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谢蕖要离开玉衡院,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跟谢蕖玩了一整个白日,有些依依不舍的谢璟被女使抱着,眼巴巴望着面前的三姐姐。
看到谢璟微皱着白皙秀致的小小眉心, 虽不曾言语, 但却流露出来的不舍得, 谢蕖心中忽然觉得甚是温暖, 也同样有些不舍得离开。
抬手, 眼眸微弯地笑着揉了下谢璟幼嫩柔软的面颊,谢蕖放柔了声音, 同面前的五弟弟道:“璟儿, 姐姐要走了, 等过几日有空再来同你顽。”
听到谢蕖笑盈盈地这般说,谢璟想了想,握住她正在轻轻揉着自己面颊的手指,正色地点了点头,这才转难过为笑容。
眼眉弯弯地笑了起来, 两只小胖爪握着谢蕖的手指,谢璟点头道:“嗯!三姐姐有空再来我们玉衡院做客!”
说着,想到平日里与娘亲约定时,总是会勾指起誓, 谢璟笑着, 用自己小小的小拇指, 勾住谢蕖的小拇指。
看着面前稚气可爱的谢璟,听到他这一番天真懵懂, 童言无忌的话,不晓得为什么, 谢蕖方才亮着的眼眸,此时此刻,却微有些怅然地微暗下去。
站在一旁,方才一直唇畔含笑,瞧着谢璟与谢蕖道别的卢宛,这会子自然觉察到了谢蕖有些黯淡低沉下去的情绪。
想到谢璟方才懵懵懂懂,无知无觉所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谢蕖素来多愁善感,敏感多思的性子,卢宛望着谢璟,浅浅笑了一下。
温和地看着谢璟,卢宛温声与他道:“小璟跟三姐姐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们是一家人,三姐姐是小璟的亲姐姐,不应该用做客来说。”
听到唇畔微弯的母亲这般同自己说,谢璟仿佛懵懵懂懂地听明白了什么,又仿佛还是有些茫然困惑。
微微皱眉想了一会,谢璟看了看面前温柔含笑的母亲,又看了看将要离开的三姐姐,想了想,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他喜欢谢蕖,也同样喜欢外家卢家跟谢蕖年龄相仿的姨母还有表姐们,在他心中,从前卢家的姨母表姐来谢府玩,离开时他总是这般说,母亲也没有阻止过。
在谢璟小小的心里,亲人都是疼爱他的,一样的人,所以此时听到卢宛这般说,他有些茫然不解了一会,不晓得三姐姐跟姨母表姐们有什么不同的。
见谢璟被女使抱着,虽然有些疑惑懵懂,但却乖巧听话的模样,卢宛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白净的面颊。
而站在对面,将要离开的谢蕖,听到卢宛温声笑着这般同谢璟说,心中不由得有些微酸的,柔软的动容。
虽然直至今日,谢蕖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心里还是会觉得纠结,痛苦不已,对卢宛的想法,仍旧有些百感交集的复杂。
但,这些时日以来与玉衡院的来往,谢蕖虽然心里对卢宛还是有些隔阂,但她却晓得,卢宛对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自己不应该总是沉溺在往日,不应该对她再有哀怨。
卢宛也并没有欠她什么,但卢宛却对她一直甚好,做人应该投桃报李,知恩图报,而不应该一直单方面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
这般在心中想着,谢蕖望着面前正温和含笑的卢宛,眼眶有些酸涩,但面上流露出的笑意却更深。
她晓得,今日之后,自己会忘却抛弃一些东西,让自己不再背负那么多的忧愁与痛苦,同时会更往前看。
还有几个月她便要出阁嫁为人妇了,离开沉闷沉默的少女年华,她会有属于自己的,暂新的人生天地。
看着谢蕖与几个女使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卢宛收回目光,瞧了瞧眉眼有些失落与舍不得的谢璟。
低头,亲了亲有些失落的谢璟的面颊,卢宛想了一下,笑道:“小璟,娘同你下棋好不好?”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抬起眼帘来,看着面前的母亲,有些雀跃笑着点了下头。
他是个很好哄,很容易心情开朗愉快的孩子。
……
坐在窗畔软榻上,卢宛抱着怀里的谢璟,手掌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脊背,正在哄他睡觉。
这会子已经将要亥时了,沐浴洗漱过后,谢璟早已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有些好笑地垂眸,看着靠在自己怀中,困意上涌,迷迷糊糊的谢璟。
半晌之后,见怀里的孩子终于阖着眼眸,纤浓的乌色眼睫静静在白皙眼下肌肤落了一层浅浅的阴影,瞧着沉沉睡着了,卢宛柔和笑着抬手,轻轻将谢璟攥着自己衣领的白嫩指节握着,松了下来,然后抬起眼帘来,看了身旁侍立的女使一眼。
女使觉察到卢宛看过去的目光,会意地上前,自太太怀中接过了睡得香甜的小公子,带小公子离开房间。
虽然谢璟年纪尚小,但毕竟也不是很小的孩子了,被他那样靠着坐了许久,卢宛只觉身体有些酸麻,不晓得是如今身体沉重方才会不舒服,还是为什么。
抬手,抚了下隆起的肚子,卢宛思忖片刻,让女使斟来一盏温热的核桃乳,喝罢准备上榻休息。
躺在床榻上,卢宛方才要睡着,却忽地朦朦胧胧觉察到,落下的床帷被人自外面撩开,被遮挡的,柔和明亮的灯光,又照了进来。
懒洋洋皱了下眉,卢宛转过身去,有些睡眼蒙胧地嗔怪看了一眼来人。
却瞧见,伟岸高大的男人坐在床榻边上,也正低垂眼眸,目光定定地认真望着自己。
被他有些奇异的目光看得稍有些羞赧,卢宛拥着怀中锦被,阖上眼眸,眼睫微颤,有些别扭问道:“摄政王今日为何回来得这般早?”
平日里,她睡着,或者已经要睡醒一觉,他方才会回来。
见卢宛困得迷迷糊糊的模样,谢行之墨眸中笑意清浅澄明。
片刻之后,他解衣上榻,将衣衫信手搭放在床头矮柜,然后展臂,将她揽在怀里。
觉察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身上清浅的木质香,与若有似无的酒气混合的灼热气息,卢宛不禁微皱了下眉。
她睁开眼眸,抬起眼帘来,望着自己偎着的,近在咫尺的谢行之,皱眉不加掩饰嫌弃道:“您又喝酒了,是有什么应酬吗?”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行之颔了下首,自她耳畔,与她说着话。
卢宛心中有些无奈,如今她身怀有孕,对异样的气味格外反应敏感。
虽然谢行之过来之前,已经洗漱收拾一番,但这般相近的距离,她却还能敏锐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
心中有些抗拒,但卢宛也晓得,谢行之的那些事,或许比她的这点子反应,要重要甚多。
在男人落在自己唇上,喘.息不定,炙热汹涌的濡湿缠.吻中,卢宛柔细藕臂有些
难耐环着他的颈背,脑海中愈发迷糊地想着,其实,她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让他可以畅快随意地做什么,不必在意她,而她,也不用忍受他。
只是……
只是,想到自己提两人暂时分房而居,谢行之定不会同意,卢宛也只能这会子,面红耳赤,在脑海中迷迷糊糊地这样想想……
散乱的长发被汗水打湿,落在白皙莹润如羊脂白玉的光洁肌肤上,卢宛倦怠地阖着眼眸,被身畔之人抱在怀中,在他身上传过来的灼灼的温度中,正想要睡下。
却忽听与她紧贴着,相依偎的男人,自她耳畔嗓音喑哑,轻.喘.着低声说了句什么。
待听清谢行之所说的是什么之后,卢宛微有些纳罕不解睁开眼眸,微仰面颊,乌润眼眸中眼波流转,定定望着他。
第082章 温存(二更)
瞧见卢宛落在自己身上, 有些纳罕诧异的目光,谢行之不由得笑着,垂首复又自她唇上啄了一下。
卢宛本便面红耳赤的面容,因着他这餍足散漫的举动, 愈发滚烫起来。
想着方才谢行之在自己耳畔所说的话, 其实, 卢宛心中, 是有些茫然不解的。
她有些奇怪, 为何谢行之并不曾提起今日郑夫人来府中,将郑柔带走的事, 反而问起谢蕖来。
毕竟, 谢蕖到玉衡院, 也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自郑氏过世,卢宛又嫁了进来,郑家自觉与谢府关系不比从前,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登门拜访。
不过, 既然他问什么,那么,她便答什么就好了。
想到白日里在玉衡院与谢璟玩得开心的谢蕖,卢宛唇畔温柔含笑地说着, 今日谢璟与谢蕖姐弟二人在玉衡院做了什么。
望着怀中眼眉弯弯地说着话, 神色沉静温婉的女子, 谢行之点漆墨眸中,所蕴着的柔意的笑也愈深。
在卢宛说着说着, 因着倦怠疲乏,有些沉沉欲睡时, 身畔抱着她的男人,却忽地又轻轻覆上了她。
有些无可奈何的卢宛睁开眼眸,嗔怪赧然瞧了谢行之一眼。
虽然再度开始时,卢宛因为想要休息,而有些不情不愿。
但如从前无数回一般,渐渐的,在斜风细雨般的温.存厮磨中,她娇容绯红,水雾蒙蒙的潋滟眼波流转,喘.息亦越发起伏不定。
只要他想,便能教她每回都招架不住。
卢宛羞赧羞愤于自己被他娴熟的技艺捉弄得每每失控,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想要做些什么,扳回一城来。
但,想到自己从前不仅折戟沉沙,还反而惹火上身的主意,卢宛似呜咽一般,低低轻泣一声,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柔细藕臂有些意.乱.环着面前男人的脖颈,面容滚烫得厉害。
虽然卢宛不想承认,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如春雨一般润物无声,轻柔克制,和谐的温.存缠绵,她还是甚为享受喜欢的……
翌日清晨,卢宛懒洋洋醒来的时候,身畔早已不见了谢行之的身影。
抬起手来,摸了一下身旁的被褥绸面,觉察到身旁被褥已经沁凉,想来谢行之已走了有一会子,卢宛想了一下,慵懒打了个哈欠。
外面侍立的女使听到帐幔中传来的轻微声响,隔着层叠的隐约帐幔询问卢宛是否要起来。
一手扶着微有些酸乏沉重的腰肢,一手撑着柔软床榻,卢宛缓缓坐起身来。
让女使挂起帐幔来,卢宛坐在床榻边上,趿上放在脚踏上的绣鞋,看了看房间中已经大亮的天光,有些纳罕问道:“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女使恭敬笑着答道:“回太太的话,已经快要午时了。”
卢宛闻言,不由得诧异睁大眼眸,下意识问道:“这般晚了,你们方才怎么也不唤我起来?”
望着卢宛微微皱眉,惊诧的模样,女使笑着回答道:“是家主吩咐,让太太多休息一会的。”
听到女使这带着笑意的一番话,卢宛只觉面容一下子发烫起来。
她没有再言语,只是却在心中,有些羞赧地腹诽,这会子他反倒想到体谅体贴她了。
昨日该休息的时候,却不见他放最后的时候,一直轻泣请求的她休息。
坐在床榻边上,卢宛有些面红耳赤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女使看了看有些出神,不晓得在想什么,坐在床榻上的太太,试探地问:“太太,您可要起来梳洗?”
