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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元浮南的接风宴是和情敌一起喝酒, 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本是打算跟谢春酌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却不曾想某个臭不要脸,捷足先登的人竟然又再一次截胡了他。

    谢春酌坐在两人中间,看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 自己只能端着牛奶喝, 顿感莫名其妙。

    他放下玻璃杯, 企图也倒一杯酒小酌一下, 结果空的高脚杯直接被一左一右两只手制止。

    元浮南:“你都不爱喝, 喝了又难受, 等下还得喝醒酒汤, 好, 那玩意儿你更不爱喝。”

    他戏谑,亲昵:“你是不是都不记得吐我身上几回了?一杯倒。”

    傅隐年话语简洁:“不准。”就两字, 手却没松开, 握着他的手腕,掌心发烫。

    谢春酌被这两糟心玩意儿看着, 什么都做不了,干脆拿出手机打游戏,又输了,正气着, 扭头看见了方助理,想起来这家伙就是今天一切事件的罪魁祸首, 当即喊道:“过来。”

    这话一出,元浮南和傅隐年都下意识地看向方助理,方助理坐在他们斜对面,一直一言不发地低头捣弄手机,闻言抬起头, 板正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他首先是看向傅隐年,等到对方微微颔首,才朝着谢春酌走过去。

    “谢先生。”方助理站在谢春酌身侧,弯腰,话语轻而淡。

    谢春酌侧头睨他一眼,恰好能瞥见他低垂着眼,听从地等待的模样。

    平心而论,方助理长得不算差,五官板正挑不出错,乍一眼看不太出色,仔细看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他神情气质太过温吞朴实,像一株生长在阳台角落的植株,你需要时给他撒点水,不需要时放着也没有关系。

    或许当助理的大部分都是如此,毕竟上司做不做人全凭良心,而打工人若不听话要出彩,就是死路一条。

    “陪我玩几盘游戏吧。”谢春酌说道。

    方助理自然不会拒绝,他直起身,要寻个椅子坐下,却不料谢春酌轻飘飘道:“就在这里陪着我吧。”

    这是不让他坐,就干站在这,甚至是弯着腰陪他玩游戏了。

    方助理动作一顿,“好。”就真的站在谢春酌身边,拿出手机。

    谢春酌心情略好了一些,又想到方助理手机或许没有下载安装游戏,干脆手一抬,扯住对方的袖口,往下拉了拉,示意对方把手放下来,让他看手机屏幕。

    他没怎么用力,但方助理自然而然地弯腰俯身,把手放低,让谢春酌能看见他的手机屏幕。

    因为动作,二人靠得极近,方助理的下巴与鼻尖蹭到了谢春酌的发丝,痒痒的,但更多的是浅淡的发香。

    方助理很熟悉这个味道,因为洗发水是他挑了放在竼兰别墅的洗漱间内的。

    当然,只有谢春酌喜欢用,傅隐年觉得太香,就让他额外买了一套其他的。

    方助理也喜欢这个味道,很淡的花香味,却犹如藤蔓般能将人紧紧缠绕绞杀。

    “原来你也玩这个游戏啊?”

    惊讶的叫声唤醒了方助理有些飘然的思绪,他嗯了一声,又听见谢春酌指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个陌生APP问:“这是什么软件?”

    方助理:“监控。”

    谢春酌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下,反应过来,心想,没想到方助理还挺细心谨慎,给家里安装了监控。

    谢春酌噢了声,方助理就感觉手臂被推了一下,然后低头看见谢春酌正回身子,没两秒,他也收了手臂,重新站直。

    自后往前看是一种类似于偷窥的角度,尤其是当前面的人是坐着且手机屏幕不是防窥屏,视力好的人一眼就能看清对方屏幕里所有的景象。

    谢春酌打开了手机游戏界面,显然是许久没玩了,因此更新还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内,谢春酌又扭头看他,方助理说:“我在更新中。”他就又转回头去等待。

    实际上方助理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只要点击就能进入页面。

    跟谢春酌玩游戏不算是是很差的体验,因为对方游戏技术不错,即使许久没玩,在游戏内排名也还是中上等。

    方助理的游戏角色只要跟着他一起到处跑,舔舔包就行,但很显然,今天谢春酌故意要跟他作对,总是把他推到敌方面前挡枪。

    没一会儿,角色死了,回档重来,又继续死。

    一般人玩一局就能看出队友的不怀好意,方助理死第三次的时候,敌方忍不住私信他:你是不是跟你队友有仇啊?他涮你玩儿呢?你都死多少次了。

    方助理回得言简意赅:他心情不好。

    敌方:[大拇指]。

    这一场游戏打到方助理星级连掉,与谢春酌等级无法匹配成为队友才结束。

    恰到这时,元浮南跟傅隐年也喝够了,放下酒杯,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跟谢春酌说话。

    谢春酌听得心中烦闷,张嘴就说:“我要回家了。”

    傅隐年:“好,回家。”

    元浮南:“我和你一起回去,我都很久没见过阿姨了,她指定想我。反正你家里也有我的衣服,我今晚跟你凑合一晚上得了。”

    傅隐年蹙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谢春酌的手腕,以示自己的心思。

    谢春酌讨厌他们争风吃醋的样子,同时,他也觉得元浮南未免太不听话,作为朋友,他有些逾矩了,跟傅隐年闹,有什么意思呢?

    他微微皱眉,元浮南便反应过来今晚发生的一切,自己做得确实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只是知道归知道,元浮南却无法接受自己退让,他后槽牙磨了磨,后又恢复平静,道:“你不是在附近还有套房子吗?这么晚了,不如先去住一晚上吧,省得来回奔波,下次我再去你家里看望阿姨。”

    谢春酌觉得这主意不错,不用回家挨谢峰和王思丽唠叨,也不用挨傅隐年的草。

    傅隐年貌似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虽然他仍然想把谢春酌带回家里,最好藏起来,但谢春酌明显不乐意。

    “好。”傅隐年说,“叫方助送你回去。”

    谢春酌没拒绝。

    而他身后的方助理站得笔直,静静地看着两个男人靠近,坐在谢春酌的左右两侧,轻声细语地说话,直到谢春酌起身离开。

    谢春酌率先出门,接下来是元浮南和傅隐年,方助理跟在他们的身后,没过多久,来到门口,就看见傅隐年拉过谢春酌的手,低下头,看元浮南的表情,大概是亲了。

    方助理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搭着谢春酌的西装外套,很薄的一件外套,染上了自己的体温之后,部分变得温暖,散发着萦然的香气。

    他抬了抬手,克制地没有低头去闻,但仍然能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气味。

    在前面的人分别前,方助理给傅隐年打了个商务车,预估时间后,便上前低声汇报。

    傅隐年点头,他便去开车,接了谢春酌上车。

    元浮南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车离开,在这一瞬间,他恍然发现,自己出国的这两年,抱着的侥幸心理,以为谢春酌会停留在原地,却没想到早就有很多人在他离开的刹那,就朝着他的珍宝蜂拥而至。

    “他当你是朋友。”傅隐年说。

    元浮南回头看他,忽然笑了:“你知道吗?他是一个感情很薄凉的人。”

    傅隐年抬起眼睫看他。

    元浮南呼出一口气,吸入口鼻中的空气闷热,叫他心中发堵。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傅隐年说这些,但他还是道:“没有什么人是他永远的朋友,没有人能一直在他心中占据固定的位置,谁都可以被替代。”

    说完,元浮南把胸前垂下的背包带子往前一拉,书包上抬。

    “各凭本事。”他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迈步离开。

    而停留在原地的傅隐年许久后,才垂下眼睫,淡淡地说:“我知道。”-

    谢春酌坐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信息,屏幕光照到他脸上,眉目间冷淡的神色与昳丽的面容相映衬,有种幽冷的美。

    方助理开车很稳,车内开了灯,暖黄色,外面车水马龙,却又是冷色。

    后车镜下挂着一个三角形香包,翠绿色的,像是粽子,随着车速而晃动,谢春酌看了会儿,抬手去拨弄。

    方助理看了一眼,趁着红绿灯时拆下来给他玩,“放了薄荷、香叶等药草料子,能够清新空气,抑制晕车。”

    谢春酌没理他,拿起来晃着玩了会儿又觉得没意思,扔到了前头,侧着头不吭声了。

    不一会儿,车子到了地方,方助理扭头,发现他睡熟了。

    熟睡的谢春酌,看起来很乖。没有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与冷漠,像是祛除纤尘,干干净净成了一朵谁都可以采撷的花儿。

    抹了发胶的发早已变得凌乱自然,有部分落在洁白的脸颊上,垂下的、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敛着一小片阴影,润红的唇微微张开,随着呼吸起伏轻轻动着。

    方助理静静注视他许久,然后伸出手,很轻地揉弄了一下那唇。

    他从下巴处扶着那张小巧的脸,拇指擦过唇瓣,探入内里,柔软的舌,温热的口腔。对方睡梦中不适地推拒,却惹得那舌尖与指头缠绕地更亲密。

    含着。

    就这样含着。

    方助理不动了,他微微蹙眉,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去看着身旁的人,最后将手指从那温暖的地方抽出,用纸巾擦去上面的水渍。

    再过十分钟,他把谢春酌推醒,轻声道:“谢先生,我们已经到了。”

    第62章

    轰隆——

    雨扑扑落下。

    风吹窗户雨打门, 屋内温暖干燥,壁光明亮,纠缠的人从客厅来到卧室。

    “嘶……轻点……”

    在被扑倒在床上时,高大的男人犹如阴影般笼罩了身下的人, 如狼似虎地低下头去亲吻对方的唇瓣, 但很快, 巴掌声响起, 他被打得偏过头。

    “都叫你不要咬, 不能留下印子, 你听不懂人话吗?”谢春酌冷冰冰地说道。

    段驰用舌尖顶了一下口内脸颊处, 谢春酌这一巴掌使了力气, 扇得他脸发麻。

    他回过头,一双桀骜深邃的眼睛在接触到身下人的视线时当即变得委屈可怜。

    “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了。”

    谢春酌不耐地蹙眉, 用膝盖顶住对方往下蹭的下半身。

    “前两天才见过。”

    段驰有理有据:“上回见过, 没一会儿傅隐年打电话来,你就走了。跟没见有什么区别?我连抱都没抱你一下。”

    谢春酌嗤笑:“你不是说当小三就要偷偷摸摸吗?怎么?你还想跟傅隐年争?”

