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漂亮的, 稚气可爱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兄长如今的妻子,谢献之眼中的沉郁之色愈重。
说句实话,方才见到从前只见过寥寥几回, 但每回瞧见, 都有惊艳之感的那个卢家的小丫头, 谢献之心中, 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怅然, 与难以避免的艳羡来。
他忍不住艳羡自己的兄长,与自己同人不同命, 自小便处处胜过他一大截, 让他可望不可及。
如今, 兄长的锋芒已经教他不敢在心中将两人比拟,更莫敢直视,但……
但,谢献之心中,还是不禁愈发怅然自失。
为何兄长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呢?从前长嫂郑氏病殃殃的, 兄长一直不曾有嫡子,谢献之还暗中有些自矜得意,自己的人生中,终于有一件可以比得上长兄的事了。
那时候, 兄长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长嫂那缠绵病榻的模样, 恐怕此生再难有孩子,而兄长便是如何杀伐决断, 位高权重,也难免后继无人。
可是, 不过几年,一晃眼的功夫,他所窃喜的一切,长兄便又什么都有了。
他娶了貌美娇嫩的妻子,有了面前这个聪明伶俐,玉雪玲珑的儿子。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想着想着,借由抱着怀中谢璟的机会,谢献之不由自主地抬首,又朝坐在上首圈椅上的卢宛瞟了几眼。
卢家的这个丫头,确是天生丽质,也难怪弦儿对她,会那般念念不忘。
只可惜弦儿没福气将她娶回家,虽然他们二人定过亲,但终究是有缘无份。
二老爷心中觉得不痛快,但也不由得有些唏嘘感叹。
坐在二老爷身旁的二夫人,觉察到二老爷方才抬首,似多瞧了坐在不远处圈椅上的卢宛一眼,心中不由得愈发恼恨。
想到那卢宛,曾经是他们的准媳妇,如今谢献之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这样不晓得避嫌。
韦念意自心里愠怒骂着谢献之的寡廉鲜耻,毫无分寸,同时想到所看到的,面前卢宛这个小贱人年轻貌美,我见犹怜的模样。
看着看着,不禁想到了自己府中,生下庶子的,同样年轻的许姨娘,恨许姨娘恨得如眼中钉,肉中刺的二夫人,这会子更是气得牙痒痒。
恼怒的同时,想到快要将自己逼疯了的谢献之,二夫人心里对他的怨与恨,不由得愈深。
再难掩饰面上的恼火,韦念意怕自己再开口,声音中尽是咄咄逼人的火.药.味,像怨妇一般忍不住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她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尽力克制着自己,面色却仍旧有些难看。
觉察到谢献之与韦念意异样的情绪,卢宛望着面前分明甚是不快,但却按捺不发,所以显得颇为别扭的小叔与妯娌,眼中有纳罕之色一闪而过。
方才还一副和气融融的模样,这会子,这两人却连装,都装不下去了吗?
卢宛搞不懂谢献之与韦念意夫妻二人之间,不过片刻,暗潮涌动了些什么,也没心思去打探。
……
天光明媚,冬日晌午,洒金般的日光透过杏色的窗纸,落在坐在窗畔一大一小,母子二人身上。
单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则握着谢璟的胖爪子,卢宛正垂眸,教怀中的谢璟勾勒笔画。
见谢璟学了片刻,终于能将几个复杂的字也写得顺畅,卢宛心中,此时此刻不禁尽是成就感。
抬手,摸了摸仰起面颊来,一脸雀跃欢喜的谢璟的面容,卢宛不吝赞美地夸赞道:“璟儿真厉害,写得真好。”
听到卢宛这样夸自己,谢璟白皙秀气的面颊与耳朵,因着雀跃与赧然,红得愈发厉害起来。
虽然谢璟相貌上,明显长得像她的地方相比之下并不多,但卢宛却发现,这孩子面皮薄,容易面红耳赤的模样,随了她十成十。
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卢宛望着复又垂首认真写字,但白净的耳朵却仍旧泛红的谢璟,心中不由得促狭揶揄之心大起。
低头,忽地在谢璟侧颊上亲了一下,果不其然,瞧见面前的孩子,立时放下手中的紫毫笔,羞怯地用双手捂住小小的面容,抬首,有些赧然奇怪地望着自己。
瞧出谢璟的不好意思来,想到他现在总是以弟弟妹妹的大哥哥自居,被轻啄一下,分明开心又羞恼的模样,却要小大人一般控制扬起的,明明控制不住的唇角,卢宛心中柔软,不由得笑着复又捏了一下他嫩生生的面容,温声道:“娘逗你呢,继续写罢。”
听到面前笑起来愈发漂亮的娘亲,温柔含笑地这样说,有些面红耳赤的谢璟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傲娇地转过头去。
只是,他的面颊与耳朵,却更加有些发烫。
想着方才母亲说是在逗自己,谢璟不禁有些小小的嘀咕:“坏娘亲……”
谢璟轻哼一声,嘀嘀咕咕的可爱模样,让卢宛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愈深。
张了下口,卢宛正想说些什么,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微微转身,望着推门而入的女使,有些急匆匆的模样,卢宛轻轻皱了下眉,问道:“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样问,行礼之后,抬起头来的女使面上浮现出一抹惊忧畏惧来。
看着面前的太太,与她在看到自己着急惶恐的模样之后,仿佛意识到什么,有些凝重的神色,女使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战战兢兢地回禀道:“是……是摄政王,今日下朝后,在路上遇刺了,听说情况有些不好……”
在女使抖若筛糠的声音落下,卢宛手中,所拿着的一张宣纸,不由得落空,掉在地上。
目光定定望着面前回禀这个消息的女使,卢宛面上,似有些难以置信的惊诧与恍惚。
……
夜色深深,暮色四合。
守在床榻边上,望着趴在榻上,眼眶与鼻尖哭得红红的,瞧着甚是可怜的谢璟,卢宛心中尽是心疼与怜意。
想到这会子时辰已经不早了,卢宛抬手,抱了下身旁小小的谢璟的肩膀,然后为他绾好耳畔散落的发丝,安慰道:“小璟,你爹爹定会无事的,待你明日醒来,你爹爹也会醒来了,先去休息,好吗?”
听着母亲温声细语的劝告,落在身上疼惜的柔和目光,谢璟泪眼模糊地摇了下头,却有些认真倔强地说道:“不要,我要在这里,等着爹爹醒过来。”
望着面前孩子哭红了的眼睛,不晓得为什么,卢宛心中也有些痛意的伤感。
抬手,揉了下谢璟柔软的面颊,为他拭去面上滚落的大滴眼泪,卢宛心里,忽然酸楚,酸痛难言。
按捺着鼻酸,卢宛勉力对面前的谢璟笑了一下,颔首轻轻道:“好罢,那小璟便在这里多等一会,若小璟困了,便靠着娘憩一阵子。”
见母亲不再让自己离开,谢璟面上的眼泪,方才落得没有那样急了。
他抬起袖角来,用衣袖擦着仍旧不断落下的泪水,小小的心里,尽是难过与害怕。
娘亲日日陪伴着他,温柔而严格地教导着他,虽然平日里,只有晚上方才能见到晚归回来的爹爹,但在谢璟心里,爹爹跟娘亲,是一样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高大伟岸的父亲,是谢璟心中,可以顶天立地,保护他跟母亲的人。
谢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父亲或许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或许,会……会不在他的身旁。
只要想到这里,谢璟便控制不住,眼泪簌簌直落,哭得甚是伤心。
但想到身旁的母亲,此时此刻心里一定也很难过,而且虽然父亲伤势不重,但暗害的箭头上却有剧毒,听大夫说,那剧毒或许也并非不能解开,他们正拼尽全力,加紧时间研制解药,谢璟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想怎么做,便率性而为。
他不能继续哭泣下去,让娘亲也跟着难过,揪心爹爹此时的昏迷不醒。
擦干面上的眼泪,谢璟忽地侧身,抬手,抱住坐在身旁的卢宛。
学着从前父母安慰自己的模样,谢璟轻轻拍着卢宛,抬起眼帘望着她,虽不再哭,但却眼眶红红,鼻音有些闷闷的。
稚气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谢璟仰头望着卢宛,对她道:“娘亲,莫要难过了。”
卢宛不曾料到,面前小小的孩子,竟会反过来安慰自己。
眼眶酸涩得厉害,卢宛摇头,勉力笑了一下,伸手将面前的谢璟抱在膝上,轻声答道:“娘亲没事。”
如平日里一般香暖的房间中,一室静谧,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待卢宛再度垂首,去瞧怀中抱着的谢璟时,却发现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敌不过太过强烈的倦怠与困意,沉沉睡着了。
抬手,抚了一下怀中孩子白皙幼嫩的面颊,卢宛垂眸望着他精致秀气的眉眼之间,直到睡着,仍旧笼罩着的一抹哀伤与惧意,与甚是没有安全感,偎在自己胸前,白嫩的指头紧攥着自己的衣襟的模样,心中酸楚不由得愈发浓重起来。
想着谢璟一直这样趴在自己怀中,时间久了,脖颈会很不舒服,卢宛轻轻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女使,让她们将谢璟抱了下去。
在谢璟被女使抱走之后,卢宛让房间中其他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女使仆妇,也都退了下去。
坐在床榻边上,望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缘于失血与中.毒,而面庞微有些发白地昏迷着的男人。
许久,卢宛终于有些坚持不下去一般,忽地颓然垂首,用掌心撑着前额。
眼泪仿佛骤雨,砸落在身上衣料上,卢宛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般悲伤惶恐。
她想,或许,是因为小璟年纪尚小,尚还不能支撑起这一切,所以,她才会这般担忧,伤痛,惊惧罢?
除了这些,她不愿,也不允自己承认其他的缘由。
第092章 逆鳞(微修)
房间外下着鹅毛大雪, 已经过了腊月,最寒冬凛冽的时候,按理说,难再见到有这样大的雪。
坐在床榻边上, 卢宛望着躺在床榻上, 仍旧昏迷不醒的谢行之, 便这样一直沉默着一语不发, 有些出神的模样。
房门“吱呦”一声, 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女使怀中抱着谢璟, 走进房中来。
女使走到卢宛面前, 向她屈膝行礼, 卢宛的目光自床榻上静静躺着的男人身上,落在了面前女使怀中的谢璟身上。
见谢璟眼眶红通通的,抿着唇唤了自己一声“娘亲”,卢宛抬手,接过女使怀中的谢璟来。
想到卢宛自起来, 还没有用膳,女使不由得开口劝道:“太太,小厨房做好了早膳,您好歹过去用些罢……”
抱着怀中手指紧攥着自己的手掌, 眼眶与鼻尖红红的, 瞧着甚是没安全感的谢璟, 卢宛看出他对自己的担心来,抬手揉了下谢璟的面颊。
虽然此时此刻, 小小的谢璟心中也尽是难过与害怕,但他却忍着眼眶的酸涩与泪意, 抬起手臂来,轻轻摸了摸卢宛的面容,安慰道:“娘亲,你都有黑眼圈了,要好好休息,好好用膳,不然,小璟跟爹爹都会担心您的。”
听到谢璟这般说,卢宛勉力对他笑了笑,然后握住谢璟的小手。
这会子时辰确是不早了,便是不顾及自己,也应该想到,如今她腹中还有两个孩子。
这样想着,卢宛按捺下心中万千翻涌着的思绪,命忧心忡忡站在一旁的女使去准备,自己去用早膳……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冬日里的天总是黑得早些,玉衡院掌起了灯,处处灯火透明。
在银盆中用温热的水拧了厚实柔软的帕子,卢宛用手中打湿了的帕子为床榻上的谢行之擦拭着面容。
其实,这些事,都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但,卢宛心中,不知为何,这些时日以来,却总是有些思绪纷乱,不知所起。
仿佛唯有在做这些让她的注意略微集中,不曾那般纷乱分散的事的时候,卢宛才能平静下来许多。
忙碌起来,总比坐在那里,心中烦闷要好。
虽然,卢宛心里,还是不可避免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好的预感,心绪总是甚为惴惴与迷惘。
她总觉得,谢行之此次遇刺之事,没有那般简单。
不仅是谢家,整个京城乃至寅朝,都笼罩在一种风暴即将降临的低沉之中。
垂下眼帘,将手中帕子放回到银盆里,卢宛抬首,吩咐女使将这些都撤下去。
坐在一旁月牙凳上的谢璟,手中拿着一册书卷,却并不曾在看。
此时此刻,觉察到母亲做完这一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璟走过去,靠进卢宛怀中。
望了一眼床榻上静静躺着的父亲,想到郎中所说的话,谢璟睁大潋滟澄澈的眼眸,两行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卢宛垂首,亲了亲怀中谢璟的面颊,虽然这些时日以来,心中总被莫名的惊忧烦扰所笼罩,但却握着谢璟的手指,温声对他道:“小璟,你爹爹定会无事的。”
听到卢宛这般说,虽然谢璟也很想相信母亲的这句话,但……
但,复又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父亲,想到父亲已经这样昏睡了五六日,虽然郎中说,父亲已经暂时没了太严重的生命危险,但父亲一日未醒,他便日复一日更加担心着,郎中口中的那个“暂时”。
轻轻吸了下鼻子,谢璟小小的心里尽是难过与惶恐,但最终,却还是点了下头。
他抬手,抱住搂着自己的卢宛,将面颊埋进母亲馨香柔软的怀抱中。
……
翌日早晨,寿安院。
侍立在一旁的女使悄悄抬眼,瞧了瞧正在侍候谢老夫人的二夫人,眼中的情绪,不由得有些咋舌。
虽然二夫人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更重要的,亦是老夫人的二媳妇,按理来说,尽心照料老夫人是应当的。
但,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能为婆母尽心尽
力,亲力亲为到这般地步,也是十分难得了。
收回悄悄落在老夫人与二夫人身上的视线,女使垂首敛目地侍立着,不敢再多看,心中却始终这样感慨着。
倚靠在床头软枕上,望着面前方才喂自己喝完药,这会子便又准备继续为自己按摩受伤的双腿,动作轻柔细致,甚是耐心的韦念意,谢老夫人眼中有许多欣慰与满意的慈和。
抬手,挽住韦念意有些发.肿的手指,谢老夫人目光中带了几分心疼,无奈地微微笑着摇了下头,阻止道:“我晓得你素来是最有孝心的,但也不能为了照顾我这个老婆子,让你这般受苦。”
顿了顿,望着面前这个二媳妇的目光愈发柔和无奈,谢老夫人继续道:“我这里的这些丫头,平时做惯了这些按摩的活计,这些便交给她们罢,你是来侍疾不假,但我也不忍心见你这样。”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柔和含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韦念意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显。
轻轻摇了下头,韦念意仍旧坚持着为谢老夫人继续按摩,所用的力道虽然轻柔,但该用力的时候,那份力道却也是恰到好处的。
显然,平日里,她在这些方面,便有心地学习过。
谢老夫人见韦念意执着,有心再劝,只是,她方才要开口,便听到面前的二媳妇,忽地开口说道:“这没什么的,媳妇半分不觉得自己辛苦,论起辛苦来,眼下最辛苦的,还是长嫂。”
听到韦念意忽然提起卢宛,谢老夫人不禁怔愣了片刻。
自上回不欢而散之后,她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见到那个忤逆不孝的大媳妇了。
这回她复又生病,便是同卢宛那个丫头片子起了争执,却不曾讨到好之后,怒火攻心,郁结于心,所以才会病来如山倒。
此时此刻,听到面前的二媳妇这样说,又想到如今自己的大儿子仍旧因着受伤而昏迷不醒,谢老夫人锁紧了眉头,不由得有些揪心的疼痛。
抬眼看了看面前神色担忧的谢老夫人,想到如今昏迷着的夫家兄长,韦念意心底的最深处,不禁生出些幸灾乐祸的喜色来。
虽然不晓得是谁刺.杀了那位手握重权,挟天子以令天下的长兄,且这几日,常见到自己的那个窝囊废夫君,在府中长吁短叹地垂泪,语焉不详地叹息不久恐怕要变天,但,韦念意却丝毫不曾有旁人的惶恐,心里只觉得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谢献之这个靠兄长,靠谢家门楣的,如今府中眼瞧着便要失了最大的倚仗与主心骨,人心惶惶,对她而言,反正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她只想看到谢献之不如意,不能再那般高高在上。
还有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的卢家的小丫头片子,她不是要攀龙附凤地悔婚,攀高枝吗?不是生得花容月貌,清艳无双吗?眼下,还不是小小年纪,便要守寡,孤儿寡母的,甚至比受夫婿冷落的自己更加可怜!
