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作为星城老牌世家, 崛起的时间比蒋家还早,用阿财在车上给苏文娴介绍的话是:“他们家在东南亚的产业很广,在大马有好几个庄园种橡胶还有果园, 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他们家的制糖业, 堪称东南亚糖王。”
“在星城, 他家最出名的反倒不是制糖, 毕竟星城的地少, 没法大规模种糖, 他家屯了几块地开农场养奶牛,我们喝的牛奶就是他们家产的。”
“但最有名的还是开报社, 我老爹天天看的《星光日报》就是何家的产业。”
苏文娴一听, 原来之前自己去投稿的报社竟然就是何家的,而且报社还只是这个家族诸多产业之一而已,果然当得起四大华商。
何老爷子的生日宴比蒋家大太太的更加隆重, 门外停满了豪车,甚至还有很多洋人高官。
苏文娴和阿财捧着古董进门找蒋希慎的时候, 正好看见港督的侍从官来给何老爷子送礼。
何老爷这样资产雄厚的大华商看起来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穿着很朴素, 明明是他的七十大寿,他也只穿了一件棉布长褂, 连绸缎都没有穿,而且他身材高大,看着有一米八,皮肤有一种被太阳晒久了的黑红色。
——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华商, 倒像个下地做农活的老乡绅。
来参加宴会的人很多,但几乎是一眼,他们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蒋希慎。
不管在哪, 他都是耀眼的那一个。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以及宽肩窄腰的身材让他成为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更别提他英俊的脸庞以及上位者的气质,苏文娴和阿财走过去的时候,蒋希慎的身边已经围着几个人了,还都是年轻女孩。
苏文娴和阿财赶紧将礼物递给蒋希慎,只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粉色旗袍的女孩好奇道:“阿慎哥送的什么礼物啊?”
却见旁边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穿着一套淡黄色洋装、头上戴着钻石发箍的女孩噗嗤笑出了声,“哪有上赶着去问别人送什么礼物的?”
钻石发箍女孩道:“若是你想到知道的话,等明天你可以问问你姨母啊,或者我告诉你也行。”
这么一会儿功夫,老板身边的女孩已经开始为他争风吃醋了。
蒋希慎显然对这种事并不感冒,只是客气地:“一个古董罢了。”
钻石发箍女孩拍着手,露出笑容:“我爷爷最喜欢古董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礼物的。”
原来这个戴着钻石发箍的女孩竟是何家的小姐,只是不知道她是哪一房的?
来的路上听阿财大致说了一下,今天生日的何老爷子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是跟正妻生的嫡子,老三是妾生的庶子,近几年二房一家在大马那边管着东南亚的庄园和报纸,老大一房在星城管着报业和房地产,三房是庶子,知道的消息不多。
被暗搓搓指责没家庭底蕴的那个粉色旗袍女孩也不让着何家小姐,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好像你能直接拆开看似的。”
哟,这话是指这位何家小姐不受宠吗?
这话一下就让何家小姐挂了脸,有些生气了,直接反唇相讥:“你那个做妾的姨母就能直接拆开看了?你不过是沾着你那个姨母的光来我们何家蹭吃蹭喝而已,做客要有点做客的样子,王小姐?”
这位王小姐被说得立刻涨红了脸,红了眼眶,“你、你不要太欺人太甚……”到底还是脸皮薄,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
何小姐一副胜利者的样子,蒋希慎却道:“我还是事,失陪。”
这位何小姐嘴上战胜了王小姐,但也没有赢得蒋希慎的注目,见到蒋希慎离开,她气得跺了跺脚,扭身去找她娘去了。
蒋希慎随着蒋老爷和大太太上前去给何老爷子送礼,何老爷子看到这位年轻的后生也是眼前一亮,赞道:“阿慎也长大了。”
老爷子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紫红色旗袍、手上和脖子上都戴着帝王绿翡翠的何老太太,何老太太见到蒋希慎也是很喜欢,甚至还让他上前来详细地问起他的近况。
“上次见你还是在你出国读书前呢,那时候你才十七八岁,一晃眼过去六七年了,听你家大太太说你在濠江那边做生意,那边的生意不好做啊,大天二太横,还是回到星城来做生意太平啊,还能帮帮你爹。”
老太太唠叨着,很显然,何家与蒋家是通家之好,对彼此的家庭都比较熟悉。
何家的一群年轻的少爷小姐也来跟蒋希慎互相打招呼,那个戴钻石发箍的何小姐也在行列里。
老太太还特意说了一句:“莹夏之前跟着她爹常住大马,才回到星城住下,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块去,有空带她到处转转。”
常住大马的是何家二房,二房只有正妻生的一个女孩,女孩里排第二,何二小姐。
她的年岁和蒋希慎相当,很显然长辈们有点联姻的意思基本上长辈们是有这个想法没错了,否则也不会说这种话。
只是,蒋希慎愿意吗?
