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 江甜果还不能休息。
一边上课,一边在脑子里构思的举报信初具雏形,她得趁热打铁写出来。
她先在废纸上打了一遍草稿, 反复修改直至通顺无误后, 再别扭地用左手把内容誊抄到了一张干净的纸上。
江甜果还记得严师长之前夸她字不错的事,于是盖住大半部分,漏出几个字给林寒松看, “怎么样, 还能认出来我的字迹吗?”
林寒松皱着眉头,凑过去仔细看, “看不出来像你的,反倒像谁家小孩子随手瞎涂的。”
说的还是委婉了, 何止是瞎涂,字与字的结构一个个好像展翅高飞, 要去自由飞翔了。
可以, 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江甜果心满意足的合上笔盖,再从抽屉里找出来个信封, 用胶水轻轻一封口,这就算完工。
临睡前她不忘叮嘱林寒松, “明儿早上麻烦早点喊我。”
说完她就睡了, 今天一天用了太多脑子,精神疲惫, 累!
——
一大早,江甜果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 洗了把脸,把信封放挎包里,然后从橱柜里拿出来个鸡蛋。
她直接去到家属院的门岗室, 住在这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
大爷的独生儿子是烈士,牺牲在了一次救灾中,他没有别的亲属,部队考虑到种种情况,给他安排到家属院的门岗值班。
平时就负责收发信件包裹,更像个吉祥物作用。
江甜果走过去,笑着叫了声“郭大爷”,然后惊讶地说,“以前没注意,您这儿的报纸可真不少呢!”
郭大爷正打拳健身呢,听见有人喊,连忙收势。
他识字不多,但看了多年门岗,倒养成了个读书看报的习惯,见着有人搭话,于是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不仅数量多种类也多,市报、省报、人民日报,我样样都有。来看看不,这上头写,我国运动健儿要首次去参加亚运会,还配了运动员相片呢!”
江甜果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振奋的报道和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有些哑然。在她所处的时代,别说亚运会,就连奥运会、世界大赛这些赛事,华国都是常客,而且是能拿下大多数奖项的赢家。
而在这个时代,他们的国家,每跨出的小小一步都值得国人激动自豪。
“真好,”她调整情绪,“我好久没看报纸了,这些都是家属院里人订的吗,我想着等会借一份看看。”
“嗨,”郭大爷指着摆在面前,厚厚的一摞人民日报说,“哪能啊,这一沓是公家订的,一会儿就有人来取,发到各个办公室里学习用。你要想借报纸的话,有杜处长,刘团长……”
江甜果指着第二厚的一摞问,“那这是谁订的?”
“当然是最爱看报的严师长。他订的多,我就提前给他找出来放好了。”
“您可真细心。”江甜果找到了目标,不动声色的悄悄往那边挪,嘴上还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几张旧报纸,我想回去给家里厨房贴上。”
“你不看新的啦?”
“出门没带够钱,等下回我来找您订一个月的!”
“行,”郭大爷没在乎这些,问她,“旧报纸我这儿有的是,你要几张?”
“四五张吧,我不常在家做饭,能贴住一部分就行,麻烦您给找几张新的大的。”
“成,那我给你们找几张好的。”说着他蹲下来,在墙角柜子里翻找起来。
江甜果趁机快速移动到严师长的报纸旁,她把挎包里的信封掏出来,小心的夹在一份报纸的中间,接着再把翻动过的痕迹抹平。
动作快,声音小,非常完美。江甜果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满分,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
一切刚刚好,郭大爷找到报纸,慢吞吞扭身站起来时,江甜果正好走过去。
“给你找了5张,够不够?嘎嘎新的报纸,又大又板正!”
“够了够了,谢谢大爷。”江甜果一手接过报纸,另一只手掏出鸡蛋递过去。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郭大爷也没拒绝,美滋滋地收下了。
江甜果刚走没多久,严师长身边的警务员,像往常一样来拿了报纸离开。
严师长习惯早起先看报纸,从最上面的人民日报开始,每一行每个字都仔细看过去,然后认真领会其中传达出的思想。
看完第一份报纸,他伸手去拿第二份时,却发现今天哪里不太一样——第三份报纸,厚了不少。
他犹豫地展开,看到里头夹了个薄薄的信封。
这玩意显然不是随报纸赠送的增刊别册,那是谁塞进来的?谁会用这种方法?他有什么目的?
严师长心里闪过许多个猜测,目光沉沉地盯着信封上“严师长亲启”的几个大字,这是完全生疏的字迹。
犹豫几分钟,他最终拆开了信封。
里面适合信封上如出一辙的歪扭字体,内容写着,“严师长您好,我是部队家属院里一名普通的军属,我要向您反映招待所食堂存在严重的食品安全问题,具体现象有以下四点……,危害有以下三点……。由此可以看出,后勤处存在缺乏对食堂的监管的诸多问题。为了军人和军属的健康考虑,请您务必重视。”
居然说的是家属院里头食堂的事,严师长没想到会是这个,他招来警卫员询问,“干部食堂和招待所食堂是个什么情况?”
领导身边的警卫员是个需要细心耐心和观察力的岗位,和秘书差不了多少。领导问,警卫员思路清晰地,把这些日子干部食堂和招待所食堂,明面上暗地里打擂台的事,都说了个明白。
严师长听着,时不时点头,等他说完了问:“你觉得这两家食堂的饭菜都怎么样?”
“干部食堂味道好,招待所食堂更便宜,丰俭由人。”警卫员说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严师长沉默片刻,指节在实木桌面上不轻不重的点了几下,“你现在去两个食堂各打份早餐回来,别透露出去说是我要的。”
警卫员立刻拿上饭盒跑了出去。
——
因为报纸的事,江甜果今天是卡点到的食堂。坐到工位上,往常人很和善的王姐,这回拉下了脸,声音也有点冷,“你今天早上迟到了。”
江甜果在心里一挑眉,有些诧异。
关于卡点是不是迟到的问题,从来都是看领导的态度。
往常王姐没和任何人计较过这些,今天却如此反常,而且,比她还晚一步进食堂的同事啥事没有,唯一受害者只有自己,那就是——在针对她喽?
江甜果眨眨眼,“好的领导,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废话更不说好话。嘴上还算客气,但态度又很无所谓的样子。
王姐本来打算再说她几句,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顶,一下卡在喉咙里,卡得她难受。
她暗自磨了磨牙,没好气地说,“下不为例!”
江甜果点头,然后就又投入进工作中去。
今天的早上和中午,食堂都风平浪静,江甜果每次上下班路过门岗的时候,都不由得往里头看一眼,期盼着严师长能够看到那封信。要是他也不管的话……,江甜果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燥热沉闷了一天的夏日,终于在晚上迎来了爆发。在晚餐菜刚备好,卡在食堂开门前,严师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开口就说要负责人出来。
王姐紧张的出了一额头汗,先看向来的几个人。
这才发现,里头不仅有师长,还有后勤处的几个实权领导。什么情况?
哪怕知道自己没犯大错,王姐也是紧张又心虚的不行。
“首长,您来这是?”
严师长不认识他,身旁有人机灵地介绍,“这是负责家属院干部食堂的经理。”
严师长点头,他没提举报信的事,而是说:“今天报纸上登了,x市出现大规模的食物中毒,造成人员死亡的情况,所以我们特意来食堂突击检查。”
“食物中毒?”王姐犹疑地重复了遍,悄悄把眼神瞄向江甜果。
原来昨天小江说的食物中毒会死人是真的啊。
要是她说的再清楚点,那……,王姐说不定真会往上面反映招待所食堂的情况,可惜叫她错过了个立功的好机会。
根本容不得王姐胡思乱想,严师长见她磨叽半天,也说不出来个囫囵话,直接绕过她往窗口后的厨房去,却在门口又脚步一停。
他转身把食堂的工作人员仔细瞅了一遍,除了两个在门口负责收银的,其他人都是穿着整齐干净的工作服,脑袋上帽子和口罩一个不少。
“不错呀,搞得很像样。”严师长提出表扬。
“是,您放心,我对卫生这方面一直抓的严格,在我们食堂吃饭绝对放心!”王姐终于反应过来,转身从小办公室里拿出来几个干净的口罩和帽子,分给领导们。
几人穿戴好后,这才走进后厨。
后厨地方不大,而且在换成套餐后,每天需要采购的蔬菜种类大大减少,这样保存条件单一,保存的效果就更好。
“干部食堂做的挺好,继续保持。”
严师长看了一圈,发现无论是原材料还是人,都没什么大问题。于是走出来,随口让王姐把食堂的账本拿出来。
居然还查账!
王姐这下是真冷汗直流了。干部食堂常年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她虽然不会大贪,但有些小账目还是做的模糊,要是真查起来,那她……
她瑟瑟发抖的把账本拿了出来,还好严师长这次来不是专门为了查账的,王姐见他速度极快的翻了几页,似乎也没看进去什么,心里放下大半。
这口气还没喘匀呢,就听他说,“这两页的帐是谁做的?”
严师长也没想到,随手一翻还翻出个惊喜。
最新一页的账目上,一边写得乱七八糟,另一边却整齐又有条理。一看就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再把账本往前翻,过去的账全都是一塌糊涂的。
这个写账目的新人,看着是个人才呀。
完了,这下真瞒不住了。王姐知道自己的水平,现在恨不得回到两天前打醒那个想提拔江甜果的自己。让你多管闲事,现在对比强烈,有你哭的了吧。
她不知道是该紧张自己的烂账,还是该紧张江甜果这个苗子被人发现。于是支支吾吾地说,“大多数的账都是我做的,还有一小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是小江在我的指导下做的。”
呼,这样说应该还行吧。
王姐小心翼翼的看向严师长,严师长问,“谁是这位小江?”
江甜果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严师长看向她的目光很慈祥,“原来是你,你不是晚上还顾着扫盲班的工作?”
“是,但是食堂的活不重,同事和领导都对我很照顾,我两边能兼顾过来。”江甜果的话,给彼此都留着体面。
王姐唇角紧张的弧度自然了些。
严师长点头称赞,“你刚来,是临时工,还没有编制吧?现在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最开始负责打饭,现在负责帮顾客兑换饭票,偶尔帮领导整理账目。”
“小王啊,你很有眼光,”严师长笑着对王姐说,“小江这样的人才,要是真在这里打饭才是埋没了。”
王姐听着两人亲切的交谈,被迫时不时应和两句,真是人都麻了。
干部食堂没什么大毛病,而江甜果觉得的小毛病,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根本就不是毛病。所以异常顺利的通过了检查,没一会儿严师长就带着人离开了。
他一走整个食堂都卸了劲。
“吓死人了,我还是头一回离师长这么近!”
“刚刚他问话的时候,我连气都不敢喘,差点没给自己憋过去。”
“谁能想到首长会来咱这这食堂检查,还好小江……”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姐给打断了,“行了,你们赶紧把工作处理好,别耽误一会儿开门。”
说的又紧又快,一看就是心里憋着气,这下子就连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也感受到了这俩人之间微妙的不对了。
王姐和江甜果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吧,那时候俩人有多要好,现在咋就这样了?
其实王姐心里也发闷,刚刚看见严师长的第一瞬间,她心里甚至怀疑是江甜果疯了,写举报信把这位给招来。后来听到他说报纸上的事,这才放下心里的疑惑。
而江甜果被夸赞,更是让她的心情拧巴到了极点。毕竟她今早才给江甜果甩脸子看,甚至还计划着过两天寻她个错处,把她再调去打饭。
结果,人家一转眼就得到了部队一把手的肯定,那她这时候再挑人家的错处,和老寿星上吊有什么区别?
王姐还不想找死。
她不知道自己看着江甜果的目光有多复杂,一层是对优秀下属的欣赏,另一层是自己身为食堂一号领导,绝对掌控的势在必得。
江甜果表现好,而且她太聪明又太有主见,一个领导者在危难时刻会喜欢这样的下属,却又在危机解除后,想要更服从自己的下属。
江甜果大概能猜出来她心里是什么想法,不过也不是很在乎。
大学生的优点就是随遇而安,随时随地想摆就摆。
王姐针对她又咋样,大不了就是再回窗口打饭,或者鱼死网破给她开了?
反正江甜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丝毫不怕的好吧。
——
在门口收银有一个好初,就是食堂关门她就能下班,不用再去打扫卫生。所以一到点,江甜果也没管王姐欲言又止的手,拎上自己的小挎包,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快走到家属院的时候,看见路上可热闹,不少婶子都从楼上下来,目标明确的往同一个地方走。
江甜果在里头看见了钱改凤,连忙跟上去问她,“这是有啥热闹去看?”
钱改凤冲她一挑眉,神神秘秘的说:“你家对面那个要倒霉了,这热闹看不看?”
肯定得去!
江甜果赶紧跟上了大部队,一路走到了招待所食堂后门。
外头已经挤着不少人了,钱改凤拉着她左扭右扭,莫名其妙就挤到了扇窗户旁,这个位置不算最好的,但在屋内人的视野盲区,除了草有点多,稍微招蚊子咬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缺点。
江甜果重重拍死一只吸血大花纹,然后找了两块砖头垫在脚下,胳膊搭在窗台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屋里的剧情应该是已经进入了高潮,严师长带着的人正在厨房里来回搜查,空地上摆满了他们搜出来的东西。
江甜果视力好,一眼望过去,能看到有发青长芽的土豆,烂了三分之一的菜叶子,黑乎乎瞧不清的油桶,还有爬着虫子的大米。
边上有几个嫂子,似乎是招待所食堂的常客,看见这些东西,一个没忍住差点要吐出来。
这都是啥呀?这玩意儿是人能吃的吗?
他们也就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吃过这么差的粮食,现在却告诉他们拿着钱买回来的,居然也是这种东西,这也太气人了!
有人恼的要冲进去打人,被门口的警卫员给拦住了。
“你放开我,我打死他们,我家二娃上星期吃了你家的东西,就开始上吐下泻,我还当是着凉了,原来是你害的!”
“别说孩子了,这些东西我一个成年人都扛不住,这不,急性肠胃炎刚出院。”
严师长把一句句话都听进了耳朵里,他怒不可遏,指着王璐鼻子就骂,“你负责食堂的采购,说,你是从哪找到这些食材的?”
王璐还在垂死挣扎,“这是我们没保存好,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打算等今晚下班前收拾的,您千万别误会啊!”
她朝后勤处处长投过去个求救的眼神,这个一力推他走上招待所食堂话事人的男人,垂下眼皮,避开了她求救的目光。
严师长没注意到这些小动静,他质问食堂其他工作人员,“你们说,你们做饭用的是不是地上这些垃圾!”
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这种时候站出来揭露,不仅招人恨,而且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还不如大家都一起闭嘴扛着,说不定能糊弄过去。
反正严师长又没当场抓住他们食材下锅的证据,真要定他们的罪,也不太容易。
“好,都不承认是吧!”这群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真给严师长气得够呛。
老爷子掐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恶狠狠的命令,“你们给我找,把这里头能用上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们!”
他一声令下,跟来的警卫员地毯式搜索起来,没一会儿就找出了不少东西。
可惜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发霉的干辣椒,臭烘烘的鸡蛋,倒胃口极了。
直到10分钟之后,有人找出了关键性的证据——“师长,找到她的账本了!”
严师长连忙接过,翻开前几页还一切正常,后面的就写得乱七八糟,他得走到光线处费力辨别。
“今日采购大米100斤,记七元,备注:泡水。
采购鸡蛋10斤,记六元,备注:发臭。
……”
每页的内容都是大差不差的这些字,他每翻过一页,周身的气温就更低下几度。
直到看到最后忍无可忍,“啪!”把手中的账本直接甩扔了出去,胸膛剧烈起伏着,大步走到王璐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痛骂。
“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谁给你的胆子用这样的材料,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办食堂的!你这是彻头彻尾的下毒,这是谋杀!你罪该万死!”
第52章 处罚
严师长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懒得和王璐浪费口舌,招呼手下的警卫员过来。
“你,直接叫个车, 去镇上派出所报案。”
报案!
好家伙, 这下所有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
谁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部队的事叫公安,这可是头一次,严师长这回是真叫气狠了。
王璐也吓坏了, 颤抖着身子接近严师长, 往地上一倒就要求情,“师长, 这里头有误会的,我可以解释, 你听我说……”
“你有什么话还是对着公安同志说比较好。”严师长看都不看她,拿着账本走出了后厨。
在外头堵着看热闹的人群, 连忙给他老人家让出一条道来, 严师长犀利的鹰眼一扫,准确捕捉到趴在窗边的江甜果。
他对林寒松的新婚妻子, 这个有能力的女人很有印象,他伸手招呼, “小江, 你过来下。”
“啊,我……?”江甜果一愣。
是喊她吗?江甜果瞅了瞅身边, 没有第二个江同志站出来,那就只能是她了。
“严师长,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江甜果小跑过去,对着他怒火未消的脸,浅浅扬起个笑。
严师长看着她, 脸色好看了些,开口问:“你能写会算。”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不算精通。”江甜果谦虚的回答。
“够用了,”严师长把手里的账本递过去,“给你布置个任务,把这里面里有用的东西誊抄出来,交给我。”
“行,保证完成。”这不仅是师长赏识,还有近距离吃瓜的绝佳机会,江甜果顶着一群人羡慕的目光,堂堂正正走了进去。
食堂里头有灯,她找了个小板凳和干净的本子,趴在小桌上誊抄起来。
严师长给的与其说是账本,更准确些,是本记录了花销的日记。为了节省时间,前面较工整的几页,江甜果快速扫过,着重从后面杂乱的部分开始整理。
可以看出,王璐刚接手食堂时,内心是满怀抱负的,她在本子上列下食堂该如何整改,未来如何发展,还列了满满一页菜名,每一道菜都写出了优缺点,招待所食堂开业后,还会记下每日的营收支出,最后还有复盘总结。
曾经她也认真过。
一切的转变发生在干部食堂推出套餐活动之后,王璐头一回没写当日的营收支出,本子上的字迹开始凌乱起来,记钱记账的内容变少,大部分是她一个人喃喃的发泄倾诉,和,诅咒。
而其中有一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格外的高,那就是——江甜果。
“……”
不是怎么又她?
江甜果看着满纸满页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恶毒嫉恨,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更是淡淡的无语。
呵呵,连她这么一个人淡如菊,善良可爱的小女孩都受不了。
她还能受得了谁?真是没品位的东西!
江甜果把重要的内容誊抄出来,然后把这几页内容拿去给严师长看。
后者照例先夸了夸她字写得不错,然后对着鬼画符皱起了眉头,看了半天才大概瞧出来写了什么,严师长也无语了,没忍住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我住她对面了。”江甜果认真思考后回答。
严师长没忍住,听乐了,“有这样的邻居,你辛苦了。”
看看这上头写的啥,连人家每天穿啥样的衣服都要批判一通,瞧着真是怪吓人的。
“还有,”江甜果把本子翻过几页,指给他看,“这上面很多地方都有反复涂抹的痕迹,王璐可能还有隐瞒的东西。”
严师长掀起一页,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钢笔划过太多遍,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字迹了,所以,这几行字曾经写了什么?
他走去隔壁的房间,问王璐,“你自己交代,本子上这些被涂掉的写了什么?还有你的赃款在哪里?”
王璐坐在墙角,勾着头不说话。等待的这段时间,她心里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严师长报公安其实对她是件好事。
她知道这回犯的事不小,要是在部队里,严师长不会放过她。但到了外头,凭赵继红的关系,很多事情都容易被盖过去,她起码能有条更好的路。
既然如此,她只用扛着,等公安来就行了。
她这副态度又是给严师长气得够呛,他招呼人把王璐的家属喊来,就不信了,今天还能让她上天去!
镇上的公安同志,和赵营长几乎是前后脚来的,两拨人一起进了食堂。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在医院值班匆匆赶来的赵继红,她悄悄隐藏在暗处,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所有人都转移到了食堂的前厅,江甜果悄悄挪了个位置,给自己找了个不碍事又视野好的地方,默默看热闹。
王璐一进来,甚至都没看赵营长,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她,然后狠狠瞪了一眼。
这怎么不算一种爱呢……
江甜果牵起嘴角,还了她一个皮笑肉不笑。
接待公安的事,由严师长身边的后勤处处长负责,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为首的老公安想了想,说,“这是反革/命贪污罪。”
江甜果是头一次听说贪污罪还有前缀的,似乎是独特的时代特色,她悄悄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冷知识。
严师长有备而来,他让人拿出从医院调出的就诊记录,“我觉得是危害国安蓄意投毒罪。”
毕竟受害者除了军属,还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干部。
一个是图财,另一个是叛国,想想都知道后面的罪名更重些。
王璐离得远听不太清,但赵营长脸色一下就白了,来的路上他稍微打听了情况,知道有点严重,但没想到会上升到这个罪名。
危害国安,再严重些,那不就成特务了?
