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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031

    “唔。”

    轻微砰的一声响, 时邬后脑勺和肩膀都被抵到身后那道门板上,因为自上而下的那道压力,她眼帘眨动, 抬手却只能攥住程今洲的领口, 心脏忍不住地提了下。

    海浪声裹挟着风在房屋外呼啸着, 陌生感觉让时邬下意识条件反射想避开,但脸被程今洲掐在手里, 也没松, 于是就只在一喘一息间, 她肩膀后缩地垂下眼,程今洲垂眸吻上来。

    窗户也轻微地被拍打震动,房间内是稳稳当当的温暖,时邬有些发晕, 嗅见程今洲外套上阳光干燥的味道, 直观感受到了两道唇柔软地相贴。

    而程今洲似乎也有些莽撞了, 吻上去后愣了下,他垂眼, 近在咫尺地看着时邬, 看到她睫毛颤了颤, 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紧接着才像是回神般逐渐反应了过来,他在实实在在地吻着她, 他们在接吻,随即他掐着她脸的手往上提了提。

    时邬后脑勺往后仰, 蹙了下眉, 他个子高,下巴被他掰成更方便的角度, 两人也不再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贴。

    她像是完全地被笼罩在他的气压内,被压在门板和他的身体中间,程今洲试着完全地吻住她唇瓣,垂着眼,下巴颏下方的喉结尖一下下滚动,青涩又带着强势的和时邬双唇吮咬交叠。

    耳边有因为接吻产生的加重呼吸,时邬腿有点软。

    觉得有点荒唐。

    还有一点,其他的陌生感觉。

    “能不能闭眼。”程今洲喉结动了动,右手撑在时邬颈边。

    他能感觉到自己耳根在发烫,心脏跳得剧烈,一下下的,涟漪搅动一池春水。

    时邬仰脸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她人也有些愣,眼睛蒙上一层朦胧的雾色,只手上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也不知道是要把人推开还是拉近点。

    程今洲无奈叹声气,抬手,盖住她的眼睛。

    第一回接吻,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想睁的话,可以下次。

    “程今洲——”但时邬往后缩了缩,抬手拉下他手臂,有点仓促地喊他。

    程今洲“嗯”一声。

    似乎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时邬和他对视着,胸口紧张地起伏,尝试着地开口:“我、我们还要高考。”

    “嗯。”程今洲:“我知道。”

    所以他没和她表白,没想着一定要现在就和她保持什么样的关系,哪怕是他觉得自己的一些行为,已经是连条狗路过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时邬的程度。

    但也还是默默忍住了,没去问时邬看没看出来,清不清楚。

    程今洲:“放假前说好的,这次出来跨年,大家谁都不准带作业的对不对。”

    时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几秒后,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反正不用学习,那就把今天的时间让给我。”程今洲垂眸看着她开口:“就今天,一天,也就还只剩五个小时。”

    “或者只要你说你对我没一点意思,我也不会缠着你。”

    房间外风声依旧大,似乎有些动静,院外的烧烤架好了,有人喊他们的名字,但又隐约传来一阵蒋炽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人一道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受李夏妮的影响,时邬莫名觉得程今洲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点心计,但又觉得,程今洲这会儿,似乎确实很可怜。

    “程今洲,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时邬轻声问。

    程今洲倒是坦诚,勾了下唇:“矫情?”

    其实他也知道,时邬摸他,大部分都是好奇,但好奇之前,也会觉得比如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只停留在纯友谊的阶段的话,怎么解释,都有些没法圆场。

    但偏偏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实验室里,时邬也明明知道男生会有生理反应这回事,要是真没对他有一点意思,那就是无聊了拿他当狗玩了?这些东西冲撞在一起,他确实有那么点,委屈。

    时邬试探地开口,抬起眼看他:“我要是对你没意思,你是不是真的不会缠着我?”

    “”

    程今洲服了:“还真拿我当狗。”

    “不是。”时邬仔细思考了下:“我是觉得感情的事似乎没法很理智,所以很好奇,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

    就好像明明有很多的准则,但似乎只是在喜欢之外才能维持,感情总比理智先走一步。

    而理智这种东西,似乎有时候只能当个底牌。

    如果发现自己喜欢上的是个不太好的人话,那可以保护自己一点。

    但程今洲好可爱。

    像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点脾气,酷酷的,很帅的傲娇小狗。

    “你想得美。”程今洲恶人先兴师问罪:“要是对我没意思,那你为什么让我亲?”

    时邬:“你捏着我脸非要亲。”

    程今洲:“你不能推开?”

    “推了啊,没推动。”

    “”

    程今洲停了两秒:“那要是林清北也这样想亲你呢?”

    “”时邬:“我觉得你有点无理取闹。”

    “”

    门板之后的一墙之隔,外面的风声似乎小了,程今洲垂眸静静看着她,没忍住,也笑了下,房屋内依旧还只有那一盏床头灯晃悠悠地亮着,但照得人心里头敞亮、坦荡。

    他又回到之前的问题,继续问:“那就今天,行不行?”

    似乎是知道这种明确表明心意的话很难说出来,于是他打算脸皮更厚一点,笑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

    今夜似乎是有什么活动,斜对面的海岸上亮着稀稀拉拉的灯火线,等到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各自面无表情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烧烤架上的串已经烤好了两三轮。

    或许是因为跨年的关系,到了夜晚,这片沙滩上反而不止只有他们,时邬透过月光和另外两家饭店灯光,能看见海滩上稀稀拉拉的人影。

    风刮着,吹起炭火里的火星,明昧闪烁。

    几人坐在桌子前,李夏妮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眼睛睁着,眼神默不作声地黏在从院子里出来的两人身上,总之是一副尤其明显的吃瓜表情,其余人也差不多的统一神情。

    “出来了?”蒋炽眨眼看着程今洲。

    程今洲“嗯”了声,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脸不红心不跳,但又像是做贼心虚地主动开口:“打了两局王者,刚结束。”

    蒋炽:“”

    真的吗哥,打爽了吗哥。

    时邬也顺着坐了下来,桌上只留了两个空位,刚好挨在一块。

    跨年前夜的海边还是冷的,穿着外套,也能感觉到凉意,风像是能透过外套,深蓝色的海面和夜空一直延伸到黑洞洞的视线尽头。

    “待会对面好像有烟花。”李夏妮兴致勃勃地趴在桌子上,跟时邬说着:“刚才民宿的老板告诉我们的,说零点的时候会放,所以这会对面的人好多。”

    时邬视线也望向斜对面的那块光亮地方,点了头:“要一八年了。”

    “是啊。”李夏妮叹息着:“时间好快啊。”

    “等我高考完,我要去染个粉色的头发。”李夏妮说:“一出考场就染。”

    卫格桦从面前的一摞卡牌上抬起眼:“我爸说我这些年辛苦了,考完带我去泰国玩。”

    李夏妮没忍住笑场:“哈哈哈哈哈哈咱卫叔叔,就是慈爱,看得开。”

    “你呢?”李夏妮笑嘻嘻地看向时邬:“你高考完想做什么?”

    “我?”时邬睫毛动了动,还没开口,就忽地感觉到一旁的桌子底下,程今洲牵了下她的手,不是整个牵,而是食指勾着轻微地晃了下。

    门口的这张桌子长,也宽,烧烤架里的火炭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的,时邬抬头瞄了一眼他,看程今洲坐在那用另一只手撑着脸,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似乎只专心听着大家说话。

    像是没感觉到旁边人的小动作般,时邬只扯了下嘴角,说:“不知道。”

    好像就只是暂时地以高考为目标,但目标过后,该奖励自己些什么,打算做什么,都还没在考虑的范畴。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才有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蒋炽鼓了掌,看着旁边的程今洲:“哥,你呢?”

    “回北京训练吧。”程今洲倒没怎么犹豫,只是想了想,道:“应该有比赛。”

    都是十七八岁,前一晚还哭着要创死全世界,睡一觉,又觉得前路光明的年纪,谈起未来都是七嘴八舌,直到问完了一圈,卫格桦扭头,看着没坐过来,只是随便坐在皮卡车旁小马扎上的乔湖生,喊他:“湖生哥,你呢?”

    乔湖生抬头,也是直到这会儿,时邬才发现他,原本是以为东西送来就直接走了,看样子是打算等结束了再说。

    “不知道。”乔湖生正坐在那抽着烟,但也一直听到了几人在说什么,只随便笑了笑:“我又不高考。”

    卫格桦又问:“那新年愿望?”

    想了几秒,乔湖生跟逗小孩一样,才试着回他:“时光机?”

    “靠。”蒋炽:“比我还扯。”

    乔湖生笑了笑,收回眼,看向远处海面。

    那一晚山长水阔,清风明月,几人在院子外成功地一起跨过了二〇一七年,李夏妮当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迷迷瞪瞪,拽上时邬,跟着人群走到了打着海浪的海边,听着一旁小孩点燃仙女棒的兴奋声,看向对面的海岸。

    因为即将绽放的大规模烟花,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海滩上聚集的人群似乎比刚才更多了起来,声音小面积的嘈杂,甚至有几个是明显的游客,架着相机,背着登山包,挑选了对面这片海滩为观看烟花的观测点。

    “好激动,我要许愿。”李夏妮跟熬鹰一样在最后的两分钟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时邬也同样的心情雀跃,和她一起,肩头的发丝被海风吹得扬起,背影轻薄,看着头顶那片夜空。

    直到终于到了最后的倒计时十秒——

    “十!”

    “九!”

    “八!”

    像是要在一起比着谁的嗓门更大,排山倒海的,四面八方似乎都是倒计时的声音。

    而时邬那时就挤在那一片人群里,心跳声也开始砰砰作响,直到最后几秒钟,忽地感觉到身侧的小手指被人勾了勾,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刚好望见了正站在她身后的程今洲。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程今洲也到了她身后,同样地和她一起在这片夜幕苍穹下,少年的眼睛被星光点点映得明亮,额前碎发也被海风吹得微扬。

    “要过去了。”程今洲突然没头没脑的,垂眼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那会儿正是倒数进行时,随着越接近零点,倒数声越大,周围摩肩接踵,时邬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同样地望着他,微蹙下眉,反问着:“什么?”

    但程今洲没回答她,因为要来不及了。

    人潮涌涌,在铺天盖地的倒数最后一个数字中,他心跳有些快,忽地抬手拉了下她,弯下腰,在这一年的最后一秒,在时邬脸上轻轻吻了下,还是依旧青涩,但真挚无比,蜻蜓点水般的,又叫人一颗心都滚烫。

    而时邬在那一秒还没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的,是头顶“嘭!”一声响,对岸的烟花应声升起绽放。

    时邬愣愣地抬着眼,感觉到风从耳畔刮过,周身的景物似乎也开始虚化,她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身后那片足以映照整片海面的绚烂烟花。

    “新年快乐,时小邬。”程今洲垂眸笑着看着她说。

    第32章 032

    那一年的寒假放得晚, 期末考试放在了一月底,随后又进行了一周多的寒假补课,黎江市的各所高中才开始前后放假。

    那是前后几年中, 过年最晚的一年, 春节在二月中旬, 学校也总耳提面命,“放完假回来就到了三月, 高考在六月头, 别当回来后还能跟读高一高二那会能有一学期呢, 没几天了!”