蒋家刚刚因为之前徐桂芬的事闹得很不愉快,不过徐桂芬那是实在太差了,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都没有,根本不是一个豪门贵公子的婚姻对象,大概蒋家大太太就是提前知道何家想与蒋希慎联姻,怕蒋希慎多了何家这么一门有力的支持,所以才想提前把徐桂芬嫁给蒋希慎,搅黄他跟何家的联姻?
很有可能啊。
苏文娴在心里猜测着。
忽然她在蒋家的那几个年轻少爷里看到了一张有点面熟的脸,想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在布政司署门口给她小费的何添占吗?
因为对方多给了五元钱,那天晚上她还奢侈地在路边摊吃了一盘爆鳝碟头饭呢,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他当时注册了一间塑胶公司,也不知道开没开起来。
只见这个何添占显然也和蒋希慎很熟,“阿慎哥,听说你在濠江的火油厂很有得赚啊?”
又指了指自己,“我最近也弄了个塑胶厂。”
原本只是想炫耀一下,蒋希慎却已经说道:“我的火油厂炼油时分解出了石脑油,正好可以用来分解成塑料的原材料。”
何添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哟,我怎么没想到呢,财神爷原来就在我身边啊,阿慎哥一定要便宜卖我的,我现在可是小本生意。”
蒋希慎道:“回头我让人找你,你具体要多少可以和我的人提。”
何添占乐开了花,满口应下。
豪门少爷资源多,人脉广。
“阿占!”一个三十六七岁的漂亮女人走了过来,刚才那个被何二小姐气哭的王小姐跟在她身后。
这个女人长得极为美艳,身材纤瘦得宜,即使已经过了双十年华,仍旧十分动人。
何添占一见她就喊了一声:“娘。”
何二小姐叫了声:“二姨太。”
这个美人竟是何家二老爷的妾,何添占管她叫娘,原来他是个庶子。
二姨太过来数落何添占,“让你看顾着一点你表妹,你怎么回事,薇薇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知道……”
“谁敢欺负我表妹啊?我立刻替表妹打回去。”
刚才怼王小姐时还很傲气的何二小姐何莹夏此时却没有说话。
倒是二姨太对何莹夏笑着说:“二小姐,薇薇出身低,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让你见笑了。”
这话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何莹夏听了之后脸色却不太好,“哼”了一声说:“二姨太还是看着些你家不入流的亲戚吧,毕竟今天来的人都是王小姐够不到的人物,让她收了想钓金龟婿的心,露相太多,人家会嘲笑我们何家的。”
明明被怼了,但何二姨太还带着笑,旁边的何添占却生气地道:“二姐你这么说我表姐就好像你不想钓个金龟婿似的?你自己不也想嫁个青年才俊吗?”
何添占也还是给何莹夏留了面子,他没直接说:你不就是想嫁给阿慎哥吗?但到底大家都是二房的人,还是留了面子的。
“好了好了,”二姨太拦着何添占再说下去,毕竟是何老爷的生日宴,弄出点动静吃亏的总归还是二房,但她绵里藏针地对何莹夏道:“二小姐也到了要议亲的年龄,这些话说出来太小家子气,人家会质疑我们二房的教养的,还是不要再说了。”
这就是在说何莹夏教养不好了。
听得何莹夏气得鼓鼓的,但是也不敢跟她吵起来,怕真的闹出大动静让何老爷与何老太太不高兴。
苏文娴有些不解为什么何莹夏只因为二姨太说王小姐出身低就那么生气,王小姐的出身一看就比何莹夏低很多,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偏过头低声地问阿财,“阿财哥,那个何二小姐怎么回事啊?”
若是何蒋两家真的为蒋希慎定下了这位何莹夏作为未来老板娘,还是提前了解一下比较好。
阿财小声地道:“这位何二小姐的娘出身很低,据说年轻时是个唱武生的戏子,因为战乱时救了二老爷,事后二老爷作为回报才娶了她,不过好像不太受宠。”
难怪何二姨太说了一句出身低就能戳到何莹夏的痛处,亲娘是个戏子并且还不太得宠,在何老爷寿辰这种日子也没见到何二夫人出场,可见是真的很不受宠了。
正跟阿财嘀咕着,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苏文娴循着目光看过去,却见看她的人正是那位何二姨太。
苏文娴礼貌地笑了笑。
何二姨太却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赶紧别过脸,不再看她。
苏文娴心想她长得很奇怪吗?怎么还给这位美人二姨太给吓着了?
