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通过水镜传到了中州各地。
这个结局太过出人意料,是谁也没想到的。
一时间,修真界风起云涌, 无数双眼睛都盯紧了求剑山,各势力蠢蠢欲动, 纷纷探出触手,想要查个明白。
江妙法和江灵仙来到求剑山时,天已经亮了。
一层薄薄的阴翳笼罩了天空, 细细的雨丝被风吹得歪斜, 阵阵凉意抚上人的脊骨。
今年气候尤其反常。明明还没进入十月,天气就已经意外地冷。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已经换上了厚衣服, 修为低的修士们也感受到了这反常的寒意。
多事之秋。
江妙法站在飞仙城的城门前, 心中忽然浮现出这四个字来。
江灵仙小声说:“也不知道白复怎么样了。”
看到东方则出现的第一时间,两人连忙从散修联盟赶了过来。
江妙法本不应该多动用灵力,但为了尽快到达求剑山,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以最快速度调动灵力,只希望白拂英能撑到两人赶来。
不过刚走到一半, 她就听说了那个足以撼动整个修真界的消息。
江灵仙忍不住摇头:“姐姐, 你说白复真的是东方家的子嗣吗?”
她脸上多出几分疑虑,对这个消息半信半疑。
毕竟, 无论是相貌, 还是处事风格, 白拂英都和东方家的人不沾边。
最重要的是, 东方家子弟火灵根居多, 白拂英却是极高纯度的水属性单灵根。
要说白拂英是江家流落在外的子嗣,还多少有点可信度。
可惜, 江妙法也给不出答案。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东方家那边还没放出具体消息……不过我想东方则不会看错的。”
也就是说,白拂英是东方家血脉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更是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人透露,说白拂英是东方眉十几年前流落在外的子嗣。
江灵仙摇摇头:“橘生淮北则为枳。如果白复真是东方家的血脉,那还真是歹竹出好笋了。”
说着,顿了顿,又看了眼江妙法:“只可惜……”
她知道,江妙法是把白拂英当成衣钵传人来培养的。现在白拂英要被东方家认回去,东方家肯定不会让江妙法再教她了。
江妙法却露出淡淡的笑容:“不要这么想,灵仙。”
她将手拢在袖子里。湿润的雨丝落在她的身上,体内的火毒稍微被压制了些。
也只有雨天,才能让江妙法好受些。
“这也是她的机缘。”江妙法道,“况且,她要是真能回东方家,正好挡掉江家的针对,也算有个保障。”
两人穿过雨丝,一同朝着城内走去。
“我教她,也夹杂了我个人的私心,不该借此强行要求她去做什么。我是一条即将沉没的船,不该拖着别人一起毁灭。”
江灵仙听到她后面那句话,微微张了张嘴,还是没把白拂英愿意去找碧湖雪莲这件事说出来。
她回过头,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白复怎么样了,我看她受了不轻的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走着。
昨日的战斗,导致大比场地毁坏,原定于今日的战斗向后推迟一天。
对此,众人都没有异议。
瑟瑟秋雨没有浇灭修士们讨论此事的热情。
一进飞仙城,两人就能看到街道两边的酒肆茶楼等地坐满了人,街道上是不是就能听到“白复”“东方家”之类的字眼。
又往前走了一段,江妙法就看到了此次带队的林山青。
几日不见,总感觉林山青的脸苍老了几分,动作间暴露出几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疲态。
林山青事先得知两人来飞仙城的消息,特意来接她们,顺便给她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盟主,江长老。”
“林长老。”
双方打了个招呼,林山青就走在两人身侧,一边走,一边说起昨日之后的事。
昨天夜里,演完“认祖归宗”大戏没多久,东方则就动手震碎了母镜。
之后的消息,就只能靠在场修士转述了。
“他们要把白复带去东方家的驻地而且态度很强硬。”
江灵仙忍不住问道:“她去了吗?”
“没去。”林山青道,“她在我们的客栈养伤。东方家的人也没有强迫她,不过派了很多人来客栈周围盯着。”
“她的伤怎么样了?”
一提白拂英的伤,林山青就直叹气。
“很严重……若换成一般人,早就死了。毕竟是化神期的一掌,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全接下来。不过她精神还不错,现在在房间里养伤,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散修联盟的客栈面前。
甫一来到客栈附近,江妙法就感知到有好几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她垂下眼帘,用余光微微一扫,就发现这附近的确如林山青所说,蹲守了不少来监视的人。
江妙法和江灵仙两人没有隐藏真容,那些人一见到她们,就认出了她们的身份,呼吸均是一窒。
但他们知道江妙法两人和白拂英关系亲密,虽然忌惮,但也没阻止。
江妙法收回目光,脚步一抬,进到客栈之中。
沿着木质楼梯上了楼,沿着过道向前走几步,就是白拂英的房间。
房门紧闭。古朴的木香在三人身边环绕,走廊中漫上一层潮湿的雨汽。
江妙法站在房间门口。隔着一层不算厚实的木门,她能感受到白拂英轻轻的呼吸声。
呼吸声虽然有些虚弱,但还算平稳。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从气息来判断,白拂英的确没有性命之忧。
江妙法心中微安,正欲敲门,便感觉白拂英的气息逐渐接近,随后慢慢来到门前,伸手将门拉开一条缝。
门开了,露
出白拂英没有血色的脸。
“两位真君。”她微微笑了笑。
林山青知道江妙法两人和白拂英有话要说,在把她们带上来之后,就先一步离开了。
白拂英侧过身,让江妙法两人进到房间中,这才反手关上门。
江妙法进到房内,朝里面扫了一眼。只见窗户敞开着,雨丝被风卷入屋中。
一本书倒扣在窗边的桌子上,上面被溅了几滴雨水。
显然,白拂英刚刚是坐在窗边看书。
外面已经因为她的事乱成了一锅粥,难为她居然还能看得下书。
江灵仙一进到屋内,就布了个小型的隔音阵,以免三人的谈话被外面守着的那些人听到。
“你的伤怎么样?”江妙法先问道。
还没等白拂英回答,寄宿在她体内的魔火反而跳跃起来,在她脑海中叫喊道:“疼得要命!”
白拂英忽略了魔火的声音,平静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右手的伤有点严重,这段时间不能用了。”
说着,她举起软绵绵用不上力的右手。
江妙法扫了一眼,当注意到她露出的皮肤上留下的烧伤痕迹时,微微顿了一下。
即使没有观看白拂英的比赛,从这些尚未褪去的致命伤疤中,也能推测出那一场战斗是多么惊险。
她险些死了。
而且,若不是她阴差阳错成了东方家的子嗣,她现在已经死了。
江灵仙很是愤怒。她不像江妙法一样擅长隐藏情绪,遇到让她不满的事,向来是有话直说。
“我看四族的人都一个德行。他们家的人能随意针对别人,还不许别人反抗了?”她愤愤道,“东方则可真有脸出手!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正说着,却见江妙法看了她一眼。江灵仙这才想起来,白拂英现在也是四族的人了。
不对,不只是白拂英,她们两个以前也是四族的人。
江妙法道:“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幸好他们之后不会对你出手了。”
白拂英垂着头,发丝自然地散落在肩上,满是伤痕的手正捏着林耀的那枚玉牌。
江妙法停顿一瞬,才接着道:“你能回东方家是件好事,毕竟江家那里……东方眉仅有的两个孩子都已经死了,你是他最后的血脉。你回到东方家,应该会得到不少资源。”
以白拂英展现的实力和天赋,还真不用担心回去后不受重视。
白拂英将玉牌放在桌上,玉牌与桌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掀开眼帘,冷静地望着江妙法,说出的话却足以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我不是东方眉的孩子。”
江妙法拧起眉:“什么?”
白拂英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东方眉的孩子,身上也没有东方家的血脉。”
江妙法两人的目光转移到她手底下那块玉牌上。
她们都知道,昨夜正是白拂英激活了这块玉牌,才让东方则认出了她的身份。
可若白拂英没有东方家的血脉,又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牌的呢……?
一个猜测逐渐在心中成型。
两人忍不住去看白拂英,却见她神色漠然,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我杀了他。”白拂英的眼中盛满了冷意,“东方眉的三个孩子,都是我杀死的。”
此言一出,室内再度陷入寂静。只有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翘起的檐角滴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杀了三个人?
玉牌的真正主人是一个、东方诗算一个,还有一个……
是东方辉。
江妙法微微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东方辉和白拂英,曾经乘上过同一艘坠毁的飞舟。
只是最后白拂英走出了满是荒土的北地,而东方辉没有。
北地极其危险,谁死在里面都不一样。江妙法本以为,东方辉只是正常的陨落,但听她这么说——
“东方辉是你杀的。”
话一出口,不用白拂英回答,江妙法二人就先一步认可了这个答案。
江灵仙想到曾经白拂英对她说过自己得罪过许多人,看来指的就是这件事了。
沉默半晌,江妙法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起来了。”
她不打算去审判白拂英的罪行。
当年她和江灵仙,在被江家追杀的时候,也杀了不少江家的人。
论起来,她们完全没有资格质疑白拂英的所作所为。况且江妙法相信,白拂英杀了东方辉,也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白拂英道:“我不会说的。”
东方家还有用。
但她不会一直留在东方家。因为东方家,早晚有失去价值的一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水流横过街道,轻风拂过行人的衣角。
白拂英的目光越过雨幕。
她看到几个路过的行人不自然地朝着上方张望,应该就是东方家的人。
东方家的人在监视她,她一直知道。
江妙法两人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简单说了些话,两人就离开了客栈,身影穿过雨帘,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耳边猛然响起魔火的声音。它像一只跳蚤一样在她心头跳跃着,那似有似无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们知道了你的秘密。”魔火说道,“你快追上去,杀了她们。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白拂英坐回椅子上,拿起倒扣在桌上的书,借着刚才看到的地方继续读。
听到魔火的话,她的目光没有从书上移开,只是淡淡道:“你想让我死?”
魔火笑了两声:“怎么会呢。我们现在是一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只有你好了,我才能跟着好啊。”
见白拂英不理它,它又说道:“你不信我?我都是为了你着想,你不想杀江妙法,那就不杀了。”
白拂英道:“你就是这么蛊惑东方诗的?”
“那倒不……等等,什么叫蛊惑。她明明是自己蠢!”
白拂英慢慢合上书,将书放回储物戒指,目光远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
魔火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诚然,现在它确实成了白拂英灵力的一部分,也无力使坏,但白拂英不觉得它会就此老实、甘愿被人驱使。
再联想到东方诗当时癫狂的状态,以及那时候她就听到的隐约的蛊惑声音,她几乎可以断定,这魔火有所图谋。
“你最好老实点。”白拂英抚摸着玉牌凹凸不平的花纹,“不然我就把你驱逐出去。”
魔火窃窃地笑道:“但是没了我,你怎么激活玉牌呢?到时候你的身份会立刻暴露哦。”
“况且……”它拉长声音,“我现在是你的一部分,知道了你的全部秘密。你真的能驱逐我吗?”
白拂英道:“你可以试试。”
魔火闭嘴了。
它确实知道许多白拂英的秘密,但并不能读她的心。
所以它还真不知道,白拂英有没有能把它驱逐的办法。毕竟她的表现,从来都出它意料。
想了一会儿,魔火决定主动求和:“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而且你也需要我啊,白拂英。你不是想进东方家的传承之地吗?”
白拂英挑了挑眉。
“我对传承之地很熟悉哦,留下我,你绝对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我会老实的。”
说到这里,它又窃窃地笑了两声。它说话的声音虚幻,但笑声很奸猾。
这家伙……
白拂英轻笑,却没有反驳它。
她知道,魔火
这家伙说的也是事实。至少暂时,她不能把魔火给驱逐出去。
至于之后……
白拂英站起身,一只手伸出窗外,轻轻触碰清凉的雨丝。
些许凉意落到她的手臂上,缓解了伤口的痛感。
而几缕灵力顺着水珠落下,混在水流之中,淌过沾满水的青石板,快速流向远方,又被人踩得水花四溅。
一队人来到了飞仙城。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金红色衣裳,头戴金冠,神情傲慢,所过之处,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绣着金纹的华丽长靴踩过地上的积水,一行人目标明确,径直向前,来到了散修联盟休憩的客栈附近。
白拂英站在窗边,垂眼去看他们。
是东方家的人。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他们来找的也只能是她。
一行人站在客栈下,为首一人进入客栈,却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与林山青交涉着什么。
白拂英披上外袍,拉开门,拎着剑朝着楼下方向走去。
“林长老,烦请您让一让,我们要见她。”
为首之人说话还算客气,用词也比较礼貌,但林山青丝毫不敢放松。
此人名为东方匿,因其心黑手狠、笑里藏刀的性格闻名于中洲。
东方匿是家主东方眉最器重的心腹,重要的事纷纷交给他去办。他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林山青道:“不好意思了,白复受了重伤,现在还在休息,恐怕不方便见人吧?”
东方匿冷笑:“林长老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看到,江盟主和江长老不久前才来过。”
林山青苦笑。
“况且……”东方匿眼中闪过毒蛇一般的冷光,“白复……或者说东方复,现在可是我们东方家的大小姐。你不让我们见她是什么意思?”
东方家的大小姐。
真是个陌生的称号。
林山青想着,心中颇觉讽刺。
东方则故意挑事、将白拂英打成重伤的时候,恐怕也没有预料到,她会成为“东方家的大小姐”吧。
现在改口倒是快。
林山青心念飞动,正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却又听东方匿开口。
“林长老不让我们打扰大小姐也无所谓,我们在这里等就是了。”
林山青皱眉,但还没等他拒绝,楼上就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
“不用等了,有事请说吧。”
第112章 来自险地
两人同时抬起头, 望向楼梯的方向,那里已经多出了一道身影。
东方匿视线从她身上扫过,随即微不可察地拧起眉。
说时候, 她长得实在不像是东方家的人。
东方家的修士,无论男女, 相貌都明艳妩媚,性情也都张扬骄傲。
这样一比,白拂英太过沉静, 显得与其他东方家的人格格不入, 而且连灵根,也是和东方家修士截然相反的水灵根。
若不是玉牌, 东方匿绝对不会相信, 这样的人有东方家的血脉。
不止他怀疑,家族里的其他人也觉得有些奇怪。东方眉这次派他来,也是想让他确认一下身份。
若是身份没有问题的话……那她就成了东方眉仅存于世的血脉。以她的实力和天赋, 以后会继承家主之位也说不准。
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东方匿的笑容深了几分。
他抬头看向白拂英, 微笑道:“白复姑娘, 你的伤势如何?家族送来的东西可还有用?”
虽然刚刚和林山青争执的时候,他声称白拂英是他们的“大小姐”, 但当见了白拂英, 他并没有用这种叫法。
白拂英道:“尚可。”
她只说了这冷冰冰的两个字, 并没有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冲昏头脑。
东方匿这才觉得, 她身上表露出来的“高傲”, 倒是的确和东方族人有几分相似。
“白复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可否来我们东方家的驻地一聚?”
这样也方便他确认身份。
若白拂英不是, 聚在驻地的家族修士就会一拥而上,彻底抹去她的存在。
东方匿不觉得现在身负重伤的白拂英能挡住这么多人。
大堂内寂静了一瞬,雨丝顺着敞开的门飘进来,在地板上洒下几滴水渍。
白拂英抚摸着手中剑,冷淡地说了一个“好”。
“那白复姑娘就和我们走吧。”
东方匿走出客栈。
客栈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的模样和白拂英当时斩碎的那一辆差不多,只是相对更大一点。
“白姑娘,请吧。”
东方匿站在雨中,客气中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白拂英没有拒绝,径直上了马车。
她不是第一次坐这种马车。
从前,她是东方耀亲口认定的“道侣”,时时刻刻都被他带在身边,这种马车,自然也是坐过许多次。
当然,那时候东方家的人可不像东方匿这样客气。
在他们看来,她就是想要攀高枝的、不自量力的女人,用不知什么肮脏手段,缠上了东方耀。
指桑骂槐与冷言冷语充斥在风中,黑暗中隐藏着他人的指指点点。
害了她的凶手光鲜亮丽,她这个被伤害的人,却成了不配的那一个。
“那是二少爷带回来的女人?”
“实力连旁支都不如,二少爷是怎么看上她的啊?”