    连李夏妮也开始收起那一堆漫画小说,仿佛时间已经压到了她计划中的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了,冲刺一百天,她要考警察学院。

    “这个资料你带着不?”临放假前收拾书包, 李夏妮从后头伸着头看前头的时邬。

    时邬摇了摇头, 以时邬为学习对象的李夏妮刚松一口气, 觉得这资料不重要时,时邬又自然开口补充:“这本我背完了。”

    “”

    天有些雾蒙蒙的, 阴天, 不知道是不是要有小雨。

    黎江的气温又回到了十度往上的水平, 南方小城温暖潮湿,一年四季都见不到零下的时候,这些年也只听闻过山顶景区有过飘雪的现象, 黎江不下雪。

    “听卫格桦说,你要去北京玩?”出教室的路上, 李夏妮问着时邬。

    “不知道。”时邬摇头, 抿了下唇:“还没想这件事。”

    程今洲寒假回北京,考试前问她想不想一起去, 而就好像是凑巧了一样,时清岁也问她想不想过年的时候去见宋岑,宋岑也在北京。

    工作的特殊性质,宋岑大年三十的时候也要留在台里,没什么假期,如果时邬去的话,见一面吃顿饭也不错,要是不想见面,那就当去玩两天好了,可以到想去的大学里逛一逛,和程今洲一路,她也会放心一点。

    只是时邬仔细想了想,她大概不会和宋岑见面,听程今洲之前和北京那边教练打的电话,他回去也有自己的事,就算真的去北京了,时邬大概率也只是一个人在酒店里发呆。

    但或许是临近高考,时邬每天除去正常的吃饭睡觉和间歇休息,大多时候都是低着头看书做题,期末考试前,连崔勇都找她谈过一次话,问她有没有什么压力,但时邬只是摇了摇头。

    就是好像没什么人信,每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怕她把那根弦绷得太紧。

    “再过几天我就要跟我妈回老家过年了。”李夏妮说着:“得过完年才回来,给你带我奶奶做的姜母鸭。”

    时邬点头,“嗯”了声,知道她们家每年都是回老家过年,每年李夏妮回来也会给他们带特产。

    两人现在走的是往校园超市去的那条路,今天的天空虽阴沉沉的,但不怎么刮风,风平浪静,连校园里的树梢也不怎么见晃动的树影。

    卫格桦跟人约了去游戏厅,不回去,李夏妮今天蹭不到小电驴,打算自己坐公交,于是让时邬陪她来买点东西吃,饿了,先垫垫肚子。

    “一放假,连小卖部的东西也好少。”李夏妮弯腰在货架上挑选,学校学生多,但差不多一个多星期前,老板就不怎么补货了,到现在货架上就只剩下几样面包和辣条,外加些其他的小零食。

    时邬踮脚,看了一圈,只从最上面的货架拿了两瓶奶下来。

    “等会儿去找程今洲啊?”结账的时候,李夏妮放下怀里拿的几样东西,瞄她。

    时邬“嗯”一声,扬了下眉看她,笑:“你怎么知道?”

    “我和华子又不爱喝牛奶,还能是谁。”李夏妮点出二维码付钱,撇下嘴:“也就他桌子上天天摆着。”

    “倒也是。”时邬不紧不慢、不遮不掩地说,把其中的一瓶奶放进了书包里,另一瓶自己打开。

    两人自从约在一起学习,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程今洲家,饿了渴了,就避免不了在他那蹭吃蹭喝。

    时邬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又拒绝不了深夜里的西红柿鸡蛋面,于是就习惯地给他带一瓶牛奶,勉强算是礼尚往来。

    要赶公交车,李夏妮买完东西就走了。

    时邬一个人不着急地握着牛奶往行政楼的方向过去。

    放假的第一天,香樟和芒果树绿叶葱葱的,正背着书包离校的学生零星走在路上。

    离着还有好一段距离,时邬就望见了前面坐在花坛边的身影,程今洲穿着白色运动服,敞着腿,慢悠悠地转着手里头的手机,在七中一水的蓝色校服里尤其显眼。

    前一晚把外套落在了体育馆的原因,他过来取,这会已经距离下课过去了接近二十分钟,人已经提前在行政楼这等着了,穿过行政楼的过道就是七中的正门,还有心情跟刚才匆匆过去的李夏妮打了声招呼。

    “我的呢。”程今洲见她过来,没动,还是坐在那,笑着朝她伸了伸手,一点也不客气。

    “呢,书包。”时邬侧了下身体,把身后的书包转到他面前,牛奶被她放在了侧面的网兜里。

    这会才刚十二点,放了假,不着急,两人打算先去学校后面吃顿饭再回去。

    “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时邬看着他拧开瓶盖,李夏妮刚才提起的事情她也还没忘,顺嘴问了句。

    “八号吧,票还没订。”程今洲说。

    黎江没建机场,回北京要先坐高铁到隔壁市,然后再转。

    程今洲撩起眼看她,挑了下眉:“怎么了,你也去?”

    “不是。”时邬摇头,手上拽着书包带子开口:“去了可能也全躺在酒店里,有点无聊。”

    不如就在家里,没事还能拉卫格桦出来看个春节档。

    程今洲那会正从花坛上起身,闻言偏头看向她,勾着唇,忍不住反问:“无聊?我不是在吗,怎么会无聊。”

    一个好问题。时邬被问得一时怔忪,微愣,光站在那看着程今洲抬手往身上挎包。

    她只是打算好了不去,还没想太多,加上程今洲应该确实有自己的事。

    “你回去,是要去找教练吧?”两人往门口走,时邬出声问。

    “嗯。”程今洲点了头:“但也就是见个面,吃顿饭。”

    大多时候也还是在家里,没什么安排,只是回去过年。

    “去吧。”程今洲笑了说,跟替她做好了决定似的:“在北京可以住在我那,想逛的时候就一块出去逛逛,清岁姐也更放心一点。”

    这话就有点突然,又带点蓄谋的意思,时邬蹙眉抬眼,还没说什么,就听程今洲故作不三不四地叹了声气,但视线还在朝前看:“不然总不能让我跟你一块住酒店,住酒店也行,但有家不回,我妈回头还以为我在外面干什么勾当了,好好的地方不住,非得带着人往酒店里钻。”

    “”

    时邬尝试反驳:“我没让你陪着我。”

    “嗯。”程今洲点头,悠悠闲闲地倒学会了顺着说,跟考虑得挺周全似的,笑笑:“怕你玩得不高兴,我妈知道了也不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住外头,多过意不去。”

    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话聊到这了。

    时邬没说去,但两句话的功夫,不知道怎么拐的,已经到了要寄宿在他家的地步了,叫人有点理不清。

    两人那会已经出了校门口,大街小巷已经有了些春节的气氛,人流量明显多了些,在外奔波的人赶着年前回来,过完年再离开。

    香樟叶子在头顶摆动,微风徐徐,见时邬沉默着没说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程今洲忽地转过了身,头顶的短发随着步子轻微晃悠,仗着自己个子高,腿也长,不紧不慢地倒着走,嘴角勾着点弧度琢磨看她:“干什么,对我人品不放心?”

    “嗯?”时邬闻言抬了头,刚想一本正经地解释走神,就又听他懒洋洋地开腔了,还知道抬手给自己鼓掌:“大过年的没事干,程今洲在法律边缘试探。”

    时邬:“”

    “程今洲。”时邬挺认真地喊他:“你小时候有没有练过相声?”

    “相声?”程今洲拖腔带调地重复,人还在倒着走,想了会:“没,不过刚到北京那阵子,教练不想搭理我的时候,就总带我去听相声。你想学?”

    “……”

    他为什么还不摔。

    第33章 033

    要是非要他给想让时邬跟他去北京有个解释。

    那程今洲可能会说两个字:看雪。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 是那天时邬写日记时半道起身去接水,他回座位,刚好不小心看到了。

    但就是要如果非让他发誓的话, 那也不能完全说是不小心, 毕竟那天是跨年的第二天, 他们刚接过吻,所以当日记本摊在那的时候, 他就有点好奇, 时邬会不会记下这一件事。

    于是程今洲看见了她当时还没写完的新年愿望:

    1.北京大学。

    2.看雪, 堆一个小雪人

    前一个,他自己分数还差着一截,后一个,时邬预计的那场雪, 大概是在大学第一个冬天发生的事情。

    那他或许可以让它提前一点。

    于是原本只是在心里简单想过的念头, 就成了, 去吧,玩两天。

    黎江这座城市不下雪。

    时邬还没看过雪。

    就好像原本也还在犹豫, 因为一些不确定的烦恼脚步踌躇地退缩, 但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也就顺其自然地敲定了。

    去的时候,两人的机票订在了八号,正是在过年的关头, 票紧,时邬顺便也把回来的机票订了, 在十三号的晚上, 赶在过年之前回来,算起来, 差不多能在北京待五天。

    其实从小到大,不算这一次,时邬也已经去过三次北京,但每次都是在春夏天,相关的记忆也并不好,就好像是要一直坐在那辆晃晃荡荡的绿皮火车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的灼热,疲惫又沉默地在角落里抱着书包,永远看不到尽头。

    “跟清岁姐说过了?”清早,程今洲看着她过来,正站在巷子口处等着。

    时邬“嗯”了一声,点头,这会时清岁也才刚起,已经打过一声招呼了。

    时间还早,初阳刚从身后的云层中喷薄而出,树叶招展,空气里还飘荡着丝丝缕缕的寒意,程今洲见了人过来,有点好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看时邬拖着行李箱,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羽绒服,昨天刚在服装店买的。

    像是提前已经做好了攻略,已经提前未雨绸缪起来。

    “打算到北京一落地就穿?”人到跟前,程今洲伸手试了下那件羽绒服的厚度。

    “嗯。”时邬仰脸看着他:“天气预报显示那边的气温是零下,负九度。”

    “负九度,就带这件。”程今洲重复了一遍,有点乐,觉得这件套身上,北京的风一刮,走路上连腿都迈不开。

    时邬点了头,倒是没什么感觉。

    听说北方虽然天气寒冷,像个冰窟,但在屋里有暖气,可以只穿一件T恤背心,比在南方暖和。

    “行啊。”程今洲扶着手边的行李箱,初阳的光线淡淡地透过他头顶的头发丝,懒散地笑,只是垂了下眼,也接过她手里拉着的箱子,没怎么在这件羽绒服上耽误时间。

    其他的,等到了北京再看吧,反正买也方便。

    飞机是中午的,等到北京的时候时间是下午四点多,天还没黑。

    一直等到两人到了隔壁市,坐上了飞机,时邬默不作声地看着舷窗外的云层,和云层之下模糊不清的城市,还有点因为和原先计划不同而没有实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那的程今洲,正坐在旁边垂着眼,手机也收了起来,像是要打算休息一会儿,时邬看着他,可能是想到两人过来的一路,程今洲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多头地推着手旁两个行李箱子,而她就滑稽地抱着个羽绒服,于是心情不错地说道:“感觉好像哥哥带着妹妹出来玩。”

    那会程今洲正拿着眼罩要给自己戴上,扫了她一眼,一副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样,冷冷淡淡地扯:“严谨来说,哥哥和妹妹,一般不亲嘴儿。”

    “”

    时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完这句,就顺带着将自己眼罩拉了下来,脑袋往身后的椅背一靠,手上边把外套拉链一直拉到领口,边嘴角藏着点弧度。

    还没到北京,时邬就已经开始觉得程今洲有一点得意,像是想雀跃地摇尾巴,但还得先酷酷地装一下。

    一共差不多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后,是北京下午的三点多。

    天有点儿阴,呼呼刮着冷冽的风,和黎江的满眼绿色不一样,北京除去四季常青的灌木丛绿化带,高楼之下多见光秃秃的树杈子,吊着点春节气氛的小红灯笼,剩下的街景,只靠着来往的车辆红绿灯光和炫目的广告牌点缀。

    时邬只不过是刚踏出通道的程度,就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刮得猝不及防,缩起了拉链没拉好的领口和脖子,甚至是因为那一下的风过于大,像是能一口气把她吹回黎江,时邬下意识地稍避到了程今洲的身后,抓住他的胳膊。

    那会程今洲身上还是在黎江穿的单层外套,被她突然抓了下,倒有些不太好意思把挎包里那件长羽绒服穿自己身上了,他也被吹得微蹙眉,额前的短发被风刮得支棱着,回过头看了一眼时邬缩着肩膀的样,没忍住笑,“冷吧。”

