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照亮走廊, 冰冷的连椅上泛着冷冷的金属光。
不远处就是急诊室，救护车闪着红蓝的光呼啸而过，还未来得及停稳, 就有不少的医生护士蜂拥而上，用极快的速度从死神手里抢人。
程清淮姿容出挑, 一身黑色的大衣, 只看面料就知道价值不菲, 站在人群中, 护士小姐姐都在拿余光看他。
他浑不在意，只注视着面前的梁枝。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被欺负了？”
梁枝的脚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死死的定住, 始终迈不开腿上前一步。
心中的情绪不断的翻涌，被强压在心底的那些恶念和无法直面的事情再一次涌上脑海。
父母离婚后，梁正宇是真的不管她，刘芳还没来照顾梁枝前, 她的班主任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唉声叹气。
父母不管, 打电话也不接，虽说梁枝懂事, 成绩不错, 但高中这么关键的时期，少不了父母的支撑，高中生自杀的事情频频发生，严璐十分担心，怕梁枝撑不过来, 也走了极端。
大部分家长在孩子高中时期婚姻出现了问题，做的选择都是以孩子为主，像梁正宇和陈萍这样的真的少见。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许是她的哪个邻居茶余饭后闲聊的时候说起梁枝家的事情，正巧被家里的孩子听到，传到了学校里，一时间，梁枝能够很清楚的察觉到不少人看她的眼神产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怎么说呢，就好似是被放在玻璃罩后保护着的白瓷出现了一道难以修复的裂痕，若是想要，伸手也能去触碰一下。
不少男生故意在她跟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女生也会在背后小声的议论。
最过分的话她听过。
“梁枝被咱班男生奉为女神有什么用，她爸妈都不要她，她能是个什么的好人？也就那群男生整天眼瞎，看不穿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我跟你说，我妈亲耳听到的，当初梁枝的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妈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是个拖油瓶，坚持不要她，她爸没办法，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我去真的假的啊，她好会装啊，真想让所有人看看她的真面目……”
高中时期的大部分人都心理不成熟，嫉妒都显得格外浅显，或许在很多年后她们才会意识到当初的话多么过分，但此时此刻，不跟着附和两句，就显得她们格格不入了。
这种言论充斥在校园中的每一个角落，现在终于隔着时间的这条长河，落在了程清淮的耳中。
被父母放弃的孩子，被妈妈骂自私的人，哪里有半点值得被人喜欢？
身后的病房门被推开，林倩倩正准备拿着杯子去接水，看到梁枝还杵在门口不走，忍不住上前推了她一把。
“你还不走，在这耀武扬威给谁看呢，妈妈说的对，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只顾着自己的自私鬼！当初她不要你，是她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梁枝没有防备，被推的一个踉跄。
程清淮长手一伸，稳住了她的
身形，冷着脸问林倩倩：“你是她妹妹？”
他处于上位久了，只是冷一下脸，就把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林倩倩吓得一哆嗦，她强撑着那点胆量问回去：“你又是谁？梁枝的姘头吗？”
姘头？
这两个字从来没有落在程清淮头上过，如今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片子就这样喊出来，倒是有点意思。
程清淮松开揽着梁枝纤腰的手掌，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跟她道歉。”他对林倩倩道。
男俊女靓，站在一起就格外的引人注意，林倩倩越看心底的不甘翻涌的越厉害。
在沪市呆久了，哪怕是在学校，也练出来了一双利眼，一看程清淮就知道他家世雄厚，而且又长的这么帅，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她梁枝占了！
林倩倩不乐意，梁枝也不想再继续在医院呆着。
消毒水冲的她头疼，四周的环境又很嘈杂，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能睡一觉是最好的。
晃了晃程清淮的手，“走吧，我想回家了。”
无论是梁正宇还是陈萍，都只会让她走不出漆黑的梦，少接触对谁都好。
回家的路上是程清淮开车，刚提的新车还残留着皮质的味道，窗户降下一丝缝隙，冷风灌入，才让梁枝觉得好受了些。
“晚上都没吃饭，你想吃点什么？”
现下是沪市最堵的时候，高架上的红灯亮成一排，在夜色中有些刺眼，可能前方有事故，堵成长龙的队伍一动不动。
程清淮的指尖敲击着方向盘，有些不耐烦。
梁枝的情绪很不好，从医院离开后她就好似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呆坐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不敢问。
怕再戳到梁枝的伤心事。
梁枝给了他些反应，摇摇头道：“不饿。”
她确实不饿，身体的匮乏压过了饿劲，把副驾驶的椅背往下放了放，羽绒服的领子拉到顶，闭上了眼，“程清淮，我想先睡一会。”
程清淮看她，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睡吧。”
回程的路上还堵着，等好不容易下了高架，把车停在小区外的车位上后，程清淮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把梁枝叫醒。
“枝枝，到家了，回家再睡吧。”
梁枝睁开眼，眼中没有刚刚睡醒的迷蒙，反倒是透着隐隐的泪意，她强撑着笑了一下，解开安全带。
“走吧。”
程清淮拉住她的胳膊，羽绒服并不厚实，轻轻一环便可以握住她的手臂，梁枝回头看他，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杏眸中只剩疑惑。
“怎么了？”
“梁枝，不开心可以不用强撑，你现在笑的跟哭一样，可难看了。”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些路灯的光影从树枝的缝隙落进来，供以照明。
她早就习惯了自己收拾情绪，也不会有人主动点破她强撑着的表情，只有程清淮，漆黑的眸中带着怜惜，他的下巴紧绷，面容线条更为流畅，隔着黑暗看她，想看清她所有的表情。
梁枝扯了扯唇，真应了他那句话，笑的比哭还难看。
“程清淮，我是不是很可怜啊？”
第92章 见面 喜欢不能当饭吃
可不可怜这个问题, 梁枝并非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只是在试探程清淮，在医院里听到陈萍说她自私，他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临了跟前, 退缩的又成了她，推开车门瑟缩了一下脖子, “算了, 回家吧, 好冷。”
今天一整天都灰蒙蒙的, 不知是要落一场雪还是降下一阵雨，让沪市的冬天更有实感一些。
车门关上, 程清淮错失了跟梁枝继续交谈下去的机会。
……
接下来的几天, 林倩倩又给梁枝打了几次电话，无一例外的，梁枝都拒接，就连陈萍都‘屈尊纡贵’的亲自打来电话, 看样子手里确实没有钱了。
梁枝的处理方式就是置之不理, 大概打了五天，见梁枝的态度实在是坚决, 电话便再也没有响起过。
陈萍这边发生的事情梁正宇也知道了, 甚至还打电话来嘱咐梁枝，让她不要掏一分钱。
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闹到现在都还不想让对方过得好的地步，也实属难得。
梁枝唯一想做的，就是离这两个人都远一些。
沪市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 车子的前盖都能堆雪人了，还引得不少人在网上热议，纷纷晒出自己堆的雪人, 雪后的天是有些冷的，梁枝从衣柜深处翻出了压箱底的长款羽绒服，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后才觉得稍微好了些。
外面天冷，空调要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开着，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她是半点都不想踏出家门。
程清淮又出差了，梁枝自己开车去了杨若楠花店那，把车停在巷口，不少与她相熟的老板都来打招呼。
“梁会计，你真不做了啊，我觉得我们家的账还是交给你放心。”
“小梁要不要吃点刚出炉的爆米花，想好以后去哪发展了吗？有空还是要回沪市来玩啊。”
“枝枝啊，你帮我们家代理报税这么久，我是真的很省心，这一下子就要换人，我还真有些不适应，你介绍的那个朋友怎么样，可不可靠啊？”
梁枝一一回答着这些商铺老板的问题，让让他们放心。
前几天，她把手里的账全部转给了在沪市的一个同学，两人关系不错，而且那个同学也靠得住，她也跟着来这边拜访了几次，这些商铺老板这么说也都是场面话，梁枝懂的。
最后一家是杨若楠那，她跟梁枝关系最好，自然很是舍不得，这次过来也是因为乐乐在得知梁枝要离开沪市后，跟杨若楠申请做东来请梁枝吃饭。
花店的里面有一间空屋子，平时都是杨若楠用来休息的，现在点起了电暖气，热腾腾的火锅冒着白雾，三个人也都吃的很热闹。
乐乐一个劲的给梁枝夹菜，眼中包裹着难忍的泪意，好似梁枝现在就要走了。
“来让我看看这个小哭包，我还没走呢，你要是想我了我就回沪市看你怎么样，你暑假寒假也可以让你妈妈带着去找我玩啊，别难过了，给你吃个虾滑。”
虾滑夹到乐乐的碗里，乐乐重重的点头，擦了擦眼泪，把虾滑吃掉，“我会想你的。”
在那个被他爸爸找上门来的时候，是梁枝出现保护了他和杨若楠，这一点，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小朋友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吃饱了以后杨若楠赶着乐乐去写作业，两人坐在门口的玻璃窗前晒着太阳闲聊。
木质的小桌上放了两杯茶，杨若楠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沪市定居呢。”
梁枝：“沪市的生活节奏太快了，而且物价很高，我才呆不起。”
“也是。”这点杨若楠无法否认，一套房子就要倾家荡产，没点家底真的不会选择在这里，“不过你就这样走了，之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呢，喝了乐乐AD钙的那个。”
茶叶的苦香蔓延到了梁枝的鼻腔，她的指尖摩擦着还滚烫的杯壁，痛觉来的迟钝，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是她最回避的事情。
工作和兼职都能处理好，甚至吴盼那也能安抚下来，她唯一不敢面对的就剩下程清淮。
家里的行李在陆陆续续的打包，临近春节，程清淮自然是更忙一些，才没让他察觉出来。
申市那边的工地好像出了些问题，整个集团对这件事上下缄口，没人提，梁枝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吧，喜欢不能当饭吃。”梁枝的神情淡淡，可那双剪瞳中透出的悲伤是藏都藏不住的。
杨若楠在婚姻和爱情上都吃过苦，所以也不会在劝，只是说了一句，“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梁枝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后悔。