“有手段呗。攀上东方家,以后可不缺修炼资源了。”
“二少爷也真是痴情……”
马车缓缓驶动,跨越流淌的雨水与时光。魔火的窃笑声音随着马蹄声响起,它的絮语传入白拂英耳中。
“我帮你灭了东方家怎么样?”
白拂英掀开眼帘:“你不是东方家的传承之火?”
“传承之火?”魔火跳动着,“说得好听,实际上他们根本不配,每个人只能吸收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还好意思吹嘘呢。”
凉风吹起车帘,马车驶过繁忙的街道。有人看到了东方家的马车,认出了马车中端坐的人影。
“你也觉得他们不配吧,白拂英?”魔火的声音中仿佛有种魔力,“我可是看到了哦,他们都说你不配。可明明他们才是不配的那个啊。”
白拂英嗤笑:“你看到的还挺多。”
她并未因被人看到痛苦的过去而感到自卑或是羞恼。
“当然了。”魔火道,“毕竟,现在我也是你了嘛。”
马车停了下来,东方匿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魔火的话。他来到马车边,对白拂英说道:“我们到了。请下车吧,白姑娘。”
“他居然说‘请’!”魔火发出吵人的尖叫,“上辈子他差点掐死你,你还记得吧!”
白拂英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座古朴的宅邸前,刚一下车,白拂英就感觉到了浓郁的火属性灵力。
明明只是临时的居所,东方家竟花巨额灵石,在宅邸面前布下了一个聚火灵阵。
不过对于水灵根的白拂英来说,这栋宅邸就没那么舒服了。
刚一踏入宅子,她手臂上的烧伤就被火属性灵力刺激到,隐隐作痛起来。
东方匿对她礼貌地笑笑,将她带入门中。
有几名东方家的修士与白拂英擦肩而过,其中不乏有白拂英熟悉的面孔。
但无一人敢对白拂英露出任何不敬之色,只是惊讶地看着她。
白拂英走在东方匿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两人穿过长廊,走过绵绵细雨,来到了会客的茶室之中。
“白姑娘请进。”
两人相对而坐。东方匿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茶水氤氲的热气飘上半空,让白拂英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模糊。
“白姑娘应该知道,我这次找你是所为何事。”东方匿温和地说道,“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玉牌吗?”
说着,他已经伸出了手。
白拂英从袖子里拿出玉牌,放到他掌中。
东方家的身份玉牌,是用一种特殊的玉石制成,在制作的过程中,还需要用一种特制药水浸泡,其他人很难仿冒。
东西甫一入手,东方匿就知道,这玉牌一定是真的了。
他心头微动,垂下眼仔细观察着玉牌。
即使都是身
份玉牌,因身份的差异,花纹也有细微的不同。东方匿仔细观察了一下,很快就从玉牌的纹路上确认了它的来历。
的确是东方眉送出去的那块。
东方匿心中思绪翻滚,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
他将玉牌递回给白拂英,语气更温和几分:“白姑娘可否再度激活玉牌?”
白拂英没有拒绝。
她捏起玉牌,混杂着魔火的灵力立刻注入到玉牌之中,那玉牌顿时散发出一阵光晕。
看来是没错了。那就只剩最后一个步骤。
东方匿深吸一口气,双眼死死盯着白拂英。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询问:“最后一个问题——白姑娘来自哪里?”
白拂英也看着他。
“太荒。”
一道雷电划破天空,雨势随之变大,雨丝和风都变得狂暴起来。
雷雨冲刷着整座飞仙城,城中所有修士仿佛都晃了一下神,心神随着暴雨和雷声摇曳。
东方匿呼出一口气,压在心中那沉甸甸的东西被这两个字撬来了。
太荒。
没错,就是太荒。
纵观整个中洲,恐怕也没人能想到,东方家家主的子嗣,居然流落到太荒那种地方了。
绝对不是假的。
整个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巧合。
东方匿站起身。他看着白拂英,神情从随时会破碎的假笑,变成了一种无比真诚的笑意。
“在太荒这么多年,您受苦了。”他微笑着说道,“从今往后,您就是东方家的大小姐。”
白拂英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仅仅朝夕之间,东方眉失去了一个女儿,却多了一个更有实力的女儿。
这实在是一件划算到不得了的买卖。
东方匿叫人进来,让人给白拂英安排住处,自己则是用灵符给东方眉传讯,告知他这个惊天动地的喜讯。
这个好消息迅速冲淡了东方诗之死带来的哀意。
侍女带着白拂英,行走在古朴雅致的抄手游廊中,神态极其恭敬。
她已经从东方匿的口中,提前得知了白拂英的身份。
对于家主东方眉仅剩的女儿,她不敢有任何怠慢,尽心尽力地给她带路,面上也时时挂着恭敬。
不仅是她,来往的东方家的其他人,也从侍女的面色上看出了几分端倪,立刻猜到了白拂英现在的身份。
奉承的样子,和从前的模样大不相同。
些许只言片语被风送入白拂英耳中。
“那个就是……”
“还能有假?原本就是天才修士,没想到居然是咱们家族的。”
“这才与东方家相称嘛!听说昨天……”
“不对。东方家才不配。”
魔火突然出声,它的声音混杂在众人对白拂英的吹捧之中,显得尤为突出。
“我觉得他们很配不上你。你被认到他们家族里,可真是受委屈了。”
白拂英挑起眉:“你在奉承我?”
魔火道:“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这场发生在白拂英心底的交谈。
“是你?!”
白拂英抬起头,只见东方沁就站在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正皱眉看着她。
侍女赶紧行礼:“沁长老。”
东方沁冷笑一声。
她上前两步,白拂英看到她脸上多出几缕银发,面容似乎也因悲痛衰老了几分。
东方诗的死亡对她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东方沁再也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只不过,她对白拂英的痛恨却不是能那么轻易抹去的。
东方沁走到两人面前,眼神冷冷地扫过白拂英的脸,咄咄逼人道:“怎么,现在敌人也能进到我们东方家了?”
侍女头皮发麻:“沁长老,这是大小姐。”
“大小姐?!”东方沁闻言,立刻尖厉地反驳道,“小诗才是东方家唯一的大小姐!”
侍女面露为难之色。
东方诗原本是东方眉唯一一个女儿,自然排行第一。但是白拂英的年龄——或者说林耀的年龄比她更大。
她回来之后,按照长幼排序,东方诗只能变为“二小姐”了。
当然,现在东方诗已经死了,排行的变更,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东方沁却无法接受:“我不承认。”
可这是东方家的决定。
她实力不错,但个人的力量,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面前,注定是渺小的。
东方沁似乎也知道这一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眼中咄咄逼人的冷光,只是沉声道:“你害死了小诗,我绝对不承认你是东方家的人。”
白拂英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她的眼中什么也没有。
东方沁冷哼一声,掠过白拂英二人继续向前。
当与白拂英擦肩而过时,她微微停住脚步,露出一个危险的冷笑。
“我不会放过你的。”
包裹着杀意的声音飘入白拂英耳中,白拂英回过头,她的身影已经离开长廊,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白拂英带路的侍女呼出一口气,悄悄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大小姐,我们继续走吧。”
白拂英“嗯”了一声。
魔火见人走了,继续说道:“你也不会放过东方家的,对吧?”
这次,白拂英没有回答。
她的确恨东方家。
这种恨意随着她性格的改变而变淡,却如同一道黝黑的影子,永远不会消失。
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剑柄。
只可惜,她的恨意无人知晓。
不到半天,东方家确定找回流落在外的血脉一事立刻就传遍了修真界,无数正在观望此事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而对此事反应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家。
“东方家把她认回去了?!”江议狠狠皱起眉,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她真是东方眉的女儿?”
“千真万确,东方家那边已经放出消息了。”
江议动作一滞:“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
想到白拂英那日的表现,他讽笑一声。
“看来是早知道自己身后有东方家,才敢拒绝我们。东方家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不过……她成了东方家的人,江家下手的难度就变大了。
一个不好,还容易惹怒东方家。
江议眯了眯眼。
“之前针对她的安排,先撤了吧……等等。”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止住了刚才的命令:“先不必撤。暂且再等等……那边的动作。”
那边。
手下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作为江议最得力的心腹,他当然知道“那边”指的是谁。
说实话,他不是很愿意接触“那边”。
其实对于对方的存在,即使是他,也是一知半解。
虽然经常奉家主之命去联系他们,但他对那些人也只知道个大概。
然而仅仅只是这零星的消息,就足够让他震撼,甚至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恐惧。
那是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存在。
与那些人合作,就是与虎谋皮。
可惜对逐渐衰落、却贪心地想要保留自己超然地位的江家来说,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那边”,男修有些出神。正在这时,江议的声音又唤回了他的思绪。
“对了,最近找到关于玉的下落了吗?”
“……暂时还没有。”
江议拧起眉:“那边也没有?不是说他们派人去打捞了吗?这已经一年多了,怎么一点线索也没有?”
男修只能苦笑。
据他所知,江家和那些人的合作,最早是在一年前。
他们是主动找上江家的。
那些人与江议谈了一夜,至于谈话的内容,除了他们以及江议本人,似乎无人知晓。
第二日,江议就派大量人手,开始搜寻那块“玉”的下落。
而与之相对的,之前寿元将近、已经油尽灯枯的老祖,居然奇异般的好了起来。
江家的颓败进程,随着老祖的恢复,仿佛被按下了终止符。
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却如同一个沉重的影子,让所有知情人都隐隐感受到了不安。
男修心事重重地退出房间。一道电光突然亮起,将他的面容照得苍白。
他不禁抬头望向天空。
雷声大作,风声愈响。不只是求剑山,这一天,整个中洲都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雨。
男修站在雨中,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声。
从与那些人接触的那一刻起,江家就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泥潭。
不该与他们合作的。
他脑海里突兀地升起这个念头。
那群人——可是来自险地。
第113章 仇人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 却丝毫没有停息的征兆。
一大早,山路上挤满了人。
修士们披着蓑衣、撑着伞,或是用灵力隔绝雨幕, 闹哄哄地朝着山上走去。
“昨天,我听说……”
“你说白复今天还会来吗?听说她伤得很重,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参加大比了。”
“那可不是白复,人家现在应该改姓东方了。”
“什么时候我们家族有这种好运气,白捡一个天才。”
“别搞笑了, 就你们那末流家族, 天才都看不上眼。”
雨珠沿着斗笠落下,白拂英沉默地混在众多身影中, 听着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
原本东方家不打算让她继续参加大比, 但白拂英还是坚持上山了。
前世,东方家害她错失了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这次,她可不打算再让东方家的人改变她的任何计划。
众人走过那个吊桥, 朝着赛场方向走去。
赛场已经翻修完毕,只有地面上的裂痕,昭示着前日曾发生过某种不同寻常的事。
比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个个白拂英熟悉的人物站上赛场。
苏落雁、叶梦蓁……简直是恶毒女配的大聚会。
白拂英有印象的人差不多都赢了。而她本人抽中的对手, 则是一个男修。
一个相貌平平无奇、气质略有些猥琐的男修。
他是白拂英前世加入的那个悬灵宗宗主之子,修为堪堪到筑基。
此人性情阴毒, 又是宗主的孩子, 在悬灵宗中一手遮天, 对白拂英也有所企图。
但他实力都是丹药堆上来的, 太过差劲, 连白拂英都不如,根本无法得手。
因为嫉妒, 又怕白拂英变强之后报复,也是为了巴结东方家,他谎称白拂英是使肮脏手段顶替了他人名额,本不应该进入秘境。
悬灵宗其他人出于各种原因,也纷纷出面作证。
负责核查的修士也不想和这么个屁大点的小宗门纠缠,干脆就剥夺了白拂英的资格。
有东方家的好处,悬灵宗很是顺风顺水了一段时间,势力规模也扩大了不少。
后来谢眠玉发疯,修真界的人才想起白拂英的好。
悬灵宗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没过多久,悬灵宗就和其他末流宗门一样,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了。
在满场呼声之中,两人相对而立。
男修畏畏缩缩地站在白拂英对面。他知道自己多半进不了秘境,但没想到会对上这位大神。
不过……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听说她受伤了,他说不定能……若是赢过了白拂英……
还未等他想得更深,钟声就响起。比赛开场了!
男修露出冷笑,起身朝着白拂英的方向攻去!然而他的一只脚刚离地,脖子上就已经架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没有剑尖的剑。
剑好像因强大的攻击而崩断,四分之一处露出一个不规则的豁口,剑尖断裂开来,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凄惨。
男修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没想到,白拂英受了伤,速度还能这么快。
原本那点妄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惧怕。
男修“啪”地一声扔下手里的剑,软弱地求饶道:“白、东方道友……手下留情。”
擂台下一阵嘘声。
不管怎样,修士们还是有自己的骄傲的。便是输了,也想输得体面一点,都看不起这种懦弱无能的人。
白拂英看着他,男修被她的眼神看得冷汗直流,不禁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她。
可是……他和她似乎从没见过啊。
心中一边想着,男修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情绪来。
白拂英缓缓放下剑,没有说话。
她收敛起心中杀意,胜利的钟声即刻敲响。白拂英收剑入鞘,朝着台下走去,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你为什么放过他?这可不是你的风格。”魔火问道。
白拂英踩在山路上的水洼中,声音冷冷的:“还不是时候。”
回到东方家的驻地,白拂英就开始打坐修炼。
东方则出手很重。她伤得不轻,现在还没能完全恢复,必须要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今日一站后,她差不多已经获得了进入秘境的资格。剩下几日,争的就是第一名那个位置了。
届时,她必定会对上谢眠玉。
谢眠玉……
白拂英闭上眼,思绪如流水一般划过心间。
她不想输。
暴雨一直下。雨声冲走周围的一切声音,直到傍晚时分,她的房门才被敲响。
敲门的是东方匿。
他不是空手来的。在他手里,还抱着一个雕刻着精美纹路的剑匣。
“大小姐。”他一进门,就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这是家族给你安排的剑。”
白拂英眉头微动,掌心下意识抚上腰间的剑柄。凹凸不平的冰冷触感,让她心神微定。
“剑?”
“是呀。”
东方匿将剑匣平放在桌上,缓缓推开它的盖子。随着盖子被推动,匣子内露出几丝锋利的光华。
“你的那把剑,不是已经坏了吗?”
白拂英的剑并不是什么好剑,东方匿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只是用凡铁锻造的剑,匠人手艺也非常一般。
放在普通人间还称得上一声锋利,但对于修士来说,那把剑和未经锻造的铁疙瘩也没什么区别。
早在北地之战,抵挡化神期焰隼时,那把剑就有了裂痕。前天又对抗东方则,这把剑彻底损坏了。
“就算没坏,你现在是东方家的孩子,用那把剑也太辱没身份了。”
东方匿目光扫过白拂英腰间的剑鞘,脸上保持着笑容。
“家主知道了,特地在族库里寻了一把好剑,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呢。你快看看合不合适?”
白拂英垂下眼,挡住心中情绪。
她走上前,轻轻地摸着匣中之剑。匣中剑乖巧地颤了一颤。
这把剑剑身较窄,上面刻着蓝色的符文,随着她的触碰,符文时隐时现。
剑应该是由水属性的矿石锻造,将手放在上面,就能感受到浓郁的水属性灵力,品质不凡。
这是白拂英前世的配剑,名为冥霜。
冥霜是东方耀用自己族内贡献从族库中兑换出来的,又转手送给她的。
想来也正常,毕竟作为一个火灵根家族,翻遍东方家的库房,估计也找不到多少水属性的武器。
而且冥霜虽算不上绝世好剑,但也是数一数二的优质了。
只不过,前世冥霜可没有这么乖顺。
就像踩高捧低的东方家一样,它并不认可白拂英。
而仅有筑基期的白拂英也很难压服它。在白拂英手里,它发挥出的作用还不如一把凡剑。
而白拂英也不喜欢冥霜——因为它是东方耀送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屈辱的象征。
一人一剑两看相厌。
后来东方诗设计想要杀白拂英,白拂英顺水推舟离开东方家,为了让自己的死亡看着更逼真,这把剑被她留在了自己的“被害地”。
她与冥霜的交集,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现在,还会再见到它。
而且这次,在她面前,它居然表现得乖巧温顺,听话得不得了。
也许是她出神的时间略微有点长,冥霜发出了不安的颤动。
东方匿眯了眯眼:“它好像很认可你。”
就和修士挑选剑一样,很多高
品质的剑生出自己的灵,也会挑选着主人。
白拂英没有回答。东方匿又问道:“你觉得合适吗?要是不合适,我找人再给你挑一把。”
顿了顿,又道:“不过家族族库中暂时没有比它品质更高的水属性灵剑了。想要更好的,你要等一段时间。”
白拂英道:“不必了。”
她将冥霜从木盒子里拿了出来,掌心擦过它的剑刃,冰凉的剑锋贴近她的手腕,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凉意。
“就它吧。”
只是工具而已,趁手就好。
况且,就像白拂英从没想过一辈子留在东方家一样,她也不打算一直使用这把让她不悦的剑。
等她找到更合适的,将它卖掉就是了。
不过——比起寻找新剑,白拂英更想将自己那把劣等剑修补好。
魔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在她心底吃吃笑道:“白拂英,你可真善良。要是我,我一定会把这不识抬举的破铜烂铁扔进粪坑。”
白拂英抬起剑,冰冷的双眼就映在冥霜雪亮的剑身上。
“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冥霜的剑身微微颤动。白拂英将剑收入古朴的剑鞘中,却没有将它挂在腰间,而是把它放回桌上。
东方匿看出,她并不是十分喜欢这把剑。
但他没有多说,只是和善地问道:“这几天,你休息的还好吗?伤势如何?”