闻言,卢宛方才回过神来。
她抬眸,瞧了面前的女使一眼,按捺下心中那一抹赧然,佯作平静地颔了下首,道:“嗯。”
坐在梳妆台前,由身后女使为自己打理着乌顺的如瀑长发,卢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手掌托着一侧额头,望着铜镜中的女使问道:“璟儿醒了吗?”
听到卢宛这般问,女使忙回禀道:“五公子已经醒了有一会了,用过早膳后,五公子照旧温书习字,这会方才歇下来,正在外房中顽呢。”
卢宛听到女使这般说,想了想,吩咐道:“将璟儿抱进来罢,待会我带他去寿安院。”
其实卢宛并不怎么喜欢去谢老夫人的寿安院,因为,没人喜欢上赶着找不自在。
但,谢老夫人如今缠绵病榻,不能随意走动,除了她带谢璟过去,也没有旁的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毕竟,她总不能不让谢老夫人见谢璟。
待女使为卢宛将发髻梳得差不多,谢璟也被抱了进来。
一上午不曾见到母亲的谢璟,这会像一块黏人的黏牙糖。
坐在梳妆台旁边的月牙凳上,谢璟神色郑重看着正在梳妆的卢宛,认真出神的模样。
被谢璟这副专心致志,□□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卢宛侧首,瞧了坐在小凳上,正看着自己的谢璟一眼,笑着问道:“小团子,你怎么看得这般认真?”
听到母亲这般问,谢璟想了一下,答道:“娘亲好看。”
卢宛的发髻已经梳好,此时此刻,听到谢璟这样回答,她眼眉弯弯地笑着,弯身,将面前的孩子抱了起来。
低头,亲了亲谢璟白皙的柔软面颊,卢宛腾出一只手来,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跟谁学的,嘴这般甜。”
被母亲亲昵地抱着,亲了一下,这般笑问,谢璟有些不好意思地也笑了笑,白净的耳朵有些泛红。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哥哥,大孩子了,可娘亲却总是像对小娃娃一般亲他,这让小小的谢璟,甜蜜又有些小小的烦恼。
……
带谢璟到了寿安院,卢宛看着甫一被女使放下,便小跑着跑到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有些无奈地弯唇笑了一下。
其实,每回看到谢璟跑得那般快,像小马驹一般急匆匆的,卢宛心中便有些担忧,他会摔倒。
虽然谢璟路已经走得很好了,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每每有些担心。
向卧病在床的谢老夫人曲膝礼了礼,卢宛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看谢璟与谢老夫人祖孙二人,正在说话。
谢璟像只小喜鹊一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谢老夫人一个喜静的人,竟也不觉得烦。
口中含着乳酪果子,谢璟一面吃着,一面趴在谢老夫人面前,同祖母笑着说着自己做的风筝是什么模样的,是怎么做成的。
接过嬷嬷奉过来的温热蜜水,递给谢璟,谢老夫人让他不要只顾着吃东西,说话,喝口水润润喉咙。
喝完温水,谢老夫人慈眉善目笑着,继续听话匣子一般的谢璟说话。
来寿安院之前,胃口不佳的卢宛用了几块糕点,跟平日里一个时辰起来的谢璟,早已用了早膳,还不曾吃午膳。
跟谢老夫人一道用了午膳,过了两刻钟,习惯午睡的谢璟,便有些昏昏欲睡,想要休息。
虽然卢宛有些想带谢璟回去,不过想到谢老夫人定不会同意,她便不曾开口说起这件事。
谢璟被安置在外间,睡得甚是香甜安稳。
坐在床榻边上的绣墩上,卢宛抬手,为谢璟绾了绾耳畔散落的一缕碎发,温柔的目光静静落在盖着锦被,正睡着的谢璟身上。
不想出去同谢老夫人尴尬闲聊,卢宛打算便
这般守在睡着的谢璟身旁,等他睡醒。
说实话,卢宛有时候实在有些怵自己这个卧病在床以来,性子变得甚为阴晴不定的婆母。
她是媳妇,谢老夫人是婆母,天然地被压制了一头,有时候,虽然是谢老夫人误解了什么,不讲道理,劈头盖脸地责骂她一番,但最后,谢老夫人也只是敷衍地,轻描淡写地向她说句误会了她,与其说是抱歉,不如说是谢老夫人在为了给她自己找台阶下,为了在谢行之那里说得过去。
不然,卢宛觉得,谢老夫人恐怕连解释,都不会向她解释什么。
想到这位难缠的谢老夫人,卢宛便觉得头疼无奈。
嫁到一家婆母和善的夫家,会有多幸福幸运,卢宛不敢也想象不出来。
只是,虽然卢宛想要在外间守着谢璟,等谢璟醒来再出去,就算是避风头。
但,谢老夫人却并不遂她的心愿。
哄着谢璟睡下,卢宛在外间不过坐了一刻钟的功夫,谢老夫人身旁的女使,便过来请她过去,说老夫人寻她有要事要商量。
听到女使这般说,卢宛的右眼皮,不知为何,忽然跳了一下。
直觉谢老夫人找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但卢宛还是站起身来,走出外间。
虽然因为病痛折磨,已经有些形削骨瘦,但谢老夫人坐着,却仍旧身形挺直,正襟危坐的模样。
卢宛走进房间时,谢老夫人手中拿着一串佛珠,眼眸紧闭,正在不疾不徐捻着。
听到推门声,谢老夫人顿了一下手中动作,睁开眼睛,侧首,看了一眼走进房中的卢宛。
由着卢宛向自己曲膝行礼之后,谢老夫人淡淡出声,让她起身坐下。
抚着肚子,卢宛方才坐在一旁桌案前,便听到神色肃穆平静的谢老夫人,开口提起谢璟。
听到谢老夫人提起谢璟,卢宛愈发有些一头雾水,且心中那抹不好的预感,不知为何越发浓重起来。
果不其然,在卢宛掩于袖中的纤指微攥了一下之后,谢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但却不容置喙道:“如今你腹中有两个孩子,再去照料璟儿未免太过辛苦,自今日起,便让璟儿留在寿安院罢。”
卢宛闻言,袖中紧攥的手指越发用力,柔软的掌心被圆润的指甲扎得生疼。
她按捺着心中翻涌的冷怒,告诫自己不要激动,要镇定下来,同固执的谢老夫人讲道理,拒绝这件事。
深吸了口气,望向端正坐着的谢老夫人,卢宛唇畔微弯地笑了一下,只是那抹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璟是她自小带到如今的,从未离开过她的身旁,是她疼了将近两日方才生下,倾注了无数珍爱,疼爱,心血,难以割舍的骨肉。
如今,谢老夫人竟打着要抱走谢璟的主意,这怎么能不让卢宛心中生出无尽怒意来。
看着因为她的久不回应,而神情有些寒冷不快的谢老夫人,卢宛不想跟这个性格执拗,固执己见的老夫人争执。
定了定尽是愠怒的心神,卢宛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言简意赅地平静道:“婆母,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若您执意要将小璟留在寿安院抚养,便去同家主说罢,若家主答应了,媳妇自然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谢老夫人本便打着为难,逼迫卢宛就范,大儿子那边也无可反驳的主意,此时此刻,被卢宛一语戳破,岂能不怒?
在卢宛话音方才落下,谢老夫人目光甚为冰冷地望着她。
第083章 维护
心中尽是怒气, 谢老夫人目光冰冷地望着坐在一旁的卢宛,问道:“你这番话倒是有意思,我若不曾理解错,你是要忤逆长辈吗?”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 明显是要用身份向她施压, 卢宛却仍旧目光定定地看着谢老夫人, 一口咬定不肯答应此事。
微微弯唇, 浅淡地笑了一下, 卢宛袖中的手指攥得掌心生疼,但却摇了下头, 神色平静道:“媳妇没有这个意思, 是婆母多虑了。”
见卢宛这副不冷不热, 软硬不吃的模样,谢老夫人心中便觉得来气。
自心里冷嗤一声,谢老夫人想到之前同谢行之提起将谢璟带到寿安院来抚养,大儿子是明摆着拒绝了自己的。
如今要再下手,也只能从卢宛这里找突破点。
不然, 她要抚养璟儿的事,更是莫要再想了。
谢老夫人晓得为难大儿子是一件困难的事,更何况如今,其实她对自己淡漠肃杀的大儿子, 提出什么不靠谱的提议要求之前, 心里是有些发怵的。
思来想去, 她也只能来为难,逼迫卢宛这个性子温和, 瞧上去是软柿子的就范。
此时此刻,听到原本想着应该被自己搓圆捏扁的卢宛, 竟会如此不假思索地反对自己的提议,意料之外的谢老夫人,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面色愈发冰冷地望着坐在一旁的卢宛,谢老夫人面上流露出一抹冷笑来,她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不敢?我看,这谢府中,便没有你不敢做的事了!”
说罢,谢老夫人忽地抬手,将床畔柜子上的东西一扫而落。
茶具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谢老夫人心中气恼,冷眼一瞬不移地看着卢宛。
谢老夫人深吸口气,见坐在绣墩上的卢宛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神色平静的模样,心里愈发气得够呛。
瞧着她似有不理不睬,将这件事冷处理过去的态度,谢老夫人冷怒地微微咬牙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便这般冷漠看着面前几近撕破脸了的卢宛,谢老夫人不言不语地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乏了,你如今有身孕,身子沉重,便先回去罢。”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卢宛同样默然无言地站起身来,向她曲膝行礼后,便让女使去抱睡在外间的谢璟。
原本便打着让卢宛走,将睡着了的谢璟留下的主意,此时此刻见卢宛这番举动,谢老夫人立时毫不客气讥讽道:“谁让你将小璟带走的?你父母为你生了耳朵,是做摆设的吗?还是说,卢家有这样好的家教,竟教出你这般忤逆不孝的女儿来!”
谢老夫人的这一番话,已是十分刻薄,且不留情面,她的话音方才落下,房间中侍立的女使仆妇,皆已经噤若寒蝉。
落针可闻的房间中,卢宛顿住脚步,她转身,看了一眼谢老夫人,目光鲜见如冰棱子一般,冰冷锋利。
见卢宛这般看着自己,谢老夫人面上神情怒气冲冲,当即指着她骂道:“好啊!终于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是不是?真该叫老大过来瞧瞧,你这真面目的模样!”
不想再听谢老夫人怒气冲天的啰嗦,卢宛一句话都懒得再跟她说,只想快些带谢璟走,然后今后再也不带他到寿安院来。
瞧着卢宛抬步离开,想到方才,她所说的那一番话,早有准备的谢老夫人吩咐身旁女使道:“若你们太太要带小公子走,便将她拦下!今日绝不能教她带走璟儿!”