要紧的是王璐还是他老婆,有个这样的妻子,他以后的仕途别说往上升了,说不定要让他原地转业!
只是一瞬间,赵营长心里就下了决定,他要和这个女人断清关系!
“公安同志,我能不能过去说几句话。”
严师长默许了,只是在他经过时,冷冰冰地提醒,“这件事你同样有责任,明天写一份检讨交过来。”
作为枕边人,赵营长难道注意不到王璐的异常吗,心存侥幸故意包庇,他的思想观念也已经出现了错误!
赵营长点头应下,心里更是一阵发苦,他走过去,右腿骨折还没好全,只能勉强蹲下。
他抿了抿唇,说,“王璐,咱们离婚吧。”
“不可能。”王璐浑身一抖,想都没想就拒绝。
“你父母那边我会给一笔钱……”
“给钱?”她掀起一抹讥嘲的笑,“你养老婆孩子没钱,让我们跟着你吃糠咽菜的时候没钱,这会儿就有钱了?赵守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告诉你,你过去对我不好,现在想甩了老娘没那么容易!”
她突然扯开嗓子喊,“领导、公安同志,我要举报这个人是我的从犯!赵守成,你和我吃一个锅里的饭,睡一个被窝,能不知道我干了啥?我干的事也有你一份,你别想逃过去!”
“你……”赵营长怒不可遏,他没想到王璐会这样疯了,胡乱攀咬。
连忙解释道:“师长,我是因为这些日子养病,很多事情确实不清楚啊……”
江甜果就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赵营长在短短几分钟变了数次脸,心中有些唏嘘。王璐对不起很多人,但对赵营长真是没话说,从她来食堂上班之后,不说别的,赵家各方面的生活水平是肉眼可见的提高。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这未免也斩断关系太快了吧。
那边赵营长还在喋喋不休的解释,但无论怎么说,他确实有包庇犯的嫌疑,王璐被一副银手铐带上了警车,而赵营长也被暂时移送到了相关保卫部门。等待他们的,都会是最严格的质问和审查。
抓走了一串人,这一场大戏终于结束,外头的群众看的云里雾里,近距离吃瓜吃了个饱的江甜果,跟在人群后头慢慢往外走,却在转角处看到了自家男人。
“林寒松!”她喊了一声,两人都发现了彼此,一起在人潮中奋力拨开一条路,朝对方靠近。
“你怎么过来了,也来凑热闹吗?”在嘈杂的人声里,江甜果靠近他问,她被人挤来挤去,被迫贴在了他怀里。
“来找你,”林寒松伸出完好的胳膊揽着她,把人护在怀里,“我猜你在这,所以就来了。”
“那你等多久了?”
“刚来,还没来得及挤进去。”
两人看着对方,都是在笑。
光天化日搂搂抱抱,边上有几个大婶投来了不赞成的目光,江甜果大大方方地对几个眼神最直白的笑了笑,反倒给她们闹了个不好意思。
看吧看吧,看了她又不掉块肉,看了反正心里酸的也不是她。
林寒松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不由自主心软了下来,他笑道:“吃饭没?”
“没有。”江甜果按了按肚子,空空的瘪瘪的,饿了。
但还不能吃饭,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扫盲班每晚7:30开课,刚才看热闹太入神没注意时间,这会儿一抬手腕居然都7:25了。
回家来不及了,江甜果索性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小广场。
“你别跟来了,我是去上课的。”
“没事,我在这等一会儿,等你结束了一起回去。”走到人少的地方,再搂着也不像话,林寒松遗憾的放下了胳膊。
“那行,”江甜果也体验了一把家属陪读的待遇,俩人一块走到小广场上,刘老师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刚从招待所食堂回来?”她问。
江甜果点头,刘老师说,“我也是,就是被挤在人后头,啥也没看着,可惜了。”
吃瓜看热闹,在哪儿都是人的天性,连刘老师也不例外,这会儿又来了两三个嫂子,几个人脑袋对脑袋,交换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八卦。
江甜果只说了一些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他们没听清的,至于之后在食堂内部发生的,她是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这也够用了,一群人围在她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说起最后夫妻俩都被带走的事,“半个月前王璐还在我面前炫耀,说赵营长能趁机往上提一提。谁知道遇上这么个媳妇,俩人这辈子都是到头了。”
“也是,论年龄论资历,他都够格。”
“可算了吧,我男人跟我说,赵营长在救灾里犯了错,不撸他就是轻的。”
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口瓜,江甜果人还是懵的,她静静的等几个婶子八卦完,然后才发表意见:“好处赵营长都得了,他不冤。”
“你说得对!”刘老师最烦,不管三七二十一有错全推到女人身上,王璐有罪,赵营长难道就单纯了?
蛇鼠一窝,谁也别说谁。
其他几个人一听也是这个理,于是也不再只逮着王璐议论,美美隐身的赵营长也被拉出来,从头批判到尾。
几个人又唠了一会儿闲话,手表上的时间也过去了20分钟,又来了个嫂子,问今天还上课不?
算了算了,估计大部分学生都是吃完瓜,还要回去忙家务,今天是真腾不出空闲来了。刘老师就让她们先回去,说明天再准时上课。
江甜果忙了一天,终于能在家里吃顿热饭了,林寒松提前把饭放在篦子上热着,这会儿拿下来还是热气腾腾的。她饿狠了,先扒了好几口饭,然后有点小得意的说了今天的经历。
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带着笑。
简单提了提王璐,其实这件事疑点重重,单说她是怎么突然调到招待所食堂,里头就有很大文章,但这不是她该操心的。
重点说严师长检查干部食堂时,自己是如何处变不惊,轻松应对。还有严师长今天夸了自己两次!
江甜果越想越膨胀,放出豪言壮志:“也就是我当年没参军,要不然现在肯定都混成首长身旁的机要秘书了!”
啧,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频道错了,不应该在细水长流年代文,而应该是职场升级流。
江甜果升职记也不错,可惜,穿晚了!
林寒松一下笑出了声,他发誓自己真不是故意的,伸手捏她小巧的下巴,笑说:“有件事得提醒你,部队哪怕是文职,也是有体能要求的。十公里负重五公斤,晚上咱们试试?”
江甜果眼前一黑,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
十公里,这是什么概念,想当初她读大学时,宿舍和教学楼相距三公里,用腿往返了一个星期,她就受不了了,咬牙攒钱买了辆小电瓶车。
十公里还是负重拉练,够要她的命了。她就这样躺着挺好的!
“这是怎么了?”刚刚在外面光线差,凑近了才发现她胳膊上起了一片红疙瘩。
江甜果抬手一摸,五星连珠个个都不小,为了看热闹,她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没注意叫蚊子咬了,食堂外头的草堆里蚊子还挺毒。”
有些东西就是,不提还没注意,一提起来,存在感就极强。江甜果这会儿觉得胳膊上的蚊子包是钻心的痒,使劲抓了抓,都挠出血印子了还不觉得缓解。
“先来涂点肥皂水。”林寒松有经验,打湿了肥皂在几个大红疙瘩上抹了抹。
抓心挠肝的痒缓解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想抓。
林寒松又去医院开了管药膏回来,把涂来止痒的肥皂洗掉,药膏再涂上去。
“我想抓。”蚊子包痒的磨人,江甜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
“抓破了要留疤的。”林寒松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把滑腻的药膏涂开,粗糙的指腹摸过细嫩的皮肤,隔靴搔痒的一点摩擦,让她舒解了些。
江甜果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勾住他要离开的手,无比纯良地说,“你不让我抓,那你帮我轻轻挠挠,太痒了。”
天地良心,她最开始说的真是蚊子包痒,但不知道咋回事,那双大手就慢慢从蚊子包游移到了其他地方。
接下来就是干柴烈火,顺理成章。
按理说上次领回来的三个避孕套,早就该用完了,但偏偏能林寒松每天都能从小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又一个。
箭在弦上时,江甜果突然想到这回事,连忙把人按住,扑闪着大眼睛逼问,“这是哪来的,你不会背着我偷偷洗了重复用吧……”
林寒松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太阳穴突突的跳,红着眼拉开抽屉,难以想象里面居然藏着十来个小铁盒。
“不是,哥们,你哪儿搞来的啊?”
这句话不等问出口,她的小嘴就被人用力擢住,热烈地吻了上来,她控制不住从唇角溢出喘息,身子软成了一滩。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转移注意力很好抵抗了蚊子包带来的痒意,折腾到最后,她几乎是沾床秒睡。
林寒松帮她擦洗好,掀开凌乱的长发,看着她带着红晕的睡颜,这一刻,他心中涌起说不出道不明的满足。
他把蚊子包上涂好药膏,揽着媳妇一起进入梦乡。
运动过后睡眠就是香,而且两人也不是刚开荤的时候了,最近做起来也有个度,不会让她起来身上发虚。
江甜果摸了摸胳膊上消下去不少的疙瘩,提上小包去上班,食堂的八卦还是昨天晚上王璐的事,她就听着,也没掺和他们的热闹。
王姐倒是好几次都想跟她搭话,都被她不轻不重的堵了回去。
——
江甜果下了中午班,在家休息呢,听见门响了几声,她打开门一看,是钱改凤来了。
她把人让进来,谁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进来的意思,身子进来了,眼睛却舍不得从外头挪开,手也拦着门,大有就站在这从头看到尾的架势。
得,原来是来看热闹的,因为赵营长家里来了不少士兵,进进出出的,看着架势好像是——
“这是不是抄家呀?”钱改凤悄悄跟她咬耳朵。
江甜果一把将她拉进来,又在她恋恋不舍的目光里把木门一下关紧。
“不清楚,可能在搜查吧,咱部队里不兴抄家那一套。”江甜果不太关心,坐下来给她倒了杯水。
“说的也是。”钱改凤端起茶缸,灌了一大口水,想和江甜果打听点八卦,又知道这个人嘴最严,不会轻易说。想和她吐槽王璐,但那女人总是阴侧侧的还爱炫耀,俩人也不熟。
想了想,她说起才听到的八卦,王璐昨天连夜从派出所转到市公安局,突击审讯。
她还是犟着不说,但食堂的其他人却个个招了,所有证据全对准她一个人。
“这下她是真的跑不了。”钱改凤摇头晃脑的感慨。
那头赵继红也找机会赶去了市公安局,这件案子影响大,部队和公安两个部门都盯着,她打听了情况,托了熟人悄悄进去见了一面。
“你来了,”王璐满怀希望地看着她,“我什么都没说,你快想办法把我捞出去!”
“我知道,”赵继红默默走到椅子前,隔着玻璃避开了她的目光,“你的事,原定死刑,在我的努力下,改成六年劳改……”
死刑是说出来吓人的,当然,能改成六年劳改,她也费了一番心思,想想为了几十块钱搭上这么多人情,赵继红就觉得血亏。
“我不信,你骗我。”王璐死死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我没骗你,”赵继红难得升起几分心虚,“这是我尽的最大能力了……”
“你就是在骗我,你说过背后有人脉,出了事能兜住,我才敢在食堂那样干,要不然,要不然我肯定不会……”
后悔,自从事发后,王璐心里没有一秒钟是不在后悔的,赵继红说的再好,但严师长在,她的案底铁定要背上。
那她下半辈子怎么办,她的家人又怎么办,她们一家都要在村里抬不起头!
可惜,赵继红根本不为所动,冷笑着反问:“你记错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王璐不敢置信,赵继红没说过,但曾经句句暗示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不怕我把你供出来?”
“证据呢?王璐,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没有证据,谁会相信你的话?蠢货!”
这句蠢货,她憋在心里很久了。MD,真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她想象的从食堂捞油水: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王璐却演都不演,直接以坏充好,能瞒半个多月才被发现,真算她运气绝好。
“把我供出来,你死;或者接受,六年以后你全须全尾地出来,王璐,这次你可别再做个糊涂蛋了。”
第53章 新方案
钱改凤又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临走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动静。
她们透过窗户看出去,是好几个戴着面具背着药桶的人,来来回回走动着, 似乎在喷洒什么液体。
“这是干嘛呢?”江甜果没见过, 好奇问了一嘴。
钱改凤仔细瞅了瞅,不太确定的说,“是打灭蚊药的吧。过去都是一年打一回, 今年的早在六月间就打完了啊。”
看着对方脸上露出的迷茫, 钱改凤难得能显摆点什么,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科普起了啥叫除四害防疟疾。说起当年他们搞卫生运动,逮麻雀的时候, 竹竿挥动鞭炮齐鸣彩旗招展的场面,多么快活。这两年风气逐渐消了些, 但部队里还是保留着灭蚊灭鼠的传统。
说起蚊子, 就不得不提俩人昨天下午站在草丛里被咬的那半天。江甜果后来还能进屋,钱改凤可就惨了, 为了看热闹,硬生生站那被咬了一个钟头, 这两天可是遭了老罪了。
钱改凤使劲抓了抓胳膊上的蚊子包, 羡慕的看着哪哪都好的江甜果,“你是不是不招蚊子咬啊?听说有些人就是这种体质, 真叫人羡慕啊。”
江甜果把胳膊抬起来,让她看清大臂下面的五星连珠, 居然还没消下去,可怜地肿了一大片,但比钱改凤已经挠破的血疙瘩好上一点。
“你不痒吗?”
“痒啊, 昨天晚上又痒又疼,涂了药好多了。”说着她从抽屉里把药膏拿出来,本意是想给钱改凤看看,好方便她照着买。
谁知道这人一看见药盒,就立马摆着手说不用了,一问才知道,这一小管药膏居然卖一块钱!
“你也真是舍得!”钱改凤语气不酸,但带着几分苦口婆心地劝说。江甜果花钱大手大脚,买东西只要喜欢,眼睛都不带眨的,她怕时间久了小林心里有意见,影响夫妻感情。
谁知道却听她说,“林寒松买的,我才知道价钱。”
怪不得好用呢,原来是价钱在这摆着,早知道这么贵,江甜果开始心疼昨天晚上,被她乱蹭到男人皮肤上的药膏。
都是钱呢。
行了,钱改凤自觉闭上了嘴,她真是多余操这两口子的心。被秀了一脸,再一摸自己胳膊上还在痒的疙瘩,心更凉了。
江甜果看着她脸上郁闷的表情,忍了又忍才没笑出来,转身找了块干净的小铝片,挤了小半管药膏在上面,然后递过去。
“喏,拿回去好好涂,不许再抓了喔。”
钱改凤嘴角一抽,好声好气谢过了她,然后回了家。
军区办公室里,林寒松和许卫国,还有几个战友一起从严师长办公室走出来,他们也看到了在楼下喷洒灭蚊药的工作人员。
许卫国看得津津有味,拿胳膊肘戳他,“这是你今早提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操心闲事?”
有人揶揄,“老许,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啊,没看见咱小林脖子都叫蚊子咬了吗?”
空气里充满了愉悦的笑声,林寒松不搭理这群无聊的人,转身回了办公室。
只是……,他的脚步在走向椅子时陡然一转,走到旁边对着反光的柜门仔细看了看。
锁骨处确实有一道微妙的红痕,按了按,不痒也不肿。这哪是蚊子包呀,这明明是某人意乱情迷时盖下来的章。
林寒松赶紧扣好了领子上的风纪扣。
——
终于终于又到晚上了,今天晚上没有任何事能阻止扫盲班的开课。
江甜果到小广场的时候,惊喜于虽然发生了大瓜,但并没有影响学生们上课的热情,今天到场的人数,比起前天基本没有减少!
可喜可贺。
她于是走到讲台前,还是照常先分享了几个缝纫的小窍门,但今天显而易见地,很多人的心思都不在她的话里,而是在旁边的小黑板上。
江甜果自然也有点小期待,于是她快速导入进课堂,同时随手把小黑板翻转了过来,这一瞬间,台下纷杂的吵闹声一下子都安静了。
江甜果顺着无数道试探小心的视线,看到了过去被擦掉,如今又填补好的答案。
不错,她在心里暗自点头,居然全都对了。一直紧盯着她表情的台下观众,也是松了一口气。
江甜果却不会让他们轻易混过去,学都学了,必须得加深一下印象!
于是问,“前天老师留下任务之后,有几个同学是回去认真研究了乘法表的?”
下面的胳膊举成了一排小树林,江甜果挑了个举得最高的起来回答。
女人头一回被点起来回答问题,还颇为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说:“俺昨天把这个啥表抄回去研究了一晚上,可是费了老鼻子劲,连做梦都想着这几个数。”
其他学生一起爆出善意的笑,有人接了她的话站起来回答,也说自己同样费了心研究,都快把这一串乘法表给背下来了。
至于为啥突然这么努力地研究,倒是没一个敢说出来真实原因。
江甜果也不揭穿,反而笑眯眯地问,“那认真研究了大家,算明白要买几个扣子,花多少钱了吗?”
这下子更多人踊跃举手了。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这一次提问的正确率异常高,甚至还有几个学生连带有小数点的乘法也算出来了。
不错不错,看来学生们不是无药可救。
江甜果接任扫盲班的课程后,就仔细研究过这个时代的小学数学课本。
说实话,学习难度和后世相差甚远。
而想要达到扫盲班的毕业条件,即拿到小学毕业证的话,这个要求就更低了,语文需要会简单的造句,掌握常见字;数学只用掌握简单的加减乘除混合运算就行,连现世四年级会引入的解方程和勾股定理都不会涉及。
只是学会加减乘除有什么难度?一个乘法表就能解决大半问题,江甜果顿时更有信心了。
问完扣子总价,她又把黑板翻转过去,抽查了几个自告奋勇站起来的同学,随机提问乘法口诀。
打乱顺序的提问方法显然增加了难度,刚刚还自信爆棚的几个嫂子,这下磕磕绊绊也才勉强答出来几道,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江甜果首先表扬了她们的自学能力,接着引入她最新制定的教学方案。
首先让学生们先两两组成搭子。
这个安排正中各位嫂子的下怀,部队大院的生活闭塞,她们闲得每天只剩和东家串串门,西家唠唠嗑,说闲话,搞小团体,暗戳戳较量都是家常便饭。
这会儿再搞个课堂搭子,噫,正好方便把整个扫盲班的人都蛐蛐个遍。
所有人眼里都冒着精光,兴致勃勃的挑选最好的八卦搭子。江甜果任由课堂秩序在此刻变得混乱,闹腾了好一阵,见所有人都组队成功,这才开始下一步安排。
她说的,扫盲班里的搭子是学习搭子,一切以共同进步为目标。那么共同进步的第一课,就是一起学会乘法口诀。
还没等下面的人问要是学不会怎么办,心狠手辣的江老师已经想出了制裁措施。
当然是pk赛!扫盲班正常上课,三天之后举行乘法口诀小测试,而且输赢都没有奖励,现在就指定对手。
一听说输赢没有奖励,不少人心里都觉得要不摆了算了,结果一扭头看见旁边对抗组的人,嘴角挂起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淦,空气之间火药味瞬间浓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次不是为了奖励而战,而是为以后打嘴仗时的优先嘲讽权而战!
不努力不行了!
江甜果这边找到了留给学生的大钩子,刘老师苦思冥想好几晚,听着江甜果的安排,看着台下学生的表情,眼睛一亮一亮又一亮。于是等她话音落下,立马也走上讲台,宣布接下来的语文课也是按照这个搭子组队。
学认字,读课文,看哪一组做得好。
不是吧,怎么又来!
学生们短时间被双重暴击,肩膀上的担子一个又一个往下压,人都快懵了,内心里肠子都悔青了,痛骂今天晚上跑来上课的自己。
但学习这种事情,其实在不操心的时候最难。
来参加扫盲班的学生们都是成年人了,智商又正常,过去认个字认不对,算个数作难,怎么学也学不会,真是因为笨吗?
还不是因为不操心!
