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级第一, 一个年级第三,尤其是时邬,教师组还押着明年的黎江市高考状元, 等到座位一排完, 加上程今洲那张一看就招小姑娘的脸, 事情不过才隔两个课间,就已经传到办公室了。
崔勇连着几堂课捧着枸杞杯光从门口路过, 都觉得靠窗的那两个位置不顺眼, 看程今洲那颗脑袋更不顺眼, 时邬趴在桌上午个休的功夫,程今洲能支着脑袋看人家好几分钟。但拆又不知道怎么拆,生怕两人真有点什么,一下闹得情绪不好, 反而影响高考。
“他可真会扯啊。”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 李夏妮的周身依旧漂浮着一种淡淡的怨气, 蹲在马路边,吸完了一整根果冻, 叹气:“段位真太高了, 茶不过他。”
“行, 都十分钟了,别蹲这了,洲子差咱三顿火锅呢, 回头再宰他。”卫格桦那边收了手里的复古小游戏机,扭头盯她:“先进去点串去。”
今天周日, 按照之前等他写黑板报的约定, 请李夏妮和时邬吃烧烤。
“三顿火锅就把你收买了。”李夏妮两眼无神:“不想点,我晚上容易emo。”
卫格桦:“噢, 那不点拉倒。”
“”
她立马起身:“走走走,点点点。”
夜晚九点多,正是这片烟火气最盛的时刻,时邬还没来,刚发了消息五分钟后到。
快十二月了,瓦片屋脊都渗透着丝丝凉意,时邬刚从学校过来,还是那身校服的行头,头发丝遮住半个后背,而四海烧烤店门口还像零零年新世纪刚开始那会那样,店牌一圈挂着串彩灯,刚好把“四海”两个字围起来。
“来了啊。”卫格桦望见门口的人影。
李夏妮也跟着抬了下头。
烧烤店包厢少,大堂还摆着几桌。时邬进屋的时候,李夏妮还在装模作样地捧着本单词本,见她来后放下,站起身,紧接着就ptsd似的掠过时邬,严谨地挑开包间那半扇布帘:“让我看看程今洲有没有跟着过来。”
“”
“洲子呢。”卫格桦倒是伸头找人:“一起来啊,见外了不是。”
时邬没搭理他跟李夏妮两人的一人一台戏,径直丢了书包坐下来:“不知道,要找他自己发微信找去。”
她看着空落落的桌面,撩了下落在领口里的发梢,只问:“好饿,吃什么?”
“呢,菜单。”卫格桦头还伸着,回身把跟前的菜单递过去。
两人刚才已经点过了,时邬这会只简单圈了几样,随后菜单被过来的服务员收走,漫着散不去的烧烤油烟和二手烟的味道。
“崔勇找你没聊啥吧。”李夏妮关心地问。
刚晚自习临下课前,时邬被崔勇喊了去,所以才叫他俩先过来。
“没。”时邬转身从包里拿出手机,语气变都未变:“就问了问年级第三是不是真的这么想进步。”
“靠!”卫格桦闻言笑得直不起腰:“真的,我真的服了,感觉崔勇这两天脸上褶子都多了。”
肉眼可见的变得沧桑。
时邬微挑下眉,听着耳旁卫格桦李夏妮两人在那插诨打科,低头看微信上的消息。
大约是二十分钟前,林清北:【你和程今洲现在是同桌?】
时邬垂眸盯着这行字,看他的语气,想着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程今洲的,还没回,大概是间隔太久还没等到时邬的消息,林清北又发来了第二句:
【我知道你们俩从小就认识,做同桌也不代表有其他什么,但我还是担心你,时邬,他才回来,这么几年你也不了解,我不想你之后糊涂产生些别的感情,到最后自己伤心,就像之前说的,你们不是一路人。】
时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条消息,有点烦,也没忍,冷冷淡淡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管的有点宽。】
这家店是乔湖生的店,也是黎江最好吃的几家烧烤之一,跟时清岁认识的关系,每回乔湖生都会给他们打折,卫格桦喊他“湖生哥”比时邬喊得还亲。
三人吃完一半的时候,卫格桦要到外头抽根烟吹吹风,李夏妮那会也刚好想去趟卫生间,于是三人跟着一起出去。
烧烤店晚上十点左右时顾客最多,时邬走到店外面时,乔湖生正站在烧烤架旁低头看一本皱巴的账单,耳朵上夹了支铅笔,见她出来了,问:“这就吃好了?”
“没。”时邬说:“出来透口气。”
乔湖生“嗯”了一声,把耳朵边的那支笔拿下来,低头在账本上写了几个字,画了个圈,又说:“不过小黎这会不在店里,还在厂房那边蹲那加工厂老板。”
小黎比时邬小两岁,是中药馆里打杂工那个叔叔的儿子,还没辍学前,时邬去中药馆找时清岁时,给他补过几天课,之后就会“时邬姐”“时邬姐”的喊,每回来都很亲近她。
加工厂老板卷走的钱里,有小黎奶奶卖茶叶蛋、捡废品,攒了好些年的积蓄。
“嗯。”时邬点了头,看着前头榕树底下,卫格桦也就抽根烟的功夫,又跟人自来熟地聊上了。
“你姐呢?”乔湖生问。
“在家。”时邬说:“她睡得早。”
“噢。”乔湖生点了头,手上按了按圆珠笔,将账本撂到案桌上:“头还疼?”
时邬:“好点了。”
话说完,李夏妮刚好从卫生间那边回来,边回来边抓着手臂:“感觉五分钟的功夫,被蚊子咬了好几口。”
她没着急进去,就到时邬跟前,边从一旁的空桌前随手拉了个塑料椅子坐下,手上还在挠:“咱们等会儿几点回去?我妈刚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跟她说声。”
闻言时邬垂眸,把手上熄了屏的手机重新摁亮,扫了眼:“你问问卫格桦?”
李夏妮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卫格桦,自动忽略:“哦,那十点半?”
“感觉还可以再吃两串。”
时邬:“都行。”
营业高峰期还没过去,乔湖生进店里忙去了,时邬还是站那儿倚着墙,低头看着屏幕,扫了眼刚才的消息列表。
自从回完那五个字后,林清北就没再回过了,这会只有两条程今洲的消息,五分钟前刚发的,时邬差不多都能知道这人打字时的语气:【跑完步又被蒋炽拉来打球,好饿。】
超时:【年级第二打得好菜啊。】
时邬:“”-
篮球场,周围街巷都暗了,只有铁丝网上头亮堂堂的灯还在全开,打完那三场球,蒋炽直接累得瘫在地上,跟程今洲一道坐在场地边缘,手掌在身后撑着地面,浑身上下也就还吊着一口气在。
望着前头班里的另外几个人,蒋炽叹声气:“干什么呢,遇上女友前男友?打这么猛。”
“纠正。”程今洲坐那儿手里头抛着半瓶水,脑门和后背上汗津津的全是汗,语气慢悠悠地瞄他眼:“他不是前男友。”
“”
“是、是、是。”蒋炽忙不迭点头:“不过说白了,你俩也没什么过节。”
“嗯。”程今洲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新消息,语气吊儿郎当:“非得有过节才能打得猛?这叫尊重对手。”
“”
蒋炽心说装什么装,三场球光逮着林清北虐,傻子都闻出来点不对劲了,只是林清北跟他们关系也一般,没去竞赛组前,就是每天戴着副眼镜,不吭不响眼高于顶的样子,在男生堆里评价也有点两极分化。
这会已经差不多十点,前面的两个人也已经在收拾东西打算走,除去林清北,也都是平时就凑一块打球的几个人,不然蒋炽也懒得拉上程今洲一道过来。
“咱什么时候走。”蒋炽左右两边张望了圈:“不是说饿,去吃个宵夜?”
程今洲点头,“嗯”一声。
今晚夜间温度差不多只有14、15度,打完球没多会就感觉到凉意,蒋炽穿上外套,光跟对面的人打个招呼的功夫,那边程今洲已经拎着球出了球场,蒋炽连跑好几步才追上。
“走这么快干嘛,你没看着林清北刚看我那眼神。”蒋炽嘴也欠欠的:“两年多了,还是第一回被年级第二正眼瞧。”
要说为什么程今洲不待见林清北,蒋炽也知道。
他们班一块打球的几个人现在和程今洲都认识,其中有一个男生以前正巧路过现场,见证过时邬和林清北闹掰的那次,昨天刚跟他们讲完事情经过,但巧不巧的,林清北跟对时邬念念不忘似的,今晚从竞赛组那边出来,就非得来球场凑凑热闹——见一眼程今洲。
程今洲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也就打个球,这会也都多多少少互相认识,气氛僵住了也不好,但没想到林清北还雄竞上了,一上来就是句:“时邬以前跟我提过你。”
“”
加上昨天刚听完两人闹掰的事,蒋炽觉得,就算没时邬放在中间,按他的了解,程今洲可能也看不上林清北。
蒋炽:“他肯定是急了。”
“哦。”程今洲语气不紧不慢的,骄傲着呢,只低着头,刷着手机,心情还算不错地阔气问:“想吃什么宵夜?”
蒋炽思考了两秒,胆壮心雄:“想吃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
程今洲:“”
做梦没醒呢。
第22章 022
平心而论, 程今洲那晚是没打算去四海烧烤店凑热闹的。
虽然坐身后的那两人,白天已经在学校时提了这烧烤店名字好几次,但他毕竟刚抢了李夏妮的座, 也知道李夏妮还记着这茬, 所以理所应当地, 他应该有给她们好朋友相处友谊发展空间的自觉。
但当他领着蒋炽,站在球场出口边, 靠在那翻着点评, 想看看最近还有什么评价还不错的烧烤店时, 后头比他们动作慢两步的四个男生也出来了。
“去哪呢?”蒋炽看这四人还没打算就此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样子。
“吃烧烤啊。”走在林清北身边的男生答。
“去哪吃啊?”蒋炽像嘴闲不住一样,临走了也得意思意思地唠两句。
“四海啊。”那男生说:“他家最好吃。”
“”
于是闻言,程今洲当即就掀起眼皮瞥了前方背影一眼,他收了手机, 揣回兜里, 拎着那个球, 如鱼得水地走了两步跟了上去,“好巧, 我们刚好也要去。”
蒋炽:“????”
什么时候的事。
蒋炽那会儿还沉浸在吃不到西红柿鸡蛋面里的淡淡悲伤里, 跟在几人身后往四海烧烤店去的时候, 打量程今洲:“怎么人家去哪你也跟着去,难不成你其实暗恋的是林清北,靠近时邬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
程今洲用难以理解他智商的眼神看了蒋炽一眼, 语气慢悠悠地:“时邬在那儿。”
“”
哦,又竞上了这两人。
这球场还是打印店后的那个, 两地距离不算远。
因为紧挨着居民楼区, 几所学校也都分布在附近,所以四海的生意一直不错, 平时打完球想吃点夜宵时都会往他家考虑。
“十点了。”蒋炽装模作样地抬手看了眼时间:“你还没犯困?”
“还行。”程今洲说:“刚还有点,这会精神了。”
蒋炽:“”
战备状态拉满了是吧。
他其实一直有点看不懂程今洲的作息,比如据他们班有个喜欢“不经意间偶遇”剧情的女生讲,程今洲刚转来的那两个星期,她没事就喜欢拉着自己的小姐妹上二楼晃一圈,什么也不干,就上了楼从走廊的西头走到东头再下来,然后路过七班的时候,再假装不经意地往班里瞄一眼,很纯爱,又很美好。
但这件事那女生也就只坚持了两星期,因为她每次在教室里照完半天小镜子,纯爱又美好地挽着姐妹胳膊从七班门口晃悠而过的时候,程今洲都是蒙着个校服趴在教室后头睡觉,姿态安详。
一次两次的可能还是个凑巧的意外,但遇上每次都这样的,再火热的一颗心也要像霜打的茄子,那女生反手拍裂自己的小镜子,得出一个结论:“他可能是打算断情绝爱。”
丘比特射个箭都得被他蒙着的校服挡回去。
后来直到蒋炽那一回住在他家,才知道这哥每天凌晨一点还得爬起来上个外教课。
靳兰觉得他以后要是出国比赛,得多掌握几门语言,最起码得能日常沟通,不然翻译不能在身边二十四小时跟着不方便,于是就给他不知道是在美日英法土耳其还是哪,总之就是找了个外教,每天一小时的视频教学交流。
毕竟是拿着工资的,所以上课安排一开始是按着程今洲这边方便的来,但那外教老婆三个月前生孩子了,于是那哥们开始早起做早饭干家务,磨磨蹭蹭就到了中午,一日三餐收拾完晚上再去哄孩子睡觉,然后抽着空求在产后抑郁边缘徘徊的老婆别跟他离婚,跟程今洲打电话说“哦抱歉,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教你了”的时候,那哥们都是哭着说的。
于是程今洲听着那哥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哭啼啼了一小时,顺便抱怨了失去这份工作后他可能孩子尿布钱都要付不起,然后他就于心不忍地善良了下,觉得也就还剩三个月的课,就调个时间吧,按着他那边有空时来,调到最后他那边几点不知道,总之国内是凌晨一点。
也不知道那哥们算完时差时,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扯淡。
六个人一道到烧烤店的时候,四海烧烤店门口那张大圆桌刚好上桌客走空了下来,桌上残羹剩菜的一片狼藉,脚底零落着烟头和沾着尘土的毛豆壳。
服务员收拾完碗筷,拿着抹布,利落地抹了圈桌面,而李夏妮那会儿还正坐在门口吹风,还磨蹭着没进去,见到程今洲那一瞬间,仿佛画面静止一般,脖子梗着脑袋歪着地盯着他,眼神仿佛在说:“就说吧就说吧,他到底还是跟来了。”
这怎么不算暗恋!!
