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谁是大冤种, 希菲绝对首当其冲。
她想破头也不明白，自己卷了三年就为了拿到保研名额来读这个破研究生吗？
她当初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选择读数学系的研究生。看完导师发的阅读文献后，希菲深深觉得自己可能要延毕了。
“你们就做成这个样子吗？我很怀疑你们本科没有学过任何东西, 不然怎么会写出这种东西。”
这是一次很平常的组会, 组内十几个人齐齐低着头，听着导师的批评汗流浃背。
“那我找个人给我解释一下这样写的原理吧。”
希菲屏住呼吸，心里开始默念不要提问她。
她保的本校的研究生, 选的导师也是本科毕业论文导师。
她现在还记得自己半夜接到电话的心梗, 导师就她写的垃圾批驳了两个小时。
导师眼神停留在希菲身上，想到她刚才做的PPT，眼皮跳了一下, 又移开目光落到她身边的人。
“神染一，你说一下吧。”
希菲身边的女孩子站起来走向讲台, 口齿非常清晰，思路也很迅速，听得导师频频点头。
希菲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神染一算是研一新生里最出名的学生之一了。她的妈妈年纪轻轻就做了生物领域的大拿，现在是她们学校的特聘教授，还办过几场讲座。
而她本人也是成绩优秀，本科还是学生会会长，拿过很多奖项，典型别人家的孩子。
只不过她平常冷冰冰地，总是面无表情, 大家都不太敢上前接触。
她们导师这一届就招收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神染一。
虽然同为一届, 但希菲从没和神染一聊过天，连好友都没加过。
等导师发表完一番见解后, 她们才能离开那个压闷的小房间。
同门的师兄师姐三两成队地出来，商议着要去哪里聚餐。
希菲夹起书就往宿舍跑，她晚上还要去兼职，现在已经五点了。
“同学，等一等！”
希菲一转头，发现神染一正朝她跑来，将一个蓝色卡片递到她手心。
“同学，你的饭卡掉了。”
希菲掏了掏口袋，果然空空如也。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中午吃饭随手将饭卡夹进了课本里，应该是刚才不小心从书里掉出来了。
“谢谢。”希菲道完谢就想离开，结果神染一又一把拉住她。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笑着说：“加一个好友吧。”
希菲微微一怔，还是礼貌地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神染一垂着头，柔顺的黑发轻轻落在肩上，神色认真地输入备注，这副模样让希菲心里涌入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在神染一转身离开之际，希菲突然拉住她的胳膊，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看着神染一错愕的眼神，希菲回过神连忙松开她的胳膊：“对不起，我就是突然觉得你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没关系。不过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应该是认错了。”
希菲想想也是，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直到上了大学才离开那个小县城，如果她见过像神染一这样的人，她一定会记得的。
手机突然响起打工的闹钟，希菲扫了一眼消息，匆匆告别神染一回宿舍。
她一边疾步走一边回学姐的消息。
［李生姐：宝子，什么时候来？］
［Star：姐，半个小时内就到！］
［李生姐：OKK］
［兰熙姐：@Star好好吃饭，不着急的^o^］
［Star：嗯嗯（玫瑰）］
李生学姐是经济专业毕业，她一毕业就拉着计算机的同学一起做了个小程序。
她们大学建在荒郊野岭上，从学校到市区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
加上周边居民区水果蔬菜店也不过两三家，想买水果基本依赖那几家昂贵的水果店。
李生发现商机，靠着自己的人脉在学校各大群里宣传她们小程序。
不仅可以买到便宜的水果，还能以廉价的价格配送到寝室楼下。
希菲就是那个配送员。
她回到宿舍，匆匆打开泡面热了一下就开始吃。
“希希，你又要去打工啊？”
在宿舍追了一天剧的青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见到下课的希菲脑子卡壳，迷迷糊糊地问。
“没错，我半个小时内就要到。”
她们宿舍是四人间，这本该是文学院的宿舍。但下一层的宿舍满员了，希菲这个数学系只好插到文学院宿舍这个空缺来。
现在宿舍里只住了三个人。之前那个文学院女孩觉得学文学没有出路，干脆利落地退学回老家了。
青空晕晕乎乎地从柜子里剥了个鸡蛋和火腿肠放到希菲碗里：“喏，希希多吃点，更有力气！”
“谢谢青空~回来给你带水果。”
“也给我带一下。”
云卷拉开窗帘，顶着黑眼圈，活像刚从坟地爬出来吸人气的。
希菲差点呛到：“卷卷，你这是要成大仙啊。”
云卷死人微活：“别说废话，记得给我带几个橘子，要很酸很酸的那种。”
“你不是不喜欢吃橘子吗？嫌弃它扒皮难剥。”
“我现在需要刺激一下自己。”