这下被迫有了学习的动力,一个个上课听得比谁都积极,甚至还有更大胆的直接追到了两个老师家里问问题。
对于这样爱学习的学生,江甜果和刘老师自然是欣然接受,只要是愿意来问的学生,必须把他们教会为止。
在这样多效激励的方法下,不出一周,扫盲班就有了明显成效,学生识字率大大提高,算术能力也显著进步。
给刘老师都激动坏了,这个矜持腼腆的女人搂着江甜果抱了半天,差点给江甜果搞应激。
反应过来,她讪讪的撒开手,又嘀嘀咕咕的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错误。
“江老师对不起,你刚来的时候我心里有点意见,没好好配合你工作。”
“没事,我都没感觉出来。”
刘老师又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还有那段日子我经常去你们食堂打饭,其实是想在心里找点优越感。”
江甜果这下是真忍不住乐了,没想到刘老师会这么老实,“那我得感谢你照顾生意。”
“还有还有,抄了你的创意,不好意思啊。”最后一句说得格外小声,显然也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这算啥,咱们的共同目的都是为了学生们好,用不着计较这点小事。”
“呜呜,江老师你人真好~”
江甜果喜提好人卡,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但她低估了刘老师在某些事上的执着,就比如,她邀请江甜果第二天去她家里坐坐,有几个和她关系相熟的也会来。
江甜果这一刻想到了很多,刘老师的丈夫是赵营长的顶头上司,团政委。先不说别的,她这么正式的邀请自己,这场聚会肯定不是简单的闲唠嗑。
可能意味着是她打入太太团的第一步,这是个十分重要的机会。
江甜果作为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对这样的场合难免存在些不切实际的臆想。直到林寒松回来的时候,她紧张兮兮的告诉了这个消息,然后又忙不迭的问明天去要拿什么礼物,该怎么说话才不会给他拖后腿。
林寒松脸上的笑容越听越扩大,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
“你干嘛跟你说正事呢?正经一点!”
“你怎么这么好呢?”林寒松伸手把她揽到怀里。
“这是我作为妻子应尽的义务,别整这么酸了吧唧的。”江甜果被他肉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肌,“所以我刚刚问的到底怎么说?”
林寒松还是笑着,起身拿了个小布兜进了厨房,往里头抓了一把花生一把桂圆干。
“拿这些去就行了,至于要说什么话……”林寒松想了想,“明天你跟钱嫂子一块去,她交好的可以多玩玩。”
“那钱嫂子怎么……”
江甜果想问的是为啥不见钱改凤组这种局,话一出口就明白了,刘老师爱人的身份,还有她自己的身份,决定了很多东西。
所以,小团体无论在哪里都无所不在。
第二天,江甜果就揣着小布兜,找上钱改凤,俩人一起结伴去了刘老师家。
正团级干部可以住在新建好的小独院里,她们到时,院子底下的小木桌旁,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桌上摆了一些瓜子,杯子里的粗茶管够。
江甜果跟着钱改凤一个个叫过去,来的都是正副团长的夫人们。
她一个营长夫人在这儿,身份着实不够看,不过因为他有扫盲班老师这一层身份,又是跟着钱改凤一起来的,还是刘老师的座上宾,倒是也没人来玩她的难看。
江甜果笑眯眯的把小布兜里的,花生和大枣拿出来给人分了分,然后又一起唠了几句闲话。
八卦都说完了,有人谈起了正经事,“边上的学校建好了吧?”
“前两天停的工,现在就等桌椅板凳进场,再把屋子晾晾就能用了。”
“那是不是该着手招工了?刘老师,你这方面消息熟,可得替我们留意着。”
刘老师自然是笑着应下,江甜果也悄悄留了个心眼,把准备学校招考提上了日程。
茶话会唠了一会儿就散了,江甜果留下来帮刘老师扫了扫地上的垃圾。
刘老师说,“咋样,来的人有点多,你能适应不?”
别说适应不适应,就学校招考的消息已经值回票价,所以江甜果亲亲热热地拉起了她的手,“我来这除了钱嫂子也没别的朋友,谢谢刘姐带我一起玩,以后有这种事可要继续喊上我。”
“行,多走动走动,对你们小两口都好。”刘老师自然也是笑。
——
部队和公安共同督办,再加上王璐的案子不复杂,没过几天就传回来了结果,没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判了四年劳改。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赵营长也被放了出来,他回家那天,江甜果和林寒松匆匆和人擦肩而过,看着他一瘸一拐,很是狼狈颓丧。
不过她也管不上别人家的事了,因为接下来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严师长觉得干部食堂重新一家独大不好,于是打算重新把招待所食堂做起来,在公告栏上贴了告示说要招人。
所有岗位从食堂经理到厨师和帮工,个个都要人。
谁都不知道,看见告示之后最先急的是王姐。她也顾不上跟江甜果这两天关系有多尴尬了。
因为知道江甜果的水平,要是让对方去参加了招待所食堂的招工考试。那干部食堂的生意被抢走一半,都是最少的,于是连忙张罗着说要给她转正。
但谁想到,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居然被江甜果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王姐还不敢置信,眼珠子瞪老大的问,“小江你刚刚说啥?我好像没听清?”
“我说,我才来食堂个把月,资历浅,转正的是您还是先考虑别的同事们吧。”
“你资历浅,但是能力强啊,你就别跟我谦虚了!”王姐是铁了心要把人留下,绝对不能让自己多一个竞争对手。
江甜果真是被缠的没办法了,又不能干脆利落的说是要准备学校招考,毕竟消息现在还没公布,要是从她这泄露了出去,那肯定是得落不少埋怨。
于是除了嘴上说自己不会去招待所食堂外,给不了王姐别的理由或者保证,反而是给对方搞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俩人真是都怪累的……
钱改凤同样瞄准了招工的机会,事前还来咨询过江甜果的意见,问她报哪个选上的成功率高些。
选工作和后世的高考报志愿,虽然不能类比,但看钱改凤的紧张程度也是差不多了。
既想求稳,又想求险,问许卫国征求个意见,那人只会让她别好高骛远,当个帮工最稳妥。臭男人嘴里说不出来一句中听话,钱改凤只能跑来找好朋友商量。
江甜果和她一起研究了招工告示,她其实很懂她的犹豫纠结,机会就在眼前,可以的话谁都不想一直做个打饭的。
“要不你报大厨吧。”江甜果看了好半天,认真给出了建议。
“啊……,我……”钱改凤支支吾吾,不太自信的说自己文化程度低,做饭的手艺也就一般,还有家里两个孩子等着她照顾……
很多理由听起来都引人发笑,但江甜果认真的听着,然后一条条反驳。
“首先,这上面没说掌勺师傅要考文化水平;其次,我觉得你做饭的手艺特别棒,不信可以多找几个人问问,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最后,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无论你是大厨还是帮工,他们其实影响不了你的选择,一切得看你自己,你想不想干要不要干?”
“我……”江甜果一连串输出给钱改凤都说蒙了,她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下定决心,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神情激动,“谢谢,我明白了,我就要当厨师!”
说着又想起来,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到时候我好好表现,哪怕当厨师人家没看上,万一有人觉得我能干,把我捡回去做帮工也不亏。”
“加油,”江甜果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但不是只在口头上对她摇旗助威呐喊。
体贴小江会在钱改凤练习做大锅菜时,把自家的菜送过去一些,既方便她练习,也能顺便蹭点吃的。
还有相比于两个闷葫芦男人,江甜果显然更能给情绪价值,她虽然不太会做饭,但舌头很灵敏,能够对菜品提出一针见血的建议,还能提出相关改进。
钱改凤还在她的建议下,哼哧哼哧骑上自行车,回去一趟娘家,收了不少八角花椒这些调料回来。
炒干炒香后按比例混成一堆,在用大石碾子研磨成细粉,当做自己制胜的秘密法宝。
实践培训到位,江甜果也不忘对她进行了一些理论性输出。
其实告示栏上对考核要求写得不太清晰,江甜果只能按照前世找工作的经验,争取把钱改凤包装得人模人样。
作为切实参与过食堂经营管理的人,江甜果最清楚大师傅要做的不仅仅是做菜那么简单。
于是用最简单易懂的话告诉钱改凤,该如何估计食材用量,定价和利润的关系,等等不算复杂但略有枯燥的知识。如果选拔面试的时候有问答题,也不至于抓瞎。
第54章 招工
终于终于, 在无数人的期盼中,食堂招工考试正式开始了。
一大早,大半个家属院的无业游民们都聚在了招待所食堂外头, 拿着简单的报名表等待入场考试。
江甜果陪着钱改凤一起去了, 钱改凤人缘不错,刚到食堂外头就有几个相熟的问她报的是什么岗位。
这会儿已经更改不了,钱改凤就没隐瞒, 如实说自己报的是厨师。
“啊——”人群里不知道谁先拉长了声音, 惊讶了一声。
“大师傅要求可高了,你肯定选不上的。”
“是啊, 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这样瞎报, 浪费机会也太可惜了。”
“要不去问问还能不能改,这会儿应该还来得及。”
看似关切的话, 却越听越不对劲。
其实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心态, 说直白些就是自我贬低和见不得人好。毕竟都是平平无奇的家庭妇女,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异类, 说要试试她们从未想过可望不可及的工作。
又怕她选上,又怕她选不上。就是这么拧巴。
钱改凤这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 哪能看不出这群人操的什么心思, 于是往后退了两步,离开那片小包围圈。
“没事, 这是我认真做的选择,无论结果咋样, 我都能接受。你们别□□的心了,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考试吧。”
话音落下,食堂里就出来人, 招呼着让报了帮工岗位的进去考试。
谁能想到顿时站出来六七十号人,年龄范围上到七旬老太下到十几岁少女,只要有劳动能力的都来凑了个热闹。
刚刚还苦口婆心劝着钱改凤的几个女人们,看着这场景一下子脸都绿了。
不是说好的招十个帮工吗,来这么多人都能把食堂攻打下来了,搞什么啊!
再一扭头看见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人,那些是报考了经理、厨师岗位的,五六个岗位加起来报考人数,还没他们这一个岗位的五分之一多。
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其实要是他们经历过21世纪的国考大战就明白,限制最少的三不限岗位,往往每次都能卷出新高度。限制多的岗位,某些时候反而容易捡漏。
这就是报考的学问了。
钱改凤看着围在食堂门口,连考场都难的一群人,再次庆幸当初听了江甜果的话,选择了厨师。
工作人员也没想到,只是招个帮工就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人手不够,维持秩序就花了好一会儿。又大概估摸了考试时间,于是通知报考其他岗位的下午再来。
这对外头等着的人自然是个好消息,又多了些时间准备,而且还能趁机打听前面考试的信息,起码到时候不两眼一抹黑。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没走,他们很有秩序的隔着间隔蹲在树荫底下,然后等帮工考试的第一批人出来了,一股脑都冲上去各自抓着熟悉的人问开了。
钱改凤同样如此,她笑眯眯的递了几个糖块过去,问:“李嫂子,你们在里头都做了啥?”
她陪着笑脸,李嫂子看见糖,默不作声的把东西揣兜里,愿意跟她说两句。
于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告诉她,在里面给他们一人画了个小角落,限定时间打扫干净。最后又问了问题,要怎么做好一个食堂帮工?
想了想又提醒她,严师长也在里头。
好家伙,钱改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要这么上强度的吗?
一个家属院食堂的招工,居然连师长他老人家都惊动了,虽然联系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也算合理,但是钱改凤不可避免的怂了。
江甜果一看她那副蔫巴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的啥,心里为她犯愁,只听见个名字就这样了,要是在考场上见着真人,那该是咋样?
还能不能好好考了!
钱改凤沉默地坐在木头板凳上,手里机械的剥着花生,不知道在想些啥。
江甜果拍拍自己脑袋,像个专业陪考师一样,努力安抚考生的情绪,“别紧张,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严师长,他人挺好的,没啥好怕的!”
“那不一样……”之前她的身份是家属,现在身份是下属,这能一样吗。
想起来之前许卫国回家抱怨过严师长认真起来有多凶,连大男人都能差点叫他吓哭,别说自己一个女人了。钱改凤更发愁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江甜果:“……”
也是听沉默了,理解,但是依旧震惊。
想来想去,她只能安慰着说,“别想太多,考试的时候别管面前站着谁,你都当他们是大白菜!”
“大白菜?”钱改凤不懂她怎么没头没尾,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江甜果掰着手指头,认真为她设想,“师长是颗冷脸会说话的白菜,你只用听清楚他的话就行了。后勤处处长是戴着眼镜的大白菜,你认识,但不太重要,到时候笑笑就行,其他人都是没有脸的大白菜,更没必要在意。总之,别想太多,不管是谁你就当他们都是大白菜,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那行吧……”钱改凤胡乱扒了两口饭,也没心思刷碗做别的事,就对着墙,嘴巴一会儿念白菜,一会儿喃喃的重复着江甜果这两天给她紧急输入的知识。
江甜果看着叹了口气,真怕她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终于,下午场的第一轮,厨师考试来了。厨房灶上的岗位有面点、切配、掌勺三种,为了方便,三个岗位统一进行考核。
钱改凤报的就是掌勺,和她竞争的还有另外三人,江甜果听了一耳朵,都是家属院里手艺好的嫂子们,还有一个大爷,瞅着上了年纪,但听说过去在国营饭店干过,经验丰富。
反正只看手上功夫的话,钱改凤的胜算并不大。
“别紧张,”江甜果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相信咱俩的努力,肯定能行的!”
钱改凤深吸一口气,在裤腿上胡乱抹了抹手心渗出的汗水,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食堂。
见她进了考场,江甜果浑身一轻,此刻的心情就像自家养了十几年的白菜,终于能送去质检,好不好行不行就看这一遭了。
也是提前体验了一把高考生父母送考的感觉,反正就是怪奇妙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江甜果站在树荫底下,看着手表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是在半小时后,看见自家考生走出了考场。
她第一个迎了上去,没问别的,先把提前晾好的白开水递过去,钱改凤抱着大茶缸,咕咚咕咚喝了半缸水,清甜的水润过口腔,她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唔,舒服!你在这儿等我,辛苦了。”她诚恳的道谢,不只是为了这一天,而是因为江甜果从始至终都非常支持她、帮助她。
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她人生难得的幸运。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干,这边树荫底下有道小风吹着,还挺舒服的。”江甜果不想让她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尽量把事情说的轻松简单。
她悄悄瞄着旁边人的脸色,想从面部表情读出本次招工的结果。可惜钱改凤不明,有种淡淡的微妙,看不出是开心还是郁闷,根本读不懂。
江甜果于是伸出胳膊,亲密的将人搂住,拉近了逼问,“考试结果到底怎么样,居然不第一时间和我分享,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多少有点……”
“有点什么?”江甜果不解。
钱改凤咬了咬唇,内心挣扎了好几秒才说:“是我考试的时候,刚按要求炒完菜,结果严师长就走过来,还问我问题。”
“那你怎么回答的?我有没有压对题?”江甜果好奇的追问。
钱改凤嘴角诡异地抽了抽,脸上表情更加奇怪了,“我说……,我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白菜你好……”
“噗!”江甜果手里端着的茶杯洒出去了大半缸水。
钱改凤连忙接过去,换自己拿着,语气有点生无可恋:“笑吧笑吧,还好当时面前就有颗白菜,要不然我就真说不清了!还好严师长人好,没和我计较。”
江甜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闹出这么个大乌龙,她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问:“然后呢,严师长有问你别的吗?”
“那肯定也问了,”说起正事,钱改凤脸上的尴尬少了几分,认真的回想着,“严师长问的可笼统了,他就问我要是当上厨师该咋做?”
“我一想,这题我熟啊,答案都不知道背过多少遍了。于是把你教我的话,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从核算成本制定菜价,还有好多好多……,记得的不记得的,我都说了,当场就给严师长听的一愣一愣。甚至都没管后面几个人,直接拍板定下了我。”
“我是食堂的炒菜师傅,等过两天,就能正式上班了!”午后人本来就少,走到偏僻的小路,钱改凤彻底放飞自我,兴奋的大喊了几声。精神洋溢的,人都年轻了不少。
江甜果为她高兴:“真厉害!累了这么多天,可算是值得了!”
好事临门,钱改凤今天心情特别好,亲亲热热的凑在江甜果耳边说,“这其中有咱们小江老师一大份功劳。为了庆祝我即将有工作,今晚我做东,咱两家聚在一块吃顿饭,不许跟我客气!”
江甜果一本正经地说,“你都叫老师了,那我吃学生顿饭有什么不行。你只管饭菜管够,吃就交给我!”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心情好,钱改凤办事也大方。下午结束考试,她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匆匆借上自行车回了娘家。过了一俩小时上来敲响了江甜果家的房门,拉着她下去看今晚的主菜——篮子里头躺着一条五六斤重的黑鱼,还有半斤五花肉。
江甜果细眉轻轻一挑,这下是真乐了。
鱼虽然比鸡易得,但也是在特定时间里,临河的几个公社定期会组织青壮年抓鱼,那段时间鱼卖不上价钱。但过了抓鱼的日子,谁敢再下河捞大鱼,那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要遭批斗写检讨的。
江甜果了解原由,就一直盼着公社集体捉鱼那天,谁想到还能提前吃上。
钱改凤说这是她娘家上次分到的,养在水缸里一直没吃完,这么多天了,鱼都饿瘦不少。
不过5斤多重,也够吃了。
江甜果爱吃鱼,但不会处理鱼,她搬个小板凳和钱改凤一起蹲在厨房里,看着她丝滑的拿着菜刀杀鱼刮鳞去内脏,最后在大案板上哐哐一剁,鱼块切好,食材就准备完成了。
炖鱼,钱改凤用的是祖传老方法,无论是成功率和熟练度,都用不着人操心。江甜果看着铁锅里咕嘟冒泡的褐色酱汁,心里升起一个想法。
“钱姐,你说用炖鱼的酱汁泡油饼会好吃吗?”她想吃鱼汤泡饼了。
“那我可没试过。”钱改凤没她那么多鬼点子,想不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吃法。但是既然提了,钱改凤也不介意满足她,拿出盆倒上面再加上水。
“停停停——”江甜果看她动作不太对劲,连忙喊停。
“先烧点水,把面烫一半,这样吃着软和。”
钱改凤照做,转头却烧了大半锅水,抬手就要往面盆里倒。江甜果赶在面粉变成浆糊之前,赶紧拦住了这位没有玩面天赋的南方人。
既然钱改凤不行,那就只能让她这个北方人硬着头皮上了。
江甜果在水池旁洗干净手,试图在短时间内同时唤醒脑子里的烹饪知识和北方人的做面天赋。心理建设完成,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和面揉面调油酥。
别说,认真起来还真像模像样的,看着是比钱改凤熟练一点点。
最后饼胚制作完成,江甜果洗干净手去上班。烙制由大师傅出手,钱改凤用无情铁手,带着饼胚在平底锅里几次来回翻转,一张千层大饼就热腾腾地出锅了。
俗话说千滚豆腐万滚鱼,鱼不怕煮,就放在小火上一直咕嘟着,只看什么时候人齐,随时都能开饭。
许卫国准时准点下班回来,钱改凤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又喊着他上楼去,把刚下班的小林喊下来。
许卫国没挪屁股,只说林寒松今天下班比他早,说不定是临时有急事,他们怕是得慢慢等着。
等着就等着,钱改凤是个蛮固执的人,计划着要一起吃饭,哪怕等到天黑,也得都整整齐齐的坐在这儿。
大概又等了一个小时,江甜果两口子一起推门进来。钱改凤敏锐的察觉到,这俩人的气氛显而易见的又不太一样,早上见还是充斥着恋爱的酸臭味,晚上就成了蜜里调油的甜蜜蜜。
也就一天时间,变化能这么大吗?
她还没想明白,林寒松就端出来个上面盖着布的碗,问能不能借厨房一用。
钱改凤自然是没意见,她盛菜的工夫,正好瞄见了碗里的内容,里面是一圈圈盘好用油养着的面。
“你这是?”她看着对面人抻面的动作,颇为不解,今晚有菜有饼,也用不着自带伙食吧。
林寒松温柔的笑了笑,“今天我媳妇过生日,给她做碗长寿面吃。”
好嘛,钱改凤现在懂让小夫妻感情更进一步的契机是啥了。在生日的时候,有一个右臂受伤的男人身残志坚的为你抻面,这谁能不感动!
不行,不能再看了,钱改凤转身从橱柜里拿出来颗鸡蛋,让他做长寿面用。然后端着菜匆匆走了出去,再看下去更显得自家的狗男人一无是处,要不成了!
十几分钟前,江甜果回家看到林寒松在厨房悄悄准备的面胚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提起,自己都要忘了今天还是生日。或许在刻意回避,因为两个世界身份的生日是同一个,一边是冷清,另一边却是曾经的甜蜜温馨。哪怕早已接受了穿书的事实,还是会因为落差感而烦恼。
所以她干脆不告诉任何人生日,没人知道就不用接受简单的生日祝福,和不爱吃的水煮蛋。
虽然大家都这样,但她不想这样。
直到今晚回家,她看到了打着绷带却在为她的生日,努力做出一碗面的林寒松,还有递过来的小布包里,一枚小巧粗糙的银锁。
“我给你亲手打的,”林寒松淡然的说着,耳尖却漫上一股红色,“第一次不太熟练,以后,肯定能做出更好的!”