“时邬!你同桌来了!”李夏妮风风火火地从塑料椅上起身,往店里钻:“他还知道多带几个人打掩护!”
程今洲:“”
他们到底在背后偷偷说了自己什么。
皎洁的月亮悬挂在树梢顶,面前的圆桌刚被打扫干净,残留着水渍还未干,程今洲往店内瞥了一眼,懒得多管地将手上的球撂在一旁,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蒋炽坐在他隔壁。
而店内,李夏妮的那张嘴还没停:“真的,程今洲是跟林清北一起来的,一共好几个人,还有那个蒋炽。”
说完,她望向卫格桦:“就你找的那个第三证人。”
“”
时邬面无表情地夹了两颗花生米,看着李夏妮和卫格桦这俩不知道又要搭什么戏台子。
“哎,正宫出手了是吧。”卫格桦老神在在地叹声气。
“什么?”时邬恍得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正宫啊,程今洲,你那会不是和程今洲都领过证了?”见时邬还在一头雾水地蹙眉,卫格桦挑了挑眉,嘴角想压但没压成的那点弧度越来越贱:“忘了吗,三年级时田字格本上画的结婚证。”
“”他二大爷田字格本上画的结婚证。
有卫格桦这么个小学同学,前科。
作孽了。
“走啊,一块出去看看去。”卫格桦倒是热情:“都见着妮子了,一个学校的都认识,不打声招呼跟冷战似的,多不好意思。”
他又拿出来了那副五湖四海皆兄弟的气势出来,端起了桌上还没吃完的串就要转移阵地:“反正也都还没吃好,走,出去找他们坐一会儿。”
“”
夜空黑漆漆的,店门口距离路边那桌有段距离,一旁榕树根下叠着几块木板和几张塑料餐椅。
李夏妮挽着时邬胳膊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卫格桦已经在桌上落座了,连带着刚从包厢里拿出来的串也摆在了桌中间,他们刚来,点的菜都还没上,打完球也饿,也就晚出去五分钟的功夫,李夏妮就发现自己特意点的几串西兰花已经不见了,只在蒋炽嘴边还剩着半串。
“”李夏妮:“啊,我低脂健康营养又美味的小绿。”
桌子大,即便坐了七个人位置也还宽松,照明只靠店面最上面挂的一盏高压钠灯和身旁路灯照过来的昏淡光线。
程今洲坐在那的位置刚好背对着她,只能看到点短发湿漉漉的后脑勺和身后冲锋衣的帽子,人倒是还没动桌上那盘吃的,只是垂着头,刷着面前的手机,而后,时邬和正坐在前方的林清北打了个照面。
大概是竞赛组平时压力也大,林清北比半月前见的模样似乎萎靡了些,人也还是白净清瘦的,只是没入竞赛组前那么傲气了。
而林清北也在看着她。可惜时邬没什么演人群中默默对视再寒暄几句的打算,目光碰上的一瞬间,她就轻悠悠地收回了视线,只回头看了身后放着串的冰柜一眼。
“再拿点吧。”时邬说着:“冰柜里西兰花还有。”
李夏妮“嗯”了一声:“行。”
“邬,我感觉我下午那杯奶茶喝坏肚子了。”她回过头,忍不住地叹声气:“你能不能帮我拿几串西兰花,我还想去趟厕所。”
时邬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按照卫格桦的作风,她现在不点,他待会也会过来再加些,人情世故玩得一套套的。
眼见李夏妮已经过去,时邬转过身,不急不忙地从一旁拿了个铁盘,又到了那排冷藏的冰柜前,拉开冰柜一侧的透明门,随便地每样拿了几串。
冰柜里摆放的烧烤种类很多,甚至还摆着一大盘烤乳鸽烤整扇猪肋排这些,稍微思索几秒地挑几串,也得磨蹭上好一会儿。
犹豫间,冰柜里白雾似的冷气呼呼吹,时邬左手端着铁盘,正往前伸着腰想将那半扇冰柜门推开,视线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忽地从腰侧过来一只手臂。
常年练射箭的关系,黑色冲锋衣袖口挽起下的那只手线条流畅清晰,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淡淡凸起,冰柜门被轻微“哗”的一声推开。
时邬下意识回过头,但程今洲就站在她身后。
两人距离挨得过近,直起腰回身间,时邬的臀侧紧贴着程今洲的篮球裤擦过去。
只是来帮她推个冰柜门的热心男高程今洲:“”
手旁冷气还在呼呼地吹出来,两人一高一低地默默对视着。
似乎刚才也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时邬视线下意识地往他下面看了眼。
“”
好像是暧昧了点。
“还拿什么?”两秒过去,程今洲移开视线先开口,右手拎着拉链头,下巴往冲锋衣的领口里收了收,像是没发生这个小插曲一样自然。
“那个西兰花,李夏妮喜欢。”时邬指了下。
“嗯。”程今洲弯腰,拿了几串西兰花出来,“还有吗?”
“没了。”时邬说。
差不多拿完,程今洲将冰柜门重新合上。
“谢谢了。”时邬看着他:“我把这些去端去烧烤架那边记账,你先回去吧。”
程今洲点下头:“好。”
周围没人,树影婆娑下光线也暗,看着程今洲走回座位重新坐下,时邬也将手中的铁盘递到桌面:“湖生哥,还有这些。”
“嗯。”乔湖生抬头,他被烟熏火燎的炭烟熏了下,这会架起一边的肩膀擦下眼:“八号桌,记你们账上还是他们账上?”
“我们。”
乔湖生了然点点头,只问:“那烤好了给你们端过去还是在旁边等会儿?”
“等会吧。”时邬说着。
等这些烤完大概也就才十几分钟的工夫,林清北在那,时邬刚好不怎么想过去。
烟熏火燎,人头攒动。等着烤串放到架子上的时候,卫格桦果然不出所料地过来看了眼,“刚点的?我正要加呢。”
“嗯。”时邬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仰起脸,说:“给你点过了。”
“哎哟,懂我。”卫格桦挑了挑眉,放心地转回去,还不忘夸自己一句:“要不说哥走哪都吃得开呢。”
他摆摆手:“店里边乌苏就两瓶了,我去隔壁小超市再搬两提去。”
“噢。”看他那副走哪办事都周周到到的样子,时邬兀自叹了声气。
跟在华子哥身后,学无止境啊,学无止境。她感慨完,就开始低下头给李夏妮发消息:【掉进去了?】
乌篷船:【要不要喊华子去捞你?】
李夏妮:“”
米奇和米妮:【就五分钟,我这把王者结束。】
乌篷船:【】
乌篷船:【好的,等你。】
“其实也就那样吧。”林清北身边的男生望着前头坐在烧烤架旁的时邬身影:“是漂亮,但也不是就全天下就这一个。”
林清北没搭话,那男生继续:“也没看出来哪里好,还挺会钓着人的。”
话说出来,蒋炽那边还在啃着脆骨,就忍不住抬眼瞄了程今洲一眼,观察他的表情,心跳突然“砰砰”地开始加速。
其实怎么说呢,林清北能跟过来打球,就是跟着这男生来的,他俩在班上的关系还不错,而男生圈里头也就那点标准,只要是跟兄弟暧昧期的,能夸得上天入地,而明晃晃对自己这边没意思的,天仙下凡也得批那么几句,跟这样做能挽回点尊严似的。
这边再加上卫格桦刚走,自然说起时邬来没什么顾忌。
可程今洲还在这里。
“是吗?我怎么觉得她哪哪都好。”程今洲闻言抬起眼,语速并不快,只是轻飘飘地看着对面那男生,漫不经心地撂下颗重磅炸弹:“我喜欢时邬。”
“”
桌上陷入安静。
球场开始的那点火。药味终于具象地摩擦起,程今洲嘴角勾着点笑意地看着对面两人:“所以你还打算,继续说吗?”
第23章 023
烧烤店那晚过后, 林清北像是受什么刺激一样,开始隔三差五地给她发小作文,想单独约时邬出来过两次, 而消息直到半月后时邬还是未理。
无独有偶, 竞赛组的训练和学习也越来越紧张, 时邬乐得清静。
“我写完了。”程今洲将手里的试卷递过去到时邬面前,支着脑袋的手边还转着一支笔。
时邬回过头看他。
十二月中旬的天比之前冷了不少, 程今洲里面换了件黑色卫衣, 校服没拉拉链松松垮垮地穿在最外面, 头斜着,微挑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黎江算是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旁边的窗户开了条窄缝隙通风, 吹着丝丝凉风。
“我也写完了。”时邬也把自己手里刚好写完的那张递给他。
她低头看了眼程今洲的卷子, 说:“马上就是一模了, 你答题步骤不要这么省,扣分的时候容易吃亏。”
其实她这段时间发现了, 程今洲大多失分是在一些基础上, 好比是之前没正儿八经上过几天高中, 于是走的“野路子”,能看出来在解题思维上天赋高,但就连班级倒数第一都知道的一些应试得分技巧, 程今洲没来黎江以前,可能还没接触过。
“比如这里。”时邬给垂着头, 用红笔给他在答题步骤上划了出来:“你最后的答案错了。”
她拿自己写了完整答题步骤的试卷过来比对:“你应该是从第五步才乱的, 但你总共也没写几步解题步骤,过程太省略, 批改的时候严格情况会直接判你这题为零分。”
她抬起眼看他:“如果按照步骤写的话,会给你两分到占大题一半的分数,或者说,你如果按照步骤写下来,你应该不会把这题写错。”
程今洲认真地听完,笑:“这么相信我?”
“嗯。”时邬点头,毫不吝啬地肯定:“你很聪明。”
人各有前路、各有目标,如果他没选择做射箭选手,时邬也没法保证自己能一直拿第一,实事求是地说,如果是和程今洲一样的情况,她不一定能在兼顾训练的情况下,还能把成绩抬到这个水平。睡觉哥背后应该比99%的人都要努力。
但她也没忍住地故意说:“当然,和我比,你还差了点,慢慢努力吧年级第三。”
程今洲趴在桌上乐得快爬不起来。
两人这段时间常这么互相批改试卷,她能从他的“野路子”中得到更多的解题灵感,而他能从她那稳扎稳打摸清提分套路。
进步哥的确有当年级第二的潜力。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时邬和李夏妮晚饭一起在食堂解决。
虽然空气因为降温冷飕飕的,但天气不错,白天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落在皮肤上依旧带点灼烫,照得人忍不住微眯起眼。
“昨晚的事,你听说了吗?”食堂二楼靠窗户的位置,李夏妮往嘴里塞了口饭,还不忘说话时谨慎地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就那加工厂那老板,被乔湖生那帮人蹲到了的事。”
时邬“嗯”了一声,“听说了。”
连早上背着书包上学,路过早点摊子都听见了有人议论。
这几年黎江发展得快,新的旧的,最常见的就是谁家今天开了业,没几天,周转不灵又倒闭关了门,都赶着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而那家加工厂规模不算小,当时开业也声势浩大,甚至是借着是本地人,乡里乡亲地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拉了不少钱,也说到时候年底会给大家分红,只是可惜,大半年后资金运转不灵,老板就良心被狗吃了一样的卷钱跑了路,连老人的棺材本都没放过。
据说那老板昨天摸黑回来是拿东西,以为事情过了几个月没人再蹲他,结果恰好被守在那的乔湖生几人逮个正着,想跑,也的确是跑了,一直到后海那边,脚底是成片的礁石,惊涛拍着浪。
前面是海,后面堵着人,跳下去不死也得赔半条命。就算他能侥幸避开礁石,水性也不可能比乔湖生那几个好,于是只能灰溜溜地认了,连夜联系在国外的老婆孩子想办法,是还钱还是怎么着,到这会人还在四海烧烤店被押着。
而卫格桦正在谋划着他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跨年,准备去海边,因为要租四海烧烤店的烧烤装备,这才事情经过知道了门清。
“没看出来。”李夏妮:“那老板行事风格还挺彪悍的。”
她:“你说我以后要是办案遇上这部分人,是睁一只眼还是闭一只眼?”
“”
“两只眼。”时邬开了罐北冰洋,推到她面前:“闭一只和睁一只,有什么区别?”