这一切,都是卢宛当初悔婚,害她的弦儿的报应。
越想,韦念意心里便越觉得畅快。
只是到底顾及着如今还在寿安院,谢老夫人这里,虽然心中甚是快意,但韦念意面上的神情,却仍旧带着一缕忧愁与担心。
在谢老夫人望着自己,因为自己提起卢宛,而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韦念意顿了顿,一面继续为床榻上的谢老夫人按摩,一面叹息着开口道:“长嫂如今真是辛苦,既身怀六甲,肚子里怀着双生子,又要照料受伤昏迷的大哥,与年幼的五公子,儿媳只要想起,便实在担心她,会因为太过疲累而出什么岔子。”
待韦念意这一番话说完许久,谢老夫人始终沉默着,什么皆不曾说。
想到之前,谢老夫人便是因为谢璟该由谁抚养,而与卢宛争执起来,这会子却一语不发,仿佛不曾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韦念意垂下眼帘,眼中有阴沉之色一闪而过。
虽然卢宛如今的日子,一定是甚为凄惨地终日以泪洗面,但,韦念意觉得这样,尚还不够,因为卢宛还没有被逼到最低谷,还有孩子可以作为慰藉与支撑。
若能撺掇谢老夫人继续与卢宛争夺谢璟的抚养归属,那么,这一回,自己的那位长兄正受伤昏迷着,还能有谁来帮卢宛,能为她出头阻拦谢老夫人?
一心想要落井下石的韦念意正待开口,继续煽风点火说些什么,却忽听面前的谢老夫人道:“你说的也确是有理,玉衡院那里,如今也不晓得是什么光景。”
听到谢老夫人这般说,韦念意心中,不由得微动了一下。
果不其然,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谢老夫人思索片刻,方才继续道:“眼下人仰马翻,璟儿的确不适合再养在玉衡院。”
唇角微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恶毒的弧度,但很快便被压抑按捺了下去。
韦念意抬起眼帘来,望向面前的谢老夫人,神色中尽是迟疑与为难,对谢老夫人道:“可是,恐怕长嫂执意还是要将五公子养在身旁,不会同意这件事。毕竟,自五公子出生以来,便不曾离开过她,想长嫂也是不舍得五公子的……”
听到韦念意这般说,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谢老夫人的面色,忽然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性和缓平顺些,但却仍旧还是有些怒意翻涌,谢老夫人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方才声音冷漠道:“她不舍得?真是半分不晓得轻重缓急!如今,她最重要的是照顾她的夫君,还有照料好肚子里的那两个,小璟在她那里,能受到怎样的照料?她眼下是分.身乏术,自顾不暇,不同意?还有她不同意的余地?”
望着谢老夫人愈发恼怒的模样,韦念意眼底划过一抹不易教人察觉的喜色,但面上却仍旧忧心忡忡的模样,眉心皱得厉害。
知晓煽风点火的目的已经达成,韦念意不再言语,只是坐在一旁,继续垂首为谢老夫人按摩着,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谢老夫人便按捺不住地侧首,对床畔侍立的嬷嬷吩咐道:“去玉衡院,将五公子接过来,同你们太太说,这件事,这回没有商量的余地。”
听到谢老夫人这不容置喙,语调冷怒的话,在谢老夫人身旁侍候多年的嬷嬷,知晓这回,老夫人是被二夫人的这一番言语,给挑起了新仇旧恨的怒气。
甚为担忧的同时,嬷嬷悄悄望了一眼这位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二夫人,又想到平素瞧着温柔和气,实际上执着坚定,五公子又是逆鳞的大太太,一时之间,只觉后宅之中,恐怕将要掀起一场风暴来……
第093章 斗争
玉衡院。
坐在餐桌前, 望着正在用早膳的谢璟,见他放下手中的汤匙,由女使上前,擦拭完手掌, 卢宛站起身来, 走到他的面前, 将这个孩子展臂抱了起来。
腾出一只手, 揉了下谢璟的面容, 卢宛垂眸问道:“小璟,你用好了?”
听到母亲这样问, 谢璟点了下头, 安静乖巧地偎在卢宛的怀中。
望着面前懂事的孩子, 卢宛心中不禁甚是柔软。
母子二人都不再言语,如今卢宛身子渐重,将怀中谢璟交给一旁的女使,正待带谢璟离开。
却不料,房门之外, 忽然传来急促匆忙的脚步声。
微皱了下眉,卢宛侧眸望去,却见脚步匆匆推门而入的,是玉衡院的一个婆子。
启唇, 卢宛望着面上尽是焦急之色, 正在向自己行礼的婆子, 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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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出了什么事,想她也不会这般行色匆匆。
听到卢宛这样问, 婆子看了一眼女使怀中抱着的谢璟,方才有些声音发颤地回禀道:“是……是寿安院的人, 要来将五公子接到寿安院去,说是老夫人下的命令……”
卢宛听她这一番话,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卢宛目光微冷,抿唇望着面前有些抖若筛糠,惴惴不安的婆子半晌,按捺着心中的愠怒,冷声吩咐道:“将那些人都给轰出去。”
见平日里和气的太太,如今这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婆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应了声“是”之后,婆子忙快步退了出去。
站在原处,想到方才婆子来禀报的,谢老夫人要将谢璟带去寿安院抚养的话,卢宛的心中,一片冷怒与难以掩盖的惶恐。
她不曾料到,直至今日,谢老夫人竟还没有放下要将小璟带去寿安院的念头。
想到固执己见,性情冷漠且阴晴不定的谢老夫人,便是卢宛有朝一日真的过于分.身乏术地忙碌,也不愿意将谢璟交给谢老夫人抚养。
谢璟是她在意的,骨血相连的孩子,她怎会将他交给那样的一个老妇人。
这般想着,卢宛掩于袖中的手掌,不由得微有冷汗涔出。
如今谢行之尚还在昏迷,谢璟又是稚龄幼子,能面对这一切的,唯有她自己了。
若谢老夫人要用婆母的身份来压她,那么,她也只有鱼死网破,同谢老夫人撕破最后的颜面这条路可以选了……
想着想着,卢宛心中那抹按捺不下去的惶恐与迷惘,不由得愈深。
可是,现在,除了她自己,已经没有人能将她护在身后,为如今的她遮风避雨了。
望着房间中得知这个消息,都有些担忧望着她的女使,以及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却神色茫然难过,正对她含着眼泪,摇首道,“娘亲,小璟不要到寿安院去”的谢璟,卢宛晓得,如今她便是玉衡院的顶梁柱了。
走到谢璟面前,摸了摸他眼眶微红,泪眼蒙胧,瞧着有些可怜的面容,卢宛安慰地对他温声道:“璟儿莫要哭了,娘不会将你送到寿安院去的。”
带谢璟准备回内间,只是,方才走出房门,却忽又见一个女使,火急火燎,脚步匆匆地自外面走过来。
瞧见正走出房门的太太与五公子,女使曲膝礼了礼之后,忙神色焦急地禀报道:“太太,寿安院这回来的人,正在我们院门口闹事,不肯离开,奴婢看着,她们见您不露面,要硬闯进来了!”
听到面前的女使这般忧心忡忡地说,卢宛站在原处,半晌一动未动,一语未发,只是心中,怒意却已要控制不住。
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平生头一回,性子从容平淡的卢宛,被气得整个人都有些发颤。
她不晓得,这位谢老夫人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在谢行之昏迷不过几日后,便这般着急地过来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要这般针锋相对,步步紧逼地逼迫她!
抿紧了唇,面色微有些发白,但却仍旧保持着神情的平静,卢宛对身旁抱着小小的谢璟,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女使吩咐道:“将五公子带回去,没有我亲自吩咐,不许任何人带五公子出去。”
听到卢宛这般吩咐,女使忙应了声“是”,然后准备带谢璟回去。
布置完这一切,卢宛看了一眼面前方才来回话的女使,深吸口气,尽力教自己冷静,再冷静一些。
扶着酸乏的腰肢,虽然此时此刻,卢宛甚是想要回去休息,但,她晓得,这一切,在斩断谢老夫人这妄念之前,都是不可能的。
望着面前面色惊忧的女使,卢宛按捺着心中纷乱的思绪,道:“走罢,出去会会那些人。”
……
玉衡院门前,寿安院谢老夫人派来的几个女使仆妇,正嚷着,试图要挥开守在门前的玉衡院的婆子,直接闯进去。
卢宛走到门口,所看到的,便是玉衡院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都有些阻拦不住寿安院这回来的几个人。
侧首,望了一眼跟自己过来的几个女使,几个女使立时会意地上前,过去在门前一同阻拦寿安院派来的下人。
瞧见卢宛已经过来,且同样带了几个女使,晓得今日无法硬闯进玉衡院的几个女使仆妇,都收敛了手上的动作。
望着平日里温柔和气的太太,如今冰冷的面色与目光,寿安院的几个下人心中,不由得都有些心生怯意的畏惧。
毕竟,之前几回,性格强硬,说一不二的谢老夫人都不曾自这位小夫人身上占到什么便宜,更何况她们这些下人……
张了张口,领头的女使看了一眼卢宛,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卢宛忽如其来的冷笑声所打断。
行至门口,卢宛抚着隆起的肚子,跨过门槛,神色漠然地步步向前,让面前的几个女使,都不由得往后退去。
瞧着一身凛冽冷意,与正身怀六甲的太太,寿安院的几个下人不敢触卢宛的霉头,唯恐今日一着不慎,会闹出什么事来。
手掌扶着腰肢,卢宛在将面前的几个下人都逼到玉衡院门外一段距离之后,方才停下脚步。
她望着面前的几人,冷声开口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不要再打这个主意,我不会同意将璟儿带到她那里养着的,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听到卢宛这般说,言语之间已不再提谢老夫人,而是直接用“你们主子”来替代,毫不掩饰对谢老夫人的深恶痛绝,寿安院的几个下人,想着来之前谢老夫人的吩咐,一时只觉左右为难。
领头的女使“扑通”跪在地上,其余的几人见此情形,也都跪了下去。
抬首望着面前的卢宛,领头的女使潸然欲泣,想要打感情牌:“太太,您便同意将五公子送到寿安院罢,老夫人是五公子的嫡亲祖母,定会好生抚养五公子长大的!请您放心罢!”
