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今洲还在那跟着蒋炽嘴贱着, 但时邬这两年别的没学到,就是学会了两个字——分寸。
等她不着急地把那碗西红柿鸡蛋面吃到见底,放下碗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也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打扰到时候了。
“这是洗洁精?”时邬自觉端着自己吃完的碗站在洗碗池前, 拎起那瓶洗涤剂看了眼。
“嗯。”程今洲双手抱臂地看她在那不知道纠结什么:“放在厨房的,应该不会是洗面奶。”
“”
时邬“哦”了一声。
两分钟后, 等她洗完, 时邬抽了张纸擦着手, 程今洲跟个小尾巴似的,时邬在这个屋里晃悠到哪他就跟着晃悠到哪,这么倒也不突兀,算是基本待客之道, 不然总不能叫别人在自己家里摸瞎。
所以时邬跟着程今洲一块重新往客厅折的时候, 就自然地继续发问了:“你家里有肥皂吗?我有点不喜欢洗洁精的味。”
“”程今洲心说他也没叫她洗, 说了放那就行,但今晚来的一个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 都有点轴得慌, 没叫蒋炽丢垃圾他非得丢, 也没叫时邬洗完她非得洗,刚他都端手里了,时邬硬生生用一种比过年时拒绝红包还强硬的姿态抢了下来。
要是靳兰在, 听到这话,还以为他是怎么逼人不情不愿地洗了这个碗的。
“卫生间有。”程今洲想了想:“应该是石榴味的。”
在行朝巷巷口那家便民超市买的舒肤佳, 他站货架前挑了半天才相对挑了个好闻的味。
“行啊。”时邬无所谓地说着, 安慰他:“我不挑的。”
“”
因为时邬今晚过来算是意外,所以洗完澡后, 卫生间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跟蒋炽两人换下来的球服内裤还都挂在衣钩上,准确地说是他挂在衣钩上,蒋炽的就随手扔在地面,这也导致了时邬边站那洗着手,边不自觉地从镜子里往后瞄,瞄挂着的那排衣服:“平角内裤穿着是不是比三角的舒服?”
“”
听到这话,程今洲有些散漫地倚着那门框,垂着眼皮,想了想,尽量忽略掉时邬看的是自己的内裤,毕竟他跟蒋炽的都堆在浴室,时邬也分不清谁跟谁的,于是就跟百问百科一样,单纯讨论衣服设计上的舒适度问题,放自然地说:“是吧,没试过,但好像什么时候刷到过这类报道,平角的设计是比三角的舒服点。”
“嗯。”时邬点了头,手上洗手的动作也结束,带着石榴香的侧身抽了两张纸擦手,继续说:“你这内裤料子,看着挺好的,不便宜吧?”
话一落,一个男高中生就这么轻轻地碎掉了。
“还、还行。”程今洲挪开了视线。
他这会身上穿的只有件T恤,没外套领子给他躲,于是就只能不自然地下巴低了低,耳垂有些红。
“两件呢,你怎么不猜是蒋炽的?”他还有点负隅反抗。
时邬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他挑片烂成那样,我觉得不像是他的审美。”
“”
行吧,当她是在夸他。
“我是来给你资料的,下午刚打。”洗完手,时邬重新回到客厅,才步入正题说出自己今晚来的原因:“本来想着到家后给你发个信息问你在不在,没想到路过就见这边的灯和门都正开着,所以就直接来了。”
程今洲“嗯”了声,想起蒋炽说她去打印的事,于是问:“什么资料?”
“一些补充知识点的合集,学校新发的。”时邬把书包打开来,从里头抽出了一份递给他:“二轮复习会用到。”
程今洲又“嗯”了声,不忘说一声谢谢。
外面似乎连虫鸣都开始偃旗息鼓,时邬抬头看了眼电视右上角出现的整点报数时间,刚好要到零点。
时邬拉起怀里的书包拉链,从沙发上站起身,说道:“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我送送你。”程今洲还是这么说。
枝叶安静地在深夜里沉睡,茶室前的锦鲤池无风也起着波澜,时邬背着书包,沉默地跟着程今洲一道出了大门口。
“明天会出期中的考试成绩。”时邬忽地和他提起。
“嗯。”程今洲点下头,笑了问:“怎么了,怕自己考不好?”
时邬:“不是。”
她又偏头看他一眼:“你呢?”
围墙旁的路灯淡淡在脚底投出阴影,程今洲看着路面,想了想:“应该还行。”
他的情况多少有些特殊,大多跟他差不多情况的同龄人,在签约成为职业选手后,不管是围棋象棋还是体育竞技,高考都是自然而然被抛下的选择,只剩下训练,他也不能避免。
可靳兰没这样,也没完全地被教练牵着走逐大流。
程今洲虽然也没正常去学校上过几天课,但靳兰一直都坚持给他找家教,训练的空隙有时间了就继续学习。
像是自己年轻时没能踏入大学,靳兰不想他也有什么遗憾:“妈又不逼你,你要是精力够就试试,进大学体验体验,要是就只想射箭,退学也没人拦你。”
“只有凡事都自己走一遭,试过了,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一夜过去,周一,升旗仪式后,期中的考试成绩已经被班主任贴在了黑板报旁边。
“班级第九,年级一百零一。”李夏妮拉着张脸叹气:“你说我这嘴是不是开过光,说掉出前一百就掉出前一百,擦着边也必须应验。”
教室内外都嘈嘈杂杂的,成绩刚贴上去没两分钟,班级后头乌泱泱围了十几个人,其中还夹杂着座位上的呼朋唤友:“欸,帮我看看我考年级多少?”
“三百多!”
时邬那会正坐在座位上往杯子里冲速溶咖啡,天气热,从操场回来后就脱了外套,身上穿件修身的正肩白T恤,上周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松散地扎着高马尾,几缕发尾的头发丝贴在脖颈一侧,整个人都看着精气神特足,她边坐那搅着咖啡,边离着好一段距离,看着李夏妮唉声叹气地往回走。
“那你还不多说点好的。”卫格桦从卫生间晃荡回来,边进自己座位边伸着腰往前够,毫不见外地从李夏妮课桌里“唰”抽出两张纸来,擦手上的水:“比如说,祝卫格桦大帅哥一表人才,马到成功。”
“好的,马到成功先生,麻烦成功人士下回买烟时记得稍包纸。”李夏妮刚好走到座位前,很见外地抬手把自己的纸往课桌里收了收,又回过头质问:“说好的周日吃烧烤,偷摸干什么了鸽我?”