“已经好了许多。”
东方匿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白拂英露出的一截手腕。那里还留着一些烧伤的疤痕,但相比前几日,已经淡了太多。
东方则的那几击有多重,东方家的人可是最清楚的。
正因为他们清楚,才能感觉到白拂英恢复能力的恐怖之处。
这样的人……幸好是东方家的。要不然,他们真的寝食难安了。
东方匿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再过几日,你应该就要和玄云那个谢眠玉对上了。”
说着,他看了白拂英一眼:“玄云那个谢眠玉,你知道吧。”
白拂英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东方匿冷笑一声,语气凝重了几分:“那小子有点古怪。”
白拂英目光微动。
她看向东方匿,只见东方匿脸上一贯的笑容已经消失,只剩下满眼忌惮。
“他现在的实力,恐怕并不比你弱上多少。”
白拂英道:“他哪里古怪?”
东方匿迟疑了一瞬。
“家族调查过他。你应该知道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不对。那时候你应该身在太荒。”
白拂英笑了笑。她知道东方匿说的是哪件事。
“当年那件事也闹得沸沸扬扬,轰动了整个中洲。谢眠玉指认自己的师姐白拂英勾结邪修残害同门,最后白拂英被废去修为,流放太荒。”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见过白拂英吗?”
白拂英道:“也许吧。”
“白拂英应该已经死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走出太荒。”东方匿嘲讽道,“她只是个实力一般的女修而已。”
白拂英不语。
东方匿也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得到回应。
他只是微微皱眉,随即略过“白拂英”的话题,继续向下叙述。
“这件事有些奇怪,家族曾派人去查过,基本可以肯定,那个白拂英只是个替罪羊。”
“玄云不知道?”
“玄云应该不会那么蠢。他们只是不想细究而已。当然,这个根本不重要。”
无论是对玄云,对东方家,还是对于整个中洲来说,白拂英只是一个修为一般、平平无奇的女修罢了。
“前不久,我们在玄云安插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是谢眠玉身上发生了一些异变。”
那件事是发生在夜里。
谢眠玉仿佛入了魔一般,在山上大肆破坏,伤到了好几名弟子。连叶梦蓁去阻止,都被他打了一掌。
玄云的长老出手制住了他,同时封锁了消息。不过东方家的暗线藏得比较深,这件事还是被他打听到了。
“那之后,谢眠玉就陷入了沉睡。等他再醒来,实力就再度暴涨。”东方匿双指交错,若有所思,“这让人想起当年小河村的事。”
东方家既然调查,当然要调查全了。谢眠玉和小河村的联系并不难查,人派出去没多久,就把事情查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件事也是我个人的猜测。”
半晌,东方匿回过神,对白拂英道:“只不过他实力深不可测,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可丢了我东方家的颜面。”
颜面。
虚无缥缈的颜面。
前世,东方家能因为“颜面”二字,对她多番排挤坑害。可他们自己,倒是做了不少不要颜面之事。
“虚伪。”望着东方匿的背影,魔火窃窃私语,“白拂英,看来他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可惜没一个人愿意为你主持公道。这群伪君子,你把他们都杀光吧,怎么样?”
魔火的声音极轻,且像火焰一样不可捉摸,柳絮般从她的脑海中飞过。
白拂英不置可否。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抚摸着冥霜剑。
冥霜剑感受到她的动作,剑上的符文亮起一阵幽蓝色的光。
那幽幽的光芒静谧地落在白拂英的脸上,灵力逸散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白拂英盯着剑沉思半晌,忽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侍女就守在门外的长廊上,见她从室内走出来,立马凑上前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白拂英语调没有起伏:“我出去一趟,你不要跟过来。”
她声音又轻又冷,侍女不禁被冰得瑟缩了一下。
东方家的人受火灵根影响,脾气都称得上坏,经常莫名其妙的暴怒。
侍女习惯了他们的性情,早已学会了如何按下心中的惧怕。
然而尽管如此,当面对冷冰冰的白拂英时,她仍会不自觉地感到恐惧。
那是一种与面对东方家的人时,截然不同的恐惧。
这个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的死气和寒意就足以将任何人吞噬。
有时她抬起头,注视着风雨中的某处,那黝黑深沉的眼眸,几乎可以瞬间将人拉进某个由黑沉海水组成的恐怖漩涡。
侍女感觉自己就被拉入其中,冰凉的海水将她吞没,鼻腔火辣辣的,胸口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她心头微颤,站在原地平息了一下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这时,白拂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穿过狂乱的雨幕,走过零落花丛,白拂英径直出了东方家的驻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魔火问道:“你去干什么?”
最开始时,心中猛然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还会让白拂英瞬间陷入警惕状态。
但这一两天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不怀好意的东西的存在。
它说话虽然恶毒,动不动就用飘忽的声音蛊惑白拂英,但比起白拂英真正厌恶的那些人,倒也不让人觉得十分讨厌。
白拂英道:“杀人。”
“杀人?!”魔火立刻支楞起来,“杀谁?杀东方家的人吗?”
白拂英道:“你很希望我杀人?”
魔火大大方方承认道:“是啊,你杀人的时候不觉得开心吗?”
“不觉得。”
“少骗人了,你只是不想承认。”
白拂英忽地驻足,微笑道:“如果能把你驱逐出去,那我一定还挺开心的。”
魔火闭嘴了。
白拂英轻笑一声,继续向前走。
时值傍晚,天边的乌云已经连成一片,黑压压地包围着飞仙城。
连续两日的暴雨,将飞仙城的青石路冲刷得极为干净,一丝脏污也无。
白拂英拎着新剑穿过雨幕。
冥霜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略有些兴奋地微微震动两下。
与街上奔流的人群擦肩而过,白拂英来到一间客栈前。
这客栈位于飞仙城的角落,相比散修联盟包下的客栈,显得寒酸许多,更别说和东方家的驻地相比了。
白拂英走入客栈中。
掌柜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趴在柜子上,昏昏欲睡,完全没注意到不速之客的到来。
白拂英悄无声息地掠过他上了楼,楼梯发出不安的吱呀声,她就踏着这种声音,朝着楼上走去。
尽管这间客栈又破又小,但因为宗门联合大比,大量修士涌入飞仙城,成中英人满为患,这个小小的客栈中还是挤满了人。
白拂英上了楼,停在一间门前。她抬起手,用满是烧伤痕迹的手,颇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房间里有人。
听到敲门声,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在敲门声响起前,他甚至没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前。
对于修士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恐怖的信号,意味着门外的修士可能远高于自己。
不过……应该没事吧。
现在可是宗门大比期间,这时候动手杀人,一定会被千夫所指。应该没人胆子这么大吧?
想到这里,男修心下稍安。他试探着问了一声“谁啊?”,却没有人回应。
只有敲门声响着,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男修略有些疑惑。但他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前,伸手拉开了门。
门被打开了,露出门外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男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她。
“白……东方道友?”
她来做什么?
男修拧眉想了想,确认自己与她的交集,只有今日在擂台上。
不过这样的人,似乎也确实不该和他有什么交集。
难道是……看上他了?
嗯,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男修不禁盘算起来。
自己是悬灵宗宗主之子,对方是东方家家主之女,身份上倒也没差什么。
即便悬灵宗现在只是末流宗门,但若有了东方家的帮扶,跻身二流势力之列还是不难的。
想到这种可能,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装模作样地看向白拂英:“嗯,东方道友深夜来访,所为……”
迎接他的,是幽蓝色的剑光。
相比于白拂英本来用的那把剑,冥霜剑最大的特点就是剑身窄且薄,剑刃锋利,只轻轻碰上皮肤,就能轻易斩断骨肉、取人性命。
加上它十分轻巧,往往能发挥出极快的速度。被它攻击的人,往往只能见到一道如霜雪般明亮美丽的幽光。
“冥霜”因此得名。
而男修,大概是近百年来,第一个见到冥霜美丽之处的人。
幽光划破幻夜,转瞬间抚上男修的咽喉。
锋利的薄刃轻轻一抹,脆弱的喉管就被割开,鲜血落在霜雪般明亮的剑身上,宛若冬日的晚霞。
男修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沉沉倒地。
白拂英抹去冥霜上的鲜血,轻柔地收起剑。
像她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诬陷她、害她失去秘境名额的人。
至于他今生还没来得及做坏事——那和白拂英有什么关系?
他是她的仇人。
而仇人,她想杀就杀,不需要任何额外的理由。
白拂英又瞧了眼地上的尸体,轻轻关上房门。
随着她的动作,尸体连同血腥味,一同被掩盖在厚重的房门之后。
第114章 吞杀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修士的死亡, 并没有在飞仙城这口盛满沸水的锅中激起什么水花。
只有少数与他住在同一间客栈的人有些担忧。
不过很快,这丝担忧就被淹没在向前奔腾的时间之中了。
一连下了四五日暴雨,飞仙城才隐隐有了放晴的迹象。
就在这几日中, 白拂英又参加了几场比赛,无一不是简单利落地将人解决。
其他修士也竭尽所能。比赛的最后几日,
修士们都被激起了凶性,加上越到后期,剩下的人水平越相近, 战斗变得异常精彩凶悍起来。
在战斗中负伤者也不在少数。
就这样, 宗门联合大比渐渐来到了尾声。接下来的战斗无关秘境的名额,只关系到修士个人在天榜上的排名。
这个排名战, 一般只有金丹期前十名修士才能够参与。而筑基期的前十名, 每人拥有一次向金丹期发起挑战的资格。
若是挑战成功,则可以顶替金丹期修士的资格,参与到排名战之中。
主持比赛的中立修士缓缓读出获得进入秘境资格的修士的名字,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确认过秘境名额之后,中立修士就公布了有资格参与排名战的十人。
“玄云仙宗, 谢眠玉。”
谢眠玉上前, 一身白衣如雪,在风中飞扬。
而在他之后, 白拂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散修联盟, 白复。”
也许虐文男女主之间真的有什么孽缘, 白拂英的名字紧接着在谢眠玉身后响起。
白拂英也走上前。她抬起眼, 看着谢眠玉, 正巧,谢眠玉也在看着她。
他眸色深沉, 纯黑的眼瞳中透出几分猩红色,正抿着唇,侧头看向白拂英。
两人视线交错,却只停留了一瞬,就各自移开。白拂英神色淡淡,而谢眠玉拧起眉,眉宇间划过一道深思。
他总觉得,一靠近白拂英,自己体内的血液和灵力就变得躁动不安,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不得不令人在意的东西。
是什么呢?
谢眠玉用余光扫了眼白拂英,到底还是没在她身上察觉出什么异常。
是错觉?
不对。
他凝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而台下的叶梦蓁看到他的神情,咬了咬嘴唇。
白拂英接过排名战的令牌,站到了谢眠玉另一边。
中立修士还在念着其他名字,可台下修士们早已忽略了那些人,大量目光集中于擂台中央、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身上。
谁会胜利?
没人能确定。
十名修士的名字已经宣读完毕,有筑基期上来挑战,想要获取进入排名战的资格。
不过大部分人都盯紧了较为默默无闻的几位。没人想冒着风险挑战白拂英和谢眠玉两人。
因为两人很是空闲,虽然身在擂台上,却一直当着围观者,在一旁观看旁人的战斗。
大部分人都没能跨越筑基期和金丹期的鸿沟,只有一名其貌不扬的女修挑战成功,获得了最末位的排名战资格。
现在,参加排名战的十人正式确认。
而接下来,众人就要通过抽签确定各自对手了。
中立修士拿出一个装了十根玉签的签筒,伸手一挥,签筒就漂浮在半空中,发出浅白色的光晕。
“各位,请抽取对手。”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御使灵力。玉签从签筒内飞出,各自飞到十名修士的面前。
白拂英伸手捏住玉签。在落到她手中的那一瞬间,玉签上浮现出一行朱砂红的字迹。
上面是一个略有些陌生的名字。
不是谢眠玉。
但白拂英没有犹豫。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和谢眠玉对上。
只要她和他都还活着。
而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排名战的场地不在之前的场地,而是需要继续向前走。
穿过一片丛林,面前就出现了绵延的山路,山路前竖着一块黑色的石碑。
石碑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道剑痕。
锐利的剑意从剑痕上传来,白拂英感觉腰间的冥霜剑开始震动,似乎随时会脱鞘而出。
白拂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伸手按住了剑柄,止住了它的躁动。
此时此刻,她开始想念自己原本那把沉稳的劣等剑了。
那把剑陪她经历了风风雨雨,即使面对简飞花也不曾有丝毫的惧怕和躁动。
或许有人认为,那把剑只是因为太过劣质而感受不到剑意。但白拂英并不这么想。
也许它只是和她一样沉默。
可惜的是,它碎得太彻底,现在还躺在白拂英的储物袋中。
即便不喜欢冥霜,她也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白拂英将手搭在剑柄上,用自己的剑意,强行压过了冥霜的躁动。几息后,它终于平静下来。
然而对于其他没有剑意的剑修来说,想强行压下佩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一道剑光呼啸着穿过人群,如同被磁石吸起的铁屑一般,猛然钉在石碑前松软的泥土上。
这如同一个信号,在这把剑之后,又有几十把剑同时朝着石碑方向飞去。
“这块石碑在数千年之前就存在了,经过千年风吹雨打,它仍旧屹立不倒。”中立修士微笑着介绍道,“剑意
是某位元婴期剑修留下来的。”
作为常年居住在飞仙城的修士,他对众人的剑被石碑吸走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寻常修士的剑都会被剑意吸引,大家不必惊慌。”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白拂英和谢眠玉。
两人的剑都还好好插在剑鞘里,没有随众多灵剑一起飞出去。
只能说,不愧是这一届最被看好的两位修士。
听到中立修士这么说,众人也不再慌乱,只是面色仍有些讪讪的。
作为剑修,连自己的剑都控制不了,说出去实在有些丢脸。
唯一幸运的是,丢脸的人不少,众人一起丢脸,倒也不觉得十分窘迫了。
修士们各自拿回自己的剑,又掠过无字石碑,跟着中立修士向前走去。
相比之前有着台阶的山路,这条山路显得更为陡峭,周围草木杂乱,显得山间十分荒凉。
越向上,空气就越稀薄,即使是修士,也明显能感觉到几分不适。
又走了一会儿,道路两边草木渐稀,有些草已经提前枯败,只留下枯黄的草叶孑孑立在风中。
白拂英的目光从草地上掠过。她看到,在那枯黄的草地下,露出一截剑柄,像是有一把剑埋藏在这草地下。
而这样的剑不止一个。
越向前走,插在道路两边的刀剑武器就越多。
最开始的时候,它们都被埋在泥土下,只露出一部分。
然而随着众人不断向前,武器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
等快走到山顶之时,山路边的武器已经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众人行走在其中,就像是走在一座钢铁丛林里。
中立修士适时讲解道:“求剑山是上古求剑国锻造武器的遗址,这些武器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不过现在它们都生锈,不能再用了。”
听到这话,众人再观察,只见那插在地面上的武器果然和修士说的一样,已经锈迹斑斑了。
这让一些人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心。
中立修士接着说道:“而我们现在所在的,是山上之山,曾经也是古求剑国最重要的锻造室。那时候只有国中最优秀的锻造师才能进入。”
秘境现世后,求剑山被定为宗门联合大比的场地。而这山上之山,则成了排名战的最终擂台。
中立修士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隐约从前面传来。
白拂英视线从路边的刀剑上一扫而过。
那些原本锋利的刃被千万年的风雨侵蚀,早已坑坑洼洼,深红色的锈附着在上面,颜色酷似鲜血。
她注视着这些刀剑,心中忽地产生了一种疑问:求剑山秘境,和求剑国有关系吗?