    段驰闻言, 心想:争一争又何妨?他哪里必不过傅隐年?亏就亏在一个先来后到而已。

    思及此事,段驰不由得想到了元浮南,说惨还是那位惨,先来又如何?错事良机, 连他都不如。

    他心中将那野心翻转盘磨,想说出口, 又吞下,毕竟怀里人和他在一起图一个方便快乐,如果把自己的心思说出口,指不定谢春酌嫌麻烦,就把他踹了, 那些小四小五等着上位。

    “说不想是不可能的……”段驰扮委屈与谢春酌装可怜,“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在这里等着你临幸,尽管偷偷摸摸有乐趣,但我这不是想你想得慌吗?只要你高兴,让我干什么都成。”

    话罢又往谢春酌身上亲。

    他亲得热烈,却不敢用力,因为谢春酌说不能在身上留印子,因着今晚要回竼兰别墅见傅隐年。

    段驰吻着那张能把人伤透了的柔软嘴唇,又爱又恨,同时,没有一刻能把妒火在心中祛除,傅隐年,傅隐年……要是傅隐年死了就好了,他就能和谢春酌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谢春酌对此毫无所觉,享受着服务。

    段驰跟傅隐年不一样,他发一句话,段驰就知道分寸,时时刻刻讨好他。

    傅隐年向来强势与凶狠,闷不吭声地埋头干,在好一段时间里,委实让谢春酌生了一肚子气,不想和傅隐年贴得太近。

    当然,那纯粹是被折腾脑了。

    谢春酌享受着段驰的哀怨与讨好,也料想到段驰口中说得再委屈,也依旧会听话,所以最后力气泄下去,任由对方拥着自己吻。

    从额头、鼻尖、嘴唇、脖颈、胸膛……腰间,一路往下,他的手伸进段驰的发中。

    段驰的头发发质粗硬,前些日子剪短了,抓不太稳,有些刺人。

    谢春酌仰起头,眉头微蹙,似欢愉似痛苦,他难耐地挺起腰,又被抓着摁回去。

    ……

    雨落得大起来,在某个瞬间,风呼呼地吹了一大声,蒙蒙细雨变成飘盆大雨。

    谢春酌懒懒地睡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腰腹往下位置,修长白皙的腿微微并着,大腿内外有几个明显的指痕,泛着浅淡的红色。

    浴室内水声淅沥,不多时,段驰从里面走出,只下半身围了浴巾,水珠自发上掉落,胸肌往下,坠入人鱼线。

    他随意擦着头发,去看谢春酌,见人没睁眼瞥自己,心下不免郁闷,真是媚眼甩给瞎子看。

    一生气,干脆也不继续擦头发,猛地跳上床,席梦思床垫弹性极好,他一个一百七十多斤的男人砸下去,犹如水里掉下个深水鱼雷,炸得谢春酌头晕眼花,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睁开眼,还没醒神就被这“鱼雷”给搂过去了。

    “你干嘛?!”谢春酌被蹭了一脸水,气得又要一巴掌甩过去。

    但这一次没成功,段驰握住了他的手腕,而后吻了吻内侧皮肤,一张俊脸上明晃晃的都是勾引,他露牙笑道:“我刷了牙,要亲一下吗?上次你说薄荷味凉,我换了草莓味。”

    一个大男人刷草莓味的牙膏简直令人发笑,谢春酌也不能例外。

    他一下忘记生气,嫌弃又好笑地看段驰。

    就看了一眼,段驰就恬不知耻地凑上来要亲,谢春酌抵抗不能,刚被吓醒也没力气,就被他得逞了。

    草莓味确实甜蜜,谢春酌却亲得不情不愿,段驰很快被他掐着耳朵掐疼了,松嘴,倒吸一口气,随后瞥见他的神情,真是又想笑又好气。

    “真是祖宗,自己的东西也嫌弃。而且我都刷了牙漱口了。”

    谢春酌拍开他的脸,“滚蛋。”

    “可怜我伺候你那么久,自己还洗了冷水澡,你却连亲都不给我亲。”段驰蹭进被窝里,抱着他嘟囔,“什么时候能给我个名分?”

    谢春酌漫不经心:“别吵。”

    段驰就真的不再吵了,他抱着怀里温软、充满香气的人,陷入了满足当中。

    只是温存很快消失,在手机铃声响起之后,谢春酌缓慢醒神,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声音沉稳而温柔,“下雨了,今晚不能出去吃。我叫方助理订了餐点,有你最喜欢吃的榛子蛋糕,你什么时候过来?需要我去谢家接你吗?”

    是傅隐年。

    脑袋靠在谢春酌肩颈处的段驰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声音,那么耐心,简直不像是平日里大刀阔斧的傅总。

    谢春酌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困倦,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顿了顿,又说了一声,“我现在过去。”

    傅隐年说了声好,语气轻快了些,谈起了谢家注资的事情,又说起了合作,谢春酌在这哄劝中彻底醒来。

    他挣脱段驰的怀抱,坐在床边,薄薄的长袖T恤贴在他的背上,凸出的蝴蝶骨,雪白的皮肤与白t仿佛融合在一起。

    段驰看着谢春酌面部表情变得柔和,心里竟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惶恐。

    这种惶恐一直到谢春酌离开还未消失,最后,他站在门口,看着谢春酌驾车离开,在吹了满身风雨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惶恐来自于哪里。

    ——他害怕谢春酌真的爱上了傅隐年。

    他浑身湿冷,进了屋之后,这股冷意又化为了深切的嫉妒。

    水晶壁灯倒影出他扭曲而丑恶的面容,那张脸上闪过森然的冷意。

    ……如果傅隐年死了就好了。

    段驰想。

    —

    谢春酌不知道段驰的想法,他现在面临的是另外一种苦恼。

    他开车离开段驰家不久后,车子忽然就熄火了。

    外面正在下雨,他打电话给4s店,对方问清楚地方赶来还需要四十多分钟,谢春酌不想继续等,他犹豫了一下,直接打电话给了元浮南。

    三声响,元浮南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儿啊祖宗?玩够了想起我来了?”元浮南懒洋洋的声音自话筒传出。

    谢春酌直接道:“我在芳沁花园11号路东南2号,你过来接一下我,我车子忽然熄火了,4s店在赶过来的路上,我不想在这里等他们。”

    芳沁花园离元浮南居住的小区很近,这也是谢春酌打电话给元浮南的原因之一。

    那边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响,同时伴随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谢春酌估摸着元浮南现在应该是在和别人在一起,或许是开会,或许是其他,他也不清楚。

    元浮南回国后接手家里公司的部分产业,加上原本国外的股份,要做的事情就变得躲起来,自上次宴会一别之后,谢春酌少说好几次见他都看见一堆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进出元浮南的家。

    谢春酌没想过元浮南会不来接自己,他说完,等了几秒,就听到元浮南说好,之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车窗被敲响,谢春酌扭头,看见有人撑着伞站在门外看他,稍稍降下车窗一看,果然是元浮南。

    对方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居家服,脚上甚至踩着拖鞋,谢春酌下车后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脚,疑心他走路时会把水溅到自己身上。

    元浮南笑着喂了声,低头凑到他面前去,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他肩头留下的一点红痕,以及身上浅淡的沐浴露香味。

    他眼中的笑散去,深蓝色的眼眸闪过暗色。

    “怎么了?”

    谢春酌见他不动,疑惑询问,结果头还没抬起,就听到元浮南意味不明地笑着说:

    “偷完情来找我,是想续场吗?”

    第63章

    元浮南总爱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谢春酌习惯了。

    他没搭理对方,直接往前走,不出意料,他没淋到雨, 顺利上了车。

    元浮南这次却有些喋喋不休的不满。

    “段驰有什么好的?你要和他混在一块儿?他长得还没我好看呢。”

    谢春酌打了个哈欠:“你把我送到竼兰别墅吧, 我答应傅隐年要回去。”

    “回去?”元浮南古怪地反问了一句, “你确定?”

    谢春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坐直了身子, 问他:“你有镜子吗?”

    元浮南挑眉, “诺, 我停一下车, 你把后视镜拆了吧。”

    “哪里要那么麻烦,你直接拍个照给我就行了。”谢春酌直接抓住自己的T恤下摆, 往上一掀。

    雪白的皮肤在灰暗的雨色中晃眼得让人闪躲, 而那单薄的背与脊骨细长的凹陷,以及两片如翼骨般的骨头, 具有脆弱极致的美感。

    元浮南久久未出声,谢春酌催促:“你拍了没?”他才回神,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谢春酌等不耐烦,探头过来看, 领口凌乱,肩膀露出大半, 俯身时,坐在他身前的人垂下眼睫能看见胸前的两点嫣红。

    “还真有印子,该死的段驰,下次把他嘴缝起来!”谢春酌无知无觉地怒骂着。

    元浮南片刻后开动车,他听着谢春酌发信息骂段驰, 又给傅隐年打电话说今晚临时有事不再去竼兰别墅。

    听着听着,元浮南忽然有些失神。

    他知道傅隐年比自己早了一步,也知道段驰不要脸,趁着谢春酌对傅隐年心下不耐,所以勾搭谢春酌,二人一拍即合。

    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了。

    作为朋友,他进一步不可,退一步也不可。

    “你在想什么?开车专心点,要是出车祸把我撞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谢春酌察觉了元浮南的心不在焉,蹙眉出声提醒。

    元浮南噢了声,问了他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果我和傅隐年以及段驰掉进水里,你会救谁?前提是,我们都不会游泳而且你有力气把我们其中一个救上来。”

    “……”

    谢春酌匪夷所思地看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这个比老婆和老妈掉进水里先救哪个还要奇怪的问题。

    “毕竟你现在重色轻友,我害怕你抛弃我。”元浮南嘻嘻笑着扮可怜,“我要你证明我才是你的唯一,宝贝。”

    油腻的话语让谢春酌不由翻了个白眼,他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救你行了吧?有句话不是说,兄弟如手足,恋人如衣服吗?我可以有很多衣服,但是兄弟只有你一个。”

    说完这句话,谢春酌想起来自己的便宜哥,谢峰和王思丽一直在找对方,前几日听说有消息了,也不知道何时能见到人。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便宜哥不算。”

    元浮南知道这件事,忍俊不禁:“真的?”

    谢春酌:“假的。”

    不管真的假的,元浮南的心情就这样漂浮了起来。他想,自己也不算是前功尽弃,毕竟按照谢春酌的心思,随时都有可能踹了傅隐年和段驰,加上本来就挑剔,众观圈内人,还有谁比得上他?

    不过,在这期间,他也不可能一直等待着谢春酌回心转意,做些事还是有必要的。

    元浮南呼出一口气,没过多久,车子到了小区楼下,进入车库停车,元浮南扭头就看见谢春酌困得半耷拉下眼皮。

    大概是反应过来到了目的地,谢春酌慢半拍地问:“到了?真快。”然后起身去开车门。

    只是他车门刚打开,先一步下了车的元浮南就伸出手,把他抱到了怀里,接下来脚下一悬空,他几乎坐着元浮南的臂弯,就这样被用抱孩子的姿势托抱起来。

    元浮南比他高不少,这样抱着,他也堪堪才比元浮南高一个头。

    “你小子力气还挺大。”谢春酌没挣扎。

    他和元浮南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元浮南自小就长得高壮,力气也大,谢春酌懒得动,常常把元浮南当做自己的免费坐骑,背或抱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在长大后较少出现,但谢春酌突然一坐,困意加身,好像又找回了些许年幼时二人相贴的亲密时光,也就是这时,谢春酌模模糊糊地发现元浮南长相还不错。

    他用手遮住元浮南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深邃的眉骨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睫毛浓密,不看短发,完全就是混血美人。

    要是穿上女装就更像了,但是元浮南大概要穿xxxxxl码吧?

    谢春酌想着,忍不住笑出来。

    这会儿他已经被元浮南抱着进了电梯,笑得弯下腰趴在对方肩膀上,电梯照出二人的身影,元浮南脸上也荡着笑意。

    “喂,别乱占我便宜啊,占我便宜要给钱的,毕竟我还是个良家妇男。”

    电梯“叮——”的一声,门往两侧打开,元浮南迈步出去,来到了自己的屋门口,指纹开锁,玄关感应灯开启后,他摁了客厅灯,灯光亮起,屋内的一切都分毫毕现。

    装修简约,以白、咖色为主,辅佐一些浅色的家具,或许是为了点缀,墙角摆放了几盆绿植,叶片翠绿干净,盛着几颗没滴落的水珠,一旁矮桌上透明玻璃喷壶安静地放着。

    这套房子以前买了一直闲置着,近段时间元浮南从小搬进来住。因为这里离谢家很近。

    谢春酌坐在沙发上直接就躺了下来,吩咐元浮南给他端茶倒水做饭吃。

    元浮南穿上围裙,一边大喊着抱怨谢春酌难养,一边打电话给助理叫他采买食物提过来,顺便买几样谢春酌喜欢吃的甜点,等助理到了,谢春酌一看,竟然有榛子蛋糕。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元浮南边择菜边问他。

    谢春酌应了声“是啊,不过怎么是榛子蛋糕?”

    元浮南一下就听出来不对劲了,“什么意思?”

    谢春酌用小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随意道:“因为傅隐年也说给我买了榛子蛋糕。”

    元浮南择菜的动作一顿,眉头慢慢越皱越深,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或许是某种直觉,他看向一旁正逐步拆盒拿菜的助理,问:“你为什么要买榛子蛋糕?”

    助理一怔,“……店员推荐的。怎么了吗?元总。”他有些不安和惶恐。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谢春酌闻言也有几分奇怪。

    “没有。只是问问,觉得太巧了。”元浮南摇头,而后拿着择好的菜进了厨房。

    谢春酌也没多想,认真地吃着自己的蛋糕,期间接了傅隐年的几个电话,敷衍了事,等到元浮南把饭做好,他已经不太饿了。

    元浮南给他盛了小半碗饭,还是叫他吃了点,之后洗碗、收拾残局,一切搞定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雨已经停了。

    站在落地窗外往下看,一片灯火辉煌,被水洗净的天空蓝得发黑,隐约浮现几颗星,白色的一小点,好似天上漂浮的尘埃。

    厨房倒腾的声音轻了,没一会儿,有人站在他身后,自然而然地把手搂在他肩膀上,低头靠过来,声音低哑,含着暧昧:“Beautiful scenery on a beautiful day, spend the night together.”