但她的心思很快就被门口传来的骚动声吸引了,何家大房的大小姐回来了,带着大房的乘龙快婿——同样是星城四大华商家族之一的陆家大少爷以及他们生的三个孩子,一起回来了。
众人见面又是一阵亲香,只见何大小姐穿着一件杏黄色提花旗袍,明明应该是很提气色的颜色,但是却把这位何大小姐趁得面色更苍白了。
何老太太说:“早就跟你说过了,身体不好就不要强撑着了,都是自家人,何必作这些虚礼?你的身体最重要。”
何大小姐很瘦,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跑,看着确实不太健康的样子,苏文娴觉得她应该先去医院检查,而不是跑来参加宴席。
但她显然已经不太在乎这些了,跟长辈们行完礼还领着孩子们和何家的年轻一辈打招呼,尤其是见到何莹夏的时候,三个孩子脆生生地喊她:“二姨!”
最大的孩子十三四岁,也不过比何莹夏小五六岁,何莹夏的手被何大小姐拉起来,大小姐亲热地说:“走,我们姐妹俩找地方说话去。”
苏文娴就跟在蒋希慎身后看热闹,一边看八卦一边记下这些顶级豪门的亲属关系,跟在同样豪门出身的老板身边这些应该是基础知识,方便以后做事。
她倒没有注意,何家二姨太后来一直忍不住地在打量她,握着丝帕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第32章
何家这场宴会一直进行到后半夜, 中间苏文娴趁着蒋希慎跟人应酬的时候,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正对面是一处中式庭院,吸引她注意的是小池塘边种了好几棵粗壮的山茶花树。
此时已经入夜, 天黑透了, 但何家的庭院里也是灯火辉煌的, 劳森道木屋区的老百姓连电都用不起, 用煤油灯还得省着用, 但何家这样的巨富之家庭院里都布满了灯光, 还特意为这几棵美丽的山茶花树布置了灯景,将开到荼蘼的红色山茶花映衬得如彤彤红云, 十分美丽。
她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刚走到树下却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旗袍的女孩正坐在石凳上低头哭。
苏文娴再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女孩已经抬头看向了她。
正是刚才被何家二小姐怼哭的王小姐,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哭了多久, 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这年代的眼线也不防水, 被她哭成了黑乎乎的熊猫眼, 一抬头下了苏文娴一跳。
王小姐竟然还先开口了, “你是蒋二少身边的人吧?我刚才见过你。”
“我是他公司里的翻译。”
“哦。”她低着头,又难过地道:“何荣夏太欺负人了, 我家里是穷,但也不至于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得这么难听啊?”
“她就是见我多看了蒋二少两眼不高兴罢了。”
“我看看靓仔怎么了?”
“只许男人看靓女,不许女人看靓仔吗?”
“蒋二少那么帅,教养又好, 多看几眼怎么了?”
“她何荣夏像是护食的母老虎,把蒋二少当成盘中餐了。”
前几句话还让苏文娴觉得这位王小姐还挺有趣的,这番意识在这年代还挺前卫的, 但最后这话让苏文娴不好接,谁知道何莹夏将来会不会成为自己的老板娘,再说王小姐跟何家沾亲带故的,苏文娴一个外人可不好置喙人家姻亲之间的事。
她转而说道:“王小姐,你脸上的妆花了。”
王小姐赶紧从随身的精致手包里拿出小镜子,不照不知道,一照把她也吓一跳。
“你能不能帮我去前面把我姨母叫来啊?我不会化妆,请她来帮帮我……”
苏文娴刚想说她会画,就听见有人往这边喊:“薇薇,你在吗?”
“我在这里!”
喊王小姐的人正是她想去找的姨母何家的二姨太,她走过来时见到苏文娴站在这里还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苏文娴对王薇薇道:“那我先回去了,王小姐。”
刚要走,二姨太将她叫住,“这位靓女,你能否去洗手间里帮我拿一套化妆品来?”