虽然云卷和青空同为文学生还是一个研究方向的，但她们选的导师不同。
青空导师纯属放养，一年都见不到一次面，别说组会连作业都没有。
而云卷这边的导师正年轻气盛要冲职称，每周开一次组会，交一次读书报告。
云卷需要酸橘子压一下胃，才不会让她看见这坨垃圾时吐出来。
捏橘子也是个解压的方式，手里有点事做就不会想着砸电脑了。
希菲嘴角抽搐，对云卷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
临出门前，云卷突然拉住希菲，塞给她一瓶咖啡豆糖，说：“困了吃一颗，别把自己摔了。”
“……谢谢，别给我立flag。”
希菲赶到李生姐那边时，李生和兰熙早已给她打包好了，嘱咐她路上安全。
希菲点点头，扫过手机上的地址。她干得久了，很多路就知道先送哪边最省事。
最简单得是学生的水果蔬菜，一般一大部分就是一栋宿舍楼的。
李生姐规划地很好，下单时间统一截止，配送时间就能固定一趟送，不用来回一趟跑。
送完学生区，就跑那几家居民区。
虽然下单的居民少，可是分散又多又杂。
当初李生选希菲配送是有些担忧的，希菲一个女孩子，半夜八九点去人来人往的居民小区送水果，她心里忍不住不担心。
但希菲太缺钱了，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她心里一软就答应了。
不过希菲做得确实出色，她身体素质太强了，三下五除二就能打得一个男生痛哭。
如今希菲爬着楼层心里疯狂骂物业，她最讨厌来这一栋了。
电梯都坏了一个多星期了，还没修好。
以前起码只送低层，最高也就六楼，这次居然要送到十一楼。有力气也不是这么用的啊，她腿都快爬断了。
希菲将水果放到旁边柜子上，拍了张照片就给业主发过去了。
正准备爬下楼时，却听见后面一道熟悉的嗓音：“希菲？”
希菲转头，只见神染一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熟悉的高数课本。
“原来是你订的啊。”
“是啊，没想到是你来送。”神染一问她，“你还有订单吗？”
“没有了，你是最后一份。”
“那来我家坐一会吧，刚爬完楼再爬下去就太累了。”
见希菲有些犹豫，神染一笑笑：“放心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听完，希菲更不敢进去了。神染一是什么知心大姐姐人设吗？她不是冰冷无情的完美机器人吗？
不过考虑到她们未来还要打三年交道，希菲还是进了神染一的家。
“哇哦，你们家好大，居然还有吧台，不愧是有钱人。”希菲不禁感慨，看来生物领域真的很能挣钱啊。
“只是命好一点而已。”神染一拉开冰箱，问希菲，“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会做饭？”
“当然了。”神染一将鸡蛋磕在碗里，瞧着希菲蜡黄的小脸，想着多做些蛋白质高的食品。
“晚上吃清淡点比较好，牛奶已经给你热了，喝凉的对身体不好。”
看着摆放精致冒着热气的饭，希菲沉默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吃…不太好吧？”
神染一疑惑道：“有吗？没有吧，这是正常的同学情谊。”
希菲思考一下，想到云卷和青空和自己的同学情谊，接受了这个说法。
“谢谢神染一，下一次我请你吃饭。”
神染一摇摇头，瞥到希菲粗糙的手：“你每天都这么辛苦吗？白天学习，晚上兼职打工？”
希菲咽下一口饭，说：“我是个孤儿，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助学贷款，多存一点钱以后才能快点把钱还上。”
尽管脸上因为缺营养比较蜡黄，但她笑起来明媚皓齿，嘴里还塞着鼓鼓囊囊的饭，肉肉地鼓起两边脸蛋。
神染一撑在吧台上看她：“那你还完钱要去干什么？”
希菲歪着头想了想：“可能会去流浪？一边打工赚钱一边去一个新地方看看。”
“反正我是个孤儿，没有什么挂念，正好可以四海为家。”
“巧了，我也想去看看，毕业后我们一起去吧。”神染一笑着掏出一本画集，“我都整理好了，我们可以先去北边看冰河，然后沿着西边走去看草原荒漠，还可以出国……”
希菲听愣了，一口饭呛在嗓子里，神染一连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希菲缓过劲来，疑惑不解地问：“不是，你论文写的那么好，又有长辈给你在学术界铺路，你干嘛想不开？而且你要想去这些地方玩，直接去旅游就好了呀。”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去看看这片土地。只有被狭居在一片天地里时，才会想去看看新生的广袤大地。”
希菲心里一惊，压低声音问：“你的意思是你被困在了这里？该不会你妈妈控制欲很强吧。”
神染一瞧着可爱，捏住希菲的脸蛋笑道：“我的意思是人类能自由平和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太好了，我想去看看这样的新世界。”
“我们……有熟到这个地步吗？”希菲僵在原地，感受到脸上的触感，一动不敢动。
神染一也愣在原地，她习惯了像以前一样，一失神就忘记了。
望着希菲不解震惊的眼神，神染一悻悻然收回手，张口开始编：“这是我们家独特的表达方式。”
“表达什么啊？”
“……表达友谊。交个朋友，你愿意吗？”
从小到大，希菲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这么交朋友的。
但是并不陌生，反而非常熟悉，熟悉到好像她们本来就是朋友。
