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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尾巴 可以要陆知斐吗

    第二天, 陆知斐早早到了教室等待上课。

    他身边的位置一向是学校里不少Omega的“兵家必争之地”,他坐下的时候,教室里细碎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几个Omega争论了半天, 最终不情不愿的推出了人选, 让他向陆知斐走去。

    不过今天似乎出现了意外,就在那个Omega准备放下书本的时候,另一只还带着伤口的瓷白手腕横亘在了陆知斐和他之间。

    来人堂而皇之的在陆知斐身边坐下,把书包塞进抽屉, 又自然而然的和陆知斐打了个招呼。

    Omega抿起唇, 很不爽的用手敲了敲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的桌子,说:“我是陆知斐的同班同学,要坐在这里请教问题, 如果不熟的话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那人就偏过头来, 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他暴露在黑发下的漂亮绿瞳明亮的过分, 此时, 眼眸中里面流淌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或者说, 占有欲。

    Omega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巫欲然身上的锋锐感吓到了他, 哪怕他判断这个Omega信息素等级不高, 也不敢再那么趾高气昂。

    而他也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一个气质和容貌都不错的Omega,为什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他走回朋友旁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班上好像是有一个信息素等级不高的Omega的。

    只是他平常不是被人关在门外,就是沉默的缩在角落, 导致自己都不太记得他的名字。

    好像叫,巫……

    就在这时,他的思绪和身后Alpha清冽的声音重合。

    陆知斐说:“早,巫欲然同学。”

    /

    上课铃如约响起,陆知斐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微微挑了下眉。

    巫欲然今天似乎不玩他那套小可怜的戏码,一身制服穿的笔挺,黑发从额间分开,露出小半截光洁的额角,和不经掩饰的精致五官。

    不过能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只有从内而外的气质,显然,这才是他的本性。

    巫欲然没看书本也没看黑板,就这么笑眯眯的盯着陆知斐。

    那双漂亮桃花眼里倒映出了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距离。

    巫欲然的眼中的欲望实在太过浓烈,可又不算是陆知斐最讨厌的那种。

    半晌,陆知斐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继续听课,在书上做着笔记。

    这节课的老师通常是讲完课就布置习题,快下课时再叫人起来回答,答不上来态度会很凶,所以怕他的人不少。

    这也是刚刚那个Omega想坐他旁边的理由。

    课上到一半,陆知斐面前突然被推过来一张纸条。

    巫欲然的指尖一触即分的搭了一下他裸露在外的手腕,随后极不安分的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陆知斐写字的手停顿片刻,目光扫了一眼巫欲然递过来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工工工整,写道:“陆知斐同学,以后我能一直坐你旁边吗?”

    “以后”那两个字写的很用力,似乎是个着重的强调。

    片刻后,巫欲然收到了陆知斐的回信。

    “没有以后。”

    巫欲然带着点笑意磨了磨牙,只当是Alpha冷酷无情的拒绝。不过难办一点也没关系,他越战越勇,继续奋笔疾书。

    “不和我坐的话是要和其他Omega一起吗?但是他们没我听话哦,不推荐!!”

    推荐两个字的后面还加了两个欲盖弥彰的着重感叹号,一如本人张牙舞爪的语气。

    陆知斐看完后掀起眼,慢吞吞的对巫欲然低声说:“巫同学,你好像也没有很听话。”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口若悬河,其他人都在艰难的看书,想要跟上他的速度。可巫欲然的手却像一尾不太听话的鱼,偷偷伸过来,磨磨蹭蹭的玩弄着陆知斐的制服一角。

    听了陆知斐的话,巫欲然愉快的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分.开腿,用自己的膝盖撞了撞陆知斐的。

    这样上课亲昵打闹对他们两个来说其实都很新奇,好在巫欲然无师自通。

    就是他发出的动静稍微有点大,讲台上的老师疑惑的扫视了一圈,却又什么也没发现。

    课桌下,巫欲然的腿却僵在了那里。

    因为陆知斐平静的用笔头按住了他的膝盖,明明只是点了一下,巫欲然却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陆知斐轻笑一声,慢悠悠的抬手。

    金属酥酥麻麻的触感沿着巫欲然的大腿一直往上,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挺了一下脊背。

    太痒了。

    巫欲然抿了下唇,有些不自然的在纸上写字。

    “你不用记笔记吗?”

    这句话陆知斐没有回答,只是在老师加大音量讲重点的时候松开手,随意的转了下笔,然后握住冰凉的笔杆,在巫欲然的腿上不轻不重的抽了一下。

    巫欲然顿时闷哼一声,指尖泛白的按住了桌沿。

    这一下并不算痛,只是太接近腿根了,突然到来的刺激,就像那块软肉被狠狠研磨。

    最过分的是,陆知斐抽完还轻轻瞥了他一眼,眼里带了点笑意,像安抚似的,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摩挲了一下那块格外柔软的肌肤。

    明明隔着柔软的布料,可巫欲然甚至能感受到陆知斐手上肌肤的纹理。他想把伸出的腿收回,可是陆知斐漫不经心的动作又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好在陆知斐最后终于玩够,收回了手。只是巫欲然膝弯都有点发颤,而陆知斐在余光里,还能看见他泛红颤抖的耳尖。

    巫欲然决心扳回一局。

    老师讲完课后他就调整好了状态,接下来是自由做题时间,这个时候老师一般会偷个懒,去办公室休息会,等时间到了再回来。

    讲台上的人影一走教室里说话的声音就多了起来,商讨问题的同学把脑袋凑到一起嘟嘟囔囔的说着话,于是巫欲然也有学有样,把头凑到了陆知斐的手边。

    陆知斐倒是不用和他讨论题目,笔尖下答案流泻的自然无比。只是巫欲然懒洋洋的把脸压在他手边,后颈的碎发有意无意的被手拨弄开,刻意露出柔软的腺体。

    缠缠绵绵的信息素溜了出来,显然,巫欲然很有些得寸进尺。

    他轻轻压着翠绿色的眼睛,低声问陆知斐:“为什么要把钥匙送给我?”

    ……

    陆知斐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给的答案和巫欲然现在想的绝对不一样。

    但巫欲然不知道这点,他以为陆知斐是不好意思说,于是变本加厉的把毛茸茸的发顶蹭了过来,小声恳求道:“告诉我一下,好不好?”

    陆知斐沉默片刻,然后啪嗒一声,手里的笔就这么相当刻意的掉在了桌下。

    巫欲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很自然的俯下身去捡,而陆知斐慢慢垂下眼,在巫欲然要起身的时候,按住了他的后颈。

    他修长莹白的骨节上只薄薄附了一层皮肉,好看又触感分明,此时正熟稔的玩弄着巫欲然的后颈。

    Omega的脊背塌下一个温驯的弧度,指尖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陆知斐膝上的衣料。

    陆知斐只是笑,然后漫不经心的用手往下压了压。巫欲然于是顺势也将脑袋埋在他的腿上,像只乖顺的猫。

    他听见陆知斐说:“不要动。”

    原来是前面有同学回过身来问陆知斐题目。他平静的讲着做题思路,突然间,眸色微微沉了沉。

    和他说话的同学愣了一下,问:“怎么了吗?”

    陆知斐敛眸,淡淡的说:“没什么。”

    在他现在的视角里。巫欲然的手轻轻伸进了他的制服下摆,然后慢悠悠的顺着冷白的肌肤下移。

    看来是很喜欢找麻烦。

    陆知斐转了一下手里的笔尖。突然问059:“你有取物功能吗?”

    “嗯?”059难得收到宿主的求助,连忙打起精神,说:“有的,你是有笔记放家里了吗?”

    陆知斐没否认。

    本来这应该是不合规的,不过059现在对陆知斐的态度,是生怕他突然做点什么不太对劲的事。

    于是他赶紧把坐标转移功能给陆知斐打开了,并且大方的表示要拿什么自己输,两个坐标之间任意传送。

    “谢谢。”陆知斐罕见的对059表达了感谢,然后客气的问:“你能暂时休眠一会吗?”

    059犹豫,059纠结。

    之前陆知斐做什么都没要求过关闭摄像头,有几次和巫欲然在一起,都是059根据多个世界练出来的经验主动选择了闭眼。今天突然这么要求,怪让人不放心的。

    ……不过真的有紧急情况系统也会强制被唤醒,应该没事吧?

    “好的。”059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乖乖陷入了休眠。

    陆知斐和059的对话在别人面前只是发呆,于是巫欲然把他刚刚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坏心眼的一路伸手向下,随即就被陆知斐轻轻握住了手腕。

    巫欲然有些心虚的抬眼和陆知斐对视,Alpha好看的脸庞面如灿雪,多了几分出尘清冷,似乎与欲.望毫不沾边。只是墨色的眼瞳里又是化不开的思绪,让人看不分明。

    出乎意料的,陆知斐笑了一下。他轻声问巫欲然:“喜欢玩?”

    巫欲然突然觉得他这话的语气有点奇怪,正想矢口否认,却被冷白削瘦的手指尖轻轻摸了摸脸颊,似乎还带了点鼓励的意思。

    于是那句不喜欢就没说出口。

    “喜欢的话,就玩一会家里的玩具。”

    话音落下,陆知斐的掌心轻轻拢过巫欲然的眉眼。

    下一秒,奇怪的触感突然从他身体内部传来。巫欲然震惊的想要说话,却被难捱的触觉打断,一时间,长睫在陆知斐手中慌乱的抖动。

    接着,陆知斐不紧不慢的按住了他的身体,把他往自己膝上带了一点,有些温吞的问:“喜欢尾巴吗?”

    巫欲然耳廓后的青色血管因为过量的刺激变得敏感透明,他咬着牙挤出细碎的颤音,被陆知斐用手碰了碰,笑着说:“要小声一点。”

    这时他的眼睛变得湿漉漉,微微下垂,看起来想要求饶。巫欲然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靠在陆知斐的腿上。笔挺的制服变得格外凌乱,露出苍白的锁骨,看起来过分暧昧。

    这时,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老师正慢慢从窗外走过,看起来,巫欲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前排座位上如果有人消失简直不要太明显,巫欲然心里多了些焦急。

    不过哪怕陆知斐轻轻搭在他颈侧的手没带什么力道,巫欲然也没有直接起身,而是抓紧了陆知斐的衣摆,眼里求饶的意味格外明显。

    翠色的眼睛像浸水的翡翠……让人想起那句卿卧郎膝上,何处不惹怜。

    陆知斐缓缓笑了一下,松开了手。

    巫欲然赶紧颤颤巍巍的在位置上坐好,只是尾巴也没被陆知斐关掉。后面的抽人答题环节巫欲然再也不敢出声,只能默默的把脸埋进了手臂。

    终于等到下课铃响起,陆知斐收好书,状似平常的要和人流一起离开,让巫欲然也急忙站起了身。

    只是还没走两步身体就开始发软,他撑着桌子缓了一会,艰难的穿过人群,跌跌撞撞的跟在了陆知斐身后。

    不过,陆知斐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去了下节课教室,而是逆着人群上楼,走向了顶楼的天台。

    巫欲然慢慢的往楼梯上挪了两步,看着陆知斐打开了天台门。

    天色湛蓝,惠风和畅。天台本来就是雾港学生们午餐约会时的圣地,不仅风景优美,还铺着体育室不用的软垫,十分舒适。

    直到跨过门槛,巫欲然才忍无可忍的跪坐了下去,接着,轻声叫了一下陆知斐的名字。

    这时,陆知斐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走过来,弯下腰按了一下巫欲然的额头,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意味,说:“不长教训。”

    然后陆知斐也坐软垫上坐了下来,只是他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巫欲然就轻轻往前蹭了一点,然后抬手搂住了他的肩。

    微风轻轻吹过,巫欲然满足的弯了弯眼尾。

    随即响起的Omega的声音还带着点十分容易察觉的讨好,甜腻的信息素也在风中肆无忌惮的放出。在如此暧昧的距离里,陆知斐听见巫欲然认真的问自己

    “我不要尾巴的话,可以要陆知斐吗?”

    第92章 天台 我喜欢你们的无知

    缓缓吹动的风声扰乱了在场两个人的心跳, 那些潮湿难言的心思,也在无比暧昧的氛围里晦涩生长。

    陆知斐轻轻看了一眼巫欲然脸上不健康的红潮,他认为那是Omega需要信息素的佐证。

    所以陆知斐毫不吝啬的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然后就看见巫欲然轻轻红了眼尾。

    接着, 巫欲然艰难的拽住了他的袖口,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段话。

    他说:“我指的不是这个……你就没考虑过永久标记什么的吗?”

    永久标记需要Alpha在Omega的生殖腔内成结,此时,Alpha在腺体上注入的信息素将永不消逝。

    陆知斐沉默片刻, 用手抹去他眼尾的湿痕, 说:“没有。”

    他若有所思的想,原来巫欲然对信息素的渴求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既然自己一开始利用巫欲然测试腺体的目的已经完成,现在就没必要留下来再用信息素控制他。

    没有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 他们都有点沉默。巫欲然脸上的神色僵了一下,然后自顾自的说:“好吧, 意料之内。”

    在他的世界里, Alpha对Omega表达爱和陪伴的方式, 就是标记和占有。

    巫欲然的Omega父亲当年选择自我了断,就是因为他的Alpha只把他当个猎艳的一夜情对象。哪怕怀孕, 也连信息素安抚都吝啬给予。

    不过就算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那个Omega父亲还是决定生下巫欲然。因为他期待这个孩子能让Alpha回心转意。

    可惜, 巫欲然18岁二次分化拿到信息素等级鉴定报告的时候, 上面的红字深深的刺痛了这个可怜Omega的眼睛。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没有被标记的Omega能生下孩子的概率本来就少,就算万幸孩子出生,未来的信息素等级也不可能高。

    但他就靠这点可悲的希望活着,直到现实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

    于是,他死了。死之前, 还把恨发泄到了和Alpha有着如出一辙绿色眼睛的巫欲然身上。

    他给予了自己孩子一个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

    “巫欲然,你知道劣等的Omega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没有Alpha会给你信息素和标记,他们会让你痛苦一生,就和我一样。”

    18岁的巫欲然对亲人的离世没有实感,因为在他的生命中这个人永远缺席,他自己一路跌跌撞撞成长到今天。

    他只是本能的感到迷茫和害怕,怕自己的结局也是这样,疯癫,痛苦,无人在乎。

    直到他“幸运”的成为了雾港的学生

    巫欲然以为这是命运垂青,给了他一次开启新人生的机会。殊不知,这才是上天对他开的,最大的玩笑。

    他在最应该学会爱的年纪稀里糊涂的走向了绝路,现在他不懂得爱,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因此说出口的话,总也表达不出真心。

    不巧的是,陆知斐也缺席了这一课,于是两个人都在词不达意,口不对心。

    过了一会,巫欲然起身把书包拉链打开,而陆知斐在想,现在应该怎么和巫欲然告别。

    陆知斐的人生里应该没有值得说遗言的人,当然,他也没有什么要托付给别人的话。他认真思索片刻,最后对巫欲然说:“我要走了。”

    “什么?”