    时邬点头,冷得话都不想讲。

    大街上一眼望去都是长到小腿的羽绒服,遮挡得严严实实,而时邬套在外面的那件白羽绒服不仅薄,还是个短款。

    在黎江,基本上没什么穿羽绒服的机会,这件白色羽绒服已经是时邬去了两三家服装店才买到的最厚的一件,想着要是不行,也可以躲在开着暖气的屋里,少出门。

    她觉得自己想得已经算周全,但还是低估了北方的冬天。

    程今洲低头看了眼手机,又重新揣回兜里,顺势拉着时邬的手往回走了几步,重新回到通道口内,避着风。

    “我妈被堵在上个路口了,等两分钟就到。”程今洲说。

    来接他们的是靳兰,元旦过完,就从广州回北京了,几天前知道两人的航班点后,就说顺路从厂里来接他们。

    “这个也穿上。”程今洲轻声说。

    时邬微眯着眼,看着程今洲从挎包里拿出来一件羽绒服,像是之前从北京带去黎江这次又带上的,黑色的长羽绒服,胸前印着红色的国旗图案,像是运动员统一的一种款式。

    因为绒量高,羽绒服拿出来没几秒就展开来,在程今洲手里拿着还好些,但到了时邬面前,宽大的程度就像是温暖柔软的一床被子。

    但时邬看着他,身上比她还单薄的只一件外套,没要,只缩着往后退了退:“你自己穿吧。”

    反正一时也冷不死她。

    程今洲唇角勾了几分弧度:“还挺有良心。”

    他伸手,拎着时邬胳膊将人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把那件长度在时邬身上能擦着鞋边羽绒服套她了身上,弯着腰帮她拉上拉链,“没事,车上有空调,马上就过来了。”

    但路况比预计堵得严重,靳兰是接近十几分钟后才过来的,用程今洲的话说,就是两人走也走到了。

    时邬被围在宽大的羽绒服里,像是和周遭冷冽的空气隔离了一般,有淡淡的清爽柑橘味道,只眨着眼,看程今洲在这零下九度的空气里,全靠着一身正气御寒。

    时邬听李夏妮聊过,说男孩子都会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装一下,耍帅,比如受伤了假装不疼,也可能比如现在的程今洲假装不冷。

    给她套完羽绒服后,这哥就冷酷得连个字都不再讲,只像棵小白杨似的挺拔站在那,垂眼看着手上的手机,下巴藏着点在领口,露着直挺的鼻梁和眉骨弧度。

    一直等到几分钟后,靳兰的那辆黑色辉腾开过来,放好行李后,程今洲一秒也没耽误地上了车,关上车门。

    时邬坐在车后座,礼貌地喊了声“靳阿姨好”,还没等靳兰开口说什么,就见坐在旁边的程今洲半站起来,手扶着车顶弯着腰,拿过放在副驾驶上的一件羽绒服,颜色明显是女士的,但也不管了,往自个身上就是一裹,随后在车载空调的热风中半天才缓过劲来,后知后觉地“靠”了声:“冷得我嘴都张不开。”

    时邬:“”

    嗯,程今洲,好可爱。

    第34章 034

    前方交通还在堵塞, 临过年,路况比平时还差点。

    寒风被车窗隔绝在外,靳兰那件深咖色的羽绒服对他来说明显尺码小了许多, 只能紧巴巴地裹在身上。

    车的后视镜上悬挂着出入平安的香包, 随着时而走时而停的路况晃晃悠悠, 程今洲偏头看了一眼包在羽绒服里,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时邬, 随后就伸了手, 把温度还没缓过来, 冰冰凉的手往她脸和脖子那块贴。

    “程今洲。”时邬喊了他一声,抬着肩膀往领口里更缩了几分,但这个动作反而把程今洲的手夹得更紧了些。

    程今洲笑着看她。

    “程今洲。”靳兰抬眼看着后视镜,也喊了他一声, 瞄着后面的人影, 提醒:“小邬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不能这么玩了。”

    “哦。”程今洲拖着调子应了一声,手还没拿出来, 反倒笑着在那, 故意仗着有领子挡着, 用手逗了两下她下巴,卖着阳奉阴违:“下次一定注意。”

    “”

    车还要再开一会,车里比外面温度高, 闹完,时邬抬手, 拉了点拉链下来, 觉得整个人都是热烘烘的,靳兰在前头开着车, 外面也只穿着件蝴蝶蓝色的高领毛衣,看着她:“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路上想一想,待会做。”

    “都行。”时邬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礼貌地说。

    “没事。”靳兰笑下,闻言从后视镜往后望着,知道她是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前两天刚跟你姐姐打过电话,这几天就住阿姨这,厂里也刚好要放假,没什么事,当是自己家就行了。”

    “嗯。”时邬点了点头,“谢谢阿姨。”

    靳兰现在就住在朝阳这片,从机场附近开回去不远,但加上路段堵车,到的时候天也不早了,朦朦胧胧的,落日时间似乎要比黎江早一点。

    到了小区楼下,时邬从车窗往外望了一眼,看着小区楼下光秃秃的树杈,又将身上的那件大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上方,才推开车门顶着寒风下了车。

    这边是个四室两厅的平层,距离厂子近,靳兰近两年在北京时一直住在这边。

    时邬顺手拖着自己的箱子,迈过门走了进去,有点儿气喘吁吁,直到程今洲也进来,才有空打量了一眼周围。

    之前听时清岁提过,说靳兰现在做家具厂,经常北京和广东两地跑,市场一部分在内地,也有一部分出口外销,平时挺忙。

    但时邬看着客厅阳台和玄关长得很好的几处花草,又觉得靳兰好像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十多年前就是踩着高跟鞋烫着大卷发,风风火火在行朝巷里走着的漂亮阿姨,很时髦,也很会生活。

    “小邬住你隔壁那间。”靳兰刚去停车,比两人晚了会到,这会进门换着拖鞋,车钥匙刚一放,就指挥起程今洲:“你帮小邬把箱子拉卧室去,东西都在里面,回头拿着也方便。”

    “嗯,知道了。”程今洲回。

    一直等到靳兰离开,到厨房里准备亲自给两人接风做顿饭,程今洲才瞅着她那装模作样的样,胳膊肘搭在行李箱拉杆上不着调地说:“哇,离得这么近,半夜无聊了敲个门就能过来玩。”

    “半夜能玩什么。”时邬用一种看神经的眼神看他,靳兰不在跟前,也不收着了,有点莫名其妙,但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玩你?”

    “”

    好大胆,他好爱。

    时邬住的那间卧室靳兰已经帮她收拾好了,程今洲刚把行李放进去出来,时邬就听靳兰在厨房里又跟他说:“你房间里有几件你之前小了的羽绒服,让小邬先拿一件穿着,她身上的太大了,走路都有点绊脚。”

    时邬:“”

    其实她也不算个矮子,一米六五,比李夏妮还稍微高一点,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走到程今洲旁边,跟个冬瓜似的。

    “噢。”程今洲不知道从哪摸来的,时邬从房间出来后,就看他拿着个西红柿边往卧室这边走边咬了口,随即掠过她,往更里面的一间卧室过去。

    室内的温度体感有十七八度,时邬那会已经脱了羽绒服,就穿着件连帽卫衣站在房间门口,看程今洲边咬着西红柿边拧开门把手,随后就被里头冲出来的黄色毛茸茸的大东西吓了一大跳,时邬也被吓得缩了下肩膀往后退一步。

    “妈,小金怎么在这儿?”程今洲喊着靳兰,一手坚强地握着那半个柿子,一手摁着面前正兴奋的狗,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凌乱。

    “你不是说想它了?它也想你了。”靳兰顺着厨房外往他那看了眼:“前天从你爸那带过来,没事就放你房间了,正好,待会吃完饭自己下去遛趟去,厂里要发的员工福利还没备出来,今天没时间搭理你这事。”

    程今洲:“”

    于是时邬就穿着拖鞋杵在那,看着程今洲改用两只手去顺那个狗,都这个时候了,他也还没放弃那半个西红柿,改方法总比困难多地用嘴咬着,站那儿,一直到过去好一会儿,狗才镇静下来,把最后的两口西红柿给吃了。

    卧室这边的走廊灯没开,光是客厅的光线照过来也足够亮堂。

    时邬看着那只狗在最初见面的短暂激动后,就十分乖巧地吐着舌头趴在那,个头有程今洲小腿高的横在两间卧室中间,时邬看了好几眼,也往前走了好几步,还是有点不敢上前。

    “没事。”程今洲看她那样,笑了下:“小金是抚慰犬,不咬人。”

    闻言时邬意外地看他一眼,想了两秒,也跟着问:“抚慰犬?”

    程今洲“嗯”了声,也没说什么,只把卧室门往后又推了推,朝她勾勾手,叫她跟着进来。

    卧室里灯还没开,程今洲抬了手,将灯打开,时邬手插在卫衣兜里,趿着鞋路过狗时,那条金毛也只是眼睛亮亮的,趴在那朝她哈气吐着舌头,看上去的确性格温顺又通人性。

    风还在外面冷冽地吹,随着天色渐暗,室外的温度只会越来越低,厨房里隐约传来开火的动静。

    程今洲的这间卧室比隔壁要大些,时邬跟在程今洲的身后,一进去,就看见了玻璃立柜里的悬挂的奖牌和奖杯,灯光照下来,连挡灰的玻璃门都是干净泛着光点的,一看就是常有人用心收拾打扫,里面奖牌金色银色的居多,也有一些金银都算不上的,但都和其余的一些证书被整整齐齐地收在这个柜子里。

    程今洲走在前头,正朝着靠墙的大衣柜过去,过去时要经过这立柜,于是时邬走到那的时候就脚步停了停。

    她视线往立柜里慢慢巡梭一圈,看最上面的一排,除去奖杯外,还摆着一些照片,同样也是关于程今洲的,几张训练和领奖时的抓拍,唯一一张算得上特别的,可能就是那张蓝色星空样式相框里的一张,里面是一张双人合照,两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男孩,正朝着镜头炫耀脖子上的奖牌,一个看起来是十四五岁的程今洲,另一个,时邬正要靠近上前细看,就听见前头轻微的“哗啦”一声,程今洲拉开了衣柜,朝她道:“羽绒服都收在这,你看看。”

    “嗯。”时邬转过头,从立柜上收回了眼,下意识地应他一声。

    其实从程今洲回黎江后,时邬就大概看出来了他的穿衣习惯,大多数都是卫衣和运动服一类,颜色搭配也简单,多数时候都是黑白灰,李夏妮之前还认真研究过,最后得出结论真帅哥才敢这么穿,这种适配度的道理就类似于“高端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丑的人穿上去更丑,帅的人穿上去更帅,全指望身段和五官。

    所以时邬也不出预料的,看见了衣柜里那一排黑色的羽绒服,其中也穿插着几件白色,胸前有的有国旗图案有的没有,长度不一,但都和时邬今天身上套的那件大同小异,像是别人给他发什么就穿什么,也不挑,反正知道自己能靠脸撑着。

    比了半天,时邬最后挑下来一件长度在小腿的白色羽绒服,算是里面最小的一件,在他正拔个子的时候买的,没穿两回就不合身了。

    挑好了羽绒服,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卧室外走,路过立柜时,时邬又忍不住往里面瞄了两眼。

    像是被吸引了进去似的,那视线刚好被程今洲偏过头时捕捉到,于是紧跟着,时邬耳旁就听见了他一声笑,散漫地夸自己了句:“厉害吧。”

    “嗯。”时邬抬眼望了望他,几乎是没有停顿地点了下头。

    这是一个事实,甚至客观。

    头顶的光亮打在他们的发顶和肩头,两人那会也都还没出卧室,于是隔了秒,也不知道是要跟时邬说,还是在告诉自己,时邬只见程今洲也同样地驻足扫了一眼那些奖牌,他手上抄着兜,懒洋洋地垂下眼帘,但唇角的弧度有了几分收敛,淡声地说着:“以后还会更厉害的。”

    会的

    第35章 035

    晚饭过后, 靳兰拿上大衣又外出了一趟,要回趟厂里,让两人困了先睡, 等她回来得后半夜了。

    房间里暖烘烘的, 隐约还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时邬脱了拖鞋,趴在床边, 翘着腿, 和李夏妮聊天。

    米奇和米妮:【转校哥住你隔壁?】

    乌篷船:【嗯, 不过他待会好像有事,要下去遛狗。】

    从客厅吃完饭回来后,屋子里就静悄悄的,程今洲也回了隔壁房间, 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直到时邬趴在那支着胳膊跟李夏妮聊了大半天, 外头才传出来点动静。

    “睡了没?”程今洲正靠在外头,抬手敲了两声时邬的门。

    时邬那会儿还趴在那, 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白色小圆钟, 时间还没到七点半。

    有谁是七点半睡。

    “还没。”时邬提大声量在屋里回他, 随后就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过去开门。

    她望向倚在门边的高挑人影:“有事?”