一般来讲,中洲的秘境分为两类。
一种是“传承秘境”。
这种秘境是被人为开辟形成,里面通常藏着某位大能的遗产,但规模相对较小。
简飞花的朔月秘境,就是一个传承秘境。
另一种是自然秘境。
这种秘境没有归属,就像是一座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岛屿,通常是由空间碎片演化而成。
自然秘境的开放一般呈现周期性,定时开启,定时关闭,秘境中通常有自然演化而成的地形和气候。
光从白拂英得到的消息来看,求剑山应该属于一个自然秘境。
但求剑国的存在,又让她有些不确定。
正想着,众人已经来到了顶峰。
顶峰早已布置完毕,巨大的水镜漂浮在天上,倒映着众人的身影。
远远看去,就好像苍穹上悬挂了另一边陆地。
山峰极高,峰顶刺破云雾,直指天空。站在山崖边上,就能看到蜿蜒的石阶山路,以及呈现出深秋色彩的满山树木。
半空中亮起两个名字。
被叫到的两名修士上台,其余众人则是站在一侧,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这场比试。
白拂英独自站在一棵挂满了红果子的树下,抱胸看着比试。
台上灵光闪动,金戈相撞的声音随风传了很远。
“白复!”苏落雁从一边快步过来,小声道,“你是第几场?”
白拂英拿出那根签,在她面前晃了晃。
“乙号……第二场啊。”她看了眼上面的字,“其实还行。”
白拂英点头。其实她不觉得先出场或者后出场对结果有什么影响。
“反正你也不会输,对吧。”苏落雁也抱着手臂,用指尖点了点胳膊,“但是这样一来,你就要对上谢眠玉了。”
“嗯。”
“我其实有点担心来着……不过估计你也不会主动认输。”
白拂英朝前走去:“我要上场了。”
苏落雁“啊?”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擂台中央:“这么快?”
当然快了。
因为第一场是谢眠玉。
就像是之前的每次一样,他极其轻松地解决了对手,甚至都没花上半刻钟的时间。
还没等众人为他利落好看的胜利而欢呼,白拂英就站上了擂台。
对面修士神色凝重,不敢大意。
他略微后退一步,小心观察着白拂英的动作,随后整个人向前一跃,试探着攻向白拂英。
白拂英也出手了。
她穿行在对手四溢的灵光之中,挥出了朴实无华,又极其凝练的一剑。
同样只有一剑。
直到白拂英走下擂台,台下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太快了。”
“这就是顶级天才的实力吗?”
“前有谢眠玉,后有白复,即使是同阶修士也敌不过他们的一击。看来这修真界真是要变天了。”
谁能知道,这个让人羡慕慨叹的女修,就在两年前,还身陷囹圄,为千夫所指?
重重的感叹落在白拂英身上。她伸手摘下落在肩膀上的枫叶,朝着不远处走去。
苏落雁站在身后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一直跟到崎岖陡峭的山路上,白拂英才停了下来。
她站在山路边,凝望着如墓碑般参差插在土里的刀剑。
苏落雁疑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拂英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那个修士不是说了嘛,是古求剑国顶级锻造师打造兵器的地方。”
“那这里又为什么有这么多兵器?”
苏落雁想了想:“锻造兵器的地方,有兵器不是很正常吗?”
白拂英摇了摇头。
她伸手拔出其中一把剑。
可惜的是,因为长年累月的风霜侵蚀,这把剑就如同被她激活的那把弯刀一样,已经是一把“死剑”了。
白拂英将剑插回原地,又抽出另外一把剑,试图找到些没被腐蚀的剑。
一边找,她一边对苏落雁说道:“锻造室反而不该有这么多兵器。”
一般锻造师在锻造出新的兵器后,就会将其放进室内好好保存。
哪有将新兵器插在土里就不管了的。
“那这是什么地方?”苏落雁蹲下身,也学着白拂英的样子去拔地下的剑,“难道说,这是废铁回炉的地方?”
说着,她把一把剑拔了出来,惊奇道:“咦?你看这个,还没有锈!”
白拂英闻言走过去看了一眼。
那把剑真的还是雪亮的,只是粘了点土,显得有点脏。
白拂英没有犹豫,果断接过剑,将灵力注入到剑中。
“天罚……”
剑的光芒黯淡下来。
半晌,苏落雁抬起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我再找找。”
虽然她对白拂英的
目的只是一知半解,但她还是从这漫山遍野的刀剑,以及那句“天罚”中,窥探到了些许不同寻常。
白拂英点点头。
可惜的是,也许真是年头太久,两人找了很久,找到的都只有锈掉的刀剑。
白拂英站起身:“不要找了。”
苏落雁犹豫了一下,才问道:“那句天罚是什么意思?”
说完,她才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天在裂缝底下,我们是不是也听见了?”
白拂英没有回答她。
天罚……
难不成,求剑国还真是因为天罚而消失的?
她本来还以为,这个神秘古国的消亡,和魔神山那群人有关系。
白拂英眼神动了动,对苏落雁道:“回去吧。”
苏落雁点点头,站起身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峰顶。
此时,排名战已经进行到了丁号,也就是第四场。
因为白拂英和谢眠玉的迅速,这届排名战的进程,要比之前快得多。
台上的人颤抖在一起,灵力搅得树叶沙沙作响。
白拂英靠在树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调动灵力按照功法在体内循环,恢复着之前的伤势。
东方则造成的伤还没好全。
他出手太重。
即使白拂英有浣灵道体,也要恢复至少半个月才能好。
也因为白拂英身上的伤,虽然她在接东方则攻击的时候表现强悍,但押她赢的人无形之中也少了许多。
白拂英没有管这些。
一轮比试过去,前五名已经出现。
之后又是几轮比试,白拂英在第二轮幸运地轮空,第三轮第四轮则是毫不费力地解决了对手。
与她同样顺利的,还有谢眠玉。
几轮过去,时间已经过了两日,很快,求剑山上,就要迎来最后的角逐。
这场万众瞩目的比试定在了晚上。
仿佛为了响应修士们的热烈讨论,这天是个十分晴朗的好天。
一入夜,一轮圆月就高高挂到天上,散发出凉如水的光芒。星河在天空中盘踞,犹如一条银色的链带,将广袤的天与地串联。
轻风吹拂,秋蝉发出恰到好处的鸣叫。这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众人屏住呼吸,聚集在一处,抬眼望着台上的两人。
一人身着白衣,清俊的脸上无一丝表情;而另一人穿着黑衣,身影隐藏在暗夜之中。
一黑一白,如同棋盘上交错着互相吞杀的棋子。
这就是现如今修真界,最有名望、最有天赋,同时也是最强的两名金丹期修士。
“玄云仙宗——谢眠玉。”
“散修联盟——白复。”
裁决修士暗藏着激动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打破了秋日的寂静。
就在今夜,两位修士站上了同一个棋盘,誓要决出谁才是“最强”。
第115章 沸腾海潮
而此时的求剑山上, 除了普通的修士们,还聚集了一些不得了的人物。
这些人物要么是某个家族的家主,要么是某些势力的高层, 每个人都声名显赫,平常从不轻易出面。
而现在, 这些人就聚集在求剑山附近,隐蔽在其他修士观察不到的地方,一边喝茶, 一边等待着那场比试的开始。
“呵呵, 贺宗主,玄云的谢眠玉很是不错啊。”
梅兰竹拨弄着茶盏, 轻笑着说道。她身后站着强打起精神的萧莹。
“哪里哪里, 我看散修联盟的白复也是不错。”
贺松子捋了把胡子,余光瞥向一把空置的椅子:“可惜江盟主无法亲临现场了。”
“至少东方家是到场了。”
众人齐齐沉默了两秒,有人机灵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 诸位觉得谁的赢面更大?”
“这可难说,要是白复没受伤,赢面还更大一点。可惜现在她重伤未愈, 实力恐怕要大打折扣啊。”
“要是因为这事输了, 倒也怪可惜的。”
在场的东方则面色铁青,狠狠瞪了眼说话的人。
他冷哼一声:“诸位还是好好看比赛吧。我们东方家的人, 就算受伤了,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众人闻言也闭了嘴, 朝着下方的擂台处看去。
白拂英看着谢眠玉。她的心跳出奇地平静, 平静到连她自己都在怀疑, 对面站着的究竟是不是她的仇人。
裁决修士压制住心中莫名的激奋,尽量冷静地读出了规则。
“凡钟声响起, 双方即可……禁止……生死自负。”
白拂英听到了“死”这个字眼。她偏过头,不自觉地看了裁决修士一眼。
死。
这个字眼终于让她有了一种站在谢眠玉对面的真实感。
她这个名为女主,却被上天厌弃的人,终于和谢眠玉站在了同一个擂台上,得到了同样的掌声。
在更久以前,她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两位可有疑问?”
“没有。”
“没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几乎重叠在一起。
见没有疑问,修士呼出一口气:“那么,比试就此——”
他举起钟椎,在月光的照射下,木制的钟椎竟泛出一阵独属于金属的刺眼寒光。
“开始!!”
铛!!!
空灵的钟声激起山间的飞鸟,声音尚未落下,白拂英就已率先出击,剑光直逼谢眠玉命门。
一出手,就是杀招!
即使是站在台下的其他人,也能在那狠辣的剑光之中窥探到几分她的杀意。
很快!她的剑很快,带着水雾一般的轻盈,转眼间就来到谢眠玉面前。
谢眠玉漂亮的双眼映出剑锋的寒芒。他身形飞退,层层叠叠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飞扬,如同开在山巅的冰花。
咔!咔!
是寒冰。
寒冰冻结了半空中的水汽,空中绽放出几朵碎玻璃状的霜花。寒气飞速蔓延,朝着白拂英的手袭去。
白拂英感觉手腕一僵,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冰灵根。
谢眠玉的属性与她很接近。
冰由水而生,却能冻结滔滔的流水。
而流水,也能冲破寒气逼人的冰霜。
白拂英转了转手腕,冰屑从她手腕掉落在地上,转瞬间化为一滩水。
她没有犹豫,大量灵力汇入剑中,利落地朝着谢眠玉斩去。
因调动大量灵力,身上未痊愈的伤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痛感,仿佛在提醒白拂英不能再这样猛烈地攻击。
可白拂英不管!
她不在乎自己疼不疼。她只想杀了谢眠玉!
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附着在灵力上,卷起一个漩涡将谢眠玉笼在其中。
一旦被漩涡卷入底部,就会被水刃千刀万剐,化为一滩碎肉,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白拂英从未展露过这样强烈的敌意和杀意。
她的招式如冷清的月光一般,即使是杀招,也总是轻描淡写,不带任何血腥气息。
可现在,这样血淋淋的杀招就朝着谢眠玉斩过去了。
贺松子忍不住站起身。
作为一宗之主,眼力超凡的他,自然能看出白拂英这一招的凶险之处。
即使对谢眠玉有信心,他也担心谢眠玉因此受伤,与天榜第一失之交臂,脸上难免露出几分焦急来。
而东方则可就得意了。
他好像忘记了前几日差点杀了白拂英的事。
见她占了上风,就笑道:“不愧是我们东方家的天才。”
他很喜欢将“不愧是我们东方家的”这句话挂在嘴上。
贺松子想到了什么,忽地平静了下来。他坐回原位,也没理东方则。
林山青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难道这谢眠玉,还有什么招式没用出来?
东方则却是笑了一声。
众人不再说话,朝着擂台上看去。
谢眠玉伸出了一只手。
强大的灵力在掌心汇聚,冰花在空气中绽放,一点一点,很快就将漩涡冻结成尸体。
随后,谢眠玉跃上已经被冻结的冰漩涡,千万道冰锥在他
身后凝聚,朝着白拂英的方向刺去!
他的灵力极强,即使是站在台下的修士,也能感觉到那阵冰冷刺骨的灵力。
再低头一看,连众人脚下踩着的地面,都被冻了起来,霜花在地上铺展,不断朝着远方蔓延。
有人往山崖下一看。只见短短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大半座山上之山,都被染上了一层霜白。
修士们不禁“嘶”了一声。
这么大范围的冰霜,得要多少灵力啊!
而且,这还只是谢眠玉攻击的余波而已。
众人心神震动,赶紧运转灵力驱散身上寒意,继续朝着台上两人看去。
就这么一眨眼间,谢眠玉操纵的冰锥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夜空。
月光照在冰上,冰锥发出寒冷的透明光晕。
千万个冰锥对准了白拂英的方向,冰属性灵力铺展开来,就如同天罗地网一般,想要将白拂英笼在网中。
铛!!
谢眠玉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冰锥齐发,径直朝着白拂英刺去!
要是她闪避不及时,恐怕要被刺成刺猬了。
白拂英目光微闪。她身形一动,正欲朝着另一边闪避,动作却忽地一顿。
不知何时,她的鞋底居然被冻结在冰面上。
狡猾的冰爬上她的鞋面,让她与铺满冰霜的擂台融为一体。
而这么一耽搁,冰锥已经飞到了她身前不足一尺处。
几道冰锥的影子映在她的眼中,幽蓝色的冰光照亮白拂英的发丝。
……不让她躲?
白拂英嗤笑一声。
她站在原地,抬眼看着那冰蓝色的天罗地网。就在它们接近她身体的瞬间,周围空气为之一震。
冰锥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寒霜纷纷碎裂成齑粉,被粉碎的冰自天空中落到地上,宛若下了一场暴雪,给秋日带来几丝凉意。
而被冰锥之阵笼罩的白拂英仍旧站在原地,风雪落在她的头上,衬得她的头发愈发乌黑。
……什么?
什么东西?!
些许冰粒落到围观修士们的身上,凉凉的,瞬间化为细小的水珠。
然而修士们顾不上这些水珠。他们正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台上,瞳孔微颤。
还没有完。
白拂英冷冷地看着这场冰粒雨。她的剑意如无形的风暴一般向前推进,一直吹到谢眠玉的身上。
噗!
剑意撞在谢眠玉身上,谢眠玉猛然后退几步,而他的白衣上多了几道鲜红的血迹。
谢眠玉受伤了!
这场交锋,是白拂英略胜一筹!
而比谢眠玉的受伤更令人惊奇的,却是白拂英的剑意。
“剑意?!!”
天明剑宗的长老声音都变了调。他堪称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声音喃喃,近乎自语。
“她才是个金丹期……怎么会有剑意!”
李秀剑抱剑不语。
实际上,在之前的战斗中,白拂英也曾使用过剑意。
不过那时,她一般将剑意和剑气、灵力混杂着使用。
也有人觉得奇怪,但谁也没想到金丹期修士会拥有剑意,所以没人往那边想,只以为是白拂英的功法特殊。
但这次,白拂英用的可是纯粹的剑意。
谁也不会认错。
没想到……
剑意。剑意。
天明剑宗的长老着了魔一般念叨着这几个字。忽地,他想到了什么,倏然侧头看向李秀剑。
“宗主,你早就知道白复有剑意了?”
李秀剑微笑:“她有。”
剑宗长老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他就不该……算了。
虽然不是剑修,但剑意的珍贵之处,站在修真界巅峰的修士们不可能不知道。
一时间,众人脸上虽然还保持着淡定,但眼神已经开始在东方则、林山青和贺松子身上乱瞟了。
东方则自然是“不愧是我东方家的”,林山青表现得俱有荣焉,毕竟白拂英现在可是以散修联盟的名义参赛。
至于贺松子,他的表情倒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
按理说,白拂英有剑意,谢眠玉的赢面就更小了,贺松子应该不太高兴才是。
但没想到,贺松子非但不担忧,反而还气定神闲地看着下方战斗。
难道是还有什么后手?
可是,有什么后手能比剑意还厉害呢?