    耳畔喷洒着热而潮湿的呼吸,谢春酌不适地侧头,想要避开,却意外把自己脖颈露出,骨骼、血管,很淡的青色。

    元浮南忽然有些牙痒,他用鼻尖蹭了蹭谢春酌的颈侧,唇不经意划过,然而下一秒,就被推开了。

    “腻歪。”谢春酌嫌弃他,“别把在国外泡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说完就转身往里走,留下元浮南咬牙切齿,握紧拳头心想:泡个屁,泡来泡去就泡了一个,还没泡着。

    谢春酌在元浮南这儿没有换洗衣物,但这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打电话叫助理买了一次性内裤,又在元浮南衣柜里面扒拉挑选,最后选中一套没穿过的,还没拿,元浮南就凑上来给他换了一套。

    “那套没洗过,而且面料穿着不舒服,你穿这套吧,我只穿过一次。”

    元浮南手里那套衣服是一套浅蓝色的睡衣,谢春酌摸了一下,布料柔软,没多想,就拿着进了浴室。

    水声淅沥,浴室磨砂玻璃倒映出模糊的身影,元浮南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扭头,随手一摸,拿过来看清来电人显示,不由挑眉,脸上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

    手机响起的那一刻,浴室内的谢春酌似乎听见了声音,他出声询问,“怎么了?我的电话吗?”

    没有人应答。

    谢春酌顿感奇怪,但从磨砂玻璃门往外看,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清楚元浮南是不是坐在外面,干脆就没想太多,而是继续洗澡。

    约莫十几分钟后,他洗完澡出去,擦着头发,刚坐下,就看见了自己的手机放在一边,打开一看,刚刚来电的人是傅隐年。

    他正感到奇怪,滑动手机要去回个消息,结果肩膀忽然一沉。

    有人把手搭了上来,然后拿走了他半盖在头上的毛巾。

    谢春酌以为是元浮南,头也没抬,松开手吩咐:“帮我擦一下头发。我要给傅隐年回消息。”

    那人动作一顿,谢春酌觉得奇怪,“怎么了……”他仰头看去,话语登时卡在喉咙中。

    傅隐年垂下眼睫,轻声问:“看到我,你很失望吗?”

    第64章

    谢春酌没想到傅隐年会出现在这里。

    他呆愣地看了傅隐年好一会儿, 反应过来后迟钝地想要接过对方手里的毛巾,却被避开。

    “头发要擦干,不然容易感冒。”傅隐年说。

    话语间,他手上熟稔地动作着。

    傅隐年和谢春酌在一起后, 经常给谢春酌擦头发和吹头发, 甚至有时候洗澡也是帮是, 即使有不怀好意的嫌疑, 但确实将人照顾得很好。

    谢春酌平日里享受着他的服务, 此时心中却生了几分惴惴不安。

    “……你怎么来了这里?元浮南呢?”谢春酌问。

    傅隐年没回答。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谢春酌拉住傅隐年的手腕, 仰头看他, 蹙眉,再次询问:“元浮南呢?这里是他家。”

    傅隐年目光沉沉地看他, 看得谢春酌心头发毛, 忍不住要站起身时,对方才缓缓开口:“在外面。”

    谢春酌顾不得太多, 闻言当即往外走,走到客厅,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脸颊带伤的元浮南。

    元浮南用冰袋敷脸, 见他出来后唉了声,可怜兮兮道:“宝贝, 你男朋友未免也太凶了。”

    “你干什么打他?”谢春酌下意识转身质问傅隐年。

    在他看来,傅隐年的出现完全就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对方为什么出现,又为什么在短时间内出现,并且对元浮南动手, 谢春酌想不明白,但仍下意识地警惕。

    傅隐年淡声道:“我去了谢家,你不在,就来了这里。”

    然后因为他在洗澡,所以误以为他和元浮南在背着他偷情,把元浮南

    当奸夫打了吗?谢春酌想通这一切,简直想笑。

    “回家。”傅隐年看着他,平静道。

    谢春酌逆反心理上来:“我本来就跟你说,我今晚不过去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就要走到元浮南的身边去,可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拉住。

    傅隐年重复:“我们回家。”

    “那是你的家,可不是小酌的家。”

    元浮南将手里的冰袋往旁一扔,从沙发上站起,来到谢春酌身旁,强势地揽住对方的肩膀,与傅隐年对视,眼中暗含挑衅:“强扭的瓜不甜,傅总,夜里强闯民宅,又打了我一拳已经够了,不必再抢人吧?”

    傅隐年不语,只看谢春酌,等待他抉择。

    不知为何,谢春酌被他看着,总有种被揭穿了一切的错觉。

    但怎么会呢?傅隐年什么都不知道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知道了,也应该会找他算账,而不是还要把他带走吧?

    谢春酌平稳呼吸,“你冷静一下,我哪里都不待,我回家。”

    话音落下,谢春酌就看见傅隐年挑了挑唇,脸上似乎闪过讥讽。

    下一秒,不等反应,拳风吹过脸颊,谢春酌眼一花,被推得往后退,身子倒在了另一个怀抱,他仰头,看见方助理冷淡的脸。

    腰背抵着一只手,轻轻将他拨起,最后摁在他的脊背上,手指落在了那条窄窄的凹陷线内。

    薄而脆弱的线条,令人着迷。

    谢春酌感觉到些许异样,他站稳后,立即离方助理远了几步,因为傅隐年的缘故,他看对方也变得不那么顺眼。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了太多,傅隐年和元浮南在客厅里面大打出手,二人都是身形高大的男人,此时打得势均力敌,客厅沙发移位,茶几上摆放的花瓶和物件因为二人的动作滚落地面,摔得七零八碎。

    他们就像是两只正在抢夺伴侣的雄兽,用最原始的打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轰——

    一声巨响,元浮南摔在沙发上,将沙发撞得后推,整个人上半身靠在沙发上,下半身跌在地上,用手臂撑住身体,左侧脸颊泛红微肿,唇角流下血液,显然是口腔内擦破了皮。

    傅隐年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语气平静却轻蔑。

    “人不该觊觎他人的珍宝。”傅隐年说,“我以为这是人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但是你好像并没有自知之明。”

    元浮南嗤笑,撑着沙发,没有站起:“这句话应该是我要告诉你的。”

    他注视着傅隐年,一身深蓝色的眼眸里满是冷意,随后又低下头莫名其妙地笑了声,扭头看向了蹙眉,企图上前阻止他们的谢春酌。

    “宝贝,你知道,为什么他能够那么快地知道你所在的地点,赶来这里吗?”

    谢春酌怔愣,“……不是问了我爸妈……”

    “当然不是。”元浮南意味不明地笑,“你家来我这里,至少也要二十分钟,你觉得他怎么能去了你家之后,又迅速地赶到这里呢?”

    傅隐年冷下脸,还未言语,元浮南忽然道:“榛子蛋糕。”

    电光火石间,谢春酌犹如被一点灵光点通,他猛地看向傅隐年,说出答案:“你派人跟踪我?”

    此话一出,谢春酌冷汗直冒,他不知道傅隐年是什么时候派人跟踪自己的,段驰呢?傅隐年知道他和段驰的事情吗?

    应该不知道……不然傅隐年不会直接来找元浮南,而不是去收拾段驰。

    谢春酌勉强稳住心绪,咬紧牙关,目光如炬地看着傅隐年,等待他给自己答复。

    傅隐年静静地看着他,只说了一句:“你猜为什么元浮南会知道,我派人跟踪你?”

    不是答案胜似答案,傅隐年承认了。

    如高山轰塌,谢春酌浑身僵立无法动弹,他又看向了元浮南。

    接通来电,引傅隐年发疯,将怀疑变成真相,元浮南的心思昭然若揭。

    “因为他也一直在派人跟踪你。”傅隐年讥讽一笑,“从你上初中开始。你猜,他的房子里有没有密室,里面堆满了你的照片?”

    傅隐年几乎是以一种自伤的方式,冷冰冰地说:“或者趁着你熟睡,侵犯你。”

    雷声炸然轰起,白光闪过,元浮南面色苍白,惶惶地看向谢春酌。

    谢春酌站在他们俩身旁不远处,整个人像一片要被高高抛起坠落的浮叶,怎么也掉不到底,只能在空中接受风雨的摧残。

    “……小酌,我没有。”元浮南勉强忍住惊惶,以一种无所畏惧的姿态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嗤。”

    傅隐年笑了声,不知是喜是悲。他迈步走到谢春酌面前,垂下眼睫,打量对方震惊下略微茫然的神情,爱和恨一起纠缠,缠得他心如刀绞。

    “回家吧。”傅隐年说,“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你该听话些。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点什么。”

    谢春酌抬眸,眼中有诧异,有不安,唯独没有顺从。

    他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傅隐年已经不想再听了,他有些疲惫。

    傅隐年闭了闭眼睛,用呢喃的话语恨恨地说:“……坏孩子。”

    话语罢下,他倏忽转身,对着朝他打来的元浮南回身一拳。

    这一下打中了元浮南的肩膀,同时,元浮南也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金丝眼镜砸得歪扭。

    傅隐年摘下眼镜扔到一边,乌发甩落至额前,映衬出一双冷漠的眼。

    他长腿一迈,几乎是以一种自焚的姿态和怒火与元浮南打缠在一起,拳拳到肉,二人打得天崩地裂,将客厅霍霍地无法见人。

    比起上一场,这一场更像是殊死搏斗。

    谢春酌回过神来后,看见二人都把彼此往死里打,怕真的出了事,着急大喊:“别打了!”

    他去拉方助理,“你去阻止他们!”

    方助理为难地叹气,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惹得谢春酌又急又恼,然后回头又见傅隐年和元浮南二人打得激烈,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气急败坏下,干脆朝前冲过去,想趁着他们分开的间隙,挡在了他们面前分开二人。

    而恰好此时,傅隐年正抬腿大力踹向元浮南的腹部,元浮南表情扭曲,抓住傅隐年的腿,用力,颈侧青筋暴起,直接把傅隐年拽得摔在地上。

    二人缠斗在一块儿,听到谢春酌的声音后动作齐齐一顿,眨眼分开,但因为打得昏了头,元浮南拿起地面的玻璃朝傅隐年的脖颈刺去。

    傅隐年抬手挡去,鲜血飞溅,傅隐年阴沉着一张脸,挥拳时,谢春酌已然站到了他们的中间,这一拳直奔谢春酌的门面。

    恍若风迎面呼啸而来,谢春酌下意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他以为疼痛会就此降临,甚至做好了头晕眼花的准备,但却没想到最后却被人揽进,拥入怀中。

    “回家。”不等谢春酌反应,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直接就被人揽住带走。

    元浮南见状赶忙想跟上,却被断后的方助理拦下。

    方助理微笑道:“元先生,聪明人不该做蠢事。你说对吗?”

    门轰地关起,满目狼藉的客厅里,元浮南颓然坐下。

    —

    谢春酌猛地被推到车内,接下来“砰——”的一声巨响,车门关上,傅隐年挤进来,冷冰冰地吩咐方助理:“开车。”

    随后车内挡板升起,谢春酌来不及反应,就被紧紧禁锢住手脚,靠在了傅隐年的怀里。

    “你疯了!?”谢春酌难以置信,不明白傅隐年为什么发疯,不仅派人跟踪他,还与元浮南大打出手,还要在此刻把他强行带回竼兰别墅。

    谢春酌心里的不安在傅隐年说:“我确实是疯了。”之后,到达了顶峰。

    他开始服软,开始害怕,“……我和元浮南只是朋友关系,什么都没有!你说他派人跟踪我,你也没有证据,你不能胡乱污蔑我们。”

    傅隐年没有说话,他抬起眼睫小心翼翼去看,只能看见对方绷紧的下巴和抿起的唇。

    谢春酌等待了几秒,委屈与怒火一齐烧起,烧得他忍不住大喊着挣扎。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做错了吗?你还用公司来威胁我!你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想睡我——”

    “停车!我要回家!给我停车,我不要跟你走——!”