可怜她饿着肚子等了一下午,才看到卫格桦一点就给她发了消息,说临时有事,于是最后拉时邬吃炸串去了。
“噢,昨天。”卫格桦把手里用完的纸团了团,往后仰朝教室后的垃圾桶投过去:“算命去了。”
“就在跨江大桥的桥底下。”他给她介绍:“八十八一次,问什么都行,我昨天聊三小时回本了才走。”
李夏妮:“”
“这周末,这周末肯定吃。”卫格桦斩钉截铁地说。
说完,还没等他再憋个天打雷劈的毒誓出来,就见坐在前头的时邬冲好咖啡后从座位上起身,往外头走,卫格桦仰着脑袋看她:“干吗去?”
时邬:“我去看眼成绩。”
话一出,坐在座位上的李夏妮和卫格桦闻言互相看了眼,眼神都有点没底——她怎么了?
“没考好吗?”卫格桦低下脑袋问:“怎么看得我都有点发怵。”
“没啊。”李夏妮也不知道:“我刚看她考得挺好的啊。”
那会距离张贴成绩表已经过了一会儿,围在班级后头的人群差不多散了。
时邬从离了座位就看见了趴在教室后头睡觉的身影,弓着背,两条长腿没地方放地敞在两边,最后还很有经验地在头上蒙了校服,遮挡窗外照射过来的光线。
就这么看,这人还有点可爱。
睡觉哥。
时邬站到成绩单前,往身后的背影瞄了眼,随后就转回头,从班级最后一名开始往前扫。
她其实大概是有数的,要说这几年一点也不知道程今洲的情况那也不可能,他从四年级就在少年宫旁的体育馆里学射箭,到北京后的学习生活也是以射箭为主,所以就算考个倒数第一,时邬觉得自己也不会太惊讶。
而当她视线短短几秒扫到成绩单的中间也没看见程今洲的名字时,她突然开始觉得有些超出预料了。
时邬微挑下眉,视线继续往上,一直到几秒后定格在班级第二名的位置,看着“程今洲”那三个字的前头标着2,微怔了下。
班级第二,年级第三。
身后传来声板凳后挫的声响,时邬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程今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趴在那抬起右手,抓住盖在后脑勺那块的校服,扯着布料一点点往下拉,直到整个脑袋露出来。
时邬站那儿看着他,还没等她跟正巧悠悠转醒的程今洲说什么,前门就忽地传来一道声音,一个面生的外班同学站在门口伸头张望——“程今洲,年级主任找!去行政楼底下拍照!”
“拍什么?”程今洲刚睡醒,人还迷糊着,怀里抱着校服,坐在那视线淡淡地望向前门那边不知道哪个班的同学:“什么东西找?”
“”
“年、年级主任找。”那女生被直直的目光看得有点脸红,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找你去行政楼底下拍照。”
“噢。”程今洲这回听清了,还不忘对着来通知的同学说了声谢。
整个事情的发生也就只花了半分钟,时邬那会就站在他身后,但程今洲不知道。
于是时邬紧接着就听见了他自言自语的说话声——
“没事拍什么照。”程今洲边放下外套边站起来,嘟嘟囔囔:“评校草?”
“”
第17章 017
后两节的课一晃而过, 距离下课只剩下三分钟,李夏妮饿得前胸贴后背,视线第八次从半小时前的微信消息记录移开, 仿佛多看一眼渔粉那两个字, 就能望梅止渴地多坚持一会儿——
米奇和米妮:【去吃学校后面的渔粉怎么样啊啊啊啊啊饿死啦!】
乌篷船:【好的。】
华子:【ooooooooojbk啊。】
米奇和米妮:【卫格桦, 你不要学我说话。】
华子:【嗯嗯,知知知知知知知道啦。】
“”
时间临近正午, 光线照得临窗一排的课桌面、头发丝都发着光, 时邬那会正右手握着笔, 笔头担在下巴上,如有所思地思考着最后一道附加题,思考的间隙瞥了同桌一眼,就见李夏妮在秒针转到最后四分之一圈时, 终于坚强地吊着最后一口气地坐正了, 一脸呆滞地盯着黑板上的钟表倒计时:“3、2、1下课!”
班里的钟在考试前被调了一次, 快了一分钟,但李夏妮不知道。
于是在倒计时说完后, 整栋教学楼依旧静悄悄, 没有预料之中盖过她声音的铃声配合, 只有鸦雀无声的两秒后,周围同学“噗!”的一声嗤笑。
“”
“真的,快要笑死我了。”卫格桦坐在李夏妮的对面, 趴在渔粉店的餐桌上笑得直不起腰:“刚数学老师走时望你那眼神看见了没,都到门口了还要问你一句孩子你是不是脑子饿缺氧了哈哈哈哈哈——”
“”
从学校到这里,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李夏妮心如止水地望着卫格桦还要笑一个中午的架势,慢悠悠叹了声气, 不理他,只自顾自从箸筒取出两双筷子,一双递给时邬,一双自己留:“要不这次排座位,咱俩还是坐在原位吧。”
班里每回大考后都会重新调一次座位,班主任按照班级名次从第一名开始念,第一名进入教室先选,依次往后。
时邬点了头,“嗯”一声。
她也不怎么喜欢换位置,搬起来麻烦,也已经坐习惯了。
饭点,出餐的速度快,没两分钟三人点的渔粉就被端了上来,卫格桦惦记着吃,他抬手,自己抽了双筷子,眼角刚笑出的眼泪还没擦干,就思维极其跳跃地提起了自己的正事:“不过没想到,洲子他成绩竟然那么好,年级第三?”