李夏妮:“”
这会是周二,学校生活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继续。
蒋炽的美术生统考也在上周末刚结束,有些找不到归处的空落落,也有些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像是产生了一种戒断反应。
“哎,不上晚自习的日子算是到头了。”蒋炽抱着杯奶茶坐在体育馆的地面上,看着外头空旷地面上空的晚霞,唉声叹气:“我以后可能就没法陪你了,哥,你没我陪伴的夜晚也不要太伤心。”
那会正是上晚自习前,体育馆里还有几个体育生正在练习,跑动时训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不绝,程今洲坐在座椅上闻言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手里拎着的矿泉水,说着:“不伤心,时邬说晚自习下课过来找我一起回去。”
晚上九点左右有个以前带过他的教练要和他打视频,时间也许会比平时晚一点,时邬那边放学后就先过来。
第一次让时小邬等,还挺叫人难为情的。
“”感觉到人走茶凉的心酸,蒋炽忍不住又叹了声气:“怪不得你现在全改在体育馆跑步了。”
他这两星期忙着统考加训,和程今洲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对他这段时间的行踪也不确定,但最起码是记得程今洲以前更爱在户外跑一点,刚好沿着江边来回跑玩一圈,但好像自从跟时邬约上晚自习下课一起回去后,这哥就全改在学校体育馆了。
加上那天在烧烤店的事,蒋炽觉得,程今洲就算哪天真谈上恋爱脱单了,也没什么好眼红的。
这哥这辈子就是能追到老婆的命,他觉得这门亲事行。
傍晚的吃饭休息时间也不过五十分钟,蒋炽走后,等到晚自习的上课铃打响,连体育馆里的几个体育生也回去了。
灯光照得米白色地板锃亮,浮着光,空旷的体育馆安静,外面的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暗了,程今洲现在在黎江平时只自己练习的原因,当年初到北京时的教练知道后,一直惦记着不放心,找上靳兰,而又联系到了他。
“等你回来,就还是来我这吧,我带着你。”视频中,葛国亮身上还穿着教练服,像是还没回去,还在训练馆里,身后背景也有射箭之类的训练动静。
“你妈说你这阵子是打算高考?”他问。
程今洲点了点头,刚运动完,他头发还都汗湿着,笑了笑:“嗯。”
“那等你考完就回来吧,正好也能差不多解约了。”葛国亮只挑着正事说:“明年的亚青赛在七月底,国家队刚好也在挑人,你能拿个前三名就进去试试。”
“国家队啊。”程今洲重复了遍,想了想:“难度挺高的吧。”
“你爸要是不是鬼迷心窍地非给你送那俱乐部,你早进了。”体育竞技也讲究派系,井水不犯河水,但谁也看不惯谁。
葛国亮:“那是正儿八经要训练比赛的地方吗,全造明星去了,好运动员也给养废了!”
“哦。”程今洲盯着视频通话的屏幕,靠坐在那,嘴角挂着点散漫弧度:“我这么厉害呢,葛叔。”
“”
葛国亮太了解他了:“程今洲,我警告你!你别给我弄这死样子!”
带人带了这么多年,他这教练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尤其是程今洲,又从他手里头出去的苗子:“你小子就是后羿转世,不上心你就等着完蛋吧你!你到时候出去到王府井卖艺要饭都没人理你!”
“”
三四年没见,还是好毒的一张嘴。
而那会晚自习刚好下课,体育馆空空荡荡的只有程今洲一人,于是时邬一进来就是听见的这一句。
于是等到十分钟后,等葛国亮交代完,程今洲挂断了那通视频,时邬那会正蹲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就出声问了句:“好了吗,后羿?”
“”
“什么时候来的?”程今洲收了手机,偏过头,笑着朝她望过去。
时邬思考一秒,想着怎么能让他知道具体的时间点,道:“骂你卖艺要饭,都没人理的时候。”
“”
“行吧。”程今洲叹了声气,也懒得管时邬听到了多少丢人事,只说:“我刚跑完,那等我洗个澡就出来。”
时邬“嗯”了一声。
更衣室就在座椅的旁边,来了七中快三年,时邬其实并没有来过体育馆几次。
这座体育馆在修建之初,大概是考虑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配套设备类的都建得十分完善,但只唯一一个,这里的看台场地小,上头的座位只大概三百个。
而这就导致了不管是年级里还是学校里的活动,体育馆都塞不下这么多学生,而修建在学校里的体育馆,除去校方和年级里大型活动,一般情况下也用不到,于是这地方就一直不尴不尬地存在在这个校园里。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时邬思维发散地坐在座椅上,手插着兜,无聊地看着头顶透明顶外的星空。
直到十几分钟后更衣室的门“吱呀”一声重新打开,程今洲换了身白色的运动服,挎着黑色斜挎包,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更衣室里出来,看向她勾了下唇问:“要不要先去吃个饭?”
这会时间在九点半左右,因为学生晚自习放学的这段人流量高峰期,学校后面那条路的吃食店基本还开着,时邬偶尔也会在回家路上解决。
“嗯。”时邬点下头,她晚饭只吃了几口蛋炒饭,刚好觉得饿了,问他:“吃那家渔粉吗。”
“好。”程今洲点头,从一旁装着体育器材的推车里拿了U型锁出来,“从后门走吧。”
后门出去就是那条街。
关上灯,时邬看着程今洲弯腰将体育馆的玻璃门锁好。
这个点的校园是空旷的,道路上香樟的叶子沙沙作响层层叠叠,路面铺着稀疏树影,第一批下晚自习放学的学生几乎走完了,放眼望去,似乎只有他们还在外面逗留。
“刚才的那个是你的教练?”时邬问起来。
程今洲“嗯”了一声,点头,将钥匙放到包里,跟着她一道下台阶往后门走:“算是以前的教练,刚去北京时就在他那。”
“噢。”时邬点了点头。
往后门去的这条路不长,沿着体育馆和实验楼,拐个弯就到了,也就两分钟的路程。
“我们打算跨年的那天去海边玩。”时邬自然地提起:“你去吗?”
程今洲边迈着步子,边瞄她一眼,不知道在装什么可怜:“我能去吗?”
“”
“嗯。”时邬:“除了我和李夏妮卫格桦,也还有其他人。”
身旁实验楼里还有几间教室亮着灯光,时邬抬头瞄了一眼,等到收回视线,还不等她说下句,就见前头路转角的地方,似乎站着几个人影,还伴随着模糊地说话声。
时邬微蹙眉,虽然那点近视对她平时不影响,但这个距离加上夜晚只有路灯投射的微弱灯光,她的确是看不清。
“跨年是打算住在那边?”程今洲垂眸看着她问,他手上还在撩着后脑勺的短发,想让它干得快些。
而也就是这时候,时邬的脚步忽地停了,像见鬼一般,那会两人距离路转角也不过二十米,程今洲见她突然停住,于是也顺着她视线朝前头看。
“都高三了,家里让你们俩提前第二节晚自习就放学,是叫你们逗留在学校里卿卿我我的吗!”常广智正挺着啤酒牛肚,训着刚抓到的小情侣,训累了抬脖子的瞬间,刚好看到路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晃过来的两人。
程今洲心想着这么巧。
而与此同时,时邬拉着还没摸清情况的程今洲就开始往回跑:“快跑!”
平心而论的,天又黑,那路转角连个路灯都没有,只有不远的门卫室亮着光,不然小情侣也不会选择在那儿卿卿我我。
而常广智不仅高度近视,他还有点散光,压根看不清对面是谁,只能从个头看出来是一个男生女生,但当他听见那声做贼心虚的“快跑”时,他就有点急了,大喊:“哪个班的!”
常广智拿着手里的大功率手电筒就往前扫:“我叫你俩跑!还让我守株待兔上了今晚上!”
“……”
而那个时候程今洲的手腕正被时邬抓在手里往回跑,耳边都是风声,事发突然,他甚至被拉得有点踉跄,后头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时邬已经反应速度地拽着他躲到了旁边的实验楼里。
程今洲这才抽空问:“怎么了?”
时邬:“嘘!”
“”
“咚”的一声闷响,门关上后,程今洲直接被时邬摁在教室门后,跟怕他挣扎一样,时邬几乎整个身体几乎全压在他身上,右手还捂着他的嘴:“刚才的是教导主任,在抓早恋。”
“……”
小跑了过来一路,两人这会心跳声都剧烈,时邬在昏暗中静静地和他对视着,喘着气,眼睛很亮。
而程今洲也在垂眸看她,这是一间化学实验室,进了实验楼后的第三间。
窗外正好靠着路灯,光线昏昏淡淡地透照进来,让他能看清时邬的脸,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女孩子压在自己身上的曲线。
“你知道的吧。”时邬压低声音,恍若未觉地观察敌情踮着脚,凑到了他肩旁,几乎是整个脑袋都埋到了他肩头:“我们现在这样,情节恶劣,解释不清。”
“……”
窗外路灯安安静静地照耀,整间实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奔跑后的喘息声。
程今洲垂着眼,看着她的发顶,片刻后又移开视线,忽地有些忍不住地默默想——他要是现在在这亲她,会怎么样?
会生气吗,还是给他一巴掌。
第24章 024
隔天, 常广智和崔勇在办公室吵得不可开交,两人眉头一个比一个紧锁,头发一个比一个稀疏地坐在监控录像前, 看着昨晚体育馆那条道上的监控画面。
“这是你们班的时邬和程今洲吧?”常广智慧眼如炬地盯着身旁的崔勇, 思忖半天:“我说这小子转学时为什么放着一班不去, 非得去七班呢。”
崔勇:“”
“你这样,说得我们七班比一班差哪儿似的。”崔勇盯着监控上的人影皱着眉, 手里依旧捧着那杯枸杞茶, 战术地嘬了两口后, 才打太极地开口:“好像是他俩吧。”
“”
“我一般这么问,就是希望你直接点头。”常广智在一旁作古正经,语重心长地盯着他额头的褶子:“崔勇啊,真不是我说你, 教学能力这么强, 但偏偏教研组这么多年混不上去, 是不是确实差点情商在上头?”
“是吗。”崔勇闻言又战术地喝了一口,改用一种更加严谨更加考究的眼神看向监控画面:“那领导说是, 就是吧。”
“”
这么多年, 能没被开除, 纯属是自己有本事端到铁饭碗了。
“这样,来,先不跟你讲这么多, 我今天喊你来,就是让你先来看这个, 你看看你们班的时邬, 这拍得清清楚楚,从一放学就进了体育馆, 目标明确,再到9:34两人一道出来,程今洲还有闲心洗了个澡。”常广智熟练地给他划着监控时间,手指着上头的人影,声音陡然拔高:“整整差不多单独相处了半小时的时间,干嘛呢,市状元进去给奥运冠军搓澡呢????”
“”
“她看到我还知道跑!别人都是站那等着挨训!!到底是年级第一啊,这学校谁能聪明过她!”常广智痛心疾首:“不翻这监控,我都不知道她是拉着奥运冠军进实验楼里去了!!”
他怒拍桌:“你说,他俩到底是干嘛,进实验楼又是大半个小时!!!”
“”
崔勇:母鸡啊。
而时间拉回到前一晚,程今洲那会儿还正在实验室里被时邬紧紧压着。
四周光线昏暗,寂静得落针可闻,时邬不容许出任何差错似的捂着他的嘴。
程今洲似乎都能听到实验室的钟表在滴滴答答地走动,直到这个压着他的姿势过去了好一会儿,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他垂眼看着时邬,伸手指了指外面,耳根子稍微有些红,紧接着左手抬起,试探地将她的手从自己嘴巴上拿开,低声开口:“外面应该已经走了。”
“嗯,但别信。”时邬有经验之谈,声音依旧又慢又轻:“教导主任很难甩,说不准还会采取迂回战术待会再杀个回马枪,蹲着我俩出去。”
“”
好敬业的一个主任。
实验室是有窗的,只有紧贴着门后的这块才算得上是视线盲区,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会儿,程今洲那会已经有些脖颈发酸,时邬依旧还是压着他的姿势,虽然没再捂着他嘴,但仿佛只要一起身,程今洲就会立马开门冲出去,紧接着连累着她也暴露位置。
楼上似乎哪个教室正在用晚自习做化学实验,刚好一节课结束,板凳轰隆隆地响了十几秒,紧接着就是时而稀疏时而密集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自东而西地穿过走廊,好一会儿才重归安静。
“那个,时邬。”程今洲突然开口,他嗓音低,跟难受似的,抬着下巴喉结一滚一滚,低声道:“你稍微,离我远一点。”
“嗯?”时邬从他肩头抬起眼,高马尾利落扎起,露出的额头似乎出了点汗:“怎么了?”