但程清淮一定会结婚，他们这样厮混下去也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趁着感情没被消磨干净，退回原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多留了
一会后，杨若楠还有事要忙，客户定的花束晚上就要，所以她要去忙，想让梁枝自己坐一会，梁枝拒绝了。
下午的这条商铺街人少了些，梁枝走出巷头，刚刚坐进车里，车窗就被人敲响。
哪怕已经进入了冬天，曹伯还是那副铄利的模样，他穿着大衣敲响车窗，梁枝降下一半，再看他身后的那辆车，心中有了预感。
“曹伯。”
曹伯道：“梁小姐，程董想要见你，就在附近的茶室。”
这条商铺街并符合程涯臣惯出入的场合，但他依旧来了，梁枝也有了种尘埃落定之感，一言不发的跟着曹伯下了车，穿过一条马路，走进了一家不怎么起眼的茶室。
包间门前，曹伯帮梁枝推开了门，“程董在里面，您进去吧。”
这间茶室年头应该不短了，木质茶桌都透着被人多次使用过的光，夕阳的光从窗户落进来，坐在茶桌后面的人虽头发花白，但眉头紧皱，正在闭目养神，皱纹遮掩不了他年轻时的英俊，只是岁月流逝，他更显得不怒自威。
今天倒是个喝茶的好时候，梁枝轻轻落座，还有闲心乱想。
“程董，您找我？”
公司官网上挂着程涯臣的照片，梁枝若在这个时候假装不认识他，实在是有些太假。
程涯臣睁开眼，眼底闪过厉芒，先是从上到下打量了梁枝一眼，下了评判。
“倒是长得漂亮。”他顿了一下，熟稔的抛出问题，“梁枝是吧，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第93章 解释 ，他会离开我的
程涯臣早年在商场沉浮, 杀伐决断，随着程清淮的长大，新旧更替, 他慢慢退了二线，去包了一块地, 过起了退休生活。
但这不代表着他之前的习性已经抛却, 他不是年老的狮子会被孤零零的赶出狮群, 目前乘胜集团的董事会还是由他一手把控, 只要他一天不点头，程清淮就进了不了董事会。
在梁枝刚刚推门进来时, 程涯臣就在暗地里打量她。
这个姑娘长得确实漂亮, 在没跟盛凝结婚前，程涯臣也是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主，一辈子见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美人, 梁枝算是排得上的一个。
想来程清淮就是因为贪图美色, 才被迷成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梁枝倒是不卑不亢，把问题抛了回去：“程董, 我确实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二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他们最大的交集除了公司，就只剩下程清淮。
“我就开门见山了。”程涯臣掌握主动权，“我给你什么，你才能离开程清淮？实不相瞒，我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他到现在都不肯见一面, 确实让我很为难。”
他摆出一份干惯了这种事情的样子，“车，房, 钱，好一些的工作岗位，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满足你。”
只是若盛凝在这里，肯定会不雅的翻个白眼，让他别整日里看一些竖屏小短剧，要不然脑子也不至于坏到这个程度。
梁枝心底发笑，面上却不显，“程董，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有什么好误会的，你们都住在一起了，就没必要否认了，我要是不查清楚是不回来找你的，你也不要指望他能突然出现在这，申市的工程出了些问题，他现在忙着扫尾，压根顾不上你。”
所以才给了他来棒打鸳鸯的契机。
“申市的工程？”梁枝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就是因为申市的工程出了问题，才给了程涯臣可以摆弄程清淮的契机，他也不怕梁枝知晓，这件事瞒不住，过几天应该就会有媒体报道。
“他千辛万苦选好的工地出现了塌方，虽然没有死亡的工人，但也伤亡不少，上一年的资金全都赔进去了，他若是能下定决心及时止损还好，若是还打算继续建下去的话不会有人再支持他，他就需要从别的地方找资金。”
“我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会给集团投入一股现金流。”
怎么算，这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唯一的绊脚石就只剩下了梁枝，若是她识相，下半辈子的生活肯定会衣食无忧，不识相的话，也就合该年轻人吃些苦头。
“这么看，程清淮应该会很好选。”梁枝垂下眼睫，长羽遮住眼底的情绪，“程董，我实话告诉您，这件事您得去问程清淮的意见。”
这话落在程涯臣耳中，就成了梁枝拿乔，不肯主动放手了。
他道：“你父亲有一家建材公司，母亲最近在住院对吧，你要是不打算听我的，还继续跟程清淮呆在一起，我很难保证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梁枝：“？”
还有这种好事？
长睫掀开，微圆的杏眸居然带了些难以掩饰嘲讽的笑意。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要是遇到了事情，顶多算他们倒霉。”梁枝顿了一下，不想再继续折磨这个老年人，“程董，你的情报有误，在我看来，我自始至终都没跟程清淮谈恋爱，所以您不用担心，他会离开我的。”
程涯臣有一瞬间的错愕，在梁枝那双透亮的眼中，居然看出了些荒谬。
他的儿子，未来乘胜集团的继承人，落得被人耍的团团转的下场？
这次离开，没人再来敲窗，白色的奔驰顺畅的汇入车流，停在茶室不远处的劳斯莱斯内有一瞬间的静谧。
程涯臣越想越觉得荒谬，“老曹，程清淮他以为自己奔赴了爱情，安排好了一切，结果在那个小姑娘眼中，居然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太可笑了。”
曹伯也是没想到程涯臣第一次出手斩断程清淮的姻缘是这么的虎头蛇尾，最开始的气势摆的多足，威逼利诱件件不拉，用曹耀的话说是，小丑竟是他自己。
只是程涯臣冷静了一下后，又道了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得不到的东西最为诱人，只怕程清淮经此一遭，栽个大跟头，再矫枉过正了。
……
程清淮确实忙，之前还能抽出来时间在睡前跟梁枝说几句话，现在微信都要隔天回。
申市当地的电视台报道了这一通事故，同时也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友商在其中散播各种各样的假消息，集团法务出手告了一批后才消停下来。
曹耀作为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态度诚恳，保证会负责伤者所有的医药费直至康复，屡次道歉后，网上的风评才稍微好一些。
乘胜没上市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程清淮只需要跟董事会有个交代，还不用面对万千的股民。
申市那边的事情也影响到了沪市的集团本部，大楼内不少的同事都行事匆匆，高管和经理们忙的焦头烂额，公司餐厅吃饭时都气压很低。
吴盼知道梁枝的辞职信已经准备好，也开始整理手里的工作，随时都可以提上去做最后的交接。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想劝一句，“老板哥还没回来，你就这样走，合适吗？”
梁枝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快吃饭吧，困了，我想回办公室睡一会。”
她的情绪不高，吴盼也没有一定要去要一个答案。
又是一天忙碌过去，梁枝驱车回家，站在楼下看那间住了几年的房子，漆黑一片，没有人为她留一盏灯火。
从申市出事后，她就一直反复的在问自己，真的一定要在这个档口离开吗？
思来想去都找不到答案。
她承认，决定离开的想法是从高承的女朋友自杀开始的，她怕自己未来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将所有的事情都挂在一个男人身上，最终变成梁正宇和陈萍。
但她也无法忽略心底的那道声音——
如果程清淮跟他们不一样呢，她不是陈萍，程清淮也不是梁正宇，婚姻不一定只会带来伤害，还有可能会带来幸福。
这道声音屡次出现，梁枝却又屡次忽略。
陈萍说的没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自私。
她不想去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亲生父母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又为什么要指望他人。
梁枝走进楼栋，一边神游一边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清冽的冷风夹杂着熟悉的木质馥香扑面而来，程清淮伸手点了一下梁枝的脑袋，提醒她回神，“梁小姐，想什么呢？”
本应在申市的男人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身后，梁枝回头的那刻都是蒙的，紧随而上的无法直面程清淮的难堪。
在不见到他之前，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她都可以装作听不到，但他现在出现在了身后，让梁枝意识到，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除了自私是底色外，表露出来的是背叛。
董事会的追讨她在财务部都略有耳闻，除了指责程清淮的不称职，更多的还是想着谋取利益，把他拉下来，再换一个好掌控的人上去。
若申市这件事处理不好，将成为程清淮身上无法抹去的污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除了眼下有些疲惫外，甚至还能笑得出来。
心底蔓延开的酸涩险些将梁枝吞噬，好在声控灯到了时间暗了下来，才不至于让程清淮看到她不堪的一面。
“你……你怎么回来了？”
黑暗中，女人的声音有些哑，程清淮莫名的皱皱眉，摘下大手上的皮质手套，想像往常一样去牵梁枝的手，一同回家。
“回来开个会，后天还要再去申市。”
他没有察觉到梁枝下意识避开他的动作，好在电梯落下，给了梁枝逃离的契机。
程清淮拎着行李箱跟在梁枝后面上了电梯，按下楼层，他捏捏眉心，依靠在电梯壁上。
他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工地上的事情焦头烂额，赵勤劝他当甩手掌柜，让曹耀出面去顶，但工业园是他牵头要建，他逃不开责任，一旦脱离开了工作，他发现自己在想梁枝。
想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那枚藏起来的戒指不见天日，希望能早一天等到它的主人。
所以在事态平息了些后，他就立马飞了回来。
两人也都习惯了同处一个空间内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梁枝抬头盯着数字的跳跃，最终停下，她快走两步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落后一步的男人大衣兜里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梁枝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他在皱着眉头看来电显示。
俊秀的眉目有些不悦，像是打电话的人败了他的兴致。
“怎么了？”情绪被她拼命的压在心底，程清淮暂时还看不出端倪。
行李箱咕噜噜的滚过来，程清淮示意她先进去，“天冷，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
划开电话接通案件，曹耀的声音传来。
“哥，我要告诉你，前两天我爸带着老爷子去找过嫂子，你见到嫂子要好好安慰她……”
楼道里很安静，梁枝还没来得及关房门，曹耀的声音就清楚的被收入两人的耳中。
