雨就发现底下压着一条胖乎乎圆滚滚的肉虫子,用爪子抓不起来,她一激动就想伸嘴去叼,刚一动作就被解千言拎着后颈皮给提了起来。
解千言满是嫌弃地数落她:“这么丑的虫子你也吃?你是狐妖不是鸡妖啊!”
舟雨不服气地反驳:“我没想吃,就是捡起来看下而已!”
话音刚落,她就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她真想吃虫子,而是听不得“鸡”这个字。
天可怜见的,自从来了魔界,除了在梦里时,她就再也没吃过鸡了,甚至因为担心刺激到可怜的黑蛮人,连“鸡”这个字都尽量不提,若非解千言会炼辟谷丹,她就要沦落到吃土了,这日子怎是一个惨字了得啊!
这样一想就更不开心了,都怪师兄,有事没事提什么鸡!
舟雨扭过头就冲着解千言手指轻轻咬了一口,气哼哼地跳到更高一点的石头上,就地一趴,留给解千言一个倔强又悲伤的狐狸屁股。
解千言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个“鸡”字,竟撩动了狐狸那根敏感的名为嘴馋的弦,一时摸不着头脑,便先去看那条胖虫子。
虫子浑身墨青色,小指般粗细,约莫两寸长,一动不动趴着,看上去像死了一般,解千言想起那书生,他说自己被六界石压着,恰好虫子身上也有十分浅淡的妖力,看来的确是他了。
解千言想了想,拿出书生给的那半本书,将虫子放到书上,青光一闪,虫子的身影瞬间便消失了。
书生本就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解千言也没想取他性命,只是他来历古怪,这本书也似乎有些不凡,总不能随便扔在这里,能带走是最好。
将六界石碎片也收好,解千言这才去哄叛逆狐狸。
“舟雨,师妹,还生气呢?”
舟雨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那你总得跟师兄说说,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呢,师兄下次一定改。”
舟雨这才转过头,一脸的委屈:“狐狸不吃虫子!”
解千言被她逗笑了,连忙道:“好好好,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冤枉你吃虫子。”
舟雨又哇地一声哭出来,但这纯粹是变相撒娇,只能挤出口水,挤不出眼泪,她只好装模作样地用爪子捂住眼睛,嚎道:“我想吃鸡啊!”
解千言顿时明白这才是重点,又好笑又无奈,只得将狐狸抱过来,柔声道:“真是委屈咱们小舟雨啦!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回去就有鸡吃,想吃多少都行。”
解千言带着假哭的狐狸往溶洞外走去,边走边小声哄她。
“师兄你炼丹技术不行啊,辟谷丹真难吃!”
“我回去再琢磨一下,争取给你炼个鸡肉味的怎么样?”
“那也要炼海虾味和葡萄味的,青蛟前辈和小奚爱吃。”
“啧,你还点上菜了……”
“师兄你不许告诉他们我是馋哭的!”
“这话说出去也没几个人能信吧……”
师兄妹二人一路嘀嘀咕咕往溶洞外走,绕了小半天才找到出口,正要下水原路返回时,玄黎魔尊给的那片雪花玉片忽然亮起。
*
舟雨和解千言回到鬼眼泉岸边时,兰娘正抓了一把小石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见他们回来,没好气地哼道:“你们俩可真行,去水底下办了场婚礼吗,这一走就是三天,将奴家一个人扔这破地方,万一遭哪个歹徒轻薄了去可怎么办!”
舟雨惊呆了,赶紧问他:“三天?我们走了三天?”
兰娘白了她一眼:“对啊,难不成奴家还骗你?”
解千言和舟雨面面相觑,他们身上的避水符没有换过,一张符的持续时间最多一天,他们怎么可能离开了三天?
想起那爱猜谜的书生,师兄妹二人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书生不知死活,兰娘也不是什么可信之人,他们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兰娘将这一人一狐瞧了又瞧,纳闷道:“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瞒着奴家?”
一人一狐齐齐摇头。
解千言道:“六界石碎片已经拿到,我们先回去吧。”
兰娘撇撇嘴,没再追问,也没让解千言把六界石给自己看看,反正他也不会给,老老实实跟着一起回蛮蛮山去了。
蛮蛮山中,黑蛮人的山洞门口,玄黎魔尊一身白衣胜雪,面容冷峻如霜,正等着他们回来。
77.舟雨:我选择师兄
舟雨、解千言和兰娘的身影出现在蛮蛮山山洞门口时, 玄黎魔尊态度非常好地主动打招呼:“各位,别来无恙。”
他的目光扫过解千言和兰娘,最后停在舟雨身上, 冲她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解千言不待见这人,只是轻轻点头算作招呼,舟雨心里有愧,也念着旧情, 倒是笑着回道:“小黑, 你怎么来啦?刚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呢。”
兰娘更是热情得很, 跳下飞剑三两步走到玄黎魔尊身边, 伸手就要挽人胳膊,被他身手灵活地避开了。
“哎呀,玄黎哥哥别害臊嘛, 既然来找我们合作, 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合该多多亲近才是呢。”
他边说边朝玄黎魔尊抛媚眼,将人吓得又退了两步,狠狠瞪了回去,眼神中满是警告。
舟雨和解千言早就习惯了兰娘的做派,并没有听出他的一语双关, 只看戏般瞧着这两人。
玄黎魔尊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拿出一片雪花状玉片递给舟雨:“你若是想找我的话, 用此物跟我联系就行,我随时都有空。”
舟雨看着递到眼前的玉片, 又看看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玄黎魔尊, 略想了想便接过玉片。
玄黎魔尊幽蓝的眸子瞬间便亮了起来,但他的高兴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又立即熄灭了,因为舟雨转手就将玉片递给了解千言。
“好的,我知道啦!但我现在也用不了通讯令牌,师兄帮我拿着吧,我要用的时候就找师兄。”
解千言看着玄黎魔尊脸色变换,心里别提多畅快了,笑着伸手接过雪花玉片,假惺惺道:“魔尊放心,舟雨想联系你的话,我肯定会帮她的。”
玄黎魔尊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解千言又道:“玄黎魔尊亲自过来,想必合作的事情也考虑清楚了,不妨进去详谈。”
玄黎魔尊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只默默跟着他们进了山洞。
*
叫上闭门钻研传送阵的奚怀渊和养伤的青蛟大王,一群人聚在简陋得连个小马扎都没有的山洞中,就魔界复兴大业展开了第一次正式会谈。
为了双方合作愉快,进入正式的会谈之前,尚有一点私人恩怨需要解决,解千言轻声提醒端坐在身旁的舟雨:“你不是有东西要给玄黎魔尊吗?”
