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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贵客

    敬酒?!

    程皎皎倏然气笑, 程昭阳却彻底没了笑意。

    “来来来,让本郡主看看是谁这么大脸面。”程昭阳说罢就要起身去隔壁, 却被程皎皎拦住了。

    “算了阿姐,别理他们就是了,何必一般计较?”

    程昭阳想想也是,但还是膈应,程皎皎倒是看得开:“既然这什么都没有,那咱们走吧, 换一家?”

    众人赞同。

    程皎皎立马就起了身,临走前看了一眼隔壁包厢,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定是知道她们走了, 但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程皎皎他们下了二楼,走出这酒楼大门口时, 楼上的一扇窗户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陈晟端坐在案几前, 毕恭毕敬看着眼前人。即便是身穿常服的陛下, 此刻严整的右衽玄衣, 宽大的袖摆沿着肩膀舒缓垂落, 天生的筋骨齐正, 带着帝王的压迫感。

    若是旁人, 定不敢抬头, 不过陈晟却正在禀报这些日子南下的巡视成果, 时不时还会看一眼严炔的神色。

    不过自打一刻钟之前,陈晟的汇报便被他抬手打断了。

    因为一阵银铃般又雀跃的声音上了楼,并直接去了他们隔壁包厢。陛下原本深不见底的神色泛起了几分涟漪, 再后来……

    陈晟竟亲眼目睹了陛下略有些孩子气的一面。

    他和这满屋子的随从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方才那窗是陛下亲自打开,他探头朝下看了一眼,眼尾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又等了片刻,严炔关上了窗。

    “继续。”

    陈晟一愣,早就忘记自己方才说到哪里了,缓了一下才道:“臣……没什么可说的了,陛下此次南下,可有何安排?可要知会蜀王?”

    严炔想了想,道:“自然,不过现下先不要对外声张。”

    陈晟:“臣明白。”

    陈晟还不算特别傻,这一路以来,他早就想明白了陛下当初的用意,也看清了郡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故而他现今也不敢隐瞒丝毫,将郡主这阵子筹备药铺的事情一一禀报了一遍。

    “郡主先前还十分担心陛下的身体,不知陛下此次南下,身体可是康健了?”

    长贵抬眼悄悄看了眼陛下,严炔摇头,“这也是朕南下的原因,听闻仲阳云近日会到蜀州。”

    陈晟:“!”

    陛下竟还没好!他立马道:“臣定时刻探报!不过陛下,是否要先请小郡主为您诊治?”

    严炔摇头:“暂时不要让她知道朕来了。”

    方才,严炔不过想逗逗她。

    陈晟不大明白陛下的意思,只好点了点头。

    楼下的马车已经远去了,严炔也敛了神色,开始议正事……-

    程皎皎最终的药铺名字,定为问安堂。

    倒是挺符合行医济世的意义,定好之后程皎皎又跑了两家匾额店,将匾额做好,再安排了一些接下来的琐事,待黄昏时分才和程昭阳一道回府去了。

    药铺越接近开业,细节的琐事便越多,程皎皎这时候才体会到了做生意的不容易,不仅是做生意,就是操持内宅、掌管家事,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当真辛苦。

    在马车上程皎皎就懒成软骨头往程昭阳身上靠:“阿姐,我身上好酸啊……”

    程昭阳无奈笑:“又撒娇,那我给你捏捏好了。”

    “谢谢阿姐~”

    程皎皎感慨了一番自己的想法,程昭阳笑道:“是呀,的确不容易的,不过也是无所谓,反正阿姐会帮你操持的。”

    “那怎么行呀,阿姐你和姐夫还有自己的生活,不必为我来劳心,最近这阵子你总为了我忙,都冷落姐夫了吧?”

    程昭阳一愣,脸颊有些红晕:“不必理他。”

    语气分明甜蜜,程皎皎笑呵呵的,眼里还有些羡慕。

    “今晚你就别同我一起睡了,回去吧!真的。”

    程昭阳一开始还不愿,但见妹妹坚持,也只好应下。

    “再有几日问安堂开业,你这几天也好生歇歇,有什么事情就交个下人去处置吧。”

    待程皎皎回了蜀王府。

    刚刚进了家门,她便忽然觉得家中气息有些不对。

    程昭阳是半点儿没有察觉,但程皎皎在外几年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她在马厩附近停了停脚步,忽然问那看守的小厮:“今日有客人?”

    那小厮一愣:“好像是几位门客来拜见王爷,小的也不知道身份。”

    听说是门客,程皎皎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她回了花间殿,实在是累极,洗漱之后便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屋里静悄悄的。

    程皎皎唤了声金果,门推开后金果应声而进:“郡主。”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唔,睡了好久……扶我起来走走吧。”

    金果应是。

    程皎皎换了身衣裳,想去找一趟父王,一是因为问安堂要开业的事,她没什么经验也准备的匆忙,想听听父亲的意思是其一,其二是,师弟午后便说要回来制药,她正好去和师弟交流交流。

    谁料金果说:“王爷从午时开始就在书房接待贵客,现在还没出来。”

    程皎皎一愣:“今日那几个门客?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这么久?”

    “奴婢也不知道……”

    程皎皎按了按眉心,“算了,那先去找师弟吧。”

    齐宇自从来了蜀王府,一直住在山水阁,平日除了与程皎皎一同筹备问安堂,大部分时间都在制药。

    为了解程皎皎的蛊毒,也为了研习医术。

    程皎皎去的时候,院子里还有股浓浓的药味,不过师弟不在。

    程皎皎唤了两声也没见人影,忽然,视线被矮几上的一封信给吸引了。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看的。

    但师弟没有及时将那信收起来,乃至于上面的字就那么直白地映入了眼帘——

    是大师兄的来信,信上的字很简单。

    暂不解蛊,等吾来。

    程皎皎愣了愣,什么意思?

    师弟已经找到了可以解情丝蛊的法子,可是师兄说不行?

    师兄要来给她解蛊吗?

    这个念头在程皎皎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没细想,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师姐。”

    程皎皎迅速转身:“我、我来问问你问安堂的一些药材。”

    齐宇微笑道好,随即走到案几前,也看到了那信,微怔,然后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转身递给了程皎皎另外一本册子。

    “我这些日子已经编撰好了,基本也都备好了,应该是覆盖了所有常用的药材,按照我云游的经历来看。”

    程皎皎:“!”

    巨大的惊喜一下子就将她心中的古怪掩埋过去了,她一把接过,就差没有雀跃跳了起来:“谢谢师弟!”

    齐宇微笑:“师姐客气了。”

    程皎皎:“有了这个就太好了,我马上让人去准备,柜子那些明日就能搬进去,再挂上匾额、药材到位,基本就可以了!”

    齐宇点头,忽然看了看她:“师姐,今日可有不舒服?”

    程皎皎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呀,自从上回服用了你的那个药之后就再也没有难受了。”

    齐宇松了口气:“那便好,明日就是月圆,师姐务必记得服药,若有任何不适,随时来找我。”

    “嗯嗯,好,你放心啦。”

    程皎皎在山水阁又待了一会儿,她让齐宇自己好好休息,然后转身去找蜀王了。

    这个时候,那些门客总算是应该走了吧。

    的确走了。

    只是程皎皎刚踏入大门,鼻息一动,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蜀王还在案几前坐着,看见女儿,微笑:“麦麦来了,有事吗?”

    程皎皎一时没想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呆呆点头:“有些关于药铺的事情想请教父王。”

    “哦……坐吧。说来听听。”

    ……

    陛下在蜀王府悄无声息住下了。

    就在东边的林中阁,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很多,这也多亏蜀王府够大。

    严炔只带了长贵和一应贴身侍从照料,陈晟和怀北军还是和从前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至于楚河和他手下的十几个暗卫,本来就来无影去无踪,在偌大的蜀王府出入,只要不想被人发现,怕是没什么人能瞧出来。

    而关于严炔的身份,也没有几个蜀王府的下人们知道。

    严炔与蜀王议了一下午的正事,此时正坐在案前用膳,即便眉宇之间有些疲惫,但依然坐的端端正正。

    长贵狗腿地出去了一回,这会儿回来了。

    “陛下……哦不,主子爷,都打探清楚了,郡主就在东南角的花间阁,离这不远!”

    长贵笑得堪比一朵花,他自从摸清楚陛下的心思,现在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门清儿!

    “刚才郡主从山水阁去了蜀王的书房,现在应该在说话,一会儿从蜀王那边出来后回花间阁,势必会经过咱们这外头的竹林,陛下要不要……”

    严炔今日胃口明显不错,蜀州的膳食的确好吃,也精致。长贵说完之后他默默放下了筷,问道:“山水阁?住着谁?”

    长贵一愣:“……好像是那位齐公子吧。”

    严炔一愣。

    忽然觉得口中有点酸,挥挥手让人把膳食撤下去了。

    “花间阁……”

    严炔轻声念了念这几个字,他虽然才来蜀州两日,进蜀王府半日,却已经能感受到蜀州的精致。

    这般环境,难怪能养出她。

    其实这蜀王府,严炔四年前本应就来。

    可惜错过了。

    过了四年才第一次踏入,想来有些遗憾。

    且此时他堂堂帝王还有些偷感!只因名不正言不顺,若是从前,他说不定也可以住在花间阁……

    严炔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匪夷所思。

    第42章 月圆

    次日, 一大早程皎皎便出门去了。

    今日定做的匾额便会送来,她的主要任务是去采买药材, 之后还要分门别类归置好,最后再查缺补漏一下问安堂缺的东西,基本上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所以今日还是很忙。

    而阿姐昨日已经回了自己家中,和姐夫今日好像还有事出门去。

    自程昭阳和贾拓成婚后,贾拓自己也在蜀王府外也修建了宅院,倒不是不想同蜀王住在一起, 只是当初贾拓身份低微,自知亏欠程昭阳许多,修建宅院一是弥补程昭阳,让她以后多个可以散心的去处, 二也是让蜀王放心。

    这些年贾拓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赚钱养家,倒是的确都做到了该做的完美, 蜀王早就认可了这个女婿。前两年便让贾拓将自己的父母接到了蜀州城内的宅院, 程昭阳一月里, 一半在娘家, 一半在婆家。

    程皎皎不可能事事都麻烦她的阿姐, 于是前日一定要让程昭阳以自己的事情为准让她回去了, 今日应当是陪着贾夫人出城去了。

    她和小师弟先去了城郊的一处药田, 听说城里不少药铺的供应都是从这里采买。

    但药田和药材的品质, 程皎皎无论如何也要自己看过才放心。

    严炔今日, 也一早就去了军中。

    蜀王府的下人们对这位贵客的身份毫不知情,即便有一两个想开口问的,也被上头的管事给嘱咐过, 谁都不敢乱说,旁的地方不知道也就罢了, 尤其是这林中阁跟前的,却总觉得头顶上好像有好几双眼睛,但一抬头,哪里来的人影?

    且这位贵客行踪神秘,何时走的他们也一概不知……

    严炔自是去了衙蜀,北方一统后,虽然蜀王行蜀州治理权,但这次严炔正式在秦城登基之前,也要将这上下一应官员来了次大换血。

    昨日和蜀王在书房长谈,正是商议此事。

    蜀州的情况蜀王最是了解,官员的任命和人员的调遣也自有一番章程,今日便一同在衙蜀中,将有关人员的安排一一禀报给了陛下。

    至于此次南下的怀北军,一部分驻扎在衙署当中,还有一部分,则要和蜀州当地的军队合并整顿,城郊的军营也正忙得热火朝天,严炔试试亲力亲为,恨不得一人分作两身。

    一头扎入政务当中,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来……

    一晃眼,大半日又过去了。

    程皎皎和齐宇这时候也定完了所有的药材,正预备朝回走,忽然,田埂上传来了一阵惊呼——

    “有人晕过去了!”

    程皎皎和齐宇吃惊的回头,便看见一个妇人原本挑着担子正在田垄上走着,应是胸口忽然疼痛,瞬间倒地不起,此时整个人还在发抖抽搐着。

    齐宇脸色大变,快步走去:“让让!我是大夫!”