    他挣扎得厉害,但傅隐年整个人就像是铁铸而成的,纹丝不动,他大力地踹挡板,车子也巍然不动,平稳地往前开。

    “分手!我要和你分手!”

    谢春酌吼出这句话之后,搂紧他的手忽然松开,他一怔,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了傅隐年饱含怒火的双眸,仿佛有燎原的火焰从中窜出,要将他烧成灰烬。

    “你说什么?”傅隐年一字一句地问他。

    谢春酌心惊胆寒,他下意识后退,想要躲避,可车内空间就那么大,无论怎么后退,最多也是退至车门前。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时候激怒傅隐年,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使得他有种即将被斩断翅膀囚禁起来的恐慌感。

    说出分手两个字,竟觉得释然。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犹豫和神情透露出了他的心思,傅隐年的表情阴沉得可怕。

    谢春酌咬了咬唇,决定还是暂时先稳住傅隐年,但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脚踝一烫,就被直接大力拽着拽到了傅隐年面前。

    如山般高大的身躯俯身而下,对方抓住他的手腕反手往上压制,俊美的脸没有一点暖色,阴森冷沉。

    “谢春酌。”

    傅隐年面无表情,仿佛下了最后的命令,判处他的刑罚。

    “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

    又开始下雨了。

    毛毛细雨,车子停在竼兰别墅门口,挡板后的一切声响和哭泣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了又关,透过车窗,能看见傅隐年淋着雨将人抱入别墅。

    方助理下了车,去了后座,坐在上面好一会儿,才进了别墅。

    他慢慢走上二楼,站在门口。隔着一扇门,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呜咽和唾骂,之后这些声音变得潮湿、温暖。

    夜里的空气凉且冷,晚风吹拂,穿窗而过,馥郁的花香仿佛也随之飘来。

    他低头,看着在手心安稳地放着的一枚纽扣,贝壳纹,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剔透的颜色,然后他合起手,将扣子一点点、一点点地攥紧。

    啊,下雨了。

    潮湿的夜晚,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或许,在暴雨来临之前。

    第65章

    谢春酌短暂地被囚禁在了竼兰别墅中。

    他无法外出, 傅隐年派人看守他,除了在别墅内活动,他甚至不能踏出别墅大门一步,而傅隐年除了必须的外出以外, 开会都成了线上。

    谢春酌装过可怜, 发过火, 但这些以往对傅隐年管用的办法全部成了泡沫, 无法动摇对方的决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谢春酌几乎绝望。

    傅隐年看着他的表情平静而悲伤, 像是一座巍然不动的高山, 沉默而固执。

    直到傅隐年的父亲打来了一通电话, 谢春酌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但傅隐年再回来时,朝他看来的眼神叫他心惊胆战地害怕。

    谢春酌对逃走完全不抱有任何希望, 谢峰和王思丽会默认他在外厮混不回家, 更别提傅隐年说不定还会打个电话回去安抚他们,而元浮南和段驰, 他们或许会找来,但按谢春酌的认知来看,这两人要带走自己,恐怕够呛。

    而正当他心如死灰, 决心要温水煮青蛙,将傅隐年煮死再伺机逃跑的时候, 元浮南找过来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月,在一个午后,谢春酌被傅隐年折腾得发了火,狠狠挠了对方一顿,大喊大叫着把人赶出房间, 就趴在阳台上面发呆。

    没一会儿,他就看见元浮南带着保镖快步走近别墅大门,因为角度的问题,元浮南并没有看见他。

    谢春酌立刻推开房门飞奔下楼,果不其然,听见了元浮南拍门的声音。

    他想要开门,但傅隐年坐在沙发上,还在开会,他戴着耳机,微微侧头,语气平波无澜,对着会议那头的人说:“暂停。”然后就看向了谢春酌。

    谢春酌抿了抿唇,迅速去开门,结果发现门打不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门设置了内密码。

    脚步声响起,很轻,因为傅隐年在家里穿的是平底棉拖,地面铺了地毯,走起路来跟没声音一样。

    “你想要见他吗?”傅隐年的手覆盖在他摁在电子锁密码的手上。

    谢春酌抬头看他,“是。”

    说出这个字,谢春酌以为傅隐年会发火,以至于毫无顾忌,干脆自己说了个爽:“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用?傅隐年,我讨厌你。”

    谢春酌说完,仔细观察傅隐年的表情,出乎意料,他没有从傅隐年的脸上看出太多的情绪浮动,以至于下一秒,傅隐年把门打开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门“咔哒”一声应声打开,元浮南猛地冲上来,谢春酌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肩膀顶到了傅隐年的身体,之后又被搂紧了。

    傅隐年的手很烫。

    谢春酌不由动了动肩膀,企图把对方的手甩开,但无济于事。

    “春酌!”元浮南看见谢春酌后,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喊着伸出手。

    谢春酌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元浮南的眼里立即迸发出亮光,喜得咧开嘴笑起来,然后稍稍用力,就把谢春酌从傅隐年怀里带出去了。

    思念已久的人进了怀抱,元浮南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才发觉傅隐年的不对劲。

    他警惕地看向傅隐年。

    傅隐年却只是淡淡地睨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在了谢春酌的身上。

    “我给你一次机会。”

    傅隐年说完,竟然转身直接回了沙发上,再也没有理会他们,好像之前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假的。

    谢春酌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站立在原地看着傅隐年的背影没动。

    元浮南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打横把谢春酌抱起来——因为他没穿鞋。

    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让谢春酌上楼换鞋换衣服再走。

    元浮南抱着谢春酌就这样光明正大、毫发无损地离开了竼兰别墅。

    上车之后,谢春酌从车外后视镜里看见了站在别墅门口的身影。

    一道灰色的影子,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

    是方助理。

    谢春酌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咬紧唇,等车开远了,看不清人了,才微微呼出一口气,去问元浮南:“半个月了,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元浮南说到这个,脸上就闪过了懊恼,他嘟囔道:“我没想到傅隐年会囚禁你,我以为你懒得出门,在哄他呢,结果三四天没你消息,我才开始找你,只不过那个时候,竼兰别墅外都是保镖,傅隐年也不上班,我带了人来,都没进去。”

    “这次呢?”

    “这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傅隐年把我放进去了。”元浮南作思考状,“难不成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谢春酌白了他一眼,“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我还能被关那么久吗?”

    元浮南笑:“那我不知道了。总之你出来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吧?”

    问最后那句话时,元浮南的语气试探,谢春酌想起来那次傅隐年说的“跟踪”。

    他不由得看向元浮南,问道:“你喜欢我吗?”

    谢春酌问得坦荡又实在,元浮南一怔,回神后撑着下巴看他,“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

    “傅隐年说你跟踪我。”谢春酌说。

    “他还跟踪你呢。”元浮南不屑道。

    元浮南对此事避而不谈的态度,让谢春酌隐隐察觉到对方可能确实对自己有意思,但隐藏了太久,真真假假,谢春酌一时疲累,不想再去追究考虑,元浮南要是愿意,做一辈子朋友也无所谓,这窗户纸,不戳是最好的。

    况且退一步说,傅隐年还是个定时炸弹,没有处理掉,他也没心思去处理其他事情。

    思及此,谢春酌当即对元浮南道:“先回我家。”

    司机在后视镜看往车后,元浮南微微颔首,他便调转了扯头。

    “傅隐年撤资了。”元浮南对谢春酌说道,“就在昨天。”

    谢春酌有所预料,但听到后仍然攥紧了拳头。

    元浮南话音又一转,这次多少有点咬牙切齿:“弘造注资了。”

    段驰抢在他前面注资了,并且还给谢氏抛了个可以算作是肥肉的好合作。

    谢峰和王思丽喜不自胜地接下了,至于段驰上门拜访时所说的“好友”,皆被二人看作是追求者的讨好。

    谢春酌稍微舒了口气,反正公司没在半个月内再次破产,就算好消息。

    不过他没想到段驰还挺上道。

    “我也可以注资的。”元浮南看出他的想法,委屈道。

    谢春酌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道:“等我什么时候跑了再去投奔你。”

    元浮南就不说话了。那么多年,他当然知道谢春酌的秉性,自然,也知道谢春酌想要离开谢家,只不过养恩没报,心理有疙瘩而已,现在这一遭,恐怕迟早得离开谢家。

    想到这里,元浮南竟生出几分期待。

    车子一路驶向谢家,到了目的地,谢春酌直接开车门,光脚下车进家门,理都没理元浮南,把他当成专驾司机。

    元浮南也不恼,在外待到谢峰过来询问,才叫司机开车离开。

    他开了车窗,点燃了烟,星火在指尖燃起,他深深吐出一口白雾,俊美深邃的脸庞朦胧而冷漠。

    “等待。”元浮南对自己喃喃道,“等待。”

    —

    家里跟之前没什么两样,谢春酌一进门,就看见王思丽在桌面摆弄一些文件,上面还有照片。

    王思丽看见他之后仿佛吓了一下,然后惊讶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又招手喊他,“过来看看,我们快找到你哥了。”

    谢春酌走过去,站着,垂下眼睫往桌子上的资料看了两眼,只有一些黑白照片,六七岁、十三四岁的孩子照片叠在一起,看不清楚谁像谁。

    “找到你哥就好了,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王思丽显然对这件事很满意。

    谢春酌倏地生了恼意,但他声音还是很平静。他问王思丽:“我那么久没回来,你不担心我吗?”

    王思丽愣了:“……你平时也是这样啊,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谢春酌又看了眼桌子上的文件,一言不发,上了楼。

    好在自从有一次谢春酌因为房间没有打扫大发雷霆 ,以至于现在他不回家,房间都有人打扫。

    他回到房间躺下,眯了会儿,怎么也睡不着,手机也留在了竼兰别墅没拿回来,无聊且联系不到人。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外面有谢峰吵闹的说话时,之后就是咚咚咚的脚步声,门很快被敲响,谢峰在外面喊:“小酌!小酌!有人找——”

    谢春酌理都懒得理他,没过一会儿,门没开,窗户又被人敲响了。

    嗒嗒、嗒嗒。

    那个人孜孜不倦,耐心地敲打着窗户。

    谢春酌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抱着一腔怒火拉开窗帘,然后隔着玻璃窗,看见了扶着扶梯,朝他弯着眼睛笑的段驰。

    谢春酌打开窗,因为是向外打开的,以至于段驰不得不闪躲,他穿着黑色半高领短袖,一段时间没见,头发长了些,垂在额前眉间,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气质。

    “好久不见。”段驰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随后双手松开扶梯,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很轻很珍惜地吻。

    谢春酌不知道什么感受,他只知道自己低下头,和爬窗的段驰又接了一个吻。

    第66章

    最后段驰还是爬窗爬进来了。

    他臂力惊人, 轻而易举翻进房间后,双手抱着谢春酌转了个圈,像个小孩一样发出欢呼,然后二人最后倒在床上。

    “我很想你。”段驰轻轻抚摸谢春酌光洁白皙的脸, 用轻的像呢喃的语调说。

    他说的话像情话, 企图迷倒谢春酌, 但谢春酌只是在窗边那一刹那失了神, 也仅仅是那一刹那, 所以倒在床上的谢春酌, 已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对着段驰笑:“是吗?我也很想你。”

    他也去摸段驰的脸, 菱角分明。

    段驰的脸是很锐利的长相, 锋芒毕露,可在看向谢春酌的时候, 目光又显得柔软。

    但这都是假象。

    谢春酌知道, 这些男人都是一条见着骨头就流口水的恶狗,你挥挥手, 他们就会幻想着把你拆骨吃肉,他用力去打他,他只会咬你咬得更深,不肯把到嘴的肉放下。

    对他们, 必须要面上假以辞色,背后用棍棒狠狠敲打。

    至少, 不能够叫他们真的把你吞吃殆尽。

    “我不在的这些天,多亏了你照顾我爸妈和公司,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谢春酌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垂下一片阴影。