这句话的意思不需要再多解释，程清淮盯着梁枝，开口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第94章 囚禁 只要我不松口，你就走不了……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玄关的灯, 沙发处的地方昏暗，不大的沙发上一左一右的坐着两个人，所隔不过两米的距离, 在现在这个情境下，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立式空调在呼呼的烘热整个空间, 奈何时间断, 效果并没有达到。
梁枝垂眸不动像是陷入了内心世界, 程清淮长腿叠起, 却怎么都压不住内心的烦躁。
他环顾着四周，打量着这套住了有几个月的房子, 只是越看, 他的眉头皱的越紧，往常被各种各样小东西填满了的柜子如今变得空档，属于梁枝的东西在逐渐的减少。
这些都向他传达出来一个信息，梁枝想走。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程清淮开始庆幸自己这趟回来, 他不敢想象，若梁枝不告而别……
心头不免有些烦躁, 想抽一根烟。
但他又想起梁枝想要跟他有一个孩子, 眉心的冰雪融化了些，他终于开口，“晚上吃饭了吗？想吃点什么？”
作势挽挽袖子就要去厨房。
“不用了，我不饿。”梁枝莫名的想叹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是跟程清淮最好说开的时候, “我们谈一谈。”
房子租到三月，她打算明天就去交辞呈，一个财务的离职不会惊动总裁办, 她甚至可以趁着程清淮不在悄无声息的离开，但她不想这样。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不过就是观念不统一，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了罢了。
“那我去倒杯热水。”
水吧在厨房，势必要路过餐桌旁，这套房子没有单独的书房，一些需要处理的事务，梁枝大多都在餐桌上进行，所以家用打印机就在餐桌的不远处。
这段时间来梁枝一直没能睡好，缺少睡眠导致她记忆力下降，今早忘了把打印机上的辞呈收起来带走，所以才不得不拖延到明天。
而程清淮正巧在路过打印机时看到了白纸黑字上晃眼的标题大字：辞职信。
“这是什么？”
两指之间捏着的一张A4纸在此刻重万金，程清淮都没意识到他此刻的表情。
两个人都没有选择开灯，程清淮的脸在阴影中，有些朦胧，又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可置信，他无疑是骄傲的，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造就他对一切都有习以为常的掌控，他人生中最不可控的因素正坐在沙发上看他。
或许，等着抛弃他。
“辞职信，我打算明天就递交给人事。”
“然后呢？”
隔了一段距离，而且程清淮一直藏在黑暗中，让梁枝误以为他此刻的情绪很平静。
不过是离开，都不能称之为分手的一段感情，他应该很快就可以释怀，无论他未来是跟方悦宁结婚也好，还是会有更好的名门千金，他们这段都只会随着时间消磨掉对彼此的印象。
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
“我会离开沪市，去读书，或者考一个CPA，这边的生活成本太高，我的存款不足以支撑着我过一辈子。”
瞧瞧，她打算的多好。
就连他也不过是被通知的那个。
手里的纸张被捏的开始发皱，脚下生了根，他隐藏下来情绪，像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打算什么时候走？”
“交接完。”
梁枝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蔓延上来酸涩，程清淮这么平静，是不是也并不怎么在意她？
明明是她最期望的事情，却又在此时成为了即将绞死她的藤蔓，脑中不断
地响起警钟，却又无法抑制念头的疯涨。
喉咙深处的涩意逐渐下沉，将心尖包裹的开始发苦。
“好。”
纸张被轻飘飘的放在打印机上，程清淮终于迈开了脚步，走到玄关处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回身跟梁枝说：“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梁枝抬眼，眼底有一瞬的晶莹，她贪恋这最后的时光，干脆放纵自己，起身穿上羽绒服，跟着程清淮一起出门。
他们出去没开梁枝的车，程清淮自己开着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厢内安静到令人窒息，梁枝一直无意识的抠着手机壳上的花纹，等她反应过来，精致的花纹已经被抠出了斑驳的指印。
她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但发现在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只是在车子行驶上高架上后，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市中心的路是堵得，程清淮不爱去外滩吃饭，难道今天他转了性子？
“我们去哪吃饭？”
“别急，快到了。”程清淮的声音很淡，飞驰的车子让道道光斑打在他的脸上，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他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很唬人，梁枝频频看过去，但嗓子就像塞了一团密不透风的棉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当这辆线条流畅的宾利行驶到地下停车场后，看着四周熟悉的配置，梁枝抓住了安全带，花纹在磨她的手心，她意识到这里是哪里了。
“这是你家，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程清淮慢条斯理的解开安全带，碎发垂下的阴影挡住眼眸，“我家的阿姨做饭挺好吃的，之前一直没带你来吃，你都要走了，我想带你来尝一尝。”
“真的吗？”梁枝半信半疑。
“我还有骗你的必要？”
出来的匆忙，梁枝没来得及带包，只带了手机，她看着电梯一点一点的升高，最终停在程清
淮家所在的楼层。
上次来这里时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真丝被单的冰凉和身上男人的滚烫令她脑袋不清晰，哭喊着想要被放过，却被男人弄得更狠了些。
双开的深灰色大门就在不远处，程清淮从门口的鞋架里抽了双拖鞋放在她的脚边，随后打开了门。
梁枝心底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预感随着她踏入进去，房门应声落锁后成了真。
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哪里像有阿姨做好了饭，等他们来吃的样子？
她站在玄关，看着那已经换下衣服的男人，语气中有了些质问，“你骗我？”
“你就没骗我？”
同样的问题被程清淮抛了回去，他隐藏起来恶劣的那面在这独属于他的地盘上暴露的彻底。
“不想上班就不上，明天我去跟方志说一声，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着，我会安排阿姨上门来照顾你，你也不用理会老头子，他手伸不到那么长。”
中央岛台上常年有些冰水，程清淮接了一杯一饮而尽，才算是短暂的浇灭了心底的火气。
梁枝想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程涯臣威逼利诱，他也有绝对的手段可以护住梁枝。
冰冷的光折射在程清淮的下颌，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的吞咽上下滚动。
这里有地暖，暖气顺着脚底往上蔓延，梁枝却觉得如坠冰窟。
“你想囚禁我？”
“是保护。”程清淮给这种方式下定义，同时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回身问道，“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做。”
他的态度太过于自信，让梁枝有些慌乱，回身去拉那合上的大门，门锁纹丝不动，冰冷的隔绝了她走出这扇门的可能。
冰箱里有时令水果，刚放进去的草莓还鲜嫩欲滴，程清淮洗了点端出来放在岛台上，让梁枝过来吃，“门你打不开，没有我输密码，你出不去。”
最开始装修的时候曹伯来安装折扇防盗系数最高的门时程清淮还觉得多此一举，如今看来正是好处。
梁枝背对着程清淮，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那张白皙的脸。
程清淮有些莫名，他不知道梁枝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都跟你说了老头子的手伸不过来，等申市那边的事情解决后，你还是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不会再逼着你离开，梁枝，你别害怕。”
“你懂个屁。”站在门口的身影终于有了回应，梁枝转头，“你现在把我关起了，是不是以后我只要犯了错，或者你和你心意你都可以找个借口把我骗走，然后把我锁起来对吗？”
她第一次当着程清淮的面说脏话，这种反差让程清淮一瞬间看清了她眼底那藏无可藏的慌乱，他的举动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的，令她慌乱不已。
这一发现让程清淮想要解释，却在她说出的下一句话时，绝了这个心思。
“不是你爸爸来找我我才打算离开的，程清淮，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长久，你有你要承担的责任，有乘胜集团和你的父母，我没有，我不想负责，我就想一个人好好的生活，你懂不懂？”
客厅到餐厅灯火通明，跟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天差地别。
杯中的冰块渐渐的融化，程清淮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暗，他一步步的走进，然后在梁枝跟前蹲下身去，将她的羽绒服脱掉，又帮他擦了下因为过分激动而沁出的汗。
寒冬腊月，很容易着凉。
“过程怎么样我不在乎。”碎发被他温柔的放置在耳后，“结果是一样的都行，梁枝，只要我不松口，你就走不了。”
没了黑暗，他的表情清楚的倒映在梁枝眼底。
这种高高在上又足以掌控一切的样子是她全然陌生的，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腰身很快又被他环住。
“枝枝，别躲。”
第95章 呕吐 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
位于外滩附近的高楼, 楼顶寸金寸土的住宅窗帘没拉，若是有人悬浮在窗外，便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内, 一男一女距离拉的很近，鼻息交错, 四目相对, 谁都没有退让一步。
房间内的新风系统在孜孜不倦的工作着, 哪怕这段时间主人不在, 也没有懒怠，依旧为这套豪宅注入新鲜空气。
程清淮的声音在梁枝的耳畔响起, 他让她别躲。
但她的人身自由即将被限制, 不躲怎么可能？
梁枝在程清淮怀里挣扎着，想要离他远一些，娇躯柔软，又没什么章法的乱动, 极其容易触碰到敏感的地方, 男人的呼吸肉眼可见的粗了起来，他伸手钳制住怀里的人, 威胁道：“如果你不想被我强迫, 就别动。”
梁枝：“你冷静点！”
藏在黑裤下的猛兽已经逐渐苏醒，跃跃欲试的想要进攻，梁枝想要离远一些都不行，下一秒她被抱起，随后天旋地转, 落入有些凉意的皮质沙发上。
程清淮欺身而上，猛兽与柔软对峙，大手慢慢的划过梁枝白皙的面容。
她的头发有些乱, 眼中是情绪激动翻涌上来的水渍，脸颊两侧是羞怒的红，就这么瞪着程清淮，企图击退这逐渐暴露本性的人。
“我怎么冷静？”大手落在细嫩的脖颈上，往常被不住亲吻的颈部修长又脆弱，大动脉随着主人的情绪剧烈的跳动着，似乎只要用劲，就可以彻底钳制住它，“以前我问的问题你都不回答，今天我再问一遍。”
“梁枝，你把我当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沪市？”