说着,领头的女使,又带头向卢宛叩起了首,隐有要借此逼迫卢宛不得不同意之意。
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使,听到她这一番话,卢宛不由得觉得甚是可笑。
索性从始至终,谢老夫人从未想过给她丝毫关于对晚辈的爱护与颜面,那么,卢宛也不会再顾忌什么。
瞧着跪在地上的女使,卢宛冷嗤一声,开口讥讽道:“在寿安院养大的公子与姑娘,是什么样的品性,想老夫人是最晓得的,仅此一点,我便永不可能将璟儿送去寿安院,更莫要提,之前我已同老夫人所说过的那些缘由。”
真正在寿安院长大的,其实只有五姑娘谢芊一人,卢宛不想拿她做筏子,所以所说的话,虽对谢老夫人已是毫不客气,但却也并不曾直接点出谢芊来。
对卢宛话中显而易见的讥嘲,寿安院几个下人都不由得白了面色,知晓这位太太态度坚决,却不晓得该如何回去交差。
想到当初五姑娘的一意孤行,教谢老夫人被伤透了心,长年相伴相守的祖孙二人,险些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如今,太太竟这样轻易提起这件事来,摆明了是要刺激谢老夫人,让谢老夫人难过发怒。
不晓得府中的老少两位女主人,为何会闹成这般田地,寿安院的几个下人不敢再言语,唯恐面前这位神色冷漠的太太,会再说出什么让她们难以回去交差的话来。
……
寿安院。
听到战战兢兢的女使的回禀,谢老夫人面色难看地摔碎了手中的杯盏。
瓷器被丢掷在地上,所发出的清脆的破碎声,让房间中的几人,都噤若寒蝉地沉寂下去,一室寂静。
在落针可闻的房间中,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韦念意望着面前的谢老夫人,伸手为这气得有些轻颤的老妇人抚背顺气,出声安慰道:“母亲,您莫要生长嫂的气,长嫂也是为璟儿考虑,一片拳拳的舐犊之情……”
听到韦念意这般感慨地说着,谢老夫人却仿佛被火上浇油一般,愈发又悲又怒,悲从中来。
方才听闻那几个自玉衡院回来
的女使仆妇,战战兢兢说起卢宛那个小丫头片子,竟拿芊娘来驳斥讥讽自己,谢老夫人心中,如吃了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
这样一把年纪,竟教一个不到双十年岁的小丫头片子如此不留情面地讽刺,谢老夫人实在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心中悲痛。
谢老夫人忍不住想,自己生平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但偏生如今卢宛那个小贱人怀着孩子,自己半分奈何不了她。
气极了,但却无可奈何的谢老夫人,只能不断摔东西,然后在终于疲惫下来之后,让房间中所有人都离开。
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安静片刻,不想听到任何虚弱无用的宽慰。
对卢宛的怨恨,对大儿子如今仍旧未曾醒来的担忧,教谢老夫人觉得甚是乏累。
被精疲力尽的,伤心的谢老夫人同样赶了出去,站在门外,韦念意面上虽有些担忧与难过,但眼底却划过一抹幽深阴沉的得意喜色。
在谢老夫人身旁的嬷嬷的劝慰解释下,韦念意轻轻摇了下头,微有些蹙眉,仿佛并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瞧着面前的嬷嬷,韦念意担忧地对她道:“我无事,只是忧心老夫人,今日生了这样一场气,对病情恐怕有害无益……”
顿了顿,韦念意望着面前的嬷嬷,继续道:“今日我便先回府了,老夫人那里,你们且多上些心。”
听到二夫人这般吩咐,对老夫人甚为担忧的模样,嬷嬷虽然心中对这位二夫人今日的所作所为,尚还有些怀疑与诧异,此时此刻,却也不曾表露出来。
对面前的二夫人敛祍礼了礼,嬷嬷循着规矩,仿佛甚是动容地恭敬应道:“二夫人的话,奴婢都记下了,奴婢定会照顾好老夫人的,还望二夫人放心。”
望着面前的嬷嬷,韦念意抬手,用帕子拭了下眼角,黯然怅惘地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待离开长房府中,乘轿回到了自己家里,行至自己院中,方才一路上,一直用手中帕子,时时擦拭着眼角的韦念意,神色冷淡平静地收起帕子,径直走进房中。
坐在桌案前的绣墩上,慢慢饮着女使方才斟好的温茶,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韦念意抬起眼帘来,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女使。
面上流露出几分带着深意的,柔和的笑意来,韦念意看着身旁的女使,面上虽在笑,神情却有些伤感似的,叹息着吩咐道:“快去崔家五房,请姑奶奶过来,说我有要事要同她商议。”
女使闻言,心中不由得有些纳罕茫然。
二夫人所说的这位崔家五房的姑奶奶,因与家主与二老爷并非一母所生,又不受谢老夫人待见,所以,平日里鲜少回谢府来。
如今,二夫人要请这位姑奶奶到二房府中,是要做什么呢?
第094章 慰藉
谢府二房。
听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韦念意抬起眼帘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瞧见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着棠色衫裙,并同色褙子的女子之后, 韦念意笑着对崔五夫人谢惠语摆了下手, 道:“语娘, 快过来。”
从前虽与这位二嫂有所往来, 但却不曾见到她待自己这般热络。
心中茫然了一瞬, 谢惠语面上也浮现出笑意来,她笑吟吟地走到韦念意面前, 向坐在桌案前的韦念意曲膝礼了礼。
韦念意一面亲近笑着同谢惠语说话, 一面挽住她的手, 让她快快坐下。
坐在桌案前,瞧了一眼身旁的韦念意,不晓得这位二嫂今日叫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
其实,谢惠语平素与谢家的往来并不多, 一则是因着她是府中庶女,从前便不得谢老夫人这个嫡母的喜欢,二来……
二来,谢家长房与二房的人, 从前待她总是敬如宾客, 但却实打实瞧着有些冷漠疏离的, 她是庶女,又是出阁多年的老姑奶奶了, 于是除了逢年过节会到谢家送年礼节礼,寻常也识趣地不来讨嫌。
却不曾料到, 今日自己的这位二嫂,却会主动将自己叫过来。
此时此刻,崔五夫人谢惠语心里,不由得一头雾水。
瞧着面前安静坐着,同样看着自己,神情之中流露出些茫然纳罕的小姑,韦念意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
仿佛寒暄一般,韦念意问起谢惠语崔府中的事,以及近来一切可好。
听到她这样问,谢惠语心中不禁愈发茫然不解。
一一回复了韦念意的问题,面上笑吟吟的笑意愈深。
目光一瞬不移地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谢惠语直率地笑道:“不晓得这回二嫂教我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韦念意闻言,看着性子直来直去,做事甚为果断的谢惠语,想到自己的谋划,眼中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锋芒来。
笑着颔了下首,韦念意对谢惠语有些神秘地摆了下手。
心中一动,会意了的谢惠语靠近过去,听这位二嫂在自己耳畔轻声说着什么……
待到听罢韦念意的这一番话,谢惠语一时不曾言语,只是望着面前的这位二嫂,若有所思的模样。
韦念意见谢惠语面色隐隐约约有所动摇,但却有些踌躇犹疑,难以决断的模样,只是弯唇笑笑,没有开口催促她。
抬手,拿起放在桌案上的茶盏,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好整以暇地喝着,韦念意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晓得这位庶出的,有几分聪明的小姑,并不是什么善茬。
这样一个一举多得的好机会,天上掉馅饼一般,她不相信,谢惠语会不动心。
果不其然,在韦念意尚还不曾饮罢茶盏中的茶水,便听到身旁的谢惠语有些喜笑颜开,亦有些忧虑重重地犹疑问道:“可是,长房中的人会同意这件事吗?我可是听说,长兄是最宠爱大太太的,我怕这件事,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沾了一身腥……”
听到谢惠语这有些迟疑的一番话,韦念意面上的笑意却愈深。
握了握面前谢惠语的手,韦念意笑道:“有甚可怕的?如今长兄仍在昏迷,长房中能主事的,也便只有老太太了。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为了昏迷的长兄好,毕竟冲喜一事,不是我们空口无凭说的,我已用上回语娘你带来的生辰八字,为你家的那个六丫头算过了,她的八字,是正合适的,你说这是不是有缘分?”
谢惠语听罢韦念意的这一番话,面上的犹疑与动摇之色不由得愈浓。
想到家中那个教她厌恶的,在她嫁到崔家五房之前,夫婿便与一个卑贱侍妾生下的庶长女,这些年来,韦念意只觉心中仿佛梗了一根鱼刺一般,膈应得紧。
虽然庶长女的那个生母早已在几年前因为受了风寒,而病重撒手人寰,但,谢惠语还是越看,便越觉得那丫头片子畏畏缩缩,时不时便哭哭啼啼的模样,随了她那下贱的亲娘,瞧着甚是碍眼。
所以,一等那小丫头片子过了笄礼,谢惠语便张罗着,要将她嫁出去。在此之前,这位崔家六姑娘也曾相看过几门婚事,只是后来却都无疾而终,谢惠语本来便有意敷衍,只待她到了年岁,找个差不多的小郎君应付差事了事。
今年过年,照例到谢府来的时候,谢惠语见到二嫂韦念意,是韦念意主动提起这件事来,谢惠语想着多条消息线索,便将崔家六姑娘崔丽的八字,给了韦念意。
却不料,她的这位好二嫂,竟在那时,便打了这样的主意。
望着面前的韦念意,谢惠语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想到辈分上,崔丽毕竟是长房的外侄女,中间还差了一辈,谢惠语不禁有些犹疑道:“这件事,还需回家与夫婿商议一
番,倒也应该没甚太大问题,只是……”
说着,想到了寿安院那位本便对自己没甚好印象的谢老夫人,谢惠语望着面前的韦念意,有些踌躇道:“只是不晓得,这件事,母亲会不会同意。”
若惹得谢老夫人不快,教她老人家指着自己劈头盖脸责骂一顿,谢惠语实在觉得得不偿失。
听到谢惠语这有所顾虑的话,韦念意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更甚。
握着谢惠语的手,韦念意继续撺掇似的轻轻笑道:“有何可怕的?语娘你是出了阁的女儿,便是老夫人不快,又不能真的奈你如何。此事行就行,不行就罢了,更何况如今,老夫人虽为了安稳人心不提,但其实,也甚为忧心长兄的病情……”
顿了顿,望着面前的谢惠语,韦念意笑着继续道:“此事有益无弊,一举多得,全看语娘你肯不肯担一丝一毫的风险,做成这件事了。”
听到韦念意这语气轻飘飘的话,晓得她既提起这件事,便是有了几分成功的把握,且选择的余地并不限于自己这里,恐怕是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了。
她所嫁的,是崔家五房,夫婿虽是长房嫡子,但却是老来得子的嫡幼子,他们府中,虽在公公婆母皆高龄辞世后,也曾分得丰饶家资,但怎奈何她的夫婿是个自幼受宠爱,但却没出息的,眼瞧着,他们夫妻二人,这辈子便要这样庸碌无为,坐吃山空地做富贵闲人下去。
但谢惠语虽出阁前便名不见经传,却是个心气高的,她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夫家,在娘家做透明人,被宗族亲戚,娘家亲戚冷落在边缘。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这般自心中想着,谢惠语想到家里那个教人厌烦的庶长女,以及韦念意所说的什么劳什子纳妾冲喜,愈发觉得意动起来。
若长兄真的因这件事,而赶巧了醒过来,那么……
越想,便越觉得这件事有几分意思,此时此刻,谢惠语心中不由得一片火热。
看向坐在面前的二房二嫂,谢惠语面上带着几分亲近恭敬之意,笑道:“这件事,便要劳烦二嫂牵线搭桥了,寻常时候,恐怕老夫人不会肯见我。”
自谢老夫人生病以来,便愈发深居简出,厌烦尘世喧闹,不肯再见探访看望的外人。
此事,谢惠语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听到谢惠语这般说,言下之意是已经同意了这桩事,韦念意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得意之色来。
想着本便自顾不暇的卢宛,这回要如何焦头烂额地应付这件事,韦念意便觉得心中畅快。
此时此刻听闻谢惠语这一番话,韦念意笑着拍了下握在掌中,谢惠语的手,点头应道:“语娘,此事你便放心罢,母亲那里,我定会帮你劝说妥当的。”
……
夜幕降临,夜色沉沉。
谢璟坐在桌案前,方才沐浴之后,柔顺的墨发披散在背上,他穿着白色的寝衣,小小的一只安静地坐着,神情懂事而乖巧。
抬手,用汤匙喂着谢璟温热的牛乳,想到这些时日以来,因为伤心难过,用膳的时候一直恹恹的谢璟,卢宛眸中划过一抹心疼来。
揉了揉谢璟幼嫩柔软的面容,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孩子,再度问道:“璟儿,你这会子真的不饿吗?”
听到卢宛这样问,虽然晚膳只用了半盏燕窝粥,只够平日里的一半饭量,但谢璟却摇了下头,瞧着面前的母亲道:“娘亲,我真的不饿。”
喂谢璟用完最后一汤匙温牛乳,卢宛让他漱了口,有些无奈柔和地望着面前的孩子,在他眉眼间亲了一下,道:“好罢。”
说着,卢宛展臂,将谢璟抱起来,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准备将谢璟抱到床榻上去。
自谢行之昏迷以来,谢璟便常常留在他们的寝间,一则谢璟近来太没有安全感,二来……
二来,其实如今的卢宛,也需要相依相靠,作为心理支撑的谢璟,只有重要的人在,她才能更加明白地知晓,眼下她不能退缩,她是她爱的人的,最后的倚靠。
将小小的谢璟放在谢行之与自己中间,卢宛起身落下帐幔,自谢璟眉心亲了一下,温柔道:“小璟,晚安。”
躺在父母的中间,虽然,这是寻常的时候,谢璟最喜欢的情形,但这会子,他看着面前还端坐着,神色温柔的母亲,鼻子却忽然有些酸酸的。
握住爹爹与娘亲的手掌,谢璟忍着鼻酸,明眸善睐,眼眉弯弯地笑着,对卢宛点头道:“嗯,娘亲也晚安!”