在场除了贺松子,没人知道。
但擂台上的白拂英知道。
谢眠玉伸手捂住了伤口,血液在指尖流淌,染红了他一袭白衣。远远看去,就像是梅花凋零在雪地上。
他怔怔盯着手上的血,忽地笑了起来。开始笑声很轻,但很快就转变成了放声大笑。
“师兄!”叶梦蓁惊叫一声。
她担心的不是谢眠玉的伤,而是担心他像几日前那样突然失控,暴露魔神山的事。
这大庭广众的,可没人能把消息压下去。
白拂英双目一凝。
她知道谢眠玉这模样,就是要发疯的预兆了。
没有时间多想,趁着谢眠玉还在晃神,她双手持剑,朝着他狠狠劈斩而下。
锵!!
她的剑被拦住了!
谢眠玉举起一只手,灵力从他的指尖蔓延,化为螺旋状的寒气,顺着他苍白的手腕向上,卷住冥霜薄薄的剑锋。
“找死。”
他伸出另一只手,抬手朝着白拂英的胸口拍去。白拂英神色微凝,调转剑锋破开他的钳制,提剑挡在胸前。
砰!
巨量灵力倾巢而出,几乎化为实体,狠狠地拍在白拂英的剑上。
不。那不是单纯的灵力。
就好像白拂英习惯将剑意掺杂在灵力中,谢眠玉也将其他力量融入了灵力,从而获取了数倍于灵力的力量。
那是……魔神血脉之力!
一旦彻底觉醒,就能毁天灭地的力量!
白拂英手腕发麻!那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在她的脸上,余波击上她的胸口,将她打得朝后退去。
前几天没愈合的伤口在这样强大的冲击下再度撕裂,白拂英吐出一口血。
她的身形不自觉地往后退去,脊背重重地撞上擂台的围栏。
围栏“啪”地一声,被她撞碎了。
要知道,这擂台的围栏可是由极其坚固的石料制成。有好事者测试过,据说需要金丹期全力一击才能将它弄碎。
可现在,这围栏竟被白拂英生生撞碎,可见她受到了什么程度的攻击。
但现在,众人来不及思考这个,都是大气不敢喘地看向台上。
围栏碎了。
按照大比规则,只要跌落擂台,即使还有战斗能力,也算是输了。
白复……输了吗?
无论是围观修士,还是各宗高层,亦或是通过水镜观看比赛的其他人,皆凝神看向台上。
有些人甚至不自觉地站起身,屏住呼吸等着这个结果。
——输了吗?
还没有!
白拂英的后半只脚已经探出擂台边缘,然而她止住了动作。
没有后退卸去力道,她生生顶住了这一击,重新站稳了身形。
她没有输!
凭什么她就要一遍一遍地败给谢眠玉?
凭什么灭世的魔头能意气风发、立地成佛,而她这个从没做过恶事的人,却孑然一身、不得善终?
同为虐文的主角,凭什么她就是要输?
她不会输!
杀意从心头涌起,两世的怒意汹涌着,随灵力一起凝结成海浪。
魔火混杂在灵力中,它尖锐地高声笑着,狡猾地穿梭在她脑海中拱火。
“白拂英,别装得风平浪静了。这才是真正的你!”
是的。
温柔的海风轻抚游人的面庞,平静的海水倒映着绯红的晚霞。
但只有生活在大海深处的小鱼知道,那深沉的海洋之下,正酝酿着一场狂怒的风暴。
风暴吹起来了!
它在半空中凝聚成型,剑意汇聚在风暴中。白拂英看着它,她心中仿佛涌上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
是魔火。
平和的水属性灵力中,早已掺杂了愤怒的火焰。水与火相接,在火焰的催促中掀起一阵沸腾的热浪。
她的剑意也沸腾起来!
谢眠玉拧起眉。他眼中闪过冷光,魔神之力在手中凝聚,再度拍向白拂英。
轰!!他只击中了那滚热的海浪。
些许灵力被他拍散,朝着擂台外飞溅。擂台外的众人惊叫一声纷纷闪避,而台上两人,早已被淹没在那阵阵灵力之中。
“怎么回事?”
“这水怎么会是热的?白复是水火双灵根吗?”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场面似乎也如同水一样,被燃烧得沸腾,但谁也没时间注意这个。
谢眠玉的力量穿透热浪,撞击在白拂英的身上,胸口传来肋骨碎裂的痛感,喉咙上涌起一阵咸腥味。
那是血的味道。
白拂英的剑则是刺向谢眠玉的腹部。刹那间,他的腹部就绽开一朵鲜艳的血花。
两人再度同时负伤!
而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已经早已出乎了众人的预想。
“他们二人之前有什么过节?”
灵衍真宗的长老疑惑道。
她这样想可太合理了
。
毕竟从一开始,两人就下了死手,那利落狠辣的杀招,即使是元婴期看了也要皱眉头。
而无论是谢眠玉还是白拂英,在之前的几轮战斗中都留有余地,只会把人击败,很少下死手。
听到这话,贺松子先摇摇头:“来求剑山之前,谢眠玉与她并不认识。”
“贺宗主就这么笃定不认识?说不定他们认识,只是你不知道呢。”
贺松子看了说话者一眼:“我相信,以谢眠玉的人品绝不会惹是生非。”
顿了顿,又道:“白复想来也不是那种喜欢惹事的人。”
说话者讪讪闭嘴。
贺松子都这么说了,要是还质疑,那不就是觉得谢眠玉或者白复人品不好么。
众人都沉默一瞬。
此时擂台上,两人身上都已经血迹斑斑。谢眠玉受了一处致命伤,又穿了身白衣,看着尤为凄惨一些。
而白拂英,她看着还算好。但众人知道,她有旧伤在身,又硬生生受了谢眠玉两掌,状况绝不比谢眠玉好上多少。
但即便如此,两人也没有任何休战的想法,誓要斗出个输赢胜败。
白拂英呼出一口白霜。
怒浪滔天,灵莉凶暴,然而她此时却没有看上去那么疯狂,心中始终保持着冷静,思索着破局之法。
灵力?剑气?剑意?
而在她观察着谢眠玉的时候,谢眠玉也在观察着她。
白拂英,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对付得多。
两人互相打量着,周围一片死寂。
一时间,战斗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第116章 命运的捉弄
时间仿佛凝固, 淡淡月光落下,在擂台上拉出两道纤长的影子。一只蝉突兀地鸣叫起来,嘶哑的声音传得很远。
白拂英全身肌肉紧绷, 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胸口因紧绷而传来沉闷的痛感,血腥味刮蹭着喉咙。
她用左手握着冥霜剑, 骨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冥霜剑微微亮着,薄薄的锋刃照亮了一片漆黑。
剩余的灵力还能撑多久?
白拂英不知道。她只能尽量利用这段空白时间,超负荷运转功法, 想要从身体中榨取出更多灵力。
而谢眠玉也在看着她, 一双凤眼微微上挑,想要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找出一个能一击毙命的机会。
是的, 他也想杀了白拂英。
谢眠玉并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产生这么大的敌意。
但无法否认的是,就在两人同时站上擂台的那一瞬间,他心底里就涌上一个念头。
杀了她。
否则, 这个女人一定会夺走他的一切。
与其说是念头,倒不如说是预感。
总之,当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预感的时候, 谢眠玉就打定主意对她出手了。
而白拂英同样想杀掉他。
双方都没有收敛自己的杀意, 在外人看来,这股杀意显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难道这就是天才们的“同类相斥”?
“江家主希望谁赢?”
身着黑袍, 全身上下都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低声开口。他的声音很沉很重, 像是来自最黏稠黑暗中的风。
在他对面, 端坐着江家家主江议。出于某些原因, 江议没有亲自到场观看最终一战, 只派了两个长老。
听到这个问题,江议笑了笑:“对我来说谁赢无所谓, 但我希望白复死。”
他端起茶盏,拨动着茶水,余光却落在那黑袍人的身上:“你说呢?”
黑袍人道:“我也希望她死。”
“哦?”江议眼中精光一闪,“难道那个嚣张跋扈的白复,也曾得罪过贵势力?”
可惜黑袍人的整张脸都被一张面具挡住了,他根本看不见对方的神情。
黑袍人知道江议想打探消息,却没有正面回答。
他正襟危坐,看着面前水镜上的两道身影,只是冷冷道:“她太碍事了。”
就这样声势浩大地死去最好。如果死不了,那他们,绝对不会吝啬出手。
江议笑了声,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黑袍人,目光又自然地移到水镜之上。
而在水镜中,局势已经有了新的变化。
在场的修士们没人看清是谁先出手的。
总之,两人近乎同时动了起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化作两道光,眨眼间就跨越了大半个擂台。
轰!冥霜剑的剑身倒映出谢眠玉冷然的脸,而谢眠玉反应同样不慢。
只见他手腕一转,决然朝着白拂英拍过来。魔神之力增强了灵力本身的力量,冰刃汇聚成洪流,刮起一阵冰雪的风暴。
锵!锵锵!
冰霜爬上冥霜剑,却被附着在剑上的剑意给震开。
几缕灵力顺着剑柄爬上白拂英的手臂,眨眼间,白拂英左臂上就绽放出几朵尖锐的冰花。
冰花从左手小臂不断向上,冰刺沿着肢体的纹路攀爬,刺破了白拂英的衣裳。转瞬间,冰刺和冰花就来到了白拂英的肩头。
白拂英神色不变。
她催动灵力阻断冰刺的攻势,随即身体一扭,剑势一变。带着热气的沸水受她操纵,悄然束缚着谢眠玉的手臂。
与此同时,她的剑自上刺向谢眠玉,剑锋已悬在他的额头上方。
几滴鲜血从剑刃上落下,自剑尖滴到谢眠玉的额头上。在这冰天雪地中,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上独属于人体的温度。
谢眠玉反应极快。
他以最快速度摧毁白拂英放出的沸水触手,身形向后一闪,冥霜剑就竖着从他眼前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若是他躲得再慢一些,这把剑就要刺穿他的头盖骨了。
一击落空,白拂英也并未失落。
她的剑势如最柔软的水流,无形有质,瞬息万变,无情地划破月光,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攻向谢眠玉的下颌。
谢眠玉眼中光芒一闪,挥袖凝成一道冰幕,正欲躲闪开来,余光忽地瞄到白拂英的脸,心中忽地一跳。
在冷然的月光下,那张苍白的脸渐渐与另一张脸重合,如同鬼魅一般,散发着青白色的光晕。
什么?
是谁?
心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名字,谢眠玉瞳孔微缩,呼吸一窒,脑海里除了那个名字,只有一片空白。
他不自觉呢喃道:“小……”
而回应他的,只有一把无比锋利的剑。
剑锋刺穿他的下颌,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滴滴答答,甫一落到他的衣襟上,就因过低的温度而绽开一朵红色的冰花。
白拂英拧起眉。
她将剩余大半灵力都灌注进冥霜中,想要借着这股力道,直接刺穿谢眠玉的脑袋。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然而,无论她灌注多少灵力、又用多少的力量,冥霜剑都被卡在他下颌的位置,根本无法再探入一寸。
怎么回事?
不对……不应该……
大量的灵力涌入剑中,冥霜剑发出一阵鸣叫。
白拂英抵住
剑柄,浑身的力量顺着腹部肌肉凝聚在手臂上,而她的手因过于用力,上面的皮肉已经寸寸崩裂,抵着剑柄的指节更是已经血肉模糊。
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她的剑。
不是灵力,不是魔神之力,而是一种更玄而又玄、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是命运!
命运夺去了她的一切,又在这种关键时刻卡住了她的剑!
它就这么钟爱谢眠玉吗?
白拂英紧紧抿着唇。
她的嘴唇干裂,唇角还带着未曾抹去的血迹,而她的心中,早已掀起一阵巨浪。
此时,她与谢眠玉离得很近了,只要一抬眼,白拂英就能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而就在这极近的距离中,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剧烈的疼痛让谢眠玉从呆怔中清醒过来。
那两张相似的面孔重合、脱离、再度重合,最终还是分割开来,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模糊的世界渐渐清晰,谢眠玉双眼聚焦,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杀意,强大的力量在身上凝结成冰。
不是。不是!
只见他快速握住白拂英的剑尖,不顾被剑刃割得血肉模糊的手掌。
谢眠玉忍着剧痛将她的剑抽了出来,疾速向后退去!紧接着,他掌心一转,脸上尽是冷然。
雪花轻飘飘落下。
圆月还是那么明亮,天上也没有一丝乌云,可在这求剑山之巅,却下了一场洁白的血。
白拂英心头警铃大作!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想要将那些雪花隔绝在体外。而就在她运转灵力的同一时刻,那些飘浮在半空中的雪花突然变了。
洁白的雪迎风见长,生出坚硬的棱角,宛如一个个巨大冰雪铁蒺藜,被风送到白拂英身边!
噗!
冰锥刺穿了白拂英的身体。
冰蒺藜在她身边堆积,锋利透明的尖锥将她困在其中。
短短一个呼吸间,它们就堆成一座凹凸不平、满是尖刺的冰山。
白拂英被封锁在冰山中,众人甚至看不见她的身影,只能闻到蔓延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战斗。
极其危险,极其凶狠,只要错了一步,就会跌入到几乎难以挽回的颓势之中。
而白拂英哪步也没错。
她只是又一次被命运捉弄了。
呼……呼……
人们分不清,这究竟是呼啸的北风,还是谁粗重的呼吸声。
现场一片寂静,静得落针可闻。
从两人开始战斗,到双双负伤,到谢眠玉濒死,再到白拂英生死不明……这一战给众人带来的冲击太大,甚至没人敢在尘埃落定之前发表任何意见。
即使是隐藏在幕后,观看着比试的各势力掌门人,也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不开口,不代表着众人没有疑问。
恰恰相反,对于这场战况不断逆转的战斗,众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白复和谢眠玉究竟有什么仇?谢眠玉为什么突然变强了?白复是什么时候有的剑意?
以及……白复那致命一剑,为什么没能得手?
种种疑问缠绕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该从何问起。
众人只能远远望着那一堆冰锥暗自判断白拂英究竟有没有死。
不过在大多数人看来,白拂英是必死无疑了。
即使是修士,也不是万能的,照样会因失血过多、被刺中要害等等原因陨落。
那些冰锥都堆成小山了,被镇压在其中的白拂英,恐怕已经满身血洞了。
这种情况,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强悍了。
裁决修士走到钟下,高声道:“若五息之内,白复还没有动作,那本场战斗就是谢眠玉赢了。”
这是大比的一贯规则。
“一。”
众人屏息,听着裁决修士高声念出一个数字。
“二。”
无论是擂台下,还是高层们所在的隐蔽高台,抑或是成千上万的子水镜前,都没有人说话。
众人只是紧紧盯着那冰锥山,既期待,又担忧。
“三。”
修士洪亮的声音响彻求剑山。
还剩两息。
有人已经提前预判了结局。
若白拂英还有行动能力,应该早在第一息时就该出来了才对。
有人失落,有人欣喜。复杂的神情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四。”
声音响起,声音落下。
洪亮的尾音带起一阵颤动,仿佛隐藏在求剑山中的某一个东西要破土而出,剧烈的震感将修士最后一个“五”堵在了口中。
第117章 争议
“什么东西?”
“地动了?!”
“怎么回事?快散开!”
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土地陷落,树木倒塌,山石从山间滚落。
修士们被晃得东倒西歪, 赶紧稳住身体,惊疑的声音纷乱地响起, 又湮灭在山崩地陷的巨响之中。
震耳欲聋。
不仅是普通的修士,连众势力高层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拧眉望着地上, 神色凝重。
“是地动?”
“求剑山过去千年间, 从未发生过什么地动。”
“该不会和白复有关吧?”
不知有谁说了这么一句,众人愣了一下, 目光齐刷刷地从混乱的人群中, 转移到擂台上。
谢眠玉站在擂台上,表情如霜雪般冷肃,而在他对面——
冰锥山还凝固在原地。在月光的照射下, 冰块散发出清澈透明的光,宛若永不融化的坚固艺术品。
“顾不上这么多了。”贺松子皱眉,“先下去把局势稳定下来。”
其余人没有异议。然而正当众人打算下去稳定局势之时, 山的一角忽然塌陷了。
一道流光从塌陷的山壁中飞出, 直朝着月光飞去,光芒从慌乱的围观修士头顶上划过。
众人悚然一惊。
那是一把……剑?