“你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死刑判缓的机会？”
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是梁枝无法回应的，直到那双上挑的眼尾染上了淡淡的红，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梁枝才能在程清淮身上察觉到他掌握着一艘大船的实感。
但他又问出了一句话。
“枝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三流言情剧中的这句话往往都伴随着主角的歇斯底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对方的心思，在茫茫人世中寻找到一个锚点。
但这句话出现在程清淮身上是违和的，他究竟变得多么不自信，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明明他在上，梁枝在下，却又好像翻转了过来，他在祈求梁枝的垂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明明处于宽阔的客厅，但程清淮只觉得空间逼仄，身下的人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他轻笑一声，眼底一片荒凉，慢慢的起身，坐到一边去。
躯体相碰的暖意消散，便是独属于冬天的凉意席卷身躯，梁枝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下后，才慢慢的坐起身。
她慢慢的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等到一切都收拾好后，才跟程清淮交流。
“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
我能。
这句话是程清淮在心里说的。
程涯臣跟盛凝最开始也并非一帆风顺，一个是傲气的当红女星，另外一个是执掌一个集团的老总，哪怕有爱意，也被逐渐消磨在了各种争吵里。
后来盛凝产后抑郁，表面看她的离家出走是因为程清淮，实则程涯臣才是罪魁祸首。
程清淮承认，在有些时候，他的基因里是带了程涯臣身上的劣根性，他会努力克制，但只要稍微不在意，就会让劣根性有可乘之机，左右他的决定。
现在，他情愿变得恶劣一些，强扭瓜又如何，不管甜不甜，到手都会有个瓜。
“你上楼去睡觉去吧，明天不用去公司了，我给你安排好。”
程清淮起身，拎了一瓶酒进了书房。
他这副态度让梁枝想跟他吵架也吵不起来，好在手机没被收，梁枝给吴盼去了条微信，让她有些心理准备：【程清淮发现我打算走了以后，把我关起来了。】
随时随地都在冲浪的吴盼回复的很快：【？】
【囚禁PLAY？】
梁枝：【一点都不好笑。】
左右她也离不开这里，气了半天以
后，梁枝穿着拖鞋去了二楼。
深夜，整座城市都进入了安眠。
书房的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打开，程清淮身上酒气滔天，走在楼梯上，拉开了卧室的门。
宽大的床上隆起一道身影，大抵是这张床太舒服，梁枝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后，躺下就睡着了。
程清淮慢慢的走到床边，坐在了地上。
他的意识已经被酒精摧毁，伸手戳了下睡得正香的梁枝，“你是怎么睡得着的呢？”
他睡不着，只要一想起梁枝的打算，以及他的未来里没有梁枝，心头就好似堵了一块大石头。
“梁枝，你可真狠心。”
没人回应他，只有床上的女人平稳的呼吸声。
程清淮抓着梁枝的手，借着月色打量着她的眉目，倒是想起初见她的那天。
雨中，被淋湿的发梢，猫儿一般的人就这样闯入了他的眼中，那个时候，她有男朋友，现在她不打算要他了。
……
程清淮说到做到，梁枝在这套公寓里呆了三天，每天都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做好饭菜让她吃，天南地北的菜系都有，但梁枝就是没什么胃口。
公司里没人找她，张怀阳连条微信都没有给她发过，吴盼偷偷给她传递消息，告诉她是赵勤亲自来给她办的离职，至于交接，还要等总裁办的通知。
不少人都开始议论梁枝跟总裁办的关系了，但正主都不在，议论来议论去也没个定论。
程清淮在把她关起来的第二天又飞了申市，临行前交代了阿姨，别让梁枝出去。
梁枝也出不去，房门外日夜守着两个彪形大汉，不知道程清淮从哪请来的门神。
电视电视不想看，饭也不想吃，梁枝就干脆每天都睡觉，她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格外的嗜睡，每天醒一会睡一会，日子倒也好熬。
但这可愁坏了阿姨，程清淮让她来照顾梁枝的一日三餐，结果她现在一天都吃不到一碗米，等程清淮回来，会不会生气？
主卧的门被敲响，梁枝从睡梦中醒来，阿姨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模糊，她起身过去拉开门，问道：“怎么了？”
“梁小姐哦。”阿姨看起来可要着急多了，“这几天你才吃了这么一点东西，啊拉没必要跟自己置气的哇，身体是自己的，还是要好好吃饭的。”
“我没胃口。”
这是实话。
阿姨却不这么想，她从中劝道：“不管程总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要用自己的身体惩罚别人的哇，我煮了鱼汤，你要不要下去尝一尝？”
梁枝是真的不想吃，但架不住阿姨的劝。
人是程清淮请来的没错，她也不想迁怒别人，所以顺势跟着一起下楼，餐桌上放着荤素搭配的几道菜，正中间是一锅鱼汤。
阿姨陪着她住，这几天也摸清了她的脾性，知道她脾气好，不怎么生气，想来肯定是程清淮做了什么才让她提不起兴趣来，便想着法的逗梁枝高兴。
“今天都腊月二十啦，还有十天过年，我明天去买点装饰，我们一起把屋子里装饰一下怎么样哇？”
梁枝不置可否，让阿姨自己看着办，伸手盛了碗鱼汤，慢慢的搅着等凉。
她不爱过节，各种各样的节，往常除夕夜她只会回梁正宇家露个面，今年闹成这样，进去就会被别人打出来的吧。
而且到现在程清淮都没回来，她能不能走出这道门还两说。
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又没有家。
这几天昏昏沉沉的睡着，手机丢到一旁也不想看，阿姨在来的第一天还把一楼的影音室收拾了出来，想着梁枝能去玩一玩，她没兴趣，也不想动。
只是今天天气不错，浮尘飘在阳光中，让梁枝久违的想要接近太阳。
她看向窗边的神情被阿姨察觉到，阿姨去盛了碗米饭递给她，“待会吃完饭，你去晒晒太阳好不好哇，我去把卧室的床品都换一下，给你换一套好看的。”
“好。”
梁枝端起鱼汤舀了一勺，只是放在唇边，就有冲天的鱼腥味侵入她的鼻腔，胃部一收缩，她下意识的干呕了一声。
这一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她放下碗筷，胃酸在不停的翻涌着，快走两步推开一楼的客卫，对着马桶就吐出了一口酸水。
她这几天没怎么吃饭，胃里没什么东西。
阿姨一看这情况，连忙接了杯温水跟过去，“哎呦都说了要好好吃饭，你看这胃就坏掉了，喝口水漱漱口，我去给你煮碗面，鱼汤就别喝了，太腥气了。”
梁枝背过手去摆了摆，缓了一会后才把口中的苦味稀释掉。
吐了一场，人的精神更加萎靡了，餐桌那她连靠近都不想，干脆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阿姨看她状态这样，只能给程清淮去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情况。
“程总哇，梁小姐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还吐了一场，要不要安排医生过来看看，别真的把身体给糟蹋坏喽。”
程清淮已经到了申市机场，伤者家属安抚完毕，能让他们好好的过个年了。
“你让物业安排下医生吧，我马上就回去。”
第96章 意外 梁枝她是打算饿死自己吗？
从机场回开元公馆的路上, 程清淮肉眼可见的有些急躁。
只是沪市的道路太堵，徐哥从后视镜频频看向程清淮，又被堵在一个红灯前, 他道：“程总你不要着急，现在晚高峰, 到处都很堵。”
程清淮倚在真皮座椅上, 闭上了眼睛, 揉了把眉心。
“知道, 注意安全。”
霓虹灯影从车窗外飞驰略过，他的指尖敲击着手机外壳, 连着几天不吃饭, 梁枝她是打算饿死自己吗？
另一边，开元公馆内，阿姨好说着把梁枝劝坐到沙发上，又煮了点清淡的菜让她垫了两口, 门铃响起, 程清淮惯用的私人医生上门。
先是给梁枝量了一□□温，又问了一下她最近的身体情况, 没有敢贸然用药, 只是隐晦的提了句：“梁小姐最近月经正常吗？”
原本还有些困乏的梁枝瞬间清醒，算了一下时间，抿唇坐在沙发上没答。
元旦前辛老帮她开最后一次药的时候说过，调理身体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当下吃的药可以暂时固本培元, 但身体有自己的适应能力，她有可能会反复，也有可能会经期紊乱, 这都是正常的。
但梁枝联想到在津城的那次，以及这段时间不正常的激素水平，心里有了些底。
大概已经有一颗小种子在腹部生根发芽，往后还会脱离母体，长成参天大树。
她不露半分心思道：“前段时间有在喝中药，调理痛经的，这次可能是副作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也不想吃药，自己缓一缓就好。”
病人的意愿这么强烈，没有再嗅到鱼腥味后，梁枝翻涌的胃部也逐渐平稳下来，医生也不好强硬的开药吃药，而且他有几分怀疑梁枝是怀孕了，在这个时候用药不慎很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所以他只是交代阿姨做一些清淡的菜，多吃水果蔬菜，让梁枝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
送走医生，阿姨还是有些忧心忡忡，“要不然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程总现在在路上，等回来看到你这个状态，我不好交代的哇。”
“不用。”梁枝没什么力气，不想出门，“程清淮专门找人看着我，让我出门，我跑了你不是更不好交代？”
这下明显把阿姨为难住了，她唉声叹气的替梁枝倒了杯热水过来，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或许这两日的嗜睡和刚刚的呕吐只是小豆芽在提醒她的存在，现在被医生这么一检查，她平稳了下来，乖乖的躺在妈妈的肚子里不再胡闹。
梁枝的右手落到小腹上呈保护状态，虽然还没有确认，但她有预感。
她怀孕了。
“我没什么想吃的，阿姨你也坐下歇一会吧。”
这个阿姨不知道程清淮从哪找来的，不光面善，而且很会疼人，把梁枝当亲闺女看，不过几天，就摸清了梁枝的口味，十分的有边界感。
但她还是有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总爱说一些家常话，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程清淮。
“程总说他已经在路上了，怎么还没到？”她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自顾自话，“那我今天晚上要不要他的饭啊。”
梁枝没接话，说实话，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程清淮。
在她的设想里，这一切都很简单，向来高高在上的程总应该不会在意身边女人的去留，他们是渡过了一段平稳的犹如老夫老妻的日子不错，但真要论起来，感情也没有深厚到离不开彼此的地步。
她提出要走，程清淮挽留几句，她再次表明态度后，应该就可以踏上离开沪市的飞机。
结果刚刚提出来，就被带到了这里‘软禁’了起来。
程清淮没收她的手机，也没有隔绝她与外界的联系，所以称不上囚禁。
睡了几天，她有些想明白了。
无论程清淮的想法如何，她终究是要走的。
这一次的离开就像是一趟朝圣之旅，她体验过了被爱，也学着去爱人，爱这个课题太过于恢弘，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来验证学习成果。
程清淮见过她每一次不堪，无论是丁锐启，还是她那对不负责的父母，这是梁枝最无法接受的事情，她自卑又自负，看起来对什么都很淡，却又十分的敏感。