“”
李夏妮忽地想到自己一百零一的年级排名,要是不算程今洲,自己刚好能算是前一百,而只要进了前一百,她爸就会奖励她五百块钱——天杀的转校哥。
“我也还想坐这个位置。”说着卫格桦就叹了声气。
靠窗的位置一直是热门选择,风景好,视野不错,想干点坏事什么也足够隐蔽,他能坐这个位置还是上回求爷爷告奶奶拉上班级第五才抢上的,但班级第五已经明确表示了坐在他身边没有学习氛围,容易玩物丧志,痛定思痛地在考试前就提出了分座。
那撕心裂肺的场面,简直比分手还叫人泪流满面。
卫格桦嗦了口粉,开始思考起来,时邬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程今洲——“要不我找洲子,跟他坐同桌,然后说服他先进来帮我占座?”
“”
其实这算是学生时代排座位的一个潜规则,大部分人都提前就有想做同桌的人选,两个人只要有人先坐了,大家伙又知道他俩要一起坐,就基本没人再去碰那个位置,也免得讨人嫌。
“你俩很熟吗?”李夏妮灵魂发问。
时邬视线也轻飘飘地落到他脸上。
“难道,不熟吗。”卫格桦认真地反问,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好朋友吗?”
不等李夏妮反驳“一天都没见你说上两句话算什么熟”,卫格桦就已经拍桌:“吃过我家走地鸡的,那就是过命的交情,四海之内皆兄弟!”
“”
“阿嚏!”程今洲坐在行政楼下的花坛子边,握着一瓶鲜奶,突然间莫名其妙地猛打了一个喷嚏,打完好几秒钟才垂着头缓过来:“谁在念叨我?”
“时邬吧。”自从投了那部A片后,蒋炽的嘴就特甜,甜到程今洲觉得自己老了,会被这种人骗着买保健品,还一骗一个心甘情愿。
但他面上不露出来。
程今洲闻言弓着背,手肘搭在腿边,只淡淡瞥他眼:“你不会今晚还想赖我这吧?”
头顶的天湛蓝湛蓝的,圆形花坛这一片刚好被身后的行政楼投下阴影,凉风习习,遮挡住太阳直射过来的阳光,将穿着校服的少年眉目也衬得柔顺了些。
“倒也不是。”沉默片刻,蒋炽扭头喝了口手里的特仑苏:“但如果你要是就想让我去,也不是不行。”
程今洲:“”
知道的蒋炽喝的是特仑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了衡水老白干。
两人昨晚睡得都晚,时邬走后,又闹腾了好一会,午饭潦草的在食堂应付了顿,打算吹会风散会步,就回班里补觉去。
“听说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三?”从花坛上起身时,蒋炽忽地问。
他是听他们班里人课间讨论的,他们班不仅有林清北这个万年老二,还常出一个万年老三,只是老三目前水平还不够稳定,偶尔也会成老四,一直等到上午成绩单出来,老三两眼一黑地直接掉到了老五,再之后就听人说,是楼上的那个转校生,这次考了第三。
程今洲“嗯”了声,扭回头,瞥向他,问:“你怎么知道?”
“班里有人说,看到你去行政楼拍照了。”蒋炽回他。
其实就算没看到,各个班级的消息也特别灵通,年级里有同学自己组织的大群,早在刚出成绩的时候,七班就有人把成绩单拍下往大群里发了,传出来也不过就是一个课间的事。
“噢。”程今洲点头应了一声。
七中有把各个年级前三名张贴在荣誉墙上的习惯,他刚转来,又是第一回考前三,年级组里没他照片才把他喊出来补拍。
“那这会照片是不是已经洗出来了?”蒋炽想一出是一出的,还挺为程今洲着想:“要不咱走行政楼后头绕一圈,绕出来正好回教室,你还能顺道看一眼你荣誉墙上的照片。”
蒋炽觉得没人能拒绝得了这种荣誉时刻,以后七中学子逢人路过都得参观一下。
可程今洲心说他没事去看自己照片干什么,他每天不找镜子光端碗水都能瞧见自己这张大帅哥的脸。
但又转念一想,那边距离学校超市近,他正好还想再去一趟买点东西,于是就点了头:“行啊,我正好再去超市买瓶奶。”
“”
从行政楼正前方的花坛绕到后方的荣誉墙,总共也不过三分钟的事。
蒋炽奇奇怪怪地斜眼瞄着程今洲边刷手机,边握着牛奶不时喝一口的动作,一直等到路走到一半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你昨晚,看了几部啊,这么猛灌牛奶?”
程今洲第一下还没听懂,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朝他稍稍挪过去:“?”
蒋炽:“”
他在装什么纯啊喂,也没听时邬的口味是纯情少男啊喂。
直到这种沉默蔓延了接近半分钟,大概也是男生和男生间的那点沟通天赋,程今洲终于在蒋炽扭扭捏捏又猥琐的眼神里,悟明白点他大概是在说什么了。
“我看你二大爷。”程今洲盯着蒋炽手里的那盒特仑苏,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回到黎江就没见喝过牛奶的人,今天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买一盒在手里吸着了。
他微蹙眉,夹点难以形容的嫌弃成分:“先吃点猪脑子补补脑吧你。”
但蒋炽有他自己的重点:“我二大爷说不准也是你二大爷!”
“”
“那你今天干什么这么猛灌牛奶?”蒋炽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怪我吗,你想想昨晚那场面吧,谁知道是不是时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寂寞怀春了。”
“”
“我妈早上刚发的微信,提醒我多喝牛奶长个儿。”说完,程今洲稍有冷淡地望眼蒋炽,顺手将手里的空瓶子丢身后的垃圾桶里:“聊天记录要看吗?”
蒋炽:“”
对不起,是他脏。
校园道路上的树荫在脚底投下大片阴影,七中的建筑分布传统,行政楼正对着学校正门,一直绕到行政楼后,就是通向学校超市和操场的路,教学楼就建在行政楼的右侧。
而荣誉墙就张贴在行政楼后的一排公告栏里。
两人贫了一路,这会距离饭后有一会了,后操场聚集了不少自由活动的学生,几条互通的小路上都零散分布着人影。
“不过你还真别说,你年级第三,林清北年级第二,时邬年级第一。”蒋炽伸手朝荣誉墙的上方指过去:“就还挺像那绕不开解不开的缘儿~”
风吹来,头顶香樟树层层叠叠地窸窣作响,光斑也松洒洒地落在蓝白色校服的肩膀和领口上。
程今洲听着耳旁蒋炽的话,动作稍顿,挑眉望向他:“年级第一?”