然而没等众人想个明白, 又有一道光芒划破夜空, 朝着远处飞去。这次是一把刀。
这一刀一剑似乎掀起了某种浪潮。紧接着, 不断有兵器击碎坚硬的山壁, 从山体内脱离而出。
道道灵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 点点光芒凝聚在一起,最终迸发出一阵白昼般的光芒。
有多少把刀, 又有多少把剑?
除了各式各样的刀剑之外,在这座山中,又藏了多少其他兵器?
几千把?还是几万把?
没人能算个明白。
而随着成千上万把兵器从山中逃离,原本□□的求剑山竟四分五裂,隐隐有坍塌之势。
可修士们谁也没想着离开。
众人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惊愕地看向天空。
成千上万的兵器仿佛被强力磁石吸引一般,汇聚于天空之上。那璀璨的光芒,将月色也衬得黯淡无光。
然而这还不算完。
很快,人群中又响起阵阵惊呼声,有些修士们的佩剑也脱鞘而出,如同感知到了某种呼唤一般,径直朝着苍穹飞去。
此情此景,不得不让众人想到了站在那无字剑意碑前的情景。
剑意?是谁的剑意唤醒了这些沉睡在峭壁中的兵器?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求剑山顷刻崩塌,山石从高处坠落。连飞仙城内的人也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天穹。
呼……呼……
那不是呼啸的北风,也不是谁粗重的呼吸。
那是来自她的呼唤。
冰蒺藜倏然爆开,带有锋利棱角的冰棱朝着四周迸射而去!
擂台崩裂,求剑山倾倒,众人一同朝着山下坠去,而白拂英浴血的身影踏过跌落的山石,长剑化作一道厉光,几乎要将整个苍穹斩碎。
她朝着谢眠玉斩去!
剑意凝固成实体,倒映在谢眠玉的眼中。
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成千上万的兵器盘踞在天穹,汇聚成一个漩涡,嗡鸣着袭向谢眠玉。
而在纷乱虹光、尖锐嗡鸣之中,破碎的词句组成了只有白拂英能听到的话语。
“重炼祭器锻造封印……封印浊界……故受天罚……全族遁入虚空以求……”
白拂英漂浮在月光下。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决然的微笑。
兵器漩涡轰然落下!
华光驱散了月光,将整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所有人的表情。
谢眠玉面色冷然,魔神之力在身边凝聚成云雾,冰霜凝聚成一个半圆灵气罩子,冷气顺着光芒攀爬,想要将这千万灵器尽数冻结!
轰!!将周围一切震碎的巨响!
冰雪、山石、月光,皆化为齑粉。只有狂风乱舞,振奋地鼓动两人的衣袍。
千万兵器自有起怒意,带着沉寂万年的愤怒,海浪一般撞上谢眠玉的冰霜。
谢眠玉的冰罩上出现了裂痕,
而裂痕快速蔓延,冰罩瞬间溃不成军,化为飞舞的灵力碎片。
什么?!
他瞳孔微缩,魔神之力下意识地凝聚在身体周围,想要用蛮力挡下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白拂英的眼中已经染上一层血色。
鲜血在她的脸上纵横,顺着脸颊汇聚在下巴上,缓缓滴落在空中。
而她的剑,已经来到了谢眠玉的眼前。
速战速决!她心中闪过这四个字,剑尖直指谢眠玉眉心,刺破他眉间的皮肉。
谢眠玉身形飞退,白拂英的剑紧追不舍!
而就在这时,如洪钟般洪亮的女声发出一声训诫,那声音响彻群山,在山间回唱。
“止剑!!”
那声音绝对是化神期以上才能发出来的——不对,也有可能是渡劫期。
声音甫一传出,白拂英就感觉一阵威压压在自己肩头,那威压之势,比东方则只强不弱!
白拂英和谢眠玉被威压所击,鲜血同时顺着耳垂流下,一时间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行!!
白拂英忍着心神间的震动,忽视了那恐怖的呵斥声,长剑追随着谢眠玉的眉心,一寸也不肯移开。
在他身后,就是坚硬的山壁,躲无可躲。
“止剑!!!”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白拂英吐出一口血,眼中光芒愈盛,手中剑势没有任何软弱。
砰!谢眠玉后背撞在了山上!
她的剑已经抚了他的眉心——然而,到此为止了。
有人伸出两指,夹住了她的剑。
“白复。”梅兰竹看着她,眼中一片阴寒,“不要太过火了。”
刚才那两句“止剑”,就是她说的。
白拂英的剑被梅兰竹双指紧紧地夹着,无法再向前一分。
她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杀死谢眠玉了。
白拂英呼出一口气,缓缓将剑锋从她指间抽回来。
随着她的动作,满天兵器也如同失去了最后一口气一样重归黯淡,无力地向下落去。
刀剑纷纷从苍穹落下,坍塌了大半的求剑山,就这样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剑雨。
漆黑的夜晚泛起彩色的流光。围观修士们或是踩着法器,或是捏着法诀,稳稳地站在夜空中。
灵光逐渐朝着白拂英几人所在的方向汇聚过来。
梅兰竹见她收起了剑,眉头略微舒展,只是神色仍然不太好。
其他高阶修士也匆匆赶来了。
这件事闹得实在太大,他们也不得不出面安抚。
东方则落在白拂英身边,不悦地扫了眼梅兰竹,讽笑道:“梅宗主这次动作怎么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眠玉是你们灵衍的弟子呢。”
萧莹修为低些,动作也慢了一步。
她落到梅兰竹身后时,刚好听到这么一句话,眉头动了一动。
梅兰竹心平气和道:“中洲本为一体,白复和谢眠玉的战斗已经超出了比试允许的范围,我自当出手,而不是拘于流派之别、门第之见,袖手旁观。”
东方则冷哼:“说得好听,我们东方家的人遇险时也不见你出手。”
当然,如果白拂英和谢眠玉的位置互换一下,东方则就不会是这套说辞了。
白拂英将剑收回剑鞘。
见气氛有些凝滞,剑宗长老赶紧圆场:“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咱们就不要互相责备了……还是把事情搞明白再说吧。”
一说这话,原本转移到梅兰竹和东方则身上的目光,再度回到了白拂英身上。
其实这件事的经过很明了,无非就是那些兵器不知因何原因,被埋在山体之中,后被白拂英的剑意唤醒,才短暂地为她所用的。
可此事令人疑惑之处也同样多,只是因为太多了,众人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问。
白拂英垂下眼帘。月光落在她的眼睫上,给她眼底打下一浓密的暗影。
“罢了,这件事之后再商议。”剑宗长老叹了口气,“我们先说说这场比赛谁胜了?”
东方则不以为意道:“这还用说?要是没有梅宗主‘好心相助’,那谢眠玉都死在白复剑下了。”
他说话时,特意重重咬在“好心相助”四个字上。
“难道这事还能有疑问?”
梅兰竹和贺松子没说话。
江家的长老却开口道:“事实呢,确实是则元真君说的那样。只不过我们要看的,是比试的结果,而不是战斗的结果。”
他这话一出,东方则的眼神立刻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朝他射了过去。
东方则不在乎白拂英。但他在乎天榜第一能给东方家带来的荣誉。
诚然,白拂英现在的名额属于散修联盟,即使成了天榜第一,也是散修联盟的天榜第一。
但是现在整个中洲,谁不知道白拂英到底来自哪个家族?
东方则绝对无法容忍江家这种行为。
“什么意思?”他冷冷道,“战斗就是比试,比试就是战斗,有什么问题?”
江家长老不慌不忙:“则元真君,比试可是有时限的。当时白复被压在冰锥下,裁决修士已经倒计时了吧?”
这话的确说得没错。
众人一直关注着台上,现在距离白拂英陷入绝境也才过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修士们自然还记得这回事。
“裁决修士数到‘四’的时候,那些刀剑就有了异动,但当时白复还没脱困,他就又接着数了个‘五’。”
江家长老环视众人,接着道:“按照大比的规则,那时候白复就已经输了。”
众人齐齐沉默下来。
虽然知道江家人肯定是在故意针对白拂英,但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剑宗长老看了眼李秀剑,见她紧紧抿着嘴唇,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长老心里叹气,还是出言道:“可是按照江长老所说,数到‘四’的时候就有了异动,就代表白复当时已经做出了回应。战斗从那时起就该延续下去了。”
“可那时候,发出异动的是求剑山下的兵器,而非白复本人。”
“但兵器有异响,也是白复的剑意引起的,为何不能算作她本人?”
江家长老冷笑:“为何能算作她本人?照你这么说,即使没了战斗能力,只要能用灵力闹出点动静,比试就还是要继续下去了?”
剑宗长老也不甘示弱:“那江长老的意思是,只要身体被镇压就算输,那我们剑修的剑意算不得战斗能力了?”
两人各有各的说法,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两边说的都还算有道理。
主要是修士的手段太多样,现有规则虽然已经算完善,但仍旧有一些难以界定的部分。
白拂英和谢眠玉的这场比试,正好就有一个模糊的争议点。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却得不出一个定论来。
若白拂英还是个散修,没被认回东方家,那众人大可以接受江家长老的说法,让谢眠玉赢。
就当卖玄云和江家一个人情。
但现在,白拂英的背后有散修联盟和东方家,这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了。
况且,观战的人心里也都更倾向白拂英,高层们心里门儿清。
若是最终结果是谢眠玉赢,恐怕会引起修真界不满。
白拂英抬起一只手,拭去脸上的血。她没有理会众人的争吵,正在看着谢眠玉。
谢眠玉……真是够命大的。
第一次要杀他的时候,有莫名的东西帮他挡了一击;第二次要杀他的时候,梅兰竹又出手了。
胸口传来阵阵闷痛,也不知这次又受了多重的伤。白拂英按住胸口,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倒也不是全无坏处。
至少……至少她现在基本能确定梅兰竹就是魔神山的人。
停滞许久的剑意也向前进了一步。生死之间的实战,的确比她独自修炼更能锻炼剑意。
还有就是那些兵器中透露出的,关于求剑国的信息……以及围绕在谢眠玉身边的命运。
那真是命运吗?
白拂英不知道,也不打算退缩。
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身边就没有命运可言了。
心中思索着今天得到的情报,而另一边,梅兰竹忽然
开口,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意见。
“既然大家各有各的道理,那不如白复和谢眠玉两人,同列天榜第一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
的确,这是个谁也不得罪的好法子。
而且两人这场比试确实有争议,很难下个确切的定论。
想到这里,立刻就有不愿站队的小家族支持道:“这个办法不错。”
“对啊,而且两位都是天之骄子,完全当得起第一的名号。”
“我赞成。”
贺松子捋着胡子,慢悠悠道:“不错,白复和谢眠玉并列第一,正好化干戈为玉帛。”
要不是江家的人刻意针对白拂英挑出漏洞,这场比试绝对要判白拂英赢了。
这个“并列第一”的说法,算起来还是玄云赚了,她当然同意了。
江家和东方家却有些不愿意。两方一边想让白拂英输,一边想让白拂英赢。
但在场这么多人都赞成,两边反应无效,也只好承认了这个结果。
裁决修士一直候在一边,见众人终于商讨出了一个结果,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敲响了最后的钟声。
“此战——平!!”
平!!!
此消息一出,顿时又让修士们一阵哗然。
纵观宗门联合大比的几千年历史,还从没出现过天榜第一并列的情况。
街头巷尾充斥着各种小道消息,看过比试的人绘声绘色地描绘着激烈的战况,而倒塌了大半的求剑山,就成了这场战斗的最好证明。
“你看!你看那个求剑山!看到没有,山已经没了!”
“天地色变,风起云涌……”
赌谢眠玉赢的,和赌白拂英赢的,都赔了个精光,只有开赌场的赚得盆满钵满,笑逐颜开。
谁也没想到,这场众人期待已久的比试,会是这么个结果。
而正如众高层所料,即使是判平,也有相当多的人不满。
“说什么判定不了结果,我看就该是白复赢才对啊!”
“就是说啊,这偏向未免也太严重了,有眼睛的都看出来是谁赢了。”
玄云的弟子随便在街上闲逛,就能听到别人对此战的评价,当即和人吵起来了。
他们不许别人说谢眠玉的不好。
“三宗四族的领头人都说不好下定论,你说白复赢就是白复赢?”
“她厉害没错,但是确实违反了规则!是她偷了个第一,你们可别搞错了。”
“什么叫违反规则,只是有争议而已!”
两方谁也不服谁,只要一见面,必定是一番唇枪舌剑。
而这场比试,也成了宗门联合大比历史上,最有争议的一战。
白拂英却顾不上这些。
她回到东方家驻地后,立刻在房间附近布下了不准他人进入的简易阵法,随后赶紧盘腿运转心法,试图快些恢复伤势。
这一战,她看似赢得轻松,实则伤得惨烈。
灵力的大量调动,绷开了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而除了旧伤,她身上还有无数的新伤。
就说她被谢眠玉的冰棱山困住的时候,那些锋利的冰棱在她身上刺出了无数血洞。
最近、也是最致命的一处,离她的心脏也不过三指远。
另有两个冰锥,一个刺穿了她的腹部,另一个刺中了她的侧颈。两处伤口皮肉外卷,触目惊心。
第118章 叛逃
白拂英从冰棱山中脱困之时,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血反复浸透。
只是天色较暗,她又穿了一身深黑色的衣裳,不容易被注意到而已。
当时处于紧张激烈的战斗中, 白拂英对这些严重到近乎致命的伤也没有什么感觉。
此时略微放松下来,浑身上下的疲惫和痛感顿时翻涌而上, 反复冲刷着神经。
白拂英强撑着疲惫和困意,运转心法修复伤势。
在浣灵道体和灵力的双重作用下,她身体快速恢复, 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时候, 白拂英才松了一口气,确认心法能保持自动运转后, 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 比其他任何一次都要安稳。
白拂英很少能这样安稳地睡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一旦睡着,她总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噩梦之中, 总是不得安眠。
这次是个例外。
她难得地梦到了好事。
梦到在谢眠玉出现以前,她所过的平静、幸福的生活;又梦到逃离谢眠玉和东方耀的控制后,她躲到深山中, 在沈明月那里养伤的日子。
这些平淡而琐碎的日常, 是她梦中极少出现的。
即使出现,后面也要接上几段噩梦, 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一切平静的表象彻底撕碎, 露出画面后那深黑色的画框。
白拂英甚至以为, 那点灰暗人生中的美好回忆, 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遗忘了。
她睁开眼, 看着床榻周围纱质的床帘。阳光映在纱帘上绣着的金色亮片上,亮片折射出耀眼的光。
白拂英用手撑着床榻, 缓缓坐直身体。
整个身体都发出闷痛,动作间,她不小心扯到胸口和腹部的伤口,伤口立刻传来痛感。
白拂英没有在意。
她先是查看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尚可——她只能说尚可。
胸口和腹部两处凶险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颈侧的伤口倒是开始结痂了。
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右手还是不能使用。
右手的伤是东方则打的。
丹田里的灵力已经蓄满。从伤势的恢复情况来看,她至少昏睡了七日。
或者说……昏迷了七日。
也不知这七日,飞仙城中又是怎样一番风起云涌。
白拂英站起身,随即皱起眉。
她当时情况不妙,回来得太匆忙,甚至没来得及用一个除尘诀,也没有换衣服。
现在身上满是血污,还穿着那件破损的黑袍,看着脏兮兮的。
白拂英用了个除尘诀,除去身上脏污,只是衣服还是破破烂烂。
正想着从储物袋中找一件衣服穿上,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姐。”声音顿了顿,“您醒了吗?”
是东方家的侍女,应该是听到了她动作的声音,才发现她醒了。
白拂英问:“什么事?”