    巫欲然一边问,一边把从书包里拿出的便当盒放在了陆知斐的手心。便当盒保温效果很好,双层,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给你带的。”巫欲然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掐了一下自己指腹上的软肉,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记得你说我做饭味道还可以。”

    陆知斐说过学校餐厅的饭很难吃,而在其他学校,Omega给有好感的Alpha准备便当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不知道其他Omega是怎么追到自己喜欢的Alpha的,不过,照着做应该不会有错吧……

    陆知斐顿了一下,明亮的天色里,他清楚的看见了巫欲然浅淡侧脸上所有流泻出来的情绪。

    巫欲然碧色眼瞳在蓝荧的天穹下流露出了没办法掩饰的紧张神采,唇心泛着红被压进唇中,漂亮,又很有意思。

    这一刻,陆知斐突然漫不经心的想,天地间的景色,确实比没有尽头的星海要好看的多。

    他难得有些迟缓的半阖下眼,睫羽虚虚搭成黑沉的一线。

    巫欲然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轻轻打开了手里的便当盒。

    上层放着的的是用来做早餐的通心粉,下层是四种口味的手捏饭团,配上味道不错的酱汁。造型可爱,色香味俱全,怎么看都是花了很长时间准备的美食。

    这时。巫欲然突然问:“对了,你刚刚说什么要走了?你今天下午要请假?”

    “……”

    陆知斐看了他一眼,才慢慢说:“嗯,雾港没有符合我这门课材料设备的实验室,所以下午的实验课要出去实操。”

    “哦,这样。”巫欲然有些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才有点没话找话的说:“那你等会——”

    “巫欲然。”

    陆知斐突然偏过头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认真看向了巫欲然的眼睛。

    头顶上的云影层叠又洁净,陆知斐漆色的眼眸在纯白之下像被雨水洗净,澄澈的要命。

    他这样的眼神太奇怪,巫欲然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倒了一点,有种完全被掌握的危机感。

    可陆知斐完全没有给他后退的机会,骨节分明的手随即跟上,不容逃离的撑在了他的身侧。

    巫欲然的指尖和陆知斐的轻轻相触,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知觉。这感觉太奇怪,连身下的软垫被巫欲然发抖的手压下去一截。

    他指骨紧张的曲起,接着,听见陆知斐说

    “谢谢你。”

    谢谢你会用心的给我准备便当,无论是不是因为信息素依赖。

    饭很好吃,这么一看,死亡也有一个缺点。

    “不用谢……”

    巫欲然说话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他想陆知斐怎么今天突然和我这么客气?明明以前要求的不是挺自然的吗……

    但他还是有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然后陆知斐略略垂下了眼,神情仍然是说不出来的柔软。他抬起手揉了一下巫欲然今天认真打理过的头发,慢慢说:“所以以后也要学会照顾自己。”

    巫欲然其实似懂非懂……但因为是陆知斐的叮嘱,所以他仍然大方的一口应下。

    /

    下午陆知斐去了银溪,他对巫欲然说的是实话,今天他确实有事要做。

    神经联合最大的实验室就在那里,其占地面积广阔到占据了整个街区。陆知斐点开终端里传来的那份临时出入证明,轻松通过了门口的检查。

    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陆知斐轻轻抬头,闪烁的巨大告示上不留余力的投影着神经联合的各个大股东。

    这里所有的实验室资金全部来自他们,而最优秀的成果,也理所当然的被这些人垄断。

    而和联盟其他财团区别最大的是,神经联合作为一家精于为AO制造抑制剂的医药公司,他们的高层竟然基本上都是Beta。

    这是个很神奇的景象,但似乎没有人觉得有问题。来接待陆知斐的员工走过来,示意他往里走。

    与此同时,实验室里,有人在不紧不慢的欣赏监视器传来的实时画面。

    接引的员工从人群中穿过,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少年。他穿着修身的学院制服外套,细碎偏长的发尾刚刚好垂至肩膀,多了几分冷调的倦怠。

    在清晰的监控镜头里,Alpha分明的五官出色漂亮,甚至连眼角压下去的弧度都那么清晰。

    容枞轻轻勾起一个无懈可击微笑,热情的向应声而开的门打招呼。

    “你就是陆知斐同学吧?我是神经联合的研究员容枞,替我向杨教授问好。”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和陆知斐视线正好相对。

    年轻的Alpha平静的注视着他,半晌,轻轻眯了下眼。

    漆黑色的瞳孔隐匿在冰冷的半框眼镜后,让容枞突然有了一种被打量的错觉。可是当他仔细去看的时候,透过陆知斐苍白的眼睑,却只能看见他平静如水的神情。

    容枞停顿片刻,把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今天上午实验室的仪器你都可以使用,希望你得到理想的实验结果。”

    陆知斐轻轻点了下头,手背上泛着的淡蓝血管被纤白的乳胶手套包裹住,他按照流程熟练的分析切片做观察记录,一切都有条不紊。

    容枞毫不避讳的看着他,不得不说,陆知斐的科研水平相当不错,甚至不像个学生。

    直到整个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才开口问陆知斐:“毕业以后陆同学有没有加入我们神经联合的想法?我们很欢迎优秀的人才。”

    陆知斐偏过头看着他,说:“我还以为神经联合不喜欢Alpha。”

    “怎么会?”容枞惊讶的说:“我们是全联盟员工性别比例平衡做的最好的公司,无论哪种性别我们都很欢迎。”

    陆知斐手中单薄的解刨刀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容枞悄无声息的从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陆知斐身后。

    他看起来只是想观察一下实验进度,可陆知斐却轻轻掀起眼,看了一下天花板上闪着红光的探头,随即,刀尖在手下的实验腺体上划下一道长口。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身后摸出武器的容枞说:“我还以为你们处理人的活都会扔给巫欲然去做,怎么,今天还让文职人员亲自动手?”

    容枞微微挑眉,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你就是那个标记visible的Alpha,我说他腺体上的信息素怎么那么独特。”

    容枞拍了拍他的肩,马上笑的很随和的问:“你怎么知道他认识我?”

    “毕竟是我标记过的Omega。”陆知斐淡淡的回答,接着,低头看了一眼雪亮刀锋上,容枞仍然举着武器的身影。

    “visible平常最讨厌被Alpha控制了。”容枞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今天不能离开这里的理由又多了一个,我得帮我的朋友解决麻烦才行。”

    “朋友?他不也是你的实验体吗?”

    陆知斐平静的反问,然后笑了一下,说:“我猜你和他说的是,要建立一个没有腺体,人类进化从而平等的新世界。”

    容枞脸上笑意变深:“他居然会对你说这个?真奇怪,你怎么做到的?”

    “别那么紧张。”陆知斐继续不紧不慢的完成自己的实验,说:“你可以把枪口再往下挪一点,这么近自动瞄准系统是打不开的,万一没有伤到要害,我会很痛。”

    “……”

    “巫欲然没有告诉我你们的事,但不难猜他会被什么理由说动。”

    “不过,你们不觉得这种理由真是漏洞百出吗。”

    陆知斐轻声说:“先不提在没有腺体划分性别的世界人也依旧不平等……在我的认知里,大部分人想要改造自己的原因无非两种。”

    “要么是为了维持现有的特殊利益,要么,为了得到更好的利益。”

    “Beta没有信息素和易感期的困扰,但他们没有Alpha先天的身体优势。与其假惺惺的说构建人人平等的乌托邦,不如直接说,你们想成为更加完善强大的……Alpha。”

    因此他们才需要Alpha的腺体研究,在诱哄巫欲然对更多Alpha痛下杀手的同时,还能在他身上练习腺体切除手术。

    刀尖下流畅的动作已经到了尾声,陆知斐慢条斯理的把实验器具收好,然后脱下了沾满血的手套。

    容枞手里的枪也一直跟着他移动,稳稳的对准了他的心口。

    只是下一秒,如同湖水骤然漫过口鼻的可怖冰冷就封死了容枞的感官。

    这和信息素的压迫无关,因为在陆知斐停下手中动作的那一瞬,容枞手中打开了安全设置的枪口就被他转身轻松卸下了一半。

    骨节分明的手从金属上掠过,陆知斐的动作快到像轻松肢解一只残翅的蝴蝶。

    他按住了容枞准备抬手的肩,撩起眼看了看天花板上疯狂闪烁的红点,淡定的说:“不要急着动手,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

    “妄图改造生命的东西都愚蠢又无知……但好巧,我喜欢你们的无知。”

    陆知斐轻轻笑了笑,毫不留情的说:“因为我也很想用你们的研究设备,来试试怎么利用我的腺体。”

    利用它……杀死我自己。

    第93章 电话 不用再等我

    陆知斐不在雾港, 巫欲然自然也不会乖乖待在这里。他逃课根本不需要找假条,因为大部分时候,老师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雾港的围墙虽然有点高, 但巫欲然轻松就能借力跃过。上面浮动的电磁系统被他混进总控室的时候留了个口, 于是现在他倏的一下就跳过了高墙,在凛冽的风声中轻轻眯了眯翠色的眼睛,像只灵巧的猫。

    午后的空气总有些燥热,巫欲然穿过漫长的大道, 路过了街角的便利店。

    他目光瞟到便利店的玻璃窗上贴着粉色的海报, 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那上面宣称爱心小厨房即将开放,有专业的烘焙指导老师教大家学习做甜点,前一周在此办卡学习还有优惠。

    旁边放着的传单盒子里海报都空了一半, 看起来很受欢迎的样子。

    巫欲然犹豫片刻,也伸手拿了一张。

    来这里宣传的推销员一看到门外有人停留, 就迅速迎了上来。

    他一看少年身上的校服, 就明白这个年纪的Omega心里在想什么了, 马上信誓旦旦的告诉巫欲然

    “同学,要抓住一个Alpha的心, 就得先抓住他的胃。现在报名我们的烘焙课,保证你心想事成!”

    眼前的Omega抿了抿唇, 有些狐疑的问:“真的吗?”

    这个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推销员索性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的说

    “一看你就没什么经验,年纪小的Alpha最吃的无非就那几套,演一演装一装再送送礼物就能追到手。礼物也不用太贵,饼干,蛋糕, 便当,自己做的小手工,都可以。”

    “再说你长的也挺不错的,相信哥哥,报了这个课,不出一个月就能拿下你暗恋的Alpha!”

    巫欲然缓缓眨了眨眼,低头认真的看了一会手里的海报,接着很有些耐心的问:“怎么演?”

    推销员乐了一下,摆出军师的架势,问他:“撒娇绿茶那套会吗?诶对了,你和他说过话没有?”

    他们说话的时候,便利店刚烤好的小布丁也叮的一声转出了烤箱。前台的收银员熟练的把它们取出摆在货架上,甜腻的香味顿时慢悠悠的传进了巫欲然的鼻腔。

    巫欲停顿片刻,在布丁的香甜里,目光有些轻微的游移。

    他说:“嗯……以前好像做过,但他没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是指?”

    巫欲然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谨慎的回答:“就这么随意的让我亲,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

    好家伙,都亲上了还在暗恋?你其实是来秀恩爱的吧?!

    虽然心里不理解,不过秉持着潜在顾客也是上帝的原则,推销员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那你给他做过饭或者送过礼物吗?”

    巫欲然点了点头,十分郑重的补充道:“这次有反应,他说过好吃,还说了谢谢。”

    推销员摸了摸下巴:“亲都亲了只说谢谢?没别的话了?”

    巫欲然的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了雾港的天台和陆知斐的脸,他踌躇片刻,挑挑拣拣的在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根牛奶棒冰,付完钱咬了两口,才有些不情不愿的把陆知斐说给自己的话分享给了别人。

    “说让我以后也好好照顾自己什么的……”

    巫欲然话才说出口,眼前热心的推销员就没忍住狠狠一拍大腿,力气大到痛得自己都嘶了一声,然后他赶紧拉住巫欲然的手说,恨铁不成钢的教育道

    “不用说了,你们这状态就差临门一脚了,那Alpha绝对喜欢你你知道吗?同学你信我,你把我们这班报了,我再亲自教你做点小手工,不出半个月,你两能好到直接去登记所结合!”

    巫欲然被他如此笃定的宣言吓得直接咬碎了口腔里的冰棒,毕竟,直接结合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话巫欲然听了非常开心。

    他甚至还有些担心的反问:“可是我手不灵活,不太会做手工。”

    不灵活,指只会采集点死去Alpha的身体部位这样的程度。

    推销员刚想继续安慰他,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从玻璃门外走过的一群Alpha身上。

    他们和巫欲然一样也是逃课的雾港学生,身上穿着笔挺的制服,正笑嘻嘻的互相说着话。

    为首的那个男生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只是怀里还搂了一个身形瘦弱的Omega,神色懵懂的被困在人群之间,无助的四处张望。

    推销员叹了口气,认真的对巫欲然说:“Omega能遇见一个会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的Alpha不容易,既然互相喜欢,就要抓紧,千万千万不要错过。”

    而这句话,巫欲然没有回答。

    在看到窗外人的那一刻,他脸上原本那些局促的羞涩瞬间消失。巫欲然阴沉沉的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那个衣冠楚楚的Alpha,低声在齿间念出了他的名字。

    霍尔特·艾伯利。

    片刻之后,巫欲然把手里那张传单叠好,仔细的塞进口袋里。然后对推销员粲然一笑,温和的说:“谢谢您,我明天就去店里看看。”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玻璃门推开时带起的风微微撩起一点他的额发,露出冰冷下压的翠色眼瞳。

    /

    巫欲然慢吞吞的跟了霍尔特一段路,发现他们很快就在路口上了三辆没有套牌的车。那并不是以往霍尔特这种大少爷家里用来接送的豪车,车窗严严实实的被挡着,人一上车,再也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同时停在路边的车也不少,巫欲然观察片刻,弯下腰敲了敲一辆车的车窗。

    那车主也是个Alpha,看见这个学生Omega的动作,立刻挑了挑眉,十分熟稔的问:“怎么,大中午的来找生意?算了,上车聊聊吧。”

    一个年纪小的Omega,他一点戒心都没有。巫欲然慢慢笑了一下,很顺从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然后,巫欲然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精准的在他后颈扎了一针麻醉剂,随即熟练的据了驾驶位,还顺便征用了一下车主的鸭舌帽。

    接着迅速开车跟上了霍尔特一行人。

    霍尔特那边开车的司机十分谨慎,很明显一路上都有在关注身后是否有长期更随的车辆。

    不过,巫欲然每个夜晚都藏匿在A区的地下阴影里,自然也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

    他平静的从高架桥驶出,又在车流量最大的路口平滑的进入人群,十分自然的跟上了他们。

    只是,越靠近目的地,巫欲然的脸色就越沉。因为这条路的终点他实在熟悉,那是银溪,神经联合的总部。

    当然,任何AO去神经联合买抑制剂都不奇怪。但霍尔特·艾伯利,一个在学校里一向伪装的人模人样的级长,今天却主动逃课并且遮遮掩掩的出行,一定有点问题。

    之前霍尔特派来跟着巫欲然的人早就被解决掉了,此时此刻,巫欲然面无表情的想,也是时候解决掉这蠢货了。

    霍尔特身边的那几个Alpha带着Omega在神经联合大门口就中途下了车。

    巫欲然把车开过去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在逗那个Omega,说什么:“我们只是带你试试抑制剂,别的什么都没有,别紧张……”

    但霍尔特留在了车上,径直开入了内部实验室。

    这里大大小小的实验室巫欲然有一半都去过,容枞说,他给巫欲然的卡基本可以刷开每一道门。

    不过实验室内部的通道巫欲然确定只能步行,因此霍尔特一定会在唯一的车辆入口下车。

    于是巫欲然把车扔停在了外面,反正那个晕过去的Alpha涉嫌和Omega进行不正常交易,再怎么愤怒最后也不敢报警。

    他绕了条路穿过不同的步道口,最后精准的在霍尔特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

    霍尔特不悦的看着终端对面始终不发消息的头像,愤怒的按了按键盘。

    原本一直都是那个人联系他,然后主动出来迎接。但今天时间都到了,也没看到个人影。

    霍尔特不爽的啧了一声,突然看见前面好像有道人影,于是边抱怨边抬头说:“怎么来的这么晚……”

    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Omega和他记忆里的人好像毫不相同,鸭舌帽的阴影下是冰凉分明的眉眼,翠色的眼睛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正轻蔑的扫视他。

    是巫欲然。

    一开始的惊讶过去以后,霍尔特迅速平静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巫欲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不过那又如何?巫欲然能拿他怎样?