气温虽只有十几度,但两人已经在这紧挨着躲了十几分钟,外加从跑过来就一直保持着紧张,时邬身上已经薄薄地出了层汗,甚至总觉得这角落里有些氧气稀薄。
“没。”程今洲不知道怎么跟她讲,只是自己尽量地往后退了退,怕碰到她,后背紧紧挨着门,无奈说:“你起来一点儿。”
参考时邬能平静无波地和他讨论他的内裤,程今洲觉得蒋炽说得是有那么点正确的,时邬可能不把人当人,最起码,时邬没把他当成一个已成年的男人。
他今年是十八,不是八岁,从进来到现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真的,真的,已经快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了
可还是好清晰,昏暗的环境加强了其他感官上的感知,不管是时邬的身体,还是呼吸和喘气,甚至是头发上似有若无的清香。
程今洲感觉自己要碎了。
而时邬那会为了不被常广智从实验室外路过发现,她额头贴着门,踮着脚,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尽可能地贴着他躲在这个视线盲区。
直到她听着程今洲的话,有些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什么,斜过头顺着他的下颌线看向他。
“你有生理反应了?”片刻后,时邬轻声问。
“”要不要问得这么直接。
程今洲垂下眼帘,昏昧视线中,又和肩旁的她对视上,看着时邬那双莹亮坦荡的眼眸,似乎在看什么稀罕的科研项目一样地看着他,他甚至怕她下一句直接说:“真的吗?那能不能给我摸一下。”
“”
时邬还在看着他,似乎还在等着他回答。
程今洲喉结滚动,“嗯”了一声。
他收回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往左边撇:“抱歉。”
第三节的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时邬缓缓起身,松开了他。
校园里又重新吵闹起来,没人会再将注意力放在这间实验室里,时邬坐在试验台后的板凳上,看着窗外的那盏路灯和从芒果树下过去的人影憧憧。
“一般是多长时间好?”时邬背着书包,还知道善解人意地背对着他问。
“不知道。”程今洲回他,还站在门后那一块,左手插着兜,右手握着手机,随便地刷着些体育博文。
谁硬一下还得记个时间,掐个表。
“用手会下去得更快一点吗?”时邬又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从他的内裤,到他的生理反应。
程今洲:“”
他视线从手机上抬起,看向时邬的背影,思考着时邬这话,是在单纯地好奇,还是另一种意思的:“你为什么不在实验室里用手?”
“”
“不会。”程今洲脑袋挨着门后,散漫地倚在那,身上还是白色运动服加斜挎个包,也严谨地给她了个答案:“那是个完整过程,需要的时间要更久。”
时邬:“噢。”
“程今洲,你谈过恋爱吗?”过了片刻,时邬忽地又问。
“没。”
“为什么不谈?”
“”
“队里不给吗?”
“没这种规定。”竞技体育,菜是原罪。
“噢,那男孩不自爱就像烂白菜这句话你听过吗?”
“”
她到底是想问什么。
放学的高峰期过去,校园里又逐步归于安静。
程今洲垂眸靠在那,手里的手机收了,只是握在指间慢悠悠地转着圈,直到又过了几分钟后,他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站正了,朝时邬走过去,将人像拎小鸡一样从板凳上拎起来,没忍住笑:“走了,回去了。”
时邬校服地后领子还被他拎着,她踉跄回过头:“好了?”
程今洲“嗯”一声:“看不出来了。”
时邬点头:“你刚才好硬。”
程今洲:“”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十点多钟,校园道路上还有些人影,月朗风清,微风窸窸窣窣地吹着树梢顶,两人出了实验楼,重新往后门过去。
“不知道渔粉店这会关没关。”程今洲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地跟着时邬朝前走,还惦记着她想吃那家渔粉的事情。
“没吧。”时邬闻言算了算:“十点钟放学,十一点前大概都不会打烊。”
“嗯。”程今洲点头:“等会看看去。”
两人脚步迈的频率不太一样,大小也不一样,时邬视线盯着地面,看着两人的影子晃晃悠悠的一前、一后、一前、一后,她又抬头,看程今洲的短发已经差不多干了,清爽地搭在前额,也不知道是不是运动服沾上了家里香薰的原因,靠近了,他身上全部是淡淡的柑橘调香,像是在烈日下暴晒过柑柚皮,带点阳光,带些盛夏天清晨的朝气。
“你不想和别人挨得近,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时邬忽地出声,回忆着,问他刚才生理反应的事:“那天在你家,听见你跟蒋炽说,让他离你远点。”
程今洲:“”
这两件事怎么能扯上关系。
“不是。”程今洲淡声道:“只是不喜欢和别人太近距离,不舒服。”
时邬点头。
树影稀疏地落在两人肩头,话说完,程今洲垂眸扫了她一眼:“但你可以。”
第25章 025
一模的考试时间是三天, 结束时刚好是月底的冬至,没几天,就是元旦。
时邬换了一件稍厚些的灰色薄绒外套, 白天的温度在十度左右徘徊, 已经算得上是黎江这座南方城市最寒冷的时候。
“我们跨年那天住在海边的民宿, 华子订过了。”周末的下午,李夏妮那会正窝在时邬的床边, 拿手机给她看图片:“我们睡这个房间怎么样, 刚好可以看到窗外的海。”
时邬从单词本上抬头, 扫了一眼:“在一楼?”
“嗯。”李夏妮点头:“老房子的院子改的民宿,总共就四个房间。”
李夏妮放下手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华子和班长一个房间,我和你一个房间, 你同桌一个房间。”
她想了想:“还有卫格桦的第三证人, 蒋炽, 大概睡在第四间房间。”
据说是程今洲不乐意跟他一起睡,虽然蒋炽后面给自己找补, 说也不乐意跟程今洲睡, 但她和卫格桦一致认为蒋炽是爱而不得。
时邬:“31号晚上过去?”
李夏妮不赞成地爬起来:“不, 是一放学就过去!”
“”
空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做完作业后,李夏妮跟着时邬一起蹲在院子里, 那只哑巴新郎似乎也没夏天时能叫唤,缩着翅膀支棱着脖子站在笼子里。
“它现在怎么连叫都不叫了?”李夏妮研究地看着那只鸟。
时邬同样地蹲在鸟笼前, 思忖几秒:“太冷了吧, 它可能是只热带过来的海龟鸟,这个温度张不开嘴。”
仔细一想, 李夏妮觉得在理:“所以才学不会说中国话?”
时邬:“有点可能,我们错怪它了。”
程今洲听了差点没忍住笑。
行朝巷里的香樟和榕树被凉风吹得呼呼作响,两扇褐色的大门前,程今洲穿身黑色卫衣个高腿长地倚在那,手里头拎着些东西,听两人蹲在这驴唇不对马嘴,但特别同频地扯东扯西。
“哑巴新郎?”程今洲勾着唇,冷不丁地站那儿忽地喊了一声。
热带鸟听了立马转身,迎着冷风怒叫:“噶啊!噶!”
时邬:“”
李夏妮:“”
闻言两人齐齐回过头看他。
见到人影,还是时邬先开口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程今洲手还插在卫衣前头的袋鼠兜里,另一手拎着东西,额前的头发被外头的风吹得微斜支棱着,刚好把热闹看完,抬脚往院子里走:“清岁姐喊我过来吃饭啊。”
下午从箭馆回来的时候,程今洲刚好碰上出门的时清岁,说着让他晚饭到她家吃,李夏妮也在这边,三个人刚好也都是一个班的同学。
其实程今洲也拿不准是不是刚好偶遇的客气,毕竟按照时间线来看,这顿饭是做给李夏妮的,按理应该客气地推脱婉拒下,但他反正是觍着脸点了头,转身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挑挑拣拣了几样靳兰寄过来的东西,最后还不忘到巷口那家水果店装份果篮,就这么拎着几样东西水灵灵地过来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时邬仰着脸看着他走过来问。
“一个小时前吧。”程今洲估摸着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
“噢。”时邬点头。
将几样东西放进屋里,程今洲又出来了,跟时邬和李夏妮一样蹲到鸟笼子前,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了一袋原味牛肉丝,递到哑巴新郎的笼子里。
时邬默默看着程今洲这一系列轻车熟路的行为,哑巴新郎抖擞两下翅膀,愉快地又叫了一声:“噶!”
每回送时邬回来的时候,程今洲都不忘给哑巴新郎带点吃的。
到现在这只鸟,看见他的即时感已经和见了亲爹差不多。
“叛徒。”李夏妮吸着手里那袋果冻,眼神犀利地盯着那只鸟:“不仅哑巴,还没有骨气。”
鸟:“”
倒也不用对一只鸟要求这么高。
晚饭是半小时后开始的,时清岁做了一桌的菜,开饭前,李夏妮趁着没人,偷偷摸摸地举起手机对着程今洲拎来的那堆东西拍了张,顺手就发给了卫格桦。
米奇和米妮:【看啊,绿茶哥过来吃顿饭,也要像是女婿上门,而我,还活在只知道多买一杯奶茶的年纪里。】
几秒后,华子回:【这可能也是对你的一种降维打击。】
李夏妮:“”
“吃饭了。”时清岁打开厨房门,看着坐在外头的李夏妮,解下围裙,笑着喊她。
而话落的同时,李夏妮就看见程今洲不知道时候进的厨房,这会已经特别上道的顶着那张差不多男模似的脸,跟时清岁不知道笑着在说什么,边帮忙端着菜慢悠悠地从厨房里出来。
李夏妮:“”
哥们要不要这么卷。
时邬那会刚好收拾好从二楼下来,洗了手到饭桌上开饭。
“跨年的时候去海边?”时清岁饭桌上问:“31号就去吗?”
“嗯,华子说想把高中的最后一次跨年过得有纪念意义些。”时邬知道她担心,思考两秒,抬头又看了眼对面的程今洲,想起来地说:“程今洲也去,还有李夏妮,华子,他们都在。”
“噢,这样。”片刻后,时清岁点了点头。
李夏妮也在对面点头如捣蒜:“嗯嗯。”
“行,我知道了。”时清岁笑:“你们到时候玩得开心。”
那一天是一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二号,总共距离跨年大概也就还剩一星期。
冷风在外呼呼地吹,远处海浪翻涌,树梢舞动,那天也刚好是那一年的平安夜。
晚饭吃得早,结束后,时邬和李夏妮商量着趁休息日还没结束,晚自习前一起去买点跨年带去海边的东西,这样才有可能实现李夏妮说的,到时候一放学就去海边,而程今洲打算待会去趟修车厂那边,顺路,于是也跟着她们一道过去。
“好冷。”迎面刮来一阵风,时邬缩了缩脖子说。
平安夜,即使是这座小城也有了点追逐潮流的节日氛围,临近着年关,大街上张灯结彩,个别商铺也在门口摆上了小棵但做工稍显潦草的圣诞树,叮叮当当地放着圣诞歌。
超市距离行朝巷有点距离,三人打了辆车过去,到的时候进出口结账的收银台正排着长龙,不知道是不是超市有什么打折活动,还是刚好是下班采购物品的高峰期,总之今天超市里的人似乎也比平时要多,人头熙熙攘攘。
“买什么?”程今洲随手从一旁拉过来了个购物车,问。
“随便买点吧。”时邬边往前走着边说:“五个人呢,还要在那过一夜。”
而李夏妮那会就晃在后头,不时从一旁货架上拿下来两包零食,从一进超市里就默默地跟前头推着购物车的两人退开了三米之外,甚至逛货架的时候都刻意避开了和程今洲时邬走一个过道。
为什么呢,原因也简单,因为她刚进超市时,无意间从玻璃门上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皮卡丘粉色棉服外套,这身打扮对比前头189穿着黑卫衣的程今洲,和披散着长发、灰色外套外围了条黑色薄围巾的时邬,再参照刚擦肩过去的一家三口,活像是年轻的爹妈带着打了生长激素的闺女出来逛街来了。
“饮料要买吗?”逛到二楼,时邬忽地偏过头问。
程今洲“嗯”了声,“买吧,等会儿帮你们拎回去。”
得到答案,时邬点头,打量一眼货架上摆着的大瓶家庭装,又扭头看落了好一段距离的李夏妮,问她:“你想喝什么饮料?橙汁?”
而李夏妮那会正伸手艰难地够着货架最上层的浪味仙,闻言抽空地点了两下头:“好,再来瓶雪碧,还有啤酒!”
这间超市货架最高的一层大概两米二,而李夏妮身高只有大概一米六,见状,时邬站在那儿,犹豫几秒,不自禁抬头看了一旁胳膊肘搭在购物车上的程今洲一眼。
程今洲:“”
他自觉地走过去,轻松松抬手,拿了两包浪味仙下来,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李夏妮的头顶。
李夏妮看到了他的眼神:“”
那会距离晚自习上课也就还剩不到一个小时,大甩卖的货架上堆着一堆九块九的圣诞帽,时邬朝左右两边看了看,三人已经差不多快把二楼逛了遍,于是转过头,问:“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程今洲摇下头,白炽灯亮堂堂地打在头顶,身旁不时有人擦肩过去,他从一旁的货架上慢悠悠地收回视线,看她:“逛好了?”
时邬点头,“嗯”了一声,李夏妮也没什么要买的了。
收银台前要排队,程今洲垂头扫着手机上的信息,充当免费劳动力地推着车走在后面,时邬和李夏妮走在前头,车轱辘在瓷砖上摩擦出咕噜噜的声响。
总共在超市逛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程今洲看着蒋炽差不多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什么时候到啊,火锅都架好了,等着你过来过洋节呢。】
程今洲看着信息没忍住笑,垂着头,单手往前推着购物车,边打字,只是信息还没编辑好,对面就像是等不及了一样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那时三人已经快要走到收银台排队的地方,程今洲边垂头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提示,边往前了几步,拍下时邬的肩膀,见她回过头,抬了下自己手机,给她示意自己到旁边接个电话。
时邬看懂他意思后点下头,从他手里边接过购物车,扶了下。
“怎么了?”李夏妮站在排队队伍的最后面,看着程今洲的背影问。
“有事吧,去接个电话。”时邬也在朝着那个方向望。
超市内声音嘈杂,更别提头顶的喇叭已经提前开始地切到了过年歌曲在那拜新年,程今洲一直到走了大概三四十米的距离,才在备货区的前头,找到了一块还算清静的地方,蒋炽那会已经坚持不懈地拨过来了第三次语音。
“怎么了,催命呢。”程今洲拿他没辙,倚在墙壁侧面,语气带点吊儿郎当地问。
“发你消息呢,看见没?”蒋炽那边也轰隆隆的吵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检查什么发动机。
“看见了,火锅。”程今洲说:“正在超市跟时邬她们买东西,买完就过去。”
“不是,最上面还有两条呢。”蒋炽在那头的噪音里努力扯着嗓子:“是这样的,李锦哥他们过年前有个玩摩托的比赛,问你你去吗,去的话这会一块名单递上去,不去跟我一块当个观众也行,哦,对了,观众也要递名单,不然怕有点什么回头再被完犊子的玩意举报了。”
程今洲:“”
“不去,你自己玩吧。”程今洲还是靠在那的姿势,手插着兜,看着前头站在那排队的时邬李夏妮两人,对着电话那边说:“我打算寒假回一趟北京,大概过完年才回来,没什么时间去。”
电话里停顿两秒,蒋炽才脑子转过来的“哦”了一声,嚷着:“行,知道了,我等会跟李锦哥讲,你寒假就自己回去?”