面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来,卢宛不再言语,她扶着腰肢,慢慢躺下,觉得安心慰藉下来。
第095章 逼迫
坐在桌案前, 望着面前有些怯怯的女郎,韦念意抬手,笑着握住崔丽的手。
望着面前有些怕生的女子,韦念意神色亲切笑道:“丽娘, 在谢家, 便是你的外家, 不必这般拘束。”
听到面前的这位谢二夫人这般说, 又想到来之前, 自己的嫡母的嘱咐,崔丽心神这才定了定。
轻轻摇了下头, 崔丽道:“舅母多虑了, 丽娘并不曾觉得拘束。”
看着面前年岁尚小的女子, 与她姣好的容貌,想到卢宛那小丫头片子在见到面前的崔丽之后,心中不晓得会有多气急败坏,韦念意便心里痛快。
笑了笑,握着面前崔丽的手, 与她一起站起身来,韦念意笑吟吟地对她道:“走罢,我们去寿安院看望老夫人。”
寿安院。
倚靠在床头软枕上的谢老夫人,望着面前正款款向自己行礼的女郎, 想到自己二媳妇之前同自己所说的那件事, 眼中划过一抹沉沉的情绪。
已经多年不管事的谢老夫人, 其实不愿意同卢宛真的撕破脸,做这种引得家宅不宁的事。
毕竟, 上一回她想要为老大纳妾,老大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
如今大儿子仍旧在昏迷之中, 但上回如此,这次十之八.九,大儿子也未必会看得上面前这个容貌气度与大媳妇相去甚远的女郎。
只是……
只是,忽然想到卢宛那小贱人,三番五次地阻挠自己将璟儿带到寿安院来抚养,对自己的态度十分不善,摆明了没有将自己这个婆母放在眼中,是奔着要同自己撕破脸去的。
只要想起这件事,谢老夫人便觉得心中甚是恼怒,她简直从未听闻过谁家府中有卢宛这般犯上的媳妇。
卢宛这般肆无忌惮,凭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那个宠爱她,呵护她的大儿子给骄纵出来的?
越想,谢老夫人便越觉得心里不痛快,此时此刻,望着面前的崔丽,这个老妇人既跃跃欲试,有些蠢蠢欲动,又不想在后宅惹出什么事来。
毕竟若自己的大儿子醒来,晓得自己在他昏迷期间竟允诺了这样的事,难免会与自己心生隔阂。
只是摆在面前的诱惑,又实在让谢老夫人有些不舍得就此放弃。
眼下,可不会有人能再出来护着卢宛那个小贱人,她如今身怀六甲,正是处处弱势的时候,这样给她添堵,为难她的机会,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样在心中想着,谢老夫人面上的意动之色愈浓。
虽然韦念意不能晓得谢老夫人这会子心中在想什么,但瞧着这位相处了二十年的婆母的面色,她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看出谢老夫人的左右摇摆与为难来,韦念意笑着说道:“母亲,这是为长兄冲喜,让长兄能快些醒来的好事,您便答应了此事罢。”
听到面前的二媳妇这么说,想着她提到的面前的这个叫崔丽的庶女,看着畏畏缩缩的,生辰八字却是极好的,能为昏迷的大儿子冲喜,谢老夫人面上的意动之色越发厉害起来。
想到若自己出面,直接塞人到卢宛那里,便能终于扬眉吐气地扳回一城,谢老夫人越想,心中的动摇之意便愈重。
面上的笑意越发慈和,谢老夫人对
面前有些怯怯的崔丽摆了下手,笑道:“你是叫丽娘对吗?真是人如其名,长得是个美人,快过来让我看看。”
听到谢老夫人笑吟吟地这般说,韦念意已经明白了谢老夫人的意思,她眼中涌上无尽的得意之色来。
……
卢宛不晓得,谢老夫人与谢二夫人,为何会对她步步紧逼。
如今谢行之还在昏迷,她这里已经有些焦头烂额,还要打理府中上下的事,卢宛没心思跟她们斗来斗去。
可是这位谢老夫人与这位谢二夫人,却连续不断的,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她的底线。
坐在花厅上首的圈椅上,望着韦念意与她带来的那个女郎,卢宛掩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
垂下眼帘去,神色不咸不淡喝了口茶盏中的温茶,卢宛心中厌烦至极,但面上的神色却仍旧带着些客套的礼节。
想得方才韦念意所说的,是谢老夫人同意将面前的这个崔六姑娘,纳进府中为谢行之冲喜,卢宛只觉得这个理由实在太荒谬了。
见坐在上首的卢宛一直沉默着一语不发,神色冷淡的模样,觉得此时此刻,卢宛这个丫头片子心里不晓得有多抓狂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大概不得不捏着鼻子将崔丽留下,韦念意眼中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望向始终不曾言语的卢宛,韦念意仿佛是一片好心一般,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道:“长嫂,不晓得这件事您是怎样看的?寿安院老夫人那边,丽娘是已经经过她老人家的允肯,过了明面的。”
听到韦念意这样说,面上是毫不加掩饰的带着恶意的明媚笑意,卢宛微冷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她。
不晓得卢宛为何这会子一句话也不说,被她这样冷冷地看着,莫名其妙的,韦念意的后背只觉得一凉。
只是,下一瞬,想到今日之事有老夫人为自己撑腰,想这个卢宛也不会不敢直接拒绝,韦念意微微平复了一下心中不知所起的恐慌,面上带着的笑容愈深。
看着卢宛,便这样与她对视着,韦念意笑吟吟地继续问道:“长嫂,您觉得呢?”
此时此刻,其实卢宛真的很想给韦念意一巴掌。
放下手中茶盏,卢宛望着韦念意,面色微冷,直接了当地答道:“我不同意。”
听到卢宛这简短的几个字,韦念意有些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不晓得如今长兄昏迷,她竟然还敢这样一身反骨,无法无天。
她以为她还是从前被护着的卢宛吗?
看着坐在上首圈椅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年少女郎,韦念意不由得在心中冷嗤了一声。
张了张口,韦念意看着卢宛,轻轻摇头笑道:“恐怕这件事,没长嫂想得那么容易。”
说着,韦念意同样带着冷意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卢宛,面上带着笑意,再度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这是寿安院母亲的意思,也是为了兄长快些醒来,长嫂竟要这样不曾犹豫地拒绝吗?”
听到韦念意张口对自己就是一顶大帽子,卢宛眼中的冰冷不由得更深。
看着坐在下首的韦念意,卢宛不想与她多说无用的赘言,只是神色平静冷淡道:“我不会同意这件事的,若今日没有旁的事,我乏了,请你们慢走罢。”
见卢宛对这件事的态度如此坚决,竟真的敢忤逆谢老夫人,不同意这件事,韦念意不由得有些始料未及。
忽然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来,韦念意望着卢宛,道:“恐怕这件事,还轮不到长嫂拒绝。”
卢宛听到她这样说,心中不由得觉得甚是好笑。
如今她手中握着掌家权,玉衡院又是她的院子,面前的这位谢二夫人,哪里来的底气,觉得可以让她不得不退让屈服?
面上冷意的笑愈深,卢宛忽地冷嗤一声,对侍候在花厅中,噤若寒蝉的几个仆妇道:“二夫人发癔症了,长房府中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来人!将二夫人与崔六姑娘都请出府去,让二夫人好生回去看病罢!”
对卢宛这驱逐起自己来毫不手软,甚是不客气的态度,韦念意不由得有些气极反笑,心里怒火中烧。
此时此刻,花厅中还有这般多的,长房与二房的下人,以及崔丽这个她方才见过一面的别家晚辈。
卢宛这个小贱人,竟敢如此下她的面子,真是活腻了!
心中越想便越觉得怒火中烧,韦念意正待张口,继续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却见卢宛已经站起身来,正转身离开。
而与此同时,花厅中方才一直垂首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侍候着的几个仆妇,已围住了自己,看着若自己不肯主动离开,那便要“请”她与崔丽离开了。
仍觉不甘心的韦念意,望着卢宛离开的背影,扬高了声音,恼怒道:“你竟敢这般待我?今日可是老夫人叫我过来的!你连老夫人给的人都敢拒绝!”
对韦念意一番聒噪的话充耳不闻,卢宛不曾停顿片刻,神色冷淡地抬步走出花厅。
很快,二房夫人韦念意与崔六姑娘崔丽,便同时被赶出了谢家长房的府中。
回到内间,坐在桌案前,拿过女使轻轻放在手边的温热蜜水,卢宛垂下眼帘,呷了一口。
想到方才所发生的,那荒谬不经的一切,卢宛心里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心烦意乱。
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实在让她心中气不过,卢宛抬眸,瞧了一眼身旁侍奉的女使,道:“老夫人缠绵病榻,应卧床清静地静养,不宜被人三番五次上门叨扰,自今日起,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任何人再到寿安院去探望老夫人。侍疾的事,也都放在一旁罢,过会子差几个人过去,好生侍候着老夫人。”
听到面前的太太眼睛不眨,神色平静地这样说,又想到方才在花厅,二夫人是如何伙同老夫人,一起逼迫为难太太的,女使虽然闻言,不免有些心惊,但还是礼了礼,然后准备下去吩咐这件事。
想着太太的那一番话,名为让老夫人静养,实际上,明摆着与软禁无异,女使心里便觉得有些惴惴与心惊。
她们太太,在摄政王昏迷之后,胆子未免变得太大了。
按下心绪不表,女使收回悄悄落在卢宛身上的目光,抬步走出房间。
而此时此刻,被“请”了出去的韦念意,正站在长房门前,听面前神色怯懦,潸然落泪的崔丽含着眼泪问道:“二舅母,如今该如何是好……”
第096章 拜访
望着面前潸然欲泣的崔丽, 想到方才卢宛对自己那毫不客气的态度,韦念意心中怒气腾腾。
便这样轻而易举被赶出了长房,韦念意心里实在觉得不甘。
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怯懦的崔丽, 韦念意心中, 忽然闪过一计来。
既然卢宛这个小贱人不仁, 那也莫要怪她不义了。
这样自心中想着, 韦念意面色愈发阴沉下来, 她对崔丽摆了下手,示意面前的女郎附耳过来。
不晓得韦念意要同自己说什么, 崔丽泪眼婆娑地靠近过去, 听面前的这位谢二夫人在自己耳畔说了些什么。
待到听罢韦念意的这一番话, 平日里困在内宅,不谙世事的崔丽不由得愣住了。
她惊诧地望着面前的谢二夫人,不晓得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缘于巨大的震惊,崔丽连眼泪都顾不得流了。
而看着面前, 此时此刻目光愣愣地看着自己,有些出神的女郎,韦念意不由得弯唇笑了笑。
只是,那抹笑容, 却带着阴沉, 与不达眼底的冷漠。
望着面前的崔丽, 韦念意的声音仿佛在蛊惑一般。
她轻笑了一声,望着面前的女郎, 怂恿地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 六姑娘竟不晓得吗?今日你既到了长房,想也是对这件事有心的,难道就要这般灰溜溜地回去,忍受嘲笑吗?”
听到面前的韦念意这么说,果不其然,崔丽面上流露出几分犹疑之色来。
韦念意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女郎,等待着她最后的答复,仿佛吃准了她会动摇一般。
不晓得过了多久,韦念意看到面前的崔丽点了下头,神色隐隐有些破釜沉舟,道:“好,二舅母,丽娘这就按您的吩咐去做。”
闻言,韦念意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愈深。
点了下头,韦念意不再言语。
谢府门前,很
快便不远不近地聚集了许多人,路过的百姓,望着谢府门前,正被几个女使拉着,却仍旧哭嚷着要撞柱子的年轻女郎,不由得好奇地围在一旁。
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谢府这等门第里的事,若能知晓,也让人想要探寻。
在好奇心正旺盛的时候,只见在这个年轻女郎身旁的,一个衣着富丽的夫人,正在声音中尽是哭腔,阻拦劝告着她什么。
面前的这一切,教路过的人,心里的好奇心不由得愈重。
好在这位夫人声音不算小,所以,所有人都能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听到她话里所说的。
只听衣着华丽的夫人,正在声音中尽是哭腔地哽咽劝道:“老夫人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只是太太却不同意,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丽娘你何必强求呢?真是个苦命的姑娘,明明老夫人已经允了,让你入府为妾的,如今已经过了明面,今后你该怎么办呀……”
听到这位夫人的话,围观之人方才恍然大悟,晓得了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已经进了谢府的妾室,被府中的夫人给赶了出来。
真是可怜,听着也没有犯下什么错,却被府中善妒的太太给赶了出来。
看着正在闹自尽的崔丽,围观的人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同情。
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韦念意面上不由得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这一切,都是韦念意想要得到的结果。
长房府门外,传来越来越多的议论纷纷,韦念意心里也越来越得意。
想要继续煽风点火的韦念意,扬高了声音,复又在这流言蜚语,议论纷纷中添了一把柴。
她声音中尽是悲伤,叹息道:“只是可怜了你,如今千万张嘴也说不清楚,恐怕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为崔丽扮可怜的一番话,引得议论纷纷愈发厉害起来。
但是从始至终,一直到了晌午,虽然谢府门外围的人越来越多,议论之声也越来越多,不绝于耳,只是谢府之中却一直不曾出来人,摆明了要冷处理这件事的模样。
不曾料到卢宛那个小丫头片子竟会如此软硬不吃,晓得今日怎么做,是彻底与长房撕破脸了,只是却不曾达到自己的目的,韦念意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阴沉之色。
今日这件事,她一定要办成。
否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一直以来,卢宛却始终不曾露面,甚至连个仆从都不曾派出来,请她们进去再商谈,仿佛对自己的名声是否会变成妒妇丝毫不在意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流逝,韦念意心中也不由得涌上一抹焦虑。
若是卢宛不接招,那么她们也拿她无可奈何,那么,就只能让崔丽来真的了。
这样在心中想着,韦念意心中正狠了一下,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二夫人!”