    霍尔特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面前的Omega,少年瘦削的身材拢在雾港的制服里,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脆弱。

    于是,他故技重施的释放出自己强大的信息素。果不其然,霍尔特看见面前的Omega身体不明显的起伏了一下,袖摆间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慢慢浮起青色的血管。

    “我还没找你,巫欲然同学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见此情景,霍尔特得意的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无辜的摊开手,说

    “上次被你跑了,所以让你觉得你可以抵抗S级Alpha的信息素了?可是不好意思哦,你知道……我的信息素会进化吗?”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下,霍尔特率先出手,闪电般卸下巫欲然的右肩。

    面前的Omega被信息素压制的无法动弹,自然也只能在他怀里发出哀鸣。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根本没想到,完全不抵抗生生压抑反击本能的Omega,其实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接下来的动作而已。

    封喉的冷刃平滑着刺过,如同毒蛇一般钻进霍尔特血管。

    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霍尔特第一时间松开了手,他看着自己颈侧不停流血的伤口,眼里泛上可怖猩红,暴怒着把信息素的推到爆炸的剂量。

    此时,只能过两人的通道里全是高浓度的Alpha压迫信息素,沉闷,压抑,黏稠又燥热。

    巫欲然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铁锈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在手中刀因为信息素无力停顿的同时,巫欲然提前预判抬起的右膝也狠狠撞向了霍尔特的腹部。这时,被迫跪倒在地上的Alpha眼里终于出现了惶恐。可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劣等Omega行云流水的猎杀动作还没有停止。

    巫欲然细瘦苍白的手腕握着刀快准狠的插进脾脏,保证人体无法再动弹。特殊制成的铁丝随后就紧紧缠绕进了霍尔特的腺体。他在信息素中摇摇晃晃的起身,然后踩着霍尔特的脸勒紧了手里的丝线。

    高高在上的Alpha喉间立刻喷涌出血沫,指尖求饶般的往上乱晃,最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巫欲然的衣角。

    霍尔特那张装模作样的脸,终于流下了他最看不的,可怜又恶心的泪水。

    巫欲然冷眼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样子,一如在看当年的自己。

    他看着满地流下的猩红,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冷冰冰的问霍尔特:“为什么来神经联合?”

    手中的丝线骤然放松,给了霍尔特片刻可以喘息的机会。

    而霍尔特生怕那种可怕的窒息感再缠上自己,忙不迭的喊出了声,用已经嗬嗬漏风的声音对巫欲然说:“进化!进化!”

    “说清楚点。”

    巫欲然手中力道再次收紧,霍尔特从口袋里摸出终端解锁,挣扎着舞到他面前,想这样交待事实。

    被打开的页面上,是这样的对话。

    R:「霍尔特少爷,您父亲说这周要来提纯一次信息素,顺便处理一下易感期的时间,请记得到场哦。」

    霍尔特:「烦死了,你们不是把我当实验体了吧?」

    R:「怎么会,您可是艾伯利家盼了好久才出生的Alpha。实验体人员我们都有名单的,再过不久,等优质腺体能够研究合成,腺体切除转移手术完善后,您就不需要常来了。」

    R:「一切都为了Alpha的伟大进化,还请您理解。」

    霍尔特:「行吧,明天找人来接我」

    R:「好的」

    ……

    霍尔特:「人呢?还不出来接我?」

    ……

    名为R的人此前迟迟没有回答,而恰巧,就在现在,就在巫欲然的面前,那边的人,终于姗姗来迟的回信了。

    R:「抱歉,霍尔特少爷,您今天要先回去一趟。我们有一位新的研究员占用了仪器,他非常优秀,因为工作需要,我们希望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巫欲然喉结滚动片刻,终端在手中硌出红痕。

    对面人说话的语气他太熟悉了。那么长的时间里,容枞其实是他唯一能算的,上和朋友沾边的人。

    至少他总是开玩笑似的和巫欲然说着关心的话,了解他的动向,和他随便说点什么。

    他说,巫欲然你记得别死了哦。他说,没办法,Alpha就是这样令人作呕的东西,等你切除腺体就好了。

    他说……

    他说,你可以选择和我们一起,走新的路。

    巫欲然缓缓松开手,咬了咬牙,选择僵硬的用霍尔特的语气回话。

    既然是容枞主动接触的见面,那至少还留有缓冲的时间,无论缓冲什么。

    霍尔特:「谁比我还重要?算了,下次提前把话说到位,别浪费我的时间。」

    R:「抱歉,不过新的研究员您也认识,我听说您似乎给过他名片。」

    R:「是你们雾港最优秀的学生,陆知斐同学。」

    ——当啷一声,终端控制不住的从他手中滑落,在地上砸出刺耳的声响。

    巫欲然怔怔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而脚下见状有机可趁的霍尔特立马抬手往前艰难攀爬,想要逃跑。

    巫欲然机械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就像变成了个被程序操控的提线木偶,本能的蹲下身体,僵硬的朝逃跑的霍尔特挥刀。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重复重复再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将刀拔出,又平静的刺入。直到霍尔特再也无法动弹,血迹铺满了整个通道。

    明明此时大脑似乎已经空白,但巫欲然还是熟练的用容枞大方给出的那张卡片刷开了最近实验室的门,然后操纵着里面的清理机器人和实验药剂,将霍尔特的存在痕迹彻底抹除。

    堆放实验垃圾的地方多了什么,好在现在地板仍然干净如新。

    巫欲然沉默的刷开需要权限的监控摄像,入侵里面的底端程序,将监控一一覆盖。

    直到做完一切,巫欲然似乎才冷静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自己校服上沾上的血迹,突然感到冷很冷。

    明明霍尔特的信息素让他的腺体再次滚烫,痛的要命。可他也他只能轻轻的垂下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的Alpha不在这里,因为陆知斐不在这里。

    这个念头出现在巫欲然脑海里的时候,他无处安放的指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猛的一下,巫欲然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他看着手中那张爱心小厨房的粉红色宣传单,笨拙的一点一点把它摊开展平。

    然后他下意识的打开终端,给陆知斐打了个电话。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直到马上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好像有人还是心软,慢慢按下了通话键。

    “……”

    巫欲然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陆知斐平静的问他:“怎么了?”

    清冽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巫欲然闭了闭眼,忍住喉咙里刀尖刮擦般的哽咽和疼痛,咬着牙把颤音咽了下去,他压着声音絮絮叨叨,说着维持表面平静的话

    “没什么……只是,只是我在路上看到有人递烘焙班报名的宣传单,想问一下你爱不爱吃甜品。哦对了,你今天的实验什么时候做完,我去你家等你可以吗?”

    无人说话导致的电流音从听筒里传出,过分刺耳。一片寂静的沉默之后,陆知斐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可以的。钥匙送给你了,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只是我要走了,所以巫欲然,以后不用再等我。”

    第94章 骤雨 只是一场仓促的骤雨

    昂贵无影灯制造出的冰冷光线翻折进陆知斐曲起握着终端的指节, 他垂下黑而沉的眼睛,默默的看着屏幕上正在通话中的标识。

    巫欲然至少在他面前很难撒谎,他开口的第一句, 陆知斐就能听出话里的茫然无措。

    不是腺体发疼或者发情期到来的那种无措, 是竭力欺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的,想要粉饰太平的无措。

    不骗自己怎么办呢?和巫欲然生活唯一有关联的两个人都欺骗了他。一个是算不上朋友的朋友,一个是算不上爱人的爱人。

    如果承认这一切,那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点点东西又会再次崩塌。

    陆知斐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想心软果然不会改变任何事, 今天上午在天台没能说出口的话, 最终也还是得说。

    陆知斐沉默半晌,那句道别的话说出口之后,电话那头也不再有回音, 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起来,好像不存在一样。

    无话再说, 陆知斐指尖下移, 准备挂断这段通话。

    “知道了, 今天不回来对吧。那下次再做给你吃,明天或者后天, 有空的时候都可以。”

    极低的,听起来若无其事的声音落进陆知斐的耳朵里。巫欲然似乎根本没听到他刚刚的道别, 自顾自的完成了这段对话, 然后愉快的主动挂掉了电话。

    陆知斐怔了片刻,轻轻皱了皱眉。

    他记得信息素成瘾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幻听幻视,巫欲然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身后的实验室里,实验报告散落遍地,如同白雪覆盖新泥。微微流泻在地的血迹和破碎的机械零件都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容枞扶着肩膀按好伤口,靠在桌上, 有些咬牙切齿的对背对过去打电话的陆知斐说

    “最高机密的实验要求每一个参与者严格保密。陆知斐同学,从现在开始,你要将所有的通讯设备交给我们保管,并且时刻处在神经联合的监管之下。

    说到这里,容枞掀起眼,语气古怪

    “我承认你是个天才又疯狂的实验者,身手也好得出乎我的意料……”

    “但相信我,陆知斐,不出三天,你就会后悔没有死在这间实验室里的。”

    “有活性的腺体当然比没有的更适合用来实验,但是那样无数次叠加的痛苦活着的人无法承受,更别提还要在痛苦中意识清醒的研究自己。”

    “你会崩溃的。”

    容枞笃定的宣布了这个结论。

    他本以为听了这话,陆知斐能有一些什么情绪波动,不屑或者害怕都好。但此刻陆知斐那张沉静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一丝犹豫和悔意,眼中神色冷漠到毫无温度。

    甚至陆知斐听完就平静把手里的终端扔给了容枞,还按照实验室规定的重新换了一件披在身上的白大褂。

    衣服翻进去的领口被他用手拨弄整齐,略长的狼尾黑发也被他重新拿了根黑色的皮筋绑成个小小的发揪。

    陆知斐整理好自己,把手放进口袋,走到容枞面前吩咐道:“带路。”

    “……?”

    容枞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是要自己现在就带陆知斐去实验室开始实验。

    但眼前人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就是这个意思。

    容枞无语的揉了下发疼的手,百思不得其解的带着陆知斐往更深层的实验区走去。他们的身影穿过一道又一道贴着高危标识的紧闭玻璃门,逐步走向未知的深处。

    透过不停从面前经过又错开的镜面反光,容枞把身后陆知斐看的清清楚楚。

    他突然意识到,陆知斐脸上的平静和其他人的根本不一样。那不是理智,是一种漠视所有的,无所畏惧的疯狂。

    他看着陆知斐走进实验室,一瞬间,容枞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又或者说封印魔鬼的玻璃瓶。

    沉睡了千年的恶魔就站在他身后,虽然这种感觉只有一瞬,但他胆战心惊。

    神经联合需要陆知斐的腺体,死的和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知斐接下来的人生将不能离开实验室一步,直到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消失。

    “我们应该采用最高级别的警戒去处理对陆知斐的看守。”

    刚离开这里的容枞马上在终端上提出意见

    “他所处实验室内的武器设备还要加倍,不论他是哪一方派来的人,他都比我们想的要危险。”

    /

    神经联合设备最丰富的机密实验室从现在开始可以任凭陆知斐使用。他能通过房间内的公共终端查阅神经联合内部的资料,只是无法和外界交流。

    应该说,任何需要的资源他都可以申请。但相应的,陆知斐也需要在每天晚上交出一份合格的实验报告。

    只剩下一人空荡的房间里,陆知斐不紧不慢的在设备前坐下。

    他不需要做任何心理准备,直接就调整好了自动腺体取样仪器的操作方式。随后他跳过束缚衣和束缚带的保护和禁锢,坦然的向冰冷的刀尖露出了自己的后颈。

    059看这一幕看的心惊肉跳。

    他心想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宿主就真的要愉快的把自己杀死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房间里了。

    于是059迅速调动自己的数据库,开始尝试说服陆知斐。

    “宿主你先等一下!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先旅个游再来研究腺体呢?你看这个镜湖是不是很漂亮,还有那个——”

    听着他的话,陆知斐却眼皮都不抬一下,径直按下了自己手下的确认键。于是,Alpha身上最脆弱的腺体先被消毒的不同针剂刺出密密麻麻的血线,接着,薄软的肌肤很轻易的就被硬生生剜出淋漓的伤痕。

    059心里一紧,迅速把那本《重燃你对生活信心的50个小妙招》扔进了数据库底端,决定自由发挥。

    “宿主!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可能不清楚。对大部分人来说,骤然离去之人如果没有留下一个好好的告别,伴随的副作用会和信息素成瘾症一样让人痛不欲生。”

    “……”

    陆知斐面不改色的用酒精棉球随便擦了一下自己伤口,手上动作并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轻微溅上指尖的血渍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059见陆知斐相信了自己的胡扯,赶紧把巫欲然再次拉出来当借口。

    “你看,巫欲然刚刚在电话里是不是根本没接你的话?说不定他的信息素成瘾症恰好发作,而你又恰好给了他刺激,万一他……”

    059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祈祷。他祈祷陆知斐千万别和以前一样再蹦出来一句“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或者“我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幸运的是,陆知斐这次没这么说。

    他问:“理论支持呢?”

    059艰难的接话:“要不,要不我们现在一起找一下?”

    陆知斐沉默片刻,把刚刚得到的腺体实验标本标好号放进培养箱。然后他坐在椅子上,将终端投影的电子屏放大。

    顿时,密密麻麻的文件铺满了雪白的墙壁。

    陆知斐的阅读速度非常快,而059也没闲着,他把终端粗略算法检测出来的信息经过再次精加工筛选给陆知斐,顺便还补充了点他认为漏掉的资料。

    “059。”

    陆知斐指尖夹的那封虚拟电子文件被他从铺天盖地的信息中拖出。陆知斐偏了偏头,淡淡的问:“这个报告不符合检索的标准,我没有看到有和信息素相关的内容。”

    “可是,我有检测到里面的实验情况和巫欲然的很像……”被质疑算法的059连忙的为自己辩解。

    陆知斐迅速扫了一眼文章中段,发现确实和059说的一样。

    但这篇报告的主题是对基于爱情因素产生的关系的探讨。

    陆知斐皱了皱眉。

    他不明白,巫欲然为什么会有疑似爱一个人的行为,而这个“一个人”,还是陆知斐自己。

    不过,面对这个问题,陆知斐没有妄下定论。因为这是他不了解的领域,他没有爱过别人,也没有得到过什么东西的爱。

    在他的世界,陆知斐把爱定义为荷尔蒙或者数据控制。在这个世界,陆知斐把爱定义为信息素依赖或者成瘾。

    可如果爱不是这些东西,那爱能从哪里产生?

    他对着这份报告,罕见的浪费了迈入死亡的时间,思考了很久。

    直到最后,陆知斐抬起手,一口气删除了屏幕上所有的资料,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白纸。

    “你……不需要理论支持了?”

    059发愁的问陆知斐,实在是不知道下一个借口用什么好了。

    “不需要了。”

    陆知斐垂下眼帘,墨色的眼眸像海水蒸发后裸露出来的黑色礁岩。可这无浪侵扰的礁岩也不算完全的平静无波,因为白色的盐粒在潮起潮落间留了下来,轻轻反射着灿烂日光。

    “什么才算认真的告别?”

    陆知斐轻轻问059,又或者是在轻轻问自己

    “写信可以吗?”