因为现场气氛过于严肃,舟雨差点忘了这一茬,经解千言提醒才忽然想起,赶紧拿出一个储物袋,一脸肉痛地递给玄黎魔尊。
玄黎魔尊不明所以,但舟雨给的东西,他又怎么忍心拒绝,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礼物吗?”
听到这话,解千言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舟雨。
舟雨哪里知道自家缺德师兄心里那些小九九,诚恳地对玄黎魔尊道:“小黑,我替长老们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我不是要你原谅他们,只是作为朋友,因为我的关系,害你落到长老们手中,我觉得很抱歉也很难过,所以就把我所有的灵石都给你,算作是一点补偿,希望能稍微弥补一些你受到的伤害,也希望你能别再恨我了,可以吗?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肯定会去太华山找长老们弄清楚当年的事情,还你一个公道的。”
玄黎魔尊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口气是什么意思?送一袋灵石又是什么意思?一刀两断吗?
他忍不住将手中的储物袋塞回给舟雨,舟雨却直接躲到解千言身后,说什么也不肯要。
“舟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说过恨你了?这灵石你快拿回去,我不要。”
舟雨像八爪鱼一般吊在解千言背后,闻言从他胳膊下探出脑袋,小声道:“你说要去太华山提亲,不就是恨我吗?我都明白的,这样的深仇大恨,肯定是恨不得灭了对方满门,但小黑,我之前真不知道长老们竟然会对你下这样的毒手,真的很对不起。哦,灵石在魔界用不了,但是你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去人界吗,你留着以后用,有很多很多灵石呢。”
玄黎魔尊被她这通仇恨论说得眉头紧皱,又是不解又是难过,闷闷问道:“为何你就是不肯相信呢?我根本就不恨你,我说想娶你,要去提亲也都是认真的,你若是真想补偿我,那就把这些灵石收回去,只要你嫁给我,就算受再多的伤,吃再多的苦,我也是甘之如饴。”
舟雨已经不想再跟他掰扯这些,直言道:“我不会嫁给你的,我不喜欢你。好了,我们别说这些了,大家都看着呢,你快把灵石收好,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她说完便将头缩了回去,将自己严严实实藏到解千言背后,不给玄黎魔尊接近的机会。
玄黎魔尊被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心中难过失落自不必说,再扫一眼默默围观的其他几人,解千言一脸平静,兰娘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撇嘴,表情生动得很。
青蛟大王和奚怀渊两人先前都不知道舟雨和小黑的故事,仅仅从方才的几段对话中,不知道脑补了一场如何生离死别、亲人背叛、九死一生、故人重逢、爱而不得的跌宕故事,脸上的表情时而惊叹,时而想笑,时而同情,可谓是精彩极了。
玄黎魔尊不喜欢自己被这样围观,只能暂时放弃跟舟雨沟通这件事,默默退回山洞角落位置,脸上神情晦暗难辨,捏着储物袋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
解决完私人恩怨,大家开始商讨正事。
解千言先简单说了下拿回鬼眼泉下六界石碎片之事,然后问兰娘:“兰道友,剩下两枚碎片还是在一处吗?”
兰娘点点头:“从前日起便在东南方向的烬灭之海没有移动过。”
解千言看向垂眼不语的玄黎魔尊,和气地问道:“若是擎龙魔尊所言不差,这两枚碎片应该都在冥霄魔尊手中,敢问玄黎魔尊,对此人可了解?”
玄黎魔尊抬眼看了看他,神情已经恢复惯常的冷静淡漠:“冥霄此人,五十年前修为突破金仙境界,如今应当是在金仙中境,本是人身,但修炼的功法却奇诡至极,能化身为红丝血蛊,无孔不入,以精气血肉为食,剧毒无比,沾之即死。要说此人有何缺点的话,本尊只知其荒淫无度,见了样貌俊美的男子便走不动道。”
他说完最后这句,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奚怀渊,又扫过兰娘,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奚怀渊想起被女魔头非礼的不堪往事,心中恶寒,忍不住搓了搓指尖,想给自己施个清洁术,却无奈发现没有灵力,最后只能咬咬牙放弃了。
兰娘一拍大腿,接话道:“那可就不能跟这人合作了,咱们家里这么多美男子,可不能引狼入室啊!”
奚怀渊难得赞同兰娘的话:“此人若是去了人界,必成大祸。”
擎龙魔尊死于冥霄之手,青蛟大王就算再恨这个爹,也不会愿意跟她合作,于是也点头道:“那还是杀了吧。”
如此,便是确定冥霄魔尊此人不能合作了,舟雨这时候探出脑袋,好奇问道:“那要怎么杀她?美男计吗?”