    程皎皎紧随其后。

    这般病症,一般都是急症,极其危险,作为大夫的他们当然不可小觑。

    齐宇擅长此症,已经开始给那妇人整治,他们周围此时围上来了不少人,全被程皎皎给喝退,留出足够的空间。

    这些百姓们早早就看见了他们,当初还以为是富商来采买罢了,没想到真有这般年轻的医者,一时有些惊愕。

    也有人怀疑道:“你们真懂医吗?!要是不行就赶紧送医馆吧!别耽误了人!”

    小虎是个暴脾气刚要怼人,银果先开了口:“这是城中问安堂的大夫!你休要信口开河!”

    一听说是正经医馆的大夫,大家也就不说话了。

    齐宇此时已经切脉结束,脸色不算好看,好在随身带有速救丸,喂了那妇人服下。

    程皎皎问道:“如何?”

    齐宇脸色难看:“不大好,送到问安堂我看看吧,暂时先稳住了而已。”

    程皎皎点头,忽然对人群中朗声道:“这位妇人的亲眷可在?!”

    她男人很快就来了:“这里这里!”

    “你妻子病得急,可能是心疾,你速速和我一道去城内。”

    程皎皎原本以为那男人会十分着急担心才叫他一同前往,谁料那男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治病要花多少钱,贵不贵?”

    程皎皎错愕住了。

    还是齐宇已经将那妇人抬上了马车后才回头,冷冷对那男人道:“不收诊金。”

    不收诊金?!

    那男人这才悻悻点头:“好,俺跟你们去就是。”

    回城路上,一直是齐宇为那妇人扎针拖延,马车不算大,程皎皎为他们留了足够的空间,只是看见那妇人的男人半点儿没有为他的妻子担忧,甚至还在感叹富人家马车就是豪华之时,不免心寒,说不出其中滋味。

    一路到了问安堂,程皎皎立刻命人抬病症去了后院。

    谁也没想到,问安堂还没正式开业,竟先拉了个急症病人回来,堂内的伙计们纷纷停下了手中之事,全在后院照看。

    程皎皎哪里也没去,帮着齐宇一道忙至天黑,直到齐宇最后一针收回,他长长松了口气,程皎皎也跟着一样。

    “如何了?”

    齐宇脑门细细密密的汗珠:“暂时安全。”

    医者,最怕遇到脑、心突发疾病者,起病急,凶猛要命。

    他们在阎王爷手下抢人,一日了,滴水未进。

    齐宇抬头:“师姐,这妇人的病症又急又古怪,我今夜不回去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来换我就好。”

    程皎皎本想自己留下,可想到自己怕是也医术不精,只好点头:“好。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个儿了。”

    ……

    程皎皎回去的路上心绪复杂,金果小声问了两句。

    程皎皎叹气:“我虽从前跟着师父学医,不过也是囿于宫殿的围墙之中,此次出来开设医馆药铺,才知其中琐碎艰难,可今日又接触了第一个病人……这让我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了民间疾苦,你白日可听那妇人丈夫的话了?”

    金果点头:“奴婢听到了……”

    “人命关天,他竟先问诊金多少,若我报了数他拿不出,是否就要放弃他的妻子?”

    金果和银果不说话了,其实这样的事,在百姓之中尤其是底层百姓,并不少见。

    程皎皎又叹:“还是我从前过于天真,现在想到一开始还说要开药铺赚钱,当真惭愧……”

    金果劝:“郡主那是玩笑话嘛,您本心善良,要不也不会开医馆济世救人了?不如我们后面再把米庄和粮铺开起来,赚了钱还能贴补医馆,救治穷人。”

    程皎皎听了这话,倒是眉头松了松:“你说的有理。”

    马车行至蜀王府大门,竟然已是亥时了。

    夜色如墨,今晚的蜀王府格外的安静。

    师弟和阿姐都不在,程皎皎便直接了当回了花间殿。见贴身婢女也露出疲态,直接挥手道:“沐浴用膳之后你们也都歇了,今晚不必守夜。”

    金果银果揉了揉眼睛道好,先伺候程皎皎吃饭沐浴,结束后,两人也回了自己房中。

    程皎皎倒在了床榻上。

    一头青丝柔柔铺在枕上,天越发热,她只穿了一件烟粉色的齐胸罗裙,四肢百骸都涌上了一股疲惫之意,原以为会和前几日一样倒头就睡,却不料,她朦朦胧胧之间,竟然觉得一股怪异的感觉,又从体内某处慢慢升腾起来了……

    忙成狗一样的,还有严炔。

    他结束一天的政事回到林中阁时比程皎皎还要晚一些。

    蜀王年纪大了,早早歇下,他却坚持到了此时才堪堪合上了奏折。

    长贵也已经靠在廊下打盹,严炔心中不忍让他回屋,长贵躬身道谢。

    也不知怎的,越忙,倒是累得睡不着了。

    这是严炔这几年落下的病根。

    在晋阳时,那人为他行过几次针熬过几次药,倒是有些缓解,可回了秦城后,便是不再管用了。

    她怕是早就忘了这回事吧!

    严炔忽然愤愤地想,虽然嘴上着急为他解蛊,不过也是想着早些少了他这层牵绊!

    而他却可笑的还不愿告诉她实情!他真正中的蛊毒她还丝毫未知!还不是为了让她安心解了那情丝蛊!

    想到这里,严炔心中又堵了起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偷偷住下,他应该第一时间传她为自己诊治!但他没有。

    这般做的原因,一是因为严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怯意,越靠近她,忽然有些不敢露面了,她会不户让他从蜀王府离开?

    二般,也是因为他若好了,往后还有何借口靠近……

    但或许人家根本就不会在意呢?她会不会根本不愿给自己诊治?!

    各种胡乱的猜想浮出严炔的脑海中,他根本没心思睡觉了。

    起身踱步到了门外,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出了竹林。

    长贵说,花间阁就在南边,他的脚已经丝毫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遇到这么个女人,严炔觉得累得慌。

    身体累,心更累。

    这疲累一直到他踱步到花间阁门口时忽然消失,他抬眸,目光被这里深深的吸引……

    这里便是她的闺房……

    四周种满了牡丹、海棠、栀子,难怪如此取名……

    早就晓得她在蜀州娇生惯养,却不料环境相差如此之大,蜀王是当真将她捧在手心里娇养,这般,程皎皎十五岁的性格也就不足为奇。

    严炔早就想明白了,若他将来有个女儿,怕是会比蜀王更加过分!别说是金银珠宝六马车,只要她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严炔也会绞尽脑汁去摘下来……

    当初,的确是自己委屈了她。

    严炔望着她的闺房迟迟挪动不了半分,忽然,那原本黑漆漆的房子有一间亮起了灯。

    严炔心口倏然一跳。

    接着,一个熟悉的倩影出现在了窗户上。

    严炔的心已经跳得要爆炸了。

    此时此刻的程皎皎却不好受。

    她反应了过来。

    糟糕,白日太忙,竟然忘记吃小师弟给的药。

    今夜月圆之夜,蛊毒犯了……

    程皎皎下地,口干舌燥,趿拉着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胡乱点了灯便在桌上找了起来。

    药呢……

    这蛊毒一旦发作,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猛,她清楚这点。

    现下竟然有些压制不下去了。

    程皎皎眼眶都泛了水意,找不到药,摇铃准备去叫金果银果时竟然直接把铃铛给扯断了……

    桌上的东西散乱了一地。

    就在程皎皎准备踉踉跄跄要出门时,木门忽然开了。

    她错愕回头,竟看到了一个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程皎皎杏眼猛然睁大,幻觉吧……

    而严炔也愣了一瞬。

    他发誓,他是看见那窗户上的人影慌乱不对劲才走了进来。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她竟没有穿什么衣服……

    第43章 意外

    程皎皎睡前嫌热, 本就只穿了一件烟粉色的罗裙,那罗裙齐胸吊带, 方才早就在凌乱之间有些散乱,露出雪白圆润香肩,甚至那一片浑圆也若隐若现。

    她便这般呆呆站在桌前瞧着面前人,门口那身影也一样呆如木鸡。

    还是程皎皎先反应了过来,但反应地着实也算不上清醒。

    那情丝蛊的劲儿比上回厉害得多,她的眼睛都有些赤红了。

    “你……”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开了口, 程皎皎在听到严炔的声音后忽然就大步走了过去,一阵香风,严炔脑袋还在缓慢僵硬地转动着,便看见那小小的身影扑进了自己的怀中。接着, 他的耳朵便被咬住了。

    严炔:“……”

    “关门。”

    程皎皎忽然哼唧一声,略有些不满地看了眼他身后。

    鬼使神差, 堂堂帝王脑袋现下一片空白, 并不怎么受控制的将门关上了。

    那厚重的木门发出咯吱一声响动, 严炔被这声响彻底唤回了理智。

    门一关, 有些东西就变了。

    他并不是不清楚程皎皎这反应是因为什么, 但他好像又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 只能任人摆布。

    任身上的人摆布。

    “你怎么来了……?”程皎皎呵气如兰, 完全不大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心里倒是有个念头, 他来得可真是时候……

    严炔嗓音有些破碎和暗哑,身后也出了一层汗意:“昨日便到了……”

    “嗯?”程皎皎听得不大真切,只是脑子还在转:“昨日……啊……那贵客是你!你住我家了……?!”

    “嗯……”

    严炔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面色无甚改变,耳根却是通红。

    “好啊……你偷偷来要做什么?”

    严炔答不上来。

    只是见人尚且还算清醒, 他捉住了程皎皎游移的小手。

    “怎么回事,不是说蛊毒解了?”

    程皎皎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没有……”

    严炔皱眉:“为何?”

    程皎皎没说话了。

    她体内的火烧得越来越热,也顾不上回答他了。

    她好热……严炔身上却很冰,是那种和冰块截然不同的冰凉感,靠近些……再靠近些,这会让她很舒服的……

    她被这该死的蛊毒折磨得有些难受,他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樟木的味道,令她感到越发依恋……

    这依恋让她有些不想撒手。还孩子气般往严炔身上蹭。

    啧……

    衣服好碍事。

    脱掉……

    程皎皎像个小孩,抱住了心爱的玩具不肯撒手,她其实对那事并没有过经验和体会,只是意乱/.情/.迷被她当成了依恋和渴望,这般混乱中,上回马车里的记忆忽然就浮现出来了。

    那种感觉……

    涓涓仙液,打湿了马车的软塌。

    这个骗子!!!

    程皎皎睁大了眼,抬头看向严炔,想控诉来着……却忽然变成了实际行动。

    她扑上去狠狠咬住了严炔的唇,用了些力气,简直是要咬掉一样,严炔眉头却都没皱一下,眼底的一团火却是再也压制不住了,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逆流了一样,他也决计不再忍耐了。

    忽然打横抱起了面前人,虽然也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但自从进了这房间,他好似也被这蛊毒缠住一般,细细密密,不能呼吸。

    拔木床发出轻微一声咯吱,严炔抱着人倒了下去,在压住人的那一瞬间,严炔还是顿了片刻。却不料,身下那娇小的身躯,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忽然翻身,骑了上去。

    在严炔错愕的眼神中便动手扯起了他的衣襟。

    严炔没有动,心脏却要跳出了喉咙。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程皎皎眨了眨眼,她肌肤原本雪白,此刻却泛上了一层粉红,美得惊心动人,摄人魂魄。

    严炔问完这话,程皎皎还顿了顿,然后——

    “啰嗦~”

    她娇滴滴趴在这严炔胸口,忽然张嘴咬住了他下巴,尖尖的牙好像鱼钩一样,细细摩挲在他的皮肉上,也似乎勾动他的心口。

    两人的衣裳早就乱了,褶皱的被褥也不知道何时滑了下去,靴子七零八落竖在床头……她还咬着严炔下巴不松开,下头的人无奈道:“麦麦……

    她不满地松开。

    严炔喉结上下滚动。

    双手抚了抚她脸蛋。

    “不后悔?”