    他没有道别的经验,因此觉得无从下笔。

    但陆知斐的笔尖最终还是在白纸上沙沙书写起来。微微尖锐的针管笔尖像抵住他人命脉的注射器,而最后这封信里的文字是镇定的药物还是有毒的试剂,只有看到的人才能决定。

    地下实验室不会受天气影响,因此陆知斐不知道,即将又要到来一场雨季。

    /

    爱心小厨房第二天果然迎来了新的学员们,而一群蹦蹦跳跳的Omega后面,还不近不远的跟了个一言不发,脸色苍白的少年。

    压下的鸭舌帽遮住了巫欲然苍白惨淡的眉眼,要不是他还穿着雾港的制服,昨天答应教他做手工的推销员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推销员特意领了个最好的烘焙师傅站在巫欲然跟前。可是凑近一看,他惊讶的发现,眼前的人和昨天那个有些腼腆涩然的少年,好像截然不同。

    巫欲然正面无表情的垂着眼把手洗净,整个人像某种被全盘打碎的脆弱玻璃制品,只留下了满地尖锐又血腥的亮晶晶碎片。

    推销员愣了愣,看他修长十指上新成的血痂和制服上暗沉的血渍,小心翼翼的问:“弟弟,你昨天是被人欺负了吗?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

    巫欲然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无机质的眼瞳轻轻动了一下盯住他,幽莹的绿色像暗夜里阴沉的磷火。

    “没有。只是忘记换衣服了。”

    巫欲然一边说,一边漠然的把伤口放在水下冲洗。

    说实话,他并不记得昨天自己是怎么从神经联合离开的。

    他只记得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陆知斐的门外,死死的盯着紧闭的门扉。

    但巫欲然没有拿钥匙开门,他执拗的像上次一样,坐在公共庭院的破旧秋千里等人。

    大脑彻底放空,好像一个握着一道题参考答案的学生,面对翻新的题目,只能懵懂的套上不对版的答卷。

    巫欲然想看见陆知斐回来,想听到他说,抱歉,这次是骗你的,下次不会再让你等了。

    不是说下次不会了吗?

    他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等,等到秋千被风吹的晃啊晃,等到夜里又下了一场雨,等到他面前那扇窗户上滑下湿漉漉的雨痕,彻底看不清里面空空如也的房间。

    这个时候,巫欲然才终于从梦中惊醒。

    他失魂落魄的拿钥匙打开了门,却又不想让自己身上的水渍打湿地板。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知斐身上的血还铺满了整个玄关。

    可是现在一想到那个场面,巫欲然连心尖都在发颤。

    这一刻,他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和陆知斐的相遇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或者说最可怕骗局。

    他们相逢在雨季,彼此的缘分却只是一场仓促的骤雨。*

    第95章 时间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烘焙课没有很难, 那个老师看巫欲然状态不好,讲的很仔细也很慢。

    虽然巫欲然在这期间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手下的蛋糕也逐渐成型, 挑不出来什么错误。

    “裱花画自己喜欢的图案就好了, 然后打包的材料都在那边,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了。”

    馥郁甜腻的香气四处飘散,巫欲然面无表情的给蛋糕胚淋上奶油。

    旁边其他的Omega都开开心心将给蛋糕包好扎上丝带,有的还认认真的趴在桌子上写贺卡, 摇头晃脑的问自己的朋友有什么表白文案。

    好吵。

    巫欲然狠狠拧紧了手里的裱花袋, 于是过量的奶油把整个蛋糕全部淹没,流成一片苍白的海。

    在喧嚣的环境里,孤独如潮水般蔓延。

    巫欲然的蛋糕没有可以送出去的人, 最后只能自己吃掉。

    他扔掉手里的裱花袋,握住旁边的餐刀恶狠狠的下刺, 利落干脆的插进蛋糕里, 带出尖锐的破风声。

    然后他一切两半, 像在分开某个人的心房。

    一刀又一刀,做好的蛋糕被毁成了一片狼藉。

    巫欲然沉默的咀嚼着堆叠在一旁的边角料, 最后恶狠狠的抬手,将整个蛋糕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奶油太多了, 坠进胃里的时候仿佛被迫咽下了冰冷的血肉, 还带着没有办法消除的黏腻。

    巫欲然几乎是有些狼狈的把自己锁进洗手间,撑在洗漱台上呕吐,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照出镜子里他阴沉的神情,像失魂落魄的幽灵。

    眩晕铺天盖地的袭来,仿佛整个胃都被搬空,吐出的不是食物, 是连骨带肉的血与真心。

    水龙头被他开到了最大,尝试遮掩里面的声响。巫欲然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既然如此胃为什么还这么疼?

    好恶心,好痛苦。

    这是信息素成瘾症,还是我在想他?

    之前一直在担心他的推销员焦虑的拍了拍门,大声问他现在身体有没有出问题,需不需要打急救电话。

    巫欲然靠在洗手台上,指尖扣在瓷白的沿上攥的发麻,青白的颜色一直往上蔓延,看的触目惊心。

    他想说不用,抬起眼时却只能看见自己眼底一片暗红的血丝。

    话也说不出口,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有一阵一阵的反胃涌上心头。

    门外的人还在大声呼喊,巫欲然烦了,狠狠转身踹了一下紧闭的木门,巨大的声响如惊雷一般炸开,被吓到的人顿时收了声,一动也不敢动。

    “……”

    一片死寂中,巫欲然喉咙滚动片刻,终于能吐出被刀割过般沙哑的声音。

    他靠在门边上,轻声道歉。

    “不好意思,但是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没事,你也是不舒服嘛……”推销员在门口站了一会,叹了口气。

    “没事就好。弟弟,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昨天不是还和我说,你喜欢的Alpha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吗?有什么问题我们就要解决,不能放在心里。”

    他说完这番话在门口顿了顿,见巫欲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感慨的摇了摇头,静悄悄的离开了。

    只有巫欲然还僵硬的站在门前,似乎被刚刚那句话割得鲜血淋漓。

    照顾好自己……陆知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现在他似乎只剩下了一副单薄的骨架,在皮肉里痛苦的做行尸走肉。医院治不了巫欲然的病,没有人可以再救他了。

    眼泪只流了一滴落在手背上,而巫欲然被这一滴透明的眼泪砸的魂飞魄散。

    他感觉自己无力再支撑站立的姿势,只能低头跪坐在地上,然后慢慢把脸埋进膝盖。

    只是这一次没有陆知斐再朝他伸出手,擦去他眼角的泪说不要哭。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总归要从这一场梦魇里惊醒。

    只是他要听到陆知斐亲口说理由。无法死亡的身体,不像“陆知斐”的“陆知斐”,靠近又离开的一切……

    原原本本,全全部部的理由。

    巫欲然攥紧手心的钥匙,漠然的想。

    如果没有人告诉我答案,那就毁了整个神经联合。

    无论多少年。

    /

    轰然巨震几乎要把实验室的玻璃全部炸毁,沸腾的实验试剂咕嘟冒泡,旁边举起刀尖的实验仪器冰冷可怖,一切的一切,宛若人间地狱。

    而陆知斐不紧不慢的从满地的血泊中起身,淡然的把屏幕上自己之前敲下的数据删掉替换,然后换了件衣服,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转了一下笔。

    他思索着还有哪里能继续改进,后颈上的伤口从上至下的撕裂流血,却又诡异的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马上愈合——只有腺体那一块还在慢吞吞的流血,看起来有些可怖。

    才从外面回来的059看到这副场景,愤怒的对宿主说:“我都答应你去给巫欲然送报告了!你又偷偷做实验!”

    “把偷偷去了。”陆知斐偏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又没有答应你。”

    059敢怒不敢言,在空中转了个圈。

    那天给巫欲然写完信之后,陆知斐把信传送到了家里的玄关上,毕竟他不知道巫欲然住在哪里,但他知道巫欲然一定会去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就在刚刚,他还在做实验的时候顺便搞定了一个循序渐进解决信息素成瘾的报告,让059亲自给人送了过去,确保能放在巫欲然看得到的地方。

    陆知斐觉得巫欲然的问题自己已经彻底解决,现在059说什么,都拦不住他平静的用各种方式作死。

    眼见着陆知斐的实验越来越接近成功,而时空管理局又不处理自己的求助申请,059咬了咬牙,决定违反系统的职业道德,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世界主角巫欲然的身上。

    他看了一眼倦怠阖上眼的陆知斐,心道你们这群宿主真是一个比一个疯。

    虽然面对他们059只有监管职责,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加载辅助模式的能力。

    他决定帮一把巫欲然。

    巫欲然本来就是世界意识选定的主角,只是第一次的死亡加上现在的重生,让一切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原来的剧本里,巫欲然在经历了不平等的痛苦欺凌之后,从财阀垄断豺狼环绕的不平等社会里杀出重围,成为联盟最年轻也最有手腕的Omega,组建了虚拟界线集团。

    既然由于重生巫欲然身上的时间线已经混乱,世界意识也陷入了含糊,那干脆……

    059把前几个尚且还有点良心的宿主给自己小金库里偷摸留下的能量爱惜的拿出,心疼的摸了摸。

    没办法,保护宿主的生命安全永远是系统的第一守则,只能贡献一下自己的私房能量了。

    莹蓝色的光从这间地下实验室悠悠荡开,在陆知斐看不见的角落,墙上的石英钟疯狂旋转。

    同一时间,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陆知斐指尖的笔掉落在地。

    他倏然抬眼盯住059,缓缓皱起了眉,很不解的开口。

    “改变他人的时间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马上就要迈入死亡。如果你是为了阻止这件事……那太不值了。”

    059化成实体的身体渐渐成透明,短暂的透支能量让他必须马上回到系统空间休息,所以,不管接下来陆知斐做什么,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但是……”

    059认真的对陆知斐说:“但是这个时间,对巫欲然来说有意义。”

    “他比你想的要在乎你。你可以尝试给他一次能够抓住你的机会,万一呢?”

    059见过其他宿主和爱人的分离,那真的很让人难过,只是他们还有机会能够重逢,诉说彼此的心意。

    但陆知斐如果死在这里,那么什么机会都不再有。不管他会不会喜欢巫欲然,至少他得先活下来。

    陆知斐想说,无论是谁,这都不可能。但看见059逐渐透明的身体,他还是低声叹了口气。

    陆知斐沉默片刻,说:“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了。”

    /

    新历603年3月21日,整个A区乍暖还寒,按时光顾的冷锋再次带来了今年的雨季。

    今天是雾港学院九十八周年校庆,校方邀请了所有成功的校友回校观礼。

    走进雾港学院大门的人穿着贴身的薄昵黑色大衣,瘦削的腰线被衬托的严丝合缝。他打理工整的碎发慢吞吞的落在眉眼间,好看的脸上却是过分的苍白,让人被某种锋锐的气势逼倒。

    旁边为他引路的学生把他请到了礼堂的荣誉校友席,而他进来的那一瞬间,不少学生停下脚步,偷偷踮起脚去看。

    “诶,那是不是VBG的Visible啊?你听说过他没有Omega腺体这件事吗?”

    “造谣吧,我记得他也给神经联合投了不少钱呢。”

    “你说什么样的Alpha能标记这样的Omega?我们要是遇上,是不是可以吃软饭了?”

    “你一个Alpha,能不能有点志气?还有,你没听过他最讨厌的就是Alpha吗?别想了,人家不婚主义者。”

    “……”

    “你最近好像瘦了点?”

    巫欲然一落座,就有人和他搭话。

    他旁边的位置是神经联合的席位,容枞也曾从雾港毕业,此刻自然而然的也就坐在了这里,冲巫欲然露出一个微笑来寒暄。

    “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怎么,最近不开心?”

    巫欲然没说话,只是脱下手上皮质的黑色手套,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自己手上重新出现的细密血痂。

    伤口被重新撕开的感觉让人清醒又愉悦,疼的令人舒爽。

    “过了这么多年你这个习惯还没改?都是VBG的小巫总了,还这么多伤?”

    容枞用熟稔的语气和巫欲然谈天说地,听起来亲密无间。

    不过他知道自己问的是句废话,按巫欲然的性格,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他不会回。

    但破天荒的,巫欲然偏过头,用一种奇怪又严肃的语气纠正了他的调侃。

    “改过,只是现在不想改。”

    改过,是指很多年前,在陆知斐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巫欲然基本告别了这个兴趣爱好。

    因为陆知斐对他手上的伤口总是难以忍受。

    临时标记的时候,巫欲然会故意伸手,想要在他背后留下刺痛的抓痕。但每次才抬手,就会被陆知斐平静的扣着手腕按下去。

    然后陆知斐会再慢慢垂下黑而沉的眼睛,不轻不重的扫一眼巫欲然手上的伤,淡淡的评价道:“不好看。”

    每当这个时候巫欲然心里就气的要命,当然,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只知道,自己会一边想着“不好看那你就去折磨别的手好看的Omega啊”,一边乖乖把手上的伤口处理干净贴上创可贴。

    想到陆知斐,巫欲然不耐烦的程度更深。

    他食指指尖上被自己玩的漫出血痕,巫欲然不动声色的盯了一会,冷不丁的开了口。

    他回答了容枞问他是不是不开心的那个问题。

    “对,我不开心。”

    听了这话,容枞面色如常的朝他挥了挥手,笑眯眯的说

    “现在谁还敢惹你不开心?艾伯利家的叔叔至今还不想来雾港参加校庆呢,也不知道可怜的霍尔特的尸体躺在哪里。”

    巫欲然弯了弯眼尾,然后突然抬手握住了容枞的手腕。

    他眼里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灰调冷绿,像一闪而过的毒蛇。

    随后,他轻轻笑了一下,舔了舔唇边的那颗尖尖的虎牙,慢吞吞的说

    “我不开心,是因为我的Alpha跑了。”

    “这件事,我以为你很清楚。”

    “我要找到他,让他清楚,他这辈子,只能终身标记我这一个Omega。”

    第96章 悬崖 你跑不掉的

    容枞表情僵硬片刻, 接着若无其事的推了一下眼镜,缓缓笑了起来,说:“我怎么会知道?”