在场诸位美男齐齐沉默。
玄黎魔尊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冥霄此人的确实力不凡,但若本尊与解道友联手,应当也不足为惧。”
解千言看了他一眼,也点头道:“既然魔尊有把握,那不妨一试。”
几人便又商讨了一番围杀冥霄魔尊的计划,定下三日后行动,至此,第一次合作会谈基本结束。
玄黎魔尊的眼神时不时往藏在解千言身后的舟雨飘去,总算等到正事谈完,他赶紧出声问道:“舟雨,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解千言看向身后眼神闪躲的狐狸,悄声道:“你们毕竟是童年玩伴,聊聊也无妨,师兄就在这里,别走远了。”
舟雨看看解千言,又看看一脸恳切的玄黎魔尊,点头应下。
两道雪白的身影一起走向山洞外,其他几人也散了,解千言看着狐狸的身影消失在山洞门口,又转身叫住打算回去继续研究传送阵的奚怀渊。
“奚道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阵法吧。”
奚怀渊没作他想,点头应下,两人一起离开。
*
刚走出山洞,舟雨便道:“就在这里吧,别走远了,我师兄会担心的。”
玄黎魔尊闻言蹙眉,但也并未反驳,抬手设下隔音结界,这才开口道:“舟雨,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舟雨不解:“怎么会,我相信你就是小黑呀。”
玄黎魔尊自嘲一笑:“我不是说这个……我说要去太华山提亲,是真心的,我喜欢你,跟从前一样喜欢你,你为何就是不愿意相信呢?”
舟雨更是不解了:“你以前就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呢?你都没见过我化成人形的模样吧?”
“无论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我的心从未变过,但你好像已经变了……”
舟雨认真看着他的脸,这张只见过三次的脸,她实在太陌生了,若非这人拿出的毛狐狸做不了假,若非他清楚记得从前两人一起玩耍的所有细节,她的确是不敢相信这就是那条陪了她很久的小黑蛇。
可是他说的喜欢,一定要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实在让舟雨无法理解。
“你不是也变了吗?你以前只是一只小黑蛇,现在却成了魔界最厉害的魔修,你以前很爱笑的,现在却总是板着脸。你说我变了也没错,你离开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成年化形了,下山后又遇到师父和师兄,还认识了程泽、小老虎、锦年、小景、小奚、青蛟前辈,我现在有很多朋友,也过得很开心,所以我很喜欢这种变化。当然,你也是我的朋友,就跟程泽、小奚、青蛟前辈他们一样,但是我不想嫁给你,就像我也不想嫁给程泽和小奚他们一样。”
玄黎魔尊静静听着,听到最后,幽蓝色的眼眸中凝聚起浓重的郁色,他沉声道:“你不想嫁给我,是想嫁给你师兄吗?”
舟雨想了想,点头道:“嗯!师兄说了,道侣就是两个人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朋友却难免会有离别,若是只能选择跟一个人永远在一起,那我要选择师兄。”
玄黎魔尊闻言沉默了很久,舟雨也不急,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
“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玄黎魔尊撤掉隔音结界,身影如雪般融化,消失在原地。
78.变故突生
舟雨回去时, 解千言和奚怀渊也聊完了,不知道二人商量了什么大事,看上去都一脸沉重的模样, 让她忍不住拉着解千言好奇地追问。
兰娘也在旁边探头探脑,解千言扫了他一眼,只是笑着摸摸狐狸脑袋,避而不答:“我需要多准备些符箓, 师妹来帮忙研墨吧。”
一人一狐相携离开, 兰娘一脸牙疼地翻了个白眼, 跑去骚扰最有空闲的青蛟大王了。
蛮蛮山的众人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着, 两天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
解千言埋头画了两天符,眼睛都熬得泛起红血丝,舟雨心疼得很, 主动请缨帮他捏肩膀。
“师兄, 这个力道如何?”
“嗯,很好,若是再重一点的话,就堪称完美了。”
“师兄,要不要再帮你按按头?”
“哦,你还会按头啊, 真厉害!那试试吧。”
“师兄,你胳膊酸不酸?”
“我胳膊不酸, 你要是累了就自己去玩。”
“我不累!我可以再帮你捶捶腿!”
……
“师兄……”
“嗯?”
“师兄&%&*#¥……”
解千言没听清楚她叽里咕噜念叨了些什么,手上不停, 仍旧稳稳落笔画符, 直到捏肩膀的狐狸爪子从颈侧耷拉下来,柔软得像团云似的绒毛暖烘烘拱到脸颊, 细细的鼾声在耳边响起,他才轻笑着摇摇头,伸出另一只手绕到背后,将狐狸往上托了托。
背着睡着的师妹,解千言继续画符,甚至还一心二用,时不时跟她的梦话胡乱搭两句腔。
后来舟雨不说梦话了,开始砸吧嘴,砸吧着砸吧着,一滴晶亮的口水啪地砸在符纸上,将刚画上去的墨迹晕开。
解千言听到她嘟哝了两句烧鸡,一时又好笑又怜爱,放下符笔,收起被她口水浸湿的符纸,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册丹方,开始研究起炼制鸡肉味辟谷丹的可行性。
他还没琢磨出个头绪来,兰娘忽然大呼小叫地跑来。
“不好了!师兄不好了!烬灭之海有异动,冥霄魔尊忽然往东去了!”
舟雨被惊醒,一骨碌滚下了解千言后背,有些茫然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解千言将她捞起来,不动声色地拿袖子帮她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痕迹,这才问神情惊惶的兰娘:“烬灭之海有什么异动?往东去又怎么了?”
兰娘急得满头汗,拉起解千言就走,边走边说:“烬灭之海忽然地动,海底塌陷,海水也干涸了,鲛人被灭族,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图谋不小,而往东就是天镜山,是人妖两族设下的封印阵眼所在,你说这是不是出大事了?”