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声音有些熟悉,韦念意不由得下意识转过头去。
在看到来人是是崔家长房的四姑娘崔玉之后,韦念意的面色,不由得微顿了一下。
她不曾料到,崔玉竟然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忽然之间,不晓得为什么,韦念意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望着面前的这位谢二夫人,想到她与自己那个自作聪明,实际上又蠢又坏的五婶母一起狼狈为奸,撺掇着自己那个懦弱的六妹妹做了什么之后,崔玉眼睛中闪过一抹怒意。
这位谢二夫人,不晓得与谢府长房的那位大太太有什么恩怨,她也不关心别人府中的事。
但是,她竟然想着在这个时候,拖他们崔家下水,这怎么能不让崔玉心中恼怒,觉得这是个蠢货。
今日若不是她出门去兴国寺,崔家被故意地瞒天过海,还不晓得,竟发生了这样的一场闹剧。
她的那位好五婶母,不仅喜欢自作聪明,谁晓得心眼也这么恶毒。
竟让六妹妹到舅舅家做妾,亏她想得出来,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想到唯唯诺诺的五叔叔,还有恶毒浅薄的五婶母,崔玉眼眸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厌恶之色来。
而看到来人是崔家四姑娘,那位叫崔玉娘的,书画双绝的女郎,韦念意这才想起来,为何方才听到她的声音,会觉得熟悉。
从前在宴会上,她曾经见过面前的这个亭亭玉立的女郎。
心中不祥的预感愈重,韦念意能糊弄得了从小到大一直困在宅院里不能出去,见识浅薄,怯懦单纯的崔丽,却晓得自己是轻易糊弄不了面前的这个崔玉的。
眼中闪过一抹阴沉之色,但面上却仍旧带着笑意,韦念意张了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到面前的女郎已经笑了起来。
望着面前的谢二夫人,崔玉仿佛有些诧异不解地笑着问道:“这不是二夫人吗?您怎么会与六妹妹在一处,是发生了什么吗?”
瞧见面前的崔玉眼中有一抹冰冷的怒意,显然已经晓得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是什么,却明知故问地这般问,韦念意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句:真是个小贱人。
只是心中虽然这样骂着,但却晓得大势已去,今日恐怕要功亏一篑,韦念意面上虽还带着笑,只是那抹笑,却怎么看,怎么甚是勉强。
张了下口,看着面前的崔玉,韦念意道:“并不曾有什么,这是谢家与崔家五房的事,便不劳烦四姑娘操心了。”
虽然晓得崔玉过来,显而易见是要插手这件事,但韦念意与她说起话来,却仍旧有心要刺她几句。
而听到面前的这位谢二夫人的这一番话,崔玉却不由得笑得更加厉害。
眉眼间尽是冷意,想到方才所听到的,女使打听来的这位谢二夫人与崔丽在谢家长房门口,所闹的是什么,崔玉虽笑着,但却目光冰冷。
随意地点了下头,崔玉“哦”了一声,方才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若没有什么旁的事,那便让六妹妹回去罢,省得家中叔叔婶母为她担心。我家的六妹妹,我向来晓得是个好姑娘,只是怕被用心险恶之人撺掇着利用了什么。”
听出崔玉话中对自己的冷嘲热讽,韦念意眼中的愠怒之色不由的愈重。
不待长房府门前的人做些什么,以及围观之人有所反应,崔玉已经让身旁的女使,上前将眼泪涟涟,不知所措的崔丽给“请”到了马车上。
想到今日这位谢二夫人,为了不晓得为什么的一己之私,竟然险些让谢府长房与他们家就此撕破脸,从此因为这件事,很大可能谢府长房的那位受宠的大夫人会记恨他们,崔玉心里便对家里那个看着有几分小聪明,实际上却蠢得要命的五婶母来气。
让女使将崔丽带到了马车上,让几个仆妇先送崔丽回去,崔玉晓得,这件事,还要先禀了她的父亲,崔家的家主,再让父亲处置这个默认顺从的死丫头,还有见利眼开的五叔叔五婶母,等今日晚些时候才能处置。
冷冷看了一眼面前的谢二夫人,崔玉不想再同她说一句话,侧首吩咐身旁的女使,让她上前,去同谢府长房门前的守卫说,想去拜访谢府中的大夫人。
今日,是他们家里的人做了蠢事,但她也同样帮了那位大夫人一把,带走了崔丽,解决了麻烦,这两个出于哪一方面,崔玉都不想就此离开。
第097章 长大
而看到正要往谢府中去的崔玉, 韦念意眼眸中的阴沉之色愈重。
就这样善罢甘休,韦念意心中实在觉得憋闷得慌。
抬手拦住将要到谢府中去的崔玉,韦念意犹不肯放弃地说道:“既然六姑娘已经被接进了谢家,那么我们谢家, 便理应为她负责, 四姑娘觉得呢?”
听到韦念意这般说, 晓得她连装都不装了, 崔玉心里, 不由得冷嗤了一声。
望了一眼身旁的这位谢二夫人,崔玉笑了笑, 只是那抹笑容, 却怎么看, 怎么流露出几分敷衍来。
想到面前的这位谢二夫人所做的蠢事,崔玉也懒得再同她装不知情,卖关子,不由得笑道:“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二夫人还是省省罢, 说出去都教人笑掉牙。”
听到崔玉这样说,毫不客气的一番话,韦念意眼中的冰冷之色不禁愈发厉害。
只要一想到方才被崔玉指使人,所带走的懦弱的崔丽, 韦念意心里便腾腾来气。
笑意不达眼底地笑了一下, 韦念意道:“四姑娘真是狠心, 竟要让自己的堂妹走上一条不归路吗?这样的事被旁人晓得了,四姑娘岂不是死路一条。”
崔玉听到韦念意这一番暗含威胁的话, 心里不由得觉得愈发好笑。
顿了一下方才要抬步的动作,望着身旁的韦念意, 崔玉语气中带着讥讽,笑容明媚道:“我们崔家还是养得起一个姑娘的,大不了,让六妹妹自道观中住一辈子便罢了,谢二夫人这般巧舌如簧,不晓得如此操心崔家的事,意欲何为?”
被崔玉这笑着,语气中带着讥讽,却又滴水不漏的话给说得半晌不曾言语,韦念意只觉自己掩于袖中的手指,都因为太过气恼而有些发颤。
冷漠看了面前的韦念意一眼,崔玉看了看已经在谢府门前打点好了的女使,抬步,往谢府门前走去。
而望着崔玉的背影,韦念意眼中的阴沉狠戾愈重,却又实在哑口无言。
一路顺利无阻地走进玉衡院,面前的房门被推开,崔玉走进房间中去。
听到房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卢宛抬起眼帘,闻声望去,在见到来人是崔玉之后,想到方才女使前来禀报的,崔玉在谢府门口做了什么,卢宛眼眸中的情绪,不由得多了几分思量。
只是心中虽有所思绪,但面上却不显,卢宛对着娉娉婷婷走到自己面前的,正在向自己行礼的崔玉笑着颔了下首,示意让她起身。
从前,卢宛曾经在宴会上见过许多回崔玉,她主动到谢府府上来,却还是头一回。
对面前的崔玉笑了笑,卢宛神色平静含笑道:“请坐罢。”
见面前的这位从前相识的女郎,方才在府外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会子却好整以暇,波澜不惊的模样,崔玉的眼眸中不由的闪过一抹诧异。
她倒不曾料到,如今这个卢宛,变得越发荣辱不惊起来。
只是不晓得,她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在故作淡然。
想到这里,崔玉眼眸中不由得划过一抹的饶有兴致来。
坐在卢宛的面前,望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茶盏,崔玉忽地盈盈一笑。
望着面前的卢宛,崔玉仿佛有些感慨道:“玉娘与太太,真是好久未曾见过。”
听到崔玉这般说,卢宛眼眸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纳罕来,明明不久前宫宴,她还自宫中见过面前的这位四姑娘。
仿佛不曾瞧出卢宛的诧异来,崔玉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只是许久未见,却不曾料到,太太还是如从前一般天姿国色,同玉娘记忆中的模样,毫不相差。”
卢宛未曾料到,崔玉所要说的,竟然是这些。
此时此刻听到崔玉这一番不动声色,有意无意的话,卢宛复又抿唇笑了笑,瞧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崔玉,道:“四姑娘过奖了。”
而看着面前正垂头喝茶的卢宛,想到她方才和气含笑的模样,并不像是生气了,崔玉心里的心神方才定了定。
其实,记忆力并没有十分差的崔玉,岂会不晓得不过一个月前,自己便与卢宛在宫中见过面。
方才她是故意那般问的,就是想看看卢宛面上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不可避□□露出心中原本压抑着的不耐烦与怒气。
她想要试探一番面前的卢宛,究竟有没有因为今天的事而生气,事实证明,卢宛的确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愠怒。
望着面前垂首喝茶,神色安静,有些漫不经心的卢宛,崔玉心中那块一直压着的大石头,这才终于落了地。
无缘无故的,她可不想得罪这位摄政王的夫人。
看着面前的卢宛,眼眸中的笑意愈深,这回带了几分真心实意,崔玉不再像方才一般说那些装傻充愣的,试探的傻话,见卢宛神色沉静散漫,她也拿起放在手边的茶盏来,轻呷了一口,笑着随口话家常似的,有意无意地奉承道:“太太这里的茶可真好,真是唇齿留香。”
听到坐在身旁的崔玉这般说,卢宛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手中拿着茶盏,望着她颔首道:“你喜欢喝就好。”
借着喝茶的由头,崔玉言笑晏晏,笑盈盈地继续与卢宛攀谈着。
今日她到谢府后宅来拜访,求见谢府长房如今的这位大夫人,为的便是挽回损失,顺便想讨个好。
所以言辞之间,崔玉的话里话外带了些隐隐约约,含而不露的讨好与奉承。
而看到这样的崔玉,面上含笑地望着她,卢宛心中虽然有些轻哂,但面上却不显。
崔玉这样的人她见过不知凡几,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必要因为有些不看好,心里有些腹诽,便对别人横眉冷对。
……
夜色深深,暮色四合。
坐在窗畔软榻上,身旁靠着瞧着神色有些犯困,但却过了半晌都不曾睡着的谢璟,卢宛心中不由得有些无奈。
唇畔微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来,卢宛抬手摸了摸身旁谢璟的小脑袋,这会子不晓得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卢宛都有些困意翻涌。
望着坐在身旁的谢璟,卢宛问道:“小璟,我们去休息罢?”
方才他们已经沐浴洗漱过了,这会子谢璟身着白色寝衣,长发仿佛墨色的绸缎一般,铺展在身后,在柔和的灯影之下,他的模样瞧着也一样的柔和漂亮。
此时此刻,听到身旁的母亲这样问,谢璟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最后却又摇了摇头。
抬手,握了握身旁靠着的母亲的手掌,谢璟牵着卢宛的手,复又想了一会子,方才抬起眼帘来,澄澈潋滟的眼眸望了一眼卢宛,开口道:“娘亲,您再为我讲一个故事罢,我还想听。”
听到谢璟这样说,一派乖巧安静的模样,卢宛的心中忽然变得甚是柔软,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笑着点了下头,卢宛将方才放到一旁桌案上的书卷拿了起来,然后将方才讲过故事的那页翻开,继续温声细语地在谢璟身旁念着书卷。
听着听着卢宛并不高声的,温和的声音,渐渐的,谢璟开始有些犯困。
在不晓得第多少回,瞧见靠着自己的小小的孩子,困得有些七倒八歪的模样,卢宛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抬手,轻轻揉了揉谢璟的面颊,小孩子面容柔软的肌肤,让卢宛心中的柔意更甚。
望着面前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但却一直努力强打精神的谢璟,卢宛真是越看越有些不解,这个孩子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
唇畔带着的柔和的笑意中的无奈愈深,卢宛不晓得为什么谢璟已经这么困了,却还是不肯去睡觉。
想了想,抬手摸了摸谢璟的耳朵,卢宛复又放柔了声音,问道:“璟儿,你究竟怎么了?”