    巫欲然没有接话, 松开了手。

    然后他靠在坐在椅子上轻轻勾了勾唇, 看起来神色自然又轻松,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凶戾。

    一片死寂的沉默缓缓蔓延开来,原本被容枞刻意维持的故友叙旧的温馨场面荡然无存。

    他沉下眼打开了手里的终端,不过片刻, 一条信息就发了出去。

    「地下实验室全部戒严, 今天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进出银溪园区,尤其是VBG的人。」

    他盯着那条短信,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六年前, 巫欲然和他再次见面,说自己需要离开A区, 腺体切除手术也不能继续。容枞自然不会答应放实验体走, 但巫欲然给了他一个不得不放手的理由。

    他说, 他杀了霍尔特·艾伯利,在雾港。

    容枞一直都知道巫欲然对Alpha的敌视, 也清楚霍尔特是个什么样的人渣。但他没想到,巫欲然真的胆大包天到敢杀艾伯利家的长子。

    可是, 巫欲然又是这么久以来, 最接近成功切除腺体的Omega。强迫和自愿对腺体的切除有很大影响,这决定信息素释放的浓度,直接影响实验的成功率,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容枞也不会耐着性子陪巫欲然演这么久的戏。

    如果他死了,整个研究之前的心血就都浪费了。

    容枞只能同意他暂时离开, 并且派人偷偷跟着。

    假如巫欲然没能躲开艾伯利的报复或者远走高飞不再回来,那么也必须把他的腺体割下带回。

    好在巫欲然没让他们失望,他一个Omega,不仅能在联盟非管辖区域活下来,还能重新回到A区,带回来了财富,人脉,和能够帮他攀附而上的一切。

    后来,他强势,疯狂,不近人情,不择手段的敛财开拓。

    直到如今,巫欲然创立的虚拟界线隐隐有成为A区最大投行的趋势,而神经联合也在他的帮助下真真正正实现了垄断抑制剂与腺体研究——

    虽然如今巫欲然没有再提过腺体切除手术,但他现在带来的利益更甚于一个实验体,所以容枞自然欣喜于这样的发展。

    只是,巫欲然在今天,突然提起了一个容枞都快忘记的人。

    明明他是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可是关于他的存在,竟然在这六年间变得无比寡淡。

    他仿佛永远都留在地下实验室里,没人提起,无人在意,不声不响的模糊在了时间的长河中。

    ——陆知斐。

    巫欲然说的只能Alpha是他。

    容枞对他记忆最清晰的,居然还是六年前他淡定自若走进实验室的场面。

    甚至更早之前。

    早到巫欲然尚且稚嫩,语气里还带着无措,佯装镇定的对容枞说:“我被一个Alpha临时标记了。”

    “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回忆变得越来越明晰,而就在此时,雾港礼堂上身着正装的主持人用甜美的声音朝台下伸手。

    “接下来,我们将邀请雾港的荣誉校友,神经联合的CSO容枞先生,对我校九十八周年校庆发表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容枞不得不在一片欢呼中上台,当他站定时,就只能看到旁边属于巫欲然的,空空如也的座位。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提醒都没用了。

    巫欲然的那句话是再简单不过的定性,以他如今的性格,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他不会贸然惊动猎物。

    所以,巫欲然今天过来其实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告诉他,或者神经联合的所有人——

    虚与委蛇的时间结束了。

    /

    银溪,神经联合地下实验室。

    在雾港校庆飞出第一只白鸽的同时,这里所有的监控摄像头全部停摆。容枞发出去的信息至今没有收到回音,是因为整座区域陷入了诡异的缄默。

    但这样的场景,与巫欲然或者容枞都没有关系。

    森严的守卫如同被轻易毁坏的玩具一样挨个倒地,陆知斐漫不经心的避开晃晃悠悠差点倒在自己身上的Alpha守卫,顺手从这人胸前的口袋里拿了包他偷偷带进来的烟。

    实验室禁止吸烟,陆知斐从不破例。不过今天他有些心烦,再加上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什么守规矩的必要……

    长睫懒散的垂下,陆知斐漫不经心的将脱下来的外套搭在腕间,缭绕的烟雾遮住他沉寂的眼。

    半晌,他点开终端重新校准了一次时间,顺便破解了地下实验室对外的防火墙,确定了自己错过的时光。

    059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但答应他至少离开神经联合这件事,陆知斐也并不想食言。

    他不喜欢欠人情,只能敷衍一下。反正实验数据已经基本严谨,陆知斐已经知道了杀死自己的可行方案。

    他打开终端导航,把目标设置为镜湖。

    既然059非得要他去走走看看,那就去一下好了。陆知斐顺便翻了一下推送的照片,觉得死在那里也还算合适。

    至于巫欲然……

    陆知斐没有打扰巫欲然的想法。

    因为他看到了今天醒目的新闻标题,「雾港九十八周年校庆,VBG掌舵人欣然赴约」

    照片上的人只被拍到了个侧脸,但仍然难掩锋利和冷漠。神情淡然身量高挑,气场出众引人注目。

    这张照片这对陆知斐来说是个很新奇的存在,因为在他的体感时间里他并没有和巫欲然分开太久,可事实上,这过去了六年。

    巫欲然变化很大,和他记忆里有了分明的差别。

    陆知斐关掉终端,心想差别最大的一点就是,巫欲然看起来长高了不少。

    应该是不能抱在膝上玩了。

    想到这里,他按灭烟头,失笑一声,接着从容不迫的穿过整个实验区宛若无人之境,最后轻松解锁了停泊在停车区的一辆AeroChrome。

    随着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方向盘,冷厉的银光从仪表盘上如水般划过。

    一切准备就绪,Ready to Roll。

    /

    “……人呢。”

    几乎是从胸腔里打碎骨头问出来的两个字,深沉的吓人。

    巫欲然站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面前,吐出来的话还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在暴怒的边缘,又带着崩溃的无措。

    他花了六年的时间把神经联合每一寸都摸得清清楚楚,让这个地方成为对他开放的无人之境。

    无数次濒临绝望的边缘,巫欲然都咬牙撑了下来,只因为那个向陆知斐问个清楚的愿望。

    他以为的重逢近在咫尺,可是陆知斐再一次留给他的,又是不知所踪的身影,和毫不在意的抛弃。

    指尖上的血痂被狠狠掐进肉里,巫欲然的眼睛硬生生染上如血的红,像夜晚彤彤绿莹莹鬼火里,落血的心脏。

    破碎到沙哑的冰冷话语厉声从嘴里吐出,巫欲然咬着牙,盯着人去楼空的实验室,如同前来讨债的恶鬼,一字一顿的说

    “给我查!把人抓回来,在他每一根骨头上穿环锁在我房间……天涯海角他哪里也别想给我去,死也要他妈死在我手里!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还不滚?!”

    一片沉寂里发酵的怒火把所有人燃烧殆尽,他们不敢违逆巫欲然的意志,提心吊胆的迅速分散,去追查那个再一次离开的Alpha。

    “巫总——!”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人一分钟也不敢停:“停车场有一辆AeroChrome被开走了,查到定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海崖环道……!”

    巫欲然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迅速折身回走。

    然后留在这里的人只能听见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尖啸。

    跑车失速狂奔,犹如怒吼的猛兽。

    只有巫欲然自己知道,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是如何颤抖的。过快的速度模糊了窗外所有的景观,他只能听见剧烈自己的心跳,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期待……或者是更深的,又一次被抛下的绝望。

    /

    山重万叠,涨海千里。海波浩渺凶恶的拍碎礁石,潮水裹挟着海风的凛冽,昏沉的压向断崖上的一切。

    暴风,骤雨,疾驰的跑车。天地间的一切都缩成了一个小点,昏沉灰调的蓝吞噬了一切,只留下烟尘滚滚前赴后继在公路上匍匐前进的两辆狂奔的野兽。

    巫欲然猛踩油门,前方车流的尾灯已经隐隐约约的显现出来……于是他脑海里只有加速,再加速!风浪被毫不留情的撕开,他开的那辆HoloWraith在轰鸣声浪中飞出了幽灵般的残影。

    速度表指针拉到最底的红区,车载系统发出了刺耳的警告。陆知斐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自己身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烦人尾巴。于是他毫不留情的一转方向盘,如同一柄利落弧刀划出雪亮一线,在急转弯的盘山公路上来了个无比流畅的极速漂移。

    停留在山崖上的海鸥尖叫着往风暴酝酿处狂飞,在两辆车不要命的追逐中与海浪越战越勇。

    陆知斐重新拉开的距离又快又狠,狭窄的公路上,他没有给任何人超过他或者逼停的机会。悬崖之下风潮猛烈,他目色幽深,最后看了一眼即将被他永远甩开的后车,猛烈的将油门踩到底。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随即而来的是难得没有控制住情绪的一声低骂。从后视镜中,他看见了从身后车窗里探出的漆黑枪管。子弹上膛毫不留情,砰砰两声之后,陆知斐手下车辆的轮胎彻底失控,发出无可奈何哀鸣。

    这本应该是要他命的做法,就盼着狂奔的车辆爆胎跌入山崖尸骨无存,没留一点余地。

    但很快,后面的那辆HoloWraith就和不怕死一样,朝失控的车辆冲来!

    逼仄的单行道上从左侧硬生生的又插入一辆车,陆知斐猛打油门,巨大的惯性让他手下的机械怪物怒吼着冲向海面。

    紧接着,两辆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金属剐蹭蜂鸣,旁边的HoloWraith死死把陆知斐手下这辆AeroChrome压在了盘山公路之内,一点风险都没有留下,只是自己半辆车头,却在撞开护栏的悬崖边摇摇欲坠。

    追上来的那个人并没有想杀陆知斐,否则不会冒着自己粉身碎骨的风险逼停他的车。

    所以他还想活捉?

    陆知斐气极反笑,砰的一声踢开凹陷的车门,根本不想管这个自找麻烦的神经病,直接往悬崖边走去。

    对他来说,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死,反而还省去了赶路的功夫。

    陆知斐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他只想快点到达镜湖,然后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埋骨。

    被撞坏的车辆尾箱突然燃火,被海风一吹,飘扬的橘色火焰像把献祭给神明的十字架吞噬殆尽。

    熊熊火焰泛着青焰,把陆知斐神色冷淡的侧脸映衬的更加不耐烦。

    巫欲然失神的靠在驾驶座上,手腕因为巨大的冲撞力汩汩流血。

    他透过后视镜就这样看着陆知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那张清隽的侧脸灼得巫欲然心尖发痛。

    于是他痛苦的闭上眼,从喉间发出一声崩溃的低笑。

    随即,巫欲然握紧了枪柄,推开门下车。

    他眼底翻滚着无法掩饰的阴怨,仿佛满饮了无数的苦痛。这一刻他忍无可忍的喊出了陆知斐的名字,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秒……燃烧的汽车轰然爆炸,犹如在海上炸开的绚丽烟花。

    金属的碎片压过脖颈与喉管,巨大的冲击力让巫欲然不得不屈下膝盖跪在地面。沙砾摩擦着他的皮肤印出血痕,而火焰的浪潮炙烤得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伤口好痛。

    他好想陆知斐能够回头。

    ……

    不想再一次,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

    夕阳沉入海面,夜与昼的分界线就是这么明显。灯塔的远光开始摇晃,陆知斐站在悬崖边,任凭海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面无表情的垂下眼,指尖握住护栏边,正准备翻身跃下——

    砰的一声,尖锐的子弹射中了他身边的护栏,发出刺耳的声响。

    陆知斐缓缓皱眉,忍无可忍的回过头去。

    然后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跌跌撞撞从烈火中起身的那个人。

    巨大的火舌舔舐着他万年冰冷的视网膜,将其中的身影衬的那么清晰。

    “陆知斐。”

    巫欲然的声音轻到微不可查。

    他缓缓垂下眼,发沉的语调像汹涌的岩浆。沾着血的唇珠在夜色里艳的发红,巫欲然举起枪口,认认真真的对准了眼前人。

    他说:“你跑不掉的。”

    陆知斐呼吸猛的一窒。

    第97章 归途 这是他们一生都在追逐的归途

    暮夜沉沉, 浮光霭霭。

    夜风呼啸,吹动陆知斐绑在后颈的发丝。他单薄的衣衫衣摆被风轻轻鼓起,构成一道翻涌的弧。

    陆知斐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巫欲然见面。

    思绪仿佛被澎湃的浪潮轻轻打碎, 陆知斐完美无缺的计划, 罕见的出现了没有考虑过的错误。

    然后他发现,眼前的巫欲然,和今天自己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个平静从容的Omega好像根本不一样。

    他紧咬着齿根,翠色的眼睛晦暗又带着潮湿, 眼尾的薄红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明明现在是巫欲然拿枪对着自己,可是那种即将失去生命,或者与生命同等重要东西的酣畅淋漓的痛苦仿若具象, 让陆知斐一时有些失语。

    他想,为什么巫欲然会是这个表情?

    信息素成瘾症应该早已痊愈, 是现在还有人欺负他吗?

    陆知斐往前走了一步, 想把所有的事情问个清楚。

    可是这一步不知道如何刺激到了巫欲然, 他瞳孔微微发紧,刚刚那一枪强大的后坐力已经让他原本受伤的手腕无力承受第二次的射击, 但如果陆知斐还是决定离开……

    那辆停在山道边上的AeroChrome动力尾箱还裸露在外,巫欲然漠然的将枪口转向, 觉得自己并不介意再次引发一场爆炸。

    看到他的动作, 陆知斐的身形不由得微微一顿。

    ……倒不是忌惮巫欲然的动作,只是这傻子真没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伤吗?

    陆知斐的视线掠过巫欲然身上狼狈的伤口,和他苍白指尖上泛生的淋漓鲜血。

    而他身后的火焰也越来越高,把空气都炙烤的扭曲滚烫,昭示着刚刚那场急速的逼停有多么九死一生,惊险无比。

    原本陆知斐看到来人是巫欲然而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情, 又变得不好了。

    他想巫欲然这么多年到底学明白了什么?自己留下的信那里面说的话他就一点没看吗?

    做什么事都仍然这么孤注一掷,不顾生死?

    陆知斐不由得有些烦闷起来,有种自己才教聪明的学生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型的愤怒感。

    他垂下眼,漫不经心的扯下自己轻轻绑在发尾用来束发的薄软黑色丝带。随即滑下的凌乱发尾略微过耳,映着澄明的火光,堪堪衬出他分明的五官。

    黑色的缎带被他慢吞吞用指尖勾起,陆知斐蓦地掀起眼,缓缓盯住巫欲然伤痕累累的指尖,意味不明的问他:“你是自己过来,还是让我去找你?”

    “……”

    巫欲然有些发愣,似乎没听明白陆知斐话里的意思。又或者说,他在听到陆知沉缓声音的那一刻,尖锐的耳鸣就如约而至。

    是怕差点溺死在梦境里的本能保护机制。

    见他没反应,陆知斐轻轻压下眉尖。

    火光的阴影跃动在他脸上,像颗恹恹垂下的漂亮小痣,更加突出他此刻的不耐烦。

    巫欲然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这样看着他,他读懂了陆知斐的表情,所以心里突然不断下坠,仿佛淹没在无人的深海。

    陆知斐还是不想见自己……

    所以,他还是……

    “滚过来,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陆知斐见他迟迟没动,轻轻沉下眼,语气冰冷的把话说重,打断了他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次巫欲然听清楚了,他无法理解的拧起了眉,但刻在骨子里的听话本能仍然没变,下意识的朝陆知斐走去。

    陆知斐张开手,不容置疑扣住了他的后颈,然后缓缓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巫欲然完全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踉跄一下,径直撞入陆知斐怀中。

    巫欲然长高了一点,现在是个不用轻轻踮起脚,也能正好低头靠近陆知斐后颈的高度。

    Alpha刻意没有放出信息素,但巫欲然却觉得自己完完全全的被属于陆知斐的气味包围。

    然后,陆知斐精准的扣住了他的手腕。薄软的丝带宛如灵活缠上了游蛇,三两下就将他双手缚紧,不轻不重的摩挲过他的肌肤。

    而比这更磨人的是陆知斐按过的指尖,只略过的一瞬,就唤醒了巫欲然对于陆知斐所有的,难堪又暧昧的记忆。

    明明只是一根随手就能崩断的丝带,但被陆知斐打好结之后,却莫名成了安抚巫欲然的禁制。

    巫欲然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压在怀里的手腕,陆知斐骨节分明的手指卡进了他紧握的掌心,强硬的把他紧握的枪逼落,露出手心渗血的红痕。

    潮湿的血液浸湿了陆知斐白皙的指骨,他抽回手的时候,巫欲然却突然再次蜷掌,仿佛只为握住他的指尖。

    陆知斐收回的手顿了一下。

    巫欲然靠在他怀里,陆知斐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能从他情绪极不稳定的胸膛起伏,看出他仿佛还没从自己创作的困境里走出。

    被困在他怀里Omega的像张潮皱的纸,密密麻麻的书写了许多不属于陆知斐的文字。可是陆知斐以为巫欲然会越过越好,自己亲手把白纸填满,而不是胡乱的画着涂鸦。

    他暂时把自己生出的一些疑惑按了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巫欲然现在这样不对劲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于是陆知斐略微有些强硬的扣住了巫欲然的手,说:“别动。”

    巫欲然身体变得僵硬,紧紧抿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然后陆知斐松开了手,让他乖乖站在原地,接着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他想要认真谈话的表示,但他不知道这在巫欲然眼里又是某种退缩的暗示。

    他只能看见巫欲然眼里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下来的汹涌浪潮,再度疯狂起伏。

    ……进也不行退也不行,真是难办。

    陆知斐微微皱眉,抬手靠在他脸边,有些不确定的喊他名字。

    “巫欲然……?”