解千言深深看了兰娘一眼,并未做声,而是转道去寻奚怀渊。
奚怀渊本就重伤,又没有灵力滋养,还天天劳心费力地苦研阵法,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听解千言说完烬灭之海异动的事,他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收拾好布阵用的器物后,沉默跟在解千言身后。
兰娘不知道奚怀渊跟着去干什么,急得团团转,一叠声催促解千言:“快走啊,那冥霄已经快到天镜山了,你磨磨蹭蹭地做甚?”
但解千言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不仅要带上奚怀渊,还要带上残障蛟和馋嘴狐,全家老小齐上阵,差点将兰娘气个倒仰。
“解千言你是不是有病啊,带这么多没用的家伙去干什么,帮你叫阵吗?”
没用的家伙们闻言,个个朝他怒目而视,而解千言御着一把挂满人的剑,依旧姿态潇洒神情淡然,点头道:“对啊,没人帮我在后方鼓劲助阵的话,我会打输的。”
舟雨趴在解千言肩上,虽然不明白师兄这是在干什么,但只要跟师兄一起,无论哪里她都愿意去,于是热情洋溢地帮腔道:“好!我嗓门儿可大了,最会帮人打气鼓劲!师兄你就放心吧!”
兰娘只好选择闭嘴。
一剑人就这样宛如郊游般赶到天镜山,目力最好的舟雨老远都发现站在山脚下的玄黎魔尊,赶紧扯了扯解千言的头发,示意他飞过去。
玄黎魔尊看着这一大帮人,也忍不住蹙眉,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天镜山峰顶,沉声道:“冥霄进去了。”
天镜山不算太高,山顶原本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水澄澈如镜,故名天镜山,但如今的魔界焦土千里,除了原本的烬灭之海外,其他大型湖泊江河早已干涸,而封印阵眼则刚好在天镜山顶的湖中,整座天镜山都被封印隔绝,无人能进。
听到冥霄魔尊进了天镜山,解千言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点头表示知道了,奚怀渊则一脸凝重地伸手按在封印结界上,闭眼仔细感受封印的情况。
其他人都屏息凝神,安静等着。
半晌,奚怀渊睁开眼,低声道:“封印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我不知道冥霄魔尊为何能进去,以我阵法水平,也无法打开封印让你们进去。”
解千言转头看向兰娘,语气十分肯定地开口:“兰道友应该知道冥霄魔尊是怎么进去的吧。”
兰娘也不推三阻四,点头应道:“当然,她手里有六界石,只要是在魔界,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我也可以带你们进去,杀了冥霄,拿到所有六界石的碎片,就能送你们出去了。”
玄黎魔尊自是没有异议,点头应下,解千言看看自己这边的几人,也点头应下:“我们三人一起进去便行,他们三个就留在外面。”
兰娘不知道他为何一路辛辛苦苦把这三人带来,临到头又要将人留在山下,但真正能动手的只有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他也只需要他们去天镜山杀了冥霄魔尊便行,于是也没说什么,一手拉一个,三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原地。
舟雨有些愣愣地看着解千言消失的地方,不解地挠挠头,闷闷地自言自语道:“要小心啊师兄。”
奚怀渊却没有给她时间继续发愣,那三人一走,他便从储物袋中拿出各种布阵的材料,边分拣边对舟雨和青蛟大王道:“舟雨姑娘,麻烦你将这些月光砂沿着天镜山洒一圈,青蛟前辈,麻烦您将阵旗插到这几个方位。”
舟雨接过装月光砂的玉瓶,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鬼鬼祟祟凑到奚怀渊跟前,小声问他:“小奚,你跟师兄是不是要搞什么大事?”
奚怀渊也小声跟她解释:“兰娘恐怕是想破坏封印,我们必须想办法稳住封印,待兰娘复原六界石的时候,立即带着黑蛮人传送回去,然后通知人妖两界的金仙大能加固封印。若是六界石复原后,魔界生机能恢复,再过些年,或许天魔人就不会再那么迫切地想要去人界了。”
舟雨惊讶地看着忙个不停的奚怀渊:“你们怎么知道兰娘他……”
“他一开始就对我们处处隐瞒,将我们诓骗到魔界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找六界石的碎片?明明她自己就能感应到碎片位置,又何必非要我们来帮着找。后来他又说魔界不应该被封印,那他找我们几个,尤其是有奚家血脉,又懂阵法的我,最大的可能便是冲着封印来的。那冥霄魔尊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抢了六界石碎片,又在烬灭之海搞出那么大动静,还突然知道了进入天镜山的办法,说不定就是兰娘在背后搞鬼。”
舟雨和青蛟大王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奚怀渊见状,只好再解释道:“魔界的六界石碎了,整个世界的生机断绝,又被封印,就如同一个巨型的绝灵阵,我们被困在其中,无法与外界勾连,这应该就是上次传送阵失败的主要原因。
待六界石修复,魔界这个绝灵阵就能被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可以趁机离开,但是难免会对封印造成破坏,如今这些天魔人穷凶极恶,放出去恐怕会酿成大祸,所以我们必须要在离开的同时,想办法保住封印才行。”
舟雨懂了,但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小黑呢?我们答应带他一起走的。”
奚怀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只带他一个当然可以,何况他还是你的朋友,解道友也为他作保。我也不是反对魔界与人界正常来往,只是现在不是好时机,再等些年,等魔界恢复正常,魔气不再肆意蔓延到人界,天魔人也更正常点的时候,再打开封印也不迟。”
舟雨和青蛟大王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想也觉得在理,于是也不再耽搁,各自拿着东西去帮忙加固阵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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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镜山中,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再现身时,恰好出现在阵眼处的承影剑旁边。
承影剑曾是奚家代代相传的神兵,专克邪煞魔物,三千年前人妖两族联手封印魔界时,当时的奚氏家主奚星禾以身殉阵,带着神兵承影剑化作阵眼封印住魔界,保下人间万千生灵性命,这是奚家为何能稳居修真界第一世家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奚怀渊为何一开始就极力反对破坏封印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恐怕也是兰娘最开始会缠上奚怀渊的原因。
解千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在源魔池的仓促一面,解千言并未仔细看过冥霄魔尊,今日再见,发现她整个人气质与当初似已截然不同。
仍旧是那身红衣,仍旧是妖娆妩媚的面容和身姿,但那周身缭绕的血煞之气,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聛睨一切的疯狂神情,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冥霄魔尊的修为已经达到金仙圆满境界了。
79.你们妖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吃
三人刚一落地, 兰娘便退出十来丈远,边跑边嚷道:“这女人就交给你们了!”