程今洲听了想笑,原本也就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反问一声:“不然呢?”
话落,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站在那的时邬,看她正垂着头,绕着脖子上的围巾,不知道跟李夏妮在说什么,嘴角挂着点笑。程今洲也没忍住勾唇,随后又少年心事地叹了声气:“不知道时邬想不想去北京。”
玩几天,就当假期旅游放松放松也行,年级第一平时还真挺辛苦的。
“那你问去呗。”蒋炽在电话那头故意酸着他:“哎哟,不好意思啊?”
“不是。”程今洲笑下:“这种事得监护人点个头吧,不然前脚刚走后脚就得报警,但从回来到现在,我还没看着时叔叔。”
见不到他人,就算时邬想去,家里边也多少得不放心。
“时叔叔?”蒋炽在电话那头问。
程今洲“嗯”了一声:“时邬她爸爸,我小时候一直喊他时叔叔。”
“”
话说完,电话里突然沉默了下来。
直到大概十几秒后,程今洲想着是不是信号断了的时候,蒋炽这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似乎也在想着该怎么向他讲:“时邬,时邬她爸,去世了啊。”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蒋炽小心翼翼地在电话那头问着程今洲:“你,你不知道吗?”
第26章 026
回到教室, 学校里也处处都是平安夜的氛围。
时邬的课桌上被放了两个苹果,还有几张贺卡,程今洲的桌上也有。
天比之前黑得快了点, 踩着上课前, 楼道里上上下下都是串楼层串班级的身影, 互相送着平安夜的礼物,时邬也从桌位中拿出几张贺卡, 分别一笔一画地写上“李夏妮”、“卫格桦”、“程今洲”
“她爸是跳楼死的。”蒋炽说。
修车厂的空地上弥漫着机油和炭火的味道, 一边是寒凉的空气, 一边是熊熊火焰传递过来的高温。
程今洲坐在修车棚的底下,后肩挨着墙,“嗯”了声,垂着眸, 只一言不发地听着蒋炽说。
“就, 她爸那中药馆原本就在我们这挺有名的, 你们俩家又离得那么近,肯定也记得,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就在那了, 也说不准咱们出生前, 那中药馆就有了。”蒋炽蹲在那,慢慢说:“后来也就上初中那会吧,时邬他爸有个朋友从江苏过来, 拉他一起合伙开药厂,郊外还弄了个什么药物种植园, 那两年也都办得挺好的。”
像是后面的话有些难讲似的, 蒋炽从墙根那站起来,走两步又到锅底捞了点粉丝, 扒拉了两口,正回过头要继续讲,三万突然从对面的屋里够个头出来,朝两人喊:“打不打牌?”
蒋炽回头看了一眼程今洲,摆摆手:“你们打吧!我过会着。”
“噢。”三万莫名其妙地看了有点反常的这两人一眼,又伸回了头。
夜色昏黑,火锅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桌上的人也都离了座,蒋炽顺手又拉开个座位重新坐下,才说:“他爸那朋友,也是正经的生意人,没什么问题,但就那药厂吧,那年不知道怎么的,有天就突然来对兄弟俩,外地来打工的吧,反正不是我们本地人,就过去说时邬她爸的药厂卖的是假药,又有几个老头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这事后有什么心理作用还是老糊涂了,要不就是憋了什么坏水,总之也一块跑过去闹,说怪不得那药吃着没用,还心慌天天睡不着,说得都跟真的一样,一下就闹大了。”
蒋炽瞥一眼身旁的程今洲,叹气:“卖假药啊,又不是假包假鞋,那真是谋财害命伤天害理的买卖,到后面闹得人越来越多,连警察都来了。”
“但你也知道,查这种东西,得花时间,还得到处送去检验,那些说吃了药不舒服的也得慢慢查。”蒋炽:“他爸就死在这段时间了,被逼的。”
“时邬她姐那会儿还在外面考研,听说家里出事后,就赶回来了,可你也知道,这种事又容易被煽动情绪,加上她爸之前名声一直挺好的,还天天被送华佗再世的锦旗,这可不就一下子更招人恨了,那阵子她家简直跟过街老鼠似的,像是是个人路过吐口唾沫,门口还天天总有人堵。”
“后来她姐回来后,没几天,走那边城中村的时候被人跟了,硬拖了半路,后来还好被乔湖生路过那儿救了,送去了医院。”蒋炽停了下,给他补充:“就是那个,四海烧烤店老板。”
“但事情偏偏发生得巧,谁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是不是报复。”蒋炽:“时邬她爸那会可能是真怕了,加上又被人堵着逼到那份上,求大家给点时间也没人听,一时急火上来,就直接从药厂的楼顶跳了下来。”
话停了许久,程今洲才开口,声音有些哑:“那时邬呢?”
“时邬。”蒋炽回忆了下,想着,慢慢说:“那阵子,就总是门口有人堵着上不了学吧,但也没两天,卫格桦知道了就带着人天天去她家门口接她,你也知道,卫格桦站那一杵,跟人较真起来也没什么人敢动,就这样天天上学接放学送的,那阵子也就过来了。”
“这事,不管怎么说,什么原因,她家就是被人害了。”蒋炽撂下筷子跟碗,也真没什么胃口了,连装都装不下去:“后来事查出来,药厂没什么问题,一开始的那对兄弟俩才承认,说一开始就是无聊,闹着玩的,没想到后面跟了那么多人都说觉得药厂卖假药,他们也没法收场,但这事怪不得他们。”
“你说他妈的这些人是不是有病?”蒋炽骂:“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到最后来来回回折腾大半年,时邬不信,又去申请调查,直到最后才查出来是隔壁市的一家药厂找的那兄弟俩,到这会案子才重新理了一遍。”
“可这几人里寻衅滋事的最高才判了五年!”
头顶的月亮悬得高高的,炉子里的炭火也烧到了时候,只剩下点噼里啪啦的余烬。
程今洲也还是坐在那,什么话都没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是人的?”蒋炽回头看程今洲一眼,掂量着说:“都这样了,一开始,我还跟你说我觉得她挺渣什么的。”
“就,我笨,那会真这么觉得来着。”蒋炽叹了声气,瞄着他:“这些也都是我妈教我的。”
“她说女孩心细,在学校遇到了就当不知道这回事,该怎么相处就还怎么相处,别让人觉出点什么,不然一想起来这些就该难受了。”
风小幅度地拍打着窗,发出一种轻微的“哐当哐当”声响。
可能是因为刚考完一模的平安夜,又即将迎来元旦假期,学校里的学生也比往常浮躁些。
卫格桦像是要开始中西合璧一样,穿着大衣,戴个冷帽,上个月到桥底算完命,现在坐后面开始研究塔罗牌。
李夏妮从后面递苹果和糖果过来,时邬也把刚写好的贺卡和苹果递过去。
“你说,我这回能不能考年级前一百?”课间,李夏妮算着:“一模考好了,可以比平时考试多加三百,八百块钱,刚好元旦花。”
“我也没看着你试卷。”时邬笑了笑,手指敲着笔杆子勾唇:“问我,你还不如让华子算一卦。”
“嗯?算什么?”卫格桦闻言从旁边探个头出来,前面没听,只提取重要信息地听着最后半句,探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将牌阔气往桌子上一摔:“说吧,算什么,给你俩免费。”
隔了秒,他又深思熟虑道:“正好还能给我练个手。”
李夏妮:“”
上课铃未响,教学楼依旧吵闹,时邬兜里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她拿着笔,又从座位上转回头,是程今洲发来的微信。
超时:【好饿,今天平安夜,要不要放学后一起吃点什么?】
时邬想了想,回:【嗯,可以吃学校后面的那家火锅。】
火锅店是新开的,听卫格桦讲味道还不错。
过了片刻,程今洲:【好,我在教学楼后的连廊这边等你。】
另外还附带了一张高三教学楼的图片,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时邬点开照片看了两秒,随后放下手机后,便下意识地偏过头,往教学楼后的方向望。
七班就在二楼,而时邬也是靠窗的座位,没有树木遮挡的视线明朗,她目光刚往下探过去,就见到了站在教学楼下的那道人影。
风还是有些大的,窸窣摇晃的树叶和一望无际的星空仿佛化作少年身后的背景。
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时邬会看过来,程今洲站在那,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上扬,他勾着唇,左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个圣诞帽,红彤彤的,在隔着二楼教室的窗户见到她后,抬起来摆了摆。
“等、你、下、课。”程今洲嘴角上扬着些弧度,用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对她说。
九点零七分,第二节晚自习的课间,时邬收拾好书包,拿上还剩在那的最后一张卡片,下楼,往教学楼后过去。
黎江的夜晚比白日还要冷些,风吹过来,往领口里钻,时邬围紧了脖子上的那条围巾,顺着连廊,走到的时候,程今洲正坐在廊檐下的长椅那儿,微弓着背,手肘搭在腿上,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绕着那个圣诞帽子,爬山虎在身后窸窣地伸着阔大绿叶。
“过来了?”程今洲余光瞄见人影,微笑着转过身问。
时邬“嗯”了一声,朝他走过去。
晚自习下课学生大多是从前面走,就算是走后门,也基本绕不到连廊这里。
头顶叶子生长缠绕,就着教学楼透过来的昏淡光线,投下似有若无的阴影,时邬站在他面前,垂眼看着他。
“呢,给你买的帽子。”还不等时邬说什么,程今洲已经笑着抬手,把手里的那个圣诞帽,给她戴到了头顶。
“”
时邬叹了声气,长大后的程今洲可真高啊,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她竟然也不怎么需要太低头看他。
“这是送给你的贺卡。”隔了两秒,时邬摊开手,把握了一路的东西递给他。
“给我的?”程今洲笑了下,从她手里接过。
“嗯。”时邬点头。
贺卡是在小卖部买的,很简单的雪花和圣诞树图样,唯一还算别出心裁的地方,可能就是上面粘了一块凸起的迷你圣诞帽,和她头顶戴的一样。
程今洲垂眸,将它打开来,看着贺卡上只写了一个英文单词。
他翻译过来,觉得挺有意思,读:“勇士?”
时邬“嗯”一声。
夜风从石柱后吹过来,时邬脸颊旁的发丝被吹拂起,红色的圣诞帽在她身上灰色的外套和黑色围巾中显得亮眼,衬得皮肤更白。
她垂头打量着还在看那张贺卡的程今洲,试着轻声问:“你刚才哭了?”
“”
“没。”程今洲勾唇否认,收起那张贺卡,站起来,给她头顶的圣诞帽又调整了下角度:“怎么了?”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时邬说。
“嗯。”可能是真有点明显,程今洲没否认,但勾着唇的弧度也没变:“是有一点。”
片刻后,调整完她头顶的帽子,程今洲放下手,垂眼逗她:“干什么,还打算哄我?”
他嘴角笑意加深,故意张开手臂:“抱抱我?”
风吹着,时邬看他。
好像是确定刚才自己没看错他眼周还未消退的微红,就在程今洲玩笑开完,勾着唇正打算转身要走的时候,时邬突然张开手,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
程今洲整个人微怔,只睫毛动了下,动作僵在那,垂眼看向搂住自己的时邬。
“这样吗?”时邬抬手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脸颊靠着他的肩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能好一点吗。”
第27章 027
夜风呼呼地吹过耳旁, 十几秒后,终于在程今洲逐渐回过神的时候,他微弓着背, 下巴挨着时邬的发顶, 感觉到头发丝柔软地刮蹭过自己的喉结。
时邬还在搂着他。
“好一点了吗?”时邬又轻声问。
程今洲低低“嗯”了声, 他笑了下,抬手, 也同样地搂住怀里的时邬, 故意问:“让你抱你就抱?”