    可是这声名字体似乎把巫欲然从平静的状态惊醒了。

    他猛的瞪大眼睛,咬着下唇的齿尖瞬间刺破了自己的唇瓣,然后忍无可忍的握住了自己手腕上的丝带,在抽开合拢的结的同时,狠狠把陆知斐往后压在了山崖上的栏杆上。

    陆知斐没有反抗,任他施为。

    于是他们灼热的胸膛贴在一起,心剧烈的彼此鼓动,像个密不透风的拥抱。

    陆知斐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但他并不慌张,只是慢吞吞的抬起眼,对巫欲然警告道

    “我的耐心有限,巫欲然。”

    “你要做什么,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如果你想要的结局就是和我死在一起……那我们现在就跳下去。”

    陆知斐懒洋洋的摊开手,有些随意的搂住巫欲然的腰,然后不紧不慢的在他耳边呢喃:“可是我不会真的死去,所以最后只留下你一个人粉身碎骨……抖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看着我!”

    陆知斐下坠的长发像振翅欲飞的囚鸟,而听了他刚刚的话,被“一个人”三个字刺激到的巫欲然闷不做声的偏过了头,接着狠狠咬住了陆知斐的肩侧。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Alpha抵死缠绵的标记。

    巫欲然这一下甚至咬出了血痕,Alpha体.液里信息素的含量永远超标,一瞬间,比海风更冰冷的信息素席卷而来。

    陆知斐搂着他腰的手在本能的驱使下,想第一时间推开他。

    可是他没有动,只是任凭自己的手腕从绷紧到放松。

    因为他察觉到了眼泪。

    滚烫的,炙热的,舔舐着他的伤口,舍不得再咬下去的巫欲然的眼泪。

    被伤害的明明是陆知斐,可是痛到发抖的是埋在他肩窝的巫欲然。

    “我恨你。”

    哽咽的话语同眼泪一起落下,巫欲然的语气里带上无法抑制的泣音和竭力压制的颤抖。

    他说:“为什么要把我丢下,陆知斐。为什么给我留下不会有人回来的房子,为什么一个骗我的离开理由都不肯和我说……”

    “为什么……不可以真的喜欢我一次?”

    他语气无措茫然,声音逐渐变得微弱,消弭在空气中。巫欲然好像连问出这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得是一种胆大包天的不敬幻想。

    仿佛他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个否定的答案。

    “你知道我有多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杀了你吗?如果那天你没有纵容我的那个吻,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巫欲然喃喃的念到

    可是没有这样的假如。

    时间倒流,巫欲然还是会可怜的抓住这仅有的一点点爱。

    因为容枞说的话是假的,他所追求的目标也是假的。如果陆知斐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谁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

    巫欲然已经没办法为自己活下去了,两世痛苦的人生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他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东西,如今只有找到陆知斐的执念能握在手心。

    陆知斐把他的灵魂丝丝在钉皮肉里,让他翻来覆去的受着生锈的酷刑。他不想死,于是只能抓着这点的痛苦沉默的活。

    巫欲然站不住了。他松开了压着陆知斐的手,无力的跪坐了在地上。

    可是,他预想的愤怒,冷漠,或者讥讽都没有到来。

    巫欲然僵硬的转了一下眼睛,发现陆知斐只是叹了口气,好像有些拿他没办法似的,把他轻轻从地上抱了起来。

    抱进了怀中。

    陆知斐黑漆漆的瞳仁像年岁最久的礁石,于海风中温柔的守望在海岸之上。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巫欲然,轻轻的用手拍覆着Omega瘦削背脊,仿佛在哄一只惊慌的幼猫。

    带着温度的掌心一次又一次沿着线条漂亮的脊骨轻轻抚摸,不带任何过量的欲望。而恰恰就是这样的抚摸,让巫欲然念念不忘那么多年。

    他靠在陆知斐怀里,终于忍无可忍的,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

    “说了这么多……”

    陆知斐慢慢的想:“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在表达一个意思吧。”

    我想陆知斐,我想陆知斐,和,我想陆知斐。

    他沉默片刻,罕见的有些无措。

    随后,陆知斐轻声说:“因为我以为你会过的很好啊。”

    世界上那么多阴差阳错,其实只是我以为。

    巫欲然突然发狠揪住他的衣领,逼迫他低头同自己对视。他幽绿的瞳仁看起来渗人又漂亮,似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没有你怎么可能过得好?”

    他死死咬着牙的吐出了这句话。

    “你想要做实验,我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设备。你想要最好的老师,我可以让全联盟所有的专家来给你做助手……”

    “你想睡Omega,我可以啊,随你怎么玩都可以,我不在意的。”

    “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努力给你……如果以前你不愿意等我,现在我都有了。所以求你了陆知斐,别再走了。”

    因为我也真的只有这一个想要的,不肯放手的愿望了。

    给我吧,就这一点,留给我吧。

    ……

    陆知斐没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巫欲然说。

    他只能轻轻拨去巫欲然脸侧凌乱发丝,静静的想:“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

    我要的你给不了。

    你宁愿冒着自己在追车中坠下山崖的风险,也要把我按在山道。

    如果说,初次见面陆知斐期待巫欲然能杀死他,那现在,他知道巫欲然根本做不到。

    又无奈,又没办法。

    于是陆知斐低下头,安抚似的吻了吻巫欲然微颤的眼睫。

    那缠绵悱恻的翡色瞳眸仿佛是某种牢笼,堪堪困住了陆知斐,让他一时间什么也做不到。

    不能留,但又不知道如何走。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这样的巫欲然,又觉得他什么都没有变。还是那么让人烦闷,烦得心里有点涩。

    陆知斐想告诉巫欲然我做不到,可是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覆盖在后颈的长发柔软的滑落在肩侧。

    巫欲然顺着Omega的本能,抬眼去找Alpha的腺体。

    可半秒过后,他的脑海像被一道霹雳般的闪电突然击中,发出“咔嚓”一声巨响。

    随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被撕裂,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混乱不堪,让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巫欲然不知所措的看着陆知斐的腺体,眼眶顷刻间就变成如血的红色,然后不带任何缓冲的,直愣愣的落下泪来。

    因为Alpha柔嫩的腺体已经变得伤痕累累。

    上面密密麻麻的伤口堆叠在一起,鲜血把白皙的肌肤染成了深沉的红。无数个经久未愈的伤疤横陈其上,每一道,都带着对这个人体最脆弱的器官痛下死手的力度。

    “怎么回事……陆知斐……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巫欲然的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栗,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愤怒或者怨怼全都被抛之脑后。

    他像一只六神无主的猫,懵懵懂懂的跃上主人的膝盖,呆笨又惶恐的舔舐着主人的伤口。

    只一眼巫欲然心里就痛的要死了。他只敢小心翼翼的拨开陆知斐的长发,逼着自己把那些伤口一寸一寸的看仔细。

    他自己手上还带着血,根本不敢去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只能僵硬的停在半空中,越看越恐惧。

    他知道陆知斐身体异于常人,可是这不代表在这么多致命伤的折磨下,他能没有一点感觉。

    巫欲然不敢想,在这么多次接近死亡的受伤里,陆知斐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要上天有哪怕一点点狠心,他就不会再见到陆知斐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巫欲然有些崩溃的捧住陆知斐的脸,好像吞下了无数根倒刺,磕磕绊绊怎么也开不了口把话说完整。

    就好像踩在碎玻璃上,持续连绵的心里的阵痛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每一次眨眼都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眼泪。

    “疼吗……?谁做的,谁要这样对你?我不会让你再痛了,别害怕陆知斐,别害怕。”

    他贴在陆知斐的脸颊边上,像竭力张开自己羽翼的一只失足的小鸟,说着颠三倒四的安慰,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自己的爱人。

    陆知斐想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而且,现在看起来那个害怕到魂飞魄散的人,是你。

    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湿润的棉花堵住了,所以任何话都无法再说出口。

    他伤害自己的时候不觉得有多疼,可是巫欲然为什么这么难过?

    难过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坠入最痛苦的深渊,像走投无路又愤怒得可以对抗全世界的猛兽。

    原来有人为自己疼的感觉是这样。

    陆知斐怔怔的看着巫欲然,突然觉得自己后颈的伤口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些说不出的难受

    陆知斐……没有被这样安慰过。

    他被巫欲然紧紧的抱住,像在拥抱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Omega坐在他的怀里,给了他一个从未有过的炽热的拥抱。

    陆知斐慢慢的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慢半拍的垂下了眼,突然想

    ——现在的巫欲然,好像还是可以抱在怀里亲。

    于是他轻轻弯了弯眼尾,带着点自己都说不出从何而来的笑意,遵从本心,在巫欲然额间落下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这一次和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只是他突然发现,现在似乎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情。

    而在他们身后,无数只趋光的蝴蝶从群山盘旋而下,扑向恒久燃烧的火焰。

    这是它们一生都在追逐的归途,是万里奔袭最后的终点。

    于是海风慢慢的吹,在孤单的夜幕里,亲吻了蝴蝶,和他们彼此的发梢。

    第98章 地狱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下地狱

    这个吻轻若鸿羽, 陆知斐停顿片刻,曲起没有血的指节慢吞吞的为巫欲然擦去他眼角的眼泪,然后听到了他竭力抑制过颤抖的声音。

    “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巫欲然发红的眼里带着坚定不移的执拗, 他搂着陆知斐的手不肯松开, 抱的很用力。

    陆知斐看了一眼远处赶来的巫欲然的手下,叹了口气。

    “……知道了。”

    暂时。

    他轻轻揉了一下巫欲然的发顶,有种在哄孩子的意味。

    巫欲然神色顿时就沉了下去,很显然, 他察觉到了陆知斐话语里的那种承诺接近于敷衍, 但他没能再说些什么。

    因为小心谨慎围过来的那群人已经开始一声又一声的关心着巫欲然的情况。

    至于自己老板死死抱着的那个Alpha——

    他们并不是很敢看。

    巫欲然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事已至此,最重要是处理陆知斐身上的伤,并且弄明白这伤是怎么来的。其他的, 都可以慢慢再谈。

    他让陆知斐去医疗车上处理后面的伤口,陆知斐没管, 指尖微微用力把巫欲然扶了起来。

    然后他相当礼貌的朝赶过来的医生点了点头, 说:“麻烦也给他包扎一下手上的伤, 谢谢。”

    巫欲然蹙眉看着陆知斐,说:“我一点事都没有, 反倒是你,不觉得你自己……唔。”

    他的话没说出口, 因为陆知斐极其熟稔的从他腰往下按到了那块容易发软的点。接着, 陆知斐看向瞬间把话语变成闷哼的巫欲然,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唇角。

    身体倒是没什么长进。

    抓住这个机会,医生赶紧放下提着的医药箱,给巫欲然受伤的手腕进行紧急处理。

    有人走过来和他快速汇报着什么,显然巫欲然因为担心陆知斐而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正事又不能不听。

    见状, 陆知斐松开手,然后捏了一下他的手腕,慢慢说:“我去医疗车那边找人处理伤口。”

    巫欲然马上回头:“我和你一起去。”

    “你先包扎好,别乱跑。”陆知斐扫了一眼他身边的人,说:“处理完再过来找我就行。”

    巫欲然停顿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随即马上叮嘱他:“有不舒服的要和医生说。”

    “好。”

    陆知斐一口应下,然后走过去拉开了医疗车的门。

    上面留守的几个医生护士赶紧打起精神,问他是哪里受了伤,有什么不舒服。

    陆知斐却直接忽略了这些查体询问,伸出手,淡淡吩咐道:“有巫欲然这几年的身体检查报告吗?给我看看。”

    能被巫欲然带过来的医生应该是他信得过的医疗团队,陆知斐正好想知道巫欲然现在身体情况是怎么一回事,索性直接问了。

    那些人对视几眼,明显有些犹豫。

    巫欲然的身体情况肯定要严格保密,不过,他们也都知道巫欲然这几年是为了谁才……

    “抱歉先生,”他们最终有些无奈做出了决定,“这个我们不能给您。”

    “没关系。”

    陆知斐倒是意外的好说话,他转了个话题,说:“好吧,那能给我的终端充个电吗?”

    “这个当然可以,还有您确定没有需要处理的伤口吗?”

    陆知斐笑着摇了摇头。

    /

    巫欲然手上绷带已经缠好,他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发现陆知斐正漫不经心的握着终端在和那些医生护士聊天,腺体上的伤口却并没有被处理。

    “怎么回事?”

    巫欲然的声音像淬了冰,把一群人吓得顿时噤若寒蝉。眼见他要生气,陆知斐立刻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看见巫欲然刚炸的毛慢慢被抚平之后,摊开手心伸到了他面前。

    巫欲然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很自然的像以前蹭在他膝上一样微微垂下了头。

    他脸颊上的软肉落进陆知斐的手心,被人轻轻摸了摸。

    更瘦了,陆知斐这么想。

    旁边的医生护士们纷纷敛目低头,在三观震碎的同时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知斐把终端放回口袋里,朝巫欲然笑了一下,说:“伤口之前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好再包扎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想到陆知斐腺体上的伤巫欲然就开始心烦,他阴恻恻的咬了咬牙,心想自己迟早要把容枞和整个神经联合碎尸万段。

    不过这想法面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整个人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只是一拉住陆知斐的手就不放了,大有要一直握在身边的架势。

    海崖环道这场刺激的车祸现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陆知斐任由巫欲然把他塞上了另一辆车,然后又给他盖了个毛毯,小心翼翼到似乎把他当什么易碎的玻璃摆件对待。

    但是陆知斐何止不是玻璃摆件,他是个字面意义上被制造出来的人形兵器。

    只是此时那个还带点绒的毯子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他罩进一片暖乎乎的黑暗里,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他掀起毛毯的一角,发现巫欲然身上只处理了伤,沾上血迹变得脏兮兮的外套和衬衫还没换,不像陆知斐在医疗车上已经被三下五除二的套上了干净的衬衫和外套。

    而巫欲然似乎是怕弄脏他,给陆知斐盖上毯子之后就轻轻的靠在了车窗边上。他长睫微微往下轻垂,眼神轻轻聚焦在空气中的一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看起来疲倦又辛苦。

    只是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找回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陆知斐顿了顿,抬手按了一下车前面的按钮。

    升起的黑色挡板彻底遮挡了后座和司机之间的联系,拉紧的车帘把车窗也挡的结结实实。

    巫欲然听到动静后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陆知斐正坦然自若的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眨了眨眼,下一瞬就直接被陆知斐完完整整的拽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隔着温热的毛毯,严丝合缝,软和的可怕。巫欲然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却被陆知斐收紧的臂弯卡在了原地。

    于是他有些狼狈的低下头,尝试遮掩自己的神情。

    刚刚在海崖环道上那个拥抱,巫欲然只顾着心疼和消化重逢的不可置信,什么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直到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被陆知斐完完全全的抱住,他的身体才食髓知味,贪得无厌的要求更多。

    要求和六年前一样,需要Alpha强硬又粗暴的做些什么。

    巫欲然放在膝上的指尖蜷缩起来,他几乎是有些恳求意味的向陆知斐求饶道:“衣服有点脏,就别碰了吧……”

    “脏了才要换。”

    陆知斐压在他的发顶上,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没猜错的话,这种车座位前面的储物格一般都有临时用来换洗的衣服。陆知斐伸出手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了叠的整整齐齐的衬衫。

    然后他就抬起一只手按住巫欲然的肩头,另一只手格外熟练的单手结开巫欲然衣服的扣子,一路向下。

    指尖和皮肤短暂的接触又分开,Alpha的温度和气息源源不绝。巫欲然死死握住陆知斐的手,小声提出建议:“我自己换就可以了。”

    可陆知斐完全不听他话,偏要继续。指尖从胸膛一路游移到腰间,带着血污的衬衫轻飘飘的剥落在地,露出怀中人已经完全成熟的身体。

    巫欲然皮肤一直很白,身上的疤痕也就更加明显,相比六年前不减反增。新伤叠着旧伤,想来这一路走过并不容易。

    陆知斐垂眸,呼吸变得有些缓。他目光落在巫欲然的身上,落的很轻很轻。

    巫欲然不说话,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见陆知斐不再碰他,反倒有些安心的拿起那件干净的衬衫,遮下眼自嘲的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之前就说过不好看了,你非要……”

    非要两个字没说完,陆知斐就在他莹润肩头上落下一个轻描淡写的吻。

    巫欲然没忍住,瞳孔微微扩大。

    第二个落在颈侧。

    说起来,刚见面的时候陆知斐就发现了问题,否则他也不会去要巫欲然的检查报告。他发现Omega并未切除腺体,反而完好无损的把它保留了下来。

    此时,巫欲然完全成熟的腺体因为他的靠近泛着近乎颓糜的艳红,陆知斐一靠近就抑制不住的泄出香甜的信息素。

    巫欲然低声呜咽着将下巴紧紧压在锁骨边上,整个人慌张的把自己躲闪成熟透的红果。

    陆知斐突然发现了问题。

    他强硬的把巫欲然的下巴勾起来,饶有兴致的问:“身上纹了什么?”