“嗯。”蒋炽点点头:“是啊,时邬是年级第一。”
话落,两人已经走到了荣誉墙前,程今洲的视线随即扫向最上面一排高三组的位置,年级第一的照片。
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公告栏上的那张照片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了,色彩有些发白,照片中时邬扎着高马尾,身穿校服淡淡地看着镜头,虽然历经过时间,可依稀还是能看出那个时期的时邬比现在青涩很多,拗着那股劲的眼神和表情却和现在如出一辙,很漂亮,平日里看起来颓颓丧丧,但只要细看,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坦荡无畏的野心。
“她是年级第一。”程今洲忽地重复了这样一句,他嘴角挂着不明显的笑容弧度,似有些不屑,又似是相信。
“是啊。”蒋炽望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什么大男子主义不乐意承认人家优秀呢,找证据似的,指:“除去高一时邬经常缺课的那段时间,除此外,她一直都是第一。”
“从最下面的高一换到最上面的高三,两年了,照片边缘都褪色了,也没人能越过她。”
第18章 018
七班班主任调座位的传统是将这天放在周五, 那天有一节他的自习课,刚好拿来用。
但比周五更早到的,是卫格桦。
“真的, 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卫格桦在电话那头给他抛了一堆的好处, 还不忘煽情道:“咱俩小学时候没做成同桌, 我一直遗憾来着,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弥补了。”
“”
怎么说呢, 有的人为了找个同桌, 就什么扯淡的话都乐意往外蹦。
程今洲记事记得早, 虽然关于卫格桦的记忆不多,但也清晰,甚至清新到记得他们当年上的是三六班,班主任是他妈, 卫妈妈没事就把上课偷吃辣条的卫格桦拽到走廊上罚站。
而那个时候程今洲和时邬的座位刚好在靠走廊的窗户边, 偶尔写字眼睛疲惫了往窗外看时, 就能看着一个黑黢黢的小男孩单手举着辣条袋子,朝自己灿烂地笑。
以上, 就是程今洲对卫格桦的全部记忆了, 外加没承受得住诱惑, 跟时邬两人确实吃过他几根辣条。
“按照名次选座位,班级第一选,紧接着就是班级第二?”程今洲正坐在体育馆的长椅上, 他刚跑完十公里,脑门汗津津的, 运动服也被他脱了撂在一旁, 歪着头,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间, 手上边整理一只鞋的鞋带边和对面打着电话聊天。
“是啊。”卫格桦那头也不知道正在哪晃悠呢,身边的杂音还有人喊着“卫哥好”:“时邬选完就是你,幸福吧,班里四十二个座位,四十一个都随你挑。”
说完,卫格桦停了秒,又突然纠正:“哦不是,是四十个,时邬旁边的位置留给李夏妮了。”
闻言程今洲收鞋带的手停了停,他微挑眉,从下巴到脖颈都是汗,还能抽着空思考了一下这里面的逻辑:“那李夏妮是不是,名次在我后面?”
“”卫格桦突然有点不太好的直觉,说着:“是啊,你第二,她第九。”
程今洲继续问:“那是不是时邬身边的位置,我要是先进去坐,也行?”
“”
卫格桦结结巴巴:“那、那倒是也没错。”
总不能坐下后时邬再给他一脚撅出去。
今晚的一通电话打到最后,程今洲也没给他个准信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手上的电话挂断,程今洲看着蒋炽从前头体育馆的入口进来,撂下了手里的那只鞋,问:“课上完了?”
他妈最近刚给他报了个小课,说是从哪哪来的名师画家,一周只有三个晚上有课。
“是啊。”蒋炽提着个颜料小桶唉声叹气地归来:“你说人心是不是险恶,改个画还得拿透明板子隔了,看到最后板子拿起来的时候我心都死了。”
“行了。”程今洲笑他:“你不是下个月就统考了,也就这段时间。”
“不太行。”蒋炽:“我妈望子成龙着呢,想让我后面继续校考,捞个好点的大学。”
他叹气:“省前一万才能差不多有学上,还不如直接复读一年更靠谱点。”
蒋炽属于文化分勉勉强强,专业分也勉勉强强的类型,要是统考完最后几个月文化分上得高点,说不准能有个不错的二本,但这离他妈望子成龙的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家里边也一直意见不一,他爸觉得孩子有个学上就成,她妈非重本看不上,饭桌上一提这事就吵,都已经高三了,蒋炽偶尔看着自己爸妈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样,会迷茫地滋生出一种不如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最近总是被一种厌腻感折磨着,像置身在一场噩梦中。”蒋炽忽地高深了起来,跟着程今洲一道坐在这空旷的体育馆里,竟然生出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寥感。
“还是好好学习吧。”程今洲煞他风景地起身:“不然想网抑云都只能用别人的句子。”
“出自哪啊?”蒋炽仰着脸问。
“《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
看着程今洲拎着训练鞋往淋浴间走的身影,蒋炽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有时摊上个博学多才的表哥也挺教人绝望的,他就顺嘴一问,还真叫程今洲装上了。
十几分钟后,洗了个澡,程今洲换了身衣服背着挎包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一身清清爽爽的朝气。
这会才过八点,学校里的教学楼依旧灯火通明,蒋炽拎上自己的小桶,两人一块朝出口走。
“你今晚有事?”蒋炽问。
程今洲“嗯”了声,他关上体育馆的灯,将挂在门把手的锁“吧哒”一声锁起来,手里抛着钥匙回过头:“怎么了?”
“没,不是你傍晚发消息,说晚上有事吗,就想问你是什么事来着。”蒋炽难得的有点颓丧,被名师骂了一晚上画的依托答辩,这会家不想回,修车厂也没心情去,逮着程今洲就想跟程今洲身后晃荡,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学习。”程今洲轻飘飘地抛出了个比上刀山下火海还叫蒋炽为难的安排。
蒋炽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离家出走的这个D选项。
“还有几个月呢,你这成绩,就文化分,重本也够上了吧。”蒋炽回忆着去年的分数线。
其实要是没从北京回来,程今洲说不准能在之后全国范围的比赛上拿个奖,然后被大学特招进去,毕竟现在就连清华都有射箭队,国家和大学近年一直很重视这方面的人才培养。
可程今洲当时只弯着腰帮路前头的老奶奶捡掉在地上的橘子,淡声说了句他还没解约,但也不打算顶着现在这个队的前缀继续比赛。
蒋炽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想上网搜一搜相关信息,出来的也都是寥寥几条在豆瓣开帖骂程今洲祖宗十八代的,总体热度还没隔壁职高开直播摇花手摇出二十万粉丝的精神小伙高。
但蒋炽当场还是稍息立正地给程今洲鼓掌:“骨气!”