    有些人躺下时脸上的肉会变得松散,但谢春酌依旧是紧致而美丽的, 他的眼尾上挑,像画了无形的眼线,平日里轻飘飘看人一眼,就叫人看出来几分勾人,垂下了,妩媚里又带着些装模作样的可怜。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可怜,但不妨碍看见的人都装成瞎子,飞蛾扑火地要去成就这可怜。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段驰就是这飞蛾中的一员,他将谢春酌搂进自己怀里,笨拙地拍肩安慰,随后又道,“你不用怕傅隐年,我在你身边,不离开你,他就没有办法把你带走。”

    谢春酌靠在他肩膀上,心中冷笑,那他把傅隐年囚禁的半个多月,怎么也没见段驰来找他呢?甚至还不如元浮南,至少元浮南还去找他了。

    段驰或许也想到了这一点,颇有些郁闷,又低声解释:“和傅隐年对上,我爸不是很情愿,但是我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拒绝的,所以你不要害怕。”

    说着自己捏着手心出了汗,用更低的声音说:“你可是他们的儿媳,我们是一家人。”

    谢春酌笑:“你还想娶我?我只接受入赘。”

    段驰也笑,亲他白而小巧的耳垂:“那我就入赘吧。老公你可要多疼疼我。”

    他恬不知耻,当场就要展示自己作为伴侣的用处,谢春酌被他闹得笑了一通,之后依偎在他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段驰搂着谢春酌半靠在床头,指尖擦过对方脖颈上密密麻麻,叠起来的吻痕。

    新旧交替,暧昧又骇人,足以想象得到,那烙下吻痕的人有多么强势,多么渴求、恐惧地在他怀中人身上留下痕迹。

    段驰认为自己短暂地从傅隐年手里获得了谢春酌,但这仍然让他感到嫉妒和恼恨。

    他收紧手臂,在怀里人发出不适的挣扎后松开,然后低下头,在对方额头落下一吻。

    没有关系,他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谢春酌一觉醒来后,夜晚正好。

    段驰不在身边,但楼下传来的热闹的笑声,他光脚下床,发现踩在地面的感觉并不是像之前一样冷冰冰,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上套了一双袜子。

    应该是段驰给他穿的。

    他打开门,还没下楼,站在楼梯口,就看见王思丽和谢峰正在摆碗筷,脸上盈着笑,而段驰正从厨房端菜出来,谢春酌闻到了酸甜的香味,定睛一看,段驰手里端着的菜是糖醋排骨。

    “小酌,你醒了?”段驰仰头看他,笑容满面,“快下来洗手吃饭吧,阿姨说你喜欢吃酸甜味的排骨,教我做了,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谢春酌扶着扶梯往下走,懒散道:“没大没小,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哥。”

    段驰能屈能伸,故意夹着嗓子喊:“哥~”惊得谢春酌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谢春酌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段驰,仿佛对方被人夺舍,段驰忍不住哈哈大笑,等不及地把才放在桌子上,三两步迈过去,又踩上台阶,直接把他抱起来转了个圈带下楼。

    “哥~吃饭啦!”

    谢春酌吓得抱紧他脖颈,生怕他摔了自己,随后反应过来去扯他头发,又打他肩膀,骂道:“快放我下来!”

    段驰龇牙咧嘴:“哎呀,疼!疼!”然后把他放下来。

    谢春酌被他放在了餐桌前,王思丽正掩唇笑呢,见状也唉哟了声,说:“没洗手不准吃啊!”但是自己又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稍稍晾了一下,塞进谢春酌嘴里。

    同时,谢春酌感觉脚下有几分异样,像是被塞进了什么地方,往下一看,是段驰在给他穿棉拖。

    “不穿鞋着凉很难受的。”段驰笑着说。

    王思丽又问:“排骨好吃吗?这可是我亲自指导小段做的,味道应该不错吧?”

    谢峰拿了瓶珍藏的红酒过来,心情颇好的模样,“来来来,今天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得喝点儿应个景,不过不能喝太多,微醺啊微醺就行,不然你妈要生气的。”

    “我也能喝的好吧?”王思丽佯装不悦地打了谢峰一拳。

    谢峰躲避,笑着说:“好,好,好,你也喝点儿。”

    谢春酌看着面前的一切,又扭头看看段驰,对方笑得开怀愉悦,发现他的视线后疑惑地冲着他眨眨眼,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过去。

    真是好厉害,好温馨的场景,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了。谢春酌心里想着,面上也露出了笑。

    他口中咀嚼着排骨,慢慢地,然后舌头与牙齿将肉剃干净,骨头吐到骨碟上,起身去厨房洗手。

    段驰跟屁虫似得跟上来,在他身旁问:“你不高兴吗?”

    谢春酌漫不经心地看着水流润湿自己的双手,答道:“高兴啊。”

    他擦干净手,弯着眼睛对段驰说:“我很高兴。谢谢。”

    然后歪着头,注视着段驰的唇,邀请意味很明显,段驰面上闪过一丝无措和惊慌,但是很快,他控制不住地走近一步,二人脚尖对准脚尖,浅浅地吻了一下。

    段驰尝到了自己做的糖醋排骨的味道,酸甜恰到好处,他确实是有厨艺天赋的。

    睁开眼,段驰对上了谢春酌那双眼型漂亮,眼眸清澈美丽的眼眸。

    谢春酌微微张唇,吐息,问他:“好吃吗?”不知道是在问排骨还是问什么。

    段驰的回答只有一个:“好吃。”

    谢春酌就笑了,也不说话,拍拍段驰的胸膛,脚步轻快地走了,留下段驰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体内的躁动才出去。

    王思丽和谢峰自然也看见了那一幕,此时低头装瞎子,等谢春酌坐下,才抬起头继续说话。

    段驰出来后,晚饭开始,其乐融融,谢春酌边吃边想,可能便宜哥回来了,气氛未必有现在好。

    “小段,那次傅总撤资,要不是你,叔叔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吃到一半,谢峰喝了几杯酒,又开了瓶白的混喝,没多久,脸就红成一片了。

    他举起就被对着段驰说:“叔叔敬你!”

    段驰陪着他碰杯,“这都是我该做的!”

    王思丽就在一旁给谢春酌夹菜,夹完凑过去小声问:“小段说了,我才知道你被傅隐年带去关起来了,你这半个月没事吧?”

    谢春酌看她一眼,从她脸上看到了忐忑不安,就收回目光,“没事啊,他能把我怎么样。”

    王思丽微松一口气:“那就好。”

    谢春酌夹菜吃,没过多久,谢峰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醉得模模糊糊,但还是去客厅沙发那边接通了电话。

    好几分钟,谢春酌听到了几句“什么?”,眉心突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好事不近坏事不来,谢春酌抬头望去,就看见谢峰扭头朝他看来,脸色惨白颓然,嗫嚅着唇,道:“小酌……我们公司和傅总的合作出了问题……有个员工挪用公款,虚假投入资金,我们、我们……资金链断了……”

    谢春酌脑子嗡的一声,他蹙紧眉头,一时没动,好半晌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来在离开竼兰别墅时,傅隐年说的那句话。

    “再给你一次机会。”

    所以说,那次机会没了吗?

    因为什么?

    “小酌,你别怕,我立刻打电话给我助理,让他去找我爸,公司会没事的。”段驰忙不迭抱住他,语气透着恐慌不安。

    谢春酌知道了,因为段驰。

    傅隐年把他放出来,可能就是为了看他会不会再和段驰有牵连。

    傅隐年还在派人跟踪他。

    但是……为什么之前不直接说呢?他还以为他和段驰的关系傅隐年并不知道,因为傅隐年没有跟他提过段驰的名字,基本上都是提的元浮南。

    疑团在脑子里绽开,谢春酌想不了太多,他推开段驰,冷静道:“先去公司看看怎么回事。”

    段驰点头:“好,我开车带你去。”

    之后一阵兵荒马乱,谢峰犯了心绞痛,王思丽开车带他去医院,而段驰则是开车带谢春酌去公司主持大局。

    到达公司,涉事人员已经被带走了,剩下的员工人心惶惶,谢春酌雷厉风行地召集高层开会,下了决断。

    天色昏暗,会议室灯开得亮堂,照得每个人的脸像是刷了好几层白腻子,惨白得吓人。

    坐在主位的谢春酌面色冷淡,漂亮的脸蛋呈现出冰冷锐利的神色,没有众人私下话语讨论的勾人狐媚,上位者的姿态展示得淋漓尽致。

    这个公司后期完全是靠他才运转起来的,是他的心血,谢峰也早就将大部分股份转到了他的名下。

    “立刻项目所有流程全部确认一遍,策划、审核、财务、各个部门,谁经手的,谁批准的,谁和谁有联系……”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下了严格命令,手上的文件夹一甩,在墙上发出响动,最后滑落在地面。

    “通通给我查清楚!知道了吗?!”

    “是!”

    在经理们连连点头应和时,谢春酌离开了会议室,他迈步往外走,心下思绪烦乱,因为他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一切补救不过是杯水车薪,除非有人能帮忙,有谁呢?还能有谁呢……

    谢春酌在走廊站定。

    走廊尽头,有一道高大的影子正站在那,如一座高山般巍然不动。

    板正的西装,宽肩窄腰,金丝眼镜、英俊冷酷的面庞。

    傅隐年身旁放着一个行李箱,他抬了抬眼睫,薄唇微启:“跟我去一个地方,七天后,我帮你。”

    第67章

    今天是个阳光晴朗的好日子, 但谢春酌宁愿它乌云密布,暴雨雷鸣,好映衬自己的心情。

    他坐在车后座靠窗,双手抱臂看向窗外, 打定主意不回头去看坐在另一边的傅隐年。

    方助理在前面开车, 车速平稳地离开城市, 驶上高速, 周边的风景变得开阔, 山野尽现。

    谢春酌的手机不断震动, 信息接连发来, 谢春酌不用看都知道, 无非是问他怎么突然跟傅隐年跑了,怎么公司突然又稳定下来没有事了。

    不过二者都是同一个问题罢了。

    谢春酌心烦意乱, 并不想回他们的消息, 也不行去看傅隐年,他心里沉甸甸地感到疲惫和不安, 看着窗外,他甚至隐约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跟着傅隐年走?谢氏烂了就烂了吧,反正他还有钱,打不了从头再来, 再开一个公司又何妨呢?

    傅隐年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吗?或者说,他相信傅隐年不会伤害他?

    这个想法令谢春酌不由打了个寒颤,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他会这样想?简直匪夷所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春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一夜未眠,赶去公司处理事情没多久,就被傅隐年带上车, 后面精神紧绷,一直没睡着,靠窗时日光不断照射,身体变得暖洋洋,一时之间,久违的困意竟然也跟着袭来了。

    嗒!