    他连自己的声音也找不到了。

    程皎皎哼哼唧唧不得章法,急得有些想哭了。

    “我不会……”她无奈地窝在严炔脖颈。

    “你动一动呀~”

    娇娇软软的声音刚一出口,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严炔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了。

    床幔被他一把打了下来,他猛然亲上了程皎皎的唇,不同于她那猫儿一般的浅尝辄止,是更强势的进攻。

    程皎皎都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夜已深,花间阁内格外的安静,但两人的心跳声仿佛要吵醒所有的人……

    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在那蛊毒的作用下,程皎皎没有半点儿难受,那阵混沌过后,身体里的躁动全然褪去。

    便是在这个时候,严炔也停了下来。

    帐内的凌乱和晃动戛然而止,程皎皎弯弯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但她终于停下了哼哼唧唧,窝在严炔怀里乖巧的睡了。

    已不能直视。

    严炔没动,垂眸看了他好久,他的胳膊上,脖子上都有被程皎皎抓出来的痕迹。

    他抱着人翻了个身,眼神却是片刻没挪开,良久,在程皎皎额头印了一吻。

    “麦麦,你是我的。”

    ……

    程皎皎醒来的时候,帐内还有一股挥之不散的味道。不过身旁已经没了人。

    她探了探,脑袋瞬间就清明了过来,等她慢慢悠悠坐起身。

    昨晚的回忆就瞬间涌入脑海了。

    程皎皎:“……”

    好嘛。

    不仅是昨晚。

    还有上回在马车上。

    骗子!严炔这个骗子!!

    程皎皎浑身像被车轱辘碾过一样,还有好些见不得人的痕迹,她脸颊通红,又气,又带着一丝心虚。

    “金果。”她开口摇铃喊人,嗓音还有些沙哑……

    完蛋了,今天怎么办呐。

    很快,金果银果便走了进来。

    两人的神色有些微妙:“郡主……”

    “快伺候我洗漱穿衣。”程皎皎脑袋乱哄哄的,只想先把自己收拾整齐来再说。

    金果银果掀开床帐走了进来。

    “我……”程皎皎原本想解释一下,毕竟帐中这样,是个人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程皎皎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金果和银果耳朵都红红的,甚至没看抬头看她。

    分明是……已经知道了。

    程皎皎抿唇,看向院子里。

    “他在外头?”

    金果睫毛颤了颤:“是……”

    程皎皎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了。

    “先服侍我穿衣吧。”

    银果去整理床榻,动作也怔愣了一瞬,“郡、郡主……”

    程皎皎回头,那被岑上沾了些自己的落红。

    她扶额:“快撤下去。”

    银果慌乱应下。

    程皎皎的花间阁这会儿特别安静,时间还很早,她心里默默祈祷父王还没起,然后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开了房门。

    严炔果然立在院中。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原本正站在树下赏花,此时才慢悠悠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程皎皎觉得有些尴尬。

    “咳……”

    她轻咳一阵,掩盖了过去。

    算了!

    睡了便睡了!有什么大不了!

    况且师弟也说过要解情丝蛊必也先破元阴,否则严炔也解不了。

    只是她没想明白这人为何一大早站在她院子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

    她飞快朝严炔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他手:“你和我来!”

    严炔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当着所有花间阁下人的面被拉进了书房。

    大家全都面面相觑,根本不晓得这个一早从郡主房间走出来的“神秘贵客”,到底和郡主是什么关系呀……-

    “你做什么!”程皎皎关上门忽然转头气急败坏问。

    她明艳动人的小脸粉红粉红,这让严炔想起了院外的桃花。

    男人竟然毫无波澜地耸了耸肩:“你拉我过来的。”

    程皎皎:“……”

    她按了按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我不晓得你怎么忽然南下,怎么忽然来了我家,又怎么忽然去找我……但是昨晚的一切都是意外……你明白么,是情丝蛊。”

    程皎皎觉得自己的这番言论像极了一些话本子里的“陈世美”,但是她说的是事实啊……

    果然,她说完之后,严炔的神色就淡了下来。

    怕他听不懂,程皎皎补充道:“昨晚,月圆,你中蛊了,我也发作了,上回在柳城我师弟就说那蛊毒还没发完全清除,所以这事发生了也好……这样我们就能根除这蛊毒了……我知道你大概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不需要明白!总之……总之你清楚一点就好,昨晚真的是个意外罢了……”

    程皎皎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面前男人的脸色好像已经要杀人了。

    “意、外?”

    严炔咬牙问了一句。

    程皎皎咽了咽口水:“……是。”

    本就是意外啊,他难道还想怎么样么!

    且不论两人如今身份悬殊,就是传出去……

    她害怕她父王也要当场晕厥过去了。

    程皎皎心虚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严炔倏然气笑,忽然上前将人一把揽入怀中,力道大的程皎皎觉得自己腰肢都要被掐断。

    他粗糙的拇指忽然抚上程皎皎的唇,重重碾压了一下。

    “郡主……说得倒是轻巧。”

    严炔眼底的情愫和暗沉程皎皎看不懂,只觉得他的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睁大了眼。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主子爷,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是楚河的声音。

    第44章 巡使

    楚河的声音的确很急, 严炔脸色忽变。

    “陛下快去!”程皎皎后退了一步,有种释然的轻松。

    严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明显压抑着什么,顿了片刻之后才忽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楚河在严炔身边压低嗓音说了几句什么,严炔脸色大变,立刻和楚河一道离开。

    程皎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且不论昨晚那场意外吧, 现下程皎皎也的确没空再想,她整理了一下心绪,便也赶忙朝问安堂赶去了。

    也不知道昨日那妇人怎么样了,师弟会不会一晚上都没有睡……

    到问安堂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 程皎皎进门便道:“师弟!抱歉,我来迟了!”

    问安堂里十分安静, 所有伙计们也似乎有些熬不住, 大部分还在休息, 程皎皎立马放低了声音放缓了脚步, 转身吩咐金果去买些好消化的吃食, 一会儿送来。

    金果应是, 转身便去了。

    程皎皎来到后院, 一股浓浓的药味, 齐宇从药房走了出来, 眼下也是遮盖不住的乌青。

    她不知道为何,有一些心虚……

    昨晚师弟还在这里辛辛苦苦的照顾病人,她却……

    程皎皎脸颊一红, 立马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抛出了脑海,齐宇此刻也走了过来, 大抵是看出她似乎情绪有些不对,便问了一句。

    程皎皎:“没什么,早上有点事情来晚了,师弟,你昨日累坏了吧,休息吧,那妇人可还安好?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齐宇 :“还不好说,需要继续观察,没事师姐我不累。”他说完,还关心地看了眼程皎皎:“昨晚是月圆,师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程皎皎:“……”

    齐宇不问倒也罢了,既然他问了,程皎皎又不好撒谎,犹豫了又犹豫,只好如实回答:“我……我忘记吃你给的药了……”

    齐宇一怔,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二话不说,立刻抓住了程皎皎的手腕,四指在脉搏上一按,脸色便彻底变了。

    程皎皎当然知道昨晚的事情一发生,这蛊毒的形态怕是都有了变化,正想开口解释一两句,齐宇忽然叹气道:“他是谁?”

    程皎皎:“……”

    齐宇望着她,神色有些心疼:“师姐糊涂。”

    程皎皎讪讪摸了摸鼻子:“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他,他是……”

    程皎皎正不晓得怎么解释严炔的身份,吞吞吐吐之际,忽然,后院忽然传来一阵的痛苦的哀嚎,正是那妇人发出来的!

    程皎皎和齐宇均是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自己的事情,两人立刻就赶到了后院!

    那妇人嘴里正在呜呜咽咽,她的丈夫昨晚在医馆里面将就了一晚,此时正手忙脚乱站在一边:“大、大夫,我媳妇她咋了这是!”

    齐宇一把将人推开,奔到那妇人跟前,“不好!她又起症了!”

    程皎皎大惊!

    那妇人是心疾,起病猛本来就十分的危险,可没想到才压制下去又复发一道,这般棘手的情况,让齐宇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程皎皎也一同开始帮忙,她将自己的速救丸全拿了出来,喂了那妇人服下,可二次再犯,起症竟是比先前还要凶猛,程皎皎瞧着,脸上的血色渐渐都失去了。

    堂内的伙计都涌了过来,但是谁也不敢上前打扰,而那妇人的丈夫还在旁边叫嚣:“俺媳妇咋啦?咋啦这是!”

    被小虎死死拦住。

    “你给我闭嘴!你要是想让你媳妇好就少说两句!”别看小虎才十几岁,力气倒是不小,死死的压住那男人不让他上前,金果和银果两人这会儿也赶了回来,瞧见这一幕,也有些慌乱。

    那男人倒是也没有闹到很久,因为没过多会儿,程皎皎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齐宇的脸色也渐渐白了。

    两人慢慢地直起了身,整个问安堂都沉寂了下去。

    齐宇慢慢回头,盯住那个男人,“你不必闹了,你妻子已经没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啥?!你说啥?!”

    男人忽然失了控一般,整个人冲到前面去,“媳妇啊,媳妇!你咋就这样走了啊……!媳妇……”

    程皎皎脸色惨白,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死在面前的、还是她的伤患,这是第一次。

    齐宇在民间行医,见过的大概比她多一些,虽然心中也有些许沮丧,但情绪倒是还稳当地住。

    见那个男人还在嘶吼,齐宇朝他走了过去。

    拉开小虎,站定道:“你妻子是突发性心疾,在田埂上的时候便只有大概一刻钟的活路,我施手援助不收你半分诊金,原本是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可惜,你妻子的病症太重又常年得不到正常的休息和诊治,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抱歉。”

    那男人面目有些狰狞:“你个庸医!你害死了我媳妇!你说这些话糊弄谁呢!要不是你昨天忽然冒出来,我送到村里刘麻子那边说不定两帖药就好了!你个庸医!你赔我媳妇的命!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势必要去报官的!”

    那男人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齐宇衣领,小虎气急了,上前就要动手,但是被齐宇拦住,齐宇冷冰冰地看着他,忽然问:“你妻子心口疼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每次疼都是去你口中的刘麻子看病的?他开的什么药,我看看。”

    “你现在说这些有啥用!看有啥用!你杀了我媳妇,杀人偿命!!”

    眼瞧着那男人一拳头就要砸到齐宇脸上,程皎皎忽然大喝:“住手!”

    那男人一懵,小虎也瞬间反应过来,一个锁喉就把人给制服了,程皎皎怒气冲冲上前挡在齐宇面前:“这里是医馆!你敢和大夫动手?!”

    那男人还在吼:“他杀了我媳妇,你们这个黑心的医馆!”

    “你妻子现在尸骨未寒,你听到消息之后可曾上前看她一眼?第一反应便是找我们的麻烦!我师弟方才已经给你说得明明白白,她的病症并非一朝一夕,她已经病成这样你都没带她去看过大夫!还让她背着那么多东西下地干活!你算什么称职的丈夫!”

    程皎皎怒极,声音已然愤怒到了极点:“昨日我们想着先救你妻子的命,你却开口就问诊金的事情!今日又在这里做什么样子!我且告诉你,我这医馆坦荡,你若是不信就去报官!官府也自会得出一个公道!”

    程皎皎的呵斥令那男人心虚了一瞬,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报官就报官!不用你说!”