几个女使闻言,忙应声后,急急跟了出去。
走出谢老夫人的寝间,卢宛径直向谢璟正在歇息的外间中去,只是,在她走过去的时候,几个寿安院的女使婆子,却拦在了外间的门外。
看着面前平日里待下人们甚是宽和的太太,如今尽是冷意的神色,几个女使婆子,也都有些战战兢兢。
挡在房门前,婆子对卢宛央求道:“太太,您便莫要同老夫人拗了,如今您有身孕,老夫人也是为您考虑。”
听到面
前的婆子这般说,卢宛却面色微冷,漠然道:“让开。”
闻言,又想到方才谢老夫人的吩咐,几个女使婆子自然不会离开房门前。
卢宛见她们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也不再多费口舌。
她扶着有些酸乏的腰肢,神色淡漠地往前走,仿佛对挡在面前的人视而不见。
便是放在平日里,女使婆子们也不敢上手碰这位身份尊贵的,受宠的太太,更何况如今卢宛还身怀有孕,她们更是唯恐上了手,卢宛会出什么事。
所以,这会子也只能战战兢兢,央求着,尽力挡在卢宛面前,不让她进去抱走谢璟。
而看着面前挡着的人,卢宛沉默着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外间。
方才听到房门外传来的动静,谢璟早已被吵醒,这会子坐在床榻上,由两个女使看护着,瞧着有些迷糊懵懂的模样。
卢宛上前,将坐在床榻上的谢璟抱了起来,心中方才觉得安稳了几分。
怀中的孩子抬眸,瞧了面前的母亲一眼,见此时此刻的母亲,与平日里仿佛有些不一样,但却说不出什么不同来。
靠在卢宛怀里,谢璟抬起手来揉了下有些惺忪的睡眼,懵懵懂懂问道:“娘亲,我们要回玉衡院了吗?”
见怀中生得玉雪玲珑的大娃娃手指攥住自己的衣领,幼嫩白皙的面颊靠在自己胸前,亲昵依赖的模样,如往日里一般,卢宛唇畔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垂首,在谢璟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抱着怀里的谢璟往外走去,卢宛颔首,同谢璟道:“嗯,我们要回玉衡院了。”
只是,卢宛与谢璟方才走出外间,便被挡在了门前。
几个女使婆子面上尽是央求与难过,瞧着快要哭出来一般,望着卢宛道:“太太,求您便将五公子留在寿安院罢,莫要为难奴婢们了。”
说着,见卢宛神色平淡,不为所动地抬步要继续离开,几个人跪在她面前,拦着不让卢宛与谢璟走。
想到性情阴晴不定,易怒的谢老夫人,领头的婆子跪在卢宛面前,眼中含着眼泪,苦苦央求道:“求太太宽恤,莫要为难奴婢们了!”
卢宛已经知晓,谢老夫人是要强行将谢璟留下,哪怕与她翻脸,也在所不辞。
眼中冷意更甚,卢宛抿着唇一语不发,抱着怀中谢璟继续往前走,只是却寸步难行。
心中厌烦不堪,卢宛正想抬脚,踢开面前将要抱住自己小腿的婆子,只是这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行礼声。
转过头去,瞧见来人是她的夫婿谢行之,被这样纠缠,正茫然厌恶的心中,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卢宛不再有所动作,微微侧身,望着行至身旁的谢行之,抱着怀中谢璟,垂眸向他曲膝行礼。
她不晓得他是如何这般及时地赶过来的,瞧着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卢宛放下心来的心里,微有些酸软。
但是,他回来的是这样正好,可以在她面前,正好为她遮风挡雨。
想到谢老夫人的苛责与为难,以及面前这几个女使婆子的阻挠,卢宛只觉心中的愤怒与厌烦在这一刻消退大半,她的眼眶忽然酸涩得厉害。
盈眶而出的眼泪簌簌而落,卢宛是个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此时此刻,却按捺不住酸涩的眼眶中,将要落下的眼泪。
见卢宛低垂眼眸,默默饮泣的哀婉模样,以及她被泪水所打湿,乌压压垂下的小扇般的眼睫,谢行之心中不由得生起许多怜意来。
抬手,为身旁卢宛拭去面上泪痕,谢行之接过她怀中抱着的,这会子也开始哭泣起来的谢璟,神色鲜见十分柔和无奈地含笑宽慰道:“宛娘,莫要再哭了。”
见卢宛闻言,眼泪仿佛落得更急,谢行之单手抱着怀中谢璟,展臂,将面前身量娇小的女郎也揽入怀中,心疼又有些好笑地自她耳畔,轻声细语安慰道:“宛娘的爱哭劲,不像小璟的娘亲,倒同他的同辈一般孩子气。”
听到他声音中稍带着些无奈地这般揶揄自己,卢宛想到既然谢行之过来了,那么,寿安院上下自然不敢忤逆他,自己也可以如愿带小璟离开了。
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赧然与窘迫,在谢行之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卢宛抬手,用帕子拭去面上的眼泪。
谢行之揽着她的腰肢,带她走出外间,行至回廊上。
一路上,寿安院方才那几个苦苦央求的女使婆子,都不敢再多言,甚至不敢抬首,再看向卢宛他们。
想到固执己见的谢老夫人,走在回廊上,卢宛心中还是有些发愁。
抱着受到安慰之后,怀里渐渐不再哭的谢璟,望了一眼身畔眉心微皱,瞧着神色有些哀愁的卢宛,谢行之握着卢宛的手,沉声道:“过会本王会与母亲解决这件事,不必忧心。”
卢宛闻言,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谢行之。
想了一下,卢宛晓得他既然这般说,便会做到,心中稍定几分。
只是,只要一想到谢老夫人对自己那般横眉冷对,百般挑剔的态度,卢宛心中便觉得不痛快。
放缓了脚步,望着身旁的谢行之,卢宛眼眶微红,皱眉道:“今后妾再也不带璟儿到寿安院来了。”
听到卢宛这一番话,谢行之墨眸中蕴起的清浅无奈的笑意愈深。
点头说了声“好”,谢行之轻轻拍了一下卢宛的脊背,安慰地与她道:“先将你们送回去,本王再过来。”
听他这般说,想到谢行之方才所说的,会到寿安院与谢老夫人解决这件事,卢宛心结方才终于解开。
而此时此刻,寿安院中。
倚在引枕上,听着婆子战战兢兢的回禀,谢老夫人心中恼火至极,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只要一想到卢宛那个小丫头片子冷眼瞧着自己,漠然地一语不发的模样,谢老夫人便觉得火大。
将小孙子谢璟留在寿安院的目的不曾达成,谢老夫人本便觉得气恼,此时又想到卢宛这个媳妇对自己的忤逆,以及大儿子谢行之对他妻子卢宛的维护,谢老夫人又悲又愤,悲从中来。
觉得自己要抚养谢璟,原本也有好意在,那卢宛如今身怀六甲,再照料一个孩子也是负担,定是甚为不方便,可谁知,这人却半分不领情!
想着漂亮稚气,聪敏可爱的孙儿小璟,与他那个讨人厌的母亲,谢老夫人愤怒心焦的同时,忍不住难过得想要流泪。
在身旁嬷嬷忧心忡忡的劝慰中,谢老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心中的伤感黯然,半晌方才消散。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绪不平,想到维护偏爱妻子的大儿子,谢老夫人气恼地拍了下床,嚷起来:“都是些什么人,娶了媳妇便忘了娘!”
第084章 恨意(修)
夜色四合, 乌浓如墨,当晚归的谢行之回到玉衡院时,灯影已阑珊。
由垂首敛目的侍从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内间, 望见床榻旁边的矮柜上, 正亮着一盏小灯, 谢行之唇畔, 不由得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来。
行至床榻边上, 抬手掀开帐幔,却见睡在榻上的卢宛, 正侧身, 抱着睡得香甜的谢璟。
瞧着面前的这一幕, 谢行之点漆墨眸中蕴着的柔意更深。
他悄无声息放下手中帐幔的纱罗,解下外裳,向浴间走去。
待将自己沐浴洗漱过后,身着宽散寝衣,一身清爽的谢行之撩开帐幔, 轻手轻脚地上榻。
原本以为这般轻微的动作,应不会吵到床榻上正在熟睡的卢宛与谢璟母子二人,却不料,谢行之方才要躺下, 睡在身畔的卢宛, 却忽然转过身来, 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眸。
望了一眼面前的谢行之,卢宛眼眸微弯地笑了一下, 方才醒来,有些意识朦胧地问道:“摄政王回来了?”
看着她水雾蒙蒙的潋滟眼眸, 以及微有些泛红,瞧着楚楚可怜的眼眶,谢行之心中怜意愈深。
抬手,修长的指节抚了下卢宛方才在香暖的房间醒来,有些绯红的白皙面容,谢行之垂首,自她柔软唇上啄了一下,笑着颔了下首,答道:“嗯。”
想到白日里他将自己与小璟送回玉衡院,便又去了寿安院,之后,应是因为忙不过来,便不曾再到玉衡院来,卢宛微垂眼眸,在心中漫无边际地懒洋洋思忖着。
见卢宛垂首不语的模样,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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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长指摩挲着她的下颔,问道:“在想什么?”
顺势偎进谢行之的怀中,抬手揽住他劲瘦的腰,卢宛默了一刻,忽地开口问道:“寿安院那里,如何了?”
听卢宛这般说,方才晓得她刚沉默下去是为了什么,谢行之抬手,将怀中的软玉温香抱得更紧,自她耳畔道:“宛娘不必多虑,璟儿会一直养在玉衡院,哪里也不会去。”
卢宛闻言,得到谢行之这样的承诺,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轻声“嗯”了一下,她今晚睡得不安稳,原本也是因为这件事,此时心结被打开,困意便又翻涌上来。
被谢行之展臂回抱着,偎在他怀中,不知不觉,卢宛便沉沉入梦。
垂下眼眸,望着怀里了却心事,便不再同自己说话,懒洋洋睡着了的的卢宛,谢行之心中有些拿她无可奈何的宠爱与好笑。
看了一眼睡在卢宛的另一侧的谢璟,小小的孩子睡颜如他的母亲一般,恬静柔美。
轻轻揽着怀中已经睡着了的卢宛,将一旁的谢璟也抱了过来,心中是这么多年以来,前所未有的安详沉静,谢行之阖上眼眸,同样沉沉睡去。
一夜酣睡无梦。
……
几日后。
清晨的日光,透过浅杏色的窗纸,落在伏案写字的谢璟身上。
坐在谢璟的身旁,卢宛见他的面颊,在写着写着字,渐渐离桌案上的宣纸越来越近,不由得抬手,轻轻在谢璟脊背上拍了一下。
被卢宛这般提醒,谢璟有些委屈侧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唇畔带着一抹温柔含笑的弧度,想到这会子,谢璟已写了有两刻钟的字,卢宛拿过他手中握着的紫毫笔,放在一旁,然后展臂,将面前的孩子抱在膝上。
摸了摸谢璟柔软的面颊,卢宛垂眸望着他,温声问道:“都写了这般久的字了,小璟不觉得眼睛疲累吗?”
说着,见自己不提还好,一提谢璟竟要抬手去揉眼睛,卢宛有些无奈含笑地握住谢璟的手,转移话题道:“将你方才写的那些字拿过来,给娘看看。”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一下子有了精神。
笑得眼眉弯弯的,谢璟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抬手,将桌案上的一沓宣纸拿了起来,放在卢宛面前,乌润明亮的眼眸亮晶晶的,像献宝似的望着卢宛。
卢宛对谢璟笑了笑,接过他递过来的那一沓宣纸,翻开慢慢看着。
虽然年纪尚小,但谢璟的字,却写得已不错了。
原本,他便生得聪颖,又这样认真地对待,自然在天资上更加锦上添花。
翻看着谢璟写的字,卢宛唇畔笑意愈深,她不由得低头,亲了亲谢璟的面颊,夸赞道:“璟儿真厉害,写得竟这样好了,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听到母亲眼眸弯弯地这般笑着夸赞自己,谢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下眼眸,再仰起面颊望向卢宛时,他忽然有些羞怯笑着,搂住卢宛的脖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始料未及,卢宛不由得望着怀中的谢璟,愣了一下。
谢璟想到自己从前见到爹爹这样亲娘亲,每回心中都有些小小的伤心与气恼,爹爹娘亲还从未这样主动亲过自己呢!说好的,他是他们的小心肝呢!