    脑袋磕到了车窗,谢春酌蹙着眉头,脸都皱了起来,但因为太过困倦,合着的眼睛没有睁开,而是微微抬头,离车窗玻璃远点,以防止自己再次撞到,只不过下一次,意识模糊时,还是忍不住往前低头……

    这次碰到的不是硬邦邦的玻璃,而是略微柔软一些的掌心。

    脖颈被扶着捏着,肩膀往后倒,只是一瞬间,谢春酌就从坐着背对着某人,成了仰躺下去,与对方面对面。

    谢春酌第一反应是睁眼醒来,可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对方的怀抱过于熟悉,以至于身体无法抗拒,所以他没有醒来,而是在对方怀抱安稳地睡去。

    夜色昏昏,夕阳落下的最后一层光辉如绒毛般洒在怀中人洁白美丽的面颊,好似酣睡的天使。傅隐年抱着他,恍惚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即使对方离开自己仅仅不过两个昼夜,他却觉得自己失去谢春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为此感到绝望和悲伤。

    他的指尖轻轻抚摸对方的眉眼,最后落在脖颈上,脉搏跳动,在掌心内,像是捂住了生命。

    如果一直这么乖该有多久,如果一直留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傅总,真的都不需要我陪同吗?”方助理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傅隐年回神,抬眸看去,方助理背对着他开车,后视镜隐约照出他平静的眼眸。

    刹那间,傅隐年竟觉得对方的样貌有几分异样的熟悉。

    但很快,他蹙起眉头,因为方助理说:“董事长吩咐我,让我陪着你一起……”

    “不用。”傅隐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淡声道,“你把车开到镇上,等我们回来就可以。”

    方助理欲言又止,视线好似落在了他怀里人身上,可当傅隐年看去,对方又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傅隐年无法忽略那种古怪之意,烦乱的思绪却让他即使发现了,也没有心思去细究。

    方助理虽然是他的助理,但也是他父亲一手培养的孩子。

    傅隐年把方助理当做心腹,也把他当做自己和父亲沟通的桥梁,他不在乎方助理究竟倾向谁,毕竟聪明人永远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车子一路驶向目的地,约莫在晚上九点半临近十点,到达了乡镇。

    谢春酌迷迷糊糊被傅隐年抱下车,拥着进了酒店,在房间坐了好一会儿,听着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慢慢醒神。

    他打了个哈欠,扭头往四处看,房间不算大,单人间,装修简约。窗户半开,外面是吵闹的说笑和街道的乐声,酒店房间隔音差,楼上有人踩着高跟鞋走来走去,发出嗒嗒、嗒嗒嗒的响声。

    谢春酌站在窗口往外看,微风吹拂,潮湿而温暖,马上要到六月份了,梅雨季开始,连绵不断的雨水降落,会把一切都变得黏糊而湿润。

    浴室门打开,雾气弥漫出来,谢春酌回头,看见穿着浴袍的傅隐年。

    傅隐年单手拿着毛巾擦头发,白色浴袍半开,露出洗得发红的胸腹,脖颈也蔓延上浅淡的红,俊美的脸上神情淡淡的,唯有在看见谢春酌之后眼神变得柔软。

    “去洗澡吧,晚些带你出去吃饭。”傅隐年说,“明天我们要进村里了,需要待够七天。”

    谢春酌闻言,百思不得其解,他问:“为什么你家死了一个远房亲戚,需要你这个大总裁千里迢迢奔丧?难不成你不是你爸妈生的?”

    是的,奔丧。

    傅隐年带谢春酌来这里,是为了奔丧。

    谢春酌自认为,假如他是傅隐年,是决计不会千里迢迢只为了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葬礼。

    谢春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傅隐年或许不是亲生的,而是抱养的,但是这也不太可能,因为傅隐年跟陈雯长得有几分相似,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亲生母子。

    傅隐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床上坐下,“去洗澡。”

    谢春酌不禁想到对方情事的沉迷,一时不太情愿,站立片刻,见傅隐年无动于衷,也不来哄自己,转而联想到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有求于人的情况,心情愈发不爽,又不得不听话。

    他嘴不自觉地往下撇,迈步时踢了脚上的拖鞋,直接光脚进浴室洗漱。

    热水淋身,酒店提供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散发着劣质且浓烈的香味,谢春酌挤了一点,咬着牙往头上抹,连泡泡都洗不出来。

    他生怕洗完自己成了秃头,顾不得太多,赶忙喊:“傅隐年!傅隐年——!”

    磨砂玻璃门外人影近了,很快,对方推开门,手伸进来,手里是两瓶便携装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还是谢春酌在竼兰别墅惯常爱用的。

    谢春酌接过来洗,洗完又生气了。

    因为傅隐年明显带了洗漱用品,却故意看着他用酒店的廉价物,然后不得不向对方求助。

    穿上浴袍,谢春酌气势汹汹地找对方算账,却不曾想出去之后,看见傅隐年站在窗边正在吸烟。

    他一怔。

    傅隐年不爱烟味,以至于基本上不抽烟,唯独在心烦时会点燃过几口,但现在……谢春酌看向他手指夹着的烟,烧到一半了,而窗台旁边的茶几上放着的烟灰缸内有一条已经掐灭的烟。

    室内飘荡着淡淡的香烟味,敞开的窗户夜风吹入,把杂乱的气味也带进来些许,楼下可能是开了烧烤店,谢春酌闻到了孜然和辣椒的味道,香得他有些饿了。

    谢春酌光着脚往外走时,脚下沾了灰尘,地板冷冰冰,令他脚趾不由蜷缩。

    他竟然有些不适应,因为在竼兰别墅内,保姆将地面擦得干干净净,光滑可见人影,大部分地方还都铺了厚厚的毛毯——以前没有,但谢春酌住进去之后,傅隐年吩咐的。

    谢春酌回想起来,确定于傅隐年对他的爱,又讥讽于这爱是有价值的昙花一现。

    “给我来一根。”谢春酌来到傅隐年的身边,倚靠在墙边,微微仰头看他。

    屋内白炽灯明亮,窗外夜色寂寥,傅隐年正对着窗外,侧头看他,深邃的眉眼意外地叫人看出忧伤。

    “这味道你不喜欢。”傅隐年薄唇微启,烟雾从口中吐出,模糊了面容。

    谢春酌抽烟多,唯爱女士烟,恰到好处的味道,尼古丁的气味不至于太强烈恶臭。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谁还在乎呢?

    谢春酌见他不给,干脆去抢。他手从下往上去夹傅隐年口中衔着的半根烟,刚碰到,烟就被傅隐年的手拿掉,摁在一旁茶几的烟灰缸上。

    热的、昏的、含着雾气的唇咬住他的下唇,舌尖轻挑,含着,碾磨,探入。

    脸颊被滚烫的掌心抚摸,轻轻揉搓,迫使他的唇张得更开,好更方便承受。

    傅隐年的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腰往内压,系带本就系得不紧,轻而易举地解开伸入,细嫩、雪白的皮肤半遮半掩地露着,散发着沐浴露香味与本身肉/体混杂的气味从浴袍笼罩的内里往上蒸腾,比烟雾更要令人迷花了眼睛。

    谢春酌没有拒绝这个吻,他甚至于习惯这个亲吻,然后在双方都起反应后,傅隐年稍稍放开他,让他喘气时,他的左手举起,抓着一包开了的烟盒。

    “以为藏在窗帘后面我就找不到了吗?”谢春酌挑眉。

    傅隐年看着他不自觉得意的模样,拧着的眉头松开,喉结滚动,呼出一口气,道:“你尝过了,味道不好,不要吸了。”

    谢春酌咂摸了下口中游荡的气味,的确是不好,没有爆珠,干巴的烟草,对于他这个挑剔的客人来说,魅力有限。

    只不过谢春酌仍不打算将烟还给傅隐年。

    他把烟扔到床前的电视屏幕柜台前,道:“吸不吸烟,你说了不算。”

    傅隐年撇了一眼烟盒,倒是没有过去拿,而是拉着谢春酌到床边坐下。

    谢春酌以为对方要做,懒洋洋地躺下,结果躺到了对方的怀里。

    “给你擦头发。”傅隐年似笑非笑地把他扶起来。

    “……”

    谢春酌多少有些尴尬,他抿紧唇,脊背立刻挺得笔直,不碰到傅隐年一寸皮肤,可惜傅隐年毫无自知之明,给他擦完头发不止,又拿了吹风机,把他头发吹得蓬松得像个炸毛的蒲公英才停下动作。

    谢春酌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气得推了对方一把,用手去压头发。

    压好了,他抬眸怒视,还未说话,便见傅隐年神情怔忪,张张嘴,道:“我……”

    话没说完,嘴又合上了。

    谢春酌不明:“你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傅隐年垂眸,笑了一下,“过了这七天,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终归是说到了这个话题。

    轻松的气氛霎时消失,谢春酌低头看自己手缝里面颤着的落发,乌黑柔韧,像是一根黑线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又像是戒指。

    “只要傅总信守承诺,什么都有可能。”谢春酌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傅隐年又笑了,然后俯身拥住了他,用谢春酌听不懂的忧伤、脆弱的语调道:“求求你……留在我身边吧。”

    谢春酌没有给他答复,也没有回抱住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玻璃窗,上面模糊地倒映出他们相拥的影子。

    他看着影子,慢慢地皱紧眉头。

    为什么,刚刚他看见了……有红点一闪而过?

    第68章

    这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傅隐年像他们没有发生过矛盾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抱着谢春酌入睡。

    翌日一早,他独自开车带谢春酌进了村镇,水泥路逐渐消失成了黄泥路, 凹凸不平, 谢春酌坐在副驾驶座往外看, 心惊肉跳。

    要是傅隐年一气之下把他杀了, 抛尸荒野, 他也没处说理去。

    想到这里, 谢春酌未雨绸缪, 在手机设置了定时邮件, 将山村的位置定位写在里面,在七天后按时发送给谢峰、元浮南等人。

    傅隐年大抵是看见了, 因为他没有避着对方做这件事, 但是傅隐年没有在意,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大约半小时, 他们进村。

    豪华的宾利车停在了一座二层红砖石房院子前,谢春酌坐在车内没下车,往外看,看见了菜园和池塘, 池塘泛着涟漪,上面漂浮着绿油油的一片东西, 应该是烂菜叶,喂鱼用的。

    房子内走出来几个衣着简朴,上到六十多岁,下到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女人。

    傅隐年下车后,他们表情变得局促和不自然, 尴尬地说了两句话之后,还是带头的一个约莫五十来岁,身形矮小的男人胆子大地拍拍傅隐年的手臂,嘴唇张合,不多时,眼睛就泛起了泪花。

    谢春酌猜他们应该是叙旧,只是傅隐年还穿着衬衫西裤,跟几人简单的衣着,以及附近的村景格格不入,简直就像是领导下乡视察。

    而且他们长得并不像。

    谢春酌对傅隐年为什么会来这个村子感到无比奇怪。

    嗒嗒。

    车窗敲响以作提醒,谢春酌扭头,还没看清楚来人,车门就被人从外拉开。

    傅隐年朝他伸出手:“下车了。”

    谢春酌看见他身后的几个男女也看着他,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小麦色的皮肤,乌溜溜的大眼睛,半长的头发扎成两个垂下来的马尾,浅紫色的T恤和七分裤,跟城里小孩不一样的土,但意外地有点可爱。

    “小年啊,这是你的朋友吗?”先前那个拍傅隐年手臂的中年男人用带口音的普通话问。

    小年?谢春酌表情古怪,他上下眼睫一抬一垂,扫了傅隐年一眼,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哪里跟小字沾边。

    这名字听起来像喊小孩的。

    傅隐年却面色如常地嗯了声,“是我的朋友。”

    谢春酌啧了声,故意捣乱:“可不仅仅是朋友。”村里人观念守旧,要是知道傅隐年是男同性恋,估计要惊掉下巴。

    他起了作乱的心思,傅隐年睨他一眼,没阻止,好似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谢春酌顿感无趣,拍开他的手下车。

    脚踩到地面,才发现院子打了水泥,平整干净,没有垃圾和落叶,看得出来是打扫过的。估计他们早就知道傅隐年会来。

    “怎么称呼啊?你叫什么?”那位中年男人又问,前一句问傅隐年,后一句又问谢春酌。

    对方努力作出和善熟稔的样子,但他身体不自觉的小动作,能叫人把他的局促尴尬看得一清二楚。

    “谢春酌。”谢春酌说完,没有要解释自己名字的意思。

    傅隐年道:“喊他小谢就可以了。谢谢的谢。”

    随后又对谢春酌一一介绍,“这是大舅,小舅、大姨、大姨丈、小姨丈、姨婆丈。她……”

    介绍到小女孩时卡顿了,傅隐年微微蹙眉,看着对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叫。

    还是姑婆丈推了下小女孩,说:“她叫小金。今年六岁,是我的孙女,快叫表叔。”

    “表叔……”小金小声地喊傅隐年,目光却一直看着谢春酌。

    姑婆丈以为她是在想要叫对方什么,便也看向了谢春酌。

    他本来想要让小金也喊叔叔,但目光在触及到谢春酌年轻漂亮的脸时,说出口的话就不受控制了。

    “叫哥哥。”

    这话一出,傅隐年立刻蹙眉,抬眸看向姑婆丈,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似乎更冷了。

    谢春酌忍俊不禁,心情倒是颇好。

    他大手一挥,给了小金特权般道:“就叫哥哥吧。”

    姑婆丈略有些尴尬,小金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喊哥哥,而是低下头缩到了姑婆丈的身后,不吭声了。

    “进去吧,进去喝茶,开车开了那么久累了吧?”大舅打圆场,招呼他们进门。

    谢春酌正要往里迈,手腕忽然传来一阵温热,之后就是手,他诧异看去,只看见傅隐年绷紧的侧颜。

    除了带头进门的大舅,其他人都看见了他们交握的手,面上神色各异,但是都没说话。

    进了屋,客厅是实木沙发和玻璃茶几,正对着门的墙面上挂着山水画屏幕的巨大时钟,底下是正在播放的都市爱情片,里面的女主角正在跟男主角争吵,发出:“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做你前妻的替身——”的悲嚎。

    谢春酌进门后觉得古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大舅招呼他们坐下来喝茶,热水烧开,倒进茶壶内,雾气飘散,底下的茶叶翻滚,成了褐黄色的水。

    其他人陆陆续续围着茶几坐下,或坐在沙发,或坐在矮凳上,谢春酌听到小姨叹口气,挑起话题:“殡葬乐队还没来呢,我叫小虎出街去买了东西,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晚点我们去老屋那里哭灵,还好最近没下雨,不然就潮了……”

    其他人或多或少跟着说了两句话,谢春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怪异。

    因为既然是来奔丧,为什么家里打扮没有一点奔丧的样子?