“还有,别嫌弃寒酸,现在的大环境不适合搞一些出格的……”
话音未落,娇小的人儿就整个撞进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腰。
“我本来,本来都不打算过生日的,你怎么会记得……”你怎么这么好啊。
“你是我媳妇,你的一切我当然会记得,以后每个生日都有我陪着你一起过。”
林寒松的唇角带着纵容的宠溺,回搂住她的腰,在她的唇上浅浅偷香一口,“饿不饿,我现在做饭?”
“钱嫂子被招待所食堂录用了,叫咱们去吃饭,端着面碗一起过去吧。”
林寒松听话地照做,他没让钱改凤帮忙,一个人努力了半天,终于在水沸腾时,抻好了面,一整根丢进锅里,再抓上一把青菜,给寿星卧一个荷包蛋,长寿面就算做好了。
70年代的生日确实没多大讲究,但江甜果今天吃了长寿面,收到了礼物,还有交好的朋友陪在身旁,也算是满足。
她对着面碗默默许下心愿,然后把长寿面认真吃干净。
长寿面美味,今晚的鱼汤泡饼更是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称赞。炖鱼就不用多说了,钱改凤祖传手艺经典招牌菜。
新奇在油饼,和鱼汤搭配堪称完美。千层小油饼裹着浓浓的酱汁,一大口塞进嘴巴里,满足和快乐简直要溢出来。
一时间,大家都发现了油饼的美味,居然比鱼肉还受欢迎,你一筷子我一大口,没一会儿就把两张大油饼解决完毕。
就这还是江甜果估算了众人的饭量,特意又多做了些,谁想到大家战斗力根本不容小觑!
吃到尽兴,许卫国还拿出来了他珍藏多年的瓶装白酒,倒在小盅里一人一杯。
江甜果这个寿星自然逃不过,被劝着稍微沾了一小口,谁能想到小脸蛋一下就红了,乖乖坐在椅子上,跟个小木头人似的,逗一下才说句话。
今晚吃得开心,许卫国摸摸鼓起的肚子,忍不住感慨,“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天天有就好了!”
钱改凤踹了他一脚,许卫国连忙大惊小叫地喊开了。
“疼疼疼,媳妇你咋能这样!”
钱改凤又是一脚,“要我提醒你,伤的不是这条腿吗?”
“额,”许卫国挺尴尬的,他耍赖,“你是给我踢旧伤复发了……”
钱改凤翻了个大白眼,“天天净会张着嘴等吃,赶紧收拾桌子刷碗去!”
“我一条腿石膏没拆,另一条腿旧伤复发……”许卫国可怜巴巴又一本正经地推辞。
钱改凤可不会再惯他的毛病了,随手往桌子一拍,气场全开:“老娘以后也是有工作的人了,不比你闲。我告诉你,许卫国!以后家务,要么咱俩一起做,要么都不做,你自己看着办!”
“小林……”许卫国对着好兄弟使眼色,想让他帮忙劝两句,谁想到钱改凤的反应,可比俩人的眼神交流快多了。
“还看小林呢,”钱改凤正忍着没说,偏偏被他撞到了枪口上,“没看见人家小林,哪怕胳膊骨折都能给媳妇做长寿面。在家更是家务样样承包,我问问你呢?”
这……,好吧。有对比才有伤害,许卫国这下所有理由都被堵死了,只能拄着拐杖一点一点慢慢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第55章 表彰会
江甜果有点微醺, 但晚上还有扫盲班的课等着上。林寒松扶着她回了家,把人安置在了阳台上,又倒了一杯热茶, 让她缓缓, 先慢慢醒酒。
她就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啜饮。
林寒松没见过媳妇这么乖顺可爱的样子,心里越看越痒, 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嘴巴, 亲亲额头,又亲亲脸蛋。
江甜果喝了酒, 脑子不太利索,身子也懒懒的, 就没太搭理他,纵容的结果就是等出门上课时, 她嘴巴红红眼睛水汪汪的, 不用照镜子,就知道刚刚是干了坏事。
江甜果赶紧拿热毛巾敷了敷脸, 把整张脸都搞得红彤彤的,好稍微掩盖些。
就这样, 在扫盲班见着刘老师的时候, 对方还不解的问,“你这是咋了, 脸这么红?”
恰巧一阵燥热的风吹来,江甜果装的像模像样, “晚上喝了两杯,再加上天气闷,上脸了。”
听她这么说, 刘老师也没往别的地方想,“那你这会儿晕不晕,还能上课不?要不等会儿我先讲,你再休息休息?”
“没事。”江甜果该晕的早晕过了,现在脑子嘎嘎清醒,谢过了刘老师的好意,两人一起走到黑板前。
今天是定下的PK赛时间,也是检测学生这段日子学习成果的时刻。为了让小比赛稍稍有仪式感,她和刘老师还简单置办了一下。
把讲台桌移走,找了两张长条桌放在黑板两边,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分组对抗的意思。
老师们表情轻松,底下的学生却是个个苦大仇深。要和熟人打擂台本来就挺痛苦的,谁知道小江老师还能制定出更变态的规则来。
首先,本次擂台赛不采用抢答,而是每组轮流回答五道题,答对多的获胜,依次再进行晋级赛。
其次考虑到学生数量不少,100多个学生,两两一组分成了56个小组,如果同时只进行一场擂台赛,其他学生要等的时间就太久,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江甜果小脑袋瓜一转,想出了让时间和效率都达到最大化的方案,那就是和教语文的刘老师强强联合。
以黑板为界,一人一边各自考核一半学生。
两位老师双面炙烤,绝对能把学生考的外焦里嫩,香脆可口!
江甜果说出规则的时候,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只觉得想出这个方法的自己,完全是天才啊!
至于学生们苦大仇深的目光,那就是小江老师恶趣味的调味剂了~
擂台考核环节开始,江甜果的题目以乘法口诀为主,同时照顾到了学习进度跟不上的少部分人,加入了些稍有难度的加减法。这样能让每个同学都有答题机会,更有参与感。
56组学生全部考核完毕,稍微超出了些时间,江甜果也不耽误时间,让他们先下课去。
但pk赛过后,有人欢喜有人不服,不少学生吵嚷着,头一次要求留堂。要和刚刚的对手再次一决高下。
你不服我也不服,空气里的火药味瞬间就变浓重了。
两位老师就站在讲台上,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小学生斗嘴,等吵够了,江甜果站出来对今天的课堂做了结语。
“各位同学们,老师要表扬你们所有人,全部都掌握了乘法口诀表。来,给自己鼓鼓掌!”
江甜果率先带头拍起了手,下面跟着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她接着说,“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数学的四大基本功加减乘除,你们已经成功掌握了前三项。这代表着你们距离小学毕业证又进了一步——”
“老师,是真的吗?”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学生们的欢呼声打断,一张张不同的脸上是相同的开心和激动。
扫盲班上了这么久的课,越学学生们越觉得那一个虚无缥缈的小学毕业证,就是个远在天边的大饼,没那么容易得到。
他们虽然听老师的话,被各种条件诱惑激励着学习,但不觉得真能凭着扫盲班学到的知识拿到小学毕业证。结果今天,老师居然说,真的有这样一个意外之喜,只需要他们再努力一点点就能拿到毕业证了。
摆脱文盲身份,成功变身文化人的机会就在眼前,谁都不想放过。
“小学毕业证长啥样?”
“老师,那俺们啥时候能去参加考试?”
“考试也考这个吗?”
“别着急,”江甜果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听自己说,“大家的学习能力和进步都有目共睹。老师不骗人,可以非常确认地告诉大家,只要把乘法熟练掌握,再学会一点除法,那拿到小学毕业证就绝对不是问题。前面的99步路都走了,希望最后的几步路大家也不要掉队,好吗!”
小江老师温柔鼓励,不明所以的学生们被她画的大饼听得一愣一愣的,向学的心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了。
为了那张触手可及的小学毕业证,现在必须得好好学习!
等扫盲班下课,江甜果和刘老师再一起进行复盘。她们简单交流了一下,教学进度自然没有画出去的大饼那么完美,但是也不算差,就乘法口诀来说,大部分人都掌握了,时间充足又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都能说出来答案。
接下来数学课的教学重点,是要把学生们的乘法熟练度再往上提一提,然后再引入除法。
刘老师也觉得擂台打pk的方法,帮助学生们多认识了好些字,比以前自己哼哧哼哧讲半天的效果好太多了。
她是真心热爱教育,也是想真心提高部队家属的文化程度,如今好不容易取得大进展,心情也是格外激动。一连夸江甜果这个点子,想得好想得妙。
江甜果今天听了好多彩虹屁,耳朵都要生茧子了,笑着也和刘老师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夸。
临分开的时候,刘老师想了想,忍不住提了一嘴学校的事,“小江,家属院学校招老师,也就在这两天了。到时候可能不会对外招聘,我替你留个心,但是不一定能不能成……”
“你知道的,咱们这毕竟孩子少,开的班也少,招的人有限。你那边要是有条件的话,还是得早点活动活动关系……”
刘老师直白又委婉的提醒,江甜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行,谢谢姐替我操这份心,我知道了。”
从扫盲班回家,江甜果有点心事重重地,和林寒松说起了这件事。
“你有靠谱的关系没?”刚刚经历了一番妖精打架,她呼吸还没喘匀,就冷不丁问。
林寒松把人搂在怀里,回了一个“嗯?”
显然不太明白,他眉眼冷峻,声音也淡淡的,一点不像落在她身上的唇和体温,烫得人仿佛要烧起来。
江甜果其实很讨厌找关系走后门,但家属院学校老师,是她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工作,可以的话谁都不想当一辈子的打饭女工。
她背着身子,不去看男人的脸,闷闷地说:“是家属院学校。我想去当老师,但听刘老师的意思,好像只有能力还不行,别的地方还得再努把力……”
“她让我活动活动关系,林寒松,你有什么关系吗?”
身后男人的唇间溢出一声轻笑,然后刚刚才偃旗息鼓的某样东西,悄无声息的顶了起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林寒松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些,颇有暗示意味的说,“怎么样?这个关系够硬吗?”
“呵呵。”江甜果灵活一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今天晚上都两次了,再有第三次是绝对绝对不可能。
“够的够的,你就是我稳稳的靠山!”她嘴上说的好听,却是赶紧往床边一滚,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别管有没有关系了,还是先保住老腰要紧!
昨天晚上被林寒松一打岔,江甜果的找关系之路,还没开始就无法进行。她发愁了一整天该上哪去找条靠谱有用的关系,结果下班时,林寒松就带回来了好消息。
“今天师长跟我提起了你。”他说。
“提起我?”江甜果不敢置信,小脸懵懵的。仔细一想,严师长好像对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确实关注不少。
她兴致勃勃地问:“严师长说我什么了?”
林寒松一五一十的转述,“他听说了你在干部食堂和扫盲班的创新,而且都取得了很好的成果,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然后呢?”
说了人才然后呢,别的呢?夸都夸了是不是得有点表示,最好一步到位,给她安排个正式工作吧。领导的赏识总会值钱吧!
“没有然后了,”林寒松一句话浇灭她的幻想,随后没头没尾地安慰,“别急,你想要的会实现!”
“真的吗,谢谢老公!”江甜果甜甜的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心里却不太当真,但反正又没啥影响,就当是给男人个奋斗目标了。
小两口又腻歪了好一会儿,林寒松说起明天的安排,需要江甜果参与一场会议,到时候在下面当观众就行了。
开会?江甜果第一反应是读书时,学校整日爱开得乱七八糟各种主题,但给加学分的会议。
但家属又不用加学分,那——,她动了动脑子认真想,需要她出席的,“是表彰会吗?”
想来想去也就这一个事,能把军人和家属拉到同一个台子上。
“是本次救灾的表彰会。”
“那你能上去领奖吗?”
林寒松点头,江甜果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成了功臣家属,与有荣焉的同时,也谨慎起来,“那我明天要注意些什么吗?”
林寒松伸出大拇指,捏了捏她腮边的软肉,稍微思索了下:“部队没那么多规矩,你和平常一样就行。还有是牺牲了几位战友,穿衣服稍微注意些,最好别太张扬。”
江甜果自然还是有这点眼力见的,干脆的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问,“既然要开表彰会,那是不是抚恤烈属的工作也快完成了?”
她想起了住隔壁的王春花,上次匆匆一别,哪怕是邻居,也许久没打过照面了。
“那李副营长家属,就是隔壁春花嫂子,你知道啥情况不?”
这件事林寒松自然也有关注,“她托人买了车票,表彰会和追悼会办完,就和娘家亲戚离开。”
不是,真要走啊!虽然早就知道或许有这么一天,但江甜果真没想到,王春花会这么坚定的要离开。
“工作人员没劝她吗?”
“那家属院的嫂子们难道没劝她吗?”林寒松反问。
好吧,江甜果无语,不提王春花,她主要是心疼小慧那孩子。好好的城里娃回了乡下,怕是以后有的苦吃。
烦!
还没等她想出来个解决方法,林寒松顺势提起了另一件事,却是犹豫的样子,说话时时不时偷瞄她的表情。
“给牺牲战友办追悼会,一般我们得给点表示。”
确实,人情往来是避不掉的,“大家都给多少?”
“不知道,可能十块?”林寒松不太确定,曾经他不八卦这些东西。毕竟那时候他无家一身轻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少则三十多则一百都给过,甚至有家庭特别困难的,他还会打钱长期资助。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他从不打听别的战友给多少钱。
现在就抓瞎了,给媳妇提供不了有用参考。
“追悼会是几家?”
“四家。”
江甜果拿出来钱盒子,数了数余额,这个月没什么大花销,他俩的工资攒下来不少,那就是——
“四家的话,咱们一家准备三十,少不少?”她语气犹疑。出于对烈士的敬重,条件允许的话,五十一百她也想拿,但是拿不起,三十块,四家一共一百二,给出去林寒松一个月工资,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大极限。
“谢谢媳妇。”林寒松眼神微动,感动她的理解和支持,轻轻环抱住她,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
第二天一早从食堂下班回来,江甜果就开始认真挑选参加表彰会要穿的衣服,不能太出格,但朴素也要好看。
她最后选择了简单的白衬衫,配上一条纤长笔直的军绿裤子,再左右梳上两个麻花辫,对着镜子瞧了瞧,看着真是漂亮又水灵。
林寒松中途回来接她过去,江甜果在他面前优雅的转了一个小圈,问:“咋样,今天和你这个大功臣般不般配?”
林寒松的军装是她昨天晚上熨烫好的,仔仔细细把每一道纹路都理平整,配上他英俊棱角分明的面容,简直就是完美的理想兵哥哥。
更不用说人家身上还有功臣buff,江甜果心里想更有配得感也是情理之中。
林寒松淡笑着,把她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磁性的声音听得人心跳加速,他说:“你这么好看,该是我要配不上你了。”
江甜果又是觉得肉麻,又是觉得欢喜,跟着他一起出了家门,跨过隔开家属院和军区的一道围墙。
往日冷清的地方今天热闹多了,不少干部都是带着家属一起往小礼堂去,江甜果和林寒松金童玉女的高颜值组合,可是赚够了目光。
一直进了小礼堂,林寒松把她安排在稍靠前一排的走廊旁坐下,他自己则走到更前排的位置。两人分开,一路上那些若有若无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这才消下去,江甜果身上的偶像包袱这才卸了些。
真是不容易呀。
可惜还没让她松口气,边上坐着的一圈婶子,就争分夺秒的对她进行了个大盘问。
“你和林营长是咋认识的?”
“结婚给了多少彩礼?”
“结婚也一俩月了,你肚子有动静不?我这儿有个偏方可管用了,保管你生男孩。”
“……”
不怪嫂子们这么热情,实在是因为江甜果特殊,在家属院里也算个小名人,食堂、扫盲班都有她出风头,听说还受严师长赏识。可惜平日里人家工作忙,又怵着她扫盲班老师的身份,这群妇女同志们不敢抓着人问东问西。
如今逮着个机会,可不得连本带利的八卦个尽兴。
他们是问爽了,江甜果人却麻了,哪怕是过年面对七大姑八大姨,她也没经历过如此可怕的盘问,她一张嘴挡不住七八张嘴,真想当场举白旗投降。
还好钱改凤来了,女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扒拉,硬生生插进包围圈里,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身旁霸气守护:“去去去,你们这群老不要脸的,天天净会瞎操心!”
“小江,你别往心里去,也别跟这群老娘们一般见识!”
“你才老娘们,女人四十我是一枝花呢!”
都不是真心要找事,被她骂了的嫂子们也不生气,一起咳咳笑着。众人也一起换了个话题,扯了些家常的闲事来唠嗑。
江甜果忽闪忽闪的眼睛随意一扫,居然还从人堆里看见了赵营长。他拄着拐杖,表情阴鸷,身边离奇的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带,看来王璐的事,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人陆陆续续快到齐时,从前门走进来四个女人,怀里都抱着张黑白相片,手边跟着孩子,径直走到了第一排的座位席上。
一瞬间,说闲话的声音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沉重。等到了严师长出现,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江甜果头一次参加部队的表彰会,开始有点新奇,但其实这种形式的会议差不了多少。就是领导致辞,受表彰人上台。
不同的是今天的氛围格外沉重,听得心里闷闷的,看着捧着遗像上台的烈属们,眼睛也酸酸的。
高台上有人泪如雨下地泣诉着,丈夫是多么多么好的人;有人支撑不住,连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更有人只是沉默着,看上去像是失了灵魂。
江甜果闷在心里说不出话,只能在鼓掌时用力拍麻了掌心。
家属们下台,接着是师部政委致辞,通报表扬在本次救灾任务里立功的军官。
第一个念到的就是林寒松的名字。
前排观众席里率先走出来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带上大红花大步走上领奖台,大马金刀的往最中间一站,眉眼冷锐,冷硬严肃的气场帅的惊人。
江甜果刚擦干眼泪,脸上就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帅气,还有——
刚刚政委是不是念的个人二等功?
林寒松,荣立个人二等功一次?不是,哥们,你这么牛,怎么和她说起任务的时候,只会提起刚打开的罐头被洪水冲走,和背老奶奶过河掉水坑这种傻事……
搞得江甜果也就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完成了一次任务。
谁能想到,居然是荣获个人二等功!而且是本次救灾唯一一个个人二等功!
这么大的喜事,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露!某种程度上,江甜果得赞叹他守口如瓶,军事素养极高!
随后政委又宣布了三等功的名单,许卫国榜上有名,钱改凤也是抓着江甜果的手乐的不行。
简单的表彰会结束,干部们还得继续上班,林寒松大步跑了过来,把奖的本子和茶缸都递给媳妇。
江甜果接过东西,没看他,低头认真揉眼,试图把烙在视网膜上的英雄滤镜一键清除。
可惜抬头再看一眼,还是觉得林寒松今天帅的格外不一样!
完了,这是迷妹滤镜入脑啊!不过,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江甜果这么安慰自己,又好好欣赏了一下自家男人的俊厉侧脸,这才和他“秋后算账”。
“小林同志,说说吧,我们不是最无话不谈的人吗?怎么还和我有秘密?”
林寒松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却想趁机说说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没觉得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每一个参与救灾任务的人都不容易,我可能只是比他们幸运些,多做对了几个正确的选择。”
听听,听听人家这觉悟,看看人家这从容谦虚的心态,要不是刚刚鼓掌鼓的掌心发麻了,江甜果这会儿高低的再为他拍两下。
值得学习!
“小林,赶紧回去吧,严师长等着呢!”夫妻俩还没说几句话,许卫国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寒松不得不先跟她告辞,江甜果跟着钱改凤回了家,唯一奇怪的是,开完表彰会,一路上回来遇见的嫂子都对她热络不少。
江甜果搞不懂情况,钱改凤等进了屋才说,“小江,你家这是要双喜临门,小林要升了!”
生了,他一个男的怎么生?不对……
“你说的不会是升官的升吧?”
钱改凤替她开心,“前些日子361团的副团长转业回老家,这个职位空着,就是要从他们这几个营长里往上提。小林这回立了二等功,八成就是他了。”
“他今年25,还没过26岁生日吧,25岁的副团真是了不得!”