她坚持离开，大概只是因为，她并不认为会有人喜欢上这么不堪的自己。
思绪逐渐飘远，阿姨的声音瞬间提高了起来，将她又拽了回来。
她举着手机来问梁枝：“梁小姐，外环出了一起重大车祸，你看看中间这辆宾利，是不是程总的车哇？”
还未来得及打码的车牌号落入梁枝眼中，破碎的现场以及不断摇晃的镜头，男人被从车里拖出来抬往救护车，那枚被她亲手打磨过的领带夹映入眼帘。
脑中‘嗡’的一声发出轰鸣，阿姨的手机没被抓住，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
京市，盛清煜好不容易趁着年底的颁奖典礼多，有了个短暂的假期，正躺在家里拉着窗帘闷头大睡，他的经纪人姚浩来砸响了他家的门。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他很是不悦，潋滟的桃花眼中带着懒怠，拉开门道：“你最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姚浩顾不得那些，冲进他的衣帽间帮他挑了几件衣服塞到他的怀里，“抓紧换衣服，机票我给你买好了，司机在楼下等着，剧组那边我也会给你请假。”
盛清煜被姚浩这一通动作弄得有些懵：“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姚浩帮他收拾行李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哥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消息我安排公关部那边暂时压了下来，但是不知道还能捂多久，你抓紧跟你家公司的公关部商量一下……”
“什么？谁？”
盛清煜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荒谬，姚浩知道他不信，干脆衣服也不让他换了，直接将他推出了门，上车后把压下的新闻稿给他看。
“沪市特大车祸，十辆车连撞，程总就在其中。”
……
医院内，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梁枝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阿姨陪着她守在手术室外，盛凝来的匆忙，也没有以前的优雅大方，脸上也有些急切。
她过来抓住梁枝的手安抚了句：“别怕，老程以前给小淮算过，他命硬，一般人带不走他，他肯定会平安度过。”
多的话来不及说，盛凝又匆匆去往医生办公室，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手术中的灯亮起，梁枝的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神情有些恍惚。
盛凝没把她当外人，说了一下为什么程涯臣没过来，“老程心脏不太好，这两年晕过去了几次，我接到消息了以后没有告诉他，怕刺激到他，先瞒着，看看这边的情况怎么样，老曹也已经在联系国内外最好的医生，小淮吉人天相，肯定没什么问题。”
吐了一场后的苦意似乎才反应过来，从舌根深处慢慢的蔓延到整个口腔，她无意识的握紧盛凝的手，力气增大，抓的她有些痛了盛凝也没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坐在一起，等待着手术灯灭。
时间的流逝在此刻变得极为缓慢，梁枝几次出现幻觉，感觉到手术门开，医生出现后摘下口罩，沉痛的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她并没有怎么处理过这种情况，刘芳是病逝，最后的几天被家人早早的接回了家，离开时是躺在她生前睡过的床上，所以她对于生死这件大事上，经验太少。
活的像一捧没有根的浮萍，飘到哪算哪，中空的根茎中容不下太多的人。
不知道多久以后，手术灯灭，医生如释重负的摘下口罩对盛凝道：“没事了，等麻药醒了就好了。”
一直绷紧的弦骤然松掉，全身的肌肉在这个时候都放松了下来，梁枝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响起一片嘈杂，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她这几日不好好吃饭的后果来了，程清淮还没被推出手术室，她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觉也睡得不好，梦里医生反反复复的出现，一会是说病人没救了，一会又是浑身鲜血的来调血库的血，等到她有了意识后，才发现躺在病床上，阿姨在一旁陪着，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吞了回去。
“我去叫程总的妈妈过来。”
这一夜最劳累的就是盛凝，好在盛清煜从京市赶了回来，接手了程清淮那边的事情后，盛凝才抽出身来看梁枝一眼。
“醒了？”盛凝的神色也不好，年纪大了，到底是经不住年轻人那么熬。
“嗯。”
梁枝作势要下床，她想去看看程清淮，被盛凝拦住，“怀孕了就别乱跑了，他那边挺好的，没什么大事，就是腿骨折了，养几个月就会好，你比较严重点，医生说你现在营养不良，这今天也没好好吃饭，怎么，跟小淮吵架了？”
预感成为了现实，梁枝摸了一下小腹，抬头对盛凝祈求道：“盛总，这件事你能不能先别告诉他？”
这个孩子的存在，她暂时不想让程清淮知道。
第97章 醒来 我爱你，这不是假话
好在盛凝不是多事的人, 把一些补气的汤品从床边拿起来，倒了一碗递给梁枝：“这是你跟程清淮的事情，我不管。”
“只是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要多多注意一些才是。”
这汤是阿姨在梁枝晕过去的期间回家去煮了拿过来的，放到现在, 温度刚刚好。
梁枝也没什么心情喝汤, 这几天身体不适加上昨夜的刺激, 让她本就巴掌大的脸显得更为苍白, 此刻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漂亮的杏眸中难掩萎靡, 很难不让人激起保护欲。
她不想喝, 盛凝也没有硬劝，“你歇一会就先跟着阿姨回去吧，程清淮这边有我们，暂时用不到你操心, 奔波了一夜, 卧床修养对你和对肚子里的宝宝都好。”
“我想等他醒来。”梁枝摇摇头拒绝，“盛总, 我在这边歇一会。”
盛凝见她坚持, 便顺了她的心意，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梁枝回去也肯定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就在这守着。
“好，你想呆着就带着, 待会我儿子来跟你说昨天的情况，我现在还要赶回去通知老程这件事，舆论是暂时压下来了, 但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
梁枝帮不上什么忙，又跟盛凝说了几句话，目送她离开病房。
等病房内就剩下她和阿姨两个人后，阿姨才凑过来，脸上带了点后怕，“梁小姐，昨天幸亏医生没给你开药，你渴不渴，饿不饿，想吃
点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想吃，阿姨，你也去休息一会吧，我想自己呆一会。”
“行，我就在沙发那边坐一会，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喊我就行。”
这间病房应该是医院的VIP病房，算是一个小套间，有独立的会客室和卫生间，等沙发上的阿姨呼吸逐渐平稳以后，梁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沪市的天才刚蒙蒙亮。
昨夜的事情仿佛一场兵荒马乱，将所有的人和事情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翻看了一下新闻，这场车祸所有的消息基本上都被压了下去，没有图片广为流传，只剩下一些文字信息，有心的人凭借蛛丝马迹也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信息化时代，没什么事情是真正可以藏得住的。
确认程清淮没什么大事后，阵阵的后怕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的涌了上来，直冲梁枝的脖颈，激起阵阵颤栗。
若程清淮真的因为这件事而发生什么意外，她一定会后悔。
梁枝抵达医院的速度比盛凝快得多，医生最开始以为她是程清淮的家属，掏出手术同意书来让她签字，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原来一个身份比单纯的恋爱要重要这么多。
如果结了婚，她便是程清淮的紧急联系人，也是可以在这张薄薄的纸上签下名字让医生在最快时间内进行抢救的人。
但她不是，只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着盛凝来。
重新平躺在床上，泪珠顺着太阳穴没入黑发中，她蜷缩在病床上，像在母体中那样保护自己，喉咙处发出的呜咽是小兽的哀鸣，强装镇定后的情绪崩溃来的汹涌，原来强装着不在意的人，已经彻底住进了心里。
躺在沙发上的阿姨听她在哭，不由的叹了口气，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太少，吵嘴执拗，在大事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照顾了梁枝这几日，知道她的性子，这个姑娘漂亮年轻，眼底总缺了东西，看着怪可怜的。
两个小时后，病房门被敲响，阿姨只睡了一会，听到声响后过去开门，盛清煜站在门外，看到开门的人有些讶异，“王姨，你怎么在这？”
“程总让我来照顾梁小姐的。”
王姨以前在程家老宅工作过，带过程清淮几年，后来她生了一场比较严重的病，便辞了这边的工作，程清淮知道后特地给她转了一笔钱，这次程清淮专门拜托曹伯将她请来照顾梁枝，她没有拒绝。
盛清煜点点头，“她醒了吗？”
提起这，王姨就想叹气，“撑了一晚上，刚哭了一场，我去把她叫起来吧。”
程清淮倒下，集团的事情就要压在盛清煜的身上，他还要赶着去跟赵勤他们开会，所以时间不多，只能抽出一点空来跟梁枝说事情的经过。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梁枝穿着病号服，披着毛衣外套走了出来。
以前虽然在视频或者语音中或多或少的知道梁枝的存在，但她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时，以盛清煜在娱乐圈见惯了帅哥美女的眼光，也不得不赞叹一句梁枝的皮相和骨相都得天独厚。
脸部线条流畅，翘鼻樱唇，顾盼生辉的杏眸，是多少圈内人通过科技手段都达不到的自然和谐。
只是她的脸色不佳，看起来有些病西施之态。
“嫂子。”盛清煜主动打招呼。
“叫我梁枝吧。”梁枝在沙发上坐下，王姨便识趣的回了里间，“程清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就是在等麻药醒，我哥吉人天相，除了腿骨折以外，就有点轻微脑震荡，剩下的都是皮肉伤，头上的血看着吓人，伤口也就一点，你放心吧。”
盛清煜的时间紧，大部分都是他在说，梁枝点头应和，氛围并不尴尬。
“事故的起因是最前面那辆车疲劳驾驶，一脚油门没踩好，造成了后方的追尾，事故突然，我哥的司机下意识躲避，又碰巧中间车道的车在变道，后车刹车也来不及，便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那徐哥没事吧？”梁枝问。
“他的伤比我哥要重一点，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这次的事故中没有死亡的人员，所以网上不会大肆报道。”
想要报道，也得看新闻能不能发的出去。
交代完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盛清煜就要去集团暂时替程清淮坐镇大局，虽说一旁有赵勤和曹耀辅助，但他并不擅长在商场沉浮。
饰演角色他手到擒来，暂时带领一个企业，他自问没那个本事。
临走前，他对梁枝道：“嫂子，这几天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哥，希望他早日好起来，把我拉出这一滩苦水。”