想到自己方才思索之后,在心中浮现的那个猜测,卢宛望着面前依偎在自己怀中,犯困的同时还不忘撒娇,与自己格外亲近的谢璟,问道:“璟儿,你同娘亲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除了这个原因,卢宛想不出来为什么谢璟会这样抗拒睡觉。
而听到卢宛的这一番话,过了好一会,一直垂着头,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但却强打精神的谢璟终于仰
起面颊来,望着面前的母亲,睁着的乌润的眼眸之中,仿佛有一些犹豫,有一些踌躇。
不晓得是否该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母亲,怕母亲会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伤心,此时此刻,小小的谢璟心中被纠结所充斥着。
见面前的孩子面上流露出甚是纠结严肃的神色来,看着十分认真,正在思索的模样,平生头一回,卢宛心中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面前这种她所生的孩子,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已经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心中被一种奇异的,柔软的滋味所充盈着,卢宛垂眸望着面前嫩生生的白皙面容,皱得像个小包子,神色看着越来越认真的谢璟,不由得浅浅笑着垂首,自他秀致漂亮的眉眼之间,轻轻亲了一下。
第098章 谋逆(微修)
被自己的母亲这样亲了一下, 谢璟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有些担心似的。
望着面前的卢宛,谢璟想了片刻,方才摇头, 对她道:“没有做噩梦。”
说着, 复又犹豫了一会子, 谢璟方才抬手抱住卢宛, 对她道:“我想等爹爹醒过来, 爹爹已经睡了那般久,今日或许便会醒过来。”
听到怀中孩子的这嗓音轻轻的一番话, 不晓得为什么, 卢宛的心中忽然涌上许多酸涩来。
垂首, 在怀里安静乖巧依偎着的谢璟额上亲了亲,卢宛便这样静静地抱着他,一时半刻,卢宛与谢璟母子二人都不曾再言语。
……
翌日早晨。
坐在梳妆台前,卢宛正由几个女使侍候着梳发, 已经洗漱完的谢璟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小小的脊背挺直,坐得端正。
侧眸,浅浅笑着望了一眼正坐着打盹的谢璟, 卢宛已经梳好了发髻, 准备站起身来。
只是她方才起身, 却觉得眼前,涌上一片眩晕之感来。
卢宛下意识顿了顿脚步, 抬手扶住一旁的桌角,想要稳住身形。
但更加强烈的眩晕的感觉袭来, 卢宛控制不住自己,脚下仿佛踩了一团棉花,身体更是绵软软的,气力全无。
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卢宛听到坐在凳子上的谢璟惊慌悲伤的声音,她想要安慰这个孩子,只是此时此刻的身体却不允许……
待到卢宛再度醒来的时候,房间中已经亮起了灯盏,柔和的灯光透过朦胧隐约的帐幔洒落进来,愈发显得温柔。
口中有苦涩的药味,想来是她昏睡过去之后,有女使为她喂了药。
微微皱眉,轻咳了一声,卢宛撑着一只手臂,缓缓坐起身来。
觉察到落下的帐幔之中,卢宛已经醒了过来,这会子已经是深夜,提心吊胆了一整日还要多的女使,忙抬手撩开掩映着床榻的重重纱罗。
瞧了一眼在床榻上坐着的卢宛,见她的面色仿佛仍旧有些苍白,女使不由得担忧地望着她,问道:“太太,您觉得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女使这样问,卢宛抬起眼帘,望着她,轻轻摇了下头,道:“我无事。”
女使听到卢宛的这一番话,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眼眶竟忽然有些泛红。
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卢宛,女使道:“今日真是吓死小公子还有奴婢们了,如今家主尚还昏迷着,若您……若您也有什么事,府中该如何是好……”
卢宛闻言,温和地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女使,不曾言语。
过了片刻之后,卢宛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我怎么了?”
听到卢宛这样问,女使忙压了压眼中的酸意,对她道:“郎中说,您是这段时日以来操持过度,又太多思虑,夜间休息不好,方才会昏睡过去的。郎中已经为您开了方子,说用了药,放宽心些,好生休息,便没什么大碍了,太太不必担心肚子里的两位小主子。”
闻言,想到都现在这种状况,还不让她省心的谢老夫人,以及二房难缠的韦念意,还有至今仍昏迷不醒的谢行之,卢宛心里不由得有些无奈。
她也想好好休息,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哪有那么容易呢?
不过,女使的这一番话,倒教卢宛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这才放心了些许。
毕竟昏过去之前,那种眩晕的感觉,仿佛还历历在目,卢宛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所担心的,唯有惊惶伤心的谢璟,还有肚子里已经胎像不稳过一回的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又想到女使所说的郎中所说的话,卢宛点了下头,按捺下心中思绪,没再言语。
悄悄望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卢宛,女使想了想,问道:“太太,您已经一天都没有用膳了,可要吃些东西?小厨房那边,灶上有一直温着的虾仁山药粥,您可要用些?”
卢宛听到女使的这一番话,笑着颔了下首,道:“就按你说的去做罢。”
得了卢宛的准许,女使笑着应了声“是”,然后去吩咐下面的人。
待用了些温热的咸粥,又去洗漱完,卢宛看向床榻的一侧,已经睡着了的谢璟,望着他恬静的睡颜,抬手,轻轻抚了一下他微皱的小小眉心。
仿佛睡得并不安稳,不过片刻之后,谢璟便睁开了眼睛,乌润带着水汽蒙蒙的眼眸,望着面前的卢宛,眼眶有些红红的,瞧着让人心里生出带着怜意的柔软。
瞧见母亲已经醒了过来,此时此刻,在温柔的灯影之下,正在同样温柔地望着自己,谢璟抬手,抱住卢宛方才正在抚着他眉眼的手掌,眼眶不知不觉又有些发酸。
抱着卢宛的手坐起身来,谢璟有些忧心地眼巴巴看着她,问道:“娘亲,您身体好些了吗?还觉得不舒服吗?”
听到谢璟这样问,卢宛温柔笑着摇了下头,安慰道:“娘已经没事了,时辰不早了,璟儿也快休息罢。”
谢璟听到卢宛这般说,点头“嗯”了一下。
他想了想,抱着盖在身上的被子,靠近卢宛的身旁,有些没安全感似的,要亲近自己的母亲。
见到谢璟这般模样,卢宛浅浅笑了笑,展臂,将面前的孩子揽入怀中,带他躺下,为他掖了掖被角。
垂首,在已经阖上眼睛的谢璟的眉目之间亲了一下,卢宛温声道:“小璟,晚安。”
握紧了身旁的母亲的手,谢璟阖着眼睛,往她身畔更靠近了几分,点头道:“娘亲也晚安。”
……
第二日清晨,卢宛好不容易方才叫起昨晚睡得太晚,所以今天早上一直赖床不肯起来的谢璟,让他起床。
待到教犯困的谢璟用完早膳,卢宛正思索着,是否要让谢璟去后花园玩一会,再回来习字,房门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望着走进房中的女使,得知是韦凝带袁灏言前来拜访,方才还正在打哈欠,瞧着没甚精神的谢璟,乌润的眼眸忽然变得亮晶晶的。
谢璟期待地望向坐在身旁的卢宛,等待着自己母亲的同意,只是神情之中,却又有些苦恼纠结的模样。
抬手揉了一下谢璟柔软的面颊,卢宛笑着对女使点头道:“让他们过来罢。”
昨日母亲昏迷过去一回,郎中说,要母亲好生静养,所以,谢璟有些期待,但也有些担心母亲的身体。
此时此刻,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雀跃地笑了起来,然后展开小小的手臂,抱住卢宛。
将近半刻钟之后,韦凝带袁灏言,来到了玉衡院的暖阁里。
看着走进房中的袁灏言,谢璟这些时日以来,难得笑得这般眼眉弯弯,瞧着开心雀跃的模样。
女使已经为两位小主子摆放好了许多玩的东西,彼此见礼之后,谢璟与袁灏言坐在铺着柔软厚实的绒毯的屏风旁,一面笑着说话,一面在一起玩。
望了一眼眉目舒展,这会子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无忧虑的孩子,卢宛唇畔也不由得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来。
收回落在谢璟与袁灏言身上的视线,卢宛望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在饮茶的韦凝,笑着问道:“凝娘,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卢宛这样问,韦凝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愈深。
抬起眼帘来,看了面前的卢宛一眼,韦凝故意有些嗔怪地笑着问道:“侄女怎么便不能过来了?难不成,太太不欢迎凝娘?”
卢宛闻言,望着面前韦凝笑得眼眉弯弯的模样,有些无奈笑着摇了下头,不曾言语。
其实,今日决意要过来之前
,韦凝心中也曾犹豫了一时半刻,毕竟,姑祖母谢老夫人,与面前的这位太太,如今僵持得厉害,她也隐隐有所耳闻。
只是……
只是,想到自己冒着被姑祖母厌恶的风险,带孩子来谢府看望面前的这位太太,为的是什么,很快,韦凝便将那一丝有些犹疑的犹豫抛之脑后了。
眼下姑祖母病入膏肓,是一看便能得知的事情,如今,以至将来,谢家后宅里掌家的,会是面前的长房太太卢宛,所以,哪怕被姑祖母讨厌不喜,那她也无可奈何,听之任之了。
毕竟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借着喝茶的由头,韦凝垂下眼帘,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思绪。
自然无从知晓此时此刻,韦凝心里的百转千回,卢宛虽不曾问,却也知晓,韦凝这回过来,是为了什么。
虽然面前的女子并非是雪中送炭,但君子论迹不论心,她带袁灏言过来给自己与谢璟解闷,排解了几分这些时日以来,笼罩在玉衡院上空的忧郁与沉闷,卢宛心里也是承她的情的。
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神色柔和平静,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那些事,并不曾让她心浮气躁,悲痛欲绝,变成一个终日以泪洗面的怨妇的卢宛,韦凝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佩。
换位思考地试想一下,若是袁宣遇到这样的事,她早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灼悲伤不已了,更莫提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安静地喝茶。
这样想着,韦凝望着面前的卢宛,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想到前两日去袁家寻她,眼泪涟涟,甚是难过,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得厉害的谢雅,说起自己的二婶母,谢雅自己的亲生母亲,谢家二夫人在谢府长房做了什么蠢不可及的事,以至于今日,内敛怯懦的谢雅,都不敢到谢府长房来,看望她所忧心忡忡担忧着的卢宛。
想到这里,韦凝望着卢宛,忽然开口道:“婶母,其实今日雅娘也想过来看您的。”
微顿了一下,想到谢雅柔弱良善的性子,以及她的母亲谢二夫人瞧着同样和善,但实际上性子十分执拗,常常做些钻牛角尖,吃力不讨好的蠢事,韦凝忍不住叹息道:“只是……雅娘她晓得二夫人与谢老夫人所做的那些事,便觉得见到您,实在甚是羞愧,她不敢过来看望您,所以,让我为您捎过来许多礼物,想要向您道歉。”
听到面前一直言笑晏晏的韦凝,忽然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怅然为难地这般说,卢宛想到自己出阁前,所交好的谢雅,与她温柔善良,盈盈笑起来的模样,一时之间,心里不晓得作何滋味。
一晃眼的时间,她们已经成了各有家庭的大人了,虽然出阁前十五年的时光,可以算得上是卢宛人生中,最自在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但,卢宛觉得现在的自己,虽然偶尔有阴雨霏霏的尘事烦扰,却也过得快乐惬意,不比从前的日子差什么。
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韦凝,想到她方才提起的谢雅,卢宛浅浅笑了一下,面上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这让韦凝心里觉得,或许一切,都是谢雅思虑得太多了,回去之后,她应该再好生劝慰谢雅一番。
……
自上回卢宛见过韦凝之后,得知卢宛如今在静养,外面想要到谢府看望拜访卢宛的人,便络绎不绝。
卢宛一如寻常地见了几位夫人之后,对她们表面上是来拜访自己,实际上,言语之间明里暗里带着探寻,显然是被家中夫婿派来打探谢行之消息打搅得烦不胜烦,很快便以要安静休息的由头,闭门谢客了。
她关起房门来,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抚养教导着正在一日日长大的谢璟,等待着谢行之的醒来。
谢璟是个聪颖,正在成长着的孩子,他每天的进步与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但,床榻上那个一直仿佛是在平静沉睡着的男人,如今暂时脱离了性命之虞,却始终未曾醒来。
卢宛不晓得,谢行之是否在未来的年年月月里,都将是这样了。
她心里,总是有些不相信,谢行之遇刺这件事,会是当初所查出来的那般简单——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员,对谢行之所颁布的政.策心生怨念,于是策划成功了这场刺.杀,而四品官员本人,则被车裂,家族泯灭。
与此同时,在让眼线们自府外所暗中探知来的消息中,卢宛知晓了缘于谢行之的昏迷,如今京中紧张的局势,这一切,又常常让她有山雨欲来风满楼,忧心忡忡的不祥预感。
这日早晨,卢宛梳洗之后,如平日里一般坐在前厅餐桌前,用罢早膳,正为仍在垂首用膳的谢璟夹了一块乳饼放在碗中,唇畔微弯起一抹柔和笑意来。
想让谢璟多用些早膳,卢宛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忽听房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抬起眼帘,望了一眼推门而入,面上尽是恐惧与焦急的女使,卢宛微微皱了下眉心,问道:“怎么了?”
女使行色匆匆行至卢宛面前,向她曲膝行礼之后,看了看坐在一旁,此时此刻,正也抬首,有些好奇望着自己的小公子。
唯恐这件事会让虽然年幼早慧,但却毕竟是个小孩子的小公子害怕得哭起来,女使犹豫片刻,上前悄悄在卢宛耳畔说了些什么。
待到听清女使压低了声音,却有些发颤的一番话,卢宛目光微凛地望着面前的女使,神色冷肃地问道:“此事可当真?”