“”
话落到耳朵里, 时邬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
只才刚从他肩头抬起个脑袋,时邬就又被他抬手按了回去,圣诞帽被蹭得歪歪斜斜,额头刚好挨着他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和脖颈, 温凉和温热的皮肤相碰, 时邬猝不及防的, 耳根涌起点热意。
第三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已经打响,但程今洲似乎还是没有放手的打算。
男孩子的手臂结实有力, 分寸刚好地搂在时邬的肩膀和后背, 他们背对着风口, 隔开了大部分的寒冷,明明并没有抱得有多紧,但还是有一种挣脱不开的压迫感, 时邬的心跳有些不自觉地加快。
“程今洲。”时邬声音有些干地喊他,似乎能感觉到男生领口里传递出来的阵阵温热和沐浴露的味道。
程今洲“嗯”了一声, 恍若未觉地手臂动了动, 将人搂得更深了些,时邬费劲地踮着脚, 程今洲弯着腰,将下巴放在了她肩头。
“让你抱你就抱。”程今洲的声音贴在她耳旁:“那我要是下次想让你亲呢?”
“”
时邬睫毛动了下,思考着这个拥抱她应该没越界。
他又笑笑:“也说不准还有更过分的。”
“”
比亲还更过分的。
“程今洲。”时邬察觉到了这人的得寸进尺,忍不住问:“你青春期?”
“嗯,才十八,当然青春期啊。”程今洲笑,他缓缓松开了她,又垂眼将她头顶的圣诞帽重新调整好,勾着唇和她对视:“但长这么大,我只抱过你。”
……-
从冬至前来临的那阵冷空气缓缓过去,巨大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大街小巷的香樟和榕树四季常绿,临近元旦前,气温有了小幅度的回升。
光线洋洋洒洒,教室里窗户紧闭,周五课间跑操结束后,人群稀稀落落地开始从操场往教学楼回。
“一模成绩今天出?”李夏妮脱下外面的校服,刚跑完步还喘着气,看着行政楼后的公告栏问。
一模是黎江市高中的联考,试卷统一分到实验高中那边按照高考规模批改评卷,直到这会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周,才终于将成绩批出来。
时邬“嗯”了一声,扫了一眼站在公告栏下的教务组老师,公告栏里的照片都被摘了下来,不知道是要换新的照片还是年级前三要大洗牌。
她只是淡淡收回视线,“应该吧,往常也是差不多一周就能出。”
阳光金灿灿地照着云边,洒在屋脊,成绩单整理好打印出来后,迅速挨个从高三组的办公室送到各个班级。
“靠靠靠,班长这次上年级第三了!”还是坐在班级后排的同学先发现了这张成绩单。
“嗯?那年级第二是谁?林清北?”其余同学闻声也赶过去。
大课间过后的上午,寒风还未从这片城市上空过去,七班教室闹哄哄的,刚贴上后黑板的成绩单前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脑袋和脑袋挨在一起,不同的视线在一模的成绩单上梭巡,试着读这次班级前三个名字后面紧跟的名次:
“时邬,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程今洲,班级第二,年级第二。”
“陶远豪,班级第三,年级第三。”
“我去,全包!咱班一模考得这么牛?”
年级第三陶远豪站在名单下对这个排名也有点傻眼:“一直牛啊,班主任不是一直被称为最强扫地僧?”
“夸你呢,年级第三。”
话落,那会时邬和李夏妮刚好从后门回到教室,听着那两男生在那讨论名次,李夏妮下意识地以为进步哥是被刷下来了,紧接着她先是往中间往上的部分扫了一眼自己的名次,高高兴兴地“欸”了一声,指着成绩单对着身边的时邬说:“我这次班级第七,年级八十九。”
四舍五入,八百块钱已经到手。
说完,她视线才继续往上看,第一眼在时邬下方看到程今洲的名字时还没什么感觉,毕竟上一次的成绩就是这么排的,这一个月已经看得习惯了,而直到隔了秒,又在程今洲的下方看到了陶远豪,才慢半拍地和刚才夸陶远豪的那句“年级第三”联系到一块,瞪大了眼,视线开始往程今洲后跟着的年级排名扫,“靠。”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李夏妮最佩服,那就是说进步就能进步的人,更别提原本就已经在年级第三这个位置,高手打架,难度只会更强。
“你同桌,就剩下这点进步的空间,还真进步上了。”李夏妮回头看着时邬,有些呆滞地讲。
时邬往前瞄了一眼不知道人去哪了的空位,“嗯”一声,说:“林清北排第二,是上限就在那里,他排第三,是因为差了基础才在第三。”
所以时邬对这个一模排名,并不惊讶,唯一算得上惊讶的,可能是林清北这次竟然直接从前三掉了下来。
因为程今洲突然转学空降的存在,这个班级里似乎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像是鲶鱼效应般,陶远豪以他为目标,赶超了上来。
而挑起这种化学反应的本人,程今洲那会正站在办公室,手插在外套兜里,自从跑操结束后就被喊到这,和坐在办公桌后战术喝水的最强扫地僧大眼瞪小眼。
崔勇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虽然他面无表情一个字没说,但那张招摇的脸上也仿佛写着:我知道你想把我从时邬身旁调走,可惜了,哥现在是年级第二。
“”
“进步了啊。”片刻后,崔勇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眼角堆起两道褶子笑眯眯地说。
程今洲淡泊名利地,谦虚地“嗯”了一声。
“很好。”崔勇肯定道:“要继续保持,这年底马上放完寒假再回来,也就还有四个月就高考了,按照这个成绩,想挑个好大学肯定不难。”
程今洲继续点头,又“嗯”了一声:“知道。”
预备铃已经打响,办公室里安静,原本总共也就坐了三人的小办公室里现在只剩下崔勇和程今洲两人。
像是不知道怎么找切入点,崔勇低头,翻了翻手里边的成绩单,随后说:“这次我们班都还考得挺好的,陶远豪比林清北高出两分,你比陶远豪高出五分。”
他战术停顿了秒,才继续:“时邬比你高出二十三分。”
“”
“我是非常支持同学间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崔勇看着他,又叹声气:“但是,大家都还是高中生是不是,男女同学之间,有时还是要适当保持距离的,不要一天到晚地让年级主任找我谈话嘛,学校里那么多摄像头,走哪都拍着呢,你稍微低调一点,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让你一直在那位置坐到毕业。”
程今洲:“”
这一段话说得,听起来真是比亲爹还要为自己着想,驴来了也找不到能犟的地方。
“而且啊,你们现阶段,还是要先以学习任务为主,好的爱情是经得起时间和通知书的考验的。”崔勇语重心长地看着他:“时邬呢,那成绩肯定是要冲清北的,你要是喜欢她,就想办法把那二十三分提上去,超不过也拉近点距离。”
“差一分,那就是一公里啊。”崔勇语气不紧不慢的,他打开枸杞杯,老神在在地嘬了一口后,才去瞄程今洲的表情:“这好大学呢都是成片的,你看,北京大学隔壁就是清华,清华隔壁就是北体,你努努力,三个学校里挑一个去,这以后挨得近一点,时邬想跟你一块吃个早饭,打个电话你就到楼下了是不是?”
话落,一旁咕噜噜刚好烧开的热水在寒凉的空气中冒着轻悠悠的白气,看着程今洲装着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桌对面垂着眸,个也高,人也帅,但没逃过他眼神的,压下的嘴角扬了又收。崔勇那一瞬间还真有点怕他在自己办公室里直接笑出来。
随即眼看着到了火候,他功成名就地挥了挥手:“去吧啊,仔细想想,老师说的话是不是这个理,希望你下一次能出来个更好的成绩。”
“嗯。”临走前,程今洲还不忘礼貌地鞠了个躬:“知道了,谢谢老师。”
说完,他转身往小办公室外走。
七中校区的办公室格局是小间套着大间,崔勇的办公室外还有个大办公室,剩下一大半的高三组教师都在这边。
而临出办公室的门,程今洲与刚好过来有事的常广智碰了个面,常广智仰脸看着他黑冲锋衣外敞着套着校服,像是心情特好似的,路过他身旁还反常地神采奕奕主动打了招呼:“老师好。”
常广智点点头,莫名其妙地受宠若惊。
直到进了小办公室里,常广智才回头又望一眼见不到人影的程今洲,问崔勇:“你刚找过他谈话了?”
崔勇:“嗯。”
常广智有点想不通:“那他听进去了?”
崔勇又是“嗯”一声。
“那怎么还跟被说美了似的。”常广智疑惑蹙眉,将刚烧烤的水壶捞起来,给自己倒上半杯:“这心情看着,跟谈到对象了似的。”
“”
“艺术。”崔勇捧着保温杯神神秘秘地看向窗外:“说话的艺术。”
第28章 028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周日,也是二〇一七年的最后一天,元旦假期终于在期待中来临。
“我们待会在海边汇合?”放学铃声打响后, 李夏妮立马迫不及待地问。
时邬“嗯”了一声, 点头, “可以。”
按照约定的,他们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就装了要带的行李, 卫格桦甚至夸张地拉了两个箱子过来。
他们人多, 总共六个人, 得打两辆车过去,时邬、程今洲和蒋炽一辆,李夏妮、卫格桦、陶远豪一辆,在校门口各自分别出发。
“邬邬!”蒋炽穿着身红配绿, 鸡零狗碎但特别富有艺术生气息的穿搭过来的时候, 时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最近也没跟这哥见过几次面, 他们什么时候熟到这份上了???
而出租车上,程今洲视线也在淡淡地凝视着前头副驾驶上的蒋炽:“你为什么要学我说叠词?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 我都没喊邬邬。”
时邬:“”
蒋炽悄悄往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的人影, 大丈夫能屈能伸:“嘴贱吧。”
程今洲:“”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多云,阳光时而洋洋洒洒地落在画面和屋脊,时而厚云飘过, 云层边缘透着金光,整个天空和海面交映, 形成空旷而深远的莫兰迪色系。
望滩区距离海边不远, 穿过城西,就到了海边, 而民宿的位置就在海滩旁,出门没几步就是沙滩和海。
出租车行驶到民宿后面的那条小路,等时邬和他们一起到那的时候,卫格桦三人已经在了。
“时邬!我们这间在这里!”李夏妮从一旁房屋门口伸个脑袋探出头来。
“知道了。”时邬笑,转身从程今洲手里拿过自己的东西才走过去。
院子一共围了三面,四间,这一间算是中间大房屋的里间,时邬和李夏妮住在里面那间,卫格桦和陶远豪住在外面那间,用卫格桦的话说就是:“外面那两间离得远,半夜进贼喊人都听不着,两女生就住在这里间,安全,放心。”
“靠谱啊,华子。”时邬撂下行李,回过头夸他。
“那必须。”卫格桦还穿着七中校服,悠悠然跷着二郎腿坐在最外头,朝她扬了下下巴。
而程今洲那边,窗帘拉着,正蹲在那,从挎包里抽了件长袖出来,扔到一边的床边,抬手,脱了身上的那件,身上就剩个宽松的休闲裤,系带松松垮垮地垂在腰间,顺着系带往上,是结实块块分明鼓着线条的腹肌。
蒋炽坐在那,看他抬手拿起刚才抽起的长袖又兜头给自己套上,说:“要不你下次换衣服的时候,跟我打声招呼,我假装凑巧地把时邬带过来,你用身体色。诱一下试试,我觉得这方法八不成可以。”
“”程今洲视线淡淡瞄着他,抬手往下拉了下自己的衣摆,“我有这么龌龊?”
“哥。”蒋炽打量着他唇边似扬似不扬的弧度:“下回否定的时候,先把嘴角压住了再说。”
那不值钱样跟时邬已经扑上来,把他压在床上手往他身上伸了似的。
几人落脚收拾完已经接近一点,在烧烤店租的设备得晚上才能送过来,中午饭是到隔壁民宿老板那解决。
这边后面原先是个小渔村,后来拆迁了,就海滩这还留着几间,建着民宿和几家海鲜饭店。
“谢谢老板。”几个人盘腿坐在门口的野餐垫上,看着老板挨个把烧好的菜送过来。
“别客气,在这好好玩。”老太太笑眯眯一脸和善地把一盘香辣蟹放到时邬的膝盖边,挥挥手,语速慢慢悠悠:“吃完了,收拾好,海滩上别乱丢垃圾,碗收到水池底下的橱柜里就行了。”
几人听得似懂非懂,只“嗯”着点头,说“谢谢”,直到老板进去,蒋炽才龇牙咧嘴地咬着蟹钳,转回头,问程今洲:“刚老板那什么意思?”
程今洲翻译,言简意赅:“意思就是,吃完记得洗碗。”
“”
“这顿饭,老板是不是没收费?”陶远豪坐在程今洲隔壁,他不太能吃辣,穿着蓝色的格子衫,左手带着一次性手套,嘴角沾着点红通通的辣酱,就已经放弃般地抬手扶了下眼镜:“我能不能再要瓶汽水?”
“嗯。”卫格桦点头,吃得津津有味:“客气什么,想喝什么要呗,我那行李箱里头还有两大瓶,时邬李夏妮上周日买的。”
陶远豪礼貌点了点头,笑嘻嘻说了个“好。”
随即他从座位上起身,穿上鞋,往隔壁的院里走,像是绝不能让大家因为自己有一毛钱的额外支出一样,跑去屋里抱那两大瓶汽水。
“到底是班长啊,勤俭节约。”李夏妮感慨:“交个十块钱班费,咱班能过三次联欢晚会。”
卫格桦认同地点点头:“嗯,陶远豪,学生心中的好班长,他把同学们放在心里,同学们高高把他举起。”
李夏妮:“”
没两分钟,陶远豪就拎着那两大瓶汽水从院子里回来了。
“喝吗?”他拧开,给自己倒了半杯后,将汽水放到野餐垫的中间。
“喝,谢谢班长。”蒋炽也跟着喊,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陶远豪闻言埋着头也仔细地给他倒了大半杯。
卫格桦喊:“这是一班的卧底!你找你们自己班班长去!”