而程今洲这个人妙也就妙在这了,瞥了他一眼,没认同这两个字,只是说自己今年才十八,走哪条路都是走,没到非得要折腰的那个地步前,那人就还是尽量活得痛快些,自我些,有勇气些。
要是真有哪天天塌了,要他顶着,那他从街头给人磕到街尾也没什么——人活着要能屈能伸些。
能伸的时候痛快的伸,真哪天屈了,也拿出点有口饭吃就还能翻身的魄力来。
蒋炽当时听完蹲在红绿灯前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抽了根烟:“哥,你比有骨气的人还牛逼些。”
身后的灯一关,操场这边的这条路就暗了大半。七中的体育馆建了有几年,不算新,建得也潦草,像是一个描猫画虎的半吊子工程。
除去定期去箭馆练射箭保持手感,程今洲也会早上或晚上照以前那样跑步锻炼锻炼,不然总不能等半年后高考完,他想继续比赛,结果到时候发现连反曲弓都拉不开。
月明星稀,点点星光和教学楼的灯光交映成辉。
路过尚在营业的学校超市前,程今洲看了眼,随即就脚步换了个方向折了进去,蒋炽一头雾水地跟着进去。
“吃宵夜啊?”蒋炽问。
程今洲站在货架前,拿了瓶草莓味的酸奶,又拿了袋面包,说:“不是,给时邬买的。”
蒋炽:“嗯?”
程今洲拎着这两样东西到收银台前,顺手又拿了几颗貌似见过女生常吃的牛轧糖:“想待会跟她一起学习。”
“嗯???”蒋炽滑稽地拎着个小桶,身上弄脏的衣服都还没换,顿觉自己今晚来找他就纯属多余。
他这辈子交友就该警惕恋爱脑。
结完账,买的东西装进了个小塑料袋里拎着,程今洲边下超市门口的台阶,边垂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道:“离晚自习下课也就还剩半小时,你要先走吗?我先坐楼下等等。”
“”
蒋炽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能短短两星期就把关系发展到这样的,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似乎又很水到渠成,颇有些时邬给点阳光他就灿烂的不要脸架势。
“算了,陪你一会吧。”蒋炽悠悠叹了声气。
那大师下课后还给他妈打电话了,就算这会走,他也得在外头孤魂野鬼似的晃悠到他妈睡着了再说。
两人那会刚好走到行政楼后头,蒋炽瞄了眼前方的荣誉墙,问道:“时邬是怎么同意跟你一块学习的?”
如果拦不了哥们谈恋爱,那他愿意从哥们身上学习经验。
平心而论的,又或者蒋炽现在跟程今洲走得近自带滤镜,总之他觉得时邬比程今洲拽多了,还不是程今洲那种面上的拽,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学霸氛围——林清北可能瞧不起人,但时邬多少有点不把人当人。
“还没问。”程今洲那会正一边肩膀斜靠着路灯,一边垂着头刷手机上的信息,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回答有问题。
“”
蒋炽:“那你信誓旦旦地说今晚要和她一起学习?”
“是啊,急什么。”程今洲点头,老神在在地叹口气:“班级第一和班级第二,多好的搭配。”
说完,他还抬了下眼,视线淡淡地朝荣誉墙那边扫过去:“而且,你不觉得,林清北那照片,搁我俩中间特别碍眼吗?”
“”
蒋炽:“”
当学校荣誉墙是你家结婚证呢。
高情商:我想进步。
低情商:林清北搁在中间碍眼。
晚风吹过还带有潮意的发梢,程今洲抬手揉了下后脑勺的碎发,就肩膀挨在那的,开始给时邬打字发消息:【放学后能不能跟你一起学习?】
超时:【我还在学校,待会可以一起回去。】
树叶窸窣作响,昏黄的路灯和阴影交织。
几分钟后,乌篷船回复过来,问:【怎么了?】
程今洲垂眸勾了勾唇角,站那儿脸不红心不跳:【太想进步了。】
第19章 019
教室窗外夜色愈深, 点点星光浮隐若现,整道夜幕宛如打翻混合了湛蓝和深黑的调料盘。
时邬面前摊着的资料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红黑色两种笔迹寥寥几处在重点地方做着标记, 她看了两秒手机上的消息, 随后情不自禁瞄了眼在一旁写试卷的李夏妮。
感受到她的视线, 李夏妮奇奇怪怪地看向她,眨眨眼:“有事?”