    说罢,他扑到了床上抱住那妇人,开始装模作样哭了起来,还立马要带她走。

    程皎皎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般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想也知道即便男人带走她也不会妥当处置,但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无法插手……

    且知道那男人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程皎皎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并未用郡主的身份压制他,但如果这男人后面当真毫不讲理来找麻烦,到时候再议……

    那男人气冲冲用个板车就把他媳妇拉走了,且走的时候还在问安堂门口大哭一场,只是恰逢,程昭阳从城外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来问安堂找妹妹,瞧见这一幕之后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

    那男人是程昭阳出面打发走的,她倒是冷静的多,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为了几两碎银,虽然用银钱来衡量人命实在不是程皎皎想做的事情,但为了不招惹麻烦上身,程昭阳还是暂时替她出面摆平了此事。

    齐宇一下午的状态都不大好,程皎皎安慰了几句,他苦笑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还是觉得略可惜,如果她能早几日来,哪怕早几日,情况都会不一样。”

    程昭阳知道了这事之后也有些惋惜,一直在问安堂里待着,闻言,叹了口气:“这谁能想到呢,你们都别太自责了。”

    程皎皎缓了一会儿之后,最后决定推迟开业。

    “阿姐,我有些累了。”

    程昭阳微笑:“那便回家休息。齐公子,你也一道吧?”

    齐宇淡淡一笑:“不了,我就在这,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复盘一下,你们先走吧,门关上就好。”

    程皎皎也知道他的脾气,劝不动,只好随他去。

    姐妹俩坐着马车回了蜀王府,一路上程皎皎的心情都不大好,程昭阳心中晓得她过不去,多说无益,只好尽量开解。

    不过说着说着,当姐姐的忽然发现了不对。

    “你这脖颈……是怎么了?”

    程皎皎心头一跳,摸了一下。

    脑中迸出昨晚严炔趴在她那里和狗一样的场景,程皎皎神色瞬间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程昭阳神色忽然有些意味深长,但当下只笑了笑:“那要赶紧回去涂药才好。”

    “嗯……”

    程皎皎心乱如麻,这几日的事情太多了,她自己解蛊的事情都顾不上,哎……想到还可能要回去面对严炔,她心里就更加慌乱了起来。

    真是见了鬼,这是她家好不好。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程皎皎不知道的是,今日严炔火急火燎出门,正是因为陈晟在蜀州城附近查到了上次在途中行刺严炔的刺客,这个组织当真是窝藏于蜀州。

    这消息自然令严炔警醒,一整个白日都在处理此事,且这消息自然传到了蜀王的耳朵里,他大惊,也赶到衙署询问具体的经过。

    在他的管辖地出现了要行刺陛下的刺客,这等罪名,蜀王担待不起,所以一直和严炔一道同行,直到此时才终于回到了府邸。

    和程昭阳的马车便在蜀王府门口碰上了。

    两边都下了马车,程昭阳一愣:“父亲,家中有客人?”

    程皎皎也是一怔,竟然有些不敢看对面的身影。

    严炔自她下马车后眼神便锁在了人身上,蜀王看了眼身边人,想到昨日严炔的意图,道:“这位是京中来蜀州巡视的陆大人。”

    程昭阳一听这话,连忙行了个礼。

    程皎皎:“……”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也无奈对这陆大人行了礼,只是那敷衍的态度,将严炔都差点儿气笑了。

    他忽然道:“早就听说蜀州两位郡主明艳动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王爷当真好福气。”

    蜀王笑呵呵的:“老来得女,养得娇气些罢了,陆大人,请。”

    严炔眼神还停留在程皎皎身上,站在程皎皎面前的程昭阳都察觉到了,但她不好抬头去看。

    严炔慢慢收回了眼神转身朝内走去,忽然,府邸里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小厮,跪倒在地:“王、王爷!老夫人今日闹着要上吊自尽!被人救下来之后这会儿又要割脉!您快去看看吧!”

    第45章 老妇(多剧情,可跳)

    那小厮说完, 蜀王的脸色明显都不对了。

    当然,程昭阳和程皎皎亦是。

    倒是严炔, 第一次听到了这个老妇人的名字,程王氏。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程皎皎,当然捕捉到了她的异常神色,但,这是程家的家事,他不好过问。

    蜀王果然急匆匆嘟囔了一句什么, 有些失态,临走之前才想起身旁的陛下,他转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严炔笑了笑:“王爷先去处理急事就好,晚些我们再聊。”

    蜀王朝他拱了拱手便快速离开, 程皎皎和程昭阳紧跟在后面,当程皎皎路过严炔身旁时, 一阵熟悉的香味忽然飘过, 令严炔瞬间就有些浮躁起来。

    一直到人走远了, 这感觉才堪堪缓和了一瞬。

    他自嘲笑笑, 也快步回了林中阁。

    ……

    程皎皎自从回到蜀州之后, 一直都没有跟自己这位祖母见过面。

    一是因为她已经懒得装了, 连最基本的面子也不想保留, 二也是因为张荃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激怒了蜀王, 蜀王最近将这位“老祖宗”置于一个软禁的程度, 但程皎皎早就想到了,时间久了,这老妇当然是要闹事的。

    这不, 果然就来了。

    程王氏住在蜀王府最北边的永寿阁,从这名字也能听出她这位祖母的心思, 且这里修得堪比宫殿,奢华无比。

    父亲从老蜀王手中接过蜀州的时候,百姓刚刚结束战乱,并不富饶,所以并没有修建所谓的蜀王宫。蜀王只是将自己的家修建的很是温馨,但这位祖母偏不,非要以太后的规制来修建自己的住所,蜀王当时还很年轻,无奈,只好随了她的心意。

    “母亲,你又在闹什么。”

    蜀王进殿的时候神色算不上多么好,程昭阳和程皎皎走在后面的时候脚步都很慢,尤其是程皎皎。她是根本不想踏足这里的。

    至于程远,现在还在衙署和陈晟抓刺客,回不来。

    只见殿内空荡荡的,但那长案之后坐着一个年近六十却依然这精神烁立的老妇,精致的发丝竟然还是乌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发髻上的金丝牡丹簪子华丽又耀眼。

    程皎皎自小就知道,她的祖母,是一个极其讲究又精致的女人。

    压根不服老,从来都不。

    “我的好儿子!你竟然还问我闹什么!自从我从大巫庙回来之后,你变着法的将我幽禁在此处!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母亲哪里对不住你!”

    蜀王脸色微变:“母亲这是哪里话,你身体尚未彻底痊愈,何故又总是往出跑,我不过是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

    程王氏本预备再说什么,目光却忽然掠过蜀王看到了最后面那个身影。

    她忽然古怪一笑:“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我看怕不是,是怕我出去之后对我们家小公主又做什么对吧?

    这不是我程家最高贵的小公主么?竟然是从宁州回家了,怎么,回家这么久都不来看看祖母,我程家就是这般教你对待长辈的?”

    蜀王和程昭阳脸色都变了,程昭阳更是自己挡在了程皎皎面前,不过程皎皎轻轻扯了扯她,示意程昭阳让开,自己一个人走上前。

    “我半月之前便回来了,没有及时来见祖母是我的错,实在也是皎皎害怕,害怕这些年过去,还是不得祖母欢心,和父亲和姐姐的团聚日子还没过两日就又要被祖母送给外人,孙女实在是害怕极了。”

    程皎皎虽字字句句不离害怕二字,但其实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儿惧意。

    她早就不是十六岁的程皎皎了,不至于。

    果然,程王氏笑了笑:“我家的小公主长大了啊,嘴上怕着祖母,实则半点没有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哎……果然翅膀硬了,蜀王,你将来也未必能管住你这个女儿啊。”

    蜀王:“这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母亲今日闹这番,又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过两日的巫庙祭祀之事,我劝您还是死了这份心,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之后不会再让你和巫庙往来。”

    程王氏脸色突变:“你竟然……”

    “对,儿子就这般做了,我知道,但凡我从前让您和巫祝断绝关系,你总是会说儿子小时候是受到了巫祝的庇护,若真是如此,我便不敬一回,看看老天会不会惩罚我。”

    这件事,程皎皎也是知道的,四十年前,蜀州曾经遭遇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灾荒,当时百姓死伤无数,老蜀王当时还在外头常年征战,蜀州穷的连他们的小世子都养不活了,被当时的大巫祝出手相救,将程王氏和世子接到了巫祝庙,被所有的巫师养大,程王氏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信奉巫师庙。

    但若是有恩情,这些年也报了!

    程王氏最后也不至于到了走火入魔的状态!

    听到蜀王的话,程王氏脸色忽变,她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程皎皎忽然笑了笑:“你们知道了?直到了陈宋的事情。”

    程皎皎皱了皱眉,忽然就忍不住了:“祖母!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何总要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四年前你使了手段将我送去宁州的时候我忍了,如今宁州刚刚破灭,你竟然又想送我去陈宋!你简直疯了……!”

    程王氏冷冷的看着她:“谁叫你是公主!”

    她忽然怒喊了一声,从案前慢慢站了起来:“谁又叫你,有一个实在没有野心的父亲,和如此自私的阿姐?”

    她说完还嘲讽的看了眼程昭阳。

    走到程皎皎面前,凝视着她的脸庞:“我的小孙女……你知道你有多美吗?战乱时,你看见那么多的女人被敌人侮辱、践踏,你为什么,对他们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呢?你有这么好的优势,当然可以利用起来。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时将你送到宁州去,可那有什么办法!

    当时的局势,宁州犯我蜀州边境,我五万大军都在死守边关!而你,只会哭哭啼啼,成日抱怨你有多大的委屈!你哭什么?当时应该哭的,是死守蜀道的李飞!是我蜀州成千上万的将士!送你一个去宁州,我数万将士就能活!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程皎皎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程昭阳忽然上前拉过小妹,指着她骂道:“你少在这道貌岸然了!什么为了蜀州的子民,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权利!成日在巫庙做你一统天下的美梦,诚然是个活在梦里的疯婆子!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小妹不过也才十几岁,就成了你的牺牲品,你这么有野心、有本事,为何不自己上前线去?为何不自己嫁人?!”

    程王氏望着她古怪的笑了笑:“我道貌岸然,你又何尝是个什么好东西。”

    她在程昭阳身边转了一圈,冷嗤道:“当初也是你聪明,洞察了我要将你嫁出去的心思,竟然不要脸到拉了个马奴就献了身子,你可当真……是我蜀州的好公主,是你妹妹的好阿姐啊……”

    程昭阳气得手都在抖:“你、你……”

    “够了!”蜀王忽然出声呵斥,他此刻显然也隐忍到了极点,上前,将两个女儿都挡在了身后:“今日的疯言疯语我不想再听到,你就在这里,一步也不准离开!”

    “让张荃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来见我!”程王氏忽然怒吼。

    “他可别忘了,他的妻子和老母都在我的手上!”

    蜀王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程王氏冷笑一声:“好儿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娘在床上病了两年多什么都没做吧?实话告诉你吧,如今的蜀州,有一半掌握在我的手中,你若难受,就来杀我?不过你真要做出了弑母的举动,你这个蜀王怕是也做不了几天了,咱们蜀州本来就腹背受敌,你当那怀州严氏是真心信你归顺?现在他们对你的疑心恐怕已经起来了,还有陈宋太子,早就放话,若程皎皎不去,他们最后也没有了耐心,福儿啊!如果不是母亲为你筹谋,你当真守得住这蜀州吗?!”

    “疯子……”蜀王也气得发抖,拉着女儿们就快步离开!

    砰得一声,后面的门被猛然关上,里面还传来了程王氏的大笑。

    程昭阳脸色十分难看:“父亲,她说的是真的么?”

    蜀王黑着脸:“别信她的风言风语,我不信她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什么事情,这件事父王会处理好的,你们别担心。”

    程皎皎和程昭阳对视一眼,应是-

    林中阁。

    严炔回到阁中后长贵很快就出去了,没过多会儿便折返回去。

    “主子爷,打探到了一些。”

    “说。”

    “这位蜀州的老夫人好像不是个简单人物,郡主和她关系不和。”

    严炔放下了手中卷宗:“关系不和?她做过什么对麦麦不利的事情?”

    这声“麦麦”脱口而出,长贵抿唇笑:“这个……还不太清楚,那些人也支支吾吾的。”

    严炔倒是并不意外这一点。

    “留意着就是。”

    长贵应是。

    严炔顿了顿,忽又问:“她回去了?”

    长贵:“应该……?”