蒋炽不服:“都是七中的,你不要扰乱军心!”
“都有,都有。”陶远豪腼腆笑下,倒完又作势要给卫格桦倒。
两边距离和方向都不太顺手,卫格桦见状直接接过陶远豪手里的汽水:“行行行,谢谢班长,我自己来就行。”
其实陶远豪会跟着他们过来一起跨年属实有点小意外,他是小时候因为他爸妈工作调动才来黎江的,但今年元旦他爸妈两人都被派出去了出差,家里边就剩下他一个,那会卫格桦跟李夏妮讨论出来跨年的时候,陶远豪座位就跟卫格桦隔了条走道,听见后就顺嘴问了句:“还能加人吗?”
“”
其实当时他问完就后悔了,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他也没和他们熟到能一起出来跨年的地步,只是没想到卫格桦愣着看他两秒,就善解人意地顺着他问:“那你跟我住一屋?”
正是退潮的时候,沙滩一眼望过去沙地平整地洇湿了一大片,海水还在往后退,海风汩汩地吹,碎浪拍打着礁石,几只海鸥嘹叫着从半空飞过。
程今洲加了块白灼菜心放到时邬碗里,看她碗里只少了小半碗米饭,问:“没胃口?”
“不是。”时邬摇头,捋了下额前的头发丝,微眯眼地看向前方退潮的阵阵海浪:“刚跟李夏妮一起喝了酸奶,不怎么饿。”
程今洲“哦”了声,瞥了一眼正在炫第二碗饭的李夏妮,点头,回忆着过来时的路:“后面的镇子上好像有挺多小吃店,下午饿的话可以一起去逛逛。”
临近海边,也常有游客,来时路上像是开了挺多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店,时邬点下头。
海风扑簌簌的,吃完饭后,时邬就自觉地收拾起用过的盘子端进隔壁厨房里,程今洲那会没什么事,看她一次拿不完,于是也从野餐垫上起身,将剩余盘子一块收了,也跟着时邬一道过去。
几人拉了个群,在里面扔骰子比大小,谁最小谁负责刷碗,时邬手气极佳地扔出了个“1”,六个人里唯一的“1”,于是刷碗的活自然地落到了她头上。
陶远豪推了下眼镜,好奇地小声问:“他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不是。”卫格桦严谨地说:“还没见过他俩亲嘴,可能是在搞什么纯爱吧。”
“”
“噢。”陶远豪只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反正他也不和班主任打小报告,只是好奇,问完就起身将一旁的垃圾袋收起来,勤劳地跟着蒋炽一块到马路边的垃圾桶那扔垃圾。
而隔壁的厨房里,进来了已经有几分钟,时邬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水盆里放着还没完全洗干净的碗,看程今洲还算熟练地戴着手套在水池里用洗洁精洗第一遍,洗完,放过来,她再洗第二遍。
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蒋炽返祖一般的嚎叫声,这间院子是老板自己的,老太太可能午睡去了,给他们端完菜就没见人再出来过,只剩两人在这间矮矮的厨房里,被海风和海浪声包裹,外加一些碗筷轻微碰撞的声响。
“程今洲,你累了没?”毕竟是自己的活,时邬这么撂挑子也不太好意思,坐在那扬起脸看着他问:“要不先换我洗几个?”
程今洲站那儿回头瞥她一眼,想着多洗几个和少洗几个的区别在哪里,于是说:“没事,第一遍快好了,后面你再来。”
“哦。”时邬只好点了点头。
这一间院子也是老式的民房,甚至因为不用营业,比隔壁那边看起来更旧些,用水用电都很原始,比如这间厨房的房顶甚至还不可思议地蓄着一个水池。
而等到前两次洗完,程今洲正打算拿起盆再接一盆水的时候,他站那拧开水龙头,却意外地没了什么反应,管道里只发出干哑的“咕噜噜”的声音,“咕噜噜”了十几秒,还不见水的踪影。
“”
“停水了?”时邬问他。
“没吧。”程今洲低声说,扬起脸看了看:“是不是水管掉了?”
他说着,摘了手套,从一旁勾过来个小板凳,站了上去,抬手碰了碰最上方连接着的水管,想着是这会进去找老板问问,还是自己待会到房顶上看看去。
而时邬就抬头坐在他下面,无聊地睫毛动了动,看着程今洲抬手时,恰好撩起了一截衣摆,露出精壮腰腹上流畅的线条。
海风拍打着看起来并不牢固的半扇玻璃窗,哗啦啦作响,在光线还不算暗的厨房里,时邬盯着站在那的人看了几秒,忽地开口问:“我能不能,摸摸你腹肌?”
“”
就跟没过脑子似的,想到了,就直接顺嘴跑了出来。
程今洲手还往上举着,他托着那根水管,闻言垂眸望了一眼时邬神色未变的表情,要不是上次在实验室里她就是这德行,程今洲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勾了勾唇,视线又重新放回屋顶,只当她在打嘴炮地回:“有胆儿你就摸呗。”
也就是抱一下耳朵就红的水平。
只是没想到他话才刚落,程今洲就猝不及防地感觉到自己腹部贴上来了一个凉凉软软的东西,他小腹下意识紧张紧绷地缩了缩,一个没留意,差点儿从那板凳上栽下去。他站着,而时邬就在他跟前坐着,连外面的飞沙都在这一刻显得有点儿暧昧不清,程今洲觉得,就算是开玩笑也有点过了。
他佯装镇定地用手撑了下一旁的柜子,喉结滚了滚,低下头,就见时邬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模样看上去跟三好学生似的正经,只是另一手却说摸就摸不那么正经地伸在自己的衣服里,对视间,他甚至感觉到了时邬不光是单纯地碰了下,而是探索般的,不夹带什么欲望但又确实挺色·情的,结结实实地摸了他一圈。
要死。
而时邬似乎是真的好奇,顶着程今洲撑着柜子的那只手,手臂上青筋都快忍起来了的眼神里,她微蹙下眉,还有闲心地手上停了停:“腹肌也能,越摸越硬?”
程今洲:“”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东西。
玩他是吧-
而就在这间厨房的院子外,十几米,云层刚好刮过来,海风呼啸,糊得头发丝贴着脸,坐山雕一样想等老板起床借小电驴的两人,坐在那各自握着袋果冻,以一种非常刁钻但又刚好瞧见的角度,傻了一样地看着厨房里的此情此景。
“靠。”李夏妮先反应过来地扭过了头:“怎么回事,非礼勿视。”
卫格桦随即也跟着把脑袋转到一边,开始批评:“亏我还说他俩玩纯爱呢,洗个碗就把洲子摸上了?点男模呢?”
“”
“我怎么知道。”两边距离太远,外面根本听不到屋里的两人讲了些什么,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不知道在苟且地做着什么。
隔了片刻,李夏妮一脸紧张地有点儿担心,一边担心一边也不好意思再把头转过去,望着宽阔广袤的大海,忧愁地问:“你说,程今洲会不会生气?然后再报警时邬骚扰他?”
“”
“不会,这你放心。”卫格桦吸了两口果冻,还算见过大世面的沉着冷静,不急不慢地给她分析:“你看啊,他那个头,要是真不给占便宜,时邬那小胳膊哪能弄过他啊。”
似乎是真的怕李夏妮担心,卫格桦又叹声气,像是这一瞬间丢弃了什么重要原则似的,神神秘秘地靠过去:“而且,我跟你说啊,你听完也别跟别人讲,因为这也是一班那两个人说的,他俩让我别告诉别人,我才憋着没跟你讲的。”
“”
“哥,求你了。”李夏妮听了一大堆跟听绕口令似的:“快点说吧你。”
卫格桦这才终于要卖完关子,往她那又靠近两公分,开口:“就是,其实程今洲吧,是真的喜欢时邬,不是那种推测,是那天在烧烤店,他自己亲口说的,所以应该不会报警。”
“”李夏妮神情呆滞地转过头,跟两人信息有壁似的,纳闷着回:“这事,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啊。”
她这不是担心,万一转校哥特别有骨气呢。
而卫格桦那会脑袋顶的头发被吹得乱扬,蹲在那低着头,只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桌上就那几个人,林清北那吃瘪的样总不可能自己出去说,他那会听了也是怕李夏妮转头就告诉了时邬,才没和她讲,毕竟那也算是人家的隐私。
李夏妮闻言表情更呆滞:“不是时邬自己讲的吗,我还以为她也跟你讲了呢。”
卫格桦:“”
“合着,她其实知道程今洲喜欢她的事情?”半晌,卫格桦有些脑子转不过来地问,连声量都提高了一倍。
李夏妮肯定地“嗯”了一声:“烧烤店那天,她听到了,在回去送先烤好的素串的时候。”
只是那棵老榕树和浓密的阴影,刚好隐匿了只相隔几步的身形。
“……靠。”卫格桦直到这会才反应了过来:“高手,局中局。”
他怎么会认为成绩能断层年级第一的人,在感情的事上会是个傻逼。
第29章 029
程今洲也不是傻子。
就算是两人关系好, 也过了,比如时邬应该没摸过卫格桦。
他突然想起两人小时候刚认识的那个夏天,他玩轮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骨折了, 身上也有好几处擦伤, 于是从医院处理完回家后,每天都需要擦药, 没法随便下床。
而那个时候, 可能因为时邬是意外的发现人, 外加时汪又是第一个闻讯赶来救他的大人,两家就在那个傍晚认识了,时邬也总是在剩余暑假里三天两头地跑过来找他玩,看望他。
但要是让小时候的程今洲实话实说的话, 他其实会说不太想和时邬一起玩, 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是要上小学的人了, 而时邬还处在吃个饭脖子都要系个围嘴的阶段,很幼稚。
但看在是她帮了自己的份上, 程今洲还是很有礼貌地会拿出玩具和零食欢迎她, 友好相处, 直到那个热得连蝉鸣都嘶哑的午后。
那会程贺行还在公司上班,因为给程今洲洗完澡换完药还要再出去,所以回来时他大门没关, 是半敞的,也没觉得会有人这个点过来。
然而就在程今洲洗完澡, 光着坐在床上和往常一样等擦药的时候, 门外不巧地响起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没等程今洲反应过来, 时邬就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
其实事情到这里,程今洲还是可以原谅她的,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
可时邬只是站在门口愣愣看了他两眼,随即就转身又跑出去,大喊:“姐!小哥哥他多个东西——”
“”
程今洲开窍开得早,在刚有男女生意识的时候,靳兰就给他买过科普的儿童绘本读物,所以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男女生不一样,在幼儿园午睡换个短袖,都会不好意思地背着女生。
以至于这对七岁的程今洲来说,是个羞愤欲死的事情,时邬也理所当然地,成了那个夏天,他最最最最讨厌的小孩。
厨房外风声和海浪的声音还未停,程今洲垂眸握住了时邬乱动的手腕。
她手腕细,一只手握着还有空余。
早过了童言无忌的时候了,程今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也越摸越硬?”
“”
“你怎么了?”片刻后,蒋炽看着一进屋就跟吃了枪药似的人,正坐在那玩着游戏机,回头打量他:“表白了?时邬是不是没看上你?”
“滚。”程今洲冷着脸拿起一旁的校服朝他兜头砸过去,烦得要死。
蒋炽一头雾水地接过校服,从地板上起身,多少自带点当舔狗的天赋:“别啊,我滚了你怎么办,这个地方,除了我还有谁关心你?”
“”
到底能不能闭嘴。
“啊。”蒋炽回头瞄着他掀了被子闷头不想理人的样,又重新坐下:“怎么跟被白嫖了似的。”
“”
初来乍到的新鲜劲过后,几人各回各屋休息,烧烤的装备一直到下午五点多乔湖生才给送过来,简易的烧烤架和木炭,还有两大包下午新串好的烧烤,都是提前订好的。
那会卫格桦刚骑着小电驴带李夏妮回来,买了两副扑克牌,拿来打发时间,顺便还给时邬带了个铜锣烧回来。
“程今洲不是说下午要和你出去逛逛的吗?”李夏妮推开移门进屋,她坐在小电驴后吹了一路,脑瓜子都吹得嗡嗡响,看着正在那看着电影的时邬,把手里还热气腾腾的铜锣烧递过去:“他人呢?”
“生气了吧。”时邬说。
李夏妮闻言瞄她一眼,慢吞吞问:“啊,你怎么他了?”
“不知道。”时邬面无表情地拿着遥控器,调着声音:“可能真是个绿茶吧,阴晴不定。”
“”
外头响起从车上卸烧烤架的哐当声,卫格桦还在外面帮忙,时邬和李夏妮两人这会坐的是外面的大间,里面那间屋子没电视,只有外面这间才有。
为了方便晚上大家在这儿蹲点跨年,卫格桦老早就把七杂八杂的东西收起来了,只留了一套桌椅,外加一张铺了半个房间的草席,时邬现在就坐在这个草席上,边不紧不慢地小口吃铜锣烧,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部有点十八禁的电影。
“现在鬼片是不是挺流行拍床戏的?”时邬忽地问。
李夏妮抬头瞄一眼:“是吧。”
也就在这坐会儿功夫,要素密集的已经像是这类小众片的卖点。
“那你觉得,程今洲喜不喜欢看鬼片?”时邬握着铜锣烧,又问:“要不我把他喊过来一起看?”