第56章 升官
要知道, 部队里头和林寒松差不多年纪的,都还在连级打转,他之前当上营长, 就已经年轻的让人惊讶, 要是再提上副团。
钱改凤一回想,许卫国33岁才提的副团,林寒松要是真成了的话, 可是比许卫国足足年轻了7岁。
别看只是年龄差, 但这背后可代表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江甜果谦虚的让她不要乱说,毕竟这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转而提起了今早匆匆见过的王春花。
她和钱改凤提了提这人买票要走的事,两个人都是爱操心, 商量着还是去看看。
“叩叩——”钱改凤伸出手,在黄色的木门上轻叩了两声, 过了好半天屋里才有人走出来, 是王春花的嫂子。
“你们来干嘛?”女人斜着一双吊梢眼,不太耐烦的样子。
“来干嘛, 反正不是来找你的!”钱改凤在王家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早就不耐烦这个不怀好意的亲戚, 把人往边上一推, 提高了声音喊,“春花妹子, 你在家不?我和小江来看看你!”
又过了几分钟,小慧拽着她妈从屋里走出来了。
王春花看见嫂子, 就知道是发生了啥事,略带歉意拉着两人要进屋坐。
钱改凤要往里进,但江甜果看见王春花的哥哥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 赶紧扯扯她的袖子。
钱改凤会意,反手拉住了王春花的手腕,说,“你之前给我送的咸菜,我试着也做了一回,但总觉得没你那个味,你来帮我尝尝差在哪了。”
说着一把将人拉出了门,王春花她哥走过来要拦,江甜果不动声色的挡了一下,“大哥,我们邻居间唠点闲嗑都管,你是亲哥还是来看犯人的?”
男人的脸色几度变幻,最终没有继续向前,只是意味深长的盯着王春花和她旁边的闺女,“那你们早点回来,柱子年纪小,离不了人。”
王春花神不守舍的跟着她们走了。
江甜果领着她进了自己家,直到给她和孩子都倒了杯热水,王春花才愣愣的反应过来,问钱改凤,“不是说看咸菜?你在小江家做的?”
咸菜自然是个幌子,但江甜果没想到她状态差到连这句话都听不出来,她忍不住问,“嫂子,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你瞅着,不太对劲。”
王春花胡乱抹了把脸,“没事,就是心情不好,还有忙着搬家往回寄东西,没休息好。”
钱改凤听急了,想起刚刚看见的简陋寒酸的屋子,连忙追问,“不是,你真要走,真铁了心要走?”
“东西都寄回去了,不走还能去哪儿呢?”王春花的话,听着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江甜果反而觉得这回是来对了,说不定是劝她回心转意的最好时机。
钱改凤接着问,“那你回去之后,日子打算咋过?”
“部队里帮我安排了公社妇联的工作,是正式工,每个月有工资有补贴,日子总能过下去。”
听起来好像没啥问题,钱改凤不知道该说啥,换江甜果上,她神色认真的问:“那你到时候,是住娘家还是婆家?”
“老李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了,我住在娘家,平时有啥事也有个帮衬。”
小慧适时的开口,“妈,我不想回去,我真的想继续留在这……”
“东西都寄走了,你这会儿说晚了!不回去咋着,留在这没吃没喝没铺没盖,冻死饿死?”
哪怕是在刚刚的表彰会上,王春花都只是一直哭,也是江甜果一直以来的靠谱形象和对关心,才让王春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不自觉的把这些日子,内心的迷茫和酸楚,用这种方式倾诉出来。
她虽然是农村女人,但李营长把她保护的很好,性格里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
江甜果微不可见的轻叹了口气,想方设法的劝:“嫂子,有些话我这个外人来说不合适,但说真的,回去不一定有这里的日子过得好。不说别的,住在哥嫂家终究是寄人篱下,日子过得不痛快,孩子也净受委屈……”
“我哥和我感情很好,我嫂子也不是这样的人。”王春花想都没想就否认。
钱改凤劝:“亲兄弟到了年龄还分家呢,更别说你还是个嫁出去的妹子,春花啊,有些事情可不是你想当然的那么简单。”
王春花不傻,自然也想过这些问题,但她被哥嫂推着往前走,没办法,也没力气思考该怎么做。
江甜果适时的站出来,愿意为她排忧解难,她拉住了王春花的手,女人干燥温热的小手,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热量,仿佛也是给了她支撑。
“嫂子,我知道你心里也是在害怕的,那倒不如你出个小考验,就当是用结果做个定心丸,怎么样?”
“考验?要做什么?”王春花木楞的看着她,小慧也抬起头看过来。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露出差不多的表情,真是看的人心软。
江甜果揉揉小姑娘的头,温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嫂子,你敢不敢离开后,告诉你哥嫂,抚恤金在火车上被人偷走了。”
“你……”王春花手里的搪瓷杯极响的砸在了桌上,还好里面没有东西,只是砸了个空响。她瞪大了眼睛,老实人不敢相信能扯出这样的谎言,“我为啥要这么做?”
她问江甜果,又好像也是在问自己。
“我说的很明白了,用这种方法,来看看你哥嫂的真正态度,到底是为你这个人,还是为你的钱。”
“不,你这是骗人的,我不能这么做……”王春花一下子握紧了手,垂着头不停的否定。
江甜果不再继续劝,而是移开视线,给她充分的时间权衡。她和钱改凤领着小慧玩,给小姑娘冲了杯甜甜的糖水,拿出来糕点给她吃,还一人一边比赛着给她扎辫子。
小慧好久没享受过这么自由快乐的环境了,甜甜的叫着姨姨,笑得开心又可爱。
温馨的时光止于一阵敲门声,声音又重又响,伴随着一道粗犷的男声透过来,不用猜就知道是王春花的哥哥找上门来了。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这么怕?江甜果唇角溢出几丝冷笑,推开门,劈头盖脸的骂了过去,“敲敲敲,敲那么大声,你知道有多扰人不!这是在部队,不是在你乡下老家,把你那套无赖姿态收收,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男人被骂的恼火,但也知道这里头的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只能压着火气往里头喊,“春花,回家吧,柱子一直在哭要找妈!”
拿捏孩子,无疑是拿捏了亲妈的软肋,王春花“蹭”一下站起来,领着小慧和江甜果擦身而过时,她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顶着一声声不耐烦的催促,微弱但坚定的说。
“你说的方法我会去试试,要麻烦你帮忙。”
“放心。”江甜果用口型无声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笑着和她挥了挥手,目送她走进了那扇黄漆木的大门里。
“你早说这方法,她的行李都多余寄回去。”钱改凤哪怕见多了各种炸裂八卦,但还是忍不住为江甜果的点子惊讶。
在火车上丢钱,到底是咋能想出来这么绝的借口。她甚至都能想到,那会该是多么热闹炸裂的场景,就是没办法亲眼看见,还觉得有点遗憾呢。
——
世界纷纷扰扰,也拦不住江甜果正常上下班,可惜林寒松今天在表彰会议上出的一通风头,强势把我们小江同学也带火了。
毕竟这可是活的个人二等功,头一份的荣誉,还有消息灵通的比如王姐,和钱改凤一样敏锐的知道,林寒松的位置可能要向上动一动了。
那不就是25岁的副团长,多么可怕的数字,多么可怕的年龄。
王姐之所以心惊,还因为她男人今年都45了,当了快十年团长,眼瞅着晋升无望,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到头了。
对林寒松这样又有能力又有背景的新星,又是眼馋又是忌惮。
这么好的男人,当初要是说给她姑娘该多好啊,当然现在想肯定是马后炮,王姐只能抓紧眼前人,抓紧对江甜果好。
可惜人家就是一直淡淡的,不管是过去的排挤还是现在的讨好,一个都不理,只是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正常上下班。
跟块石头一样无懈可击。
真是,咋会有这样的人呢!王姐反倒给自己整出来一肚子气。
——
江甜果自从王姐打算偷偷给她穿小鞋不成后,早就不太在意这位上司的想法了。
她悠哉悠哉的回家,一推开门却看见林寒松穿着军装制服坐在桌旁,手里还拿着语录在看。仔细一瞅,好像还特意凹了个造型。
浑身上下简直透着一个“装”字。
江甜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嘴角,然后装作没瞅见,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去厨房洗手拿碗,然后坐下来开饭。
林寒松拳头顶着嘴唇,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眼神悄悄瞄过来,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江甜果继续装傻,就当是没听见。
林寒松好似下定决心,解开了最上面的风纪扣,锁骨上一抹红痕若隐若现。他拿起筷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升职了,副团长。”
江甜果惊讶的看着他,可惜从衣服上看不出变化。这个时代的制服仿照红军时的样式,从元帅到小兵清一色的简朴绿军装,没有用来区别身份的肩章和军衔。
所有人穿的都一样,但林寒松不会说谎,那就是真的,哪怕是上午钱改凤打过预防针,她也不敢相信升职会来的这么快,“真的吗?”
忍不住确认,这也太不真实了,仿佛像场梦。
林寒松矜持点头,表情淡然,眼神却很期待。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多像取得好成绩等待奖励的小孩。
江甜果又是惊喜,又是替他开心,她主动把椅子拉过去,坐在他旁边,往他碗里夹多多的肉,一边夹一边夸:“那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林副团长了?林副团长真棒,我男人真棒,昨天还说做我的关系,今天就让我抱上了大腿,我好幸福,以后就跟着老公,吃香喝辣的!”
她语气有点浮夸,眼神亮晶晶的,真诚又可爱。
林寒松被她崇拜的目光看着,耳边又是一句接一句的心灵大保健,直给他夸的耳尖通红。
江甜果却还觉得不够,嘴上夸奖还是太浅薄了,尤其是自家男人这副缺爱的小可怜样,她想着总得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
于是去上课的路上,就思考着该准备个什么升职礼物。
可惜一个人独处的思考时间,在走下楼梯时就失去了。江甜果也才刚知道自家男人升职的消息,谁想到这些婶子大妈们,消息一点也不落伍。
无比热情的凑上来套近乎拉关系,比之早上在礼堂时都更热情。
还是刘老师及时把她解救了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位也拉着她亲亲热热的说,“真是我眼拙了,有你家小林在,哪还用得着走什么关系。25岁的副团长,在咱军区可是头一份的。有他在,这回老师岗位,肯定得有你一个名额!”
“那借您吉言。”
江甜果:“……”
她嘴角抽了抽,被迫体验了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只觉得这个世界还是过于魔幻了。
刘老师的话果然准,林寒松升职的第二天,她就被确认告知,内定为了家属院学校的正式老师。
名额还是严师长定下,林寒松带回来的消息。
江甜果:“……”
期盼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但她却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江甜果无奈的托着下巴,手指在桌上不规则的乱点,显然心情很乱。
“怎么不开心了?”林寒松发现她这一晚上都深思不属的,似乎是因为这个老师名额?
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江甜果没什么形象的往他怀里一靠,也不知道咋说,只能回了句,“有点……”
“虽然我早就知道,但是用这种方式,这么简单就得到了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林寒松懂了,他总是会懂她心里的别扭拧巴,还有那点小小清高。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背,一点点告诉她,“你把这件事也想的太简单,太草率了。家属院学校是领导们用心规划筹办起来的。在里头读书的也都是咱大院的子弟。难道你以为,老师这么重要的岗位,真的会因为所谓的关系,让一个草包得了吗?”
“那……,那为啥刚开完表彰会,你刚升完职,就定下了我?”
那不还是看在关系的面子上。
“那告诉你,我只是个幌子呢?”江甜果想听,林寒松就给她认真分析,先说老师的岗位好些人盯着,又说多少关系户都找过严师长。而江甜果,虽然在扫盲班做出了些成果,让人看到了她的教学能力,但吃亏在学历服不了众。
严师长其实早就想给她安排去学校工作,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和机会,就这么尴尬的耽搁着。
正好趁着自己立功,严师长顺便给下属老婆安排个正式工作,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好家伙,这里面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江甜果知道复杂,但也没想到这么弯弯绕绕,“所以,还是因为我优秀才用的我?”
林寒松毫不犹豫的点头。
江甜果放心了,她又问,“那你是严师长的直系?”
“你现在才看出来?”
“我是没往那边想!”毕竟她和严师长就打过几次照面,这段日子又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到底是承了个人情,咱们得找机会谢谢人家。”
“过两天再说吧,现在不好太张扬。”
想想也是这个理,江甜果就先把这事放在心里,往后推了推。
紧锣密鼓的,办完表彰会没几天就是烈士追悼会。
这天正好是个休息日,也方便战友们拜祭,林寒松和江甜果选在上午时候去的。小礼堂被简单装饰过,四周摆着花圈上面带着挽联,礼堂中间是四张一字排开的遗像。
家属们大臂绑着白布条,带着孩子麻木痛苦的站在一旁。
林寒松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然后把装着钱的信封一个个递了过去。到王春花时,江甜果动作微顿,悄悄拉过小慧低声说了些什么。
中午吃饭时间,王春花悄摸从小礼堂走出来了。她警惕的看了看身后,又不放心的问江甜果:“妹子,你说那信用社真的靠谱?我把钱存进去,到时候不会不给我吧。”
“嫂子,那是国家的正经单位,你尽管放一万个心,东西都带着了吗?”
王春花紧了紧怀里的挎包。江甜果于是带着她坐上了部队里头的小轿车,抓紧时间去到镇上的信用社,帮王春花办了张存折,把李副营长的抚恤金,和她身上的大钱都存了进去,兜里只留了十几块钱临时花用。
“存折和证件分开放,到时候哪怕丢了也好补办。”
江甜果不放心的叮嘱,两人甚至没时间多寒暄,因为追悼会结束的第二天下午,王春花就和哥嫂动身离开了。
江甜果去送了,不过也没说上话,对着她离开的身影喊了声“再会”。
毫无疑问,肯定会再会的。
候车室里王春花领着两个孩子,哥嫂则是背着她家里仅剩的行李,不放心的又检查了一遍,同时问她,“春花,你身上的钱要不还是给我拿着吧,火车上乱,你一个女人拿着不安全。”
“是啊,钱那么多,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丢了咋整?还是让你哥先拿着,大家都放心。”
两个人都在劝,王春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百依百顺,她身子一扭,避开了伸过来的两只大手。
“你们放心吧,我把钱缝在包袱中间,不会有事的。”
却是下意识摸了摸缝在腰上的存折,江甜果说的没错,在火车上比起一厚摞的钱,还是一张薄薄的存折更安全些。
她记得江甜果说的话,没提存折的事,默默拎着包袱,带着两个孩子躺在了火车下铺上。
她在休息,刚刚顺手塞进床铺底下的包袱,却被嫂子挪来挪去,又来回移了好几个位置。王春花没太在意,这些日子她精神紧张,身体也没休息好,困乏的不行。
上车没多久,就搂着俩孩子睡了过去,中间似乎有人喊了喊她,她累得也不想睁眼,随手挥了挥敷衍过去。
只是深夜的时候,她似乎听到这处卧铺小车间里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几声极轻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她艰难的翻了个身,想着哥嫂都在,包袱里又除了几块钱,没别的值钱东西,就又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久违的进行了深度睡眠,王春花本可以自然醒,却在天蒙蒙亮时被人急促的喊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听见嫂子慌张的说,“出事了,咱们的包昨晚上叫人给摸了!”
“嗯?”
王春花揉着惺忪的睡眼,先看了看他们所在的小包间,干净整洁,包袱都在原来的地方,不像是有小毛贼闯进来的样子啊。
“确认是贼?有丢什么东西吗?”
“我们丢了点小东西,你快检查检查钱呀!”
“好吧。”王春花蹲下来,感受到腰间的存折,只要它还在就行,然后随手翻了几个包袱皮,里头东西都还原样放着。
于是就说,“我这应该没丢东西。”
“怎么能没有呢!”她大哥急得上蹿下跳,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讲,“钱,你再找找钱是不是丢了!”
哦,王春花这才发现,随手塞在包袱里的十几块钱不见踪影了。
所以她确实丢钱了。
“那咋办,现在是报警还是去找乘务员?他们能给找回来吗?”
王家哥嫂真是快被这个迷糊妹子给气懵了,一连串的数落,“你可真是的,还不如上车时就让你哥把钱拿着,现在好了,大几千块说丢就丢。这是你男人拿命换来的,也不知道长点心!”
第57章 开学
王春花撑着膝盖站起来, 自言自语地说:“咱仨都丢了钱,那贼估计偷了不少人,先把失主找齐, 再报公安。”
哥嫂想也是这个理, 于是分头去附近的几个车厢问,奇怪的是,王春花问了好些个人, 要么不搭理她, 愿意回答的都说自己没丢东西。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哥嫂从远处车厢回来, 带了个老太太,说她也是失主。
她于是问, “婶子,你丢了多少钱?”
大婶眼珠子转了转, 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 “我丢了一,啊, 是263块钱。”
说得有零有整,倒真像是真的。
王春花于是喊了乘务员, 乘务员又找来了乘警。
检查完现场, 乘警例行询问:“你们两家丢了多少钱?”
王春花她哥不知道具体金额,但抢着回答, “我们丢的是我妹夫的抚恤金,公安同志, 您一定得找回来呀。”
另一个中年妇女也跟着回答,乘警的同事回来,告诉他附近车厢没有丢钱, 也没有别的线索。
于是就着重问了这两个包厢的人,王春花说晚上听到有脚步声和包裹摩擦声,中年妇女立马跟着应和。
“你俩住在一块儿?”有个年轻的小乘警狐疑的问。说来也奇怪,他们处理过不少火车失窃的案子,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奇怪的几位当事人。
首先是据说丢失了几千抚恤金的女人,神情不见焦急,反而带着种诡异的淡定。还有旁边丢钱少的大婶,整个人的反应看上去也不咋走心。全场焦急恐慌最真实的两位家属,却是在问话时神情有些躲闪。
总之这四个人看上去没一个正常的。
乘警问不出有效信息,也找不到线索,只能临下车前让四个人留了信息,保证找到钱了一定会通知他们。
“那要是没找到呢?”
乘警不说话,但意思也挺明显,那就是只能自认倒霉。
大婶又问了一句,“那要是抓着了小偷,他不承认偷了我的钱咋办,还能还给我吗?”
这问题问的有些古怪了,王春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追问的表情,甚至比丢钱的时候要紧张几分。
她心里升起个惊人的猜想,这大婶不会是根本没丢钱,是来凑热闹碰瓷小偷的吧。
乘警自然也察觉了,于是义正词严地警告,“同志,报假警和作伪证都是犯法的。”
“啊、啊,那……”这下四个人脸上同时露出微妙的尴尬。
下了火车,王春花她哥还是心疼丢的一大笔抚恤金,巨款还没进自己兜就没了的感觉,痛的他心脏直抽:“所以,钱真找不回来了?”
“没当场抓住,以后再想找回来就难了。”她嫂子一脸苦大仇深。
王春花知道这个谎扯得大,心里觉得对不起哥嫂,让他们跟着白操心,于是试着宽慰他们,“组织给我安排的有工作,没有这笔钱,也能顾得上我们娘仨的生活开支,哥嫂别为我操心了。”
“好久没回老家了,一会儿去县里供销社,给爹妈和侄子买点东西带回去了。”
去供销社之前,她哥问:“你还有多少钱?”
“二百多……”王春花说了个保守,但在乡下也算大钱的数字。这是她缝在内衣里的备用金。
她哥没说话了,在供销社买了一圈,等回村的驴车时,王大哥伸手问妹子要钱。
“把你身上的钱给我,我替你保管着,省得再丢了。”
“春花,你这回就听你哥的吧。”王大嫂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要是再丢一回钱,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咋活呀!”
王春花妥协了,哥嫂拿到钱安生了,回家她却傻眼了。
她被连人带行李带进了娘家的西边小屋,这里在她小时候是个柴房,这几年手头宽裕,简单修缮了下,倒是不漏风了。就是窗子不大屋里黑黢黢的,还有挨着厨房,一做饭油烟争着往里窜。
王春花想想这些年往娘家寄的钱,还有哥嫂们在几个小时前好言好语地承诺,觉得自己有资格换个房间,“我想住回我原先的屋子。”
“那不行,小豪认床,换了他要睡不着的,你一个当姑的难道还要跟小孩争?”