    长贵昨晚也早早就睡了,压根不晓得他的主子爷一个人跑了出去,又一个人……

    严炔放下了手中书卷:“我出去走走。”

    长贵连忙跟上。

    程皎皎此时的确准备要回花间阁了,只不过刚刚走到蜀王府的中庭,外头的下人又急匆匆跑来报信:“王爷!郡主!郡主!”

    程皎皎停下了脚步。

    “外头来了两个旅人,其中一个自称是仲神医!”

    程皎皎瞬间睁大了眼,大喜:“师父!师父来了!”

    第46章 元阴

    仲阳云当真来了, 这让程皎皎十分开心!

    师父刚到蜀州便来寻她了,程皎皎的脚步都跟着雀跃了几分, 蹦蹦跳跳到了蜀王府的门口,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但也能依稀看见两个身影从马上翻身而下,程皎皎不仅屏住了呼吸。

    前头那人,约莫快至中年,衣衫十分朴素, 面容也和善带笑,后头那人,个子高大,筋骨齐正, 面容英俊。

    自程皎皎出来后,两人的眼神便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

    仲阳云微笑道:“见过郡主。”

    程皎皎大喊一声:“师父!”接着又看向仲阳云旁边之人, 露出个甜甜的笑:“师兄。”

    两人都对程皎皎笑了笑, 仲阳云:“郡主果然回了蜀州。”

    程皎皎:“是啊!师父你这次出去了好久!可太难找到你了!师弟前几日和我说你要来蜀州了我还有点不信!师父快请进!”

    蜀王自然也是听说过仲阳云的名头, 又听说女儿竟然因缘巧合拜在他门下学医, 自然是以贵客相待, 亲自请着两人进了王府, 程皎皎有好些话都想和师父说, 高兴地和个小孩子一般。

    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问师父在外云游的经过, 也问师父怎么就知道她在蜀州,还一路寻过来了。

    仲阳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在旁边的大师兄先开口了, “师妹,晚些我一一讲给你听。”

    程皎皎看向她这位师哥, 这是仲阳云的关门大弟子,申屠志。

    十三岁便跟着仲阳云开始学医,十分有天赋。

    程皎皎朝他笑了笑:“好。”

    申屠志也是。

    几人从竹林走过,因为过于高兴,压根儿就没看见竹林里的身影,严炔方才刚要走到门口,就看见这几人笑着从王府大门走了进来。

    严炔的眼神一直锁在程皎皎的身上,可惜程皎皎根本就没注意到他,就这么直晃晃地过去了。

    长贵还傻乎乎道:“陛下,这可真是太好了,仲神医真的来了!”

    仲阳云行踪实在神秘,陛下找人已经找了快一年了。

    严炔没有说话,而是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神色不明……

    蜀王命人设宴款待,被仲阳云拒绝:“简单一点便好。”

    程皎皎也知道她师父的脾性,便命人安排了一顿家常饭,在饭桌上仲阳云问了问程皎皎这一年多的际遇,也是有些唏嘘。

    程皎皎犹豫片刻:“师父,我本来是打算在蜀州开一个医馆的,但是现在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对了,师弟现在也在蜀州,我刚才已经命人去叫他了。”

    “发生了何事?”仲阳云问道。

    程皎皎便将白日那个妇人病亡的事情说了,仲阳云听说之后,果然沉默了一瞬。

    蜀王惊讶:“麦麦,你怎么没告诉父王?”

    “没来得及。”程皎皎如实说。

    最近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多,程皎皎自己都有些焦头烂额了。

    仲阳云忽然起身:“现在时间还早,我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程皎皎:“可是那妇人的尸身已经被她家里人拉回去了。”

    仲阳云哦了一声,“那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恰逢此时,齐宇回来了。

    听闻师父回来了,他也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师父……”

    仲阳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憔悴,“事情我都听说了,没事,有师父在,你先详细和我说说经过。”

    仲阳云开始和齐宇讨论白日那个妇人的病情。

    申屠志此时,忽然朝程皎皎走来。

    “师妹,你身体可还好?”他关心问道。

    程皎皎心口一跳,明白过来师兄问的是情丝蛊的事。

    “还好吧……”

    申屠志深深看她一眼:“我来看看吧。”

    蜀王并不知道女儿中了蛊毒的事情,程皎皎只好扯了个借口,恰逢蜀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离去,大殿内就只剩下他们师徒四人。

    程皎皎想了想,还是乖乖让师兄诊脉。

    申屠志刚刚伸手没多会儿,脸色忽然就变了。

    程皎皎没想瞒他,反正她忘记吃药是自己的责任,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想法子解了就是,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师兄反应会这么大……

    申屠志眼睛瞬间都红了,忽然一把抓住了程皎皎的手腕:“谁?

    谁夺了你的元阴?!”

    程皎皎:“……”

    “师兄……”

    她显然被申屠志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反应实在是有点大,惹得正在讨论病情的齐宇和仲阳云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方才申屠志反应虽大,但是声音却是可以压着,仲阳云没有听清。

    齐宇应该是猜到了,愣了一下,他正准备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正是严炔走了进来。

    “好生热闹。”

    他身边跟着蜀王,蜀王方才应该是想到了和严炔的约定,连忙过去解释了。

    严炔一出现,殿内便安静了一瞬。

    仲阳云和申屠志应该都不认识严炔,齐宇倒是见过,但是也不晓得身份。

    程皎皎有些尴尬,正不知道如何解释时,严炔忽然开了口:“这位便是名享天下的仲神医吧,陆某寻您有些时日了。”

    蜀王立马便介绍道:“这位是中书令,陆衡陆大人。”

    仲阳云行了一礼:“原来是陆大人,草民仲阳云。不知陆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严炔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前些时候被歹人刺杀,不幸中了蜮蛊,京城太医束手无策,听闻仲神医精通蛊毒解毒,特来求诊。”

    蜮蛊?!

    严炔说完,程皎皎都愣住了。

    “你什么时候中了……”

    她话还没说完,申屠志却忽然上前:“若是这蜮蛊,我来给大人解蛊。”

    申屠志看着严炔,严炔也看了一眼他,两人均面无表情,仲阳云笑道:“陆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位徒弟在研究蛊毒方面倒是的确比我还要精通一些,老夫什么都治,倒是杂一些,不如让他给大人看看?”

    严炔闻言忽然笑了笑:“既然神医都这么说了,那便劳烦了。”

    申屠志先是自报了姓名,然后便让严炔坐下了。

    程皎皎现在是一头雾水,也赶忙走了过来,她完全不晓得严炔什么时候中了蜮蛊……他不是和自己一样吗?

    严炔此刻没看她,程皎皎的眼神反倒是从他身上挪不开了。

    申屠志开始给严炔诊脉,他方才给程皎皎诊脉的时候是忽然激动了起来,但此刻给严炔诊脉,却是越来越冷静,甚至到最后,已经面无表情了。

    这诊脉的事情实在有些久,久到长贵都有些急了,仲阳云也看了他好几眼。

    最后申屠志才慢慢收了手,看着严炔意味深长道:“陆大人身上,可不止是一种蛊……”

    他说完之后,殿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严炔自己倒是笑了笑:“本来是一种的,可惜前两日有些不小心,又招惹上了另一种。”

    严炔话音刚落,程皎皎便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心绪。

    仲阳云觉得奇怪,过来也跟着诊了诊脉,当下,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长贵的反应也很大:“两种蛊毒……那、那能解吗?!”

    长贵简直要哭了,他的陛下怎么这么可怜啊,“第二种是什么蛊啊!”长贵忍不住问。

    但是仲阳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申屠志也一直看着严炔,显然,“陆大人”对自己的蛊毒很清楚,只问了一句:“能解吗?”

    申屠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能,当然能。只不过……大人可能是要受些罪了。”

    严炔笑了笑:“无妨,能解便好。那便有劳二位了。”

    严炔说完就起了身:“我暂时便住在蜀王府林中阁,各位应该还有事要忙,先不打扰了。”

    仲阳云恭敬行了一礼,严炔也礼貌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蜀王还是亲自将人送走,这个举动,让仲阳云又多看了两眼严炔的背影。

    等人走后,师徒三人的眼神忽然落在了程皎皎的身上,程皎皎有些心虚:“你们这么看我干嘛……”

    仲阳云无奈摇头,然后对申屠志道:“先把你师妹的事情解决了。”

    申屠志深深看着程皎皎,方才有些激动地情绪已经被他压了下去,但是语气和神色还是不太好:“师妹的毒我三日内便能处理。”

    程皎皎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是严炔那边……

    她本来想问一句,可最后没有勇气,还是讪讪作罢。

    不过等程皎皎回到花间阁的时候,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太多疑问在她脑海堆积了,严炔怎么会中了蜮蛊?程皎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根本就睡不着觉,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翻身起来,穿了一件外衣……

    与此同时,严炔也并未入睡。

    回来之后,长贵都急疯了,一直在问第二种蛊毒是怎么回事,可惜严炔压根没理他,将人问烦之后,严炔直接将人打发走了。

    林中阁和安静,安静到一点儿声响严炔都能听得见。

    当更漏的声音再次传来,亥时左右,他还是等到了。

    门外一阵不起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留在了房门口,似乎有些踌躇,半晌都没走进去。

    程皎皎的确纠结,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

    她就差没在门口扯花瓣了。

    算了!还是算了。

    她临阵逃脱,准备悄咪咪地走掉,谁料下一瞬间,木门忽然被打开,严炔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她面前,接着,她就被一股力道扯进了房间里。

    “砰——”

    那扇大门犹如巨兽合上了利齿,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在了墨色的黑夜当中。

    第47章 夜探

    屋内, 严炔并没点几盏灯,灯光显得有些昏黄, 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地面。

    程皎皎的细腰被粗粗的胳膊箍着,一双眼不禁睁大了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这模样,简直可爱至极。

    严炔笑了笑,忽然将人提起来了几分, 程皎皎双脚离地后瞬间反应了过来,挣扎着就要下来:“你……”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严炔已经低头,直直亲吻住了她的双唇, 程皎皎再度睁大了双眼,整个人都有点像夏天田野里面的夏蛙, 呆愣愣的。

    严炔原本也没想这么直接, 但是也就一天, 他对她的思念便如同潮水一样, 不可抑制了。

    她这般可爱地望着自己, 严炔鬼使神差地就亲了上去, 一吻住, 便觉得她的唇又香又甜, 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直到程皎皎感觉自己都没法呼吸, 小声呜呜推拒着,男人才堪堪放过了她。

    程皎皎方才当真觉得自己有些窒息了,唇角还湿漉漉的, 她靠在严炔肩膀上小声喘着,脑袋发晕。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但是这感觉……不讨厌。

    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奇怪地感觉。

    太奇怪了。

    这是情丝蛊的副效应吗……?

    没人告诉她啊。

    程皎皎软绵绵地趴了一会儿, 严炔的大掌还在背后轻抚,她回过神,脸颊便有些红了。

    她又挣扎了一下,想下地,但是严炔却不放人,顿了顿之后便直接抱着人去了内室,径直将程皎皎放在床上了。

    程皎皎:“……”

    她翻过身就想跑,严炔挑了挑眉,直接上前将人压住,程皎皎身上一沉,呼吸也急了几分:“陛下……”

    严炔不理她。

    “严炔!”

    程皎皎恼了,忽然带着几分气恼叫了他的大名,严炔动作一顿,喘着粗气盯着她。

    程皎皎慌乱拉了拉衣襟,神色有几分心虚:“不对,这样不对。”

    严炔神色一暗:“为何不对。”

    只要她点头,他明日就能给她名分。

    这天下他半点儿兴趣都没有,但是打了下来,不过也就是想随心所欲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你这是被蛊毒控制了……!对!是情丝蛊的作用!”程皎皎连忙道:“你我都有这蛊毒,总之这样不对……再说,我、我今晚来就是想问问你蛊毒的事情,你什么时候中了蜮蛊?”

    严炔盯着人半晌,最终还是幽幽直起了身子。

    “上回行刺。”

    程皎皎睁大眼:“这么说,上回你没中情丝蛊,是蜮蛊!你为什么不早说!”