    巫欲然僵硬着摇了摇头,罕见的结巴了一下。

    他说:“没,没有,随便纹的……”

    在撒谎。

    陆知斐甚至能看到他鼻尖冒出来的细密汗珠。

    他轻笑一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巫欲然凹陷锁骨下方那片看不太清的乌青色,在巫欲然抗拒的时候,勾着他的下巴接了个吻。

    和巫欲然亲了这么多次,他已经相当熟练,知道怎么一瞬间就让巫欲然失去反抗能力。

    而且陆知斐以前就发现,想让这个闹腾的家伙闭嘴半天,这是最好的方式。

    巫欲然被他亲的眼尾又泛起红,脱力似的半阖着眼皮,还带着些许水汽,翡翠色的眼睛一点杂色也没有,像青草上的露珠。

    陆知斐喉结很轻的上下滚了滚,然后掀起眼,将巫欲然锁骨下没有遮挡的那块纹身看得一清二楚。

    荆棘与锁链缠绕着十字架,看起来和陆知斐心脏蜿蜒而下的那一大片刺青别无二致,只是巫欲然把它们缩小留在了心口之上,还加了一只披着荆棘振翅欲飞的雀鸟。

    陆知斐突然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

    那时巫欲然是个神经兮兮的小疯子,上来就捅了他一刀,然后笑嘻嘻的说他喜欢这个图案。

    其实当时陆知斐是觉得有些好笑的,因为巫欲然根本不明白这个纹身代表着什么就敢说喜欢。

    这个纹身代表它的主人是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不死鬼怪,只能用最残忍的诅咒束缚,并且将其排除在人群之外。

    可是现在……

    巫欲然意识到陆知斐的吻停住了。

    因为是夜晚,车内本身的光线有些暗,他看不太清陆知斐眼里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他的沉默,和有些说不出的疏离。

    巫欲然想要解释,他张开唇瓣,压下嗓音里慌张的颤抖,低声说:“我记得你身上的纹身,我有点想你。”

    前后完全不搭的没有逻辑的一句话,但其实里面的意思非常清楚。

    想你,所以记住了你的一切,并且无所不用其极的留在了自己的身上。

    “手稿是自己画的,画完就烧了,纹身师那里不会留下的。”

    “没经过你的允许……对不起。”

    陆知斐微微垂着眼睫,乌黑的睫羽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等了一会才慢慢嗯了一声,缓缓给巫欲然穿上了干净的衬衫。

    外人面前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小巫总在他怀里听话的要命,让抬手就抬手,让低头就低头。

    在最后给巫欲然扣上领口扣子的时候,陆知斐突然开了口。

    他说:“太笨了。”

    巫欲然眼睛闪了闪,看起来对这个评价有些不满意,但又什么都没说。

    “纹身明天去洗掉吧。”

    陆知斐把怀中人的衣服穿好,然后把脏兮兮的毛毯扔到地上,直接懒洋洋的搂着巫欲然靠在椅背上,把他当个柔软取暖的抱枕。

    他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轻轻开口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别什么都随便往身上放。”

    “那为什么你身上会有?”

    巫欲然疑惑的反问他。

    但陆知斐没回答,只是诱哄似的揉了揉他的耳垂。

    “但是我想留着。”巫欲然小声的和他抗议,“因为很漂亮,而且这个只有你有。”

    “所以可以给我个理由吗,这个纹身到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陆知斐沉默片刻,在巫欲然以为他不会答,于是慢慢把自己塞进陆知斐怀抱的时候,突然开了口。

    “是诅咒。”

    陆知斐笑了起来,用一种逗小孩玩的语气摸了摸巫欲然的脸,轻松的对他说:“类似于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下地狱的诅咒哦,很可怕的。”

    他说完,就看见巫欲然呆滞了几秒,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陆知斐以为他害怕了,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在想怎么安慰他没那么可怕。

    可他没料到的是,巫欲然很快就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那我不要洗掉,我要一直留着。”

    “……?”

    陆知斐疑惑的低头看他,发现巫欲然眼尾的红痕还没消下去,反而更重了,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随即,巫欲然就伸出手,轻轻按在他心脏下的那一片纹身处,看起来有些心疼的低声承诺道:

    “陆知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下地狱。”

    第99章 诺言 怕你疼的时候找不到我

    他说,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下地狱。

    巫欲然的眼神湿润清透,好像变成一张网,将陆知斐牢牢束缚在原地。

    无声的缄默溢满了整个空间, 陆知斐欲盖弥彰的伸出手, 遮了一下巫欲然的眼睛,想说些什么,舌尖却又仿佛酝酿着青杏的酸涩。

    巫欲然承诺的神情太过严肃认真,陆知斐一时间有些怔然。

    被他搂在怀里的人抗议似的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再松开手时, 巫欲然正默不作声的抿着唇看他,睫毛在眼底铺下一层厚厚阴影。

    巫欲然还想说些什么,陆知斐却懒洋洋的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 给人一副要闭目养神的休息模样。

    他于是不再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尽量让陆知斐靠的舒服点。

    而那件穿的松松垮垮的衬衫在动作间往下滑落不少, 陆知斐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把衣服给他拉好,而是垂眸故意亲了亲那块裸露的肌肤。

    抱在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不动了。

    司机的车开的很平稳,他们顺着海崖环道一路疾驰, 几乎没什么感觉。

    车内温度开的很适宜, 怀里又抱着巫欲然,陆知斐紧绷的眼尾轻轻放松下来,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点难得的困意。

    那些在冷倦秋风里生出的漠然慢吞吞的从身体里离开,陆知斐阖上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想地狱。

    /

    在那个时代,赫赫有名的飞船雷阿诺斯号上只有陆知斐一个活着的身影, 他在偌大的星舰上从头走到尾,看见的只不过是培养舱里躺着的,无数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名字叫陆知斐,可是那些人只有从一串冰冷的数字编号。

    陆知斐是特里法星人造出来的,他的诞生,代表着特里法星科技发展的巅峰。

    实验员赋予他天才般的智慧,不死的身体,永远理性的精神。

    他小时候在公共福利院长大,然后作为实验培养的本体之一被选中,二十年间忍受了无数场改造手术,意识沉寂在玻璃培养皿中,等了一分又一秒。

    直到他真正从黑暗中醒来。

    睁眼那一刻,他面对的就是整个星球轰动的庆祝。人们说这是人类超越神明的杰作,将来整个特里法星的人类都会成为这样的存在。

    只是数不清的参与者都死去了,最后成功的实验体只有陆知斐。显然,如果想对每个人都成功进行这样的改造,还要等很久。

    他们等不起。

    特里法星制造这样的存在就是为了扩张领土掠夺资源。他们需要更多的空间来发展自己的科技,于是发动了一场又一场战争。在武器和防御的设备层出不穷进无可进的时候,使用他们的人变得格外关键。

    假如踏上战场的士兵不会死亡,各种高难设备的使用都不在话下,有绝对理性的判断方式……那他们简直是最完美的战争兵器。

    而这样的人在特里法星不已经诞生了吗?

    数不清的克隆体如流水线一样被制造出来,只是他们不如本体一样能完全做到不死,但这无伤大雅,因为克隆体要多少有多少。

    而被要求指挥那些克隆体的人就是陆知斐。

    他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植入的第一个中央控制系统就是要求他绝对服从命令。于是陆知斐面无表情的把无数个自己送上战场,在雷阿诺斯号里战无不胜。

    那时候特里法星的人们还称呼他为天使,说他是古代神话里的米迦勒或者乌列尔。他们又说陆知斐的黑眸永远寂静,里面有着人造的胜利,智慧和永生。

    而陆知斐只是静静的坐在雷阿诺斯号的尾翼上听着这些赞美之词。风吹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毫无波澜的垂下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培养舱送入甲板。

    那些注定要迈入死亡的克隆体,他们有和陆知斐一样的脸,却又截然不同。

    克隆体们听从着陆知斐的指挥,只有一个有点残次品的家伙问了他一个和战场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问:“陆知斐,你为什么叫陆知斐?”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编号,只有陆知斐拥有名字。实验员承认了这个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代号,但从来没问过原因,因为不重要。

    只有陆知斐自己记得。

    在已经模糊的,还作为人的时光里,他是叫这个名字的。

    最后陆知斐放下手中的书,冲那个克隆体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听话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的迈上星海的战场,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陆知斐漆黑的眼瞳也并非寂静。

    那里藏匿埋藏着他作为人的感情。

    爱,或者恨。

    ZK7093年,特里法星在战场上节节败退,这场时隔几百年的战争被迫终结。星球上的居民又换了一代,只有陆知斐仍然保持着未变的容颜,成为了这个星球不变的一部分。

    终于,有人开始觉得战争的失败是这个实验体的错,特里法星需要新的人造人,而旧的这个又无法销毁。

    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但在把陆知斐送入死亡前,整个特里法星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崩塌。

    这时人们才发现,无声无息间,他们人造出的实验体已经依靠漫长的时间和可怕的学习能力渗入了整个特里法星的中枢,操控着他们的要害和死穴。

    如今,陆知斐什么都不用做,这个星球自会湮灭。

    他只需要躺在实验室等,等所有人都死去的那一天。

    现在,人们诅咒他为恶魔,鬼怪,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与刺青,希望他沉入永恒的地狱。

    陆知斐无所谓,他笑着等,等到中央控制系统对他失效,等到整个特里法星毁于连天的炮火。

    最后,留在宇宙之间的只有雷阿诺斯号。陆知斐仍然坐在尾翼上,撑着脸慢慢欣赏一颗星球的消失。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回了船舱。

    于是宇宙间多出了一个流浪且不死的星盗,在银河里隐匿无踪。

    可陆知斐也有点累,因为他看过了太多人情冷暖,然后,又在雷阿诺斯号里看到了曾经那个残次品克隆体留下来的讯息。

    那个克隆体说:“长官,我不想叫B13769号……我可以也做陆知斐吗?”

    陆知斐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无法迎接死亡,但他又杀死了自己无数次。

    所以对陆知斐来说,这样一直活下去,永远得不到解脱的人生,才叫地狱。

    /

    车停下来开到了目的地,司机毕恭毕敬的走过来给巫欲然开门,目光在触及到车厢里人的时候,惊讶的挪开了视线。

    平日里不苟言笑心狠手辣的老板正乖乖靠在一个Alpha怀里当抱枕,怎么看都很震撼。

    陆知斐并没有睡过去,很快就松开了抱着巫欲然的手。然后他和巫欲然从车里下来,看见了眼前那栋熟悉房子。

    对现在的巫欲然来说,这房子显然不是他居住的最佳选择,但它整洁干净,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扫。

    陆知斐微微挑了挑眉,和巫欲然一起走了进去。

    他送出去的那把钥匙此时又重新插进锁孔,玄关的灯被再次按亮,骤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熟悉的有些诡异。

    所有的陈设都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连茶几上插花的种类和角度都没有区别。

    房间内是很干净——但干净的有点过头了,像一丝不苟维持标本的那种整洁。

    陆知斐不动声色的打开自己的卧室,发现连半掩衣柜里的雾港制服都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大概是少了一件外套,还有床上留着没抚平的凌乱褶皱,看起来有点简单睡过的模样。

    巫欲然有些局促的跟在他身后,见状,慢了半拍的解释道:“我有时候……会回来睡一下。”

    也就是说没在这里长住过的意思。

    陆知斐走的时候是知道巫欲然原来住的地方只是个潮湿地下室的,这点剧本里为了描写他的悲惨过去着重描写过。

    于是陆知斐特意把钥匙送给了他,还把自己留的那封信放在了厨房摆餐具的柜子里。

    他想巫欲然做饭的时候一打开柜子就能看见,看完之后应该能稍微明白自己的叮嘱,去过不错的人生。

    并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地狱,这一点陆知斐很清楚。巫欲然有可以获得幸福的途径,那他就应该把握住。

    但他还是不懂什么叫睹物思人只会越来越伤心,更不清楚其实巫欲然对自己一向很胡来。

    巫欲然会做饭是小时候被父亲逼着学的,如果陆知斐不在,他压根没有好好吃饭这个概念。

    如果知道,他绝对会逼迫059把信塞进巫欲然怀里,而不是使用坐标传送。

    巫欲然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自己随便睡主卧的床这件事,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才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问:“你饿了吗?有想吃的东西吗?我去做。”

    陆知斐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有些无奈的问:“你手不疼吗?”

    巫欲然迅速收回手,改口道:“那我让他们送进饭来吧,虽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但是多少吃一点?”

    陆知斐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晚饭摆上餐桌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安静的吃东西,谁也没先开口。熟悉的场景再次具现,巫欲然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像以前一样嬉皮笑脸的逗陆知斐玩吗?

    可是六年过去了,他不知道陆知斐现在到底怎么看他。那些以前可以任性妄为做出的事,他现在无法说出口。

    他变了,难道陆知斐也会和以前一样?那些伤痕,那些秘密,陆知斐一句也没和他说,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面前的晚餐品种丰富,陆知斐吃的没什么表情,而巫欲然一看到那些甜腻鲜艳的美食就有点反胃。

    这是心源性的,因为它们总让他想起陆知斐离开那天他吃下去的那块送不出去的蛋糕。

    巫欲然不想让陆知斐看出来自己的难受,只能强忍着恶心随便吃了一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直到最后陆知斐沉默的看着他,放下了筷子。Alpha目光深深,甚至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看他有些冰冷的表情,巫欲然突然觉得喉咙有种铁锈味的疼痛,他喉结轻轻滚了一下,想尝试把不知道怎么漫上来的血渍咽下去。

    巫欲然死死用手按住自己的胃,硬着头皮垂下了视线,盯着桌子,语气毫无起伏的飞速对陆知斐说:“今天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有事……我们明天说。”

    陆知斐没开口,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

    他起身,点了点头:“那就明天说。”

    浴室的水声很快响起又很快被关掉,陆知斐换了睡衣走进主卧,轻轻关上了门。

    然后他就听见了门外收拾东西的响动。陆知斐猜巫欲然估计在原地愣了很久,发呆到现在才敢小心翼翼的离开。

    他难得有些发愁揉了揉眉心,想起自己今天借给终端充电之名在医疗车那里拿到的巫欲然的身体报告。

    然后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又让陆知斐变得烦闷,他不想看巫欲然这么谨慎小心的样子,觉得他和以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然后他又想,难道巫欲然以为自己发现不了他吃饭时候奇怪的神情?发现不了他腺体奇怪的颜色?