听到卢宛这样问,女使面上流露出几分要哭的畏惧与悲怆来,她点了下头,难掩深重的担忧与惧怕。
卢宛想到之前,京中便暗暗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眼中划过一抹微沉的冷凝之色。
谢行之遇.刺不到半个月,朝中群龙无首,只有尚才六岁多的小皇帝由张太后垂帘听政着上朝,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小皇帝的二皇伯,封地上的鄢王,竟便难以按捺,再观望下去地起兵造.反,要“清君侧”了。
想到方才女使所说的,再过几日,皇室宗族之中,兵力最为强盛的鄢王的兵马便要兵临城下……卢宛望着身旁已经用完早膳,此时此刻,正在好奇茫然望着自己的孩子,心里那抹因为不知所措而有些迷惘担忧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为了谢家她所在意的人,为了卢家的人,此时此刻,她也应该尽可能尽自己所能地做些什么,而不是退缩软弱地害怕,哭泣。
这样想着,卢宛望向面前的女使,对她摆了下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然后在女使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
……
夜色沉沉,乌浓如墨。
澄明的灯影之下,从前养在深闺,不晓得外面发生过什么的卢宛,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一沓打探来的,关于鄢王从前以及现在的消息。
在今日之前,鄢王便曾经造.反过一回,是在十年前,已经驾崩了的先帝尚还不曾继位,还是五皇子时。
当年,先帝异母的长兄,皇后所生的长子太子因病去世,皇后仅有先太子一个嫡子,其他的几位皇子,都是妃嫔所出。
鄢王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先太子病逝后,他认为自己是老二,在几个兄弟之中,理应承继太子之位。
但他对太子位置的觊觎与野心,却被当时的孝恃皇帝所厌恶不喜,在屡屡被挫之后,一介武夫的鄢王竟然做了一件愚蠢透顶的事——拥兵自重地在自己的封地准备武.器,被当地的官吏所揭发,不出所料,孝恃皇帝暴怒如雷,但却顾念着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不曾真的砍了鄢王的头,而是下诏痛骂了鄢王一顿,然后削去了他的三处封地。
在先太子不曾病逝之前,
孝恃皇帝并不曾对鄢王这个二儿子表现出过什么甚为明显的不喜,相反的,以兵马得天下的本朝,孝恃皇帝还多次在马场以及狩猎上,夸赞过鄢王的勇猛不凡,有当朝开国皇帝,太.祖皇帝当年带兵打天下的英雄气概。
或许是当时太子尚在,鄢王不会影响到朝堂与大寅的天下,皇帝乐得见到自己的儿子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不凡之辈,所以对武夫的鄢王也夸赞有加。
或许是孝恃皇帝当年那些大加褒扬的话,以及后来父皇却选了自己的幼弟五皇子继位,让鄢王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贼心不死,以至于如今竟又起兵造.反。
但是平心而论,孝恃皇帝或许当年选择先帝继位,并不曾料到后来先帝荒淫无度,同样不是好的继承人,但他看不上鄢王,不肯将皇位留给鄢王,有更多的缘由,鄢王更加不适合做天下人的皇帝。
他头脑简单,一门心思在制造武.器上,但寅朝自开国以来便因战乱而积弱,几代皇帝休养生息方才渐渐恢复,孝恃皇帝时,又有谢家韦家崔家这些世家大族虎视眈眈,孝恃皇帝要找的,是有智慧,会权术,能斗世家的开拓之君。
先帝自幼看书过目不忘,指物作诗立就,孝恃皇帝或许觉得先帝是几个皇子之中,应该可以承继他皇帝之位与除掉世家遗愿的一个,但他也看走了眼——势单力薄又年轻的先帝最终还是在权势滔天,行事强势,寸步不让的世家面前胆怯退缩了,他知难而退,从此只顾着花天酒地地风流麻痹自己,沉溺在酒色之中,让整个朝堂与国家更加被世家掌握在掌心。
在先帝自淫.靡的声色犬马中驾崩,三岁的当今小皇帝继位后,鄢王心中自然愈发不服,他曾散播过小皇帝非先帝亲生子的谣言,因为先帝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体弱不堪,所留下的子嗣很少;他也曾含沙射影地让手下幕僚书生捏造小皇帝是摄政王与张太后所生,但皆被谢行之雷霆铁血手段镇.压下去。
若不曾有刺.杀一事,或许,鄢王还是会造.反,因为毕竟他手中有比小皇帝与张太后手里还壮大的一批兵马;也或许,他会如被镇.压之后,所表现出的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一般,老死在封地……
但这世上,从未有过“如果不曾”。
第099章 兵变
望着走进房间中来的卢夫人, 卢宛扶着肚子,笑着站起身来,对面前的卢夫人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听到卢宛这样问, 又瞧见此时此刻女儿面上平静, 带着温和笑意的面色, 卢夫人的眼眸中不由得划过一片忧心忡忡。
行至卢宛面前, 抬手扶着如今月份越来越大, 身形愈发沉重明显的女儿坐下,卢夫人便这般有些担忧与踌躇地瞧了卢宛半晌, 方才道:“宛娘, 你差人到家中去, 书信里所说的那些,可能当真?”
未曾料到自己的母亲所要问的竟是这个,虽然卢宛知晓,这件事纸里包不住火,便是自己没有提醒, 卢家的父亲与伯叔们如今应该也已经晓得了这件事。
但,看着面前的母亲甚是担忧的神色,卢宛虽想让卢夫人宽心,却也知晓, 事到如今, 自己不能再说些无用的宽慰的话了。
望着坐在面前, 面上尽是忧心忡忡之色的卢夫人,卢宛一语未发地沉默了片刻, 方才看着母亲,摇了下头, 道:“女儿倒也希望一切风平浪静,可是,线人传回来的消息,是鄢王最多再有两三日,便会带兵讨伐到京城。”
听到卢宛语气平静的这一番陈述的话,卢夫人不由得畏惧担忧地以帕掩口,望着面前的女儿,半晌未再说话。
不晓得过了多久,卢夫人心中因为强烈的恐惧与不可置信而波涛汹涌的心神,方才微定了下来。
目光中尽是忧虑地望着面前的卢宛,卢夫人抬手,微有冷汗的掌心握住女儿的手指,忧心忡忡问道:“宛娘,摄政王他……他可曾醒过来了?”
卢宛听到卢夫人这样问,只是愈发有些沉默地摇了下头,片刻之后,方才轻声答道:“不曾。”
闻言,又望见面前的女儿虽然平静,但却难掩失落的秀致眉眼,卢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望着卢宛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卢宛差人送去的书信中,所说的鄢王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摆明了是奔着摄政王谢行之去的,卢夫人心中便觉得心急如焚,担忧不已。
紧紧握着卢宛的手,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卢夫人终于想到了如今最好的保全卢宛的法子。
忧虑的目光看着卢宛,卢夫人开口劝道:“宛娘,趁这件事方才发生不久,你还是快带璟儿乔装打扮一番,然后悄悄离开罢,那鄢王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夫,娘实在怕他会对你们谢府的人,尤其是你与璟儿不利……”
听到面前的卢夫人的这一番话,卢宛复又沉默了片刻,方才轻轻摇了下头,望着卢夫人苦笑道:“母亲,没用的。”
微顿了一下,看着坐在面前的卢夫人,卢宛唇畔笑意愈发带着苦意地说道:“原本让人去卢府传递消息,便是想要教家里的人暂且出京去避避风头,只是……”
说到这里,卢宛便觉得头疼,她抬手,用力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方才看着面前的卢夫人继续道:“鄢王是武夫,但并不是傻子,会让京中的世家权贵们有机会逃出京去,他还要拿我们这些人当人质。女儿派人去城门口探查过,京城已经被士兵围了起来,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我们走不了的。恐怕,在鄢王甫一起兵时,便已经有人在京中暗中与他接应了。如今京城群龙无首,难免有动了心思的愿意押宝在鄢王身上,毕竟,那可是从龙之功。”
卢夫人听到卢宛的这一番话,终于忍不住,望着面前的女儿,眼泪涟涟道:“宛娘,难道真的没有旁的法子了吗?你与璟儿,该如何是好?”
见面前的母亲担忧悲伤地望着自己,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卢宛心里不由得涌上许多心疼与愧疚来。
母亲向来是个旷达乐观,随遇而安的人,今日这般一反常态地哭泣起来,是因为担心鄢王入京后,她将来的境遇。
抬手,用柔软干净的帕子为卢夫人拭去面上的泪痕,卢宛反握了握卢夫人的手,安慰地对她道:“母亲,便是鄢王不曾封城,我也不会离京避难的。”
想到至今还在昏迷的谢行之,卢宛心中始终不能相信,那个运筹帷幄,天下所有事尽收股掌之间的男人,会真的长睡不醒,由着鄢王谋逆。
可是……
可是,已经过去快要半个月,谢行之又的确一直昏睡着,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望着面前的母亲,卢宛摇了下头,平静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坚定之色。
她对面前的卢夫人道:“如今摄政王还在昏迷,女儿不能便这样离开,女儿走了,谢府还有谁能支撑着呢?”
听到卢宛这语气坚定的一番话,想到女儿自小到大,便性子瞧着温柔随和,实际上却执着坚韧得很,卢夫人晓得她心意已决,便是有机会想办法出京,如今这样说,也是决计不会离开了。
复又想到来者不善的鄢王,与卢宛都心知肚明,待鄢王入京,定不会放过谢府,卢夫人心里的忧虑愈发深重。
平素从容镇定,不会慌张的卢夫人,不禁因着担心又有些泪眼模糊,她抬起手来,抱住面前的女儿,难过地默默垂泪。
……
一连几日,卢宛与谢璟安静地待在玉衡院中,闭门不出。
虽然卢宛并不曾在谢璟面前表现出过什么惊慌失措的情绪,也不曾提起过关于将要发生的事情,其实如果可以,卢宛希望未来,谢璟不要被掺进这件事里,虽然她也晓得,这希望渺茫。
但,聪颖早慧的谢璟,却还是在细枝末节之中,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
夜幕深深,暮色降临,柔和的灯影笼罩之下,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为谢璟擦拭着方才沐浴之后,还有些湿润的与长发。
谢璟看了看面前神色温柔平静的母亲,半晌,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忽然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些担心,踌躇着问道:“娘亲,我何时能长大呢?若我长大了,便能保护您与爹爹了。”
不曾料到谢璟会说这样一番话,卢宛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微顿了一
下。
片刻之后,唇畔微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卢宛垂首,在谢璟柔软的侧颊上亲了一下,望着面前的孩子问道:“璟儿为什么这样说?”
握住卢宛的手指,谢璟秀致漂亮的眉心微皱,他抬眸看着面前的母亲,想了片刻,方才道:“娘亲,璟儿有些害怕。”
听到眼前的谢璟这样说,又想到这几日以来,他总是静静地瞧着自己,有时会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来,卢宛想到这个孩子的敏锐聪慧,不由得自心中有些无奈,笑着叹了口气。
想要将迫在眉睫的,不好的事瞒过面前的谢璟,其实不是一个好主意,卢宛不晓得这样鸵鸟一般保护谢璟的方法,究竟是对是错。
让小小的谢璟提前提心吊胆,却注定做不了什么,卢宛实在于心不忍。
只是……
只是,心知肚明鄢王很快便会兵临城下,不想再如前几日一般,对谢璟说不会发生什么,卢宛展臂,将面前的谢璟抱进怀里,将下颔放在他柔顺馥郁的发顶上,轻轻拍着怀中孩子小小的脊背,温柔安慰道:“不用怕,有娘在呢,璟儿还小,所以现在便由娘保护你与爹爹罢……”
听到母亲对自己畏惧的默认,想到昏迷不醒的父亲,谢璟只觉得小小的心里,充斥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伤心与迷茫。
他不晓得,将来会发生什么……
……
翌日早晨,卢宛方才与谢璟用完早膳,便看到步履匆匆的女使,面上难掩惊忧惧怕地走了进来。
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面前女使的神情,卢宛摆了下手,让她靠近自己的耳畔,附耳禀报。
待到听清女使声音发颤的一番话,卢宛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甚是冷冽清冷。
忽地抬手,握住面前女使的腕子,卢宛眼眸一瞬不移望着面前的女使,问道:“让你们准备的,可备好了?”
听到面前的太太目光冰冷沉静地这样问,女使忙点了下头。
心中那一刻涌上的难以避免的慌乱,这才被压下去了许多。
望着正好奇茫然看着自己的谢璟,卢宛让自己尽可能如平日里一般弯眸对他笑笑,问道:“璟儿,你用好了吗?”
听到母亲这样问,谢璟点了下头,侍候在一旁的女使上前,侍奉着他漱口。
待谢璟做完一切,卢宛走过去,抬手,将谢璟抱了起来,然后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一旁的女使,让两个女使先带谢璟回去。
让目光有些担忧的谢璟先行离开,想到方才所得知的,京城中接应鄢王,与鄢王勾结谋反,昨日趁着丑时夜深,已将小皇帝与张太后软禁起来的,竟是平素只喜欢穷奢极欲地宴饮享乐,与张太后姑嫂关系甚佳的昭平长公主,卢宛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悚然与担忧之色。
只要一想到昨晚兵变,鄢王与昭平长公主派兵趁夜色将小皇帝与张太后手里的羽林军与卫队,以及反抗的宫人,已经杀.戮殆尽,宫变之后,从前她所熟悉的禁庭之中,会是一片尸身横陈,血流成河的惨.状,卢宛便觉得心惊肉跳,攥紧的掌心被掐得生疼。
鄢王与昭平长公主是两个疯子!为了一己私欲,他们竟然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畜生不如的事来!