“没。”时邬摇了头, 放回了手机。
那会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时邬将晚自习看过的内容拿过来一目十行地复盘了遍, 结束后,就合上了这本资料,手指搭在唇边,视线放松地淡淡望向窗外。
没几分钟, 下课铃声刚一打响, 身旁的李夏妮就光速收起了桌面上的书本, 随后一股脑丢进书包里。
虽然回家不一定掏出来看,但最起码此时此刻和回家的路上, 她会因为带了一书包的作业而感到满满的安全感。
“你说卫格桦去哪去了?”李夏妮低着头给自己书包拉上拉链:“成天忙得像是日理万机, 今晚晚自习也请假了。”
“电玩城那边。”时邬说, 她站起来,将书桌里的两本薄册子装进书包里:“他下午接了个电话,我刚好听见, 应该是去给小学生拉架了。”
李夏妮:“”
小学生其实是个夸张的形容,大抵是一些十几岁的黄毛少年。
“依旧是热心市民啊卫哥。”李夏妮叹息着啧了两声, 默默给他颁发了一张好人证书。
晚自习第二节和第三节中间也就只相隔十分钟的课间, 书包收拾好后,两人就拿上东西出了教室, 下楼。
“今晚得自己坐公交走回去了。”李夏妮背着书包走在时邬的身旁,叹气:“偶尔这种时候,就会格外怀念有小电驴蹭的日子。”
许是学生时代存在的一种特殊别扭劲,好比李夏妮要带满满当当作业回去的“安全感”,七中整体不上第三节晚自习的学生并不多,七班也只不到十个,以至于楼道里放学的人影稀稀拉拉,伴随着频率不同的脚步声和不知道是哪个楼层传来的大声交谈。
时邬拎着书包,垂眸看着脚底的台阶,不时地听着李夏妮的话“嗯”一声,有些思绪发散地心不在焉,想着程今洲说在楼下等她一起回去的事。
十一月中旬往后,黎江的夜晚开始逐渐有了凉意,但墙壁上的爬山虎依旧郁郁葱葱。
七班就在二楼,两人顺着楼道下去,总共也没几步,迈着大步跑下楼的男生风风火火从肩旁擦过,在即将下到最后几级台阶时,时邬抬起眼。
人少,像进校时一样,许多学生爱走高二和高一那边的连廊,以至于高三教学楼前的那块空地上只有从两侧楼梯下来的寥寥几道人影,程今洲后肩松散地倚在连廊的石柱上,他个头高,白色的运动服衬得他挺拔利落,衣架子一样清瘦但不单薄,他没玩手机,身边也没旁人,只在苍穹夜幕下双手插兜地站在那,眉眼平顺立体,挎着包,映着教学楼照过来的昏昧灯光,目光偶尔淡淡往从楼道里出来的人影扫。
一看就是正在等人的模样。
“我明天一定要把那本真题刷——”李夏妮刚把flag立到一半,就顺着时邬的视线瞥到了前方那道连廊旁的身影,嘴里没说完的话硬生生止住,还没想出来他怎么还在学校,就紧接着见着转校哥掀起眼皮,目光朝这边扫过来瞧见时邬的身影后,勾着唇,手从外套兜里拿出来,旁若无人地朝这边摆了摆。
“”
夜晚9:16分,夜班公交晃晃悠悠地校门口驶过,月白风清,植物叶面也开始在夜间渗透出一种凉意。
行朝巷距离七中不过走路二十分钟的路程,老街和巷子纵横交错,时邬一直是选择自己走着回去,程今洲也是。
李夏妮早在一下楼看到程今洲的身影时就躲起来了,像是心虚不能见人,又或是不小心窥见了什么惊天大瓜,总之就是一种目瞪口呆的夸张神情,捧着手机,瞄了时邬一眼,又瞄了程今洲一眼,直接众目睽睽下掉头走了,弯腰弓背着不知道是要和谁发小作文长篇大论。
“饿吗?”程今洲瞥了一眼身侧的人影,忽地问。
两人那会才刚出校门,距离行朝巷还有好一段距离,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没等时邬说什么,就已经从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之前买的酸奶,拧了下,拧开,将瓶盖半松不紧的酸奶递到她面前:“刚学校超市买的,饿的话先垫垫。”
“嗯,谢谢。”时邬下意识地仰起脸接过。
她打开喝了一口,随即才在目光望着前路,手上重新拧好瓶盖的动作中,冷不丁地说了句:“我能拧开瓶盖。”
程今洲:“”
时小邬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是吧,一定是这样吧。
不然怎么会在前头一对穿着校服的情侣已经勾着脖子难舍难分亲上了的这种氛围里,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等会儿去你家还是我家?”时邬眼睛望向他,说着:“去你家吧,你家没人,不用担心动静大,也不会有人打扰。”
“”
其实话说出来的时候,程今洲发誓是没多想的,但这话说得太有歧义,声传出去,前头正嘬着的那对情侣忽地就停了下来,鬼鬼祟祟地朝后瞄。
而程今洲那时视线朝前碰巧和前面的两人对上,紧接着,不知道是什么触发点,一种诡异的感觉开始在两个男生之间蔓延,除了时邬外,三人各怀鬼胎。
女生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担心地看了时邬一眼,随即就转过了头,反倒是那男生,面上荡起一种春风般的笑容,甚至是莫名其妙“哥俩好”式的朝程今洲挑了挑眉,带点“哥们牛逼”的意思,还没等两秒钟转回头,就背刺地换了副嘴脸:“看吧,长得帅的都是渣男。”
“嗯。”女生点头,又踮起脚朝着男生脸上嘬了一口:“亲亲老公。”
“”
程今洲依旧还是面无表情地手插着兜的姿势,在心里头默默给这俩人鼓了鼓掌。
一旁道路上开过去了几辆私家车,程今洲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
头顶树影摇曳婆娑,走过校门前的这段路,就拐进了巷子里,沿着路一直走,过一条街,就是行朝巷。
远处的街景和天幕融合,程今洲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时邬。
“怎么了?”注意到程今洲的视线,时邬握着酸奶看他一眼。
“没。”程今洲笑笑,道:“就突然觉得,上次这样一起回家,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望滩区的少年宫还未拆迁,时邬报了少年宫里的围棋班,而程今洲在隔壁体育馆里学射箭。
从行朝巷到少年宫,96路公交坐三站就到了,于是那时不管是上学放学还是去上课,两人都是结伴而行。
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影子疏落地落在两人身上。
直到话停了有一会了,时邬“嗯”了一声,视线望着长巷尽头:“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有人一起走,似乎时间就过得快了些。
时邬站在门前,看着程今洲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她垂头,打算给时清岁发个信息过去,还没等信息编辑好,就听微信上“叮叮叮”地传来了几声消息提示音。
时邬切到消息栏里——
米奇和米妮:【想了一路,我觉得转校哥暗恋你。】
时邬:“”
“怎么了?”见她杵在大门前半天不动,程今洲勾了勾唇,倚在墙壁上观察她:“站那儿当门神?”
“嗯?”