不止哥嫂,就连爹妈也在说她的不懂事,王春花忍了一晚,但住惯了小楼房的她,哪能受得了这种环境。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和她哥摊牌:“我睡不惯这屋子,你把钱给我,我去住公社安排的宿舍。”
“我给咱爹妈了。”她哥这么说。
问爹妈,爹妈就说她这么多年不回来,那点钱就算是她的孝敬。
王春花气得脑袋发懵,她男人那边没啥亲戚,所以结婚这些年,都是拿她的亲人当血亲看待,虽然不能在身边照顾,但给钱却是从来没含糊。
她爹去年摔断腿住院,前年嫂子生孩子剖腹产,大前年家里要修房子,该出的该出的钱她一分没少,结果就换回来这个待遇。
她此时心里只有庆幸,还好抚恤金没交出去,还好钱还在自己兜里……
王春花心冷了,想着和孩子吃顿早饭,然后直接去公社报到。
谁能想到,她嫂子一直猫着腰蹲在厨房外,悄悄盯着她的动静,看见王春花从橱柜里拿出来个鸡蛋,一下从外头窜进来,劈手夺过,阴阳怪气的说开了。
“妹子,你好端端的人吃鸡蛋做啥?”
“咋滴,你吃我的鸡蛋就少了?你住我家的时候,要吃啥,我说过个不字没有?”
王大嫂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尴尬,随即又说出自己的歪理,“那哪能一样,你是城里人,买东西啥的都方便,俺乡下人得个鸡蛋又不容易,这是攒着要给爹妈补身体,或者是拿去换钱的,不能乱吃。”
王春花失望地盯着嫂子,不仅是因为她的做派,还有对她的家人。她们在厨房吵的声音不小,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她说句话。
一个鸡蛋能有几分钱,她居然是都不配吃。
王春花已经懒得再说些什么了,在口袋里翻翻,找出仅剩的三毛钱,“我给你钱,让我们娘仨吃顿安稳饭行不行?”
“你跟嫂子这样是做啥,”话是这么说着,王大嫂从善如流地把钱装进了自己兜里,“那你记得少用点柴火,还有,”她凑过来问,“你钱不是都没了,这又是哪来的?”
“兜里最后剩的,以后再也没有了!”王春花看都不看她,自顾自给孩子打热水洗脸。
“那你往后的工资?”
“我还没上班,哪来的工资?”
“那也不能白住,往后发了工资,起码得拿出一半来交家用!”她嫂子如意小算盘打得挺美,但向来百依百顺的和善小姑子,头一回狠狠呛她。
“一半交家用,还让我住烂房子,吃个鸡蛋另收钱。哥,你也别在外头听了,出来我有话当面说。”
她哥从厨房后窗沿站起来走进屋,也不知道是偷偷听了多久。
“你要说啥,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一个寡妇带着俩小娃,男人拿命拼回来的抚恤金叫你丢完了。要不是娘家收留,你能有地方住有饭吃?”王大哥满脸讥讽,现在想想即将到手又溜走的抚恤金,还是气的肝疼。
“我也不和你计较多的,往后每个月往家里交20块钱生活费,管你们娘仨吃住。”
“20块钱,你真是想钱想疯了!”王春花气极反笑。
王大哥却觉得能稳稳拿捏这个没钱没势的妹子,“不交也行,天大地大你爱上哪上哪,我看你带着俩拖油瓶,能找到啥好去处,到时候可别哭着回来让哥给你出头!”
说完气势汹汹的走了,王春花站在厨房里好半天没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妈你别哭……”小慧轻轻扯扯她的袖子,看亲妈这么难受心疼的不行。
弟弟经历了这些,也懵懂的知道些情况,委屈的说,“妈,我不想待在这,我想回家,回咱们自己家。”
“我不喜欢这个婶子,我喜欢江婶婶,喜欢钱婶婶,咱们回去好不好啊。”
王春花没说话,只是默默把两个孩子搂进了怀里,好久好久都没说话。
——
江甜果在确认获得老师工作后,就从食堂辞了工,王姐利落的当场结清了工资,又过了两天,她闺女何玲玲突然敲响了江甜果家的门。
“你结婚这么久,我都没来看你。”何玲玲手里拿了个小盒子,笑眯眯的递过去。
“来我家还这么见外。”江甜果对这个小姑娘挺有好感,想推辞,谁知道被她反推了过来,不容拒绝地塞进了手里,“这可不是我准备的,是我妈。”
“王姐?她这是……”搞不懂什么意思。
何玲玲搞怪的吐了吐舌,一点没有吐槽亲妈的尴尬,“她心里别扭,想来给你说好话,自己又不好意思。多少年了还是这个老毛病。”
怎么还是因为这件事,江甜果看王姐都别扭快半个月了,居然心里还梗着。
“东西你拿回去吧,我真没往心里去。”就是不打算深交,以后只有淡淡的同事情。
“那不行,我是领了命来的,你要是不收下,我妈就得找我的事。”何玲玲这小姑娘也挺固执,两人一个比一个犟,没办法,最后江甜果先败下阵来。
“你等等。”
接受礼物不等于同意和好,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在当场回赠礼物时,就该点到为止的明白彼此的心意。
江甜果从屋子里,找出一根全新的钢笔,这是当初她买来替换用的,还好没来得及拆。
也不需要装饰,直接带着盒子一起拿出去,递给何玲玲,“帮我拿回去交给王姐,就说我很喜欢她的礼物。”
骗人,转身就出来的工夫,怕是连盒子都没打开。对方不死心的再问了一句,“那你……”
“以后常来往。”江甜果说了声客套话。
何玲玲于是就不再多言,喝完茶水就回去了。
——
在家休息了几天,一转眼就到了开学前的准备工作,从家属院到学校比去食堂稍微远了一点,稍微得多走几步路。
不过这不会影响江甜果的好心情。过了生日,进了农历8月,夏日的暑热稍稍退去一些,空气里的风都透着几丝凉意。
她轻快的哼着歌,走进了学校。这是由一栋三层小楼,和几间小平房组成的新学校。家属院学校按照现在的学制,计划开设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则是市里有住宿不开班。
又因为家属院里孩子不多,学生最多的一个年级也就40来号人,所以为了省事,每个年级只开设一个班。那就是7个年级7个班。
再因为不少家长反映初升高是关键阶段,不好让孩子再换学校换老师,于是初中二年级就暂时不开课,等到明年初中一年级的孩子升上去了,才有初二班出来。
还没开学,今天能见到的是各位同事。江甜果来的早,但屋里已经有几个人了,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唠嗑。
六个班,配了十二个老师,有两个兼任了校长和教导主任,语文数学是主科,自然科学和劳动是辅修。
老师都是家属院里的军属,她大部分都不太认得,是刘老师挥了挥手把她叫过去。
她旁边坐着个眼熟的女人,“郭姐。”江甜果笑着叫了声,这位是林寒松如今的顶头上司,361团的正团长夫人。
她们在刘老师的太太茶话会上有过几面之缘,三个人都不是难相处的性子,聊了一会儿话就渐渐说开了,气氛轻松了些。
又等了十来分钟,老师们都到齐了,众人端正坐好,进入正式的会议。
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分科分班。
校长姓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容严肃头发花白,“有没有老师愿意自荐教哪个年级?”
下面沉默了会儿,有一道爽利的女声响起,“孙姨,我就是来混日子充数的,你给我安排个最简单的吧,省得让我带坏祖国的花朵们。”
校长严肃绷紧的脸,因为女孩的一句话微微破功,她笑得无奈:“那你教自然科学吧,一周也没几节课。”
“行,谢谢孙姨。”女孩脆生生的应下,又自我介绍说,“我叫严真,你们叫我小严就行。”
又姓严,校长又是这个态度,江甜果猜她应该是严师长的近亲。严真找好自己的定位就不再发言了,孙校长继续分。
“郭老师,你带五年级的数学。”
“为了检查新学校的教学质量,和应对小升初,五年级的几次考试,是全市统一出卷,你上点心,咱们学校的头一次亮相,不能太难看。”
“放心吧,校长。”郭老师可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教一群五年级的小孩子觉得不在话下。
“李老师带三四年级的数学。”另一个女人应下。
“刘老师带一年级的语文,还有你……”
她看了看江甜果,明明不认识也懒得去翻名单,江甜果于是自我介绍:“我姓江。”
“哦,小江啊,我看看你学历小学肄业是吧?”
“小江只是家里没条件,其实她文化水平不低,还是咱部队扫盲班的数学老师。”刘老师替她挽尊。
孙校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扶着眼镜研究了会,“那这样吧,你先负责一年级的数学课,和你原先的工作对口,应该不难吧?”
“好的,我这边没有问题。”
孙校长又看了看众人,“我知道你们里面很多人,来这工作更多是图个清闲体面,但教书这件事容不得糊弄,既然来了就给我好好教。开学一个月后我会举行月考,教学质量太差的老师,管你们是谁的亲戚谁的老婆,自己拎着包袱滚蛋!”
说到最后,她的眼神着重在江甜果身上顿了顿,警告意味明显,可惜江甜果根本没被吓着,反而大大方方的朝她笑了笑。
孙校长转身离开时,又是江甜果追了出去。
“你有事?”女人听见脚步声,狐疑地转身。
“孙校长,我觉得用开学一个月后的月考成绩,来评测老师的教学能力会不够充分。”
“那你的想法是?”孙校长来了兴趣。
“最好还是在开学时进行摸底考试,这样有对照,才能看出学生和老师的水平。”
“想的还不少。”孙校长意味不明的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江甜果笑了笑,就当是她在夸自己了。
一年级并不好带,因为从入学学生来看,一年级这个范围定得相当广泛,最小的四岁多快五岁,是家里的宝贝蛋,大的有七八岁,是从小养在乡下,没来得及上学的皮猴子。
一看到这样的学生配置,没被分到一年级的老师心里偷偷乐,反正让他们面对这么复杂的班级,还真不一定能搞定。
和江甜果搭班的刘老师,再次找回了在扫盲班时,两人抱头痛哭同病相怜的感觉。
比不爱学习的大人更可怕的,只有不爱学习的一屋子小屁孩,还是会吱哇乱叫的那种。
“我家那俩皮猴子就已经够烦的,没想到我来上班还要面对一屋子皮猴,不行了,我一想脑瓜子都是嗡的。”
江甜果还算想得开,能反过来安慰她:“咱没必要提前焦虑。放宽心,能送来上小学的肯定是能听懂大人话的小孩,到时候想想办法,总能管住的。”
“江老师!”刘老师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眼神期待,“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江甜果:“……”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家长们带着小萝卜头来学校报到,刘老师自告奋勇接了报名的工作,作为交换,开学第一课是由江甜果来上。
虽然甩锅甩得开心,但刘老师也是有战友情的好老师,开学第一课,她怕江甜果镇不住场子,主动提出要来后边帮她压阵。
一年级小学生不用开学摸底测试,所以在其他年级都在考试的时候,他们要做的就是上课和维持秩序。
学生们头一天上课,还不懂上学的概念,只知道有个大屋子,还有小朋友们陪着,可以在这儿玩耍。
屋子里乱成了菜市场,小屁孩们从座位上跑下来到处跑,叫嚷打闹着,乱得不行。
刘老师扯着嗓子维持秩序,可惜收效甚微,直到江甜果走进来,先用两下清脆的击掌声,吸引了学生的注意。
“同学们,现在上课了,我们安静下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好不好?”
她走到他们中间,一个个牵起手,把学生们领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之前在食堂上班的时候,不方便也不适合打扮,江甜果大部分时间穿着短袖长裤,规整又死板。但来当老师,同事们个个时髦,有脸上擦着粉的,还有严师长的小闺女,更是烫了个短短的小卷毛。
江甜果不会搞得太出格,但更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土包子,她从衣柜里找出了压箱底的漂亮裙子,又把头发稍微打理了下。
之前梳了太久的双麻花辫,头发形成了记忆,弯弯地卷曲着,简单编了一下,披散在肩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温柔又美丽的亲和气质。
被漂亮大姐姐温柔的牵起手,闻着她身上香香的皂角味,一群小屁孩脸蛋红红,老实的被按回了座位上。
江甜果弯了弯眼,“同学们,现在是上课时间,要听老师的话,等下课了,你们再打闹好不好呀?”
“好、好的,老师,我们会好好听课的!”一个个小脑袋齐齐点头,看上去还挺萌。
混世魔王居然几分钟之间就转性了,刘老师看的瞠目结舌!
第58章 崴脚
有人觉得一年级不好带, 但江甜果却觉得在白纸上涂画,比修改一幅画要简单的多。
第一节 课,她先做自我介绍, 没什么架子的说, “同学们好呀,我是教你们算术的小江老师。”
学生们就跟着叫小江老师。
她接着说:“初次见面,有没有哪位同学想让小江老师先认识你的呢?”
有几个活泼的孩子直接站了起来, 争着要做自我介绍。
江甜果让他们一个个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这里是学校是课堂,是讲究秩序的地方, 老师先说第一条纪律,上课回答问题要先举手, 老师同意了才能说话。”
“现在,有谁要做自我介绍的吗?”
台下有举手的, 也有我行我素, 再次站起来直接回答的。
举手的小小一只,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要很努力才能听清;主动站起来的,是小学生里稀奇的大个子, 吐字清晰语速快, 说话时还特意提高了音量,想压住乖乖仔的声音。
连珠炮般的话说完, 大个子得意的怀抱住胸,等待漂亮老师的表扬。
谁想到小江老师根本不给他眼神, 而是细心又耐心地,听着小结巴慢吞吞地说完,并且还时不时点点头夸奖, 最后还给了小结巴一朵小红花奖励!
反观大个子,老师根本没搭理他,自然是什么都没得到。于是他气得直跺脚,委屈又不服的吵开了:
“小江老师,我答的比他好,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夸我,我也想要小红花!”
江甜果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眉头微微皱紧看上去冷了些。
对待一年级的小学生,最重要的是强调纪律意识,好言相劝听不进去,那她也有别的招式和办法。
果不其然,大个子对老师的变脸还是怕的,叽叽喳喳的小嘴声音渐渐弱了。
江甜果等他彻底沉默,才说:“还记得老师刚刚说了什么吗?”
大个子瘪瘪嘴,不情不愿地复述,“上课回答问题要先举手。”
“很聪明,但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做呢?要是你举手了,那现在被老师表扬,得小红花的就会是你了啊。”
“但是我也回答出来了呀!我做对了,你应该表扬我的!”大个子不服,想耍赖。
“不对哦,”对能听懂话的孩子,要把道理一点点掰扯清楚,江甜果耐心解释,“老师刚刚要求的是举手和回答问题,就像你张嘴和吃饭,不张嘴能吃到饭吗?”
大个子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所以在课堂上,不举手能回答问题吗?”
这下听懂了,他慢慢点了点头。
江甜果于是牵起他的手,带他回到座位上,然后站起来看向所有学生。
“有没有同学知道,老师刚刚提到了什么纪律?”
这次大个子率先举手了,得到允许后才发言。
“回答问题要先举手。”
江甜果给了他一朵小红花,同时进行补充,“没错,不仅是回答问题,只要是在课堂上和老师沟通的,比如上厕所,都要先举手再发言。”
“这位同学答得很好,还有人要发言吗?”
得到了老师的夸奖和心心念念的小红花,大个子郁闷了半天的小脸,终于多云转晴。
下一个学生举手回答,“上课时间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不能和同桌打闹,要安静。”
“要听老师的话。”
“……”
举手回答正确的学生们都能得到小江老师亲手赠送的小红花一枚,贴在脑门上是专属的荣誉。
这个年龄的小朋友,最在意的就是别人有自己没有,为了能获得荣誉,下面等着回答的小手举成了一排排。
答案也在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转。
什么“上课时间不能去厕所”,“不能和同桌打架”,“不能扯前桌小辫子”,“不能往桌子上抹鼻嘎……”
事无巨细,江甜果想到的没想到的,在小红花的激励下一条条全说出来了。
她和刘老师对视一眼,两人都哭笑不得,憋着笑,挨个往回答的小朋友脑门上贴小红花。
现在得到小红花时这么欢快,以后上课时可千万别哭才好呢!
强调完纪律之后,小红花发放环节结束,江甜果继续让他们轮流自我介绍,必须要说清楚名字和爱好,其他的自由发挥。
从第一排的第一个同学开始,有的孩子比较内向说不了两句,有的则是能长篇大论夸夸其谈。
但小江老师从始至终都很有耐心,面对内向的孩子,她会引导他们多说些内容;面对话多的,她也会耐心倾听,适当为他们精简。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能在自我介绍后,收获两三句来自小江老师的真情实感地夸赞。
这对很多孩子来说都是新奇又独特的体验,是第一次有人具体走心的夸赞,而不是笼统的一句好孩子代替过去。小江老师可真是他们的知音呀~
就这样,本来就因为长得漂亮,获得好感的小江老师,又因为自我介绍,再次获得了孩子们的喜欢。
刘老师站在后门处听着,心里颇有感慨。这堂课之前,她也曾多次设想过,自己作为老师正式的第一堂课,该用如何生动活泼的语言打开课堂,让学生们从自由散漫进入到学习的状态。
江甜果给了她一个新的答案,那就是首先树立纪律意识。
有了规矩有了认同,这才是正常课堂的前提。江甜果帮她也省了一回事。
自我介绍还在继续,快下课时,教导主任从后门推门进来,她其实隔着玻璃观察了半天。惊讶于,一年级的课堂秩序居然出奇好。
要知道她刚从隔壁二年级考场过来,那班里有几个特殊的学生,闹起来连老师都安抚不了,只能先暂时让他们离开考场。
本来以为一年级的情况只会更糟糕,谁想到,这群孩子们反而被管得服服帖帖,乖巧老实的比四五年级的学生们都有纪律。
“你们还挺有办法的。”她小声和刘老师说。
“这是江老师的主意,我就在旁边看着。”没必要争抢,人家的教学理念不服不行,“大人小孩都能管好,要我说,让江老师教一年级真是屈才了。”
刘老师和教导主任也算熟,趁机发发牢骚。
不谦虚的说,她和江甜果绝对是所有老师里教学经验和能力最强的,然而却被发配来教一年级,干吃力难讨好的活,她心里不忿好久了。
教导主任无奈的笑笑,不好拆校长的台。正好这会儿打铃,其他年级的考试结束了,江甜果于是也让自己的学生下课休息。
“就在一楼活动,不要乱跑更不要跑出去,一会儿听到铃声就回教室,知道了吗?”
学生们乖乖点头,撒了欢的跑出去。
教导主任看着走过来的江甜果问:“第一堂课做自我介绍,下一节该正式上课了吧,你要讲什么?”
她以为江甜果会用嘴巴介绍,谁想到人家从讲台上拿下来个本子递了过来,教导主任打开一看,先被娟秀规整的字迹晃了一下,这笔好字,可真喜欢漂亮。
然后再看清内容后,就更是舍不得放手,因为这个教案着实有些东西。
每一节课的教学进度、教学方法都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哪怕是门外汉拿着也能看个大差不差。
更别提她和孙校长这些日子一直发愁着,除了考试还有什么方法能检测老师的教学水平,总不能天天抽查着听课。这种格式的教案意外是个好东西,要是所有老师都写起来……
教导主任当即就借走了本子,揣着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
“给你看个好东西。”
孙校长将信将疑的翻开,简单扫了一眼就作势推走,“一年级数学,拿来给我看干嘛?”
“你咋对人家小江那么大意见,吃枪药了?”
“她找你抱怨了?”
“不用人家说,我也看得出来。”
教导主任把嘴角拉成一条直线,懒得评价她分班那天对人的态度,还想咋着,要撵人才是态度不好吗?
“我就这样,她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关系户塞进来,我什么态度对她都是应该的。”想起赵继红在自己耳边说过有关江甜果的传言,孙校长心里泛起一阵恶感,连带着看桌上的本子都不顺眼。
“我忙着呢,你赶紧拿走。”
“你好好看,这绝对是好东西。”教导主任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孙校长这才看在她的面子,戴上老花镜认真的看了看,结果一看清内容后,眼睛同样离不开了。
作为师范生,并且在中学实习过几个月,江甜果被写不完的教案折磨过,所以在没人管的地方,她尽情放飞自我。不必要的格式,扔!车轱辘的套话,删!其他内容能简写就简写,能不写就不写。
所以一节课备好的内容整理出来,小本子松松的写了一页,写的人省时省力,看的人一目了然,这才是适合中国宝宝的好教案。
“写的是有点意思。”孙校长矜持的点评。
“这是有点意思?”教导主任毫不留情的揭人老底,“换你你能写出来吗?”