场中另外三人都没功夫搭理他,冥霄魔尊更是第一时间便盯上了解千言, 从他挺拔的鼻梁,到笔直的肩背,劲瘦的窄腰,再到修长的双腿, 上上下下翻来覆去瞧了又瞧, 越看越满意, 忍不住朝他抛了个媚眼, 娇笑道:“哟,美人儿,追姐姐追得这么紧, 可真是让姐姐好生欣喜呢, 不如跟了姐姐,咱们一起毁了这封印,去人间逍遥快活可好?”
解千言只是轻嗤了一声,并未作答,拒绝的态度非常明显。
冥霄魔尊也不恼,莲步轻移, 如一团红霞般朝两人飘来,玄黎魔尊和解千言几乎是同时动作, 分别朝不同方向闪身远遁。
“哎呀,玄黎小儿你躲什么躲呢, 姐姐可看不上你这无趣的冰块脸。”
或许屡屡败给解千言, 让玄黎魔尊心态有点崩了,今天竟然话多起来, 仔细听的话,语气中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恼怒:“少说废话,你把六界石交出来,本尊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冥霄魔尊闻言大笑起来,血红色的身影瞬间化作血雾,飘散在空气中,隐约能瞧见几缕淡红色的丝线翻飞扭动。
“哈哈哈玄黎小儿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敢在姐姐面前大放厥词,等姐姐把你吸干吃尽了,好跟我的黑衣小美人逍遥快活去。”
玄黎魔尊没再开口,幽蓝的眼眸瞬间变得深邃又宁静,他整个人如同冰雕般立在原地,皮肤也渐渐变成半透明的状态。
一缕红线从鼻尖划过,轻柔得宛如一点微风,却在冻结的空气中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玄黎魔尊单掌轻轻一推,瞬间便将红线冻住,又如同冰面龟裂般,寸寸尽断。
趁着冥霄魔尊对着玄黎魔尊穷追猛打的功夫,解千言飞到承影剑旁,快速布下几重禁止,将剑护住,然后退到更远的位置,衣袖轻震,符箓如雪花般飘出,将整片天镜湖围了起来。
玄黎魔尊见状,也不再跟冥霄魔尊纠缠,身影如雪般消融,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解千言身边。
解千言拔剑刺入脚下焦黑色的土地,原本坚如磐石的地面如同豆腐般被斩开,剧烈震动起来。
冥霄魔尊的身化红雾,飘散在天地间,无处可寻,她娇媚惑人的声音却像贴在所有人耳边一般轻轻响起:“美人,你可真是无情啊!不过姐姐就喜欢你这样倔强的性子,男人嘛,哪个不是口是心非,真到了床上,一个个还不是快活得很呀,哈哈哈哈……”
伴着她的娇笑声,符火腾地从四面八方窜起,如同咆哮嘶吼的巨龙,瞬间笼罩住整个天镜山峰顶。
笑声戛然而止,变作尖利的嘶吼和皮毛血肉被烧焦的哔剥声。
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同时盯着沸腾翻滚的火海,丝毫不曾放松警惕。
忽然,火焰全都朝着中心方向汇聚,舞动翻飞着,凝聚出一个曼妙婀娜的女子身形。
火焰凝成的女子身形越来越高大,渐渐长成一个足有三丈高的巨人,巨人猛地转身,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瞪着远处的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大口一张,火焰化作利箭直射过来。
两人早有提防,火焰长箭飞来时,一个融化消失,一个飞身离开,皆避开了这携恨带怒的一箭。
玄黎魔尊再次现身时,人已经在火海之中,距离火焰巨人不到一丈远,他仍旧是沉肃的表情,毫无花哨的一掌挥出,直直打向火焰巨人的胸口。
周遭温度在他掌风之下瞬间降低,火焰也纷纷熄灭,只剩下满天黑灰,洋洋洒洒飘落。
“你们两个,很好!很带劲,姐姐都喜欢!”