    “嗯,想出去吗。”程今洲笑了笑, 偏着头问。

    像是已经收拾好了,他身上黑色外套的外面已经套了件黑色的长羽绒服, 是时邬来时身上套的那件, 廊灯和客厅灯也没开,就隔壁卧室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灯光, 柔柔地打在程今洲的发梢和眉眼间,一人一狗地在那等着她。

    “遛狗?”时邬问他。

    程今洲“嗯”一声,“也能附近逛逛吧,远的话也可以开车。”

    带着狗,又在春节前后,网上约车的话不太好约。

    “你已经有驾照了?”时邬不确定地看他一眼。

    “嗯。”程今洲点头,回想地说着:“去年夏天考的,刚好年龄也够。”

    又看时邬一脸不怎么信任的眼神,程今洲笑一声:“我真会开,不骗你,没驾照还上路,带你跟交警玩生死时速呢?”

    “去不去啊。”程今洲倚在门框边,手插着兜懒洋洋垂眼瞄着她,跟看什么稀奇物件似的:“别说你出来玩两天,还带了一行李箱的作业来。”

    时邬:“”

    是带了点,就几张卷子。

    其实在学习上,时邬一直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不属于闷头写题的类型,也并不把这些当作是繁重的任务,在学习的时候就高效率地学习,玩的时候就开心地玩,毕竟心态也占了一大部分的决定性因素,先崩盘的都是发条上得太紧的。

    要是拿具象化的磁场打比方的话,那时邬的箭头一定是向外,主动学习型的选手,并不是被动地接受外来信息,这种心态也影响到她在许多方面,比如学习课业,比如情窦初开,经常有些好奇的想法和探究欲,甚至会行动派地落实。

    “看出来了。”程今洲那会正低头按着电梯,牵着牵引绳,虽然那狗乖得像是并不需要怎么牵引。

    他嘴角收敛着点弧度,笑两下:“关系是纯友谊的,想摸是一定要摸到手的,年级第一就是思想上先进。”

    而时邬闻言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一点也不发虚:“年级第二也没差哪去,说亲就亲,我好歹还提前先问了问你行不行。”

    “”

    那他好像是有点理亏。

    小金甩着尾巴:“汪汪!”

    顺着电梯一直到车库,直到时邬望着稀稀落落停着的私家车时,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打鼓。

    说实话,她其实不太信任程今洲的水平,毕竟他们都还是高中生,高中生开车,这件事在大众印象里,本身就多少沾点不靠谱些。

    “没摔那一跤,现在也是上大一吧。”程今洲看她那跟要亡命天涯似的窝囊样,自个儿倒是看不出一点紧张,还有心情地帮她拉开了副驾驶车门:“实在不行,你就当我是大学生?”

    “”

    安慰人的理由能不能靠谱点,哪怕是多告诉她几遍他上过路呢。

    夜晚的温度比白天时还有低上两度,积了水的地方结着层冰,等到车缓慢开出车库的时候,时邬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胆子还挺大的,毕竟胆子小的,可能就直接不敢上这辆车了。

    而程今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手上把着方向盘,也不知道是玩上瘾了还是真忘了,慢慢悠悠地在路上开,随即快要到路口时,他肩膀突地往她那偏了偏,歪着头,语气听起来认真:“等会儿左转时,是不是得先打左转向灯?”

    时邬:“”

    连左转向灯在哪都不知道的时邬,转回头严肃地看向他:“你不要逼我跳车。”

    “噢。”程今洲没忍住笑出了声,不逗她了,就单手握着方向盘,往左边的窗外看:“那边有条街,离大学近,小吃挺多的。”

    出来玩嘛,总得都逛逛。

    八点钟,夜市也都还正热闹,光秃秃的树枝、房檐下,大街小巷似乎哪哪都能悬着几个红灯笼,彰显着张灯结彩的氛围。

    人多,晃悠了半天程今洲才找到地方停车,之后就到车后座,拉开门把狗牵下来,时邬也跟着下去,夜里的风依旧大,一阵阵的,从建筑中间涌过来,但又被红红火火的气氛有所冲淡,时邬穿得比下午刚来的时候有经验,羽绒服暖暖地套在最外面,遮着小腿,袖子也长,没事就缩在里面不拿出来,冻不着。

    “汪!”小狗冲着前头闹哄哄的街头叫了两声。

    时邬弯着腰,站在车前,拍了两下身上的羽绒服,想压得更平整些,随即拍完,她顺着程今洲的方向转过身,五光十色的灯光被面前刚好的身影遮挡了些,只能从程今洲的头侧面望见在视线中有些虚化的光晕、街景。

    “冷不冷?”程今洲忽地抬手,捂住了时邬露在外面的耳朵。

    差不多零下十度的气温,呼吸在空中凝结着白汽。

    时邬呼吸着,睫毛在冷空气中轻微颤了颤,能感觉到吸入肺中的寒冷,和隔着发丝耳朵旁的温暖。

    “你冷不冷?”时邬也微眯眼,也同样地问了他一句,伸出手,试着往他的耳朵上碰了碰。

    程今洲点头,嘴角带着点弧度地“嗯”了声。

    他抬手,把时邬身后羽绒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往前望了眼,“前面应该有卖保暖耳罩的,走,过去看看。”

    一道往前走,朝阳夜市的摊贩就早已经开始进行整顿和规划,以至于一眼往这条街望进去的时候,热闹,人头攒攒,但并不算杂乱。

    到处都笼罩着红彤彤的灯光,一直到进到那条街的最里面,时邬才在小吃摊后面看见一家卖保暖东西的店。

    “是这个吗?”时邬把手里的黑色耳罩拿起来,朝他晃了晃,好像之前还只是在讲述北方故事的影视剧里见到过。

    程今洲点了点头,朝她望过去一眼,拿了两个黑色耳罩,一直到临付钱前,他视线又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又顺手从挂杆上拿下来了一条厚实的红色围巾,先斩后奏地绕了两圈围到时邬的脖子上去,笑:“行了,冻不着了。”

    时邬就这么全副武装地抬头瞄他眼,突然间有了一点不自在,客气地试探问:“你这样,有没有对我太好了点?”

    两人那会正往店外面走。

    程今洲闻言挺莫名其妙地垂头朝她看,他嘴角那点弧度挺欠的,欠得时邬那点不自在都没了:“你西北锤王孙少安上身?”

    他慢慢地念着,回忆台词:“你对我好的太过分,我也要捶你?”

    神经病。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风细细密密地吹,刮着摊子上翘角的广告纸,冷空气到处都是各种小吃的气味和出锅时的热气。

    时邬跟在程今洲身后,觉得那只晃悠在前头的金毛狗倒是精力足,昂首挺胸的,身上套着件马甲背心棉袄,一路上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程今洲拦了它两三次,一股脑地想往垃圾桶里冲。

    “饿了你?”程今洲没辙,见它那SHIT没吃过都觉得香的样,拉着牵引绳,使劲把狗往回拽了拽。

    时邬那个时候已经买了草莓糖葫芦和糖炒栗子,拎着袋子在手里的时候,都能感觉汩汩的热气顺着袋子冒出来,她看着程今洲在前面回过头,问她:“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也不好就喝着西北风吃东西,时邬点了点头。

    夜市一长龙小吃摊的两边是楼房,也开着些大的吃食店,拐过道弯后,两人就挑了家小酒馆进去坐着。

    酒馆里不禁狗,也不知道走的什么主题,门口小黑板还标着带萌宠酒水88折的字样,就挺合适他们,程今洲一进去就先给狗点了一盘牛肉,生怕它还念念不忘着刚才的垃圾桶。

    大约也是正寒假,游客多,酒馆里一半的位置都已经坐了人,时邬挑了个靠窗户边的位置,距离调着酒的吧台有些距离,而外面是这栋楼房的另一面,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卖着文房四宝,门口砌着文绉绉的假山。

    屋里开着暖气,热,时邬摘下了耳罩和脖子上的围巾,看向对面正垂着脑袋看菜单的程今洲:“你要点什么?”

    “珍珠奶茶吧?”程今洲想了想说:“要开车,也没法喝什么别的。”

    时邬闻言有点好奇地问:“你酒量好吗?”

    “还行。”程今洲大概说着:“反正不至于三杯倒。”

    两人距离晚饭也才过两个小时,不饿,一本菜单翻到最后,也就只点了两杯喝的。

    趁奶茶还没端上来前,程今洲起身,脱了身上的羽绒服去二楼上了个洗手间,留一人一狗在这看着桌,而时邬一个人坐在那无聊地咬着糖葫芦等了两分钟后,盯着脸趴在盘子里吃肉的金毛,就突然也想再吃点什么。

    想着之前看到过的偷狗的新闻,时邬抬起头,望了眼二楼,又瞄了眼那边的吧台,最后收回视线才瞟了眼腿底下的狗,谨慎起见地,她站起身扯着牵引绳,带着狗一块过去吧台点单,视线往那排酒水看了看,又往那排小吃小食看了看。

    于是等到程今洲几分钟后洗完手回来,就发现桌上一人一狗就已经空了,直到他站桌前四处望了圈,才看见了站在吧台那握着手机,另一手端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时邬,狗也跟着人一起似的,心虚地趴在一旁。

    “怎么了?”程今洲过去,问她。

    “啊。”时邬听见声后,转过头,还在喝着手里的东西,说:“我在跟老板解释我手机停机了,不是要吃霸王餐,不信的话我可以先把狗抵在这给他看着。”

    “”

    付了钱,程今洲顺势就在吧台这拉了个高脚椅坐下了,看着她手里的杯子,上面还飘着点奶油,问她:“点的什么?”

    时邬抬头重新又看了一眼那排酒水单,想了想:“雪顶茅台?”

    “”

    跟自己听错了似的,程今洲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手里已经少了一半的那杯,挑下眉:“你喝白的?”

    “也没。”时邬理由朴实得很,眼睛也被酒馆里的灯光衬得亮莹莹的:“我就点了个长得最好看的。”

    “第一次在大城市里点酒,有点好奇好不好喝。”

    “”

    “行了,喝吧。”程今洲浅浅勾了下唇,听这理由也是没脾气了:“醉了让小金给你拖回去。”

    “噢,你先把手机打开。”时邬还记着正事呢:“你给我连个热点,我充话费。”

    “行。”

    两人坐得近,就挨在一起,程今洲划开手机,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闻见了时邬身上的酒气。

    他手机上显示的还是刚才微信付款成功的页面,程今洲垂着头,正顺着点返回,打算拉下来最上面的功能栏时,时邬就恍然觉得在他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于是她出了声:“你等等。”

    程今洲:“嗯?”

    时邬垂眼,正盯着他的消息列表,看见了自己的微信头像,和旁边的备注名称。

    几秒后,她睫毛动了动,抬眼问他:“你给我的备注名,‘金刚狼爪铁头功’是什么东西?”

    “”

    要死。

    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你那会儿,把我下巴撞伤,又抓了两道痕。”程今洲右手撑着脑袋,悠悠叹了口气,难得有了点不好意思:“隔天给你弹这么多表情包也没理我,就改这个了。”

    时邬:“”

    像是怕她逮着机会要借题发挥似的,还没等时邬开口,程今洲就又凉凉出了声:“不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的备注是‘旺财’。”

    妈的,旺财。

    他养狗都不起这个名字。

    第36章 036

    吧台后的一桌正摆着铜火锅, 汤底咕噜噜的,像在涮着羊肉,刷着大白的墙壁上被马克笔写了乱七八糟的人生格言, 挂着一幅“中老年也需要摇滚”的大旗。

    时邬低着头, 闷不做声地把那杯带点清香的白酒调制饮品喝完, 又抬眼,点了杯透着光长得像蓝冰的漂亮玩意, 程今洲在一旁给剥着糖炒栗子。

    “少喝点。”他说。

    “两杯, 没事吧。”时邬开口:“我以前跟华子李夏妮吃烧烤的时候, 喝过一整瓶啤酒。”

    “这白的啊,宝贝儿。”程今洲把剥好的栗子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手里的蓝色金汤力,度数也赶上白的了。”

    “啊。”时邬闻言转回头, 都酒精冲脑门了, 还能抓住了个重点, 看他一眼:“我还没醉,你喊什么宝贝?”