见到母亲面上有些诧异的神色,谢璟想了想,绯红着幼嫩白净的面颊,解释道:“爹爹便是这样亲娘亲的,娘亲也是这样亲爹爹的……”
虽然谢璟说得有些弯绕,但,卢宛还是一下子便听懂了这小小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面容忽地滚烫得厉害,耳垂更是通红,有些面红耳赤的卢宛听到谢璟这般说,不由得想到平日里有了兴致,总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谢行之。
心中有些暗暗羞恼这人的肆无忌惮,竟让谢璟见了去,卢宛苦恼头疼着不晓得该如何接谢璟的这一番话,同时,想到孩子大了,以后,他们做什么,应该避着小璟一些。
而无知无觉母亲的头疼的谢璟,此时正有些期待地望着手中拿着自己写好的宣纸的卢宛,轻轻牵着她的袖角,问道:“娘亲,我写的这样好,可不可以吃蜜果子?”
说着,谢璟撒娇地仰起面颊,牵着卢宛的袖角摇晃着。
看着怀中眼眸亮亮的谢璟,卢宛有些无奈笑着想了一下,然后颔首道:“好罢。”
带谢璟在玉衡院坐了一会,卢宛牵着他的手,领他到后花园去玩。
天气晴朗,并没有风,冬日里鲜见有这样好的明媚天气。
坐在垫着厚实棉绸的月牙凳上,卢宛望着不远处正在跑来跑去的谢璟,唇畔带着一抹温浅的,柔和的笑意。
见谢璟在角落的花树下不小心绊倒,沾了一身的枯枝碎叶与泥土,却不曾哭,只是自己站起来,卢宛方才看到这一幕,悬起来的心,却仍旧不曾松下去。
谢璟被几个女使焦灼不安地上前,扶了起来,卢宛看着被抱起来,抱到自己面前的谢璟,站起身来,将他接到怀里。
平日里便常常被卢宛叮嘱,不要到处跑的谢璟,此时此刻,不由得甚是心虚。
其实,方才没有好好看路,被绊倒,谢璟被摔得膝盖与掌心都有些疼。
但想到母亲平素总是嘱咐自己这件事,且对自己温柔,但有时也会严格起来的态度,谢璟想哭,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哭。
卢宛将怀中抱着的谢璟放下,为他拂去衣衫上沾着的些许枯枝碎叶以及灰尘,望着面前的孩子,皱眉,担忧问道:“璟儿,你其他地方有没有摔伤?”
说着,想到了什么,卢宛握住谢璟掩在袖子里的手腕,将他小小的,幼嫩的手掌摊开。
见谢璟白嫩的手掌虽不曾划破,但却果不其然有些许擦伤,有些红通通的,卢宛心疼地抬起眼帘来,看着眼眶红红的,瞧着要落泪的谢璟。
望着他潋滟澄澈的乌润眼眸中,含着眼泪的模样,卢宛将谢璟两只小手平摊着放在掌心,垂首轻轻吹了一下,然后抬起一只手来,摸了摸面前孩子的面颊,安慰道:“莫要哭了,下回不要跑得那般快了,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晓得了吗?”
听到母亲这般说,谢璟眼泪却落得愈发厉害起来。
瞧见谢璟这副委屈可怜的小包子模样,卢宛心中,同样觉得更加心疼酸涩。
她不再言语,只是将面前站着的谢璟展臂,微微弯身抱住他的脊背,安慰地亲了亲他的侧颊。
想到谢璟的这一身泥土,卢宛让女使将谢璟抱了起来,准备带他离开后花园,回玉衡院去洗漱,然后换身衣服。
走在回玉衡院的回廊上,卢宛扶着如今月份渐大,时时有些酸涩的腰肢,正慢慢走着,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正在唤自己的声音。
意识到身后正在叫自己“伯母”的那道女声的主人是谁之后,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神色平静地转过身去。
几个女使也忙转身,向谢弦与王韵书夫妇二人行礼。
看着走了过来,站在自己面前,正笑盈盈向自己行礼的王韵书,卢宛面上,忽然也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对面前的谢弦与王韵书点了下头,卢宛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起来罢。”
身旁被女使抱着的谢璟,方才止住了哭泣,这会子眼眶还有些红通通的。
此时此刻,瞧着面前许久不曾见过的,虽然上回不小心跟自己一起摔倒,但却保护了自己的二哥哥,谢璟乳白的乳牙轻咬了一下红润的唇,不由得还是看了谢弦一眼,有些期待他会同自己一起顽。
虽然谢璟还是个小孩子,但却也能看出来,二哥哥生得俊朗不凡,是个好看的郎君,而且,他的脾气还很好,还会变戏法,所以,一直以来,谢璟都很喜欢谢弦这个二哥哥。
不过……
不过,谢璟看着面前愈发面色苍白胜纸,看着甚是消瘦的谢弦,眼中不由得浮现出疑惑不解的情绪来。
他有些惊讶,二哥哥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仿
佛来阵大些的风,便会将他刮走一般,实在让人有些不晓得是为什么。
自然不会知晓此时此刻,谢璟心中在想什么,但卢宛看着面前与王韵书一同站着的谢弦,瞧着他苍白清瘦,仿佛雪中瘦竹一般的模样,心里也不禁有些诧异。
她晓得二房二老爷多年以来身体不好,缠绵病榻,是去年冬月,方才又有了一个姨娘生的,同样有些病殃殃的庶子。
但,卢宛之前,却不曾听说过,谢弦也有什么不足之症。
便是生病,这些时日下来,也该痊愈了,为何,面前的谢弦瞧着,却比过年时更加沉默消瘦。
只是,虽然心中有些诧异纳罕,但面上却不显。
卢宛晓得,这件事,莫说如今王韵书还在谢弦身旁,便是王韵书不在,也轮不到她来询问关切。
从前她曾与谢弦有婚约,还曾抓到过二房两个女使闲言碎语的嚼舌根,所以从那之后,每回遇到,卢宛都有意与谢弦保持距离。
收敛起心中有些茫然的思绪,卢宛看着面前的谢弦与王韵书,面上流露出一抹浅浅的温和笑意来,问道:“今日你们两个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听到卢宛这般说,待自己与谢弦,是一样平淡温和的态度,方才在不远处看到回廊上她的身影,心中有些严阵以待的王韵书,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望着展臂,将面前女使怀中的五公子谢璟抱了过去的夫婿谢弦,王韵书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痛快。
不过,她也晓得谢弦与谢璟兄弟二人瞧着关系好,这是合情合理,情理之中的事,自己便是心中不快,也不能表现出来。
眼中有一抹厌烦的情绪一闪而过,面上却仍旧带着笑意,王韵书笑着答面前的卢宛方才问起的话,相安无事地客气道:“是祖母前几日生病,所以,婆母让我们夫妇二人过来,看望祖母的。”
听到王韵书的这一番话,又觉察到她落在自己身上,微有些复杂的目光,卢宛不咸不淡地看着面前的女郎,唇畔含笑地颔了下首,不曾言语。
微微侧眸,看了一眼被夫婿谢弦抱在怀中,正被逗得咯咯直笑,稚气开朗的谢璟,见他生得粉雕玉琢,性子也活泼可爱,但王韵书却越看,越觉得这个孩子,那张生得像他母亲的面容,有些教人不喜欢。
虽然,这位五公子谢璟也不仅只像他的母亲卢宛,面容轮廓与眼眸,都与他的父亲,自己的夫家伯父生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到晓得大房的这位大夫人,生下五公子方才不久,便甚有速度与效率地再度有了身孕,以及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隔日便“阴差阳错”,“碰巧”地再次病重的夫婿谢弦,王韵书心中更是一阵恼火。
自嫁到谢家二房府中,她细细盘问过几个女使嬷嬷,方才得知,这位大夫人嫁到谢家大房,以及不久后便怀上了五公子,发生这两回事的时候,自己的这个好夫君谢弦,都是立刻病倒,唯恐旁人不会暗中揣测多思什么,还真的并非,是她多想了什么。
若只有这位大夫人嫁到大房时,谢弦曾病过一场,王韵书也便捏着鼻子,将此事认了,毕竟她是之后方才与谢弦定亲的,毕竟虽然心中气恼不已,但也晓得何为先来后到,何为不能用今朝的剑,斩前朝的官。
今后谢弦同她好生过日子,她可以既往不咎从前的事。
可是,瞧瞧她这个好夫君谢弦,都做了些什么!
大房的大夫人,他有名有实的伯母,两回有孕,生子,中间时间跨度已是用年来计算,他却还是两回这么“碰巧”地每每得知这个消息,便有意做些什么,作践自己的身体,故意生病。
王韵书心中恼火的同时,觉得待字闺中时,自己暗暗倾慕谢弦,倾慕他郎艳独绝的才气,相貌,家世,那些悸动的,青涩的美好感情,已经被谢弦与面前这位大夫人,践踏得只有一地鸡毛的恨意与哀怨。
第085章 不眠(二更)
望着面前的卢宛, 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王韵书弯了下唇,回过神来,对卢宛笑道:“我们原是要到伯母那里, 向您请安的, 既在这里碰到了, 那今日便不过去叨扰了。”
她的话音方落, 便觉察到身旁的谢弦, 正在同怀中谢璟说话的声音似顿了一下。
王韵书不晓得这是否是自己在多想,但, 这样反应的谢弦, 已让她忍无可忍。
刚好在这里遇到了卢宛, 她原本还自心中忧愁,到长房来看望祖母,定是要去玉衡院请安的,王韵书实在不想同谢弦一道去玉衡院,见到那刺眼的一幕。
谁料, 却在路上碰到了卢宛。
这般其实也好,至少匆匆打着照面,便可以离开了。
只是,却不曾料到, 谢弦怀中抱着谢璟, 却迟迟不曾提及离开的事, 瞧着仿佛要同谢璟多待一会一般。
谁晓得,谢弦到底是想同谢璟多待一会, 还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不肯离开……
王韵书心中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她觉得,谢弦十之八.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她的后一个猜测。
这样想着,王韵书面上的神色,不禁变得愈发难看。
见王韵书面上勉强流露出来的笑意,与周身所萦绕的,若有似无的对自己的敌意,卢宛静静望着她,片刻之后,也浅淡笑了一下,颔首道:“原是如此。”
两人便这般又说了会话,按捺不住心中气恼与恨意的王韵书,终于向卢宛再度笑道:“伯母,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告辞回府了。”
听到王韵书这般说,觉察到她流露出来的那抹异样,卢宛浅淡笑着吩咐身侧女使,上前接过被谢弦抱在怀中的谢璟。
有些依依不舍的谢璟,还在眼巴巴向谢弦挥手道:“二哥哥,二嫂嫂,等你们何时有空,再来我们府上罢。”
他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模样,像个小姑娘一般漂亮,但因着剑眉星目的长相,却又并不会让人觉得,面前的谢璟是个小姑娘。
这样生得粉雕玉琢,又天真烂漫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饶是方才王韵书看着他,便因为恨屋及乌,觉得心中来气,此时此刻要离开了,见谢璟模样乖巧地向自己与谢弦道别,心里却又不由自主有些柔软。
想到方才谢弦抱着这个孩子,亲近的模样,王韵书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筹谋的思量。
她的相貌,虽不是什么顶尖的美人,但也能算看得过去。
至于身旁的谢弦,当初自己在赏花宴上,对他的一见惊鸿,念念不忘,不正是因为他那张俊朗不凡,教人惊艳的面庞吗?