冥霄魔尊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带着恼怒,已经没有先前的气定神闲。
玄黎魔尊安静立在原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解千言却再次抛洒出符箓。
这次符箓刚撒出去,便立时化作瓢泼大雨兜头淋下,将空中弥漫的黑灰冲刷下来,化作一条条墨黑色的涓流,渗入干涸的土地。
雨水不停,地上渐渐积起一滩滩水洼,脏污的黑水又渐渐变红,仿佛洒了满地鲜血,看上去颇有些可怖。
血色的污水开始往一处汇集,而玄黎魔尊再次挥掌,将污水冻成一片片冰,紧紧贴在地上。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冰面碎裂的吱呀声忽然响起,地上的冰块同时炸裂开,化作万千冰针,刺向解千言和玄黎魔尊。
解千言手中符箓再次飞出,引出雷霆万钧,毫不留情地劈向飞来的冰针。
柔媚的女声忽然贴着解千言的后颈皮肤响起:“符修啊,真是稀罕品种呢,姐姐都舍不得杀你了。”
解千言片刻也不敢耽搁,猛地飞身远遁,可那道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贴在他后颈,娇笑不止。
情急之下,解千言用火符往自己身上一贴,火舌瞬间卷过全身,烧掉了后颈上那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而他身上衣物皮肤却丝毫未损。
冥霄魔尊似乎终于玩腻了这没完没了的兜圈子游戏,红雾再次于空中显形,如乌云汇聚般,转瞬间连成了一片,并且越来越多,渐渐有了遮天蔽日的势头。
搅动不休的红雾中,一条条线虫生出满是细密尖牙的口器,蠕动着嘶鸣着,朝解千言扑来。
解千言神情凝重,魔气涌向手中配剑,剑影化身万千,径直斩向扑来的红雾。
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玄黎魔尊忽然纵身飞向半空中的红雾,白色的身影像一朵轻盈的雪花,瞬间淹没在红雾中。
剑与红线虫战成一团,刺耳的嘶鸣和清越的剑鸣混在一处,一时间难以分清彼此。
恰在此时,一道巨大的黑影忽然于红雾背后显形,那黑影拖着两条长逾百丈的蛇尾,狠狠抽在红雾上。
红雾瞬间黯淡了几分,想要逃离,却又被剑拦住去路。
解千言这时才看清黑影的模样,那是一条巨大的双尾黑蛇,全身漆黑如墨,没有半点花纹,细密覆盖着一层如甲胄的鳞片,幽蓝色的眼眸中杀意腾腾,尖利的獠牙泛着森冷的寒光。
黑蛇看了解千言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那团红雾,一时间没有动作,似是在思考对策。
解千言却忽然生出点不妙的预感,赶紧将剑撤回。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剑势回收的瞬间,黑蛇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红雾,如同撕扯猎物般狠狠撕下一大团,脖子一伸,直接将这团东西吞了下去。
被吞下第一口后,冥霄魔尊似是才反应过来,尖利刺耳的哀嚎瞬间响起,刺得人耳膜一阵阵发疼。
“玄黎小儿,你敢!老娘定要毒死你——”
黑蛇对她的叫嚣充耳不闻,三两口就将红雾吃了个精光。
解千言都看呆了,一想到红雾中全是那种恶心的小虫子,他就完全无法直视这条黑蛇,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悄悄冒了出来,简直想不通这些妖族脑子里都怎么想的,青蛟大王二话不说就敢吞兰娘,舟雨一个不留神就用嘴叼虫子,这玄黎魔尊更是绝了,连冥霄这样又恶心又有毒的玩意儿也敢吃。
尽管解千言整个人都麻了,玄黎魔尊却一副没事蛇的模样,饱餐一顿后悠闲地甩甩尾巴,眼神高傲地睥睨着解千言,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他也一起吃了。
一人一蛇就这样对峙了片刻,最终还是黑蛇收回了目光,缓缓落地,重新化为人形,脸色明显变得苍白。
战斗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告一段落,兰娘也赶紧凑了上来,绕着玄黎魔尊转了好几圈,又看看远处纹丝不动的承影剑,阴阳怪气道:“玄黎哥哥,你真行啊,好大好黑,奴家好喜欢!冥霄死了吗?奴家的六界石呢?你是要吐出来,还是拉出来啊?”
玄黎魔尊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哼都没哼一声。
解千言也忍不住道:“你,你没事吧?”
也不用这么拼啊大兄弟。
悄悄吞下一口逼到喉间的血沫子,玄黎魔尊淡然开口:“本尊需要在此闭关三日。”
解千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吧,乱吃东西消化不良了吧!
“行,我帮你守着。”
甭管心里有多不赞同这黑蛇乱吃东西的危险行径,解千言行动上还是要支持的,毕竟他这一吃,不仅以最小的代价快速终结了战斗,更是让兰娘妄图三人大战一场,三败俱伤,损及封印的计划落了空,为大家的合作计划做出了卓越贡献,无论如何,解千言对此都是感念的。
解千言尽心尽力,帮着寻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洞,又布下禁止,亲自在外面守着,让玄黎魔尊能安心闭关。
兰娘心中有气,却又不好明着发出来,只能时不时阴阳两句,刺一刺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不情不愿地跟着守了三天。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解千言和兰娘像两尊门神一般,一左一右守在山洞口,用眼神互相杀了几百个回合,未能分出胜负。
今天照常较劲时,玄黎魔尊那白衣飘飘,清冷似雪的身影忽然在两人面前现了形,手中拿着两块黑漆漆的碎石片,云淡风轻道:“六界石碎片拿到了。”
兰娘眼睛瞬间便亮了,伸手就要去接他手中的石头,嘴里却还贱兮兮地继续阴阳道:“哎呀,你拉,啊不,你吐出来啦?”
玄黎魔尊却收回了手,转头看向解千言。
解千言起身,笑道:“兰道友,六界石我们已经找齐了,现在可以详细说说你的计划了吧。”
80.离开魔界
兰娘白了他一眼, 赌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挖了奴家的墙角,跟这条冷脸蛇串通一气, 哼。”
解千言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就非得现在将封印毁了,搞得人间生灵涂炭,你才满意吗?”
兰娘气得跳起来,指着解千言和玄黎魔尊骂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明明也是魔修, 也亲眼见过魔界如今是什么模样, 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任由人妖两族将魔界封印下去?人间生灵涂炭又如何, 魔界已经生不如死三千年了!老娘是界石之灵,想毁了封印,让魔界恢复正常, 有什么错?!”
玄黎魔尊看了暴跳如雷的兰娘一眼, 没有说话,解千言叹息一声:“你不是说只要六界石修复,魔界生机就能逐渐恢复吗?等过些年,魔界恢复正常,魔气不再肆意往人间蔓延后,再打开封印也不迟, 否则人妖两族定然还会再将魔界封印一次,以魔界如今的实力, 能打得过人界?”