只能期盼程清淮早日康复，他回京市，说不定还能赶上一次《寻仙》的聚会，临走前没跟舒亦澄说，也不知道狠心的舒老师会不会在意他的死活。
……
病房里，点滴落入长管，最终没入血管中。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眉头蹙起，脸上有几道结了痂的伤口，不损他半分清隽，反倒是有些战损后的美感。
梁枝无事，也睡不着，寻了把软和舒适的椅子在程清淮的病床前守着，好像看着他才会安心下来，王姨把饭菜搬过来，她吃了两口没忍住，又去厕所吐了一场，漱了口回来，床上的男人已经醒了过来。
医生来检查完，确认他没什么事后，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
梁枝拿了根棉签，坐在床边，轻轻的帮他润着唇，“你麻药还没有彻底过去，暂时不能先喝水。”
女人垂眸，碎发遮住了她精致的面庞。
程清淮的脚上打了石膏，此时还没有知觉，只有动作稍微大一些后，不住的晕眩，但他还是笑了一下，问道：“王姨说你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吃了没？梁枝，你别用伤害自己来报复我。”
‘吧嗒’一声，泪水落在了梁枝的手背，等她再抬起头，声音里带上了哽咽，“那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吗？”
“这是个意外。”程清淮有些无奈，“别哭了，我现在手都没劲，也没办法帮你擦眼泪，我都好久没跟你说话了，你跟我聊聊天行吗？”
梁枝自己擦了把眼泪，把杯子和棉签放到一边，“我知道这是个意外，程清淮，那天晚上我跟盛总坐在手术室的门外，我想了很多，我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我都又回忆了一遍，你想结婚这没错，按照正常的进展是这样的，但我不想。”
有些话不说不代表不存在，说开了对谁都好。
程清淮扯了扯唇，笑容有些苍白，眼尾上挑，眸中略过幽暗，“我以为你会哭着告诉我，你后悔了，想跟我结婚呢。”
梁枝的杏眸闪过彷徨，她慢慢的俯下身，趴在程清淮的手边。
骨节分明的大手透着失血过多后的冷，梁枝没动，轻声道：“我后悔过一瞬。”
程清淮还没来及笑，她的下一句话又将他打了回去。
“也只是一秒，医生把手术同意书给我的时候，我没有身份帮你签，那个时候我后悔如果因为这件事，没有第一时间对你进行抢救治疗，往后的余生我都会活在愧疚不安中。”
“你看，其实我妈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你重伤在床，我只想着自己，我想我需要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想法，将我自己从囚笼中解放出来，听我说完这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程清淮的眸中闪了闪，没有吭声。
“我还是不会结婚，这不单单是针对你，而是我自己的心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你，这不是假话，但我最爱的永远是我自己。”
第98章 心甘 你永远不会心甘情愿
梁枝清楚的知道, 她与程清淮一同走入了一个死局。
虽说只要其中有一个人退一步，局面就不会闹得太僵，但自始至终, 这一步都难以后退。
一边是委曲求全，另外一边是天各一方。
就这么僵持着, 竟然达成了罕见的平衡。
程清淮的脸上还带着失血过多后的苍白, 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这些话梁枝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起, 可这个时候不说，还要再留到什么时候呢？
等他康复以后再把她关起来吗？
“枝枝。”程清淮低哑的声音响起, “你试试来说服我吧, 你将你坚持要走的理由说给我听，若是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打开门，我会放你走。”
“不，你永远不会心甘情愿。”
梁枝摇摇头, 那双漂亮的杏眸中藏着轻易不可察觉的悲切, “程清淮，我们一直这么僵着也没什么意思, 一直跟你待在一起, 难保我不会变成我爸我妈那样的人，到时候再说分开，现在的感情也就不剩了。”
这其实才是最大的症结，难以解开的死结。
梁正宇跟陈萍的这段婚姻就像是一面扭曲的镜子，梁枝怕自己照的久了, 也变成了镜子中那只剩下皮囊的人。
“你能不能别这么悲观，还没开始的事情就宣判死刑。”
“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我怎么样才能抛弃流淌在我血液里的基因, 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的投入新的生活里去？”
麻药在渐渐消散，痛感从打了石膏的腿上开始逐渐蔓延，程清淮的眉头忍不住蹙起，身体上的不适让他很难在这个时候再去放下身段来说一些软话讨的眼前人的欢心，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梁枝。
梁枝也并未退让，与他四目相对。
“我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妈，我们的结局注定跟他们不同，梁枝，还是那句话，你劝不了我，那你就走不了。”
病床上躺着的男人高大，显得病床都有些局促，只是脸上带着伤疤，看起来可怜兮兮又放狠话的样子，堵住了梁枝继续说伤人的话。
在这个时候谈这些，本就欺负人，梁枝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让他自己休息。
没谈出来一个确切的结果，梁枝走出病房，王姨迎上来扶住她，“梁小姐，程总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
还能放狠话威胁人。
“那你想吃点什么？”王姨问，“程总妈妈交代了，那间病房可以暂时先让你住着，或者咱回家也行，最好先去做个产检，看看身体怎么样，我这边好给你安排对症的食疗。”
梁枝：“好，我回去休息一会再说。”
她真的没什么胃口，回到隔壁的病房，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期间听到病房门有响过几次，还有王姨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她听不太清，意识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即将天黑了。
哪怕是VIP病房，条件也不如家里好，她起身时病床发出的声响惊动王姨，她闻声过来搭了把手把梁枝扶了起来。
“这次你得吃饭了吧，程总妈妈安排送来的饭菜一直都在保温着，就算是吃不下也要硬逼着自己吃一些，梁小姐，程总还在病床上躺着，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几天，王姨这几句话真是翻来覆去的说，梁枝不是不想听，身体的反应往往支配着她的理智，饭刚吃到嘴里，胃部就在不停地翻涌。
没吃几口，只能吐出来苦水，看着她抱着马桶吐的样子，王姨都忍不住擦眼泪，“作孽哦。”
王姨一辈子没结婚，也没有孩子，不像其他长辈那样会说这都是女人需要经历的，她跟梁枝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是真的在心疼她。
吐了一场，好歹的吃了碗粥后，梁枝坐在沙发上擦了擦泛红的眼圈，接过王姨递过来的水喝了口，“阿姨，盛清煜给你开了多少工资啊。”
王姨报了个数。
梁枝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养一个保姆和一个孩子应该绰绰有余。
她提议道：“不如你把合同签给我吧，以后我这边来付你薪水，我可能会去外地住几年，你跟我一起怎么样？”
王姨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要考虑考虑。
心里不住的嘀咕着梁枝和程清淮的关系，但她什么都没说，照旧做自己的事。
吃完饭没什么事情，王姨洗了些带酸的水果放在果盘里让梁枝当零食吃，刚吃了没有两块，病房门被敲响，王姨去开门，见盛清煜站在门外。
他没有直接进来，“嫂子，我能来你这待一会吗？”
这称呼他叫的不是一两次，梁枝都已经有些脱敏了，把果盘放到一边，她让了些位置出来，“坐吧。”
盛清煜跟程清淮真的不太像，他一举一动都透着些随性的散漫，慵懒的像一只猫，穿着黑色的毛衣坐在沙发里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那双潋滟的桃花眸中盛着淡淡的笑意。
他似乎不会局促，也不会有刚跟人见面几次的尴尬感，反倒是这里像是他家客厅，梁枝才是那个外来者。
带着酸味的凤梨咬在嘴里，盛清煜听到声音了侧目道：“嫂子，给我也吃点呗。”
他今天白天一整天都跟着曹耀和赵勤在集团跑来跑去的当牛做马，现下不光觉得脑细胞用的超标了，还觉得格外的饿。
隔壁病房里程涯臣正在大发雷霆，定好的饭也没办法吃，他实在是不想跟老头子对上，才来梁枝这躲清闲。
梁枝把果盘推过去，盛清煜用牙签插起一块，塞到嘴里，酸味直冲味蕾，他的表情不受控制的扭曲了一下。
“这么酸？”
“……你饿了？”梁枝半点都没觉得。
“饿。”
“阿姨，我那边还有没有没动的饭？”
“有。”王姨从保温桶里拿出梁枝没碰过的饭菜，摆放在盛清煜跟前，“这些都是干净的。”
盛清煜不客气也不矫情，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他吃饭的时候梁枝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吴盼发了快要二十条消息刷了她的屏，最后一条是醒目的五个大字：【他真的好帅！！！！】
再往上看，原来是盛清煜今天去集团时正巧被吴盼看到，据吴盼说，她在电梯里碰到盛清煜时，险些直接晕过去，给她们鱼丝姐姐们丢脸了。
梁枝想了一下，敲了一行字过去：【现在他就坐在我身边吃饭。】
吴盼：【！！！】
言语已经不能表达她的想法了，只能用醒目的标点符号来证明她的羡慕。
不过吴盼也没有忘了正事，她是想来问问梁枝最近怎么样的。
【程总车祸的消息在公司小范围的传开了，你还好吗？】
梁枝：【还好，在医院呆着呢，他没什么大事，就腿骨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吴盼：【哦哦，那就好，只是他住院，你离开沪市的计划还打算继续吗？人都在医院里躺着了，总不能再把你关起来吧。】
梁枝的指尖顿了一下：【继续，等他出院的时候，我就走。】
吴盼回复了一长串大哭的表情。
“嫂子，我吃好了。”盛清煜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帮着王姨一起收拾餐具，收拾完以后，他又瘫倒在沙发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不去隔壁吗？”梁枝问道。
盛清煜：“老头子骂人骂起来没完没了，我才不过去当炮灰，让我哥自己受着吧，嫂子，你这两天过去尽量别撞上老头子，我跟你说，他咬人。”
梁枝：“……”
盛清煜吐槽起来自己的亲爹怎么半点情面都不留。
没什么事情做，梁枝又开始吃起了那盘酸掉牙的果盘，看的盛清煜直泛酸水，“这么酸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酸吗？”梁枝没觉得。
“酸。”盛清煜肯定道。
他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男孩，心里有了怀疑，没问出口，反倒是装作闲聊一样问道：“嫂子，你要不要去查查看看，这么能吃酸的，别是缺什么维生素ABCD。”
在一旁坐着玩手机的王姨插话：“不用看，这都是正常情况。”
盛清煜顿了一下，“我哥知道吗？”
他有些敏锐。
梁枝的眼睛眯了眯，敷衍了过去，“我打算自己告诉他，你能暂时先别跟他说吗？”
盛清煜自然是无所谓。
只是从他的视角来看，梁枝跟程清淮中间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可调和的问
题。
中午的时候他回了趟医院，看到他那天塌下来都没什么表情的哥哥躺在病床上，脸黑成锅底，就像是将自己套进了解不开的乱麻里，寻不到挣脱的契机。
他决定出手帮一帮他的好哥哥，不枉程清淮投了那么多钱。