    好渣男的感觉。

    风扑簌簌地吹, 时邬放松地左手撑着脸, 时而看看还剩着半杯的酒, 偶尔看看剥完栗子拍了拍手的程今洲,纷杂半暗的光笼罩在两人的身上,脸颊也被暖气烘得微烫。

    程今洲瞄了她一眼, 唇角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忽悠, 总之语气自然:“我喊蒋炽也喊宝贝儿, 他就没觉得有什么,就你多想。”

    “???”

    时邬略微瞪大双眼, 跟吃瓜一样:“真的?”

    “假的啊。”程今洲慢悠悠把新剥好的栗子放自己嘴里吃着,右手撑在脑袋边,边笑边垂眸看她。

    还真说什么都信呢。

    闻言时邬悻悻然转过了头,有点无聊地弯腰想摸摸狗。

    但可能还记得刚才要把它抵押出去的那茬,金毛刚见她弯腰靠近,惯常地摇了下尾巴,随即就低低地“嗷呜”一声,偏过头,挺起胸膛蹭程今洲的小腿,往他那避着。

    “你的狗跟你一样爱记仇。”时邬面无表情地瞧着狗尾巴开口。

    程今洲闻言没忍住乐了一声:“你都打算把它抵出去了,它还肯搭理你就不错了。”

    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见狗这会不乐意理她,时邬也偏过了头,不为难自己地想着就先这样着吧,到明天它睡一觉忘了这件事就好了。

    等到点的那两杯酒喝完,两人从小酒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那只金毛大概也是真记了仇,出来的时候还亲近着,这会只离时邬远远的,怕被拐走一样,提防地靠着程今洲那边走。

    “旁边公园要不要去逛会儿?”程今洲像是对这片很熟,攥着牵引绳四处望了眼,说着:“酒馆后面那条路顺着过去就是。”

    时邬点了点头,说了个“好”。

    刚好,她被酒馆里的暖气吹得头晕脑胀的,脸也烫,想吹会儿冷风,把头脑吹得清醒一点。

    树影稀疏昏昧,公园里有石栏围了一圈的平台,靠着结着厚厚冰层的河面,这个天气,抬起下巴望过去,依旧能看到稀稀拉拉的人影,老大爷在河边慢慢悠悠地打着太极,跟从一旁快步拉练过去的队伍各自为营。

    “时邬。”程今洲手插着兜,两人那会儿还正顺着小路往前走,他偏过头看她眼,观察着她的神情,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醉了?”

    “嗯?”时邬扬起脸,松松散散的围巾下,白皙的耳垂和脖颈都已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朝他望过去,说:“没,我可以走直线给你看。”

    “走直线?”程今洲问她。

    “嗯,华子教的,他每回说自己没醉,就说走直线给我们看。”时邬边说,边往前走着,她披散发,几缕发丝被寒风扬着,公园里灯带朦朦胧胧地落在她身上,边走还不忘边回头望向他。

    “行了。”程今洲迈脚走上去两步扯住她,垂着头顶了下腮帮,还是没忍住笑:“再走就拐到河里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天阴天,夜空没星星,只有黑漆漆的云层,刮着冷冽的风。

    时邬被程今洲拽着胳膊,一直到走到河边石栏边缘的长椅上,程今洲才松开手里的牵引绳,看小金熟门熟路地往斜前方跑,在那一片草地上,同样也还有几只正闹在一起的狗 。

    “它们是好朋友?”因为醉酒,时邬说话语速有些慢,看起来比平时反应慢半拍,愣愣地看着那片问。

    程今洲“嗯”了一声,手保暖地插在长款羽绒服的兜里,也同样地在看着那片:“早点的话这片公园里狗更多,有的狗主人下班晚,夜间才来溜,小金跟它们都认识。”

    时邬坐在那,听着程今洲的话,不知道思路怎么走的,莫名其妙地就联系在了一起,忽地转回头试着问他:“那你带它来这里,是不是因为这边才有它的好朋友?”

    程今洲拖腔带调地应着:“是啊,不然多可怜啊,楼下那片也没个它认识的狗。”

    话说完,时邬就静静地看着他,感觉自己脖颈还烫着,额头和脸颊也烫,烫的大脑混沌但又清醒,她看着程今洲的视线淡淡往前望,靠长椅上嘴角挂着点弧度,忽地说:“那你刚回黎江的时候呢,是不是也没朋友,很可怜?”

    风源源不断地从身后的河面向前吹,吹得河岸边的枯草枝都扑簌簌抖着,也吹得衣领翻飞着。

    程今洲偏过了头,垂眸看向她,两人坐在同一张长椅上,距离近,肩膀和肩膀几乎擦着,看着时邬被熏红了脸颊,眼睛被那一点灯光映得黑亮,他笑笑:“怎么,后知后觉的,开始心疼起我来了?”

    时邬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回黎江的时候,我是想着你还在那的,但没想到,都转学一个月了你也压根也没理我。”程今洲的调子不算正经,随意地谈着,就好像是现场在编故事,但情节和人物却又吻合,最后重新地看向她,漫不经心地问着:“是不是把我忘了?”

    时邬摇了摇头,笃定地说:“没。”

    她也想了想,呼吸因为酒精有些发沉:“我以为,你把我忘了的。”

    就好像也是这两年学来的分寸,即便是至亲,在别人还没迈出那一步前,也不要自作主张地去预设。

    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给别人带来困扰,对她来说既是宋岑,也是程今洲,就好像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要是他已经不记得你了,或许不觉得你们依旧是朋友了,那就不要去打扰了。

    “是你把我忘了。”程今洲侧着头,又重复地说,他眼底的一些东西似乎深不可测,也似乎是有什么足够的证据和把柄在手里,所以才会笃定,是时邬把他忘了。

    时邬还在注视着他,耳旁发丝吹拂贴在脸颊,想着程今洲刚转来的那个时候,常常独来独往的身影,似乎是有些愧疚感涌上心头。

    “要不你亲我下。”程今洲得寸进尺地笑了笑,嗓音低,也透着磁性,说:“亲我下,我就原谅你。”

    话落地,程今洲看着时邬的神情一瞬间因为这句话而微怔,也一早就预料到她是这反应似的,只眼睫动了下,随后几秒后抬手,拍了下她额头,正勾着唇从长椅上起身,而时邬也在那时动了,跟着他站起来,但比他懒散的动作快一些,速度快地凑过去,在他的右脸上亲了下

    似乎只感觉到柔软的东西在自己脸旁轻轻擦了过去,带着些少女身上的香气和酒气。

    但那一瞬间似乎时间也静止,猎猎作响的风声也消音,程今洲垂眸看着她,喉结动了动。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那儿,他手依旧抄在兜里,身上羽绒服的立领遮着他小半个下巴,就那样静静看着她,直到大半分钟后,才慢声地开了口:“时邬,你完了。”

    时邬抬起头,心跳声像小鹿似的乱撞:“嗯?”

    “你没和别人在一起的机会了。”程今洲没头没尾地,只淡淡地给她抛出这一句结论。

    他看着她,悠闲又笃定地勾了唇,边说边笑着,语速不紧不慢:“高考完,就和我表白怎么样?”

    风拍打似的在树枝间噼里啪啦,时邬那时的心跳快,只愣愣地看着他,听到他的声音在耳旁清晰落地:“等到高考结束的那天——”

    “我们在一起吧。”

    第37章 037

    天气预报说明后天有雪, 北京近几日也是连续的阴天。

    上午,起床后,靳兰正在厨房里热牛奶, 熬了个夜, 从两点多睡到九点, 还是脑子发沉,只套了件毛线开衫站在灶火边, 盯着冒着热气的牛奶, 边抽空想着下午年会的事情。

    昨天在吃晚饭的时候, 听时邬这几天的安排,今天想去大学里看一看,靳兰思考着是要喊两个孩子起床,还是先叫他们睡个饱觉, 直到她听到细微的“咔嚓”一声, 隔着走廊和客厅, 安静的家里响起了房门开锁的动静。

    她下意识顺那道动静回过头,看时邬那间卧室门从里面被拉开, 正要微笑着喊, 就见程今洲穿着长袖衫, 顶着个睡得支棱的短发,跟魂丢了似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

    牛奶在雪平锅里咕噜噜地开始冒泡,靳兰见这一幕脑子有点空白, 就好像自己站这儿多余似的,只看着程今洲旁若无人地拐个弯, 又推开了隔壁卫生间的门, 直到十多分钟后,人才又盘靓条顺地出来, 眉眼垂着,额前的发梢沾着水,衣服上也有些洗脸溅湿的痕迹。

    像是还没发现靳兰站在厨房似的,程今洲目不斜视地又径直自个往冰箱过去,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来个西红柿,隔了好几秒,才仿佛有心事似的,低着头慢吞咬了第一口,活像是魂还没回来。

    “”

    “醒了?”靳兰犹豫着出声问。

    乍得听见旁边有人说话,程今洲吓了下,做贼心虚似的肩膀也跟着缩了缩,人杵在冰箱前,握着西红柿回过头,回头看着靳兰,半天才开口:“嗯。”

    “醒了,早安。”他说。

    沉默地过半晌。

    “那,小邬呢?”靳兰往他身后望了望,像是不知道从哪说起似的,跟他大眼瞪小眼,就只问:“你怎么从她房间里出来,昨晚,你俩是一起睡的吗?”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问什么两小无猜的小孩,睡就是字面上的那个单纯意思,一块睡觉。

    但脑子空白也是空白在这了,想不通,想往偏的地方想,又觉得是不是想多了,可两人也不是八岁,这都十八了。

    “啊。”程今洲转回头,听着她的问题,承认地“嗯”了一声。

    看他那沉着镇定的样,靳兰脑子更是转不过来,只直直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有点打鼓,看他合上了冰箱门,又不知道要往哪晃悠,边朝沙发走,边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似的,坦白从宽地继续讲:“昨晚上出去玩,她喝醉了,回来照顾了一会,太困就睡过去了。”

    “噢。”靳兰点了点头,“是这样。”

    思忖着,她心里的那点打鼓劲还没消,但也只拢了拢身上的毛线开衫,平平静静地又将头偏了回去,换了个事聊:“你和葛教练是约了哪天?”

    “大后天,十二号。”程今洲答。

    “嗯,那去哪家饭店?”靳兰提醒着:“记得提前约,年前客多,别排不上。”

    “他不去。”程今洲自然说着:“叫我去体育局那边找他,还没放假。”

    把要紧事聊完,靳兰这才心里有数地点了头,把燃气灶上热好的牛奶端过去到餐桌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放假前都忙,厂里下午还有年会,再等明天几个领导的会议结束,今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年会得晚上半夜才能散完。”靳兰吃完早饭,嘱咐地说:“你那车钥匙给你挂玄关上了,小邬要是出门,你带着,别叫人自己出去。”

    “嗯。”程今洲坐那儿吃着面包片回:“知道。”

    提前约了年会的化妆造型师,靳兰收拾完换了件衣服就出了门,等到时邬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天虽然依旧是阴阴沉沉的样,但寒风比昨天刮得小了些,房子里空荡安静,只剩下程今洲一个人坐在餐桌那,看着面前手机上的比赛,金毛乖巧地趴在他腿边。

    听见卧室的动静,程今洲从屏幕上抬起眼来,朝她看过去,打着招呼:“醒了?”

    时邬“嗯”了一声。

    其实她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但头脑混沌,躺在床上走马观花似的,脑子里有些昨晚片段,但不完整,连不上,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于是默不作声地在屋里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收拾着走出来。

    看着坐在那的程今洲,时邬手插着口袋,语气放自然地问:“我昨晚上喝多了?”