这般想着,王韵书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有些微苦。
望着面前此时由女使抱着的谢璟,王韵书自心中想着,若她也能有一个谢璟这样漂亮的孩子,或许,谢弦便会渐渐收心罢……
无从觉察王韵书心中是怎么想的,待面前的谢弦与王韵书夫妇二人向自己行礼要告辞之后,卢宛点了下头,带谢璟离开。
而他们一行人转身离开后,谢弦与王韵书二人,却仍旧站在回廊之中,一时谁也不曾有动作。
侍候在身后的女使与侍从,暗地里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有些面面相觑。
只要一想到方才被自己抱在怀中的,那个生得既像自己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却可望不可及的女子,又像他的父亲的孩子,谢弦便压抑不下心中冷意。
他掩在袖中的手渐渐紧攥成拳,望着消失在回廊拐角的,那个被女使抱着的孩子的身影,眼中阴暗深沉的情绪翻涌。
方才与谢璟做出其乐融融的模样来,已
耗尽了谢弦所有伪装的能力。
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有多么厌恶,憎恶这个孩子,却又有时那么发自内心地爱护他,喜欢他,因为他与他母亲相似的容貌与神态,聪敏认真的性子,以及,天真活泼的灵秀模样。
强烈的情绪,几近要刻入他的骨髓。
……
回到玉衡院,卢宛让跌了一身灰尘的谢璟去沐浴洗漱。
换上一身宽散舒服的衣衫,因为房间中生着温暖的地龙,所以,谢璟并不曾穿太多衣服。
又因为在后花园跑来跑去,结果摔倒了,所以,这会子的谢璟格外乖巧老实。
垂首,自沐浴之后,有些不爱说话,瞧着似有几分困倦的谢璟眉心亲了一下,卢宛摸了摸他不曾束起来,披散在肩上的墨发,问道:“小璟,你要不要喝牛乳?”
听到母亲这样轻声细语地在自己耳畔问,正想要阖上眼眸的谢璟闻言,立刻摇了下头,抬手捂了下嘴,摇首,有些警惕地拒绝道:“不要!”
瞧着他这副稚气的模样,卢宛眸中笑意不由得愈深。
靠在卢宛肩头,谢璟与正在看书的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待到卢宛再度开口,同身旁偎着自己的谢璟言语时,却久久不曾等到答复。
有些纳罕地垂眸,却发现,身旁的孩子,早已不知何时,阖眸睡着了。
抬手,为谢璟绾了绾耳畔散落的一缕发丝,瞧着他安静的睡颜,卢宛唇畔不由得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来。
合上手中书卷,放在一旁桌案上,卢宛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使,示意她将谢璟抱去休息。
原本想着谢璟困倦,便让他歇息一会,小孩子,总是要多睡一会的。
但,晚上的时候,卢宛却晓得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着平日里也会午睡两刻钟,但却并没有今日睡得那般久,所以今晚格外有精神,已经子时一刻,也不曾睡着的谢璟,卢宛只觉自己的黑眼圈,此时,一定甚是严重。
不晓得第几回抬手,揉了揉谢璟的墨发,瞧着同样坐在床榻上,坐在自己面前,正在笑得眼眉弯弯,雀跃地拍手唱歌的谢璟,卢宛心中既柔软,又无奈。
若再给她一次机会,那么,她绝不要教面前的孩子,白日里多睡那一个多时辰了。
想着谢璟在后花园摔着,年纪太小的孩子或许会有些惊魂未定,所以谢璟一直睡着,卢宛也不曾教人去叫醒他。
谁料,这小东西白日里睡够了,晚上却这般精力充沛,哪里有半分受惊了的模样?
越想,便越觉得无可奈何,拿面前的孩子没办法。
在复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卢宛正要抬手,“威逼利诱”地让面前身着寝衣的谢璟躺下,与她一同酝酿睡意,却忽听落下的朦胧帐幔外,传来一道轻微的推门声。
晓得是谢行之回来了,犯困的卢宛心中哀怨地重重叹息一声,望着面前正在往帐幔外瞧去,探头探脑,甚是喜悦的小猫头鹰,不由得想到:这得是多晚了?
第086章 克制
探头探脑往帐幔外瞧去, 在见到来人是自己的父亲之后,谢璟笑得更加眼眉弯弯。
抬手撩开落下的帐幔,看着行至床榻,坐在床榻边上的谢行之, 谢璟雀跃笑着展开两只小小的手臂, 要让面前的父亲抱自己:“爹爹!”
谢行之望了一眼倚靠在床头引枕上, 模样困倦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卢宛, 见她面上似有头疼之色, 谢行之将面前欢喜的孩子抱在膝上,唇角带着几分笑意。
抬手, 轻轻拍了一下谢璟的脊背, 谢行之问道:“璟儿, 你怎么还没睡?”
听到父亲这样问自己,谢璟拿起被丢在床榻一旁的小老虎布偶,弯着眉眼在谢行之面前晃了晃,笑着回答道:“在等爹爹回来,跟我和娘亲一起玩!”
谢行之闻言, 方才晓得,卢宛眼角眉梢间的那一抹倦色,是怎么回事。
抱着怀中雀跃地说着话的孩子,谢行之揉了下他的面颊, 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想要谢璟快些睡着。
只是, 谢璟亮晶晶的眼眸,却始终不曾有沉沉欲睡的意思。
瞧了一眼被谢行之抱着的谢璟, 见他们父子二人正在说话,谢行之唇角含笑望着谢璟, 谢璟言笑晏晏,终于有机会清静一会的卢宛,躺下将被子盖好。
哪怕此时此刻谢璟清脆的笑声时时传来,卢宛困乏得也顾不得这些了。
在卢宛面朝里墙,方才背对着谢行之与谢璟躺下,还不曾睡着,谢璟便要自谢行之身上下来,抬手去碰背对自己的母亲。
想到方才卢宛困倦的神色,谢行之握住谢璟的小手,不让他捣乱,去打搅正在休息的卢宛。
被父亲这样阻止,谢璟觉得有些委屈。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卢宛,又看了看面前的谢行之,下意识张了张口,想哭。
谢行之抬手,在谢璟唇上掩了一下,微有些无奈地对他道:“璟儿,你娘亲困了,让她睡罢。”
虽然谢璟很想让卢宛起来,同自己一起顽,但听到面前的父亲这般同自己说,他委屈地垂首,皱眉想了一下,终于还是乖巧地点了下头。
平日里谢璟睡得总是很早,在卢宛犯困之前,他便睡着了。
今晚这样的情况,还是谢璟头一回遇到,所以,他虽然有些不理解为何母亲要睡觉,不同自己顽,但却还是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抱着怀里的谢璟轻轻摇晃着,想让他快些睡下,然后将他抱到外间去。
谢璟靠在谢行之身前,白嫩的手指攥着父亲领口的衣襟,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
想到方才父亲所说的,母亲困倦,要休息了,谢璟刻意压低了声音,努力抬首凑到谢行之耳畔,小声道:“爹爹,我今日在花园摔倒了,摔得可疼了。”
说着,潋滟澄澈的眼眸中涌上一抹委屈的水雾,谢璟抬手,绾了绾自己身上宽散寝衣的裤腿,露出早已看不出什么来的膝盖,还有被轻微擦伤,涂了些伤药的手掌。
将白嫩的,微有些擦伤的掌心平摊,放在谢行之面前,谢璟微皱眉心,望着面前的父亲道:“爹爹,您看,都摔红了。”
看着放在眼前的小松鼠爪子,以及面前神色委屈可怜的小团子,谢行之伸出大掌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问道:“还疼吗?”
说着,谢行之握住谢璟捧起来,放在眼前的小手,轻轻为他吹了吹。
听到谢行之这样问,谢璟想了想,摇头道:“已经不疼了,刚摔了的时候,可疼了。”
望着面前的谢行之,谢璟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静静睡着了的母亲,然后再度凑近谢行之的耳畔,对他认真地轻声道:“不过在娘亲面前,我没有哭,因为我晓得,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哭。”
谢行之闻言,看着面前正色的谢璟,唇角有些忍俊不禁。
低头,在怀里的谢璟额头亲了一下,谢行之轻拍了拍他的脊背,看着面前有些期待的孩子夸赞道:“小璟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被这样夸奖,谢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眸弯弯的模样,稚气可爱。
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谢行之怀中抱着的谢璟,方才终于困意上涌了一般,牵着他宽大的袖角,渐渐沉沉入梦。
在阖着眼眸,安静睡着,漂亮秀致的眉眼舒展的谢璟眉心复又亲了一下,谢行之望着怀中既像自己,又像恩爱伉俪的妻子,两人骨血相融的孩子,心中不由得一片柔意。
将睡着了的谢璟交给侍立在一旁的侍从,谢行之看了一眼床榻上,面朝里墙,沉沉睡着的卢宛,点漆墨眸中蕴起清浅的笑来。
沐浴之后,谢行之上榻,轻轻掀开卢宛身上盖着的锦被,将她揽在怀中。
觉察到身后传来的熟悉的清
浅的木质香气息,以及轻落在腰间的劲瘦手臂,卢宛在灼热的怀抱中迷迷糊糊地醒来,转头瞧了一眼身后抱着自己的谢行之。
睡眼惺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卢宛想了想,又扫量了一下帐幔之中,见谢璟已经被抱走,她有些迷糊地问道:“小璟睡着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行之长指抚了一下她的下颔,在她莹润白皙的下巴上亲了一下,颔首应道:“嗯。”
闻言,想到今晚精力充沛,闹腾的谢璟,卢宛忽然又有些头疼的同时,扶着有些酸乏沉重的腰肢,在谢行之怀中动作轻缓地转过身去。
睁开雾气蒙蒙,睡眼蒙胧的眼眸,仰起面容来,在谢行之侧颊上亲了一下,卢宛温柔地浅浅笑了笑,对面前的谢行之温声道:“辛苦了。”
见到怀中女郎明眸善睐,浅笑盈盈的模样,谢行之眸中也浮起一抹笑意来。
垂首,吻住怀里卢宛嫣红柔软的唇瓣,缱绻克制,却又来势汹涌地亲吻着她。
灼热的大掌顺着面前之人柔美的曲线一路向下,带起一片颤栗与炙热,然后隔着一层寝衣,落在怀中女子隆起的肚子上。
想到这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谢行之心中柔意怜意更甚,却又有些无可奈何,要忍耐下去。
觉察到面前的男人灼热起伏的气息,以及不得不克制的无奈,额角微有些汗湿涔涔,打湿了耳鬓散落碎发的卢宛,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
愈发嫣红的唇瓣上水泽潋滟,卢宛乌润的眼眸中眼波流转,望着面前的谢行之,有些气息起伏不定地笑着。
望着怀中细汗涔涔,笑意有些促狭得意的卢宛,谢行之低头,复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抚着她隆起的肚子,嗓音喑哑地沉沉道:“待你生下孩子,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卢宛闻言,望着他克制无奈的模样,唇畔愈发忍俊不禁。
抚上他落在自己小腹的手掌,与他的大手交叠在一起,卢宛想到如今月份尚不算大,便常常酸乏的腰肢,从前怀小璟的时候,便是到了月份最大的最后一两个月,她都不曾像现在这般疲累过。
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有些发愁道:“妾也想让他们两个快些出生,这几日,妾总是觉得身体乏得慌。”
说着,似又想到了什么,卢宛看着谢行之,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哀愁幽怨道:“都怪摄政王。”
卢家世代从未有过双生子,谢家的上一辈,谢行之与二房老爷虽相貌迥然不同,但却是孪生兄弟,更不必说,二房谢雅与谢弦是龙凤胎。
想到这里,卢宛轻叹了口气,偎在谢行之怀中,不再言语。
望着怀中女郎有些嗔怪发愁的模样,谢行之垂首,自她眉心亲了一下,抱着她,在她耳畔道:“辛苦宛娘了。”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正安静专注望着自己的男人,卢宛唇畔微弯,有些无奈柔和笑了笑,然后枕着他的手臂,沉沉入梦。
垂眸望着卢宛恬静的睡颜,长指轻抚了一下她白皙如玉的面容,谢行之微勾唇角,轻轻抱紧怀中妻子,阖上眼眸,也渐渐沉入梦中。
……
翌日清晨。
卢宛站在窗畔软榻旁,为谢璟换着身上衣衫,谢璟昨晚睡得太晚,这会子方才起来,低垂着头,有些犯困的模样。
瞧见他昏昏欲睡的面容,卢宛不由得有些失笑。
无奈地摇了下头,自谢璟面颊上亲了一下,卢宛对面前的孩子道:“小璟,打起些精神来,过会子我们要进宫呢。”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亮晶晶地抬手,牵了牵卢宛的一角衣袖,微仰着面颊,问道:“言儿今日也会进宫吗?”