希菲本能地握住递过来的手，抬眼看她：“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第二天，希菲是在闹钟铃声里起的。
刚醒来时，看见陌生的房间，脑袋一下子卡了壳。
神染一敲了敲门，端着早餐说：“希菲，记得起床吃早餐，三四节还有课。”
希菲懵懵地坐在床上，回忆了下昨晚。
她送了个水果，交了个朋友，然后还在人家家吃饭留宿了。
她好不客气啊。
希菲有点害怕面对神染一，成为朋友不都是一步步培养的吗？这么会有人一上来就想当朋友的？
但更奇怪的是，她适应地非常好。
虽然一开始很别扭，但很快希菲就彻底适应神染一在身边了。
神染一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在想什么都清楚地知道，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中午要去食堂吗？”神染一问。
“好啊……”
希菲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使劲往后一拉。
回头一看，是云卷和青空。
云卷倪了眼神染一，转头对希菲说：“我说你天天跟别人跑还夜不归宿，不怕被别人卖了吗？”
青空扯了扯云卷衣袖，压低声音：“卷卷，过了过了，话说重了。”
她连忙冲神染一友好一笑：“她不是在说你，她在聊电视剧呢。”
“没关系，我知道不是我。”神染一了然，很给面子地说，“平常经常听希菲和我聊你们有多好，既然今天遇见一起了，我请大家吃饭吧。大家下午没有课吧？”
希菲眼睛一亮，连忙摇头：“没有课，她们也没有课。”
“我……”
云卷的话被堵回去，她实在没眼看希菲这不争气的样子。
不过正好她也可以一起去看看这神染一是什么人，万一心存恶意，她还能拉希菲一把，不至于被人骗了。
“云卷，你想吃什么？”
神染一知道云卷嘴很挑，特意把菜单给她。
云卷懒得翻，张口就要十分熟的牛排。青空挨近她，悄摸着声说：“卷卷，这是中餐店。”
旁边的服务员维持着和气的微笑。
云卷有些尴尬，她本来是想装装样子为难下神染一，结果搞了个乌龙。
她别过脸，假装冷漠地把菜单给青空和希菲：“你们点吧，我都行。”
神染一扑哧一声笑出声，对上云卷的眼神，冲她浅浅一笑。
云卷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这个人也太自然熟了吧，搞得和她很熟似的。
菜上得很快，云卷扫了眼面前的菜，没有一样踩她雷的，倒是很符合她口味。
不，或者说很符合她们三个口味。
青空不好意思点菜，希菲没吃过不太了解口味，菜基本都是神染一点的。
神染一这么了解她们的吗？
“我之前不是说毕业后去一个新的地方旅行嘛，染一要和我一起去。”
“噗——”云卷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紧皱眉头，“啊？”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希菲理所应当地看着云卷，似乎在疑惑她的震惊。
不光是云卷，连青空都愣在原地。
为什么希菲能这么相信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啊，她都没怀疑过里面有什么事情吗？
要问希菲，她说不上原因。她的直觉告诉她，神染一可以相信。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呢？
突然，一道熟悉的画面闪过她脑海，连带着心脏一揪。
希菲筷子一顿，连忙起身：“不好意思，我要去一趟厕所。”
见希菲离开，云卷也不别扭了，直接开口问神染一：“话我直接说了，你这么别有用心地接近希菲是为什么？”
神染一：“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相信我。我是不会伤害希菲的，也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吃着饭，正沉默时，见到希菲洗完手回到座位上。
“希菲，你回来啦。”
希菲却没接话，反而眼角红红的，冲神染一一笑：“神染一，好久不见。”
神染一猛然抬头看向希菲，眼底带着笑意，轻轻点头：“好久不见，希菲。”-
“不是说双人旅行吗？现在四个人是什么情况？”希菲抽搐着嘴角问。
青空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哭唧唧道：“考公没考上，塔罗牌告诉我跟着你去打工流浪更有出路。”
云卷：“我有钱，纯属闲的慌。”
希菲哼哼两声，眯了眯眼：“呵呵，谎言太伪劣了，说实话。”
云卷：“……好吧，其实是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又臭又长的梦，你们在我梦里出场频率太高了。”
云卷省略了后半句话，她最后闭眼时希菲和神染一还守在她身边。梦到最后，她自己都把眼睛哭肿了。
青空直接搂住希菲和神染一，兴奋又激动地喊：“小希！染一！塔罗牌是真的！真的有前世今生！”
“喔哦，我好酷啊，我居然能听见别人心声！”
希菲笑哼哼地看向云卷：“卷卷你也挺酷的，还会飞呢。”
“去一边。”云卷翻了个白眼。
神染一：“既然四个人都到齐了，那我们走吧。”
“好啊！”
四个女孩笑笑呵呵地走向一条未知的旅行之路，这条路上依旧有彼此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