    程今洲点头“嗯”一声,视线依旧放在比赛上,手旁放着杯提神的咖啡。

    “洗漱是不是在隔壁?”时邬继续问:“我昨晚上是不是没洗澡就睡了?”

    “嗯。”程今洲紧跟着回:“不然呢,醉成那样,指望我给你洗呢?”

    不等时邬出声,他又继续道:“那也行,脱光了进去等着。”

    “”

    回答他的,是时邬“砰!”一声的关门声,紧接着没一会儿又抱着衣服出来,又是“砰!”一声关了卫生间的门。

    程今洲抬撩起眼皮望了眼关上了的卫生间门,淡淡地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耍完流氓就不认人?

    时间缓缓地走过,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手机上的比赛看完,卫生间的门才又被“咔嚓”一声拧动,时邬头上包着毛巾站在浴室门口,动作匆匆,几缕没包住的头发丝尚还湿漉漉的贴在脖子上,可能这会还不是很想和程今洲说话,但架不住两眼一摸瞎地问他:“吹风机有吗?”

    程今洲抬起眼,收了手机,目光朝她那看过去:“放在镜子旁柜子的最上层。”

    时邬点点头。

    她折回身,走回还蒙着一层水汽的浴室镜子前,把柜子打开后视线自下而上地扫了圈,看着放在最上层的吹风机。

    这间卫生间好像只有程今洲用,不然很难解释这个吹风机为什么要被放得这么高,时邬踮起脚够了两下,还是没摸着,她回身,正打算搬个板凳进来,就与身后刚好靠过来的程今洲撞了个正着。

    “唔。”时邬脑袋碰到他结实的胸前,垂着眼,跟他面对面地紧挨着。

    因为要拿吹风机,程今洲的身体前倾,这就使得时邬身后的那点空间更为紧张,她手上往后撑着洗手台,默不作声地垂眼往后避着,感觉到面前成年男生身体不经意带来的压迫感,逐渐有了一点后悔,或许她应该找个酒店过完这几天。

    “躲这么远干什么。”程今洲嗓音低低的,调子也随意,拿完吹风机就顺着垂眸看她一眼,嘴角勾了点弧:“想起来昨晚抱着我不撒手了?”

    闻言时邬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他打量的视线,耳朵逐渐染上一层红。

    “不仅抱着我不松手,还压着我。”程今洲有点好笑地看她,嘴角弧度渐深,手撑在她脑袋旁微弯着腰 :“干什么 ,平时光顾着学习,憋狠了?”

    “”

    “不是。”

    两人对视着,时邬唇微抿,选择心虚式的默不作声,屏息紧张,原来还真不是做梦。

    只听他又开口。

    “时邬,你要是哪天暗恋我记得直说。”程今洲垂着眼笑笑,像是怕她昨晚喝多了断片,特意通情达理地再点一下似的:“万一我心情好,可以勉强让你得到我一下。”

    话落,也不管时邬是什么神情。

    程今洲往前更紧挨了几分,贴心地把吹风机放到她身后的洗手台旁,有微妙的肢体触碰,但没留恋,只留下她一个人,转身独自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爽了啊。

    第38章 038

    算上最后一天的飞机在夜间, 时邬满打满算在北京待五天。

    虽然总因为一些青涩的心情闹一小会的别扭,却又总能很快地和好,后面的两天, 她跟着程今洲一起去大学逛了逛, 四处玩了一圈, 在临走的前一天的下午,寒风凛冽的午后, 时邬围着暖融融的红围巾, 跟着程今洲去滑冰, 第一次尝试坐着滑冰车在湖面上滑行。

    天气预报预告了两天要下雪,但却迟迟没见到飘雪的影子。

    而那一年刚好也是北京迎来入冬后最久一次无降水记录的冬天,一场雪从元旦开始,好几轮的气象预测, 都没能迎来那场大雪。

    “程今洲——”风扑簌簌吹着的嘈杂湖面, 时邬正坐在滑冰车上大声喊他, 她从东边避开人群,故意地拿着滑雪杖朝他的方向滑过来。

    而程今洲那会正坐在台阶上喝着水, 见她朝自己过来了, 抬右手握住滑冰车的栏杆, 拦住她,左手还拎着矿泉水,笑着问:“怎么了?”

    “你怎么不过来了。”时邬问他, 她把手里的滑雪杖丢到一旁,喘着气, 白皙的皮肤上, 脸颊和鼻尖都被风吹得微红。

    时邬从滑冰车上起来,脱着手套, 语调上扬着:“我刚才在那边看见了只阿拉斯加,拽着滑冰车在跑。”

    “干什么。”程今洲话只听半截,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吊儿郎当地问了:“把小金拉出来给你遛啊?”

    “嗯,行吗。”时邬不客气地回,顺杆就爬。

    “你觉得呢。”程今洲闲闲地拧上了手里瓶盖,没忍住叹气:“人阿拉斯加拉滑冰车算是血脉觉醒吧,咱俩溜只大金毛是怎么回事,它连弯儿都拐不清。”

    “那也可以让小金过来,把那只阿拉斯加拐到一边玩去。”时邬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良心上的谴责,认真地思考:“那样那小男孩也没得玩了,我看不着,就也不想玩了。”

    “”

    孙子兵法啊。

    刚自西向东地绕着小半个湖面滑了一圈,时邬也累了,贫完,就从滑冰车上下来,边朝程今洲旁边过去边摘了帽子,发丝蓬松地落在围巾和肩旁。

    湖面冰层厚,岸边的柳树在这个季节只剩一排干巴巴的柳枝,时邬在程今洲身旁的台阶坐下来,呼吸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又消散。

    “待会买串冰糖葫芦带回去?”程今洲问她。

    时邬喜欢这里的草莓糖葫芦,外面的糖衣很香很脆,草莓也在零下的温度中成了沙沙的口感,也许是两地气候不一样,她在黎江买的糖衣总有些融化,湿润地沾着外面的糯米纸,没北方的口感好。

    “嗯。”时邬点头,她手臂搭在腿上,脑袋枕着:“你等会要去找教练是不是?”

    程今洲点头:“约了五点。”

    那会儿是训练休息的时间。

    他短发被风吹得凌乱,抬着手,将头发往后抓了抓,随便聊着:“等你来北京上大学了,说不准还能三天两头地去看我比赛。”

    “还没看过吧。”程今洲语气惋惜似的,也不知道是在正经地说还是带了故意成分地跟时邬夸自己,笑:“无敌帅,还有粉丝要签名合照呢。”

    “我看过。”时邬依旧枕在自己手臂上,自然地说。

    话说出来,似乎才有了点不对劲,时邬表情微怔,直到两秒后程今洲也反应过来,偏过头垂眸看向自己,唇角弧度缓慢勾起:“看过啊?什么时候看的?”

    “”

    “网上。”时邬语气自然答着。

    这年头网络这么发达,看点比赛,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又不是奥运会,加上亲友团,场馆都坐不满人。”程今洲悠闲看她,嘴角扬着的弧度就跟把她看穿了似的,直白说:“那比赛,我给我妈发过去链接,她都不一定能翻着,你还能专门搜着程今洲的名字搜出来。”

    时邬:

    随着到下午,风似乎逐渐转小,不再是凛冽呼啸的姿态,趋于平和。

    两人一直在湖面玩到四点才开始收拾起东西回去,时邬出了些汗,摘了脖子上的围巾,坐到副驾驶后甚至降下了些车窗下来。

    “明晚就走了。”程今洲说着,手肘搭在车窗边,视线朝着车外看。

    “嗯。”时邬低头,摆弄着怀里的围巾,开口:“过完年没几天就开学了。”

    “怎么还不下雪。”程今洲眸光落在远处的天边,没头没尾地说。

    闻言时邬抬起头看他,也顺着他一起往外看:“你也在等雪?”

    她自顾自说:“我前两天看见天气预报,还以为能刚好赶上下雪天。”

    “是啊。”程今洲赞成地应着,单手握着方向盘。

    该是前天和昨天就下了的,结果人都要走了,这破雪也没下下来。

    “你不是在北京待了好几年了。”时邬弯下唇:“怎么也跟没见过雪似的。”

    “这不是你的新年愿望吗。”程今洲顺口就说了出来。

    “”

    “你偷看我日记了。”时邬反应过来。

    “没。”见被发现了,程今洲也毫不心虚,笑了声:“就摊在那时,不小心瞄到一眼。”

    “谢谢。”时邬忽地说。

    丝丝风涌动进来,程今洲抬眸扫她一眼。

    “本来就是想着来放松几天的,能赶上雪当然好,赶不上也没什么,还有明年。”时邬轻声说着:“这几天,我玩得很开心,比我一个人要开心得多。”

    “开心就行。”程今洲这才笑:“还挺有点舍不得你回去。”

    “开学就见面了。”时邬认真答。

    “嗯。”

    将时邬送回去后,程今洲就又出了门,去体育局那边。

    靳兰已经放假了,穿着修身的家居服正在家里,跟小金一块在客厅看电视。

    因为明天晚上就要走,但白天或许还有其他事,说好给李夏妮和卫格桦带的礼物也还没准备,于是时邬在这前一晚就开始收拾起行李箱子。

    这几天的时间的确过得快,但没关系,她还会再来到这个城市,那个时候,她会带着时清岁一起来。

    时汪生前的时候一直带着她们生活在行朝巷,没购置过什么额外的房产,也一直只开着辆十几万的代步车工作生活,所以这么多年,存下的存款很可观,甚至足够她在另一座城市里重新开始生活,扎根,但时邬也不免觉得,她以后应该也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

    靠墙的衣柜里挂着她这几天的衣服,甚至有几件还在购物袋里没拆,都是前天靳兰带着她在商场买的,还有一件新买的羽绒服也同样悬挂在那,很保暖,帽子一圈飘着绒绒的毛边,只是她这几天更喜欢穿程今洲的这件。

    虽然回到黎江后就用不到这些了,但时邬还是仔细地把它们折叠放进了行李箱里面,这些是靳兰的心意,也或许可以等到几个月后,她来北京上大学的时候穿。

    东西并不多,时邬简单地把衣服收拾完,松一口气地回头看着还算整洁的房间,跟程今洲倒在被子里接吻的画面也好像还在眼前。

    她也喜欢他。

    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会开心。

    还落了张没写的试卷放在桌面,时邬思考着出去喝杯水就回来解决,虽然这几天玩得有点疯,但她还没带着空白作业出去,又带回来的习惯。

    轻微“哗”的一声,将摊在地上的行李箱拉起来放好后,时邬就转身拉开卧室门出去,没等踏出卧室,就透过镂空的置物架望见靳兰正站在玄关那里,打着电话,正不知道在指挥着什么事。

    “靳阿姨。”时邬喊了她一声。

    “嗯!”靳兰听见声,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等她来得及跟时邬说什么,视线就又转回去,挂了电话,朝着门外说:“对对对,就是这里,躺倒再搬进来。”

    时邬手插着衣兜,往前两步,过去看。

    门外,有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搬运工人,正搬着用纸箱包装起来还未拆的长方形大物件上门,因为过重,纸箱子擦着地面,发出摩擦的沉闷声音。

    时邬往后避了避,给他们让地方。

    “订了个新柜子,刚好今天送到。”靳兰这才有空跟时邬说。

    话说完,她又继续和那两个搬运的工人讲,带着他们往屋里进来:“拆完放到那个房间里。”

    靳兰指着程今洲的卧室。

    时邬静静地看,也没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于是转身去接了杯水,捧着水杯才又重新过去,看大物件外面的纸盒子已经被拆开,是一个新的,和程今洲卧室里原先那个展示立柜差不多,但大出来一多半的新立柜。

    直到按照靳兰的指挥,两人将柜子按照原先的位置放过去,送走他们,靳兰才喘了口气过来,到冰箱里拿了瓶水喝。

    “新柜子?”时邬看着那个大立柜问。

    原先的不知道在什么时间已经被搬走了,奖牌奖杯照片那些物品,现在都正被好好放在床边的箱子里。

    “嗯。”靳兰捋了下肩头的卷发,笑了笑,打足了暖气的房屋内,随便动两下就能出汗。

    她随口说着:“也该换了,原先的已经没地方摆了,本来是以为小洲不会再走这条路了才没管的。”