自心中这样想着,旋即又想到如今谢府的处境,卢宛一面在心里骇然地这样想着,一面抬步加快速度,匆匆往院外奔去。
第100章 虎符
行至府门前, 望着行色匆匆忙碌着的侍从女使们要向自己行礼,卢宛摆手示意他们都起来,然后望着面前的一切,问道:“怎么样了?”
听到卢宛这般问, 女使忙答道:“太太, 府门已经堵好了, 一时半刻外面便是强攻, 应也攻不进来, 您放心罢。”
虽然听到女使这样说,但卢宛却晓得, 如今是断不可以掉以轻心的。
点了下头, 眼眸深处划过一抹深沉的忧虑来, 卢宛看着面前的下人,再度吩咐道:“传我的口令,自此刻开始,府中进入戒严状态,若有要硬闯出去的, 拖下去打一百杖。”
侍从女使们闻言,心中一凛,忙曲膝行礼应“是”。
做完这一切,方才听到昨晚鄢王与昭平长公主所做的那些事, 心里的强烈恐惧方才稍定了几分。
只是, 想到如今宫里的惨状, 在部署完谢府之后,卢宛心中悬着的忧心忡忡却仍旧未曾落下, 不受控制的,她的胃忽然痉挛起来。
快步走到花坛旁, 卢宛难以抑制地呕吐了起来,直到将早膳时所用的餐食都吐完,她却还是忍不住干呕着。
只要一想到冷酷嗜.杀的鄢王与昭平长公主,还有宫里此时的光景,卢宛便觉得胃部不适的痉挛之感愈重,可是偏生,她的脑海里却难以避免地想到这些。
半晌,在女使担忧看着的目光中,卢宛接过被递过来的一杯温热盐水,慢慢地漱着口。
想到还在玉衡院等待着自己的谢璟,脚下有些发软的卢宛,抬手用帕子擦去因为方才剧烈的呕吐,而被眼泪沾湿的面容。
望了一眼身旁面上尽是担忧之色的女使,卢宛道:“留两个人在府门随时看着,其他人,随我回玉衡院罢。”
听到卢宛的吩咐,女使忙按下心中思绪,应了声“是”。
……
夜幕降临,仿佛化不开的浓墨,笼罩在天地之间。
灯火透明的玉衡院中,卢宛怀中抱着正在默默地,难过地哭泣的谢璟,望着面前正在为谢行之施针的郎中,虽尽力镇定,但手脚却冰凉发颤。
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待面前的郎中为谢行之施完针,卢宛定了定心神,立刻一叠声追问道:“摄政王怎么样了?过会子要煎新的药方吗?”
施针后,复又为谢行之诊过脉,此时此刻,郎中听到卢宛这样追问,抬首望去的时候,面上不由得尽是为难之色。
便这样望着面前的这位太太,以及被她抱在怀中泪眼模糊的小公子,想到如今床榻上昏迷着的摄政王的状况,他不禁甚是为难,实在甚为欲言又止。
可是知晓便是再犹豫,这件事也要告知面前的这位夫人,郎中为难地踌躇许久,方才笼着袍袖跪下,对卢宛声音中带着哭腔道:“太太,是仆医术不精,摄政王病情突转急下,许是……许是那弓.箭上的剧.毒扩散毒.发了……仆也找不到为摄政王继续解毒的法子了……”
听到面前的郎中这样说,卢宛只觉心中一片刺骨的寒冷。
不晓得过了多久,卢宛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让面前的郎中再尽力开些药来,然后命郎中下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了起来,听到怀里谢璟骤然哭出声来,卢宛想到方才,她为怀里的孩子擦拭完沐浴之后,尚还有些湿润的长发,准备将他抱到床榻上去,却看到,床榻上一直静静躺着的男人,唇畔溢出许多殷红鲜血来。
想着想着,听到怀里的谢璟越发大的哭声,卢宛垂首,望了一眼也正抬眸看着她的孩子,只见怀里的谢璟睁着眼眸,眼眶红得厉害,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他白皙柔软的面容滑落下来。
她的孩子,如今才这么小。
只要一想到,方才郎中所说的对谢行之病情的药石无医,无力回天,卢宛便觉得心里隐隐有被撕开一般的疼痛。
抬手,用力地抱着怀中哭泣着的孩子,卢宛将面容放在谢璟小小的肩头,搂紧了怀里稚嫩柔软的孩子,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失去最后一丝勇气与力量。
房间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房间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如鹅毛一般纷飞,很快便天地一白……
凌晨丑时的时候,谢府长房传来噩耗,当朝的摄政王,如今的谢家家主谢行之,在子时末的大雪中病逝。
这个消
息,让本便因为宫变,而一片人心惶惶的京城之中,形势愈发险峻紧张。
改朝换代的火.药.桶,仿佛一触即发。
……
禁庭之中。
坐在宣室殿里,望着面前的昭平长公主,听到她面上带着笑所说的一番话,鄢王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有些淡淡的。
见面前的这个二皇弟,并不曾因为自己这一番喜悦激动的话,而有什么动容,仿佛想到了什么,昭平长公主不禁看着面前的鄢王,问道:“皇弟在想什么?”
听到昭平长公主这样问,目光似有所思紧盯在自己身上,鄢王不由得忽地笑了一下。
抬起沉沉眼眸,鄢王冠玉一般的面容上虽在笑,只是那抹笑意,却愈看,愈带着几分教人发冷的冷酷与嗜.杀。
不晓得为何,看着面前仪态尊贵不凡的二皇弟这样笑起来的模样,昭平长公主却又想到宫变那日,她曾向鄢王提议歼.灭羽林军与皇帝太后的卫队之后,只杀反抗不从的宫人就好,但那日,鄢王手下的人,却对遇到的宫人无论顺从还是反抗,皆格杀勿论。
想到这里,看着面前的鄢王,昭平长公主不禁不寒而栗,打了个寒颤。
与虎谋皮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却也有可能驱虎吞狼之后,被贪婪嗜.杀的野兽反过来活吞。
忽然之间,本来还在激动喜悦于谢行之的死讯中的昭平长公主,心坠落到了最低点。
不能知晓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位沉默下去的皇长姐正在想什么,但,只瞧她现在这副虽然尽力克制,但却仍旧有些难看,有些阴晴不定的面色,鄢王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面上笑意愈深,看着面前讳莫如深地沉默着,神色似有些畏惧忌惮的昭平长公主,鄢王站起身来,走过身前的桌案,来到昭平长公主面前。
仿佛对昭平长公主此刻在想什么一清二楚,似让她安心,又似在敲打,鄢王望着面前神色有些僵硬的昭平长公主,笑容明朗地笑道:“长姐在怕什么?如今谢行之病逝,不是更省了我们的事吗?过会长姐到皇帝与太后宫里去,让皇帝在拟好的禅让诏书上签字印章,待本王做了皇帝,自然不会少了长姐与丁家的好处。”
听到鄢王笑着这样说,语气虽随和,但却流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对自己与夫家的威胁之意来,昭平长公主掩于袖中的手指,不由得紧攥成拳,心中生出又惧又怒的怒火来。
真是个贱.种生的狗崽子!若她是男儿,便是父皇的嫡次子,何须再借面前的这个恶毒的皇弟的势,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心里对鄢王的不满与畏惧愈深,昭平长公主望着面前的鄢王,不晓得过了多久,方才渐渐压下心中的不甘与愤怒。
望着面前的鄢王,想到方才他对自己所说的,要自己到张太后的宫里去,找自己的皇侄去签禅让诏书,昭平长公主定了定心神,有些质疑地望着他,问道:“什么都让本宫去做,皇弟你能做些什么?”
听出昭平长公主话里的质问与不愿来,鄢王却不怒反笑,能蛊惑人心的面容上,明媚的笑容愈深。
抬手,摩挲了一下昭平长公主的下颔,鄢王在昭平长公主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的冰冷目光中,笑道:“本王自然有本王要去做的事,长姐的手别伸太长,否则,本王也不晓得自己会做些什么。”
说罢,在昭平长公主愈发战栗惊恐的目光中,鄢王施施然拂袖而去。
……
谢府大门紧闭,府中上下,却是一片缟素。
跪在灵前,卢宛望着跪在身旁,哭得厉害,小脸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憋闷得通红的谢璟,已经有些麻木的心中,却忽然涌上难以控制的痛意来。
抬手,用帕子为谢璟拭了拭面容上的眼泪,卢宛吩咐女使,将谢璟暂且带下去。
谢璟听到母亲要让自己回去,抱着卢宛的手臂不肯离开,卢宛垂首,摸了摸面前孩子的面颊,劝道:“小璟,你的嗓子哑了,去喝些水再回来罢,娘不会让你不回来的。”
听到卢宛这样说,喉咙早已疼痛不已的谢璟,想了想,这才泪眼模糊地沉默着,点了下头。
让女使带谢璟离开,卢宛独自一人跪在灵前,眼帘低垂,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两行冰凉的眼泪,忽然顺着面颊砸落在面前的地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近身侍候的女使脚步匆匆地走上前来,在卢宛身旁跪下。
卢宛侧眸望去,只见面前的女使面上尽是惊忧惶恐,却不曾说什么。
看着面前的女使,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她附耳过来。
在听清身旁的女使所说的一番话是什么之后,卢宛的目光,忽然变得甚是寒戾冷冽。
眼眸一瞬不移地望着面前快要哭出来的女使,卢宛冷声开口,问道:“可看清了,只有两队士兵?”
听到卢宛这样追问,女使抬手擦了擦因为悲伤恐惧,滚滚而落的眼泪,用力点了下头,声音发颤道:“看清楚了,只跟着两队士兵,那逆贼还让人递了门帖,说……说是想来府中拜访,祭奠摄政王……”
卢宛听罢面前女使的一番话,愈发沉默了下去。
若鄢王带兵攻打谢府,那么,她会举全府之力反抗,哪怕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可是……
可是,却不曾料到,这个从前没甚头脑的武夫鄢王,被打压,在封地待了多年之后,竟不再如从前一般,只会一昧地用兵。
他今日遵规守矩地前来拜谒祭奠,若卢宛不肯见他,反倒让鄢王有了谢家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借口。
卢宛晓得,如今,她只能答应鄢王要来祭奠谢行之的要求,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谢府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在谢府下人畏惧不已的缄默行礼中,鄢王顺利走进谢府。
想到之前所探知到的,在谢府那位大夫人的命令下,谢府上下戒严,不允任何人进出的消息,鄢王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饶有兴致的兴味来。
十年未见,从前那位柔弱的,病恹恹的大夫人,倒不似十年前一般,总是一副弱柳扶风,哭哭啼啼的病弱模样,反而有了几分魄力与胆色,之前及时戒严谢府是,如今敢在谢府群龙无首时,让他进谢府亦是。
他还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却未曾料到,会这样轻而易举,便走进了谢府之中。
今日鄢王前来,有两个目的,一则是来看他的宿敌谢行之是否真的死了,二来,则是想要试探,谢行之手里的虎符,如今下落何在。
在得知谢行之死讯的那一刻,鄢王便在忌惮怀疑,记忆中那个狠厉狡诈的男人,怎么会这般容易,便被自己搞死了。
鄢王迫切地想知晓,如今的这一切,是否是谢行之所布下的双簧计,他一面怕自己再度跌进对手狠辣的陷阱之中,被一招毙命,一面又不想再痛下杀.手,因为鄢王始终垂涎着谢行之手里的那支军.队。
不同于他那个小皇侄还有皇长嫂手中的羽林军与卫队,谢行之手下的士兵太多,遍布京城与边关,鄢王深深知晓,将这些人全杀了,既不现实,也不可能。
若能得到谢行之手中的虎符,收服他的手下,为己所用
,何愁朝中不服,天下不臣。
鄢王晓得,当务之急,是得到那块不知所踪的虎符,他怀疑,谢行之当初遇刺突然,那虎符,十有八.九如今还在谢府里,或许在谢行之那个弱不禁风的妻子那里,能恐吓,胁迫出些许有价值的线索来。
这般想着,收回心中有些出神的思绪,鄢王抬步,走进谢府搭起来的灵堂之中。
在听到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之后,觉察到灵堂里的其他人,皆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恐惧来,卢宛用力攥紧掩于袖中的手指,直到柔软的掌心,快要被掐破,强烈的疼痛,让她自同样的恐惧中,终于回过神来。
卢宛定了下心神,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目光平静地望去。
走进灵堂之中,看到跪在灵前,谢府的几个家眷,从前只在盛大的宴会上见过几回谢行之的妻女,如今已过了十年,早已没甚太多印象的鄢王,不由得微挑了下眉。
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曾料到,跪在灵堂正中的一个身影娉婷纤细的女郎,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冷漠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地望向自己。
在看到一身缟素孝服,正转头回眸看着自己的女子之后,鄢王不由得愣了一下。
旋即,想到谢行之那个从前便素有才名,自小便长得花容月貌的大女儿谢芙,鄢王只顿了顿,很快便回过神来。
他心中微动,不由得愈发饶有兴味地想到,真是女大十八变,从前宫宴上所见到的,被谢府大夫人带着的那个长得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如今竟出落得这般仙姿玉貌,容色倾国,如今只着一身缟素,不着粉黛,反倒正应了那句“要想俏,一身孝”的话。
有些心浮意动地这样想着,鄢王面上流露出几分和气的笑意来,望着回眸看了自己一眼之后,起身向自己行礼的女子,鄢王笑着问道:“你便是芙娘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