    严炔这会儿也冷静了一些,淡淡瞥眼她:“我怎么会懂,不是程大夫告诉我的吗?”

    程皎皎:“……”

    她那时候中了情丝蛊,便的确理所当然以为严炔同她一样了……

    那看来,当时严炔是被人下了蛊,但是和她的根本不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那她?

    谁要害她?

    严炔眼神幽幽:“先前你在的时候这蛊毒没有犯,后来你一走它就犯了,何军医用尽了力气也没压制住,我大概是快死了……只能南下。”

    严炔说着说着,竟然还流露出有些受伤的神情。

    程皎皎不知怎的,便有些心虚和愧疚了。

    都是她不好,理所应当,竟然连蜮蛊都没诊出来,更要命的是……昨晚、昨晚竟然还……

    不堪回首。

    “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程皎皎整个人丧气极了,缩在那里一团。

    严炔眸光却渐渐温柔下来,忽然伸手抚了抚她的眼尾:“不怪你。”

    程皎皎抬头,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严炔了。

    因为严炔又再次靠近了她,两人呼吸交缠,程皎皎觉得自己也有些沉醉了……

    “不、不行。”她还是拒绝。

    虽然说她倒是也不在乎这些,都嫁过两次人了,她自然是没打算抱着牌坊过一生,但是……但是……

    “我还疼着。”她憋了好久,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拒绝他。

    这也是事实啊。

    昨晚虽然还好,但是一整个白日,程皎皎都没好意思说很痛。

    真的很痛,他下手没轻没重,生硬的要死。她白日甚至有种想找止疼药吃点的冲动……

    严炔果然一顿,想起了一事。

    “昨晚……”

    他有些不确定,面色也有些疑惑。

    程皎皎没察觉他的若有所思,只是道:“真的很痛,原本还想上药来着……”

    严炔原本有些失望,但是听到上药两字,忽然又来了精神,“我看看。”

    程皎皎:“!!!”

    她说什么都不肯,但是严炔也没皮没脸了起来,非要看一眼才信。

    程皎皎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半顺从半拒绝地给看了。

    裙摆像一朵花散开在床榻,她那也是。

    严炔盯了很久,久到程皎皎又有些受不住,忽然曲起一条腿踹了踹他:“你适可而止吧……我没骗你……”

    严炔忽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不闹你就是。”

    程皎皎垂着眼睫压根不敢看他,谁料下一瞬严炔就抓住了她的脚踝,拇指在她脚踝的细嫩皮肤上细细摩挲着……

    程皎皎想缩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力道实在是可怜,她刚要开口,就看见严炔忽然俯身,亲上了她的脚背。

    “……”

    一股奇怪的感觉径直就从脊椎冲上了天灵盖。

    “别——”

    她的拒绝显然有些苍白,男人的唇舌已经更近一步。

    慢慢向上。

    程皎皎睁大了眼。

    那日马车的记忆又浮现在了脑海,他、他不会是想……

    程皎皎想去推,却被严炔单手就按了下去,她两眼发晕,盯着床帐感觉自己要疯,但感觉又很诚实。

    涓涓如注,打湿了软垫。

    结束后,程皎皎双眼游离,额角全是细细密密的汗,雪白的肌肤现在红的有些过分,乌黑青丝铺满软枕,杏眼迷蒙看着眼前人,美得惊心动魄。

    男人额头与她相抵,低语喃喃。

    “麦麦可喜欢?”

    程皎皎咬唇不答,严炔忽然得意低笑几声。

    “你不说我便当你应了,麦麦,我……”

    严炔还要继续说那些羞人的话,程皎皎几预捂起耳朵,不过忽然,门外传来长贵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和奇怪:“主子爷,你歇了吗?楚河大人有要事来报!”

    严炔一怔,面色显然不快。

    程皎皎却如获大释,赶忙推了推他:“楚河大人深夜来,肯定是有要事,陛下快去!”

    严炔皱眉盯了她好一会:“你在这等我。”

    说完,便起身十分不情愿地穿好了衣。

    林中阁很大,楚河在书房等人,严炔出来的时候特意将门闩落下了,并冷冷看了眼长贵:“任何人不准进去。”

    长贵奇怪看了眼屋里。

    “自然……”

    严炔这才大步朝书房走去。

    他一走,程皎皎自然是连忙下地穿好了衣裳,片刻也不犹豫和停歇地就打开了房门。

    长贵还没琢磨过来主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在发懵,然后就看见了推门出来的程皎皎。

    登时,楞在原地。

    程皎皎看见他也有些尴尬,但好在大家也是熟人了,程皎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院中,等长贵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影都不见了。

    他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完了。

    陛下原来是……

    虽然只说了不让人进去没说不让人走。

    但是他怎么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呢……-

    程皎皎一口气跑回了花间阁。

    今晚的事实在是让她有些……

    脸颊的红晕尚未褪去,程皎皎心乱如麻。

    谁料还没完,程皎皎刚走到门口,忽然看到一个人影立在花间阁的院中,一旁的金果和银果也有些尴尬,都守在院中。

    “师兄?!”

    程皎皎叫出声。

    毕竟是在自己院中,身边都是自己人,程皎皎也没刻意收着自己的惊讶,院中的男人的确是申屠志,他听到程皎皎的声音后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在月夜里面有些晦暗不明。

    “师妹,深夜去了哪里?”

    程皎皎有种被抓包的心虚,但这到底也是自己的私事,于是打个哈哈过去:“没去哪里呀,在蜀王府随便转了转。”

    对,林中阁也是她家的地方,这个说法没错。

    申屠志盯着她看了半晌,“是么,我在此等师妹一个时辰了。”

    程皎皎:“……师兄找我,何事啊?”

    申屠志忽然垂眸:“担心师妹身体,连夜将解情丝蛊的药练了出来。”

    程皎皎露出感激之色:“太感谢师兄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申屠志忽然笑了笑:“不必客气。”他示意程皎皎坐下,程皎皎刚要走过去,他忽然又道:“院子里凉,还是进屋吧。”

    孤男寡女又是晚上……

    程皎皎脑海中本下意识想拒绝,但想到刚才,实在是又没了底气……

    况且师兄还在院子里等了一个时辰……

    程皎皎愧疚道:“好。”转身又去吩咐金果:“去沏热茶。”

    金果连忙应是。

    程皎皎和申屠志到了外室,没再进去了,申屠志的余光撇了撇那屏风后的房间,眼角闪过了一丝阴郁。

    “我先替你诊脉。”

    程皎皎应好。

    她想到白日师兄替她诊脉时候的反应还有些奇怪,正想问问,申屠志倒是先开了口。

    “师妹,有些话我是男子,说来是不合适,但是你我同为医者,当时知道没什么忌讳的,所以我便直言了。”

    这话一出口,程皎皎心里果然没那么别扭了,是啊,在医者眼里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男女不过只是性别之分,很多女子给男子行医,什么没见过就是了。

    “师弟应该告诉过你,这情丝蛊未通人事之前只是幼态,虽然月圆之夜会犯,但是用我的药足以压制下去,但是似乎,师妹没有照做。”

    “我、我忘了……”程皎皎如实道。

    “那日那妇人刚好出事,我的确忘记了。”

    申屠志笑了笑:“猜到了,那么,那个男人是谁?是白日那位陆大人么?他和师妹是何时认识的?”

    程皎皎:“……”

    她就知道,白天师兄给严炔把脉之后什么都瞒不住。情丝蛊就是这般,男女阴阳,严炔的蛊毒是从她去的,想着否认也没有必要,程皎皎承认了。

    “只是意外……”

    申屠志神色稍缓。

    “你和他不熟?”

    “嗯……”

    申屠志忽然笑了笑:“那就好。其实也没什么所谓,蛊虫成熟之后更好解,师妹服下这个,明日我再来给你放血施针,反复三次,应该就好了。”

    程皎皎大喜,连忙接过:“多谢师兄!”

    说完,她又问:“那严……陆大人的蛊毒可能解?”

    申屠志方才刚刚稍微缓和一点的神色重新紧绷起来:“他么……是要麻烦些。”

    他一动不动盯着程皎皎观察着她的神色,果然在捕捉到一丝担心之后彻底冷了下去。

    “但是我想陆大人堂堂九尺男儿,应该也不怕这解毒的过程,师妹说是吧?”

    第48章 解蛊

    严炔去了书房, 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你最好有要紧事。”

    楚河愣了一下, 察觉到陛下心情不好之后便也直接长话短说了:“陛下,刚得到的消息,这次蜀州城内的刺客可能和柔然那边有关……”

    严炔一愣。

    柔然……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怎么,那群老东西还没放弃么,看来朕上次没有赶尽杀绝,实在是朕的失误。”严炔笑了笑, 但是那笑明显有些渗人。

    柔然,是越州,是严炔熟悉的老地方了。

    当初越王便是逃向了这个地方,在柔然苟且了两年多, 最后被严炔北击彻底拿下,但是越王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总有一些老旧臣子还在不断奔波, 听说民间还有一个越王的私生子, 一直在奔波寻找, 还做着那不切实际的复国之梦。

    斩草要除根。

    严炔这两年虽然把重心放到了西北宁州, 但是一直也没有放弃越州, 北方地界太大, 一不留心, 这些诸侯之间也就有了异心。

    对于刺客的事情严炔细密安排了下去, 楚河一一应是。

    “让陈晟和你一道,这些人现在在蜀州,恐怕蜀州也有了内应。”

    楚河再应是。

    严炔安排下去后便准备回房了, 谁料楚河还没有退下的意思,又犹犹豫豫道:“还有一事……”

    严炔停下了脚步。

    楚河:“先前……陛下嘱咐让我去查前宁王的事情, 属下在前两日已经得到确定的消息,贺垣、贺垣他应是……断袖……”

    这两个字楚河只是说出来就觉得费了好些的大力气,更不必提陛下得知后的表情了。

    楚河鼓足了勇气抬头去看,严炔似乎怔愣住了。

    “你……确定?”

    “陛下交代的事情属下不敢敷衍,况且也过了这般久,如果没有几分把握是不敢来污了陛下的耳朵。”

    严炔勉强压住了心底的惊骇和古怪,挥了挥手让楚河退下了。

    等楚河走后,他却没有方才那么着急返回了,而是默默站在窗口平复。

    在宁王宫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还有昨晚……

    他心口一跳,为自己的冲动和粗鲁深深懊悔,不过就在他准备去找人的时候,担惊受怕半天的长贵忽然进来:“陛下……奴才错了。方才您让我盯着人不许别人进去,但是奴才看见小郡主出来的时候也没拦……”

    严炔一顿:“她走了?”

    长贵:“……是。”

    严炔皱了皱眉,但想了想,也是毫不意外,于是挥了挥手让长贵下去了。

    长贵松了口气。

    严炔站在窗前看着月色,心头的复杂萦绕。

    当初程皎皎改嫁的时候,周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她是娇气惯了丝毫受不得怀州的苦,也有人说是蜀州倒戈明显是羞辱他们怀州。

    严炔没有管这些,他只是从来都想不通为何她能走的那么决绝。

    但现在严炔忽然明白了。

    当年二嫁的事情明显另有隐情,她不可能是因为喜欢贺垣去的。

    这三年,她过得很苦。

    但当然,她走得那么决绝,这也说明。

    她对自己也没什么感情。

    严炔忽然苦笑了一下-

    程皎皎服过药之后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想来师兄调制的药会更温和一些。

    她起来之后便听金果说,今日一早师兄和师父就去给严炔解毒了。

    程皎皎犹豫一下,准备也过去看看。

    路上,遇到了程昭阳。

    “小郡主,起来了?”程昭阳笑着看向妹妹,那笑有些意味深长。

    程皎皎不解:“阿姐?”

    程昭阳二话不说先去抚她的长发看,似乎在找什么痕迹,程皎皎瞬间就明白了赶忙遮掩了一下:“阿姐,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程皎皎:“……”

    应该是没什么痕迹的,昨晚严炔没当狗。

    但面对她这个精明又有很多“经验”的阿姐……程皎皎还是心虚。

    她轻咳嗽了一声:“父王呢?姐夫呢?”