第087章 发现(二更)
听到面前眼眸明亮的谢璟这般问, 卢宛想了想,笑着颔了下首,道:“若言儿家中不曾有什么事,便会去罢。”
谢璟闻言, 眼眸愈发亮晶晶的。
由着面前的母亲为自己穿上衣衫, 谢璟握住卢宛的一角衣袖, 笑得眼眉弯弯道:“那太好了, 我已经很久不曾见过言儿, 可想他了。”
被谢璟提起的“言儿”,是韦家表小姐韦凝的孩子袁灏言。
韦家长房, 大公子韦铭瑄有三个姐妹, 表小姐韦凝, 便是他一母同胞的,最小的幼妹,四五年前嫁到了汝南袁家。
之前过年,袁家曾到谢府送年礼,袁家长房的小孙子袁灏言, 与谢璟年岁相近,稍长谢璟一两岁,也跟他父亲袁宣一同到了谢府。
谢璟便是那时候,与“表侄”袁灏言, 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不过, 袁灏言已经开蒙, 要上私塾读书,所以谢璟与他一起顽的时间, 也并不多。
今日听到卢宛说,袁灏言也会参加宫宴, 谢璟别提有多雀跃欣喜了。
卢宛为他穿好了衣衫,谢璟眼眸弯弯地笑着,抱住面前的母亲,稚气地笑道:“真想快些见到言儿。”
见怀中谢璟明眸善睐的模样,卢宛唇畔也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她垂首,自谢璟面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让一旁的女使过来抱起谢璟,带他去洗漱。
……
天光明媚,虽还是冬日,但上午洒金般的日光下澈,落在身上,却教人觉得温暖安定。
侍立在小亭两侧的宫女,见到卢宛带谢璟过来,忙恭敬行礼之后,打起悬挂的厚实暖帘来。
走进小亭,被女使抱着的谢璟,看到坐在袁少夫人韦凝身旁的袁灏言,潋滟澄澈的眼眸笑得见牙不见眼。
让女使将自己放下来,谢璟跟向他跑过来的袁灏言,雀跃亲近地抱在一起。
看着面前生得玉雪玲珑,像个小姑娘似的谢璟,袁灏言生得像他的父亲一般,肤色有些黑,不由得有些羡慕望着面前的谢璟,叹息道:“小璟,你变高了,不过长得还是同以前一样好看。”
听到袁灏言这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老气横秋的话,站在两人身旁的卢宛,不由得有些失笑。
觉察到小璟母亲,谢府的太太的轻笑声,袁灏言想到自己方才学着大人说话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笼着袍袖,向卢宛礼了礼,袁灏言道:“见过太太。”
卢宛见袁灏言客气有礼的模样,温和笑着让他起来。
小亭中,见卢宛与谢璟到来,张太后与昭平长公主笑着让他们过去。
今日是张太后幼子,当今小皇帝一母同胞的皇弟的生辰宴,卢宛并不曾频繁见到这位小王爷,他是先帝遗腹子,体弱多病,性子又羞涩内敛,被张太后娇养在深宫之中。
不过,卢宛依稀模糊地记得,自己从前仿佛抱过这位小王爷,在她方才嫁到谢家,出阁后,头一回以谢府太太的名头参加宫宴时。
向张太后与昭平长公主问安之后,卢宛浅浅笑着,走到正同样眼眸弯弯笑着,起身向她行礼的韦凝身旁的案前坐下。
从前未出阁时,她便与韦凝相识,因着谢雅的缘故,她们来往尚算密切,不过韦凝嫁人之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卢宛一个闺阁在室女,不便到没有姻亲亲戚的袁家去,所以之后的几年,她们便鲜少再有来往。
谢璟坐在袁灏言身旁,想到自己今日来之前,为他备了礼物,谢璟笑得眼眉弯弯,从自己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只小匣子来,侧身递给身旁的袁灏言。
接过谢璟递过来的小匣子,袁灏言笑着想了一下,投桃报李地将面前案上的一碟糕点往谢璟那边推了推,道:“小璟,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罢!”
听到袁灏言这般同谢璟说,韦凝抬手,点了点他的脑袋,嗔道:“怎么同你说的,小璟你也能叫吗?”
被母亲这样提醒,袁灏言这才想起,面前的小璟虽然比自己还小一两岁,但却人小,辈分大。
抬手揉了揉脑袋,袁灏言有些傻傻地看着面前的谢璟,笑了起来。
谢璟轻轻摆了下手,摇头笑道:“没关系,我喜欢言儿这样叫我。”
待宫宴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了。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子已经有些暮色四合,本来打算让袁灏言到自己家做客的谢璟,只得有些失落打消了这个念头。
似是瞧出了谢璟的垂头丧气,他善解人意的表姐韦凝,提议过几日,带袁灏言到谢府去同他顽。
听到韦凝这般说,谢璟眼睛亮亮的,惊喜雀跃地追问道:“真的可以吗?”
站在谢璟身旁,与谢璟手牵手,自开蒙以来几乎日日要上私塾的袁灏言,听到韦凝这一番话,也不由得欣喜地仰头,看着面前的母亲。
望着面前两个亲近的孩子
,韦凝笑着点了下头,答应道:“当然可以,以后,我有空便带言儿去跟小璟顽,好不好?”
这下,谢璟与袁灏言都喜不自胜。
谢璟听到韦凝这般说,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谢府与袁府的马车一直停在宫门外,谢璟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袁灏言被女使抱着,将要上马车。
却不料,袁府的马车车帘忽地被人自里面掀开,谢璟看过去,发现自马车上下来的人,原来是袁灏言的爹爹。
瞧见走到身旁,自上回与她因为鸡毛蒜皮小事,吵完架后,几日“忙”得不见人影,今日却等在外面迎接他们母子二人的袁宣,想到了什么一般,正准备离开的韦凝低声问道:“你明日里有没有空?”
听到韦凝这般问,袁宣想到前几日她无意提起,要自己陪她一同去琉璃阁闲逛挑选首饰,不由得皱眉反问道:“难道便不能让那些人,将你要的东西送到府上去吗?”
两人几日未见,却一见面便有要吵架拌嘴的架势,若是这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还有袁府的女使侍从在,袁宣与韦凝便要当场吵起来了。
其实,平日里,袁宣与韦凝和睦起来还算琴瑟和鸣,蜜里调油,只是袁宣是个年少轻狂,有些气盛的性子,韦凝也不会让着他,所以,他们偶尔会吵架,但却也只是赌气几日,并没有隔几夜的仇。
按捺了一下此时此刻,心中的怒火,原本问那句话,只是奚落轻嘲袁宣这几日不曾回院子,是个“大忙人”,顺便主动开口同他说话,给他个台阶下的韦凝,这会子一句话也不想再跟这不解风情的人说。
看着正在吵架拌嘴,很明显在闹别扭的袁灏言的父母,以及自己的好朋友袁灏言,丝毫不见伤心担忧,反而甚为平静的模样,谢璟有些诧异茫然地看着面前,这有些奇奇怪怪的一家人。
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爹爹娘亲,同别人的爹爹娘亲,很不一样呢?
好朋友袁灏言的爹爹娘亲会闹别扭,但自己的爹爹娘亲便不会,在谢璟的记忆中,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向对方高声说过话,更不必说这样看着快要翻脸了。
爹爹跟娘亲,总是“相敬如宾”的,但谢璟还是认为,他们的感情也很深厚。
还有最重要的,袁灏言的爹爹看起来同二哥哥三哥哥一样,像个年纪大一些的兄长一般,而他的爹爹,却蓄着胡须,看起来八风不动的……
被女使抱起来,也要上马车回府的谢璟还在微皱眉心思索,已经见怪不怪跟着他的父母上了马车的袁灏言,正自马车小窗中撩开帘子,笑着向他招手:“小璟!再见!”
愈想这个发现,心绪愈发有些认真凝重,小大人一般的谢璟也抬手,对马车上将要离开的袁灏言笑了笑,挥手告别。
第088章 不舍
夜色深深, 暮色四合。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身旁的谢璟靠在她的肩膀,正在听她讲故事。
已经沐浴洗漱过,所以这会子, 靠在母亲的怀中, 不知不觉, 谢璟便已有些犯困。
白日里跟袁灏言一起顽, 说了好多话, 小小的谢璟今日难免有些疲倦。
垂下眼帘,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谢璟, 卢宛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抬手, 正要将谢璟抱起来, 交给一旁侍立的女使,让她们将谢璟带下去休息。
房门外,却传来珠玉相击的清凌凌声响。
抬眸瞧见来人是谢行之,卢宛唇畔含笑,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是怀中方才睡着,尚还没有睡熟的谢璟,却已经睁开了惺忪睡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到来人是自己的爹爹, 谢璟一下子喜笑颜开。
他白净幼嫩的面容上, 笑得眼眉弯弯, 仍旧偎在卢宛怀中,向谢行之展开手臂道:“爹爹!”