兰娘沉默了,片刻后又大骂起来:“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 身为魔修不维护魔界便罢了, 还帮着人界说话,不要脸!还有人界那些可恶的人和妖, 明明自己也搞得一塌糊涂,界石都不知道遗失在哪个茅坑里了,还要来管魔界的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任他发泄了一通后,解千言又问:“魔界的六界石为何会碎?你又要怎么修复它?”
兰娘仍旧是气哼哼的,闻言呛道:“老娘三年前才恢复意识,怎么知道三千年前发生的事?六界石就是老娘本体,要怎么修复老娘自己知道,为何要告诉你?!”
解千言蹙眉,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恢复意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三千年前?你忘记自己本体怎么碎的了?”
兰娘翻了个白眼:“被一股远超人界与魔界的力量打碎了,但具体是谁,发生了什么事,老娘都不记得了。行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快把六界石给老娘,老娘要赶紧把你们这群祸害扔出去,看着心烦!”
解千言却道:“不急,我们先出去,跟舟雨他们汇合再说,还要带上黑蛮人,总得让他们准备一下。”
他说完便等着兰娘将他们送出去,兰娘却继续骂骂咧咧:“哼,老娘是界石,魔界就没有老娘去不了的地方,在这里交出来跟出去再交出来有什么差别?臭男人,小人之心,斤斤计较……”
虽然嘴里骂个不停,但他终归还是带着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两人回到了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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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雨和青蛟大王帮奚怀渊加固阵法后,就一直在山下守着,一开始封印确实有震动,但很快就结束了,并未造成什么损害,后来三天完全风平浪静,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干等着。
舟雨无聊得到处刨石子玩,刨得两只前爪都变成了黑色,时不时挠挠脸摸摸头,好好的白狐狸硬是给弄成了只花狐狸,见到解千言、玄黎魔尊和兰娘三人现身,花狐狸嗷一声就扑过去,蹭了解千言一身的灰。
偏偏她还一副很爱干净的模样,嘴里直嚷嚷:“师兄你有没有受伤啊?女魔头死了吗?快帮我弄个清洁术洗洗毛!”
解千言嫌弃地拎起她的后颈皮,先用清洁术把这黑一团灰一团的不明生物弄干净了,才让她蹲到自己肩膀上,淡然答道:“我没事,冥霄已死,六界石的碎片也拿到了,我们先回蛮蛮山再说吧。”
奚怀渊与解千言对视了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封印阵眼安好,终于放了心,默默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一直沉默的玄黎魔尊忽然捂嘴轻咳了两声,立马将舟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他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神情也不似往常平静,忍不住关心道:“小黑你受伤了吗?伤到哪儿了?”
解千言心道还能伤到哪儿了,伤到肠胃了呗!先前倒是坚强得很,一见到自家师妹就柔弱起来了,真是不要脸。
玄黎魔尊快速瞥了舟雨一眼,微微低头,轻声道:“没事,小伤而已。”
说完又赶紧轻咳了一声。
舟雨叹口气,从自己储物袋中找出一瓶丹药递给他,嘱咐道:“这是调理内伤的丹药,一次一颗,你快吃一颗吧,别逞强了。”
玄黎魔尊看了看递到眼前的玉瓶,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解千言,伸手接过丹药吃了一颗,轻声道:“舟雨,谢谢你。”
舟雨摇摇头:“不用客气啦!都是我师兄炼的丹,要谢的话你就谢他吧!我师兄可厉害了,画符画得又快又好,炼丹也是一学就会!”
玄黎魔尊立时觉得方才的丹药有点噎人,顿了顿才不情不愿地冲解千言拱手道:“多谢了。”
解千言神清气爽,脸上也有笑容了,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这次围杀冥霄多亏了魔尊不惜己身大力相助,几颗丹药罢了,都是应该的,实在不必多礼。”
兰娘心气不顺,看了一会儿三角恋的戏码,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掺和进去,更是气不过了,故意重重哼了一声,从三人中间穿过,狠狠撞了解千言和玄黎魔尊一下,大声嚷道:“走了走了,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要留在这里吃晚饭吗!”
众人都知道他搞破坏的算计落了空,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没人跟他计较,一行人便回了蛮蛮山。
刚一落地,舟雨便兴高采烈飞奔去找族长,将可以离开魔界了的好消息跟他说了,黑蛮人一个个高兴得抱头痛哭,哭一会儿后,又来给仙人们磕头道谢,好不容易才被劝住,于是又急忙回去收拾家当,准备离开这沾满黑蛮人血泪的蛮蛮山养鸡场。
所有人的都很开心,除了兰娘。
“行了行了,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去,快把六界石给老娘,老娘一刻也不想跟你们这些祸害多待了!”
解千言没搭理他,绕着黑蛮人的祭台布下重重禁止,又让奚怀渊布置好传送阵,清点过黑蛮人的人数后,伸手指着祭台对兰娘道:“兰道友,请吧。”
兰娘气哼哼地走到祭台正中,不停地丢眼刀子扎解千言。
解千言和玄黎魔尊分别拿出自己手中的六界石碎片,放到简陋的土陶盘子中,看得兰娘眼睛都快直了。
“兰道友,请你不要离开这座祭台,也不要再打封印的主意,若是你敢乱来的话,可别怪我不顾这一路同行的情谊。”
兰娘闻言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愿意看解千言,咬牙切齿道:“知道了!”