    程昭阳默认了妹妹转移话题的举动:“你姐夫去军营了,最近不是在查刺客的事情,他也忙得很,父王在中堂,今早不是要给那位陆大人解毒。”

    “刺客?!”程皎皎并不知道蜀州刺客的事情,十分惊讶。

    程昭阳也一愣:“你不知道?”

    程皎皎摇头。

    程昭阳脱口而出:“我当陆……”

    说到一半见妹妹脸一红,笑着改口:“这几日你忙,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阿远说前些日子你们遇到的那批刺客又露面了,就在咱们蜀州,应该是冲着那位陆大人来的。”

    程皎皎瞬间紧张了。

    “这到底是群什么人啊,阴魂不散……”

    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是让程昭阳目光一动,似乎更加确定了一个事情。

    只是当下笑而不语:“是啊,所以你姐夫最近也是忙得团团转,不过这些事都有男人家们在外头,你先去中堂那边吧?”

    程皎皎点头,也顾不上其他了,直直奔着中堂去。

    那边,解毒的确已经开始了。

    严炔坐在堂内,仲阳云正在把脉,旁边申屠志和齐宇站在一边,申屠志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程皎皎到的时候也不敢大声喧哗,只小声拽了拽齐宇的袖子表示询问,“怎么是师父来?”

    齐宇抿唇看了眼大师兄,当下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程皎皎只好按下心中疑惑,在一边等着。

    仲阳云很是谨慎,诊脉便诊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接着从自己的匣子内取出一个盒子,道:“大人,这是仲某养的一只蛊虫,现在喂入你的体内,大概七日之后这蛊虫会食尽你体内的蛊毒,皆是老夫会再将它印出来。这个法子,是最适合大人的。”

    严炔点头:“陆某相信神医,开始吧。”

    仲阳云继续道:“只是这七日内,会痛苦万分,头三日最是要紧,会整整昏睡三日,从第四日开始,虽然你清醒着,可是也有噬心之痛,怕是静养为宜。”

    严炔顿了顿,忽然抬眸看了眼程皎皎。

    程皎皎听到那个解毒法子的时候也惊了一跳,蛊,本就是各种毒虫自相残杀剩下的东西,毒性深重,可师父现在要放进去的这一只,怕是蛊王。

    蛊虫蚕食,那人体势必也会相当难受。

    程皎皎眼中自然也有担忧。

    严炔忽然收回了眼神:“可,但昏迷三日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有没有早些清醒的法子?”

    程皎皎睁大了眼,仲阳云也哑然失笑,“大人日理万机,但是这人生并不是只有正事,身体为先,还是休养几日为好。”

    严炔沉默了片刻,再次道好。

    仲阳云便开始解毒了。

    这解毒过程一开始,殿内也要保持安静,其余人全都走了出去。

    程皎皎也是。

    虽然她一步三回头,这般担忧,连齐宇也看了出来。

    等出了大门,齐宇才道:“师姐方才想问什么?”

    程皎皎一愣,看了眼正在和蜀王说话的申屠志,小声道:“不是大师兄解毒吗,怎么变成师父亲自来?”

    齐宇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今早我来的时候师父忽然说要亲自来,就在给陆大人诊脉之后。而且师父竟然连自己培育多年的蛊王都拿了出来,我也吃了一惊。”

    “那大师兄的法子是什么?”

    齐宇抿唇:“放血施针,逼出蛊毒来。”

    程皎皎懂了,相比之下,肯定是师父的法子更稳妥,就是要废掉一只蛊王,师父为何忽然改了决定,难道是已经认出了严炔的身份吗……

    程皎皎正在思索此事,申屠志忽然上前:“在说什么?”

    齐宇微笑作揖:“没什么,和师妹说了一下医馆的事情。”

    申屠志点头,看向程皎皎:“师妹的问安堂我还没去过,今日一道去看看吧?”

    程皎皎自然道好。

    申屠志又问:“师妹今日可服药了?”

    程皎皎点头:“吃了。”

    “那便好,等再过三日之后师兄为你解蛊,你莫怕,你的没有那般复杂。”

    程皎皎朝他露出个笑意:“我自然是相信师兄的。”

    同门师兄妹三人正准备离去,长贵忽然小跑过来:“郡主……”

    程皎皎脚步一顿。

    长贵:“大人有请,说想在昏睡过去之前和郡主说几句话。”

    齐宇和申屠志均看向程皎皎,程皎皎顿了片刻:“好,我随你去就是。”

    仲阳云的解毒法子并不复杂,只是往严炔体内放了只蛊虫,接着再服一剂药,然后就可以回林中阁了。

    可是严炔现在拒绝服药,显然还有一点事要交代。

    程皎皎去的时候堂中已没了旁人,程皎皎走了过去,无奈道:“你这人真是操心的命,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值得你放不下,陈晟将军楚河大人不是都在吗?”

    严炔坐在案前,今日只穿了一身青衣,与他平日武将的气质相去甚远。他抬眸看向程皎皎,“不是这些事,只是有事想问你,若得不到答案,我的确难以放心解毒。”

    程皎皎奇怪:“什么事?”

    严炔顿了片刻,起身,行至她面前,程皎皎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到底什么事呀……”

    这距离总让她觉得有些危险,这人现在太奇怪了,不知道下一瞬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外面师兄师弟可都还等着她。

    严炔忽然叹了口气:“你这般怕我作甚,我不是贺垣。”

    程皎皎一愣:“你好端端提他作甚?”

    严炔依然盯着她,沉默片刻才道:“在宁州,你吃苦了。我……我那晚不知道,可伤着你了?”

    程皎皎怔愣好久,片刻脸红了个彻底。

    第49章 闹事

    她自然是听懂了严炔在说什么……

    他、他知道了?

    程皎皎脸颊红红的, 这也印证了严炔的猜想,他双眸翻滚, 又想伸手去抱人,却被程皎皎躲过了:“没、没有……你别再说这个事情了……”

    严炔瞧见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无奈打住:“好,不说了。”

    程皎皎扯了扯帕子掩盖自己的心慌:“那、那你先好好解毒。”

    严炔忽然捂住唇角猛烈咳嗽起来,起症极其凶猛。程皎皎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抚他背:“要不要喝水?”

    严炔这咳嗽并不是装的, 的确是域蛊犯了,程皎皎反应过来后也责备自己:“瞧我,是域蛊的作用,你快些喝了师父的药回去歇着吧, 其余事情都不用操心!”

    严炔忽然抓住了她手:“麦麦……你先应我。”

    “应你什么?”

    “和我回怀州。”

    程皎皎愣住了。

    “我严炔是个蠢人,更是个武夫, 四年前不知晓疼你护你, 让你十五岁只身一人来怀州受了诸多委屈, 我该死, 你厌我嫌弃我我都认了, 我却从来没想着和你分开, 但后来你忽然回了蜀州, 而后再去宁州……我当时的确太气了, 愤怒到恨不得能立刻到宁州杀了贺垣!但我不能……如今我又知道我错了, 我当时的确应该立马过去,不论你是再度赶我走还是别的,我都认……就是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又害得你吃了许多的苦……麦麦。你原谅我吧,如今我已打下了这北方天下, 你若愿意同我回去,余生我定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了……”

    严炔紧紧拉着她手,说出了自己从前以为永远也不会说出的话,可当真开了这个口,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至少同当初失去她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程皎皎张了张嘴,竟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严炔今日忽然会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重逢以来,她虽然也觉得两人都变了许多,但严炔还是那个严炔,闷葫芦一个,如今做了陛下,更是多了些威严和捉摸不透。前天晚上的事……在程皎皎眼里,的确就是意外。

    她中了情丝蛊,他恰好在,男女阴阳再正常不过,就算没有那层关系,两人本也有过婚约,她都不介意,想来很快要立后的严炔更不会放在心上。

    但眼下,这意外朝着程皎皎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严炔还在咳,程皎皎甚至都不知道他怎么憋着气说出那么一大段话出来,外头,申屠志早就变了脸色,说要亲自进来给大人诊治一番,却被长贵拦住。

    申屠志第一次发作,怒斥:“敢问陆大人为何拘着申屠师妹?!若是求医,申屠自然在所不辞!”

    长贵自然知道里头的场景,方才陛下可说过,谁也不让进,管你是什么申屠还是屠申,他可都不放,只是赔笑,楚河带队的侍卫也已层层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就连齐宇也瞧出了一些不对,好像自从这位陆大人要开始闭关七日解毒开始,蜀王府驻扎的兵力就多了一倍,中书令,有这么大派头么?

    外头的动静影响不了里头分毫,严炔捏着程皎皎的手不让她走,即便自己这会儿已经不是装的,而是感觉心肝肺真的要咳了出来。

    程皎皎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要哄着人先喝药。

    严炔的眸色幽深,唇角紧紧抿着,大有一副宁愿疼死也不喝药的气势。

    程皎皎实在是没了办法,又怕他蛊毒发作,又怕他不按时喝药师父的心血白费。无奈之下,只好哼哼两声:“我应你就是……”

    严炔一怔:“真的?”

    程皎皎有些不敢看他,胡乱点了两下头。

    严炔忽然快意一笑,拿过那案桌上的汤药便一饮而尽。

    程皎皎终于松了口气。

    严炔放下药碗终于松开她,但同时,又慢慢抚上她的脸颊:“这几日,若有事就去找陈晟楚河,任你差遣,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程皎皎叹气:“知道了,你快些回林中阁修养吧。”

    ……

    等程皎皎走出来时,申屠志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齐宇在旁劝。

    程皎皎刚才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微笑道:“咱们走吧?”

    她显然想含糊过去刚才房中事,但是申屠志却是不肯,沉着脸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程皎皎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了眼他:“没什么,只是陆大人忽然起症了,我不好马上走。”

    申屠志抿唇,明显不信,追问:“我是问这个人同你说什么了?师妹和他何时有了这般深的渊源?”

    这算是在逼问了,语气令齐宇都吃了一惊。

    “师兄……”

    程皎皎心头也有些古怪,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的程昭阳眼中,她缓缓上前,笑道:“这位陆大人我家阿远也认得,好似是在回蜀州的途中帮了我家小妹不少,是吧?”

    程皎皎对上阿姐的眼神,立马应是,程昭阳笑了笑:“也算是恩人,关心一下不足为过,申屠公子,我瞧你也是极其关爱我家小妹的,这一点,就是我蜀王府永远的客人,公子昨日来后我还未设宴招待,今晚可有空?”

    程昭阳一番话唤回了一些申屠志的理智,他面色忽然闪过一丝抱歉看了看程皎皎,长舒一口气:“师妹,方才我失态了。”

    程皎皎摇头。

    申屠志又对程昭阳道:“多谢郡主美意,我先和师弟师妹去医馆看看,若有空再来和郡主道谢。”

    程昭阳微笑。

    这两日,程皎皎其实一直担心问安堂,因为那个死去的妇人,她原定的开业计划都被搁置,心中当然郁闷,且她总觉得那个妇人的丈夫,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他们今日刚到问安堂,就发现门口聚集了不少村民,看模样,已经在问安堂门口等了好些日子了。

    “好一个庸医!草菅人命之后就想跑,俺们告诉你,逃避是没用的!”

    程皎皎拉下脸,果然,那个男人回去应该是叫了不少村民过来闹事,周围的邻居们此刻也都在看热闹。

    程皎皎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被申屠志挡在了身后,他面色淡定,语气冷淡:“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杀人偿命!”

    申屠志忽然笑了。

    “偿命?好啊,今日我的命就在这,你们来取。”

    程皎皎和齐宇吃惊地看向他:“师兄?”

    申屠志面不改色:“青天白日,你们来杀我,我不躲,来吧。”

    这群村民们手上的确握着镰刀还有锄头,刚才还藏着,这会儿见到他们就见都拿了出来。

    结果被申屠志这话说懵了,面面相觑。

    “你少耍花招!别激我们!”