“我怎么就不能了?”孙校长作势就要拿出来个大厚本。
“得得得,我就是来问你,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该在咱们学校推广学习?你清楚,分来的老师没几个是正儿八经教过学的,教书不是想当然的事情,不能由着乱来。我想着,咱们不如按照江老师的例子给老师们布置作业,到时候定期收上来批改,既能把握教学进度,还能监督老师的教学方法,一举几得。”
孙校长放下教案,拿起钢笔,认真思考后,“按你说的办吧。”
孙校长同意了,教导主任的动作极快,当天下午考完试,在大办公室批改试卷前,就把江甜果的教案拿出来传阅。
眼高于顶的高中生老师们,拿着小学肄业人写出来的一年级教案,人傻了。
“主任,再怎么着我们也不用向她学习吧。”
教导主任一挑眉毛,不容拒绝的说,“你们不仅得向她学习,以后还得照着这个格式写。都好好看好好学,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你们第一堂课的教案。”
不是……
——
最后一节课,江甜果不教太复杂的,在黑板上写下了十以内的加法。
用的是学生自愿回答的方式,遇到有难度的,比如4+6,她就在黑板上画简笔画,带着学生们一个个数。
从梨子画到苹果,一排两排都是甜甜的果子。
底下孩子七嘴八舌,跟着她的动作,一个个往下数“12345……”
“好想吃啊,想吃水果了……”不知道哪个小馋猫,发出一声喟叹,引得整间教室一起笑了起来。
恰时铃声响起,江甜果让他们收拾书包放学回家去了。
林寒松立在门口等人,小朋友们好奇,抓着他嘻嘻哈哈的问,“叔叔你是来接人的吗,为什么你不用在校门口等?”
江甜果看到了他,隔着一群小萝卜头,两人心照不宣的对上了视线。
林寒松笑得有些得意,“知道为什么我不用去外面等吗?”小朋友们歪着脑袋,非常好奇。
然后就看见他牵起了小江老师的手,炫耀的晃晃,“因为我不是家长啊。”
“……”
对着小朋友秀恩爱,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大人唉!
——
“怎么这会儿来了?”要知道学校四点放学,往常林寒松这个点可下不了班。
“接了个外出的任务,下班早。”
“闷在这院里好久了,咱们出去转转?”每天睁开眼就是在家属院里打转,江甜果有点待不住了。
这会儿倒觉出一年级的好来了,其他年级的老师放学了得留在这加班加点,把今天考的卷子改出来。一年级不参加考试,自然也没有这个烦恼,上完课就能清闲地走人。
想要去附近的公社转转,最好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其次是两条腿。
但偏偏今天不巧,他们只借来了一辆,那谁带谁就变成了个问题。
江甜果是会骑自行车的,但是二八大杠车身的设计不太适合女性身体构造,她平时自己骑着就够别扭的,再带个男人……
俩人试了一下,车轮坚强的往前滚动了几米,林寒松自己从后座起来了。
“不行不行,我根本蹬不动!要不……”江甜果眼珠一转,“你来带我吧。”
“不行。”谁知道,从来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想都没想到拒绝,“会摔。”
“哪会。”上次林寒松一条胳膊打着石膏,还能把三床被子带回来,肯定有这个实力的。
“不行,万一摔到怎么办?”林寒松还是拒绝。
江甜果看他,林寒松坦荡的任由她看,不松动也不妥协。
“算了,”江甜果放弃。
意识到林寒松可以一个人骑车带重物,却不会带上他,他可以自己受伤,却不愿意她有受伤的可能,真是个沉默却总不愿意直说的闷葫芦。
两人转而出了部队大院,稍微往远处走了两里地,这边上有几座小山,还有小河穿过,只是散心的话,在这边玩玩也还不错。
自从上次被毒蚊子咬狗,江甜果这回长了记性,是穿着长袖长裤去的,所有裸露的皮肤还都厚厚的涂了一层治蚊子包的药。
主打一个未雨绸缪。
她本来是想着往山上去走走看看,但没有经过开发的山林,上山的路陡峭。
而且今年雨水多,山上的芒草疯长,密密匝匝齐腰那么高,绿泱泱和海一样,往深处去怕是还有蛇。
安全起见,江甜果不往山里走,就在山脚下小河边,拿着小锄头背着小背篓,吭哧吭哧地开始挖野菜。
挖野菜好啊,既考验眼力又考验体力,而且还能有满满的收获——埋头苦干了好半天,小小背篓盖了个底。
就这点成果,还被林寒松倒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个能吃,……这个是刺菜,煮熟切碎刺也软不下去,吃不了,还有这个……”他从散乱的叶子里捡出来几片扁长形的,教她认,“这叫天南星,有毒不能吃。”
“这些散着的叶子就都不要了,混了好些种也不好挑。”
“好。”江甜果乖巧听话,只是自己本来就没装多少的小背篓,被挑拣出来大半,现在连底也盖不住了。
林寒松看她有点失落,于是拿过小锄头,手脚麻利的挖出好几颗野菜来,这下小背篓就装了半筐,江甜果开心了。
天色渐渐晚了,临走时,林寒松去看了看刚刚布置的陷阱,居然还真抓到了只蠢兔子。
就是不知道是这人突然觉醒了狩猎技能,还是碰上了守株待兔。江甜果觉得是后者。
毕竟这地方,公社的人嫌远懒得来,部队里头的又避嫌不敢来。动物见人少,还不太聪明,让他们捡了个漏。
这一趟出来的挺值,有菜又有肉,江甜果乐极生悲,走着走着没注意脚下踩进了个坑里,一下崴着了。
林寒松赶紧放下篓子,蹲下身将她的裤腿小心挽起。
脚踝微微肿了起来,他在骨头的地方轻轻按了下,人没太大反应。
那应该只是软组织挫伤,没伤到骨头。要是林寒松自己遇上这种情况,肯定不会多看一眼,忍着疼等个三五天慢慢就好了。
但那点淤肿在暗淡的天色下格外刺眼,林寒松不想让她再受疼。
“上来,我抱你回去。”说着在她面前半弯下腰。
江甜果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使唤骨折病人的程度。她勉强扶着地站了起来,尝试着往前走,但伤脚疼得要命,只能虚虚踩着,没走两步,却差一点又要摔倒,连累另一只完好的脚。
这下她不敢再逞强了,老老实实等着老公抱。
林寒松骨架高而宽,身上的肌肉均匀结实,整个人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半蹲着绷出单衣底下结实的肌肉,沟壑起伏。
江甜果尽量不压到他另一边的肩膀,小心地搂上了脖子。
男人挺身直起腰板,哪怕受着伤,单手抱着人也是轻轻松松。
“走了。”他先弯腰把筐子提起来交给江甜果拎着,然后右手往上托了托,托起了两团挺翘的柔软弧度。
林寒松常年摸枪,掌心粗粝,指腹带着厚厚的茧子,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很有存在感地硌着细嫩的腿肉。
江甜果有些尴尬地悄悄挪了挪屁股,却被他环的更紧。
借着一点浅薄的天光,两个人的耳尖都滴到血红。装在筐子里的兔子适时的蹬动一下,就像他们一起乱了拍的心跳。
林寒松背着她走了好一段路,一直快到家属院门口,要见着人了,江甜果这才从他的背上下来,扶着他的胳膊一跳一跳蹦回了家。
谁想到这尴尬的样子,正好被钱改凤看了个正着,她先是关心,问咋成这样了。
江甜果说是崴着脚了,不过还好,没伤着骨头,只用休养两天。
钱改凤一下乐了,从屋里找了红花油和药酒,笑说他们夫妻俩一个伤着胳膊,一个伤着脚,某种意义上也是天造地设。
江甜果恼地瞪她,怀里揣着俩玻璃瓶,把乱蹬腿的兔子拎着耳朵从筐里拿出来,“喏,可不能让你白笑,罚你把兔子皮收拾好给我送来,做不好有你好看的!”
“哟,也就你金贵还不让人笑了。”钱改凤夸张的撇起唇角,手诚实的接过兔子。帮忙收拾皮,能白得兔子肉,这么好的买卖,不干的才是傻子。
林寒松在应对外伤方面有一番心得。钱改凤叮嘱了要赶紧擦红花油,他却反其道而行,先把两瓶药好好收了起来,然后用凉水打湿了毛巾冷敷。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江甜果被冰得一激灵,小腿往后缩。
第59章 考试
“红花油和药酒都是舒缓经络用的, 现在用只会让血管扩张,肿得更厉害。”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江甜果将信将疑地让他继续弄。
冰敷不需要什么技巧, 除了刚开始受不了冷, 皮肤轻微的不适外,时间久了也慢慢能忍受。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没有冰袋,只能用凉水一遍遍打湿毛巾, 借着自来水的凉度, 来回反复冰敷。
临睡前,江甜果找了根绳子, 把毛巾绑在脚踝上,试了试, 半夜会散开的概率是百分百,但没办法了, 只能暂时这么着。
她向来睡眠好, 却是不知道,在灯光熄灭, 夜深人静时,有个男人会在她脚踝毛巾变热时准时醒来, 轻手轻脚地帮她重新打湿毛巾, 一晚上反反复复做了不下六遍。
等江甜果第二天醒来时,毛巾还是好好的缠在脚踝上, 解开一看,昨日鼓起的肿胀也消下去好些。虽然行动还是略微滞涩闷痛, 不过倒不像昨日那样,连下脚都疼的困难。
她吃完了林寒松打回来的饭菜,收拾好准备出门上班, 正好和往这边来的钱改凤对上了眼。
“小林可真稀罕你,一大早就找过来交代,让我送你去上班,就怕你崴着脚不好走。”说着咂咂嘴,笑意正浓。
江甜果被瞧的不好意思,她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倒也不用崴了脚就叫人处处担心照顾着。
只是被这样对待,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温水泡软了,酸酸麻麻的。
钱改凤来的还真是及时雨,要不然让她深一脚浅一脚,到学校还真有点费事。
钱改凤把她送到门口,又问:“行了,你几点下课,到时候我再来接你?”
江甜果就带一个班,搭班的刘老师还是老熟人,所以俩人早就商量好,把课集中着,一人轮流上半天,这样工作和休息的时间都是整块的。
这果然是个好办法,江甜果上完上午的三节数学课,就可以回家躺着了。
午饭是钱改凤帮忙打回来的,下午还有人陪着唠嗑,洗漱好有林寒松帮她看脚。
江甜果把白净的脚丫子往他膝盖上一放,“今晚还要冰敷吗?”
“可以涂红花油了。”
高大的男人微微低下头,把药水在掌心捂热,下手前提醒她,“可能会有些痛。”
“没关系……!”江甜果前半句还在打包票,后半句吸凉气,“嘶……”
她皱起一张小脸,眼泪水汪汪的在眼眶里打着转,可怜又可爱。
江甜果小声抱怨,“你力气太大了!”
这酸爽痛麻的感觉。大手带着药油,和粗粝的茧子一起揉上来反复摩擦,刮得那一小片皮肤涩涩的生疼。
林寒松被她这么一说,大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关节尴尬的摩挲,再次揉上来时,换成了掌心和指根发力,这样就不会再磨的痛了。
真的好听话。
江甜果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头顶,只觉得他百依百顺的模样,真的好像只忠诚聪明的大型犬。
她只顾着自己享受,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脚踝上的大手慢慢停了。
林寒松去洗了手,关上灯,微微覆在她身上,“揉好了,要睡吧。”
他的声音是惑人的暗哑,带着暧昧,江甜果一下就听出来了,他说的睡是个动词。
她放松的迎了上去,听话又忠诚的狗狗应该得到奖励。
残留着药油气味的大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唇送到了他的唇边,唇舌碰撞的一瞬间,他们能听到彼此响亮的心跳。
林寒松的吻技愈发好了,唇舌交缠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好不容易放开唇舌,火热的唇转而向下,保守的睡衣被解开了领扣,扯歪拉到一边。
一下下的啄吻,从裸露出来的肩头延绵到脆弱的脖颈,有些痒。细嫩的颈肉被含住嘬弄,又有湿热的舌覆上去舔舐,短暂的温柔让她从方才的激吻中得以喘息,却又在下一瞬发出一声惊呼。
无论做了多少次,她总是会对突如其来的进入感觉不适。
外头的夜越发静了,连蛐蛐声都微弱的快要听不见,江甜果不知道时间,只知道自己快要困的不行了,拿脚踹人。
“咱能不能节制一点,第一明天还要上班,第二你就不怕磨破皮了?”
铁杵磨成针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听到这声又软又娇还带着点微哑的质问,男人差点没笑出来,“我知道你上午没班,还有,不让我试试,怎么好验证究竟能磨成什么……”
江甜果还没听过这么不要脸的回答,气得抬脚就要踹他。
结果反而被他捉住了白嫩的脚丫,在他刚刚珍而重之揉捏过的脚踝,印下了一个吻。
“你……”
完了完了,狗男人的xp好像越来越奇怪了,江甜果被这一下亲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寒松脑袋挤在她颈边,胡乱拱着,药酒的味道愈发浓烈了,“最后一次了,媳妇,我难受。”
江甜果躺平了。
——
还好第二天不用早起上班,江甜果心安理得的赖了好一会儿床。无所事事了一上午,她下午去上班的时候就不小心早到了一会,学生还没到齐,她就先去教师大办公室里坐着。
她以为可以岁月静好的,端着搪瓷缸悠闲喝茶,谁想到却被人阴阳怪气的点名开炮。
说话的女人姓冯,教五年级语文,一张鹅蛋脸,皮肤有些黄,五官倒还算耐看,偏偏她又往脸上涂了不合适的粉,白的有些古怪了。
冯老师说,“这不是咱学校里头的大人才江老师吗,什么课还劳烦您亲自上啊?”
“那要不然呢,不是我来上,难道是学生给我上?也不是不行。”江甜果不懂她为何突发恶疾,但不妨碍她顶回去。
“切,”女人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会在领导面前显眼皮,显得你能耐了。”
“我的能耐不用显,有眼睛的人自然会看到。”
“油嘴滑舌!”说不过开始急了。
江甜果大脑运转,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和这位大姐的交集,那就只能是因为前天拿走的教案了。
瞧,有人因为写不出来破防了。
于是她直接开大,“你教案上的内容,要是能和嘴巴里的闲话一样丰富就好了。”
好,好毒的刀!
冯老师气得变形,她怎么知道自己写不出来,啊不对,她怎么能这么拐着弯骂她!
气人,实在是太气人了!
她想反击,但一时组织不好语言,江甜果懒得和她浪费口舌,端着茶缸去热水房接水。
说是热水房,其实就是门卫室,看门大爷守着个炉子,招呼着时刻有热水。
江甜果往自己的茶缸里倒了半杯,一转身却发现教五年级数学的郭老师,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帮我也倒点。”
江甜果往她的茶缸里也倒了半杯,俩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唠上了磕。
说起自己带的五年级,郭老师真是满肚子的苦水,哑着嗓子说,“你别搭理那姓冯的,我跟她搭班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上班前吹的高中成绩多好多好,一张嘴讲课,那水平,不说我,学生都听不进去。”
“也算她脸皮够厚,磕磕巴巴地硬是站那讲完了一节课,这点咱得佩服。就是你搞出来那个教案,快给她折磨疯了,这两天她到处想借人的抄,可惜根本抄不了,写出来的东西也是一坨。”郭老师幸灾乐祸,“我觉着教导主任有点不太满意她了。”
“当老师还是得有真功夫才行。”江甜果替她总结。
“那倒也不对,”郭老师摇摇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学生要是一群榆木疙瘩,老师再有本事也不行。眼瞅着明年就要升初中了,结果摸底考试卷子改出来,真是没眼看。我是真想把他们一个个,都送回一年级重修一遍。”
“不会那么差吧,可能是假期长,学生们还没收过来心。”江甜果总是擅长安慰人。
“但愿如此,昨天正式上课也是给我烦得够够的,嗓子都喊哑了,还是压不过这群皮猴子。”
“学生吵,咱不能扯着嗓子和他们对着吵,要想办法用更有效的方法去管。我家里有点胖大海,明天给你带点,做老师的得保护好嗓子,这一哑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好全。”
郭老师咳了咳,“胖大海不行,我家里有个笤帚杆,明天拿来,我就不信镇不住他们!”
郭老师想得理所当然,毕竟这年代没有家校矛盾,更没有教育理念的争执。对于难管的学生,家长在家是个打,送到学校,老师也是个打,都是这么打过来的,自然也没觉得不对劲。
关于这方面,江甜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提醒她笤帚杆粗,别给学生打出来个好歹,不行还是换根细的吧
郭老师无所谓的摆摆手,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水,脚步沉重的上了楼。
和烦躁的五年级郭老师相比,带一年级的小江老师,越发觉得班里学生像小天使。
毕竟这群小可怜们已经成为小红花的奴隶了,每天为了为数不多的小红花被迫内卷。
连刘老师都不得不佩服江甜果的鬼点子多,因为小红花不稀奇,三年级以下的老师都拿这招哄孩子。
但在别的班只把它当作外观奖励时,江甜果却把小红花引入了货币体系。就比如,可以用积攒的小红花和老师兑换铅笔、练习本,进阶的兑换有小组长,一周班长。
能想出这种方法的,真的是好坏的成年人,把可怜的小学生们玩得团团转。
但是方法确实有效,反正她和刘老师共同复盘,一致觉得学生们比开学第一天听话乖巧了好多。
甚至,江甜果还开启了梦幻联动,四天后的扫盲班考核,凡是有家长通过的,孩子能领取到10枚小红花。
只要完成这项任务,即可无痛实现当班长的梦想。
这一招就更是妙得刘老师拍案叫绝。
首先是班里的学生们,一个个都积极地跑来问扫盲班考核是怎么回事,回去了又和家长科普,家长被孩子们或是撒娇耍赖的胁迫着,被迫在扫盲班里好好读书。
就这样,小江老师只用一朵小红花,就实现了家属院联动学习潮,家里家外都是满满学习氛围。
管一个班都这样了,不敢想象,要是让她管一个学校,怕是能卷的所有人原地上大学。
江甜果在刘老师心里的形象,已经从教学天才变成了邪恶的教学天才。
恐怖如斯,简直恐怖如斯!
——
下班的时候,钱改凤端着一碗兔子肉上门了,“兔子皮得到明天才能鞣好,先尝尝兔子肉。”
是类似冷吃兔的做法,兔肉和干辣椒花椒一起小火炒到干香,江甜果捏了一小块放在嘴巴,肉质紧实,香料味很突出,无论下酒下饭都特别合适。
“太会做饭了!想着以后能在招待所食堂能天天吃钱姐炒的菜,我就开心。”江甜果小嘴巴和抹了蜜一样,说的真诚又甜。
钱改凤却是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哪那么容易呢,这么久都没通知,且有的等呢。”
江甜果只能安慰她好事多磨,同时提醒她好好复习,应对马上要到的扫盲班考核。
四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由于通过考试的会授予小学毕业证书,所以经过协商,本次试卷由市教育局出题,包括批改和监考,也都是由那边的工作人员来进行。最终两门成绩都超过及格线的,才有资格拿到小学毕业证。
可以说是相当严格,有强度的一次考试了。
因为江甜果这段日子,在学校和家属院招了不少人恨,所以让她大出风头的扫盲班,自然就成为了许多人关注的对象。
趁她不在,同事们在办公室里大声议论起来。
“唉,你们觉得这回考试能有几个人拿到小学毕业证?”
“一群乡下妇女自娱自乐,你不会还真当回事,以为他们真能成什么气候了吧?”