“”
李夏妮心疼地看着她:“没事的,想去就去吧,哄一哄也不丢人。”
其实就算时邬不说,李夏妮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她跟卫格桦蹲在那也算从头看到了尾。
八不成就是她的好闺蜜占了转校哥的便宜,但什么名分都没给,转校哥矫情。
“其实,我觉得吧,转校哥除了绿茶点,人也不错吧。”可能是看程今洲平时春风得意的样看多了,一下子到她好闺蜜这吃瘪还有点可怜,于是李夏妮还破天荒圣母附体地劝上了:“你看啊,程今洲长得,怎么也是个大帅哥吧,不抽烟,不酗酒,烟酒不沾的三好青年,运动员身体素质也好”
其实讲这么多,李夏妮就是心说要不你对他好一点,都绿茶了,让让他吧。
但还没等她把这一堆说完,时邬就开口了。
“他抽啊。”时邬转过脸看她一眼:“之前没发现?”
“”
虽然身边有个卫格桦的关系,李夏妮对男生抽烟这事没什么看法和意见,只是硬夸时能勉强把这点划进去,但听了这话多少还是有点一头雾水。
李夏妮摇头,回忆着:“没啊,没见过他抽,倒是见过他身边那个蒋炽。”
“哦。”时邬端起旁边杯子里的水喝了口,又把头扭过去:“我其实也没见过。”
“”
李夏妮寻思着那你这么肯定地说。
时邬继续说:“记得那会一起去卫格桦奶奶那吃走地鸡那次吗?”
李夏妮点点头。
“那会吃完饭,华子拿了盒烟问他要不要。”时邬说着,推测:“华子从不问不抽烟的人要不要,除非是之前在哪儿见过,比如学校的男厕所。”
李夏妮瞪大了眼睛,不愧是一顶一的碧螺春,玩私下里烟酒都来这套是吧。
“应该也是抽得少。”时邬说着,放下了手里还剩半块的铜锣烧,说:“所以才没见过。”
李夏妮仰着脸看她从草席上起身,问:“你上哪去?”
时邬往门口走,扶着门框穿上鞋,淡声回:“哄绿茶。”
“”
李夏妮身体往后仰了仰,一脸呆滞地看着时邬弯腰系好鞋带又站起身,有点紧张地出谋划策着:“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去?”
时邬闻言视线从鞋面抬起,一眨不眨地悠悠望过去,像是在质问她脑补了些什么十八禁的剧情。
“不是。”李夏妮忐忑着:“我是觉得你穿着校服的样太纯了,不安全。”
“”
李夏妮莫名觉得程今洲其实是个腹黑,心机很深的人。
第30章 030
天已经擦黑, 海上朦胧地升起一轮月亮,送烧烤架来的是辆军绿色皮卡,院子外临海的那片沙滩, 乔湖生就地在那帮几人安装设备, 卫格桦和陶远豪两人帮忙打下手。
眼见着时邬进了西边程今洲的那间房, 李夏妮一个人坐在那无聊地看了会电影,随后起身, 关电视机, 拿了袋果汁到门口找卫格桦他们。
“蒋炽呢?”李夏妮蹲在院子门口, 看烧烤架已经在那搭得有模有样。
“午睡还没醒。”陶远豪说,正拿着夹子在那扒拉着炭,问她:“怎么了?”
“没,就问问, 是睡在他自己的房间?”
“是啊。”程今洲又不跟他睡, 陶远豪热心肠地看她:“是不是找他有事?”
“不是。”李夏妮将果汁袋咬开了一个小口子, 喝了口:“我怕他打扰到我闺蜜。”
陶远豪:??
几人的烧烤架已经差不多搭完了,收拾完最后的几个铁盘, 卫格桦见她一个人坐在那, 从旁边拿了根果冻, 掸掸手,坐山雕二人组似的走过去又坐到了她隔壁。
“寂寞了?”卫格桦欠欠地,非想招惹她两句地说:“是不是后悔给洲子带着了?”
“没。”李夏妮倒是平和, 只是这会有点无聊,蔫蔫地回:“还行吧, 孩子大了, 有点恋爱的苗头不容易。”
“对两人这么放心?”卫格桦对她这态度还挺意外。
李夏妮点头,喝着果汁“嗯”了一声。
其实也不能说是对谁放心, 又或是对假设真有点什么的这段感情放心,是她对时邬放心。
对不熟悉时邬的人会很难想象,时邬会多么像是一个宝藏。
宝藏,这是李夏妮给时邬的形容词。
卫格桦、时邬、她,明明是三个人,但可能是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总会产生更细腻的话题,而卫格桦明显又是个差了些细腻的人,于是有那么一部分,就成了只有她和时邬一起在那个地方更深入地触碰过。
在高中阶段的这两年多里,迷雾般地去开始和这个世界有交集的时候,时邬给过她很多想法上的碰撞,从亲情、友情到爱情,以至于在很多方面,她可以说对时邬是完全信任的。
虽然每当这个时候,时邬又得提醒她——不,我亲爱的朋友,我不一定是对的,你要有你自己的看法。
但依旧不妨碍她觉得时邬要比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人都成熟很多,在他们还在随波逐流,看一句大道理就觉得一句有道理的时候,时邬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体系。
两人被海风刮着,天边的那轮弯月升过海面,天空静谧深蓝。
看一旁卫格桦的短发被吹得像是山坡上乱舞的草,以及不知道时邬正在屋里是打算怎么哄那个绿茶,李夏妮吸着果汁,想起了高一那会,她和时邬刚做朋友不久,当时还在痴迷一本少女漫画,讲得大概是个浪子回头的爱情故事,男主人设万人迷,又帅又多金,谈过的和绯闻中的前女朋友们能凑成一个足球队,最后却只钟爱女主一个人。
而时邬听完,只是有些疑惑地反问了句:“这个人物的魅力,是在哪里?”
李夏妮想了想,回忆着漫画里的台词,组织语言:“就是,你不觉得,男主这样优秀的一个人,最后却只爱女主一个人,本身就是个非常苏非常让人心动的事吗?”
“嗯只爱一个人,不是感情里最低的标准吗?”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时邬也同样在思考着,微蹙着眉:“漫画只加强描述了男主优秀的部分,于是看似理所当然地形成了这样一条逻辑,但人物的魅力可以来源于他的‘优秀和专一’,而不应该是他‘优秀却专一’,第二种像是伪装成糖果的陷阱,看多了容易无意识被PUA。”
李夏妮简直没法形容那一刻的醍醐灌顶。
对啊,只喜欢一个人,在感情里做到忠诚,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吗,怎么就要像是被赏赐了一样,垃圾东西。
于是到后面,时邬和林清北还是好朋友的时期,因为一个喜欢林清北的女生,林清北在身边愈发高涨的起哄声中,将情节推到要在她和时邬两个女生中二选一这种玛丽苏剧情的时候,李夏妮几乎是不出意外地,看着时邬冷着脸,对林清北淡声说出了那句:“二选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在时邬的世界里,她不会接受自己成为“几选一”中的选项,即使是所谓的“胜者”,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甚至于在她对爱情的理解里,这种想法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掺上了不真诚和不尊重,更别提她对林清北根本没有异性之间的那种喜欢。
“二选一?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把他和另一个人放在一起选吗?”时邬问李夏妮。
李夏妮摇头,甚至感觉到了那种被当作选项挑拣的恶心,和只要是选项,彼此间就凭空多出一种竞争感的晦气。
这就是时邬对于爱情上,所持有的观点和傲气。
这些观点甚至可以延伸到其他关系上,她也保持同样的看法。
时邬也知道自己这样也许太过理想主义,但爱情本身并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必需品。
遇到了当然好,那她希望彼此都是真诚且热烈的人,她总能给准对方想要的回应,对方也刚刚好地接住了她的感情。
如果遇不到,那也没关系。
于是综上所述,李夏妮的确很难有什么能担心上的地方,最起码以她的大脑去看,时邬早比她先一步出发。
甚至在以好朋友的角度窥见那一点苗头时,她也有点平白的隐约兴奋,好奇是会撞出什么样的火花,会是这个人吗,会是他吗。
“所以时邬是怎么想的?”卫格桦扭过了头,问时邬那晚听到后的反应,被吊得七上八下地好奇。
“啊。”李夏妮眨了下眼,蹲在那吸了口剩下的果汁,看着前方在海边玩闹的那几人身影,笑得贱兮兮的:“这是我们两个女孩之间的秘密。”-
屋里,百米外的海边,潮水阵阵涌动拍打着礁石,光辉流动的月光下,形成一簇簇白色碎浪和泡沫,浮光流转。
时邬双手搭在腿边,老实巴交地坐在那,看着程今洲抱着枕头靠在沙发上,手边握着瓶鲜奶,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老式电视机。
屏幕上动物世界的纪录片已经放了一大半,从时邬敲门进来时就在放。
时邬视线从透着五彩斑斓色彩的电视机上划过,又缓慢梭巡地看向程今洲,有点好奇他是不是打算把余下的五十分钟纪录片,也这么看完。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程今洲忽地说,左手还是握着那瓶奶,右手拿着遥控器往后调了下进度,像是也觉得有些无聊,只是视线一直未从纪录片上移开,这让时邬纳闷,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在看他的。
“在等你把这个看完。”时邬开口。
屋里大灯没开,只开了盏白色的床头灯,于是就显得电视机上的色彩尤其亮眼,甚至斑斑斓斓地洒了半个房间。
“等我?”程今洲这才偏头慢悠悠看了她一眼,笑一声:“等我干什么?”
时邬也想知道,她杵在这等他能干什么。
对着他扫过来的目光,她也总不能直接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下午那样不太对,故意占你便宜了,所以过来哄哄你。
倒是程今洲先开了口,脑袋已经转了回去,嘴角带点弧度地调侃着:“还想摸腹肌?”
时邬抿下唇:“不是。”
程今洲哦了声:“那是打算摸哪?你先提,我好做个心理准备。”
“”
“对不起。”时邬开口。
“对不起什么?”程今洲语速不紧不慢的,紧跟着回:“显得我很小气。”
时邬快服了这个绿茶了。
浪涛声一道道从岸边传过来,很细微,裹着似有若无的风声。
时邬偏头看一眼电视机后未完全拉合,还留着一丝缝隙的窗帘,看见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天边是浓郁的深蓝,甚至因为在这个房间内逗留太久,时邬有些恍惚,分不清缝隙外看到的究竟的是海还是天空。
她还未从外面收回眼,余光就瞄见程今洲已经从沙发上拿开枕头站了起来。
跟刚进来时一样,仿佛她不在这似的,忽视着,垂头做自己的事,先是拉了下放在桌面的挎包,随后想起来已经收拾出来了,才又走过去打开衣柜,紧接着拿了件外套出来。
电视上的纪录片还在播放着,没暂停也没关,但程今洲像是不打算再看了,于是也不管播到哪了,狮子是要捕猎斑马还是河马,拿了那件运动外套似乎就要出去。
“你要出去?”时邬看着他问。
程今洲“嗯”一声,站那儿,看了几秒手机上的消息,才回:“去跑步。”
说完,他放下了手机,插上一旁的电源充电器,像是不打算把手机带着出去。
时邬仰起脸,看他从床边那边过来,路过沙发,往门口过去,时邬也跟着站了起来:“去哪儿跑?”
程今洲手都握上门把手了,又回过头看她,换成抱着臂,肩膀抵在门后边,垂眼打量她:“顺着后面那条路啊,不然还有哪边能跑。”
沙滩上跑两步就得鞋里进沙子。
“那我也去。”时邬忽地说。
程今洲:“”
“我跑十公里。”
“十公里大概跑多久?”时邬没什么概念。
“累死你的久。”
“”
话说完,房屋里又陷入沉默,听着院子外传来的声响和海浪,身后的电视也还在继续播放。
程今洲看着她那鹌鹑一样杵在那想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转身,正要走,手握上门把手刚拉开一道宽缝,丝丝海风涌动进入屋内,带着海水的咸湿。
只是下一秒,还没等他走出去,时邬就忽地过来了,“嘭”一声,横在自己身前,程今洲垂眸看着刚打开的门,就这么被她抬起手臂又给压上了。
程今洲:“”
正蹲在对面门口刷着牙的蒋炽:“”
好可怜的哥。
男模还要点,提前预约。
他这直接好好地待在自己屋里,时邬说来就来。
“时邬。”她还没转过身,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有点低气压的声音:“你最好是打算跟我表白。”
“嗯?”时邬闻言回过头,抬起眼,心跳忽地有些快。
程今洲垂眸看着她:“我要是现在亲你,你会不会生气?”
不等时邬回答,他又声音淡淡的:“生气也没关系,因为我现在也挺生气,亲完再哄也行。”
“”
于是就在这个时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程今洲面无表情地抬手捏住了她的脸,在时邬震惊的眼神中,偏头压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