    申屠志笑了:“我何时激你们了,不是你们自己说的,杀人偿命么?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杀了我,偿谁的命?你妻子是被我们杀死的?你可有证据?若没有,你今日杀我,改日,怕是也要为了我偿命。”

    对方抿唇,忽然挪开了眼神:“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们俩的!当时就是你们俩抬着我婆娘走的!”

    程皎皎简直觉得荒谬,甚至想问对方到底想要多少钱直说算了。

    不过那日阿姐分明打发过他了,今日来,无非就是为了更多,而且给了他们,程皎皎也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钱的事情。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仲阳云忽然来了,大步上前:“那日为你妻子行医的是老夫的徒弟,我来为他们担责,如何?”

    这群村民们忽然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过来,又是一愣:“你是谁?”

    “在下仲阳云,他们是我的弟子。”

    乡下泥腿子可能都不知道仲神医的名头,然而这里可是蜀州城,周围原本在看热闹的百姓听到之后却纷纷激动了:“仲神医?!是仲神医吗!”

    有几个认识的直接就上来磕头了:“神医!您可算来蜀州城了!我家男人已经头疼几年了,大夫都说没办法,您可能替他看看?”

    “还有我,我婆娘也是,一直咳嗽不停,身体也逐渐消瘦,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

    仲阳云看着这些上前求情的百姓,微笑道:“好说,等我处理完我徒弟的事情一定帮你们看看。”

    众人感激涕零,这才明白这问安堂竟然是仲神医的弟子开的!

    这么看来,那就是这个村民无理取闹了!仲神医定是不会草菅人命的!

    舆论一下子倒戈,连程皎皎也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看来还是师父的名头好用啊……

    那群村民似乎也没想到,纷纷看向那个男人,那男人原来姓李,李大郎知道今日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只好愤愤道:“我们走!”

    村民这才全都离去。

    程皎皎:“师父!还是你厉害!”

    仲阳云微笑:“别人野蛮对你,你不生气,就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你占理,就不必怕。”

    “嗯!我记住了师父!”

    仲阳云又看向自己的大弟子:“申屠,方才行事不可,那群亡命之徒可能真的豁得出去。”

    申屠志也作揖道:“是,师父。”

    “好了,你这医馆我来瞧瞧,亲自给你把匾额挂上去,再挑个日子就能开业了,为师答应了这些百姓们,一会儿势必要去替他们看看的,说不定还要外出几日,你们两个一定帮着皎皎将这医馆给开起来,这事救事济民的好事……”

    “嗯,师父放心,我们都晓得了!”

    第50章 阴险

    医馆的事情暂时压了下去, 程皎皎重新定好了开业的日子忙碌起来,下午的时候, 仲阳云当真背着行篓出去给百姓治病去了。

    三人都晓得师父的脾性也没阻拦,齐宇想跟着一道去,但是又想着师父的嘱托还是留了下来。

    忙到下午,药柜已经基本整理了出来,程皎皎肚子饿了,便提出先去填饱肚子。

    不过陈晟此时忽然上门了。

    “陈将军!”

    程皎皎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只知道他在军中忙。

    陈晟行了个礼:“郡主。”

    “你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刺客的事情,陈将军可用膳了,要不要一起吃些?”

    陈晟笑道:“多谢郡主美意, 只是属下还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过来是遵了大人的命令看看郡主这问安堂有没有需要属下帮忙的地方。”

    程皎皎都笑了:“我这小庙, 哪里劳烦地上您, 就算有, 您让阿远过来一趟就是。”

    陈晟微笑:“都是大人的吩咐, 我早先听说有人闹事, 可叨扰到了郡主?可需要属下去处理?”

    程皎皎无奈道:“没事的, 我师父已经解决了。”

    听程皎皎这般说, 陈晟只好道:“那郡主先忙, 属下先告退了, 明日一早属下会再来。”

    陈晟走后,程皎皎无奈地笑了笑,严炔当真太夸张了, 还让人一天来两趟么……

    她就算有事情,恐怕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去麻烦陈将军的。

    三人继续朝外走, 只是原本说好先去吃饭,申屠志却忽然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些旁的事情要去处理,师妹师弟,你们先去吃吧。”

    “何事,这么着急?”程皎皎不解问了一句。

    申屠志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和一个故人有关系,我出城一趟。”

    既然是师兄的故人,程皎皎也不好再问,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师兄记得吃饭!”

    申屠志微笑。

    齐宇和程皎皎一道走远,齐宇忽然问:“师姐,那位陆大人当真只是中书令吗?”

    程皎皎心口一跳:“父王说的呀,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大的排场,连陈晟将军也调遣地动。”

    程皎皎呵呵呵笑了几声,岔开了话题。

    ……

    入了夜,整个蜀州城都陷入了宁静当中。

    蜀州虽然也没有宵禁制度,但是刚刚结束战乱,百姓们都在修身养性,并不会在深夜外出。但此刻蜀州城外,程皎皎那日去的李家村,李家小院里面却是一片躁动。

    那个李大郎的婆娘已经死了好几日,可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下葬,李大郎家中有个老母赵氏,今年六十多了,为人最是恶毒刻薄,从前儿媳妇在的时候就经常磋磨不说,就连死后,因为医馆给的钱他们不满意,竟然就拖了五六日都不下葬。

    今天李大郎去城里又碰了壁,回来之后垂头丧气。

    赵氏气不打一处来:“管他什么神医,神医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了?!要我说你就是太怂了!那天赔了十两银子就把你给打发了?蠢货,老娘再给你娶个媳妇怕是都不够的!”

    李大郎缩在墙角苦着脸:“那你说咋办么,真报官去?但我看他们一点也不怕!”

    赵氏琢磨了一下,看向院中的棺材,李家迟迟没有报官,其实就是因为赵氏清楚的很,自家这个儿媳妇的病是拖了好久了,他们害怕官府验尸,到时候真查出来那大夫没问题,他们一个铜板都拿不到!这可不行!

    那天儿子捧着十两回来,可是让娘俩都高兴坏了,十两啊,是他们一年到头也赚不到的钱。

    可很快,赵氏不知足了。

    她没了儿媳妇就要给儿子再娶一房,光是彩礼就要花了六两,更不用她还打算把房子盖一下,而且还有后头的花销。

    五十两!她要五十两!

    那两个大夫听描述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人,五十两肯定拿的出来!

    所以赵氏迟迟不下葬,还撺掇儿子不断去医馆闹事。只是没想到,今天又碰壁了。

    就在母子两还在绞尽脑汁想的时候,院子里忽然悄无声息走进来一个人影:“想要钱么?我可以给你们。”

    “谁!”

    李大郎吓了一跳!赵氏也差点从炕上滚了下来,母子俩齐齐朝外看去,就看见一个黑衣人穿着斗篷进来了。

    他还带着面具,瞧不清人。

    “你、你是谁?!”

    “来帮你的人。”黑衣人也不啰嗦,直接从怀中逃了二十两扔了过去,看见银子,母子俩都傻了。

    “你、你要干啥?”

    “我刚才都听到了,你想要五十两,可以,我给你们,但我要你媳妇的尸体有用。”

    李大郎懵了:“什么?你要俺媳妇的尸体干啥?”

    黑衣人笑了笑:“那医馆和我有仇,用你媳妇的尸体去报仇,他们不是和你也有仇吗,一具尸体换五十两,不亏。”

    赵氏和李大郎的脑子在飞速旋转,是啊,他们之所以迟迟不下葬,不也是为了用这尸身去换钱么,现在来了个接盘的,当即就能给他们钱?那他们之后不是也不用费力了?

    这买卖怎么看都不亏。

    但是赵氏是多精明的人,还是那句话,坐地起价,她眼咕噜一转就道:“五十两不够!我要八十两!”

    李大郎都傻了,“娘……”

    赵氏掐了把儿子,盯着那黑衣人,也别当她是个农村妇人好骗的,谁家正经人会要尸体!肯定不干好事,八十两咋了,她还没要一百呢。

    那黑衣人笑了笑:“可以是可以……但是八十两,做的可就不是这点了。”

    “你啥意思?”

    “八十两可以给,但是你和你儿子要吃下这颗药,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说出去,你们放心,这药不害人,只会让你们暂时说不出话,等事情的风头过去,我就给你们解药。”

    赵氏和李大郎都愣住了,李大郎当即就哭了出来:“我不!我不干!谁知道你给的是不是毒药!我不吃!”

    赵氏也傻眼了,咋还要用命赚钱……

    “能不能不吃……?”

    黑衣人冷笑:“不吃就只有五十两。”

    李大郎哭喊:“娘,五十就够了,够了!”

    赵氏虽然有些心疼,但是也不敢拿儿子的安危开玩笑,于是只好咬牙道:“五十就五十!你先给钱!”

    黑衣人立马又扔了三十两过来,接着,便准备去开棺了。

    别看李大郎敢赚他媳妇的死人钱,但其实这几天他吓得也根本就睡不好,院子里面停了口棺材,这搁谁谁不害怕啊,于是赶紧就催促着黑衣人把人带走,那黑衣人也不忌讳,直接就打开了棺材。李家儿媳已经死了好几日了,尸体也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说实话,已经有些味儿了。

    赵氏和李大郎都嫌弃地退后了一步,不晓得这个男人到底要干啥,李大郎眼睛尖,似乎看见那个男人拿出了个盒子,一打开,那盒子里面有个什么黑东西就瞬间飞到了他媳妇嘴里,李大郎瞬间感觉喉咙都被人掐住了,那、那是个啥……

    然后又等了一会儿,那棺材里面竟然有了动静!

    他、他媳妇竟然直接从棺材里面站起来了!

    李大郎和赵氏吓得大叫一声,不过尖叫声还没传出去,就被那黑衣人扔了两颗药丸过来堵了嘴,两人惊吓过度,竟是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蠢货。”黑衣人懒得再看他们-

    程皎皎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就准备去问安堂了。

    今日问安堂就要开业了!她可要好生去准备!

    不过,在路过林中阁的时候,程皎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只见这林中阁当真是是里里外外好几层都被包裹着,长贵正在院子里守门。

    不过这些侍卫再看见程皎皎之后,都十分有默契地让开了,一个堵路的都没有。

    程皎皎讪讪上前,长贵这会儿也看见了她,连忙笑着迎来了:“郡主来了?”

    “嗯……我路过,来看看大人……他这两日可还好?”

    长贵笑得灿烂:“很好很好,大人昨日睡了一日,当真和神医说的一样,片刻未醒,今天是第二天。”

    程皎皎看了眼里头,长贵立马道:“郡主要进去?”

    “啊,不……”她吓了一跳,“怎么能进去呢,师父不是嘱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吗。”

    长贵嘿嘿一笑:“主子爷睡过去之前吩咐过,郡主不是旁人,郡主要是进去随时都行,因为郡主也懂医,肯定有分寸。”

    程皎皎:“……”

    还真是心大。

    “我就不进去了,还是让他好好疗伤吧,我今日要先去医馆。”

    长贵:“好嘞,恭送郡主。”

    程皎皎点头,这边转身离开了-

    齐宇一早去采药了,说是会在巳时左右回来,直接去医馆会和。

    于是程皎皎便和程昭阳一块先去了问安堂。

    刚走到巷子口,程昭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今日这蜀州城似乎格外的热闹?他们在跑什么?”

    程皎皎也听到了,抬眼望去,就看见一堆人从巷子里面往出跑,一边跑还一面惊叫。

    程皎皎听见其中有个妇人大喊有鬼!

    她和程昭阳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原来出事的是自己的问安堂,周围的百姓们跑得跑喊得喊,看见程皎皎也觉得如白日见鬼,程皎皎皱着眉走到问安堂门口,打眼就看见了那个妇人。

    不……

    是死人……

    前两日在她这里去世的那个妇人竟然站在他们问安堂门口!双眼惨白衣衫破烂,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尸臭……

    程昭阳脸色瞬间煞白差点晕过去,程皎皎却是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何人!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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