许是因为昏迷了太久,她的嗓子略有些干涩,声音听着嘶哑异常。
侍女道:“给您送几件干净的衣服。”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想了一下,她撤去门口的简易阵法:“进来吧。”
侍女“哎”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个托盘,托盘里有衣物。
“放那边就行。”白拂英指示道。
侍女低头应是,将衣服放在她指定的位置,随即恭敬地从门中退出去,又悄无声息地关门离开了。
白拂英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又看了眼侍女送来的衣裳。
那是件金红二色的法衣。衣料是由某种妖兽的丝制成,水火不侵,极其坚韧,价值不菲。
——很有东方家风格的衣服。
白拂英甚少穿这种颜色。
她的储物袋里,堆着好几件一模一样的黑色衣袍,偶尔才有几件白色。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换上了侍女送来的衣裳。
她对衣服的美丑没什么要求。
既然这件法衣比较坚韧,能挡住一些攻击,那她也不会因“风格不合”这种蠢理由而不穿。
白拂英换上衣服,将披散的头发束起来,又查看了一下储物袋里的传讯符。
随着白拂英在中洲的活跃,保存在她储物袋里的传讯符已经变多了。
她专门找了个区域,将传讯符标上了名字,分门别类地放在一个柜子里。
此时打开储物袋一看,就发现有好几个传讯符都有亮过的痕迹。
其中包括江妙法和江灵仙的、苏落雁的,甚至还有萧莹的。另外,谢眠玉的传讯符也亮了。
他的传讯符没在柜子里,被白拂英扔到一边了。
这些人应该都是询问她情况的,只是她这几天一直昏迷,都
没有感知到。
白拂英也不急着回应。毕竟她醒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以最快速度传开的。
唯一让她有些诧异的是萧莹。
萧莹的传讯符似乎亮过很多次,而且是在一段时间内频繁亮起。根据传讯符的损耗程度来判断,至少亮过十次以上。
怎么回事?
这个频繁程度,倒不像是普通的关心,反而像是……急切地要告诉她什么。
萧莹能告诉她什么?
白拂英心中忽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沉吟几息,单独把萧莹的传讯符拎了出来拿在手中,往里注入灵力。
传讯符亮了起来。
一息、两息……传讯符只亮了不到三个呼吸,就在白拂英没有撤回灵力的情况下,自动暗了下来。
出现这种情况,有且只有一个原因——传讯符被毁了。
白拂英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萧莹绝对不会主动毁了传讯符。
要么是有其他人毁了这张传讯符,要么就是萧莹怕被人发现两人的关系,主动掐断了联系的唯一纽带。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了一件事。
萧莹遇到了危险。
白拂英盯着传讯符看了半晌,才把它重新塞回柜子里。
她站起身,推开门朝着外面走去。
大比结果出来一个月后,秘境才会开启。这一个月的空余是让修士们调整状态和搜集情报的。
这一个月不长,修士们一般都会选择留在飞仙城。
不出意外的话,灵衍的队伍应该还在飞仙城。
白拂英正好知道他们的住址,现在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打听到发生了什么。
一离开房间,刺眼的日光就落在她身上。
白拂英略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她扫了眼周围,顺着已经熟悉了不少的路,朝着驻地外面走去。
结果刚走没几步,一名侍女就走到了她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白拂英道:“什么事?”
侍女轻声和她说了一遍。原来是东方则知道她醒了,说是要见她。
白拂英拧了拧眉头。没想到东方则消息这么快,她前脚刚醒,他后脚就知道了。
不过既然如此,她也只好改变计划,去见东方则。
刚到会客室门口,白拂英的脚步就顿了一下。
会客室内气息众多,有东方则、东方匿和东方沁的,还有一些其他人的。
是东方家又来人了吗?
……倒也不奇怪。
东方家家主认回流落在外的继承人,的确是一件需要慎重对待的事。
白拂英走入会客室中。
就如她预料的那样,里面坐了许多人,深深浅浅的气息交错,显得格外纷乱。
而坐在最上首位置的不是别人,正是东方家的家主东方眉。
论相貌,他与死去的东方辉极其相似,连气质、以及一些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白拂英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低下头。
而在她进入会客室的一瞬间,众多目光就如利箭一般,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惊讶、有打量、有欣喜,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
众人打量着她,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东方则先开口:“她就是白复了。”
其实不用他说。众人即使没能亲临大比现场,也早已在水镜中,看到了她的相貌。
光从相貌上来讲,不太像。
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
不过考虑到“白复的母亲”不是东方家的人,这点不像也情有可原。
东方眉用掺杂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半晌,他缓缓道:“你这些年受苦了。”
白拂英道:“不算什么。”
东方眉点点头。
“你母亲如何了?”
“她被流放前就留下过旧伤,我五岁时就因旧伤复发亡故了。”
这不是白拂英瞎编的。
早在前世,她就听东方耀说过他母亲林雁的事。虽然她不是很想了解,但他总说,她也难免记住了一些。
再结合虐文里看到的一些细节,应付东方眉还是不在话下的。
毕竟东方眉和林雁也没相处多久,知道的还不一定有她多呢。
听到白拂英说起林雁流放前就有旧伤,东方眉心中的疑惑去了几分,慨叹道:“是我亏欠了你们。”
顿了顿,又道:“‘复’有返回之意。她给你取这个名字,必定也是想让你早日回到家族。”
白拂英眼眸微动:“确有此意。原本是想取‘耀’字。”
“没错。她和我说过,若是我们有孩子,就名‘东方耀’。”
白拂英给出的信息都能完美对应上,没有一丝错漏。
这下子,东方眉彻底不怀疑了。他看着白拂英,又询问起太荒的事。
白拂英将太荒的恶劣环境挑挑拣拣说了。
这些事情,不在太荒生存过一段时间,是不可能知道的。
其他东方家的长老也问了些事,白拂英一一回答,神情镇定,宠辱不惊。
只有东方沁坐在最角落一言不发,一直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她。
“从今日起,你就入东方家族谱,冠以我们东方家的姓氏,名为东方复。”
白拂英点头。
她不在意自己的姓名。况且,白复本来就是个临时编造出来的假名。
“只是求剑山秘境开启在即,这时候不宜动身。等你从秘境中出来,我们再带你回家族。”
白拂英轻声应是。
“另外,还有……”东方眉顿了一下,“还有你妹妹的事。”
这个所谓的“妹妹”,自然就是东方诗了。
听到这个称呼,原本如透明人一般垂头不语的东方沁立刻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白拂英,恨不得将她立刻吞吃入腹。
比起东方沁这个护短的姑姑,东方眉这个东方诗的亲生父亲,却凉薄得不像话。
“她也算是自作自受。”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小诗!”东方沁没想到东方眉如此心狠,当即站起身,“她也是你的亲女儿!”
“住嘴!”
东方眉皱起眉头,因东方沁赤/裸裸的指责感到不悦。
“她之所以会死,一是因为她的自不量力,二就是因为你的纵容!”
东方沁含泪道:“你平时难道没有纵容她吗?!”
东方诗如此傲慢,又岂是东方沁一个人的责任。
东方辉、东方眉,乃至整个东方家,都在她傲慢上不断火上浇油,才导致了这么个结果。
东方眉冷冷道:“那又是谁把魔火交给她使用的?”
东方沁不说话了。
“被自己家族的传承火焰烧死,这种废物……”
东方眉呼出一口气,缓缓坐回原位,面色极为难看。
比起为东方诗的死而感到难过,东方眉更厌恶她死前丢掉了东方家的脸。
被自己的火烧死,这是多丢脸的死法?!
东方沁也无力地跌回座位,失神地盯着脚下的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她老实了,东方眉脸色才缓和几分,对白拂英道:“总之,她的尸体已经被运回家族安葬,你不必对此感到歉疚,她的死与你无关。”
白拂英当然不会因东方诗的死而感到歉疚。
不过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
“过段时间,你就要进入求剑山秘境了。”东方眉继续道,“家族这边有关于求剑山秘境的情报,稍后我让人送到你那边。”
“是。”
“以后你就是东方家的族人。记住,无论到了哪里,你都不要让你的家族蒙羞。”
“是。”
东方眉又说了一些,无非就是“铭记家族的荣耀”之类的,又简单表达他对白拂英表现的满意。
这些琐碎的事情说完,他就让众人先离开了。
被带到会客室时,时间还是上午。等出了会客室,晌午已过,午后的日光带上几分秋日的暖意。
白拂英走在无人的抄手
游廊中,缓慢地思索着关于东方家的一切。
正在这时,一道气息从后方疾速靠近,且来势汹汹。
白拂英眼瞳微动,一手按在腰间冥霜剑上,缓缓回过神。
是东方沁。
白拂英一看见她,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也许是被东方眉和东方家其他长老的态度打击到了,东方沁这次神色虽然依旧不善,但不像之前一样癫狂。
她勉强冷静下来了。
白拂英道:“沁元真君,有事找我?”
她语气疏离,但还算客气,只是那只手依旧按在剑柄上,一直没有放下来。
白拂英也不敢肯定东方沁会不会突然出手。以防万一,她还是警惕一点比较好。
见了她的动作,东方沁冷笑一声:“怎么……怕我现在杀了你?你觉得我会现在对你动手?”
白拂英冷静道:“真君有事可以直说。”
“好,好,好。”东方沁连着说了三个“好”字,“有东方眉和那些长老做靠山,你硬气了不少。”
她直呼“东方眉”的名字,想来是气急了。
白拂英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她还想去看看外面如何,不想和东方沁这个半疯的家伙浪费时间。
结果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东方沁阴冷中夹着恨意的声音传来:“走那么快干什么?怕我当场揭穿你的假身份?”
白拂英顿住脚步。
她回身看着东方沁:“你觉得我的身份是假的?”声音中没有惊慌,只有平静。
白拂英的确不慌。
她知道,以东方沁恨她入骨的情况来看,如果她有证据,早就交给东方眉了,绝不可能任由她认回东方家。
白拂英只是看着东方沁,眼中不带任何情绪。
东方沁似乎知道她的想法。
她冷笑一声:“你绝对不是东方家的孩子。”
白拂英挑起眉。她不知道东方沁怎么就那么笃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还是单纯恨她,以至于怀疑她的一切?
“绝对不是。”
白拂英继续往前走:“如果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吧。”
东方沁道:“我早晚会扒下你这一层皮。到时候,你一定会被东方眉他们千刀万剐!!我等着你被魔火烧成残渣,体会一下小诗死前的痛苦!”
她恶毒的诅咒随着风落入白拂英的耳中。
白拂英回以一声轻笑。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摸了摸剑柄。
冥霜剑剑柄上的木纹和她原来那把剑上的花纹不一样,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白拂英放下手,踩着金色的阳光,朝着大门口走去。
穿过花园,从来来往往的侍女中走过,沐浴在东方家修士惊讶的目光中。
走过一扇门,外面就是宽阔而整洁的街道。
沿着街道再向前走,走上一刻钟左右,拐过几个弯,就到了最繁华的闹市区。
而刚一到达这片繁荣喧哗的区域,白拂英就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你知道吗?那个灵衍真宗的萧莹,叛逃了。”
第119章 谁是背叛者
茶楼内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众人乱嗡嗡地谈论着什么,时而能听到一两个熟悉的名字。
白拂英走进茶楼,随便找了个角落。
茶楼已经坐满了大半, 吵闹中,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萧莹?哪个萧莹?”
“就是灵衍真宗宗主的弟子, 灵衍的首席萧莹。”
“哦!是她!”
“她叛逃了?”
“对啊,你不知道吗?昨日中洲各势力发布了联合悬赏,现在她的悬赏令还挂在城墙上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白拂英听了许久, 终于将破碎的信息聚拢在一起, 拼凑出事情的整个经过。
事情还要从三日前说起。
宗门联合大比过后,各势力都安静了许多。
各宗入选的弟子更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驻地专心修炼, 生怕节外生枝, 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来。
灵衍真宗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四日。直到三日前的一个傍晚,城外传来剧烈的打斗声。
战斗的余波将一小片树林都毁掉,甚至波及到了飞仙城。
修士们立刻被吵醒, 一同出城去事发地查看,却只见到了两具尸体,以及一地废墟。
沿着打斗的痕迹一路向前, 走了许久, 众人又在路边捡到了一名重伤不治的修士。
再往前,前面的痕迹渐渐少了。据众人推测, 那名凶手应该是使用飞行法器, 逃离了飞仙城。
两名死者和一名伤者都穿着灵衍真宗的弟子服, 所以修士们很快就认出了三人的身份, 将伤者运回城中救治。
而两具尸体也被带了回来, 等待医修鉴定死因。
平静的飞仙城居然出现了这种袭击事件,被袭击的还是灵衍真宗的弟子。
此事一出, 众修士的时间立即聚焦在那位仅有的幸存者身上,想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目击者众多,灵衍很难将消息彻底压下去。
不过,灵衍真宗似乎也没有压消息的意思。
据医修所说,两名死者所受的伤均是贯穿伤,伤处留有明显的雷属性灵力,据此推断,凶手应该是变异雷灵根。
那伤者受伤同样不轻,左手臂有被电过的痕迹,右肩、右腹部分有着两道极其严重的贯穿伤。
经灵衍真宗查证,以及认出三人身份的人爆料,两名死者分别名为虚腾、林林,伤者名为齐玄霜。
三人都是灵衍真宗的内门弟子,也是这次大比的参赛者。
其中,林林和齐玄霜都获得了进入求剑山秘境的资格。
此消息一出,又引起了无数猜测。
毕竟能取得秘境资格,就说明这两人已经是修士中的佼佼者。而且三人出身大宗,也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小修士。
是谁,居然敢公然袭击他们?
没让修士们等太久。因为救治及时,事发第二日,受了重伤的齐玄霜就悠悠转醒。
苏醒后的齐玄霜,给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
“是……萧师姐。是她杀了林师弟和虚师妹,还……打伤了我。”
齐玄霜口中的“萧师姐”,就是灵衍真宗的首席弟子、梅兰竹的衣钵传人萧莹。
此消息一出,整个中洲都哗然,风头甚至一度压过了白拂英和谢眠玉两人。
谁也想不通,一个风评甚佳、前途光明、修为天赋地位都极高的年轻修士,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成了残害同门叛逃的叛徒。
有人甚至觉得,说不定是齐玄霜看错了,或者是有人栽赃嫁祸。
结果当晚,灵衍真宗就叫上了三宗四族,以及数百个其他势力,联合发布了悬赏令。
这一行为,几乎将萧莹钉死在“凶手”这一身份上了。
至于她这么做的原因,有小道消息透露,萧莹本就是邪修安插在灵衍真宗的棋子。
她那日与邪修的人接头,却不小心被灵衍其他人给发现了。
慌乱之间,她痛下杀手,随后逃匿,离开了飞仙城。
萧莹……邪修?
白拂英敏锐地发现了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她用指腹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氤氲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她的思绪。
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
萧莹绝对不可能是邪修。
她更不可能伤害齐玄霜。
可是齐玄霜又为什么指认萧莹?她应该也不是那种会随意污蔑别人的人。
白拂英眯了眯眼。
她脑海中先是闪过不久前,萧莹和她坦白梅兰竹身份时的表情,又想到被数次激活的传讯符。
直觉告诉她,这中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隐秘的事。
而知道这些秘密的,恐怕除了不知所踪的萧莹,就只剩下齐玄霜了。
白拂英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
半晌,她站起身,越过交谈中的众人,朝着门外走去。
金色的日光暖洋洋地落下,照在她这身昂贵的金红法衣上,简直亮得刺眼。
白拂英背对着太阳,从街道间走过。当走到灵衍所住客栈附近时,日光已经被一排排的高楼挡了个严实。
“白复?”一道声音叫出了她的名字,“你醒了?”
白拂英循声望去,原来叫住她的是林山青。
散修联盟的客栈就在灵衍真宗斜对面,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白拂英点头:“今早刚醒。”
“你醒了就好,身上的伤应该也没事了吧。”
林山青略微打量她几眼,见她状态还不错,也放心了几分。
“你来
这里,是因为灵衍真宗萧莹那件事?”
林山青隐约记得,白拂英和萧莹齐玄霜等人是认识的。
虽然不知道关系有多亲近,但听到消息过来打探一下,倒也不足为奇。
听到萧莹的名字,白拂英顿住脚步。她侧过身:“林长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林山青道:“知道一些,那天我也去城外查看情况了。”
白拂英又问:“那城内流传的说法可否属实?”
林山青想了想:”大半属实。”
白拂英心念微动。
“你是来找齐玄霜的?她就住在我们对面。你现在是东方家的人,又和齐玄霜有点交情,你要是探访,灵衍应该不会阻拦。”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瞬:“不过齐玄霜愿不愿意见你就不知道了。”
白拂英点头:“多谢林长老告知。”
林山青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客栈。
白拂英看着他离开,转身走到灵衍真宗的客栈门口。
也许是因为前几天刚出了事,灵衍真宗的客栈门前有人看守。
两名看守弟子面色郁郁,沉默地盯着街道上过往的行人,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首席弟子叛逃,对一个宗门声望、威信以及凝聚力的伤害是巨大的。
当初白拂英只是个内门弟子,她“叛变”的事都引得中洲一阵讥讽,更别说萧莹这种身份了。
看守弟子神情恍惚,见白拂英靠近,两人先是下意识“唰”地一下站起身。
当看到来者的面容时,两人都很是惊讶。
“白……呃,东方道友?”