    时邬微诧地看她一眼。

    新立柜已经送了过来,靳兰也没停,喝完几口水,到客厅去把扫地机器人打开,就又回到程今洲的卧室,打算再给这些奖杯奖牌摆上去。

    相比指挥搬运的工作来说,摆放奖杯奖牌算得上不费吹灰之力的小工程,靳兰把箱子拉到了立柜跟前,时邬也过去帮她一起摆。

    “这么一看,还真挺厉害的。”靳兰看着那些金牌银牌的,看过去倒也觉得骄傲:“好像也就几年的功夫,能拿这么多奖。”

    “嗯,很厉害。”时邬赞同地点了头。

    在还没离开黎江来北京时,就已经崭露头角了。

    “不过小洲他,走这条路,吃了不少苦。”靳兰说着,好像话匣子一被打开,倒也能和时邬说说这些:“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他那个时候就一周最起码三四天,都要去体育馆练射箭,不让他去也要吵着要去。”

    时邬点头,靳兰兀自望着摆在立柜上的照片,缓慢地叹了声气:“那会儿,小洲就总被教练夸是天才,被推荐到市里,又推荐到省里,可正儿八经走到这条路上的,又哪个不是天才。十万里挑一,百万里挑一,进了那个大门的都是天才。”

    时邬沉默地望着那些奖杯,静静听,靳兰嘴角有些弧度,抚着臂,语气里有心疼,也有欣慰:“小洲这孩子从小就独立,他那会儿还小,也就才十四岁吧,就跟着去到韩国集训,去了三个月,结果等到回来时瘦了十几斤。”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胖乎的孩子,回来时,哎,我跟他爸都要有点不敢认他。”靳兰不紧不慢说着,眼圈就有点红:“到了那,一周就打一次电话,也只报喜不报忧,但东西吃不惯,语言也不通,教练也不怎么顾得上他,人还差点丢了一次。好在那会有个孩子跟他是同期进俱乐部的,玩得好,见他人不见了,立马跑去找教练才找回来。”

    “是他吗?”时邬听着,弯腰从箱子里拿出还没来得及摆放上去的那张照片,程今洲和另外一个小男孩。

    “嗯,是他。”靳兰笑笑,“小旋,跟小洲差不多大,就小两个月。”

    “现在也在俱乐部?”时邬问着,想了想那个名字:“还是在葛教练那?”

    她记得程今洲是说回来后就去葛教练那了,那到时候,有好朋友一起,应该更好一些。

    “小旋,这孩子。”靳兰话有停顿,似乎也在想着要不要和时邬说,最后还是只简单提了句:“小旋已经过世了。”

    时邬怔愣,转过头看向她。

    “他们一同进俱乐部,吃住训练又天天在一起,说是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也不夸张,小洲也因为这件事,消沉了很久,难迈过那个坎。”靳兰注视着照片上的两个小男孩,轻声说:“严重的时候,他背着我跟他爸,自己去开安眠药吃,不吃就睡不着,但面上,就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谁也没从他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像也不打算跟时邬在这件事上讲太多的细节,靳兰弯了下唇,把那张照片从她手里接过来,重新放在立柜的最上面摆好,说着:“过去了,也出来了。”

    好像也知道,程今洲刚到黎江的时候,好比在修车厂看到他的那一眼,他独处时,身上偶有的沉寂感是从何而来。

    他朝前走着,但也有那么一部分已经停滞的时间,将他丝丝缕缕地联结在那拉着。

    一直等回到房间,时邬似乎还有些感同身受的心情沉重。

    她握着笔,但迟迟也没写下第一题,外面传来孩童隐约的吵闹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似乎格外闹腾,奔跑,大笑。

    时钟滴滴答答地挂在墙壁上旋转,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试卷前方的手机传来持续的震动,时邬思绪被声响拉回来,这才终于手臂动了动。

    她拿过来,看到是程今洲打过来的视频电话时,似乎也心有所感的,听见了窸窣落着万物的声音。

    她接通那通视频,还没等视频画面稳定,听见了程今洲轻微喘着气,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时邬,下雪了。”

    似乎整个世界都因为这句话突然安静下来,画面里,路灯的光线昏黄,明暗掺半地打在程今洲的身上,他好像正在路上,外面穿着那件黑色的长羽绒服,鹅毛似的雪花密集到往下砸似的,飘落在他的发顶、睫毛,而他只勾着唇笑,呼出的气息在空气里结着白雾,垂眸看着手机,眉眼间因为这场及时赴约的大雪而意气飞扬,随后他又将镜头抬起,朝上,给时邬看昏黄路灯下,裹着寒风飘扬的雪花。

    “我还有一个路口就到。”镜头微晃,他像是正朝着这边跑,程今洲嗓音里带着笑:“快下来,我们堆个最大的雪人。”

    莫名其妙的,那一刻,时邬忽地很想哭。

    第39章 039

    白雪皑皑, 万家灯火。

    路灯照耀下的道路和绿化带空旷草坪上铺着一层新雪,几个小孩奔跑吵闹,手中燃放结束的烟花棒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硫磺气味。

    “程今洲!”时邬笑着揉了一团雪, 朝他那丢, 红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险些踩到脚下。

    “扔就扔,别给自己摔着。”程今洲撩起眼看她, 也笑了声, 正研究怎么把雪人脑袋堆的圆点, 起身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身上的碎雪,朝她那过去:“一对一打不过,得玩偷袭啊?”

    “兵不厌诈呗。”时邬半点也不心虚似的,在昏黄的灯光下眼睛笑在一起, 玩累了, 就这么蹲在那, 抬头看着程今洲朝这边走:“谁让你这么厉害。”

    小金从一旁踱着步子过来,滚了一身的雪, 又自己摇着头扑簌簌抖落。

    风小了些, 雪也不似刚下的那么大, 这片在小区楼的背面,有一大片空旷的平台,头顶的单元楼错落地亮着灯光。

    “耍赖还有理了你。”程今洲声音里透着笑意, 走到她跟前,抬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雪人堆完了?”时邬望着他。

    “没, 还差个脑袋。”程今洲侧过头, 下巴朝那雪人点了点。

    雪人的身体已经堆好了,两人差不多铲了小半个平台的积雪, 比程今洲膝盖还要高。

    时邬蹲在雪人面前,半信半疑地问他们堆的是不是真是最大的,程今洲弯着腰边拍着雪,边回要是不信,待会小区里溜一圈看看去。

    雪落在两人的肩头、发顶,时邬手指冻得红通通的,但仿佛没感觉到似的,也同样地抬着手,将雪人身上的雪压实。

    他拿了灌木丛里的枯树枝,当作雪人的手,时邬仔细地,把刚上楼从程今洲那翻出来的两枚五子棋黑色棋子,放到了雪人的眼睛上。

    雪似乎是打算要落一整晚,程今洲额前的发梢因为雪花消融有些湿漉漉着,他垂眸看着时邬动作,看她的面庞被光线柔柔地拢着,发丝和额头眉毛沾着点雪水,随着动作,折射点微弱的光晕,呼吸着,散着淡薄的白气。

    “雪人堆好了。”时邬忽地说。

    她大功告成地转回头看着他,眼睛很亮,身上同样地落着雪,唇角浅浅地扬着。

    但还不等程今洲走近,时邬就几步朝他迈了过去,寒风吹着飘雪和树枝。

    没等程今洲低下眼帘看着她凑近,时邬就微笑着,跟怕被他发现意图一样,面不改色的,而后在只剩最后两步路,程今洲毫无防备时,横冲直撞地笑着过去,把冻得冰凉通红的手指塞进他脖颈的领口里——

    “靠。”程今洲也跟着笑,这一下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缩着肩膀往后退了半步,时邬整个人也几乎撞进了他怀里,夜空中雪花还在无声地下坠。

    “汪汪!”小金仰着脑袋叫了两声。

    程今洲的视线被雪人旁的金毛吸引过去了一些,但手上极其自然地把时邬的手从自己领口里拿出来,改成握在自己手里,他手还是温的,拢着,垂着头,把冰凉着的那双手放到自己嘴旁吹了吹热气,随后才朝着小金笑:“下雪也叫?胆子这么小。”

    时邬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人身后亮着灯光的小区楼层比刚才熄灭了些,视线深处的天黑漆漆的,因为温度低,时邬的睫毛上的水汽又逐渐凝结,根根分明的睫毛眨动时,眼前似乎有雪白的朦胧残影,就在这道朦胧中看着程今洲。

    “汪!”小金在一旁不满地又叫一声。

    时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目光又落到一狗一雪人的方向,她思忖两秒,随后抬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红围巾,又回过头问程今洲:“要不要给它围个围巾?”

    反正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么好。”程今洲笑着看她动作:“那小金要爱死你了。”

    而时邬那会已经拿着围巾朝那边过去,直到和那只昂首挺胸的大金毛宿命般擦肩而过时,才如常地开口说:“我是要给我的雪人围。”

    小金:“”

    狗命也是命。

    风连续不断地吹着,程今洲额前的短发也被吹的微凌,垂眼看小金赖在那开始不肯走,像是受了莫大的伤害一样,犟得慌,边犟边看着时邬因为它忍不住笑的笑脸,两只前爪扒在地上,更觉得没面,边瞅着看还得抽空委屈地瞄程今洲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看看你找的这什么人啊!

    “好绿茶。”时邬视线直白地盯着它。

    这是像谁啊。

    程今洲闻言也笑,藏起下巴闷着声,不让狗察觉,没辙,拉了两下牵引绳没拉动,于是走过去,同样地蹲下来,试着哄哄。

    而时邬那会儿就站在道路边,双手已经被暖的开始回温,她在寒风里看着那边的一人一狗,周身万物银装素裹,雪还在下,夜漆黑,但路灯洋洋洒洒的光线下,程今洲背影宽直肩膀平阔,他手臂搭在膝盖,勾着嘴角,抬着手,身上长款的衣摆擦到地面,挠了挠金毛的头。

    扑簌簌的冷风中,耳旁贴的发丝被吹拂起,时邬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对着前面那幕拍了下来,紧接着,发了二〇一八年的第一条朋友圈:

    【喜欢的小狗,和他的好朋友。】

    卫格桦点赞得迅速,第一个评论,甚至还严谨地给她揪起错别字了:【洲子这背影帅啊,什么时候也给我长这么高个啊,但年级第一姐,“他”是不是用错了,是这个“它”啊。】

    时邬收了手机,没理,反正全世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就像加了密语写在日记里的一行,即使有清风吹开这一页,旁人也无从知晓-

    隔日,回黎江的飞机时间在夜晚的七点多。

    冬季白昼短,才五点多,天就已经有些擦黑。

    上午的时候时邬已经出去过一次,买了些礼物,晚饭结束后,时邬便回屋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靳兰刚好要出门置办年货,等会可以顺便将时邬送去机场。

    “这就走了?”程今洲抱着臂,倚在卧室门口淡笑着问她。

    时邬抬起头,朝他“嗯”了一声,点头:“过完年,也没几天就开学了。”

    到时候就又见面了。

    把要带回去的东西都装进去后,时邬坐在床尾,弯着腰,拉起拉链将箱子扶了起来。

    “行。”程今洲笑声,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外面打量她一会儿,随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等到几分钟后再过来时,手上已经多了条黑色的围巾。

    因为刚下一场大雪,北京的天气冷着,冰窟似的。

    她依旧还是来时的那身装扮,只临出门前,脖子上多了条程今洲给她围上的围巾,黑色的羊绒,同样也带着淡淡的清爽味道。

    昨天车停得有些远,推着行李箱不方便,靳兰只叫她在楼下等着。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寒风呼啸,时邬微眯起眼,垂在肩旁的围巾也被吹得招摇,直到两分钟后,远远望见靳兰将那辆辉腾开过来。

    怕晚点,放好行李箱后,时邬就拉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

    刚坐好,还没隔几秒,身旁的车门就又被从外面拉开,寒风吹进车内,时邬怔愣地看着程今洲弯腰坐了进来,像是刚才晚来的那几分钟已经收拾好了,手里握着手机,同样的在脖子上系了条黑色围巾,外面敞着套一件羽绒服。

    “好了,走吧。”程今洲坐下后,勾着唇淡笑,如常地开口。

    靳兰正在驾驶位上打开地图看路况,没说什么,也可能是程今洲提前打过了声招呼。

    直到车开上马路,时邬依旧还愣愣地坐在那,没回过神,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靳阿姨待会要去办年货,你要自己打车回去吗?”