时邬这才抬起头反应过来,她对上眼程今洲的视线,又低头瞄了眼手机上不能被程今洲看见的消息,搪塞道:“没,我在给我姐发个信息在你这里。”
她说着,手机揣兜里,反手关上身后的门:“她要是半夜醒了,发现我没回会担心。”
程今洲点头,“嗯”了声。
两人一道走到客厅,时邬瞥了一眼客厅里那张矮矮的茶几,构想了一下如果在这学习,那他们俩坐在沙发上需要坐位体前屈多少度,才能趴到那张茶几上。
像是感觉到了时邬的疑惑,程今洲推开隔壁卧室的门,走进去,似乎是真觉得时邬的脑回路有时候很好笑,他连声音都带了点笑意:“书桌在这里。”
程今洲:“茶几那玩意,用着容易腰椎间盘凸起。”
“”
外头悬挂的月亮清亮亮的,程今洲开了卧室的灯,时邬背着书包走进去,视线梭巡地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眼。
她还是第一次进程今洲的卧室。
顶吊得高,就显得整个房间空间宽敞干净,大多是和外面同样深色系的家具,整洁清冷,能望见窗外的绿植,空气里淡淡漂浮着和他身上同样的柑橘调味道,像是插了香薰。
“又杵在那干什么?”程今洲坐在书桌前,淡淡勾着唇望向站在卧室门口的时邬,没忍住问:“不好意思进?”
“”时邬攥了攥书包袋子,那副神情也还如往常一样,出声:“没。”
“噢。”程今洲闻言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只面上存着点散漫笑意,左手撑着下巴看她,另一手贴心地帮时邬拉开旁边的座椅:“那过来吧,年级第一。”
时邬又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因为李夏妮的那条信息,先入为主的,她竟然也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开始觉得她和程今洲之间似乎有些暧昧,明明今晚只是提前约好一起学习。
其实站在客观角度地说,程今洲的这张书桌很大,花纹和外头院子里的茶桌像同一种木料,整板大概一米八的长度,坐两个人完全足够,并没什么叫人会浮想联翩的地方——除去旁边摆了张床。
时邬叹声气,收回了思绪,走过去,走到书桌前放下自己的书包,垂眸正心无杂念地打算拉开拉链,就见旁边敞着腿坐在那的程今洲一手托着侧脸,一手指节在她面前欠欠地敲了两下。
时邬的目光顺着望过去,和他淡淡对视。
“你知道吧。”程今洲轻飘飘地开口,那声音溜到耳朵里跟下了蛊一样。
像是真觉得时邬这难得有点局促的模样好笑,他勾起唇,逗她,手上还不忘不三不四地扯两下她的校服袖子:“男孩子的卧室是不能随便进的,不安全。”
“”
第20章 020
其实今晚打算要记忆的知识点, 时邬晚自习时已经完成了,回来后只有两张试卷要做。
夜很静,整栋楼只有这一间亮着灯光。
书桌前开着一盏护眼台灯, 时邬做起题来很专心, 最起码在程今洲往她那瞄的十几次里, 时邬头都没抬起来一下,一直到第一张试卷写完, 她手往后捏了捏发酸的脖颈, 才忽地想起来旁边还有个程今洲似的, 扫他一眼:“看我干什么,有题不会做?”
“”
程今洲:“不是。”
他将笔撂在卷面上,像是也刚好结束一部分,问时邬说:“要不要吃点什么, 有些饿。”
七中的晚饭时间差不多在六点, 按照这个规律, 除非十一点前睡觉,不然不吃点宵夜, 很容易饿肚子。
而时邬一看就不是什么能在十一点前睡觉的人。
“吃什么?”时邬自然地问他。
也就还只剩一张试卷, 先写还是后写, 对她来说都一样,加上她每顿吃得不多,一碗粉只能吃下一半, 到这会的确有些饿了。
“那你想吃什么?”程今洲笑笑问,他垂眼, 左手肘担在桌面, 肩膀因为动作微沉,点开手机的外送APP缓慢扫了眼, 随后摊到她面前:“还有几家店没关,看看吃吗。”
附近的夜间外卖不多,大部分还是烧烤、小龙虾一类,时邬不怎么想吃这些,加上是用他的手机点,本着客气的原则,她将手机上的店铺都粗略扫了一遍,最后推回去,说:“我都行,你想吃什么?”
“”
跟手机烫手似的,两人沉默地对面对望着。
程今洲心说不如先别想着吃了,先拉着时邬站起来,两人面对面弯腰九十度互相鞠个躬鞠过瘾再说。
“没想吃的?”程今洲试着问,他收回手机,低头将那几家店铺扫了眼,又收起手机:“不想吃的话,前两天买了些东西在冰箱里,你看看那边有没有想吃的。”
时邬睫毛眨了下看他,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冰箱里一眼扫过去那个空荡荡的感觉,只能说比她脸还干净。
于是她半信半疑地看了程今洲几秒,随后才起身,往客厅的冰箱走。
“你是不是,不是每天都回来住?”时邬说。
程今洲“嗯”了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到冰箱前,说道:“偶尔也会在修车厂那边过夜。”
时邬点了点头,她手上拉开冰箱门,随后微怔。
程今洲抱臂倚在卧室门框边,也跟着往冰箱里头扫了眼,道:“前天蒋炽放了半袋吐司在里面,估计已经过期了,买了几袋泡面,手工面在下面一层,也有西红柿和鸡蛋,你看看吃什么?”
住宅大而空旷,话说完,陷入安静时,能听见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秒和冰箱内细微电流的运作噪音,时邬垂眸看着冰箱里新添的食材,几秒后才答:“泡面吧。”
话说出来,想到这几个西红柿放在这不吃也是浪费,甚至说不准后面程今洲没用上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时邬叹声气,又改了口:“算了,还是西红柿鸡蛋面吧。”
“怎么?”程今洲见她那犹犹豫豫说了又改口的样子,勾勾唇上下打量她一眼:“麻烦我,不好意思?”