谢行之走过来, 坐在软榻上,将谢璟自倦怠的卢宛怀中, 抱在自己膝上,垂首,自他尽是明朗稚气笑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被父亲这般亲了亲面容,片刻之后,谢璟微微皱眉,看着面前仍旧在亲自己面颊的父亲,有些抗拒地抬起小手来,推着抱着自己的谢行之。
想到了什么,谢璟抬起小小的手臂来,用柔嫩的指头,揪了揪面前谢行之蓄起的胡须。
想到好朋友袁灏言的爹爹便没有这样的胡须,而自己的爹爹,却胡子长长的,想着想着,谢璟明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疑惑与委屈来。
为什么他的爹爹,不是跟袁灏言的爹爹一样,看起来像二哥哥三哥哥那般年轻呢?
见谢璟努力抬起手臂来,正在拔自己的胡子,谢行之眸底蕴起几分清浅柔和的笑来。
复又垂首,在谢璟面颊上亲了亲,谢璟觉察到这回谢行之是有意用胡须扎自己的面颊,不由得有些气鼓鼓的。
抬手,在谢行之身前扑腾着拍了几下,像扑腾翅膀的小鸽子一般,谢璟气得明亮的眼眸都有些泛起涟漪水雾来。
他眼眶微红地恼道:“坏爹爹!不许你再亲我了!”
望着怀中孩子委屈生气的模样,谢行之唇角笑意却愈深。
想到方才自己哄睡了的谢璟,这会子被谢行之有意逗弄得非但不睡,反而瞧着要哭不哭的模样,卢宛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有些无奈。
摸了摸今日仿佛同谢行之的胡子较起劲来一般的谢璟柔软的面颊,委委屈屈的谢璟抬手,回握住正在安慰自己的母亲的手。
见谢璟没有再流露出要哭的架势,卢宛方才放下心来,由着他的小手,握着自己的手掌。
抬眸,卢宛有些嗔怪看了一眼面前的谢行之,面上带了些有些无奈的笑意。
轻轻摸了摸谢璟的小手,卢宛望着面前抱着谢璟,神色含笑的谢行之,笑意无奈问道:“您同璟儿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争的?被外人晓得,恐怕都会诧异。”
听到母亲这样为自己说话,谢璟赞同地重重点了点头,委屈谴责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父亲,道:“对啊,对啊。”
想了想,在谢行之与卢宛都还没有再开口言语时,谢璟仰起面颊看着面前的谢行之,补刀地继续道:“爹爹留着胡子,都那样老了,还跟小璟一个小孩子计较,真是坏爹爹!”
谢璟这一番天真无邪,童言无忌的话,让正待开口的谢行之,不由得沉默下去。
望了一眼面前抱着谢璟,微微皱眉的谢行之,见他似因为谢璟的这一番话,而有些扎心,卢宛面上的笑意不禁愈深。
她柔和的目光中,微带着些促狭的笑意,看着面前的谢行之与谢璟父子二人。
却不料谢璟已经转过头来,握着她的手掌,怂恿似的撺掇道:“娘亲,我们再找一个新爹爹罢。”
听到谢璟这样说,卢宛面上愈发忍俊不禁起来。
抬手,捏了一下谢璟白皙柔软的面颊,卢宛好笑地温声问他:“可是小璟只能有一个爹爹,你现在的爹爹,不要了吗?”
谢璟闻言,实在有些发愁地皱了下眉。
他抬起眼帘来,看着抱着自己的谢行之,甚是为难了片刻之后,终于抬手,抱住谢行之的腰,将脑袋埋起来,不舍得地用力摇首道:“那我不要新爹爹了,我只要自己的爹爹!”
听到卢宛那样说,谢璟还是罢休了。
卢宛眼眉弯弯地浅浅笑着,不再言语,抱着谢璟的谢行之,目光中带着柔意,望着怀中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还有坐在身畔,正沉静笑着,神色温柔的妻子。
大掌落在谢璟小小的脊背上,不晓得过了多久,房间中静谧祥和。
卢宛抬手,轻轻为谢璟绾了绾耳畔散落的发丝,而趴在谢行之怀中的谢璟,却仍旧一动未动。
晓得谢璟已经在谢行之怀里睡着了,卢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谢
行之,将怀中的谢璟交给一旁侍候着的侍从,侍从将谢璟抱了下去。
待谢璟被抱到外间去,卢宛扶着有些酸乏的,隆起的肚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平日里,这会便是她应该去休息的时辰了,所以,此时此刻,卢宛不禁有些困倦。
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到方才谢璟的话,在面前的夫婿如平日里一般,将自己揽入怀中时,卢宛柔顺地靠在他怀里,不由得笑着抬首,像方才谢璟那般,也抬手抚了一下谢行之的胡须。
垂首,瞧着卢宛面上的失笑,如今谢璟已经被抱走,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谢行之佯怒垂首,吻住怀中的卢宛。
半晌之后,他将用柔细藕臂搂着自己脖颈,潋滟水眸娇怯得水雾蒙蒙,有些气喘吁吁的怀中女郎抱起来,起身,一面带她到床帷之间,一面嗓音低沉喑哑道:“看本王怎么罚你。”
第089章 红痕(二更)
翌日清晨, 方才醒来,还有些睡意迷糊的谢璟,被得到吩咐的女使,抱到卢宛的房间。
坐在梳妆台前, 正在梳发的卢宛, 微微侧首望了一眼坐在一旁月牙凳上的谢璟, 见他嫩生生的白皙面颊上, 还带着一道浅浅的, 睡出来的红印子,不由得笑了一下。
待卢宛由女使梳好了发髻, 她走到谢璟面前, 将乖巧坐在月牙凳上, 双手托着下巴的孩子有些勉强抱了起来,抬手揉了下他柔软的侧颊,温声问道:“小璟在想什么?”
听到母亲这样问,谢璟由卢宛抱到窗畔软榻上,想了片刻, 张口正欲说些什么。
只是,眼睛尖的谢璟,忽然看到了什么一般,方才要开口言语, 却话锋一转, 好奇凑到卢宛面前, 纳罕问道:“娘亲,您的颈子上怎么了?”
听到谢璟这样问, 卢宛微愣了一下,顺着面上有些疑惑的谢璟白嫩指头所指的地方, 她垂首望去。
却见自己衣衫领口微有些松散,谢璟疑惑不解所指的地方,正介于脖颈与锁骨之间,有一个甚为明显的暧.昧红痕……
想到从前不晓得是未曾发生过这样疏忽的事情,还是不曾被谢璟看到,所以无从得知,卢宛的面容,忽地发烫起来。
小璟在一日日长大,看来,仅仅与这个长大了的孩子分房睡还是不够的,以后,她要愈发谨慎注意些。
面容微绯地这般自心中想着,觉察到见自己久久不曾言语,目光愈发好奇疑惑的谢璟,卢宛有些无奈笑了一下。
望着面前的谢璟面容上尽是疑惑不解,正要继续好奇追问的模样,卢宛按捺着面红耳赤,轻咳了一声,垂首自谢璟白嫩的侧颊上亲了一下。
在谢璟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小胖爪,捂了捂面颊,耳朵有些泛红的时候,卢宛温柔笑着,转移话题地对怀中的谢璟道:“璟儿,你早上想吃什么?”
听到卢宛这样若无其事地问,小孩子方才的思绪,果然被转移到了早膳上。
望着面前眼眉弯弯,正在回答早膳要吃什么的谢璟,卢宛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面上笑意愈深地瞧着正在雀跃说话的孩子。
……
寿安院。
韦凝坐在一旁绣墩上,正笑着同倚靠在软枕上,面上也带着慈和平静的笑意的谢老夫人说话。
大人们相谈甚欢,但乖乖坐在韦凝身旁,平素话匣子一样的袁灏言,却鲜见安静地坐着,不主动开口说话。
其实,此时此刻,袁灏言心中也是很欢喜的。
他期待着过会子可以去玉衡院去,同他的小朋友小璟顽。
想到这回母亲破天荒地很好说话,昨日因着天擦黑,所以没能到谢璟家顽,今日便带自己过来,一向对他的功课严格要求的母亲,今日还在私塾夫子那里请了假,袁灏言越想,便越觉得心中乐开了花。
不晓得身旁的袁灏言此时心中在想什么,韦凝正在同姑祖母谢老夫人笑着寒暄。
听慈眉善目的姑祖母问起近来是否都还好,韦凝下意识顿了一下,眉眼之间,是若有似无的烦闷与厌倦。
目光落在韦凝身上,此时此刻,瞧见她有些郁闷的神色,谢老夫人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想到之前便听闻,袁宣与韦凝三天两头吵架,正教人为他们二人担忧时,他们却又已经和好了。
愈发觉得袁宣与韦凝是一对冤家的谢老夫人,有些无奈摇了下头,看着眉眼间流露出烦闷的韦凝,不由得笑着劝道:“你这丫头,难道便不能待你夫婿和顺些?”
韦凝听到谢老夫人又是老一套地这样劝自己,眉心微皱,看着面前的姑祖母,有些哀怨地说道:“姑祖母,您究竟是凝儿的亲姑祖母,还是袁宣的亲姑祖母?为何他便不能待孙侄女和顺些呢?”
顿了顿,忍不住又叹息一声,韦凝有些小小抱怨道:“旁人家的夫婿都体贴入微,偏生他仿佛生来就是跟人唱反调的,凝儿没被他气吐血,已经算好的了。”
听到韦凝这般说,虽是在抱怨一般,但语气却并未带什么愤怒与怨恨,谢老夫人细细看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只是叹气,方才松了口气。
晓得袁宣是袁家长房长子,在朝堂中也算可以立足,有一席之地,算是个青年才俊,难免因为意气风发,而有些气盛,谢老夫人看着面前因为是韦家长房嫡幺女,自小被韦家如珠似宝疼爱长大,同样性子率真的韦凝,不由得笑着轻摇了下头:这对小两口,将来还有的要磨。
谢老夫人对韦凝的态度向来尚算亲近,但却并非是因为韦凝是她的侄孙女。
毕竟,韦家谢老夫人的侄孙女,长房二房三房四房……不知凡几。
韦凝与谢雅年纪相仿,韦凝风风火火,谢雅温柔内敛,从小到大,两人却格外地投缘,小时候韦凝曾在谢家二房府中住过半年,谢雅也曾经在韦家小住过。
如今,谢老夫人对韦凝亲近,便是因为从前韦凝与孙女谢雅亲厚的情谊,因此韦凝从前经常与谢雅到寿安院来,陪伴谢老夫人。
而今日,韦凝到谢府来,一则是答应了袁灏言要同谢璟顽,二来,便是因为听闻谢老夫人生病,所以来看望生病的谢老夫人。
韦凝性情直率坦荡,谢老夫人看着她自小与谢雅一同长大,一直觉得她虽然与谢雅谢芊不同,直来直去了些,但却没甚坏心眼。
这几年以来,被变样了的谢芊有些伤透了心的谢老夫人,心中沉郁的同时,愈发觉得如韦凝这般,坦荡直接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带袁灏言在寿安院坐了快要有一上午,韦凝告别谢老夫人,从寿安院中离开。
离开寿安院,走在回廊中,韦凝看了一眼被女使抱着,这会子晓得要去同谢璟一起顽,终于振奋欢喜起来,正在说着话的袁灏言,忍不住笑着抬手,捏了捏自己儿子的面容。
想到方才在寿安院的时候,袁灏言只有自己提起,才会开口说话的安静模样,韦凝叹了口气,笑着问道:“方才在寿安院,怎么不见你同太外祖母这般欢喜地说话?你太外祖母可喜欢小孩子了,他们府中的五公子,便特别讨她的喜欢。”
听母亲叹息着这般说,似有些惋惜着什么的模样,袁灏言想了想,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的韦凝,回答道:“可是,小璟是太外祖母的亲孙子,我不是啊!”