“满打满算,他们才上了不到俩月的课,能过就有鬼了。”
他们正议论着,刘老师和江甜果恰好推门进来,不知道俩人有没有听见,反正脸色如常,让人看得牙痒痒。
扫盲班考试的地点就定在家属院学校的教室里,一大早考生就在外头等着了,嘈杂的讲话声昭示着她们内心的焦虑。
“呼,俺还是头一回参加这么正式的考试。”
“要是拿着卷子一道题也答不出来,会不会太丢两位老师的脸了。”
“俺可是跟闺女立下军令状的,肯定得考过给她拿回去小红花。”
“我也是,那小子绝食逼我,我要是考不过,回家要闹翻天。”
正担心着,江甜果和刘老师也来了考场,事无巨细的把昨天交代过的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两位老师的关心和祝福,考生们走进了考场。
试卷被市里的老师解封发下,孙校长和教导主任留了一张一起研究。
“数学有应用题,语文有300字作文,这张试卷难度算中等偏上了。”
“是不简单,希望学生们好好考吧,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孙校长心里却不这么希望,因为江甜果接手的扫盲班,其实是家属院举办的第二届了。
第一届扫盲班办得更早,大约都是三年前的事了,牵头人正是孙校长。那时候她志得意满,以为能在教育行业大展一番拳脚,结果却被扫盲班反教做人。
除了刚开始的两天还算热闹,接下来越往后人越少,过了没半个月,扫盲班里愣是连一个人都没了。
可差点没给她气出来个好歹,因此她对江甜果的不满还夹着这层缘故。同样都是扫盲班,凭啥她半个月就灰头土脸地收场,江甜果却是能教到结课,把这么多学生送进考场。
到现在孙校长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是运气问题,是她运气不好,而江甜果运气太好。正好让她赶上了严师长和小学毕业证的大饼,她那时候哪有这个条件。
但虚假的繁荣,最终必定会在考试面前显露无影,孙校长看着试卷在心里默默估量了个数据,来考试的六七十号人里,最后拿到小学毕业证的能有10个,就算是江甜果运气逆天和教学有方了。
她等着看结果。
江甜果同样也拿到了本次的试卷,简单扫了一眼,她就知道这次是稳了。
数学卷子如她预料的一样,加减乘除都有涉及,计算量不小,而最后一道压轴的20分应用大题,更是格外有难度,好多个条件拧巴着,语文学得稍差一点,说不定连题目都读不懂。
但这偏偏是一道生活类应用题,对小学生来说可能很有难度,但扫盲班学生来说,理解题目简直是易如反掌。
再加上小江老师考试前交代过了,有些题目哪怕是不会写不出来,也绝对不能空着,尤其是应用题,写个解,把题目里的条件加加减减丢上去,指不定哪个就压中得分点了。
反正学生们都听进去了,孙校长巡视的时候就发现,考场秩序异常的好,虽然考生们大部分连握笔姿势都很别扭,但都在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没有交头接耳,更没有摆烂不答的。
真是乖得叫人恼火。
两场考试结束,家长们等在外头的贴心小棉袄,哒哒哒跑了过来,一见面就是问。
“妈,你拿着小学毕业证了吗,我要找老师换小红花去!”
“哪有这么快!”
家长们看着孩子殷切的眼神,和身旁的难兄难弟一起苦笑。
看见小江老师,他们又纷纷围了上去。
“老师,这回题难不难呀?”
“我算的最后一题答案是41,对不对?”
“江老师,扫盲班下一届啥时候继续开,我觉得这次有点悬,下次考试还能赶上拿毕业证不?”
有些问题江甜果也不知道怎么回,只能让他们先回家去等消息,等出了成绩再研究新的章程。
这边考完试,那边市里就组织着马不停蹄开始改。
领导一拍脑袋,底下牛马遭殃。好不容易等到星期日,结果还得被抓来改卷子,牛马老师心凉了半截,又听说是扫盲班的考卷,心彻底凉透了。
不是,扫盲班,他们能把字写明白吗,就来考试了?
反正就是离谱,翻开装订好的试卷,再一看,字迹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言难尽,不过虽然写的不好,但能看出来是在认真写,一笔一画,尽力保证清晰。
老师喜欢态度端正的学生,所以阅卷老师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愿意认真看看。
一下午的时间批改好,把成绩登记造册,再把两门课都超过60分的挑出来。最后他们惊讶地发现,实际参考人数共63人,最终达到合格要求的,居然足有35人。
也就是35人都拿到了小学毕业证。一半多的合格率,简直优秀得吓人。
“这真是扫盲班能考出来的成绩?”有人不敢置信地问。
同事回答他,“在部队里头考的,你觉得谁敢造假?”
那确实哈。
——
消息传回来,孙校长第一时间知道,向来冷静的她,头一回失态的问,“这是真的,你们没有统计错吗?”
来送信人把试卷档案袋递给她,孙老师不信邪的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所有卷子都重审了一遍。
可惜并没有出现她想要的结果,居然通过考试的学生,成绩都没有问题!
那也就意味着,两个月的时间,江甜果和刘老师不仅动员了大多数学生坚持参加扫盲班课程,而且还取得了相当优秀的合格率。
这……
头一次,孙校长对自己的教学能力产生了质疑,对江甜果产生了好奇。
她去楼下的办公室,从其他老师手里拿到了那本被传阅了数次的教案原稿,用研究的态度仔细精读,但却是仍旧找不到结果。
最后她从名册里找到一个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女人,去了她家上门拜访。
“你来问江老师?”
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谁还不清楚孙校长往日的清高,再瞅瞅她这幅强装淡然却窝火的样子,估计是小江老师在某些方面超过了她,让这人心里不爽了。
于是老邻居大大方方地把小江老师从头到尾夸了一遍,从她的教学能力,教学方法,还有用各种方式调动他们上课的积极性。
直把她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老师,孙校长的脸色也听得一会青一会儿白,精彩极了。最后离开的背影,看着比来时沮丧不少。
老邻居颇为微妙的转身,对自家儿子说,“你想要的小红花,妈马上要给你挣来了!”
第60章 回家
江甜果是下午快放学的时候, 知道了扫盲班的成绩。
教导主任一脸喜色的报喜,“不错呀,来考试的有一大半都拿到了毕业证, 你和刘老师可真有本事!”
对一个老师来说, 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看到播下的种子结出了果。而35个的通过人数,确实让江甜果小小地惊喜了一下, 居然比预料的更好!
她拿着成绩表, 反反复复得看了好几遍,等到放学就赶紧去找刘老师报喜。
两人围坐在一起, 先是反反复复地把通过名单欣赏了好几遍,然后开始商量着怎么通知到学生。
刘老师提出来两种方案:“我们可以挨家挨户一个个通知, 或者是等今晚上课的时候统一表扬?”
“不行,”江甜果思考后认真的摇了摇头, 觉得这两种方式, 虽然能通知到位,但的传播范围太有限。
有句古话叫富贵不还乡, 如锦衣夜行。
她的学生们为了拿到小学毕业证,吃了很多苦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包括她和刘老师, 也是从上任开始就一天都没有松懈过。
所以, 宣传好成绩,不仅仅是为了学生, 也有她要证明自己的一点小私心。
都做得这么好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咋了?
于是, 踩着家属院里大部分人下班前的几分钟,江甜果和刘老师拿着粉笔和抹布,去了门口的公告板。
先把黑板擦亮堂, 然后由字最好的小江老师,写下第一行抬头。
有几个妇女围过来看热闹,一看写下的是——扫盲班通过考试取得小学毕业证人员名单。
稍微啰嗦了些,但能让人第一遍读懂就行。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好些议论的声音。啥通过考试?不是这成绩出的这么快吗!他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一时间,人群里问“老师我考过了没?”的声音络绎不绝。
偏偏江甜果和刘老师非要卖这个关子,俩人都不回话,各自拿了粉笔,一人占据黑板一边,开始写下第一个名字。
都是在扫盲班里学了不少知识的人了,不说考试结果,但该认的常见字都认识不少,如今想在大院里找个大字不识的,还真有难度。因此他们看黑板上的名单毫无压力,一边看一边还要讨论。
“第一个是李盼弟不?”
“是是是,你们快去个人给她叫来,这可是在扫盲班里头的第一名呢!”
话是这么说,但看热闹的谁想动,没见着老师马上要写下个名字了吗?最后还是有几个人使唤了自家孩子,让他们去给哪哪哪楼的李婶子喊来。
小孩子们撒了欢的跑走,这下子消息传的更远了,又多了好些人从屋里走出来,一起围到了小小的黑板边。人头挨着人头,虽然往前挤,但都默契的给老师留了片地方。
真是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呢……
江甜果和刘老师一起被挤在人堆里,后脑勺顶着无数道灼热的视线,耳边还有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催促着,这场面,莫名让她有了种成为选秀导师,公布出道位的离谱错觉。
就比如此刻她落笔下第一个“王”字,不下五个人捂着嘴巴发出惊呼声,然后又在看见全名时失落叹气,一顿一挫,这气氛组,真是把互动感拉满了。
而唯一通过的王姓同学,也及时收到了大家的夸奖和关注,一道道欣赏的视线投过去,伴随着夸赞。
“小王还奶着娃娃呢,居然也考过了,真是有本事,不服不行!”
“是啊是啊,小王就是聪明,平时说话办事都能看出来人家的利落劲。”
几乎每个榜上有名的学生都要经过这么一遭,她们的神情也从最开始被夸奖的内向羞涩,变得享受起来。
围着看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止是来参加扫盲班的学生,还有各家的婆婆奶奶,甚至不少男人也跟着一起看热闹。
越聚越多的人流,把简单的成绩宣布,推上了更高的位置。关注度先是让两位老师被多次肯定,然后为上榜的学生们,赢得到了自信和讨论,最后激励本次落榜的学生,再接再厉。
一箭三雕,这样公布成绩的方式,来的好,麻烦多来点!
35个名字写完,江甜果和刘老师功成身退,各回各家。
只是没想到才坐下来没一会儿,家门就被接二连三地敲响。
一张张羞涩质朴的脸出现,她们手里拿着自家晒的干菜,腌的霉豆腐,或者是几颗应季的果子……,不值钱但心意满满。江甜果第一反应是推拒,但却被学生们更热情的反推回来。
拿到小学毕业证,她们心里也是感慨良多,找不到人倾诉,只能和小江老师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路的心路历程。
想想只觉得不可思议,最开始是因为严师长,勉强去充个人头,然后却被江甜果惊艳。同样都是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继续上学,而她却从未中断学习,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狠狠打了刻板嘲讽文盲的人的脸。
当时他们就觉得,原来有文化能不受欺负,抬头挺胸的感觉真好,就这么被激起了学习兴趣。
可惜遗憾的是,扫盲班中途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停课。这一歇,就是歇了一个多星期,直接给把培养出来的学习积极性全部浇灭。
吃了一点学习的苦,又起了玩心,想再重新找回状态就难了。这种时候,又是小江老师,想出来各种方法把他们拉回课堂,各种手段让他们把知识学进去。
当时只觉得痛苦,现在尝到胜利的果实,再回想起来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又加倍感谢领路人。
他们真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负责耐心的好老师。再一想,自家孩子也能被这样的好老师带,心里就更知足了。
林寒松下班晚,没见着傍晚的大场面,看见木桌上农产品开会,纳闷的问,“你去赶大集了?”
“这可是我的学生们送来的,哪能和大集上的一样!”小江老师格外珍惜学生的情谊,林寒松想摸都不允许,一定要让他洗了手再来碰。
林寒松听话的去了厨房,边洗手边问,“你们考试出成绩了?”
“那当然,”江甜果伸出手指,等他出来时,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已知参考人数63人,猜猜我有多少个学生拿到了毕业证?”
这是经典的猜数字游戏,林寒松替她高兴,顺着猜下去,“31?”
“少了!”江甜果摇头,眯着眼睛格外得意。
“这么厉害?”第一个猜半数,是数字游戏的惯用技巧,但林寒松真的没想到她能做得这么好。
“那当然,区区小学课程,区区厌学大人,轻松拿捏好吧。继续猜!”
“40?”林寒松根据实际情况,又猜了个数字。
“高了高了。”
“35?”他再猜。
这下对了,“可以嘛,三次就猜对了。”
“是咱们心有灵犀。”
小夫妻对着互夸,心里都甜滋滋的,蜜里调油地吃过了晚饭,这一回门又响了,江甜果以为是来找自己的,过去开了门,结果外头站着个意外的人物。
“赵营长?”她十分惊讶,毕竟自从王璐和表彰会的事过去,赵营长和两个混世魔王的孩子,就消失在了家属院的视线里。
就连江甜果这个邻居,都不时常能见着他,也就有几次见着他家的两个小孩,躲着人偷偷摸摸从食堂打了饭回来。
躲了这么久的人,今天怎么会主动上门?江甜果看着他满脸的胡渣和颓丧,心中不解。
“我找林寒松……”他干巴巴的说,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不等江甜果转身喊,林寒松已经听到动静,带着手上还没有擦干净的水珠,从厨房走出来了。
看到他,赵营长的神色很是复杂,似乎是轻松,又似乎带了点嫉恨。
“出去说两句话?”
林寒松带上门和他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直走到楼顶的天台上,谁也没先开口,林寒松就看着不远处将要彻底落下的夕阳,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他突然找上门又把他喊到天台上的原因。
“来一根?”侧边递过来一根烟,邀请他。
林寒松礼貌接过,却是夹在了耳后。
“怎么,林营长,啊不对,林副团长,看不上我的烟,嫌弃不好?”赵营长说着,擦了根火柴递到他手边。
“媳妇不喜欢闻烟味。”林寒松避开。
赵营长似乎是笑了下,讪讪放下了手,他低下头嘴巴里叼着烟,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天,久到一支烟都燃尽了,他这才有些艰难的开口,“我……,要退伍转业回家了。”
林寒松扭头看他,那双过分漆黑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路顺风,回去好好过日子。”
赵营长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会敲开林家的门,或许是要为他这么久以来暗戳戳的比较和幽怨,做个了断。
所以他略带挣扎地开口,“你没赢过我?要不是因为王璐,你也绝对坐不上副团长的位置。林寒松,你也真是命好。”
命好到出生就是红色世家大院子弟,命好的明明是他近在咫尺的升职,却也能被人用这种方式给截胡了。赵营长觉得自己能站在这儿,心平气和地讲话,足够算得上涵养好。
谁想到,林寒松在话音落下后,往边上退了两步,认真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好像是头一回认识他一样。
赵营长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眼神?”他莫名有了种被人整个看穿的尴尬。
“你退伍这个决定做得挺对。再呆下去,部队也不适合你了。”林寒松看着他认真地说。
不适合他了?
是指他因为没恢复好,留了暗疾的腿,还是在领导那挂了名号的坏名声?
林寒松说完那句话就走了,独留赵营长愣愣站在原地,半晌不能回神。
他心里先是恼火愤怒,直到一阵凉风吹来,似乎煽灭了些什么。
赵营长猛然开始回想,回想起多年前初参军的自己,那时候他家里条件差,来参军就是为了吃饱饭,虽然穷但也活得坦荡。
但后来日子过好了,他却开始变了,就像他明知三任妻子的痛苦却视而不见。明知王璐带回来的东西来路不正,同样视而不见。
他以为不知情就无罪,孰装作不知不知情就是切实的帮凶。
他是害死第一任妻子的帮凶,逼走第二任妻子的恶人,葬送第三任妻子的从犯,他早就配不上军人这个称呼了。
赵营长又在楼上站了好久,夜幕降临,蚊子倾巢而出,咬得人又痛又痒。
他回去,看见大儿子正踩着小凳子,站在水龙头下洗碗,小儿子则是笨拙地擦着桌子。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和他们一起收拾好了家务,然后开始打包要寄回家的东西。
王璐的事件虽然没给他留上案底,但恶果却已经反噬。
参照以往的例子,他转业后起码能安排到当地市里的派出所混个所长当当,但这次给她安排的职位却只是公社派出所的普通公安。
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
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
林寒松从天台回去的时候,江甜果还在一件件翻看学生们送来的东西,喜欢得不行。
钱改凤自然也来过,拿了几个鸡蛋,还有帮她鞣制好的兔皮。
干活利落的人真是样样都做得好,钱改凤不仅把兔肉做得好吃,兔皮也完整地剥了下来,再用特殊的方法处理好,皮毛柔软不掉毛,可以用来缝制使用了。
这只兔子不大,所以围脖想不了,满打满算也就是做两个护膝,或者是两个手套。
江甜果好好比划了比划,最后决定把福气留给狗男人,给林寒松做一对护膝出来。
她招呼男人过来,让他把裤腿挽起来,拿着卷尺量出来几个尺寸,又把兔皮放在膝盖上试了试大小。
“你留着做点自己能用得到的。”林寒松说着要把腿移开。
江甜果霸道地按住,不让他乱动,“这不是平白无故给你的,还是给你升职的贺礼。咳,虽然说的有点晚了,你收到可能还会更晚,但是你现在可以先心领。”
林寒松低眸看着膝盖上柔软的皮子,点头,“我喜欢,很适合很舒服,谢谢你。”
很好,很给面子,一步到位的送礼极速版。
第二天江甜果去上班,昨天晚上她在家属院门口宣布成绩的时候,阵仗可不小。
时刻关注着她的几位老师,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听到惊人的通过率后,更是差点没把一口牙给咬碎。更吓人的是向来对江甜果不假辞色的孙校长,今天居然还罕见的点名表扬了人家。
虽然俩人脸上都没有啥多余的表情,好像孙校长是不得已地例行夸奖,但这已经代表很多东西了。再往深处想想,扫盲班是严师长牵头办的,江甜果做的这么好,肯定也得他的心,这下子更是吓人。
再想想昨天好像还嘲讽人家,被正主听见,有脸皮薄的今天都不敢往办公室凑,其他人也都是低着头各干各的事。
江甜果倒是对他们的所有行为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不在意。同事就是同事,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和谐就行了,都是成年人了,就没必要跟幼儿园一样幼稚,一会儿跟你好,一会儿跟她好,一会儿又闹掰。
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情绪价值,真没必要。
所以,江甜果乐得享受如今在学校里,社交关系简单的闲适时光,真爽啊。
工作轻松省事心情舒畅,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到一周时间,住对门的赵营长就把东西收拾完搬走了,他的离开比王春花还要匆忙安静,几乎没有任何人察觉。
还是有一天钱改凤上门不经意提起,江甜果才回想起,好像某一天开始再没听见过对门传来动静。
说着说着就提起了王春花,据她离开也过半个月了,一直也没个消息真是急死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天下午,江甜果就见着了风尘仆仆的王春花和两个孩子。
“春花嫂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迎上去,帮她接过手里的两个大提兜,女人连忙腾出手把门锁打开。
也就隔了半个月,屋子里已经聚起来一层薄灰,微微有些呛人。
江甜果主动回屋里拿了块抹布过来,“嫂子,我帮着你一起收拾吧?”
王春花没拒绝,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一起努力,简单的先把屋子大致清扫了一遍。
这时候王春花才开口,神色复杂,“你就不问我为啥回来?”
“不问,嫂子能回来我就高兴。”江甜果笑了笑,真心为她高兴。其实是压根用不着问,王春花离开的时候,打扮的虽然简朴,但衣服干净没有补丁,两个孩子脸上也都有肉。
离开半个月,三人一致变成了逃荒的难民,身上衣服脏兮兮的,神情憔悴脸色发黄,看着就过得不好,江甜果于是就没问,不想揭人伤疤。
王春花却迫切的想找人倾诉倾诉,拉着江甜果,喉头哽咽几次,复杂的思绪全化成了一声叹息。
江甜果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王春花终于断断续续地开始说起。
其实是很俗套的故事,当闺女过得好时,她全心全意向家里付出,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而当闺女过得不好时,反倒是用心对待的亲人,捅出了最疼的一刀。
王春花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老家跑出来的。最开始她想去公社租间房子住,结果亲哥和嫂子轮流来闹,扰得邻居都不安宁,没办法只能退租。
偏偏又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叫她偷听到当初在火车上,她哥嫂是贼喊捉贼的恶人,藏在包袱里丢掉的十几块钱是他们干的!
王春花当时就气血上涌,没想到俩人居然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算计亲妹子的钱就算了,居然还要当个贼,而且还对着公安报假警!
为了钱能算计到这种程度,这着实是吓人。她不想在家里继续待了,再呆下去,她和俩孩子搞不好都得被玩死。
于是王春花生平第一次,毫不顾忌的闹开了,她闹来了大队长!
对方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因着王春花烈士遗属的身份,处置的时多有偏颇,让哥嫂家倒赔了些钱。结果当天,她爹娘就一个接一个都重病了,逼着要让她拿钱去治病。
王春花于是意识到,继续留在老家,她的父母和哥嫂有一千种方法能把她吸干抹净,她必须得逃了!
于是带着孩子连夜离开,买了最近的火车票,疲累得一路周转,终于又回到了她最熟悉的部队家属院。
“等明天我去把工作落实了,以后就再也不走了,我就在这守着娃娃们长大。”看着累倒在床上的两个孩子,王春花眼里闪过暖意。
她当时把东西寄回去的干净,如今回来,屋里除了几样搬不走的大家具,别的啥都没有。
江甜果给她拿了几样新的日常生活用品,王春花不再拒绝,照单收下,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感慨。
“小江,你是这个!”她竖起大拇指,“不服不行。”
要是没有江甜果给她出主意,把钱存进银行,还有让她先不着急定下老家的工作,现在她哪会有这么多条退路。
多亏了江甜果,还好有江甜果。
只有经历过的才懂,在摇摆选择的时刻,能有个明白人站出来,顶着压力为她指明方向选好退路,有多么难得。
江甜果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