    程今洲只是笑了笑:“猜。”

    时邬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靳兰也只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直到到了机场,头顶刚起飞的飞机机翼亮着信号灯光,时邬见程今洲似乎还没走的意思,只手上推着她的行李箱,不着不慌地在播着航班信息的大堂里,跟她一道去值机取票。

    片刻后,出纸口开始出第二张纸时,时邬愣愣望着程今洲手上和自己同样航班信息的机票,而后好几秒过去,才反应过来地抬起眼,看向他。

    “送你回去,到那应该已经半夜了。”程今洲说。

    四周来往乘机的人员脚步匆匆,时邬胸前轻微起伏,看她愣在那看着自己回不过神的样子,程今洲这才笑了笑:“干什么,有心理负担?”

    “那当我回去拿寒假作业好了,正好顺路。”他面不改色地对她说。

    第40章 040

    飞机飞上三万英尺高空, 从北向南。

    黎江的街道依旧是树木葱茏,绿叶层层叠叠。

    夜已经很深了,过了零点, 时邬看着车窗外, 依旧是熟悉的大街小巷, 也许是过年,这个点还未打烊的店比平时要多些。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周转, 都多少有些倦意, 程今洲也同样地看着车窗外, 听着歌,后脑勺挨着椅背,直到出租车到路口缓缓停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飞机?”时邬轻声问。

    “就早上。”程今洲笑笑,抬手揉了下发酸的后脖颈, 说:“没票了, 就剩这一班了。”

    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在石板路上发出磕碰的声响, 时邬跟着程今洲一道往行朝巷前走,直到停到时邬家的大门外。

    “到了。”程今洲看着依旧透着淡淡灯光的院内, 可能是等时邬回来, 时清岁也还没休息。

    时邬也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又回眸看向他,睫毛动了动,问他:“你今早就回北京?”

    “嗯。”程今洲勾唇笑了声, 开口:“等会儿天不亮就要走了。”

    “新年快乐。”程今洲看着她,抬手, 帮她别了下被夜风吹乱的碎发, 嗓音轻:“先提前跟你当面说句祝福。”

    “你也是,新年快乐。”时邬说。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巷子边, 有路灯,有树影,有窸窸窣窣的风声。

    黎江今日的气温十四度左右,在北京时穿的羽绒服已经脱了下来,搭在一旁的行李上,路途长,两人这会儿站在光线下,似乎看起来都有些洗涤不掉的疲惫,但时邬依旧还留有精力,一颗心敞亮也觉得开阔坦荡。

    “程今洲。”时邬开口问他:“你大学想考什么学校?”

    她垂了下睫毛,问:“北大,清华,北体,这三所大学里面,会有你想考的吗?”

    不管是文化类,还是竞技运动类,这三所都是全国的TOP级高校。

    程今洲笑:“你怎么知道,老崔给我划的高考目标也在这里?”

    “明摆着的啊。”时邬也笑,唇角弯着,那点心情荡漾的感觉似乎更加明显。

    “北大或北体吧。”程今洲想了想,说:“还有三个多月,努力看看,能上哪个。”

    要不然说时邬厉害呢,越靠近高考,那分竟然还能断层得越高。

    “嗯。”时邬垂眸笑着点头,眼睛也被光线映得亮莹莹的,她停顿秒,试着开口说:“那你记得大学报得离我近一点。”

    “我会想见你。”时邬抬起头看向他,握着行李箱的拉杆,因为那点不自在,拇指忍不住一下下悄悄抠着上面的那块橡胶皮:“每一天都想见你。”

    “好。”

    这是两人关于未来的约定,那天刚好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黎江的开学日期放在了二月底,入学那天,举办了一八届考生的百日誓师大会。

    这座南方小城好似没有冬这个季节,夏季以外的季节四季如春,而后清明一过,就开始缓缓步入夏季。

    直到看着李夏妮先一步地穿上百褶裙,时邬还恍惚觉得在北京吹冷风的日子在昨天。

    “听卫格桦讲,前几天林清北那边在北京竞赛结束,庆祝的时候喝高了,当着学校老师的面发酒疯喊你名字。”面前车道人来人往,李夏妮皱眉吸着果冻,说起这八卦的时候,都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时邬想了想:“好吓人。”

    李夏妮慢半拍:“是吧,我也有点觉得,还在念着你呢。”

    其实这事传得已经有那么些日子了,据说,在时邬寒假发那条带着程今洲背影的朋友圈时,林清北就很破防。

    虽然文案只是猫猫狗狗的这么一句,但林清北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大过年的跟朋友吃烧烤也嚎,非要说时邬的小狗不是小狗,是程今洲。

    而程今洲吧,也逗,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大年三十还特意发了条公开的朋友圈刺激他:嗯,汪。

    好拽,好牛逼,好碧螺春。

    放了个寒假,回来也还是那个味。

    正好是温度适宜的天气,高一和高二正在举办体育节,两人在校外吃完午饭后,回校的路上,还能听见操场那边正锣鼓喧天。

    校内路旁香樟树繁茂,芒果叶绿而宽大,已经悬着结出了小果,李夏妮手里拎着两杯奶茶,边往前走边低头看手机:“下午就要去高考体检了,真别说,这会还有种真要结束的感觉了,跟做梦似的。”

    高考体检的进度每年省里都要求五月份之前结束,七中把体检就放在今天。

    其中也有今天高一高二正举办体育节的原因,教学楼和操场隔得不算太远,在教室里也能隐约听见热血沸腾的广播来稿,于是学校想着有那么一部分学生学也学不安心,干脆把这一天分出来体检,年年都是如此。

    “不知道今年的毕业典礼,还有没有广播来稿的传统了。”李夏妮听着操场的音乐,已经开始提前计划起高考后的事了。

    七中这两年卷得厉害,考前喊楼唱歌,高一高二加油助威这种传统活动,已经被取消得差不多了,而广播来稿年年都能炸出来一批胆大妄为表白的,用常广智的话说就是扰乱军心,他们考完了,高一高二还在那蠢蠢欲动着呢。

    “不清楚。”时邬边喝着奶茶,也顺着看过去一眼,预估了一下常广智的操作:“估计就算有,稿子也要提前筛选下才会送到广播站那边。”

    “我也觉得。”李夏妮唉声叹气:“真是越来越无聊了,什么好时候都没赶上的感觉。”

    “没事。”时邬倒看得开,声音轻飘飘的:“听说下一届就搬到新校区了,连食堂都带着空调和多媒体。”

    “”

    两人边走边聊到教室外走廊的时候,班里的几个男生已经从篮球场回来了。

    今日晴,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中午的日光强,窗帘被靠窗边坐的同学提前拉上了一多半,热风一吹,窗帘卷动,教室里光线半明半阴。

    时邬手腕上挂着奶茶,插在校服口袋里走到程今洲身后的时候,程今洲那会正垂头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东西,另一手懒懒搭在后脖子上,因为刚打球回来,外套脱了,就剩件夏季翻领的蓝白色校服T恤,后背隐约透着未干透的汗湿痕迹。

    “看情书呢?”时邬从他身后过去,只大概扫了一眼,顺道着将手腕上挂的另一杯奶茶放到他桌前。

    “不是,体检知情同意书。”程今洲勾下唇,望了眼那杯奶茶,又偏过头看她一眼:“给我买的?”

    “嗯。”时邬拖腔带调地回他。

    天热,时邬外套里只穿了件修身的背心,这会走回教室身上有些出汗,也只拉了点拉链,她坐下后,自然地抬手往后,把披散着的长发抓起来,松松散散地打算扎个高马尾。

    时邬一手握着头发,一手翻开书页,正要拿夹在里面的那根皮筋时,就忽地发现上午特意放进去的那根已经不见了,时邬下意识把书拿起来找了找,松开手,正要去翻书包,随后才反应过来,望向一旁正趴在那看着她的程今洲:“我皮筋呢?”

    “皮筋。”程今洲调子一扬一扬的,装模作样地跟着她重复了遍,枕在那,小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好整以暇地看她:“那先来回答之前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我生日。”

    “”

    “幼不幼稚啊程今洲?”时邬看着他,一个问题能追着她问一个星期,这还怎么惊喜啊。

    “幼稚啊。”程今洲笑笑,半点也没心虚,反倒善解人意似的,逗她:“要是不记得了的话,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

    时邬认命地开口:“下个月,二十一号。”

    “噢。”程今洲这才笑了下看她,跟放心了也肯定了这个答案似的,懒洋洋地把戴着小皮筋的右手从桌子底下朝她面前伸了伸:“呢。”

    身旁窗帘被热风吹得呼啦啦作响,时邬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才见自己丢失的那根皮筋正被程今洲稳稳当当戴在手腕上。

    皮筋是系着蝴蝶结的黑色细款式,平时还算低调,但戴在男生的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上时,就多了点昭然可见的青涩和暧昧,时邬怔了两秒,随后就若无其事地抬手,抱着他的手臂,把皮筋从他手腕上捋下来,而程今洲就坐在那唇边努着点淡笑,故意似的,只垂眸看着她动作,叫她自己动手。

    一点小插曲过去,午休铃声打响。

    按照教育局招生办的规定,高考体检学生要排队集合统一去符合标准的体检站或医院,远处的操场上噪声夹着热风一道涌进高三这栋教学楼,黑板上被班长写着下午集合排队的时间,就在中午午休的结束后,两点。

    最近的体检站距离七中不远,走路过去二十分钟的路程,学生年年都是春游似的走着过去,再走着回来。

    等到午休过后,下午广播里通知时,时邬还正枕着校服有些昏昏欲睡,教室里的窗帘也紧紧拉着,正愣着神,坐在后头的李夏妮也正半梦半醒般地刚抬起头,吊着半口气地朝着前头问:“是不是集合要走了?”

    “是吧。”慢半拍的,时邬闻言摸着桌上还剩半杯的奶茶喝了口缓神,又扫了眼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的座位,勉强醒了下盹。

    班里一多半学生的习惯都是先做作业,再午休,有时候直接睡到第一节课老师过来也是常事。

    等到时邬动作拖拉地穿上校服,跟李夏妮一道到走廊上最后排站队时,班级已经集合得差不多了,她倚在窗户口那,看着程今洲跟卫格桦两人也正姗姗来迟地从前方连廊卫生间的方向过来,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正偏着头笑,直到径直穿过排队队伍,也同样站到班级的最后排来。

    时邬撩起眼看过去,两人站在并排,程今洲可能刚洗了把脸,额前的短发潮着,胸前校服也沾着几滴水的痕迹,个高腿长地走在她身旁,没太多表情,但明显能看出来精神头比她好,不像刚睡醒的模样。

    “你刚才没睡?”时邬试着问他。

    程今洲“嗯”了一声,点头,视线还正望着前方。

    那会队伍正沿着楼道下去,但可能是传承了崔勇做事不争不抢的性格,别班都已经在香樟树荫底下集合了,七班这边才不紧不慢地从班里出来。

    楼道里没了其他班级,时邬和程今洲两人也晃悠在班级的最后面,跟前面大队的落下了几步,只单独的剩他们俩。

    于是时邬抬头又看了一眼他,问他刚才午睡没睡的事:“要做体检了紧张?”

    人之常情的,每到这个时候,都得忐忑一下。

    “不是。”程今洲笑笑,嗓音也沙沙的:“紧张什么?”

    他纯属是为了多做张卷子。

    “放心吧,哥洁身自好着呢。”还以为她是在那严谨地研究什么高危传播途径,试探他玩。

    隔了两秒,程今洲又自觉着说道:“实在不行,确定关系前,你领我去医院查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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