韦凝听到袁灏言这
般说,思索片刻,虽还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却只是笑着复又捏了捏他的面容,什么都没说。
想到方才袁灏言所说的话,顿了顿,韦凝望着面前的袁灏言,有些嗔怪地正色对他道:“在到谢太太那里之前,我再最后提醒你一回,莫要再叫‘小璟’这两个字,这不是你该叫的,晓得了吗?”
袁灏言闻言,点了下头。
心中想的却是,小璟比自己还小一两岁,不管娘亲怎么说,他才不要叫小璟“表舅舅”。
反正娘亲一向最疼他,便是喊错了,也不会怎么严重地罚他。
玉衡院中,卢宛与韦凝坐在小亭里,看着坐在桌案的另一侧,正在饶有兴致拿着碟子里的糕点,让磨喝乐吃,扮家家酒的谢璟跟袁灏言。
笑着垂首,轻呷了一口茶盏中清香馥郁的温茶,卢宛眉心舒展,神色慵懒惬意。
这样同韦凝坐着,便是两人不曾说什么,也让她有种恍若回到从前未出阁前,还在卢家时之感。
第090章 拜访(修)
坐在窗畔软榻上, 卢宛垂眸,望着怀中方才被叫起来,一副没睡醒模样的谢璟,面上不禁带了些无奈的笑意。
冬日里天明得晚, 但这会子已经天光大亮, 谢璟却仍旧赖床, 不肯起来。
抬手捏了一下他的面颊, 卢宛笑着问道:“小璟, 难道你便不饿吗?”
听到母亲这样问,谢璟靠在她的肩膀上, 两只小小的手臂抱着卢宛, 闻言, 只是阖着眼眸,摇了摇头,道:“不饿,娘亲,我想睡觉……”
瞧着怀中孩子这副困倦的模样, 卢宛不禁无奈笑着,也摇了下头。
坐在软榻对面的桌案前,谢行之手中拿着一本劄子,只是视线与心思, 却已经不在这上面。
他的目光, 正静静望着面前的卢宛与谢璟。
今日谢行之休沐, 所以将公务搬到了玉衡院,这会子还留在这里。
此时此刻, 望着面前依偎在一起的妻子与孩子,他点漆墨眸中是一片宁静的柔意。
想到如今快要晌午了, 谢璟却还不曾用早膳,卢宛低头,自谢璟面颊上亲了一下,温柔笑问:“那总不能不吃东西罢?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听卢宛这样说,谢璟睁开惺忪眼眸,用手背想要去揉眼睛,抬起眼帘,望着面前的母亲。
望见谢璟想要揉眼睛,卢宛有些无奈笑着,抬手握住他的小手。
有些委屈地哼唧了一声,谢璟靠在卢宛怀中,想到方才母亲所说的,要为自己做好吃的,他不禁睁着眼眸,想了片刻。
片刻之后,谢璟回握住卢宛的手掌,笑得眼眸弯弯:“娘亲,我想吃糖蒸酥酪,还有香煎鸡翅……”
听到怀中的谢璟眉眼雀跃舒展地这般说,卢宛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颔首道:“好。”
说着,无意侧眸,瞧见正含笑静静望着他们的谢行之,卢宛的面容不由得有些微绯。
让谢璟自己坐好,卢宛准备下软榻,站起身来。
望见谢行之瞧着自己的目光,卢宛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到小厨房去。
待卢宛由女使侍候着,做罢几个谢璟想要吃的菜,正好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
被抱到餐桌前,谢璟眼眸明亮地望了一眼卢宛,然后面上神色欢喜地朝母亲摆了下手,想让母亲靠近过来。
有些不明所以的卢宛,浅浅笑着走到谢璟面前,问道:“小璟,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样问,谢璟面颊有些微红地抬手,抱住她,卢宛低下头去,谢璟就势在她面容上亲了一下。
想到娘亲的辛苦,谢璟眼眉弯弯道:“谢谢娘亲!”
坐在桌前,看着稚气可爱,又聪明乖巧,善解人意的孩子,卢宛眼眸中浮现出柔软之意来。
抬手,揉了揉正斯斯文文地大快朵颐,让她那点子疲劳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心中尽是成就感与柔意的孩子的面容,卢宛唇畔微弯,不再言语。
……
用完午膳,过了一会子,便听到二房老爷谢献之与二夫人韦念意到玉衡院来拜访的消息。
今日,谢献之与韦念意,其实到长房来,是来看望生病的谢老夫人的。
听闻今日正逢谢行之休沐,所以谢献之与韦念意二人,便过来了玉衡院。
坐在玉衡院花厅,望着来串门的二房老爷与二夫人,其实,卢宛心中,有些诧异与纳罕。
毕竟,平日里,谢献之体弱多病,是不常出二房府门的。
便是家宴,也鲜少见这位二老爷出席,却不料,谢老夫人复又生病,他竟过来了。
这般自心中想着,坐在上首圈椅上的卢宛,收回短暂诧异落在谢献之身上的目光,浅淡笑了一下,客气道:“两位快请起。”
谢献之与韦念意坐在下首圈椅上,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常。
虽然长房与二房所住的地方离得也并不怎么远,但,平日里卢宛与二房的来往,却平平淡淡,既不关系热络密切,亦不冷淡疏离。
此时此刻,望着面前这两个不太熟悉的二叔叔,二婶婶,想到自己的谢弦堂哥,便是他们的孩子,谢璟虽对二叔叔二婶婶不熟悉,但却对他们心生好感。
弯唇,谢璟眼眉弯弯地对着谢献之与韦念意笑了一下。
一直以来,韦念意打心眼里并不喜欢谢璟,但此时,瞧着面前这年岁可以做自己孙儿的,唇红齿白的漂亮孩子,她的心中不由得微有动摇。
她这个年岁,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同时,二夫人心里也一直盼望着,谢弦与王韵书夫妻二人,能快些为她生一个孙儿。
这会子瞧着面前的谢璟,韦念意心中,难免对这样一个稚气好看的孩子,有些毫无抵抗之力。
只是,想到这个粉雕玉琢,伶俐可爱的孩子,是自己那个不讨喜的妯娌所生,韦念意便觉得心里像是梗了一根鱼刺一般,膈应得紧。
这段时日以来,谢老夫人复又病重,便是因为这个总是让家宅不宁的女人,又闹出事来。
看了一眼坐在教人讨厌的卢宛身旁的大伯哥谢行之,韦念意便匆匆移开了视线,莫敢再直视。
想到自己那位冷肃淡漠,不近人情的夫家兄长,在对待卢宛那小丫头片子上,却总是太过近乎溺爱地纵容,这一回,卢宛气得老夫人复又生病,他都不曾做些什么,来责罚那小贱人,反而是维护有加。
越想,韦念意心中便越觉得气闷。
自己的婆母谢老夫人想要抚养卢宛所生的谢璟,本来是顾念着她如今身怀有孕的一片好意,从前,雅儿也曾住在寿安院一段时间,更不必说,长房的芊娘,是自小在谢老夫人膝下长大的。
本便不是为了针对她,而是从前便有迹可循,可是,瞧瞧这卢宛,是何等的小家子气!竟因为这种事,同婆母争执起来,觉得老夫人要害她一般!
她也不想想,谢璟是谢老夫人血脉相连的嫡亲孙儿,又是谢家千尊万贵的长房嫡长子,哪个会对谢璟不好?哪个对谢璟不是疼爱有加?
这样在心中想着,韦念意对卢宛这个妯娌,愈发有些犯嘀咕。
她本来便不喜欢卢宛,此时更是埋怨卢宛“不识抬举”。
只是心里虽然不快,但面上却并不曾表露出来,望着坐在上首圈椅上的卢宛,韦念意按捺下心中郁郁寡欢的气闷,笑着与她寒暄家常。
想到自己媳妇王韵书进门那般久,却毫无动静的肚子,又望着坐在一旁,生得玉雪玲珑的小侄子谢璟,与卢宛这才生下谢璟不久,便又有身孕的消息,而且,这回竟还是双生子……
韦念意一时心绪复杂,想到从前府中为儿子谢弦,定下卢家姑娘卢宛时,她对卢宛这个女儿谢雅一直以来的闺阁密友也甚是喜欢,却不想,如今……
虽然现在,她总是忍不住心中对卢宛悔婚,以及不识大体的怨恨,但,望着稚气可爱,聪颖有礼的谢璟,以及卢宛这般速度便又大起来的肚子,韦念意却实在控制不住地想到:若是当初,卢宛如约嫁给了弦儿,那么,谢璟便应该是她期盼已久的孙儿,她很快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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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儿……
而非如今这般,她要忍着难堪,唤一个年纪做自己女儿都有余的小丫头做长嫂。
一直以来,韦念意与谢献之的关系甚为僵持,但,近二十年前,他们夫妻二人方才成亲时,也曾夫妻和睦,琴瑟和鸣过。
因为十年前,谢献之开始宠爱谄媚讨好的官僚送来的,貌美清丽,温柔柔弱的妾室许姨娘,韦念意已经被这个薄情寡义的人,给伤透了心。
自她进门,谢献之便是如今这副体弱多病,弱不禁风的病弱模样。
虽然她是家中庶女,容貌亦是寻常,当初嫁到谢府来,是借了姑母谢老夫人的力,高攀了家世尊贵,容貌俊逸,出尘不染的他不假,可是,当初她待他,也是倾尽心力,一片痴心。
她曾为他亲手煎药,无数个日日夜夜照料卧病在床的他,可是,最终换来的,却是他的秋扇见捐,日渐一日的冷淡,难再见面。
嫉妒与怨恨,让这些年来,韦念意的神经愈发紧绷,仿佛一根随时都可能崩断的琴弦。
无数回的失望打击,灰心丧意之下,她开始催眠安慰自己,只上心谢弦这个郎艳独绝的独子,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俊朗的,才华卓绝的儿子身上。
可是,卢宛竟连她这最后的一丝希望,都要碾碎。
韦念意实在克制不住心中怨怒,她怨恨,恼火着当初出尔反尔,让她光风霁月,天之骄子,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儿子,如今受到沉重打击的卢宛。
此时此刻,与卢宛说着话,心中思绪却复杂万千,韦念意下意识垂了下眼帘,掩下眼中难以掩盖的恼火与不平。
她想不通,为何卢宛这个一心攀龙附凤,作恶的,恶毒的小贱人,却得夫婿那样浓情蜜意的宠爱,还生了一个聪敏漂亮的孩子,如今这般快,又有了身孕——自她甫一嫁到长房,孩子便接连不断,说起来,真是不知廉耻。
上苍实在不公,竟让这样的女子,能有这样顺遂的人生。
越想,韦念意便越发觉得心中沉闷不快。
而坐在二夫人身旁的二老爷,虽一直不曾开口言语,只是抱着懂事可爱的谢璟,逗着这个小侄子,俊逸面庞上带着有些病殃殃,但却和善的笑容。
只是,此时此刻,望着怀里抱着的这个眼眉弯弯地笑着应答如流,聪明伶俐的孩子,他的眼中,却难掩一抹沉沉郁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