    虽然小姨说的话已经给了答案,但是谢春酌却觉得一股毛骨悚然之感涌上心头,浑身发冷。

    ……他和傅隐年刚到这里,一切就刚刚好开始布置。一般来说,人当天死了,才会开始布置……

    有一些丧事巧合,确实有小辈奔丧,刚到时长辈就咽气,可那都是对方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赶来,而傅隐年昨天甚至还带着他到县城住了一晚上,今早才重新开车来到这里。

    这说明什么呢?

    “阿公早上刚走,你来得刚好。”

    大舅点燃香烟,浓重霸道的烟草味瞬间蔓延开,他的长相敦厚,眼睛却不太好,眼球混浊,尤其是在室内,今天是阴天,屋内的光昏昏沉沉。

    谢春酌看见他吸烟时,眼角褶皱聚集起来,他的手在抖,像是有一些不自觉的生理性恐惧。

    “虽然阿公说了,你不见他是最好的,但我想,还是叫他见见你。”

    ……他们早就预料到了“阿公”的死亡吗?所以才不慌不忙,以至于说,傅隐年来得“刚好”。

    谢春酌两只手交握,自己摁着自己,低下头,才能勉强叫自己不失态。

    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因为傅隐年说:“已经见到了。”

    滋呀——

    刺耳的椅子挪动声猝然惊起,众人下意识看去,就见谢春酌面色发白,蹙紧眉头,很有几分惊惶不安的样子。

    大舅关心:“什么了?小谢。”

    傅隐年握住了谢春酌的手。

    对方立刻要甩开他,但因为他握得紧,没有让对方得逞。

    握着的手微凉发冷。

    傅隐年当即怀疑谢春酌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病了,因为谢春酌的体质不算很好,娇气,一点没照顾好就会生一些折磨人的小病。

    可他转念一想,下车前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不开心了呢?

    ……再仔细想了一下,傅隐年心下了然,估计是被吓到了。

    傅隐年站起身。

    “小年?”大舅疑惑地看他。

    傅隐年没回话,而是拉着谢春酌忽然往院子走去,谢春酌挣扎无果,被他拽到了院子,靠着半人高的墙壁。

    “看那边。”傅隐年对他抬下巴。

    谢春酌仍处在不安当中,对傅隐年都有几分惧怕,闻言更是不敢看,傅隐年看着他闭上眼睛睫毛乱颤的样子,脸上不由露出无奈的笑。

    大舅他们跟了出来。

    傅隐年低头靠近他,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你再不睁开眼,我就在他们面前亲你。”

    “……”

    谢春酌唰一下睁眼瞪他,“臭不要脸!”

    谢春酌是不喜欢在他人面前和人亲密的。实际上,他讨厌自己和人接吻时的情态,沉迷、昏了头似的,沉浸在欲望当中,这让他感到难堪。

    即使每一个与他亲密接触的人都恨不得死在他身上,那双眼发红,急切渴望的样子才如色中饿鬼,尽露丑态。

    刚刚他还在大舅他们面前故意表示自己和傅隐年关系不一般,以为能给傅隐年难堪,结果现在傅隐年反过来威胁他了。

    傅隐年被骂了,也不生气,脸上表情淡淡的。

    他侧头看向了刚刚跟谢春酌示意的地方。

    这次谢春酌没能忍住不看,这一看,登时又吓了一跳,因为就在不远处的山上,半山,能够看到一座房屋,老旧,灰色的石头堆砌而成的院子门,像是石屋,但内里又刮了腻了,只是颜色不新,像住了很久的老屋。

    而那院门上面挂着白布,风一吹,扬起飘荡,像是在告诉众人这户人家发生了什么。

    “那是老屋,阿公说,死了要把他搬到老屋,在那里给他守灵。”大舅走到他们身边说。

    大舅叹气:“小年出生时,阿公曾经想把他扔掉,小年的妈妈在坐月子,抱着小年就走了,之后阿公对他一直很愧疚。

    小年,你也不要怪阿公,他人老了,糊涂了,听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被影响了。”

    谢春酌还是觉得奇怪,阿公是陈雯的亲生父亲吗?但陈雯不是做地产公司的陈家女儿吗?生来含着金汤匙,怎么可能是这偏远山村地方的孩子?

    只是这问题没有人给他答复。

    而傅隐年也仅仅对他解释:“我来时,开车就看见老屋了,所以我说已经见过他了。”

    大舅等人这才明白谢春酌的异样,连忙安慰:“哎,不是什么大事咧,阿公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怕小年怨自己,想着也不要见面,昨天走之前,你们到了县城,也没叫你们赶回来。”

    谢春酌抿了抿唇没说话。

    之后大舅等人又叫他们进去喝茶,谢春酌不动弹,傅隐年拉了他几下进去,等他再出院子,看了一眼也没继续跟出去。

    谢春酌走出院子来到路边小道。

    湿润微干的泥土路,地面凹凸不平,有轮胎的痕迹也有脚印,不知名的野草被踩踏,粘在地面,部分还在倔强生长,而走远一点,浅浅的、算不上小溪的一条窄水道盛着只能没过手腕的水流。

    谢春酌第一次来村子里,心态平稳下来,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他四处看看,走了几步,感觉泥地粘着东西。

    因为有水,那东西和泥活得几乎融为一体,看不太清,他弯下腰低头看,表情凝固。

    ……是红鞭炮的残骸,以及……纸钱。

    第69章

    村子里的午后宁静无声, 日光灼晒,房屋阴影倾斜,泥土地凹陷处湿润,上方又有轻微的干裂。

    谢春酌低着头, 看着脚底下被水打湿, 和泥土粘在一起不分你我的红鞭炮残骸和圆形纸钱, 呼吸一窒, 随后又赶忙挪开脚步, 转身快速往院子台阶走。

    他站在台阶上, 看着那处地方, 又四处张望观察, 发现地面有很轻微的红鞭炮痕迹,因为打湿了, 又有野草遮掩, 所以乍然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有走近了踩到了, 才能看到。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谢春酌莫名感到了不妙,在这临近中午的时刻,他后背发凉, 额头出了冷汗。

    屋内传来声响,似乎是大舅在喊他。

    即使不想进屋, 谢春酌也还是快速地转身,三两步迈上台阶顶端,跑进了院子里面。

    傅隐年看见他急匆匆跑来,略有些惊讶:“怎么了?”

    谢春酌不想说刚才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事,但说了未免太丢脸。

    “没什么。”谢春酌佯装嫌弃, 不满道,“我刚刚想出去走走,路边竟然有牛在……”

    小姨懂了,在旁边笑:“哎呀,农村都是这样,我们以前小时候还捡牛粪呢!”

    傅隐年嘴角上扬,拉住他的手腕,“别出去乱跑,你要去玩,我可以带你走走。”

    谢春酌抽回手,睨他一眼,嘟囔:“你又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小年每年都会回来呢,他记性好,带你走走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姨随口道。

    谢春酌闻言,奇怪地看了一眼傅隐年,不能理解。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不过他跟傅隐年也不过是今年才在一起,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他没有多想,也没有注意到傅隐年上扬的嘴角又慢慢地降下去,抿直,沉默。

    小姨把他们带到二楼,他们准备好了两个房间,只是……

    小姨尴尬道:“随便你们住哪个房间了,你大舅和我们都住在一楼,姨婆丈家住在不远,他有时候会带着小金过来,这几天也会来,反正有事随时找我们就行了。”

    话语间,小姨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也没多说什么,就下楼去准备午饭了。

    谢春酌往最近的一个房间里面看了一眼,只能说简陋,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加上一个木制衣柜,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再去看另一个,也是一样的布置,只是挂了蚊帐。

    两个房间都铺好了床,显然是晒洗过的,能闻到洗衣粉的香味,这让谢春酌勉强能够接受。

    傅隐年没强迫谢春酌跟自己一起睡,等谢春酌选好房间之后,就进了另一个房间放置东西。

    谢春酌独自坐在床上,呆愣一会儿,倒是莫名地又想起了自己踩到的东西。

    他拿出手机想要查一下,可打开手机后,一通来电直接打过来,是元浮南。

    谢春酌接通了来电。

    那边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忍着怒火般问:“你跟傅隐年去哪里了?!”

    “跟他来老家给远房亲戚奔丧了。”谢春酌躺在床上,慢吞吞地说。

    元浮南冷笑:“给远房亲戚奔丧?他怎么不给自己奔丧。”

    话罢又道:“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接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难道缺了他的钱,你就过不下去了吗?你不是本来就不想跟你爸妈在一块儿住了,你做得也够多了,没必要继续帮他们牺牲自己。”

    元浮南话语中的烦躁和厌恶昭然若揭。

    他看不起谢峰和王思丽,即使在圈子内,这种卖子女求回报的不在少数,但这件事放在谢春酌身上,元浮南就觉出一股子火气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珍重呵护的宝贝,要被这样随意地对待?

    谢春酌默了默,道:“这是最后一次。”

    反正这件事解决之后谢氏也是他的了,他才不会给别人打白工。

    至于谢峰和王思丽,他会给钱他们安享晚年。

    退一步说,他们不是还有个心心念念的亲生儿子吗?那就让他们的亲生儿子再去筹谋吧。

    元浮南一听这话就知道劝不了他,怒火成了颓然。他低声道:“真的没问题吗?傅隐年,他最近有些不对劲。”

    说到这里,谢春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门没关。

    他走过去把门关上,问元浮南:“你说,他怎么不对劲?而且他妈陈雯不是陈家的女儿吗?怎么我在这里听得像是陈雯从小到大在村子里长大。”

    元浮南确实调查过,闻言便也直接把自己查到的事情说出来。

    “陈雯的确是陈家的女儿,但她嫁给了傅隐年的父亲之后一直没有怀孕,被催生,无奈之下回家求助。”

    这件事在圈内不是秘密,毕竟傅家家大业大,用网上的话来说,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陈雯婚后三四年都没怀上,夫妻二人去检查也没有问题,最后陈雯找各种偏方企图怀孕,到万不得已都想试管时,家里的一个亲戚告诉她,阿公有办法。

    阿公是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祖上似乎是守庙人,和陈雯父亲同出一支,在时代发展最繁盛的那段时间,一个选择继续守庙,一个选择外出拼搏。

    以至于守庙的依旧是普通农村人,外出拼搏的成了大都市里的有钱老板。

    陈雯的父母死马当活马医,让陈雯说服傅隐年的父亲,夫妻二人回老家住了一个星期,之后,陈雯就怀孕了。

    “好奇怪的……事情。”谢春酌忍不住道。

    神神叨叨的。

    元浮南失笑:“是。但是谁说得准这到底是那个阿公踩了狗屎运,还是说,他真的有什么本事呢?”

    他话音一转,又道:“而且这不是最奇怪的。”

    谢春酌突然想到了大舅说的话,他问:“因为阿公想把刚出生的傅隐年扔掉吗?”

    元浮南怔愣,随后反应过来,笑了,说:“不是。”

    谢春酌疑惑:“不是?那是什么?”