现在白拂英的名字和相貌,在整个中洲,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两人只看了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
见白拂英到来,两名弟子收起了那阵恍惚,神情严肃了几分:“东方道友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白拂英道:“我来探视齐玄霜。”
两人对视一眼:“东方道友认识我们齐师姐?”
“与她有几分交情。”
有几分交情,光凭这几个轻描淡写的字,很难判断白拂英与齐玄霜关系的深浅。
两名弟子有些为难。
想了想,其中一名弟子道:“东方道友,请在此稍候片刻,等我们去问一问师姐,看看她方不方便见人。”
白拂英道:“我可以等。”
见她没有意见,两名弟子松了口气。其中一人继续守在门口,另一人上了楼去询问齐玄霜。
过了一会儿,上楼那人就回来了。
“师姐说可以,道友和我来吧。”
白拂英“嗯”了一声,跟在弟子身后。两人一同上了楼,走了几步,停在一个房间门口。
这就是齐玄霜的房间。
房间门窗紧闭,厚实的竹帘挡住窗外的光线。
正值太阳西斜,天色渐晚之际,竹帘遮挡了外面的光,房间显得格外昏暗。
齐玄霜盘腿坐在阴暗房间中。
她身形在这几日间瘦了一大圈,面容极其苍白憔悴,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消沉。
“是白道友啊。”她似乎忽略了白拂英改换门庭的事,勉强笑了笑,“随意坐。”
白拂英没有坐。她抱胸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齐玄霜:“伤势怎样了?”
齐玄霜心不在焉。
她先是“啊?”了声,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又“哦”了一声。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她这么说,白拂英开门见山:“真是萧莹伤的你?”
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不讳,齐玄霜沉默了一两秒,才回答道:“是。”
语毕,她苦涩地笑了笑:“白道友也不敢相信吧?但事实就是这样……”
紧接着,齐玄霜给白拂英简单讲了那日的经过。
“是虚师妹先发现了异常。她说最近师姐总是心神不宁,好像在担心着什么,但我也没放在心上。”
齐玄霜幽幽道:“现在想来,好像半年多以前,她就总是忧心忡忡的……”
白拂英不置可否。
“那天午夜,孙师弟突然敲响了我的房门,说是他和林师弟、虚师妹三人,意外撞见师姐和身份不明、鬼鬼祟祟的人交易。林师弟让他回来报信,他自己则是和虚师妹一起追了出去。”
齐玄霜听到这番话,又是怀疑又是惊讶。她第一反应也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于是她拎着武器就追了出去。追了老远,一直到城外,正好撞见萧莹杀了虚林二人的场面。
见齐玄霜追来,萧莹转身就跑。而齐玄霜想也没想,立刻就追了上去。
本来,以齐玄霜的实力,是完全没办法追上全力逃跑的萧莹的。
但跑到离飞仙城有一段距离的荒野时,萧莹突然转过身攻击了齐玄霜。
齐玄霜虽然见到萧莹杀人,但心里还对她抱有一丝期待,没想到萧莹完全不顾昔日情谊。
毫无防备间,她直接被击中昏迷了过去。
昏迷前她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萧莹掏出传讯灵符,似乎要与谁对话。
“她一定是知道自己身份暴露,想提醒那些邪修。”
齐玄霜攥紧拳头,动作不小心撕裂了伤口,她闷哼一声。
白拂英沉默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萧莹当时拿出来的传讯灵符,应该是她的。
她当时要告诉她什么,只是情况危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萧莹还是选择了毁去灵符。
白拂英眼眸闪动。
若是其他的事,萧莹不会联系她。这件事,一定与魔神山有关。
而齐玄霜口中的林师弟、孙师弟还有那个虚师妹,就有很大嫌疑了。
想到这里,白拂英小弧度地撇过脑袋,透过竹帘窄窄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金色残阳。
齐玄霜叹气,近乎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也很难相信……”
那可是她最最信任的师姐,曾经无数次于危难之际,救过她的性命。
白拂英没有回答。
她站直身体,朝着门外走去:“你好好养伤吧,再过些天秘境就要开启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对萧莹叛逃这件事,发表任何的观点。
齐玄霜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有些发怔。
这时候她恍然发现,白拂英没有穿惯常穿的黑衣,而是穿了件金红色的衣裳。
就好像夜色中的漆黑暗影,化为了天地间最后一抹如血残阳。
熟悉,又有些陌生。
齐玄霜盯着她的身影,几息后,忽然不自觉地出言道:“等等……白道友!”
白拂英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齐玄霜立刻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你是不是觉得我师姐是无辜的?这件事另有隐情,对不对?!”
“不必问我。”
白拂英道:“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齐玄霜怔怔地望着她。
而白拂英的身影果真如同夕阳一般,转瞬消失在了沉沉暮
色之中。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齐玄霜的问题,但白拂英知道萧莹肯定是无辜的。
至于为什么要对齐玄霜动手,白拂英心中也隐隐有猜测。
萧莹此人性情刚直善良,甚至到了有点迂腐的程度。
在很早以前,萧莹就曾和白拂英说过,她认为齐玄霜心直口快,若是把实情告诉她,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反倒会给她带来危险。
但若是不对齐玄霜动手,梅兰竹会怀疑齐玄霜知道了什么,照样会对齐玄霜不利。
思来想去,萧莹只好选择了第三条路——击伤齐玄霜。
作为和齐玄霜极为亲密的师姐,她知道打哪里会让齐玄霜受伤却不致命。
于是,她就狠心对齐玄霜动了手,自己则是背负着骂名逃离了飞仙城。
至于她逃到了哪里……这个白拂英就不知道了。
两人间的联系已经断了,想要再见面,恐怕只能靠运气了。
白拂英拎着剑,无声地走在暗夜中。
其实比起萧莹,她现在更关心自己的处境。
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个梅兰竹应该已经怀疑上她了。
想到那日大比现场,梅兰竹率先出手护住谢眠玉的情景,白拂英蹙起眉。
魔神山已经和拥有魔神血脉的谢眠玉联系上了。
而梅兰竹摆在明面上的实力是化神期,但白拂英隐隐觉得,她的实力应该更高。
有这种实力的人为谢眠玉保驾护航,错失这个机会,想要杀他就更难了。
或者试试在秘境里?
可求剑山秘境传送点太随机,秘境又很大,想要找到谢眠玉,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拂英指尖动了动。
她将神识探入储物袋,扫了眼躺在玉盒里的霞光珠。
这串珠子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她的储物袋里,没有任何异动。
在珠子旁边,则是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罗盘。
这是白拂英当初从魔神山修士手里抢来的祭器盘,可以用来寻找祭器,只是有范围限制。
此时它受到储物袋上的空间阵法限制,指针迷茫地转悠着,指不到固定方向。
之所以把它留下,是因为白拂英想试着在魔神山之前收集祭器,阻碍谢眠玉体内最后的魔神之力解封。
不过现在过去一年多了,白拂英手里的祭器仍是只有霞光珠一个,其他的要么不知所踪,要么落到了魔神山的手里。
念及此,她闭了闭眼,默默整理现在搜集到的、七个祭器的消息。
霞光珠在她手里。
三大宗各守着一个,其中玄云和灵衍的,大概率已经落在魔神山手里。
天明剑宗的祭器情况不明。
何家的祭器是一块石头,在魔神山手里。
剩余两个祭器情况不明,可能还流落在外,也可能已经落入魔神山之手。
这样算来,魔神山手里至少已经有三个祭器了。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白拂英回到东方家驻地,坐在自己房间中,盯着忽明忽灭的烛光,忽地想到了封印在求剑山千万兵器中的那句话。
重炼祭器……封印浊界?
这是祭器最开始的用途?可是浊界……她似乎没听说过修真界有这么个地方。
第120章 秘境开启
目前得到的情报太少。缺失了关键的拼图, 白拂英始终无法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索性她也不是十分在意,干脆把这件事记在心中,又重新投入到修炼和养伤之中。
萧莹造成的风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偶尔能听到几句流言,说是有人在某某地见到了萧莹的踪迹。
当然这些消息都没经过正式, 众人也就是听个新鲜,没有人真的相信。
又过了大半个月,萧莹叛宗的风波也渐渐平息下来。
人们不再关注此事, 转而将全部兴趣都集中在了另一件事上——求剑山秘境的开启。
养了大半个月, 白拂英身上的伤势终于好得差不多了,最严重的两处伤也结了痂。
这惊人的恢复速度, 不禁让东方家的众人咋舌不已。
天光拂晓, 日光冲破了薄薄的云层。白拂英披上红色的外袍,拎着冥霜剑,推开门朝外面走去。
“小姐。”
几名侍女齐齐行礼。
白拂英“嗯”了一声, 沿着长廊向前走去。
走到长廊的尽头,就是开阔的训练场,一些东方家的人已经站在了训练场中央, 正在等待着她。
东方匿站在队伍的正前方, 笑眯眯道:“我带你们去秘境入口。”
白拂英点点头。
东方匿又道:“你虽然是通过散修联盟的名额获胜,但终究是我们东方家的人。和族人一起去, 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白拂英低声应是, 垂眼走入东方众族人之间, 腰间坠着的玉牌与剑鞘相撞, 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
见她过来, 东方家族人都侧头打量着她,眼中带着好奇。
有几人的目光尤为火热, 几乎要将白拂英的后背烧出个洞。
虽然白拂英是个半路冒出来的大小姐,还是东方家族人最讨厌的水灵根,但奇异的是,众人并未对她的出现表现出什么排斥,反而还很欢迎。
也没人敢说什么“不配”之类的话。
有几个私下议论白拂英、说白拂英坏话的人,已经受到惩处了。
白拂英现在受到的敬仰和尊敬,和前世遭受的不公待遇截然不同,甚至完全是两个极端。
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魔火又活跃起来了。
它尖锐地点评道:“并非是境遇不同,而是力量的参差。他们自己废物,倒是很会看人下菜碟。”
不必它说,白拂英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强大的人,即使做了天理难容的错事,也总有人会找借口原谅。
而弱小的人,就是一只谁都能踢一脚的猫,纯看别人心情过活。
白拂英问:“你这些天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啊?”魔火立刻回答道,“不是你让我老实点、少说话吗,现在怎么又怀疑我做坏事?”
白拂英冷笑:“因为你本不是什么老实的东西。”
魔火道:“你怎么总是怀疑我?白拂英,我们两个才是一体!”
白拂英不理它。
她知道魔火绝对有所图谋,只是现在和她保持着相对的平衡而已。
说话间,东方家所有进入秘境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东方匿核对了身份,又看了白拂英一眼,带队朝着秘境的方向走去。
东方家的人向来没有保持低调的习惯。一众人乌泱泱地穿过街道,招摇过市,吸引了无数目光。
“是……东方家?”
“对,你看他们袖子上,都绣了金乌图案,那是他们家族的象征。”
“嘶,你看那个,那个是不是……?”
“是她,是她。”
众多目光聚集在白拂英身上。而白拂英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目不斜视继续向前。
一行人沿着街道向前,当穿过两条街道交汇之处时,正好与另一队人狭路相逢。
白紫二色的弟子服。是玄云仙宗的人。
作为三宗之一,玄云获得秘境资格的人不比东方家的少。两对人一碰面,气氛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才过了一个月,众人还没忘记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路过修士见到两方碰面,气氛还不太好,纷纷驻足看热闹。
东方匿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玄云的李长老啊,这是带队要去秘境?”
他目光从玄云众人身上扫过,冷哼了一声。
玄云弟子脸色不太好看。
众人都知道,一个月前那场最终之战,白拂英真的下了死手。
若非梅兰竹挡着,她恐怕真就要杀了谢眠玉了。
尤其是叶梦蓁脸色极差。她攥了攥拳,看一眼白拂英,又看一眼谢眠玉,紧紧咬着嘴唇。
白拂英也看向谢眠玉。
谢眠玉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动作利落,气息凝实,身上的伤应该也都好得差不多了。
有魔神之力的加持,他伤势恢复的速度不比有浣灵道体的白拂英慢上多少。
而围观修士们没想到,这两人那天都受了致命伤,居然一个月就完全恢复了,一时间心中感叹,目光在两人之间乱瞄。
日光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微弱的金光。
白拂英的目光极冷,毫不收敛眼中的杀意。在晨光的照射下,她眼中迸发出一种特殊的金光。
而谢眠玉也以同样阴冷的眼神看着她,眼中仿若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
谁也不肯相让。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凝滞。
半晌,四族之一裴家的人走了过来。他们的到来使气氛缓和了些许。
而裴家人对白拂英只是好奇,隐有交好之意,没有任何的恶意。
当然——白拂英知道,一旦自己杀了裴景言的事被揭露,裴家的人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不过那时,她应该也不是这个实力了。
裴家人的出现冲散了凝滞的氛围,东方匿露出冷笑,却没说什么,带队朝着秘境入口方向走去。
玄云弟子也没有多言,同样继续向前,只是队伍与东方家众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路上,众人又遇到了无数朝秘境方向赶去的修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前,终于,面前出现了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
说起来,秘境的入口原本是在求剑山顶的。
但白拂英唤醒沉睡的刀剑,直接导致求剑山崩塌,幸而秘境的入口开在半空中,没有受到影响。
不过秘境入口位置很高,让修士们自己飞上去还是有些不像样了。
于是,在空白的这一个月期间,各宗又派出修士,紧急修建了一座高楼。
对于修士来说,建造一座巍峨的高楼,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沿着楼内的楼梯向上,众人一直来到了楼顶。
楼顶极为开阔,继续向前走,就能看到前方悬着一座拱形白玉桥,桥的一头连接着高塔,另一头则是直达秘境入口。
灵光自桥上亮起,时而变幻成美丽的各色妖兽虚影,在天上盘旋飞舞。
中立修士负手立于白玉桥前,在他身前浮着一个香炉,香炉中插着一炷乳白色的香。
点点幽蓝色的火光自香的顶端亮起,袅袅白烟在半空中盘旋着,缓缓飞入楼顶云雾之中。
“这炷香燃尽之际,就是秘境开启之时。”
中立修士开始介绍关于求剑山秘境的事宜。
不过这些消息太过基础,众人早就打听清楚了。
中立修士念诵过后,就凝神观察着那炷乳白色的香。
只见那蓝色星火明明灭灭,看着并不灼热,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吞噬着那炷香。
终于,香已经燃尽。
幽蓝色的火光顺势熄灭,最后一缕白烟飘向云端。
而就在火光熄灭的刹那你,在不停翻涌的云雾之中,突然迸射出一阵强烈的白光。
那光中夹杂了大量的灵力,甫一出现,就驱散了周围所有的云雾,露出云雾下碧蓝色的苍穹。
而在光芒涌动之处、白玉桥的尽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浅紫色两人高的裂缝。
那裂缝横亘在天上,如同一轮紫色的弯月,又像是天空裂出的巨大笑脸。
即使众人离裂缝有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裂缝中传来的汹涌灵力。
入口居然是这样的,看起来就像是个空间裂缝……也就是说,求剑山秘境是个自然秘境?
白拂英垂下眼。但还没等她想太多,就听到中立修士叫了她的名字。
“散修联盟——白复。”
白拂英敛下心中思绪,上前一步。
作为天榜第一名,她是第一个。而与她并列的谢眠玉,则被排在了她的身后。
中立修士深深看了她一眼,指引她踏上横亘在天空之上的白玉桥。
美丽的虚影漂浮在她面前,涌动的灵力在天空中催生出繁复华美的花纹。
白拂英穿过这些影子,一步一步走到秘境入口处,正对着那道紫色如弦月般的裂缝。
她听到裂缝另一端,传来呼呼的风声,那声音哀愁、幽咽,仿若来自深渊。
对面是什么?
对面有什么?
白拂英不知道。
秋风将中立修士的声音送到她的耳边,另一个名字响起,另一个人踏上了白玉桥。
白拂英没有回头。
她只是闭上眼,身体缓缓向前。
下一刻,强烈的失重感传来。白拂英耳边传来更强劲的风声。
她已经跌入裂缝,落入了那抹亮紫色的微笑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