时邬直白又坦诚地点了头:“嗯,是有点。”
程今洲闻言稍挑下眉:“那改天请我吃点别的,礼尚往来也行。”
时邬:“不错的建议。”
相比较上次,程今洲这次算得上是有经验。
时邬照旧还是跟着在厨房里候着,然后亲眼看着程今洲拿着她洗干净的西红柿咬了一口。
“”
气氛尴尬沉默,程今洲站在那手里边还握着那个柿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忘了,不小心吃顺嘴了。”
时邬:“”
做西红柿鸡蛋面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时邬抽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就站在那等。
等的间隙,她回了趟程今洲的卧室,去拿撂在书桌上的手机。
上次看手机的时间还是一个多小时前,刚到这给时清岁发消息时,李夏妮的那条她还没回。
而等她再一次打开微信时,李夏妮半小时前发过来的几条信息就密密麻麻地映入了眼帘里,紧跟着她说程今洲暗恋她的那条——
米奇和米妮:【我跟华子的消息记录已经聊了几十页了,首先我们有个问题要问你,程今洲之前下巴上的那创可贴,是不是你给的?】
米奇和米妮:【当然,我亲爱的同桌,我挚爱的好友,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我和华生再世·华子已经有了我们自己追踪蛛丝马迹的查案思路。
首先,第一点,在我们的观察的范围内,程今洲只和你一个女生关系近,甚至是今晚特意在教学楼下等你放学,这是人物基本的社会关系;其次,我回忆了下,那天我们俩在食堂争程今洲那创可贴是自己买的还是女生给的时候,赌注都压到十顿麻辣烫了,而你,我亲爱的同桌,竟然反常地一句话都没说,这不符合你平时的人物行为,所以我与华生一致认为你那会是在心虚,这是人物犯罪心理;而最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华子旁敲侧击地找第三人证打听了下,程今洲当晚回到行朝巷时,下巴上还没那个创可贴,而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如果是他自己买的话,受伤时就应该已经购买贴上了,而不是相隔几小时甚至一晚上才出现。所以根据推测距离和案发时间,以及上方两点,你是唯一的嫌疑人,加上程今洲又的确贴了那个创可贴,这说明什么。】
米奇和米妮:【综上所述,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米奇和米妮:【时!邬!你到底!背!着!我们!跟转校哥搞了什么!勾当!!!】
时邬:“”
盯着李夏妮这一篇查案式的小作文,时邬忽地想起了李夏妮的高考目标,云南警官学院。她突然觉得,李夏妮也许真的,有点当警察的天赋,不仅胆大心细,她还强心脏抗压能力强,能边哭边炫完一整盘炸串,时邬高兴着都没她哭着胃口好。
乌篷船:【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是柯南的词,夏洛克福尔摩斯再世·妮。】
李夏妮:“”
米奇和米妮:【我不许你转移话题!!!】
而那时时邬已经从微信界面切了出去。
她都夸她是福尔摩斯了,就是承认了呗,再多给李夏妮同志一点揣摩的机会。
看完这些小作文,等到晚上最后一张试卷也写完结束前,可能是李夏妮的话提醒她了,时邬看了眼趴在那也不知道是又睡了还是闭目养神的睡觉哥,开口道:“你下次要是等我,在学校门口等吧。”
程今洲“嗯”了声,的确还没睡,只是趴在那,嗓音带点儿沉哑:“怎么了?”
时邬:“我们教导主任最近抓早恋抓得很严,大概是见着男女生单独走在一起都得上去问两句。”
她想了想,为他着想地说:“如果就站在教学楼底下等的话,我可能还没来,你就已经被他带去三堂会审了。”
这一点也没用夸张手法,开学那阵子教导主任刚抓了几对,也是新校长上任的原因,七中连后操场的那片小树林外都新装了两个摄像头。
“嗯。”闻言程今洲答应了一声,他睁开眼,视线朦胧地和时邬淡淡对视上,微笑着,声音里已经薄薄染了层困意:“那我要是不介意被抓早恋呢。”-
周五,班主任那节自习课在下午第二节。
在班主任还未到场之前,班长就已经先行开始主持大局,组织大家先到外面走廊上排队。
那会上课铃已经打响,但因为要调座位的活动,七班人汇聚到走廊上的时候依旧嘈杂热闹,即便是刻意压低了音量,也招得前头班级的任课老师出来训斥了两句。
随即,那点噪音就被压得更低。
而这群人里,只有卫格桦难得地一改平常有些沉默,只默默盯着程今洲的背影,活像是想相信但又没底的爱情赌徒。
但程今洲毕竟压根没答应他什么,他还不如赌徒。
大概也是知道大家集合需要点时间,集合完还要再隔着窗户憧憬一下自己下学期坐哪,直到几分钟后,七班的班主任才捧着枸杞杯姗姗来迟,枸杞杯底下垫着他跟前的那份成绩单。
“还是按成绩念啊。”崔勇挺着个啤酒肚站在门口,左手握着枸杞杯,右手抖了抖那份成绩单:“第一名,时邬!”
闻声时邬从前门走进班级里,几乎没有悬念地,李夏妮美滋滋地趴在窗台上,看着时邬坐回了她们以前的座位。
只有卫格桦,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崔勇继续念:“第二名,程今洲。”
可能是出于好奇,念到程今洲时,李夏妮的视线也跟着他的身影一道进去。
整个班级里看着他的人也不在少数,甚至是大概百分之九十都在看他,其中可能有些青春期的不知名情愫,但更多还是因为他是新同学,但又考了年级第三的好名次。
但紧接着,那道肩宽腿长的身影走过讲台后,那方向李夏妮忽地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wow~”看着程今洲径直在时邬身旁坐了下来,走廊外开始响起嘴角上扬的高高低低的嘘气声,几个坐后排的男生笑了笑,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
只有后门那块,“天杀的,天杀的,挤掉我的五百块钱就算了他还要抢我的同桌!我要宰了他!”
卫格桦还演上了,抱着李夏妮的腰,拦着她:“不能呐,咱以后还要当警察呐!”
“”
时邬其实当时也是蒙的,甚至在程今洲走过来在她身旁位置坐下时,时邬还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秒,比如他其实是不是昨晚的那阵困意到现在还没睡醒。
好比他吃西红柿,不小心就顺嘴了。
看到她就习惯坐过来,顺腿了。
这小子太明显了。崔勇站在前门那盯着座位上的两人,眉毛皱成了一道川,拧开枸杞杯,战术地嘬了一口,但那茶可能是刚倒的还有点烫,崔勇边糟心瞅着那两人,边滑稽地小口地连嘬了十好几口,到最后也没喝成。
无奈,战术表演完,崔勇又重新转过了头,继续念,只是怒气值高了些:“第三名!陶远豪!”
“你不介意吧。”程今洲忽地开口,坐那儿,手还插在校服兜里,似乎是真有点可怜:“转来还不久,这个班,我只跟你一个人熟。”
“”时邬:“嗯。”
而第九名,怨气冲天刚好走到时邬身后坐下的李夏妮闻言震惊:卫格桦你快让这个绿茶把走地鸡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