“我哥的消息传到你那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担心？”盛清煜问。
梁枝“……”
她面对盛清煜这突如其来闲聊的架势有些不适，但也很快的调整过来，“嗯，当时不知道具体情况什么样，坐在车上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抖。”
脑中各种想法都浮现出来，却也没办法冷静下来，直到在程清淮进手术室前，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有一个念头冒出来一瞬。
如果程清淮平安无事的话，她一直和他在一起也可以。
但等他确实没什么事的消息传出来，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反悔了。
第99章 不留 梁枝，我不留你了。
“……你老婆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王姨也说她当时的眼泪都控制不住，不是我说哥，你都这么惨了, 多卖一卖不就没那么多波折了吗？”
盛清煜一副很懂的样子，“你耽搁这么久, 还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程清淮：“……”
病房内的照明灯已经关了, 仅在床头留了盏夜灯, 光影勾勒出程清淮精致的五官, 虽脸上还有些结痂的伤疤，但也给他平添了几分凌厉。
他手里拿着平板正处理一些必须要他过目的工作, 闻言抬了抬眼, 轻笑一声嘲讽道：“你这么厉害，舒亦澄是你女朋友了？”
盛清煜：“……”
大概这就是互相伤害，盛清煜伸直长腿闲散的躺在陪护床上，把双臂垫在脑后, 看着倒映在天花板上的光影, 虽然不想管，但还是选择帮了程清淮一把。
“哥, 我觉得你跟你老婆好好谈谈吧, 今天我去她那坐了一会，她不像是对你没有感情的样子，咱家的人都是情种，这件事别成了你迈不过去的坎。”
不然到时候程清淮在家里不理世事的伤心痛哭，集团的事情还要他出面代理。
他可不想京市沪市两头跑。
程清淮冷着一张脸对提上来的OA神情点下了驳回, 随后揉了揉眉心，把平板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到底他精力不比以前，无论是麻药散去的痛感还是药力原因, 处理一会工作，头就痛的厉害。
“梁枝在隔壁住着？她身体怎么了？”
不会是闹了几天绝食，真出了什么问题吧。
盛清煜转头看他，没说实情，“你做完手术以后她就晕过去了，我妈安排了一声帮她调养，这几天也在医院住着。”
至于梁枝肚子里的崽，还是等她亲口告诉程清淮吧。
程清淮的眉头皱的很紧，有些想下床过去看看梁枝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腿还是拖累了他，让他动都觉得困难。
虽说这几年盛清煜没有跟程清淮生活在一起，但是仅凭他以前对程清淮的了解就能想得出他打算去做什么，“刚断了腿，你就老老实实的养伤，不然老头子来又要臭着一张脸骂你一天，大半夜的，你老婆又不会跑。”
程清淮：“……”
会跑。
病房内安静了下来，程清淮却没什么睡意，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直到眼底发酸，他才开口，“清煜，你说怎么才能挽留一个一直打算离开你的人？”
盛清煜演了这么多剧，看了那么多电影，总要比他有经验些。
只是回答他的是盛清煜早就不知道在何时变得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
这个困死鬼转世的弟弟，半点不中用！
……
天蒙蒙亮，盛清煜就被赵勤和曹耀拖走，曹耀不忘安抚一晚上都没睡好的程清淮：“哥你放心，我会把咱小盛总照看好的。”
盛清煜：“……”
他一锤捶在曹耀的后背，“走了，你接着养伤吧。”
与此同时，程清淮受伤的消息也扩散了出去，不少合作商和想要合作的人都纷纷赶过来看望，一上午的功夫，病房内络绎不绝的人险些将门槛给磨平。
到了下午，他终于闭门谢客，先前用来看梁枝的那两个安保大哥也被调过来守病房，从楼道里就隔绝了其他人的窥探，赵勤跟着盛清煜，程清淮这边也离不了人，便从总裁办又调过来一个人，帮着程清淮跑动跑西。
中午吃饭的时间，梁枝过来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眉宇间带着疲累，小桌板上的饭也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
王姨把梁枝的饭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她也不说话，坐下就是吃。
程清淮扫了一眼梁枝跟前清淡的饭菜，忍不住皱眉，“你要是在这住不惯，就回家去，想吃什么让王姨帮你做，吃的这么少，真打算饿死你自己？”
梁枝：“不回。”
他让她去哪她就去哪的话，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说来也怪，这几天梁枝吃什么吐什么，只有吃些水果才能压住她翻涌不停的胃，现在跟程清淮呆的进了些，看着他的脸，喝了半碗汤后，居然都没有想吐的感觉。
王姨见状忍不住喜意，“梁小姐哪都不用去，就跟您待在一起，她才能多吃下去饭。”
程清淮：“……”
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梁枝只是来吃个饭，吃完饭跟王姨一起把餐具收拾完了就走，在即将踏出病房前，程清淮幽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枝枝，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被叫住的梁枝回头，扯出一抹假笑敷衍道：“你也要多吃饭，吃的多了身体才能好的快，阿姨，改天给程总炖个猪蹄吧。”
虽然是安抚人的话，听起来怎么都不走心。
程清淮：“……”
病房门被关上，梁枝回去坐了会，脸色一变，捧着马桶又全吐了。
这下可把王姨给急坏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又开始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身体怎么受得了，要不我去楼下给你挂个号，你去找医生看看吧。”
梁枝说不出话来，被王姨扶着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小脸苍白，不过几天的功夫，人已经快要不像样了。
医生上来看了一下，检查了她身体的各项机能，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孕期的反应因人而异，一直吃药打针最终伤害的还是孩子，只能是多多的想办法，梁枝多吃一点东西下去。
几天过去，离春节越来越近，医院里的人都在减少，来看望程清淮的人也逐渐消停，程涯臣那天来骂完人以后就再也没露面，只有盛凝会拎着家里准备的饭菜过来给程清淮和梁枝加餐。
腊月二十七，沪市下了一场大雪，整个沪市银装素裹，朋友圈和微博都是身边的人发的雪景，病房里的空调日夜不停，将人身上的寒气驱散的干干净净。
吴盼发来消息说她想来看看梁枝，乘胜已经开始放年假，春节她要跟着父母出去过，也就只有这两天有时间。
梁枝知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干脆的回复她，等盛清煜过来的时候再让她过来。
住院这几天，王姨总结出来一个规律。
梁枝的孕吐一般只发生在程清淮不在的时候，所以她经常让梁枝去隔壁病房坐坐。
程清淮这几天确实没怎么休息好，一边是工作上的事情还需要他把关，另外一边则是因为眼前的人。
才几天的功夫，梁枝脸上的肉就好似薄了一层，整个人都像一朵蔫了的花，失了鲜活，坐在沙发里瘦瘦小小的一团，盖着毯子低头在看一本书。
明明是岁月静好的场景，程清淮却觉得心里发堵。
平板界面停在那久久没有翻页，梁枝被他看的忍不住蹙眉，“你看什么？自己没有事情要忙吗？”
“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嗯。”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梁枝没有必要去瞒，她的下巴越
来越尖，整个人的精神也不太好，大部分的时间只想着能睡一觉。
“想吃什么？”程清淮作势就要去找手机来给梁枝订饭，“那家鱼汤怎么样，我看你还挺爱喝的。”
梁枝光听鱼汤两个字，就有些作呕，捂住口鼻拒绝，“不用，我想吃什么会自己准备，我能照顾好自己，你还是照顾你自己吧。”
程清淮：“……”
再多关心的话也都哽在了心口。
梁枝为了转移注意力，强破自己继续看书，看了没一会，困意袭来，头一歪就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很美。
中午的阳光轻轻的落在她的脸上，好似也怕将她惊醒，漂亮的杏眼被长睫遮盖住，呼吸轻缓，好似不小心掉落人间的天使，让人生不起靠近的心思，只能远远的赞叹她的美。
程清淮轻手轻脚的放下平板，似乎怕自己的声响将她惊醒，给王姨发了条微信让她过来帮梁枝盖好被子后，无人在侧，他终于可以不用压抑自己那想要将梁枝藏起来的心思，可以肆意的注视着她。
这么看，梁枝真是瘦了好多。
她明明每天都认认真真的吃饭，不像往常那样晚饭说不吃就不吃。
听盛凝说，她专门在医院附近租了套房子让王姨帮梁枝准备饭菜，怎么还是喂不胖她。
就好像她的体内有一个源源不断会吸取她营养的东西，在掠夺她好不容易吃下去的能量。
又或者是，先前将她关在开元公馆，打破了她惯有的生活条件，心情淤堵，才会让她吃下饭也消化不好。
人常道，胃是情绪器官，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胃也不会工作。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她的身体会不会垮？
许是他思索的太过入迷，连盛清煜进来都没发现。
当牛做马快要一周的盛清煜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不用一左一右两个门神盯着，自是立马来找程清淮讨要好处，刚请了清嗓，程清淮一个眼刀抛了过来。
“小点声，梁枝在睡觉。”
盛清煜：“……”
“那你就不心疼心疼我是吧。”
盛清煜还是压低了声音，“公司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留了几个高管值班，其他人都放假了，要是没有其他事我打算回京市，你自己行吗？”
程清淮：“除夕的时候我应该就可以出院，到时候在家养着就行，不过你这个时候走，不怕老头子气晕过去？”
“他现在可没空管我，你这边的事情有他烦躁的呢。”
虽说程清淮闭门谢客，但不少生意上的往来还真不能轻易的驳人家面子，所以程涯臣被迫出山，在家里来来回回的接待着这些想要去见程清淮的人，听曹伯说，最近家庭医生都去的更频繁了。
“没办法。”程清淮拍了拍自己的腿，“现在我不中用。”
盛清煜听出了他这都是在说鬼话，程清淮其实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从他出任执行总裁这几年就能看得出来，集团内大大小小的项目他心里都有数，分公司的业务也多少都能懂一些，不会轻易被人蒙骗。
他可跟着赵勤跑了几天，对程清淮打算干什么看的分明。
“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当心后院失火。”
盛清煜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了，跟你说一声，你还是对你老婆好一点吧，就她最近的身子蜷缩在沙发上睡觉，肯定不舒服。”
“你什么意思？”程清淮拧眉。
“……我说多话了。”盛清煜在嘴边拉了下拉链，“你们自己说吧。”
程清淮最近一直有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在这一刻，听到盛清煜的话后，有了实感。
他周围的这些人都在瞒着他一些事情。
掏出手机给赵勤发了条微信，半个小时后，赵勤把查到的结果发了过来。
检测报告上白纸黑字在这一个让他晃眼，哪怕坐在床上，都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
梁枝怀孕了，没打算告诉他。
……