解千言顿了顿,又道:“也要多谢兰道友大义,愿意出手送我等回去,此番情谊,解千言谨记于心。兰道友,请吧。”
他将手中放着五块黑漆漆石头碎片的陶盘递给兰娘,并未再多说什么。
兰娘没有伸手去接盘子,而是转头深深看了解千言一眼,又一一扫过祭台下站着的玄黎魔尊、奚怀渊、舟雨、青蛟大王和黑蛮人,神情晦暗难辨。
忽然,一道黑影从程泽这具身体的额头上飞出,迅速融入陶盘中的碎石。
程泽软倒下去,被解千言伸手接住,而陶盘中的碎石已经飞了起来,悬在空中,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碎石一块块拼接起来,渐渐融合成一枚鸡蛋大小、光滑圆润的石头,白色的光芒也越来越盛,简直快要灼瞎人的眼睛。
灿烂的光芒中,一棵细嫩的幼苗挣开黑色石头的束缚,探出了两片浅绿色的叶子。
那叶子比人的小指甲盖还要小些,偷偷摸摸探出头后,似是先观察了一下环境,略顿了片刻,忽然开始疯长起来。
众人先前被强光刺得纷纷闭了眼睛,略微适应之后再睁开,就被眼前绿植疯长的情形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兰娘的本体吗?”
舟雨指着已经长得有一人高的绿植,惊讶地问解千言。
解千言也没见过红门兰妖的本体是何模样,先前听兰娘说自己既是六界石,又是红门兰妖,还以为他信口胡诌的,但眼前的东西,却让他不禁起了疑,莫非世界上还真有既是界石之灵又是兰妖,并且可男可女的家伙?
不管围观群众是何等惊讶,那株叶片细长的植物还在旁若无人地疯长着,而随着它的生长,后知后觉的众人也终于察觉到,这个世界好像也在跟着苏醒过来。
原本干燥的空气变得有些湿润,温度也似乎降了一些,魔界那种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莫名沉重感也在渐渐变淡,隐隐约约之中,似乎还有清脆的滴答声传来。
“水!是水!”
舟雨指着山壁一处石缝惊讶地叫道,伸出沾了水汽的爪子给其他人看。
原本呆愣愣的黑蛮人也纷纷伸手去触摸各处山石,新奇又喜悦的声音此起彼伏。
“真是水啊!”
“这里还有软乎乎的,湿漉漉的东西!”
“是苔藓吧!我好多年没见过苔藓了!”
“这里还有草!”
虽然他们即将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山洞,回到真正的人间,但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忽然焕发生机,还是让黑蛮人一个个兴奋极了。
而在山洞外,在更遥远的源魔池、烬灭之海、天镜山以及无数不知名的河流湖泊、山谷平原,久违的水汽温柔地浸润过每一寸焦渴的土地,缝合上每一条皲裂的伤痕,寥寥无几的天魔人、苟延残喘的箭猪、藏在地底的蚂蚁虫豸,都呆呆看着脚下土地,感受着缓缓恢复的生机,茫然又无措。
此时的蛮蛮山山洞中,六界石里长出的绿植已经窜到山洞顶上,开始将枝叶朝四面八方伸展,渐渐铺满了大半个山洞,而枝叶的中间,一条粗壮的浅粉色花杆冒出了头,一边生长一边结出密密麻麻的花苞,花苞越长越大,几乎是眨眼睛,一个个就长成了十来岁小孩一般的体型。
解千言忽然想到兰娘的品种,顿时有了点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就想伸手捂住舟雨的眼睛。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上百个花苞瞬间绽放,妖娆的玫红色的花朵像爱搞恶作剧的小鬼,刷地一下扯开身上的衣服,赤条条暴露在众人面前。
“哈哈哈哈哈奴家没骗你们吧,奴家的本体真的是红门兰呢!你们仔细看看,可有缺胳膊少腿儿的?”
兰娘那魔性的笑声回荡在山洞中,震得每个人都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
舟雨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挤挤挨挨朝自己大笑着做鬼脸的兰花,喃喃道:“还、还真是男的啊……”
解千言无语至极,强忍着将这破花给连根拔起的冲动,怒道:“少说废话,快送我们出去!”
兰娘却嘻嘻哈哈地专门气他:“好师兄,你求奴家呀!你说奴家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兰花,最美的姑娘,说了奴家就送你们走!”
魔性的笑声吵得众人忍不住捂耳朵,而那辣眼睛的兰花还得意洋洋地在空中扭起了腰肢,让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尴尬极了。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藏在兰花根部的黑色小石头却悄悄滚到地上,做贼似的往祭台边缘挪去。
解千言气得说不出话来,拽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舟雨就走,惹得兰娘又是一阵大笑,空中的兰花更是边跳舞边吹口哨,得意至极。
黑色小石头趁机往祭台下一跳,啪嗒一声,跳进了个黑咕隆咚的盒子。
解千言不知何时绕到了祭台边缘,手中拿着无相石盒子,将那暗度陈仓的石头抓了个正着,毫不留情地将它关进了盒子里。
兰娘的笑声戛然而止,跳舞的兰花也僵在原地。
“兰道友,现在可以送我们出去了吗?”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都茫然地瞪着祭台上空的兰花,却只见那些风骚的玫红色花朵忽然变得老老实实,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啊不,是合上了,肥厚的叶片也委屈巴巴地耷拉下来,一副要死了的颓丧模样。
许久之后,兰娘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们不是已经布置好传送阵了吗,都站进去吧,奴家送你们离开。”
解千言这才笑道:“有劳兰道友了。”
拖家带口的黑蛮人、一头雾水的青蛟大王、神情激动的奚怀渊和舟雨、一脸高深的玄黎魔尊、昏迷不醒的程泽,全都站进了传送阵中。
拿着无相石盒子的解千言最后进去,轻声道:“兰道友,告辞了。”
巨大的兰花冷哼一声,粗鲁地扯着自己的根扎进传送阵四方阵眼处,将精纯的魔气注入其中。
传送阵的光芒缓缓亮起,兰娘气急败坏的怒吼也随之响起:“解千言!现在可以把六界石还给老娘了吧!”
解千言抛了抛手中的无相石盒子,作势要扔出去,却只是虚晃一招,在众人的身影消失前一瞬间,他笑道:“下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