    元浮南的语气变得低沉诡异:“……阿公当天,是想掐死他的。”

    呼呼——

    风猛然吹起,吹开窗帘,扑到谢春酌的面前,一股泥土腥气强烈而恶臭。

    电话里头元浮南的声音还在响起。

    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春酌头皮发麻,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低头去看手机,他屏住呼吸,脑子里不断响起警铃,警告他快点离开危险。

    于是他顾不得太多,猝然起身,转身打开门,朝着门外奔去。

    他直接冲到了傅隐年的房间,拧开房门。

    傅隐年正收拾衣物,听到声音,诧异看去,就见谢春酌如个小旋风一样飞进来,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下撞得他猝不及防,后退几步,站稳后,就发觉谢春酌浑身抖得厉害,埋头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谢春酌握紧的手机还传出元浮南疑惑的询问:“怎么了?小酌?你怎么不说话?”

    傅隐年拿过他的手机,道:“你吓到他了。”

    那边的元浮南似乎愣了一下,但傅隐年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而是把通话挂断,扔到了床上,然后拍着谢春酌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

    谢春酌仍不说话。

    直到好一会儿,傅隐年身上的体温传递到他身上,身上被阵阵冷风吹得发寒的感觉消失,他恍惚间有种终于自己活过来的错觉。

    傅隐年见他缓过来,就带着他在床上坐下。

    谢春酌搂着他不撒手,好半晌道:“……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傅隐年自然没有异议,只是……

    “你今天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傅隐年蹙眉看他,又怕吓到他,声音放轻了问,“是水土不服吗?”

    谢春酌抿唇,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村子里这段时间还有别人死了吗?”

    傅隐年一怔:“我不知道。我去问问大舅……你到底怎么了?”

    经过刚才那一遭,谢春酌不敢再多隐瞒,咬着下唇,道:“我刚刚在院子外面踩到了红鞭炮和纸钱。”

    虽然很荒谬,也不知缘由,但谢春酌就是直觉地感到不妙。

    他怕傅隐年不相信,也怕他嘲笑自己,连忙抬头看向对方,解释道:“元浮南给我打电话,他说起……”

    话到此处又停顿了,毕竟在背后编排调查总是不好,只是面对傅隐年认真专注的目光,谢春酌还是说,“……你出生时,阿公曾经想掐死你。”

    在看见傅隐年惊诧震动的表情时,谢春酌不由打了个寒颤。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是真的……

    “是。”傅隐年说,“阿公确实不是单纯地想扔掉我。他想杀了我。我母亲说,他把我抱走之后,她去找,恰好就看见了阿公把手放在了我的脖子上。”

    所以,阿公是想把他抱走掐死,而不是扔了。

    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必死。

    所以陈雯忙不迭抱着孩子离开,再也不敢来,每一次带傅隐年来村子时,都要带着保镖前往,严格看管阿公。

    傅隐年沉默片刻,也没有问谢春酌,为什么元浮南会知道这件事,因为此事除了陈雯和他父亲以外,只有他……

    ……还有死去的阿公知道

    第70章

    面对谢春酌紧张惊惧的目光, 傅隐年面不改色,他稍稍将人往怀里搂了搂,尚嫌不够,又掐着对方的腰把人提起来, 让人坐在自己怀里。

    二人面对面, 谢春酌分开双腿叉开, 整个人完全向傅隐年敞开。

    紧密相贴, 冷意消减。

    “这件事是秘密, 但要是仔细查, 是能够查到的。”

    傅隐年淡淡道, “元浮南有些本事, 能查到不稀奇。”

    夸赞情敌是件令人不爽的事情,傅隐年说出这话后又道:“只是你不用听他说这些, 你说过, 你只要陪我几天,我就会给你, 你想要的一切。”

    谢春酌双手抵在他胸前,垂着的眼睫抬起,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盈着春水般纯净漂亮的眼眸。

    “……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

    傅隐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只要我一个人, 很难做到吗?”

    谢春酌心想,当然很难做到, 傅隐年虽好,但他注定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停留,更别提他们之前参杂着利益。

    当傅隐年对他产生强烈的掌控欲和占有欲时,就是他们分手的预兆。

    不过对于傅隐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答案谢春酌已经隐隐有所察觉。

    每一个人在到达一定地位时, 想要攀升得更高就需要机遇,而这机遇也可以称之为命运,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没有等到这个命运,于是有时候,他们就会求助于……未知。

    傅隐年的母亲陈雯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谢春酌以前听说过很多类似的例子,最后的结果也有好有坏。

    总之,谢春酌现在已经对这个村子发生的一切感到了不安。

    傅隐年也没有要谢春酌一定要给自己答复,他安抚着谢春酌,随后抬起下巴,与对方接吻,等到怀里人的身体放松下来,才松开唇。

    指腹揉弄那带着水光的湿润唇瓣,谢春酌的唇又软又湿,像是含着香气,令人欲罢不能。

    不多时,楼下传来大舅的喊声,随后上楼梯的脚步声靠近,谢春酌从傅隐年的怀中离开,坐到了床边,擦了擦过于红润的唇。

    他皮肤白,唇色一深,轻易就能看出来不对劲。

    大舅上楼后看见二人在一个房间里面坐着,表情怔愣片刻,尤其是阳光一照,谢春酌的脸格外鲜嫩美丽,唇如点了胭脂般,更是不敢多看。

    他假装没看见,招呼二人:“饭做好了,下去吃饭吧。”

    傅隐年应了声好,他就转身下楼。

    谢春酌被傅隐年从床上拉起来,带下楼吃饭,饭桌上都是些家常菜,额外杀了一只鸡,闻着喷香。

    大舅给二人夹了鸡腿,谢春酌看着橙黄的鸡腿皮和肉,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小金。

    那小女孩正看着鸡腿咽口水,然后去看自己的爷爷,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最小的自己竟然分不到鸡腿吃了。

    谢春酌看着想笑。

    他对小孩没什么恶意,尤其是还算听话的小孩,恰好鸡腿他也不想吃,于是抬抬下巴,示意小金:“你夹去吃吧。”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用公筷。”

    桌子附近的人表情都变得有些尴尬,以为谢春酌嫌弃他们,大舅想打圆场,结果小金先一步头摇成拨浪鼓,忙不迭拒绝:“不!不用了!我不要,你吃!哥哥你吃!”

    谢春酌挑眉。

    姨婆丈轻轻拍了下小金后背:“平时也没少你鸡腿吃,怎么那么馋,回去叫你奶奶收拾你。”

    “小谢你吃吧,她就是纯是想要,要了也不一定吃,小孩就是嘴馋想尝尝味儿。”姑婆丈说。

    谢春酌闻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用筷子戳了下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傅隐年则是看了眼他,之后问大舅要了一次性手套,给他把鸡腿剔骨剥好,让他吃得方便些。

    看着傅隐年习以为常地做着这些伺候人的事儿,大舅等人面面相觑,心中咂齿。

    谢春酌胃口不佳,吃了个鸡腿,外加半碗饭就不吃了,他抽纸擦嘴,坐到客厅沙发上,他拿出手机一看。

    元浮南几乎给他发了99+的消息。

    谢春酌想起在房间里面发生的事情,挪了挪椅子,坐到了阳光处,调亮手机屏幕。

    他忽略了元浮南前面发来的信息,反问元浮南:你从哪里知道阿公当时不是要扔掉傅隐年,而是要把他掐死的?

    手机震动,元浮南立刻就回了消息。

    元浮南:我什么时候说过阿公要掐死傅隐年?我说的是扔掉啊?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问号表情]。

    青天白日,谢春酌晒着日光,大脑一片空白,脊背发麻。

    不可能,他当时明明就听到了元浮南说……如果不是元浮南,那跟他说话的人又是谁呢?

    难道是他听错了?

    ……他不能自己吓自己。

    说不定是傅隐年故意的呢?他要是现在走了,傅隐年肯定会对他发难的。

    得罪傅隐年不是一件好事。

    谢春酌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将自己的心绪稳住。

    元浮南又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最后一条说询问要不要现在开车过来接他。

    谢春酌拒绝了。

    谢:不用了,我没事。

    回完,他又继续问:你之前跟我说的奇怪事情,就是指的这个吗?

    元浮南:当然不止。而且,陈雯在前段时间有偷偷出国去请了神,你猜猜是为什么?

    谢春酌不用猜都知道,陈雯是觉得他蛊惑了傅隐年,给傅隐年下了蛊,想要去求神拜佛,找人接蛊,好让谢春酌放过她儿子。

    谢春酌早先听说过几次,还在竼兰别墅发现过一张符,心下只觉嗤之以鼻。

    陈雯真是个蠢货,要让他离开傅隐年多容易?只要帮他解决问题就好了。

    可惜对方既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儿子,反而去求一些看不着摸不到的东西。

    谢春酌与元浮南聊了几句,没过多久就困了,他打算上楼午睡。

    上楼梯时,他路过厨房,餐桌上只剩下小金一人还在慢吞吞地吃饭,出乎意料的是,小金手上正拿着一个鸡腿在吃。

    这鸡腿必定是傅隐年的。

    谢春酌心觉好笑,这小女孩不要他的鸡腿,却要傅隐年的,难不成是怕他?

    他可比傅隐年看着要温和多了吧?真是眼瞎的小丫头。

    他没有多想,径直上楼,却没注意到小金自从他出现之后,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知道他上楼梯转角,看不到背影才收回目光。

    姨婆丈也觉得奇怪,自己这小孙女怎么总是盯着谢春酌看,即使对方漂亮,也没一眨不眨看着的道理。

    “……我见过哥哥。”小金吃着鸡腿,含糊地说。

    姑婆丈失笑:“也就今天见过而已。快吃吧,饭都凉了,要不要爷爷喂你?”

    小金摇头,圆溜溜的大眼睛仍不住地往楼梯口看-

    夜里,谢春酌与傅隐年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床是一米八的,对于谢春酌来说刚好,但对于傅隐年来说就略显窄小了。

    好在现在是春夏交接的日子,不算太冷,傅隐年的身体像火炉,谢春酌靠他太近,睡梦中便觉得身上出了汗,粘糊。

    傅隐年一只手搭在他的腰腹间,微微侧身熟睡。他白天要远程处理公司的事情,又要应付大舅,还得照顾谢春酌,忙到入睡时分还在接电话,以至于一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着的傅隐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漠,俊美的面容变得柔和,他的发质不算太硬,在暗处看着反而还算柔顺,额发垂着,倒是显得年轻。

    谢春酌睡得早,此时热醒了,静静地看了傅隐年一会儿,伸出手,泄气般去戳他的脸,戳了两下,第三下就被傅隐年半梦半醒中握住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对方没松手,谢春酌用力想把手抽出,失败,只好低声骂他:“哪来那么大牛劲儿。”

    之后又打了傅隐年肩膀一下,低声说:“放开我,我要去上厕所。”

    傅隐年含糊地“嗯?”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卸了些,谢春酌再抽手,就成功了。

    他也的确要去上厕所。

    他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没拉紧的窗帘透进月光,幽蓝色的光芒半明半昧地落在房间里,谢春酌站在门口,忽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涌上心头。

    他握住门把手,扭头往床上和窗户看了一眼,没有异样,许是他太敏感了。

    厕所离房间很近,没几步路,谢春酌迈步开灯,进了厕所方便。

    夜晚的村子静谧又嘈杂,没有人声,却有风声、蝉鸣声、不知名的沙沙声。

    像是有一根琴弦横跨整个村庄,无论是什么经过,都会发出特异的音频。

    风从窗户吹进来,谢春酌穿着单衣,有些冷,他冲完厕所洗手回房间,在临要进门时,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

    什么人?

    谢春酌顿住脚步,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不敢多想,他快步进了房间,用力,门因为惯性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一进门就往床上爬,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靠在傅隐年的身边。

    傅隐年在睡梦中下意识抱紧他。

    嗒嗒、嗒嗒。

    脚步声更近了。

    吱呀——

    门被打开。

    谢春酌屏住呼吸,精神紧绷,听到那脚步声来到了床头,靠近他的那一边。

    呼呼——

    呼——

    呼吸声时长时短。

    安静、安静。

    安静的窥探。

    谢春酌抓紧傅隐年的手臂……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

    ——那个人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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