除夕的那天，程清淮出院，徐哥伤的重了些，还需要在医院躺着，曹伯安排了一个更加稳妥的司机过来接人，王姨昨天放了假，回老家去她侄女家过年，所以整个开元公馆内，只剩了程清淮和梁枝两个人。
轮椅划过地板发出声响，程清淮这几天不方便上楼，暂时在一楼的客房住。
程涯臣的意思是让程清淮回老宅去养病，盛凝从中劝了几句，让程涯臣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春节，是程清淮和梁枝一起过的。
梁枝的孕期本来慢慢消散了，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开元公馆后又开始反复了起来，回家以后的第一顿饭是曹伯安排人来做的，刚吃了一口进去，她皱了皱眉，一言不发的跑去了卫生间。
程清淮操纵着轮椅跟了过去，在门口等了一会，梁枝红着眼眶出来。
他心里有些烦躁，在梁枝跟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她，“你过完元宵再走可以吗？”
在这场僵持中，程清淮是率先放手的那个。
梁枝回身，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梁枝，我不留你了。”程清淮又说了一遍。
四周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正午阳光正艳，从梁枝身后投出一块正方形的光斑，程清淮矮了梁枝一大截，抬头看她，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那双潋滟的挑花眼中，藏匿在最深处的希翼。
或许……梁枝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回心转了意？
梁枝的心情开始复杂了起来，一方面觉得解脱，另外一方面，还是有着不可避免的失落。
她清楚的知道，这次离开后，就不会再跟眼前的人有什么牵扯了。
明明是她求的，闹到最后，才看清楚自己无法忽视的不舍。
程清淮真的是个好人，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她很开心。
梁枝蹲下身来，环抱住程清淮，“谢谢你。”
愿意主动放手。
第100章 离开 所以是我放她走的
除夕的年夜饭是梁枝跟程清淮一起吃的, 曹伯下午的时候专门安排人来做的一桌席面。
只是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窗外的街景可以看的出整个沪市都陷入了一种狂欢，往常令人烦恼不已的事情终于可以放心的说一句, 等过完年再说了。
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电视里是阖家团圆的联欢晚会, 程清淮坐在轮椅上端了一杯茶, 也放下了不离身的平板, 操纵着轮椅过来问梁枝, 想不想吃点水果。
梁枝的神色萎靡不振，她刚刚去吐了一场, 现在正昏昏欲睡的躺在沙发上, 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只能听到车轱辘声又响起，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带着凉意的东西抵到了她的唇边。
凉凉滑滑的，在舒适的暖气房中冰的梁枝一激灵。
下意识睁开眼, 程清淮指尖捏着一个小番茄, 要她张嘴。
明暗在程清淮脸上分割开来，他眸光微敛, “我看你喜欢吃水果, 吃点小番茄吧。”
从中午程清淮说出要放梁枝走后，两人的氛围就有些怪，年夜饭的饭桌上彼此沉默，这一举动倒像是破局。
就着他的动作，梁枝张嘴含住小番茄, 克制的，没有让自己的唇瓣碰到他的指腹。
一个喂一个吃，很快, 一小碗小番茄就见了底。
程清淮又问：“还想吃点什么吗？”
梁枝摇头，“不用了，我困了，先上楼休息了。”
“晚安。”
程清淮目送她离开，在楼梯拐角处，梁枝回了一下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置身于明亮的客厅里，落地
窗外是团圆的万家灯火，电视机里是国泰平安，只有他，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心脏莫名的被人抓了一把，梁枝狠下心来转头，进了卧室。
大年初一，程清淮一大早就被各种各样拜年的短信吵醒，他起身换了套衣服，曹伯安排的人送来了早饭，给梁枝打了通电话后，她穿着一身纱裙下楼，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黛，一副没怎么睡好的样子。
保温箱里有两个汤盅，程清淮把贴了标签的那个推过去，“盛姨特意交代了，这碗没放当归。”
孕妇最好不要食用当归。
梁枝藏在桌下的指尖顿了一下，没问程清淮为什么会知道。
这段时间她吃了吐，吐了吃，没什么事情就睡觉，若是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就不是程清淮了。
他的声音淡淡，“你不想告诉我，我就没问，只是还是要保重身体，一切都要以你的情况为先，不用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红包，程清淮递给她：“盛姨给你准备的压岁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梁枝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晶润的杏眸中凝落成雨，她心头那点无法言明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都随着这场哭泣倾泻了出来。
她自己做的决定，自己也在矛盾。
其实吴盼也曾经劝过她，让她试着跟程清淮谈谈，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喜欢都未曾消磨掉。
只是梁枝独自在这场颠簸的人生中漂泊太久，已经没有办法真真正正的将自己剖白开来让人观赏。
程清淮很好，他的家人也很好，但这都不属于梁枝。
她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不配拥有他人的爱。
“哭什么。”纸巾轻柔的擦掉梁枝的泪，程清淮有些无奈，“该哭的是我吧梁小姐，你都不打算要我了，怎么就变成你在哭？”
熟悉的称谓在一瞬间将梁枝拉回到了跟程清淮开始的时候，她的泪掉的更凶。
一边哭一边吃饭，看的程清淮心里发揪。
哭完了，饭也吃完了，梁枝重新飘回到楼上睡觉，约莫中午的时候，门铃被人按响，程清淮看了眼监控，解开了中控锁。
秦执礼拎着两瓶酒走进来，轻车熟路的拿出拖鞋给自己换上，然后上下打量，“梁枝妹妹呢？”
“在楼上睡觉。”
“那你们俩就在家里待着，哪都不去？”
按照往年的惯例，过年的时候程清淮会抽出半天的时间跟程涯臣一起去拜访一下世交的长辈，下午跟秦执礼一起出去玩，打牌，吃饭，喝酒，大年初一就这么过去。
今年他伤了腿，还在吃药，别说喝酒了，坐半天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是他成年以后过得最清净的一个年。
“你看我能去哪？”程清淮指了指自己的腿，操纵着轮椅进了一楼的茶室，“要不然你背着我出去玩吧。”
“我有病？”
秦执礼跟在他身后进了茶室，准备关门的时候被程清淮叫住，“门别关。”
“怎么了？”
“梁枝自己在楼上，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父亲，瞎操心。”
程清淮：“……”
有些时候，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直接扔出两个炸弹，让秦执礼清醒一下，“她怀孕了。”
“过完元宵就走。”
“等等。”秦执礼叫停，他被炸的有些懵，“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吗？”
怀孕还好理解，怎么下一句话就跳到了过完元宵就走？
程清淮不太想说，冲泡了一杯茶，茶香飘了满室，倒了一杯给自己，慢慢的品着。
秦执礼敲了敲茶桌，试探性的问了句：“去父留子？”
程清淮：“……”
他沉默了。
“哈哈哈哈哈哈！”秦执礼发出一声爆笑，言语中不带一点掩饰，直接嘲讽，“老程你也有今天啊，别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掉小珍珠吧，去父留子，你得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才让梁枝妹妹这么看不上你啊！”
程清淮：“……”
他拿起茶桌上的小茶宠丢了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
“不行，人长了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不抓着这次机会好好嘲笑你，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不过老程你行不行啊，之前不是还打算求婚，怎么才这么几天就变成了被甩的孩子他爹？”
被秦执礼这么一嘲笑，程清淮更烦了。
食指与拇指摩擦着想要抽根烟，但他所有的烟在得知梁枝怀孕的那天就已经丢了，现在只能把玩着小茶宠，来消磨掉自己心头的那点不甘。
“她因为家里的原因，不想结婚，我以前有察觉，没当回事，从申市回来后，我知道老头子去找过她，没控制好脾气，把她关起来了。”
秦执礼：“……几天不见，你都玩的这么花了？”
程清淮堵在心口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点，他做不到哭，只能皱着眉头跟秦执礼倾诉。
“前段时间我住院，她就住在隔壁的病房，一张小脸吐得发白，整个人都像冬天垃圾桶旁边瘦弱的小猫，我总担心她会一点一点的失去生命力，最终被一场大雪掩盖，又好几次，我都在想，要不要让她把孩子打了，她怀孕的样子真的太痛苦了。”
秦执礼：“幸亏你没说，不然梁枝妹妹连待到元宵都不会待，连夜打飞的就跑了，你又真不能把人关一辈子，别闹到最后把情分都给磨光了。”
“我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秦执礼看着眼前可怜的程清淮，摇了摇头，在茶杯里倒满了酒，“你以茶代酒，哥们替你干了！”
说完便一饮而尽。
程清淮低头看了眼自己还在冒热气的茶水，沉默了一瞬，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还不够惨？”
“够惨了。”秦执礼实话实说。
项目出了问题，自己出了车祸，老婆打算带着孩子跑，人生三大事，事业，健康，婚姻，程总现在是半点都沾不上，等他好了一定要去附近的山头拜拜，问问神佛去年为什么要这么薄待他。
“当浮一大白！”秦执礼又喝了一杯。
程清淮要是还看不出来秦执礼是故意的才奇了怪了，又一个小茶宠丢过去，冷着一张脸赶人：“别在我这喝酒，影响我养身体。”
“得了吧。”秦执礼拆穿他，“你就是喝不到眼馋，不过你跟梁枝妹妹的事情也不是无解，你们之间的死结在她那，你不如给她留出来时间让她想清楚，现在申市那边也离不开人，先分开一段时间，对你们或许都是好事。”
程清淮也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才会在昨天松口让梁枝离开。
当距离足够的时候，或许会重新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茶杯中的水面静静的浮现着热气，程清淮的指尖轻点杯壁，声音中带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出来的委屈。
“所以是我放她走的。”
……
时间从指缝中溜走，在正月里最后一个节日，彩灯挂满沪市街头的时候，梁枝离开了开元公馆。
这半个月来，她的孕期似乎随着那场大哭消散，吃饭也不费劲了，除了贪睡一些，与常人无异，王姨回来后还颇为惊奇，以为是程清淮用了什么魔法，让梁枝好了起来。
这次离开，王姨随着她一起，回到梁枝的出租屋收拾东西后，搬家公司装车，慢慢的运往梁枝定好的那座北方小城去。
程清淮在春节假期过完后就复了工，虽然还离不开轮椅，但集团事多，也离不开人，经济现在一年比一年不景气，他身上承担了许多员工要吃饭的重任，自然是要更忙一些。
飞机划破天际的那刻，程清淮转动着轮椅慢慢的到了窗边，呆坐了一会。
而梁枝，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