    但巫欲然就是固执的不说。

    陆知斐关掉终端,想,算了。

    不要逼他太紧,明天再说。

    夜很沉,今天的事太多,陆知斐又不自觉的想起了以前。他睡过去的时候还皱着眉心,看起来心情不太愉悦。

    直到窗外下雨的雷声把睡眠很浅的陆知斐吵醒。

    他猛的睁开眼,神色突然一凛。

    旁边搭在床沿上的一截苍白细瘦的手腕被他用力握住,泛出艳艳的红痕。然后陆知斐手上力道蓦的一松,看向跪坐在床下毛毯上的人。

    巫欲然抿着唇,神色躲闪的靠在边上。原本被梳起来的黑色额发微微落下遮住眉眼,和六年前别无二致。

    他发尾还带了一点水汽的湿润,整个人都像湿漉漉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陆知斐看了他好久,才突然说:“外面在下雨。”

    巫欲然嗯了一声,低下头,很小心的解释道:“没有故意吵你。是医生说下雨腺体上的伤可能会痛,我怕你疼的时候找不到我。”

    然后他又仰起脸,像鼓足了勇气一样,慢慢的,有些紧张的问:“陆知斐,刚刚你是生我气了吗?”

    陆知斐轻轻垂下眼。

    他把被子一角掀开,然后弯下腰,直接扣住巫欲然的身体,整个塞进了绵软的被窝里。

    他想以前还知道爬床,现在只会靠在地毯上?

    巫欲然眼睛轻轻睁圆了一点,翠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显眼的要命。陆知斐把他抱在怀里,收紧指尖,慢慢在他眼角落下一个吻。

    巫欲然单薄的衬衫下摆在动作间散开一粒扣子,又被过度的接触撩起压在胸前。于是他线条分明的腰腹就轻轻抵在陆知斐的身前,触感格外明晰。

    腰是瘦了点,有些单薄,捏在手里像纸一样。现在还因为他紧张的呼吸,轻轻起伏着送进陆知斐的手心。

    巫欲然察觉到陆知斐亲了自己,有些不确定的,试探性的凑过去舔了舔他的唇。

    陆知斐回应的很温柔,于是巫欲然的吻就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来,最后自己忍不住软了腰。

    陆知斐突然停下动作,懒洋洋的抵着他的额头,开口说话。

    他认真的回答道:“有一点点生气。”

    巫欲然动作一愣,整个人又手足无措起来。

    “那……那我……”

    陆知斐没说话,修长的手轻轻贴上他的胃,不轻不重的按揉了一会。他手心不太分明的温度变得越来越烫,让巫欲然有些坐立难安。

    坐立难安是因为自己的隐瞒而心虚,但是陆知斐按的他太舒服,那些仿佛拧起来一样的疼痛消弭在了他的掌纹里,让巫欲然舒服到本能的眯了眯眼。

    “为什么在我床上睡?”

    陆知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拿走我的衣服干什么了?嗯?”

    巫欲然死死抿着唇,脸迅速泛起潮红。

    他贴在陆知斐身上的小腹此时轻轻蜷缩起来,遮掩着自己黏连的潮湿,却又被陆知斐放在腰间的手剥开蚌壳,按在身下。

    陆知斐看完了那些检查报告,他知道了。

    知道巫欲然不仅没有切除腺体,甚至还胆大包天的不使用抑制剂,硬生生的挨过每一个发情期。而他这么做,居然只是为了强行保留腺体上唯一的一点临时标记留下来的,属于陆知斐的Alpha信息素。

    所以在每一个痛苦的夜晚,巫欲然都会低声叫他的名字,舔舐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痕,把泪痕斑驳的脸埋进他的衣服里,再在这个他不敢踏进的房间里沉沉睡去。

    陆知斐缓缓亲了一下巫欲然的发顶,然后忍不住低声问:“怕我疼的时候找不到你,那你疼的时候怎么办?”

    被夜色笼罩的房间里,巫欲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抬手勾住了陆知斐的脖子,安安静静的把脸贴在他的颈侧。

    随后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陆知斐的衣领落下,打湿了他心口下的纹身,让他心脏酸疼的厉害。

    活着的人生对陆知斐来说是地狱。

    所以巫欲然放弃了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认认真真的履行诺言,在这个地狱里十年如一日的陪着他。

    傻的要命。

    于是陆知斐抱着他,轻声问。

    “巫欲然,你想知道……我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第100章 理由 你需要一个拥抱

    摇摇欲坠的雨滴从玻璃窗上划过, 夜晚蒸腾而起的雨汽混淆了雾影,交织成一片朦胧的迷幻梦境。

    陆知斐的声音柔和清冽,在相拥的温暖被窝里带出几分暖洋洋的暧昧和温沉, 听的人心里忍不住发痒。

    他一边说, 一边抬手轻轻从巫欲然耳骨后抚下。他漫不经心的揉捏怀中人的耳垂,发现巫欲然已经在自己怀中倦怠的阖上了眼,却还迷迷糊糊的强撑着精神问:“为什么?”

    陆知斐哑然失笑,补上了后半句话。

    “明天和你说, 先睡吧。”

    他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夜已深, 今天巫欲然又是参加校庆又是追车的,情绪起伏还又那么大,抬不起眼皮是是正常的。

    ……不过, 如果没有困得都没意识了,还要依靠Omega本能轻轻勾住自己的腰往上蹭的情况, 就更好了。

    属于自己Alpha的味道沉沉的包裹住巫欲然, 让他这六年间淡的吓人的信息素重新变得甜腻又浓厚。

    香气侵袭缠绕着陆知斐的周身, 连带着把他怀中的Omega也变得黏溶。

    像湿淋淋的钟乳石,触手生温, 滴答滴答淌着细微的水渍。

    陆知斐也困了,但耐不住巫欲然紧紧黏着他不松手, 只要轻轻一动, 就能摩擦过他细腻的肌肤。

    窗外雨声连绵,陆知斐难得觉得有点棘手。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不会觉得这有什么。AO世界的本能反应,仅此而已,他也很乐意用信息素和情.欲去控制巫欲然。

    但现在……

    陆知斐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巫欲然的眼睫,让他有些不耐的重新睁开了眼。

    可在看清是陆知斐之后, 巫欲然那点不悦顿时消失。刚刚还羞赧着主动蜷缩起的身体此时大大方方的贴紧了上去,直接握着陆知斐的手磨磨蹭蹭。

    陆知斐:……

    他轻轻捏着巫欲然的衣服下摆往下拉,盖住他平坦的腰腹,有点好笑的问:“不是困了吗?”

    不知道巫欲然把这当成梦还是当成其他什么了,他湿润的长睫动了一下,用腿心蹭了蹭陆知斐,慢吞吞,并且相当大方的说:“可以……放着睡的。”

    Omega湿润的生殖腔温暖极了,似乎在无声附和主人说的话。

    随后巫欲然亲了亲陆知斐的下巴,又自己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着了。只是原本就宽松的睡裤被他动来动去,一路不知道踢到了哪。

    他窝在陆知斐怀里,浑身上下都是适合触碰的温度。

    陆知斐呼吸错乱半拍,觉得以自己Alpha的身份来说,要真答应了巫欲然的提议,那肯定得在他的生殖腔里成结。

    那他们今晚都别想睡了。

    巫欲然带着伤的手腕轻轻放在他腰间,陆知斐摩挲了一下那上面的伤痕,慢慢的把气息放至平稳,颇为无奈的把自己又塞回了睡梦中。

    陆知斐漫长人生里的情感绝对理性,鲜少有这样差点失控的时候。

    Alpha本能生出的小尖牙在他唇边若隐若现,他轻轻叼住巫欲然的颈侧磨了磨,然后慢慢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下次,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陆知斐眯了眯眼睛,在心里这么警告他。

    /

    巫欲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是黏糊糊的一片,他动了动缠着陆知斐的腿,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堪称僵硬的神情。

    好丢脸……

    巫欲然从床上爬起来,压的皱巴巴的睡裤肯定是不用看了,堪堪遮到了大腿的衬衫也变得松松垮垮。

    他穿上拖鞋对着镜子洗漱,发现自己颈侧上还有个隐隐约约的吻痕。巫欲然漱口的动作慢了下来,用手轻轻碰了碰,然后百思不得其解。

    “这都……没反应啊?”

    巫欲然十分挫败的自言自语。

    六年前他被陆知斐恶趣味玩到哭出声音的时候,那个人也冷静自持,制服扣子都没扣乱一颗。

    六年后好不容易能凑上去蹭蹭抱抱,结果一晚上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巫欲然在想,是陆知斐这个Alpha不行还是自己这个Omega太没有吸引力。

    首先他肯定会排除陆知斐的问题。

    于是巫欲然愈发生气,咬牙切齿的洗了把脸,决定今天下午就让员工去开辟信息素吸引的新赛道。

    接着他在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又穿戴的整整齐齐。

    这时,陆知斐才悠悠转醒。他打开门,看见巫欲然正好扣上身上西装最后一粒扣子。

    笔挺工整,禁欲冷淡,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挡的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出来晚上在陆知斐怀里乱七八糟的样子。

    巫欲然目光游移了一下,然后才收回来,认真的问他:“能等我一会吗?我要去一趟云川。”

    云川大厦是A区权利的象征,每个季度那些站在最顶端的人们都会在那里推杯换盏,共同交换狼子野心,商议一个又一个阴谋诡计。

    不过这次巫欲然去是因为神经联合。

    昨天他带人把神经联合闹了个天翻地覆,收了他钱财和好处的股东自然默许了他的做法,但是不赞同态度还是要做出来。

    至于容枞,这位神经联合的CSO明显不会放过巫欲然,不知道正准备着要怎么和他过不去。

    容枞肯定会抱着要让巫欲然把吃下去的东西噎在喉咙里想法,步步紧逼。

    但巫欲然会放过他?

    他只想让容枞为陆知斐的伤付出代价,速战速决的解决他。

    陆知斐思索片刻,轻轻歪了歪头,问:“可以带上我吗?”

    巫欲然犹豫半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陆知斐弯了弯眼尾,突然说:“因为我会想你的,所以,带上我吧。”

    巫欲然……巫欲然在他这句话里节节败退,一口答应。

    /

    在云川大厦的这次的商讨又以容枞的退让结束,裁决的官员和同僚都表示,他们对巫欲然毁掉银溪实验室的行为无可厚非。

    因为巫欲然虚拟界线如今对A区的经济发展贡献了三十个百分点,更别提神经联合一半以上的股东都被巫欲然捏着把柄。

    现在,巫欲然才是那个掌握话语权的人。

    他在这一群Alpha里他仍然淡定自若,笑着支起手,看容枞抛到自己面前的,少的可怜的筹码。

    巫欲然是个Omega又怎样?这里每个人都想过用信息素压制他,可是最后却只能狼狈的承认,这个他们看不上的劣等Omega。根本不会被这些东西所影响。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巫欲然大获全胜,在战场上满载而归。

    散场的人们故作谦虚的互相道别离开,只有巫欲然坐在椅子上,随心所欲的转了个圈,笑着朝容枞摊开了手。

    “这次游戏真的结束了。”巫欲然冲他弯起眼,接着满不在乎的说:“你作为Beta,一辈子伪装的本本分分,结果就是为了实现那什么进化的理想,成为一个Alpha?”

    “别开玩笑了容枞,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巫欲然笑着说出来的话恶意渐深,现在换成他以执棋者的角度俯视这一切,而容枞胸膛起伏了一瞬,咬紧牙关,指节缓缓收紧。

    他一向自认为自己聪明理智有天赋,所以他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是Alpha。

    成为Beta,似乎一辈子就和平平无奇作伴,没有信息素和强大的身体素质,好像生来就再也没有任何耀眼的光芒。

    他想要制造出一个绝对完美的躯体来承载灵魂,这有什么错?人类的科技,不应该用在这上面吗?

    可偏偏,毁了他计划的是巫欲然这样的Omega……充其量只是一个他选中的实验体,这凭什么?

    容枞的目光带着阴狠落在巫欲然的脸上,然后缓缓下滑,盯住了他颈侧尚未被遮住的吻痕,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移向了玻璃窗外。

    透过磨砂玻璃,能看见外面休息区坐着个Alpha。他懒洋洋的握着终端,靠在舒适的椅背上,将长腿漫不经心的交叠。

    陆知斐冷淡的眉眼在流泻的灯光下变得格外冷淡锋利,模糊不清冲,带着冰冷的厌倦,仿佛这里所有的人他都看不上眼,高高在上,令人厌恶。

    容枞看到这样的一幕,突然露出一个诡异又古怪的笑。

    巫欲然眉心跳了一下,看见容枞咬着牙绽开了一个格外恶劣的虚假笑意。

    他压低声音反问巫欲然:“你现在这么嘲讽我,是因为你觉得,是我逼的陆知斐,他才会离开你?”

    “难道不是吗?”巫欲然不动声色。

    其实他也在乎过容枞的欺骗和背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在乎的,只有陆知斐而已,

    容枞疯狂大笑起来。他用一种咏叹调式的夸张语气围绕着巫欲然走了两圈,把巫欲然曾经告诉过他的故事,当成了他最尖锐的筹码。

    “你想太多了巫欲然!结果到最后,你还是注定要被人丢下啊…”

    “当年,陆知斐确确实实是自己提出的和神经联合的合作,他需要我们的设备来做研究,所以他果断离开了你。”

    “而且,我昨天特意回去翻看了从前陆知斐交过来的所有实验报告,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那些腺体摧毁到极致的数据都是从自己身上得来的,与其说他在研究特殊腺体对进化的帮助,不如说,他在研究如何杀死自己……”

    容枞按住巫欲然的肩头,在他耳边低语。

    “是他自己想送自己去死哦,巫欲然。”

    “很快,你又要像小时候那样,一次又一次被丢掉了。”

    /

    陆知斐若有所思的关掉终端,抬起了头。

    直到休息区里的人都走光了,巫欲然才从会议室里姗姗来迟。

    陆知斐跟过来是觉得容枞也许不会那么轻易的善罢甘休,不过从刚刚会议室里不停走出的神经联合秘书惨白的神色来看,倒也还好?

    巫欲然应该没遇到什么麻烦,只不过——

    只不过巫欲然向他走了两步,还没靠近就停了下来。

    他刚见面的时候恨不得黏在陆知斐,现在这种犹犹豫豫不敢靠前的样子,实在新奇。

    巫欲然眼里有点故作轻松的不在意,但陆知斐还是看见了他微红的眼尾。

    “等很久了吗?”

    巫欲然状似轻松的问着眼前人,脑海里却是一片恍惚。他感觉一团酸水堵在了喉咙口,让他进退两难,胃里酸疼,连一句简单的询问都让他难受。

    他脑海里还想着容枞的话。

    再一次被抛下……

    这种念头让他心口都疼,脑子告诉他容枞说得未必是真,但他又清楚的知道,关于陆知斐,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微微晃了一下,指尖攥紧了旁边的沙发扶手,像在找底气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陆知斐问:“你看起来有点难受……需要我抱一下吗?”

    “嗯。”

    巫欲然从喉咙里吐出的声音沙哑又破碎,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乖乖埋进陆知斐的怀里,过了一会,才抱怨似的说:“容枞吓我还骗我,烦死了。陆知斐,他说你……”

    “是真的。”

    “……”

    巫欲然呼吸停滞了。

    陆知斐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说:“昨天想和你说,我的伤,是我自己弄的。”

    “因为不太想活下去,所以这么做了。”

    陆知斐说的很平静,语气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甚至还有闲心摸了摸巫欲然开始微微颤抖的后颈,安抚他骤然紧绷的情绪。

    沉默片刻,陆知斐搂着他的手缓缓松开。

    他不可置信的同陆知斐对视片刻,确定他真的没在开玩笑后,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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