苏文娴自然应允,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何家的洗手间里还有专门伺候的佣人,洗漱台上不仅有护肤品和化妆品,连现在十分昂贵的香水都随意地摆了好几瓶,一些生活细节可见富奢程度。
很快将化妆品拿了过来,伸手递给二姨太,这才回到前面的宴会厅。
等她转身离开后,二姨太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直看着苏文娴消失在门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说不出话。
直到被王薇薇叫出声,才回过神来给她上妆。
等苏文娴回到宴会厅找到蒋希慎时,何家二小姐何莹夏已经和她大姐叙旧亲香完,重新回到了蒋希慎身边。
苏文娴忽然想到刚才王薇薇说何莹夏像是护食的母老虎,蒋希慎就是她的盘中餐。
她瞥了眼蒋希慎,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有位小姐把他当成了盘中餐,只见他仍然游刃有余地跟人寒暄着。
倒是旁边的何莹夏此时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知道是谁惹了她,她此时挂着脸,来到蒋希慎身边大概是想让他哄哄她,毕竟刚才长辈说了那样暗示的话,但是蒋希慎一直对她很客气,并没有过多亲近。
这种豪门大小姐的心思很不好猜啊,苏文娴心想看来以后若是她当自己老板娘的话,得小心伺候。
宴会结束之后,又跟着蒋希慎到码头继续对货。
好在王掌柜和佟席文已经对好了钱款,苏文娴去了之后并没有太累。
不过也仍然忙到了夜里十二点多,一行人才坐上劳斯莱斯回家。
本来将近一个月没跟蒋希慎见面了,她应该汇报一下工作,但现在实在太累了,蒋希慎也应酬了一晚上,苏文娴上车后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几乎睡着,强撑着精神留意着老板的状态,发现他一直在闭目养神。
她就靠着座椅一路上眯了一会儿。
后来下车上楼走楼梯的时候,因为刚睡醒神志还有些不清醒,踩楼梯踩空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倒,还是蒋希慎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他拽着她的胳膊,“小心点。”
“谢谢老板。”
他松开了手。
“早点睡。”
“好的。”
苏文娴回到家简单洗漱一下就睡了。
二楼的蒋希慎和阿财进屋之后,阿财忽然对他道:“老板,若是喜欢阿娴那就收了吧。”
“她说她不当妾。”
阿财不以为意:“女人说不要就是要,说不当妾那是因为没遇到值得她当妾的男人,给木屋区的穷鬼当妾和给老板你当妾能是一样的吗?真的睡了一次之后,她不想当妾也得当啊,否则还能大着肚子自己照顾孩子吗?”
蒋希慎道:“我对强迫女人没有兴趣。”
阿财耸了耸肩:“老板你做生意时像个豺狼虎豹,但是泡妞的时候却又像个正人君子。你应该把做生意的豺狼虎豹继续拿来泡妞。”
蒋希慎脱下西装,解开衬衫,“懒得在女人身上花费那么精力,你老板我现在累得觉都不够睡,章久荣去世了,他的葬礼几乎都是我在操持,他老婆整日哭,而他的大儿子也只在白天当着宾客的面装哭,其他时候都在跟律师盘算着他老爹剩下的资产。”
“老板,那我们的火油厂里章久荣的股份也会由他大儿子继承是吧?”
蒋希慎点了点头,“但这个章家栋并不是好的合作对象……”
“算了,先睡觉,累死了。”
说着,他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一夜无梦。
接下来又忙了几天,货船回来清点好钱款之后,还得为下一次航行筹备新的货物。
苏文娴又忙到下午两点多才想起来忘了吃午饭,放下笔,刚想去街边小吃摊随便吃点什么,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
走进来的是刘荣发,他一进屋就将一个饭盒放在桌上,“我看你一直没下来吃午饭,就让我娘特意给你做的红烧肉。”说着打开饭盒,红烧肉的香味一下子窜了出来,闻着味道就很香。
但苏文娴是不会吃的,自从上次拒绝他约她看电影之后,这个刘荣发一点也不气馁,每天早上在机械厂门口守着她上班,特意为了跟她说声早安,她若是不回应显得高高在上,可是回应了一句“早”能让刘荣发傻笑一整天。
这个红烧肉她若是吃了一口,他大概会以为她这是答应了和他交往,也许明天就会拉着她去布政司署登记处领证结婚。
她拒绝道:“替我谢谢你娘,我不爱吃红烧肉,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你不喜欢吃红烧肉的话喜欢吃什么?我让我娘给你煮啊?”
苏文娴见不挑明他似乎是不明白,或者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脆直接明说:“阿发,我是出来做事挣钱的,不是出来跟男人拍拖谈恋爱的。”
“而且我年龄还小,并不考虑嫁人结婚,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去找别的女孩吧。”
本来还想着他在机械厂做事,大家也算是同事,不想拒绝得太难看,却没想到这人像块粘糕,不明说不行了。
刘荣发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她的拒绝,不发一语地将饭盒盖上,沉着脸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苏文娴松了一口气,也算是又解决一个。
“哟,阿娴还是这么多人追啊。”一抬眼就见阿财靠在门口,手里挣拎着买来的饭菜,他进屋将饭菜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喏,老板请的。”
又加了一句:“大家都有份。”
苏文娴道:“谢谢老板。”
这个时间点其他人大多已经吃完了,只有她还没吃,蒋希慎请吃饭的时间倒挺特别的。
吃了饭,又继续在办公室里忙了起来,再抬头时已经下班了,佟席文早就拎着包下班走了,苏文娴揉揉发酸的脖子,决定今天也不干了,她攒了好几天的《华星马报》没看,想看看她的小说有没有登载。
夹着几张报纸刚从机械厂门口出去,却看见了苏家那对养父母正在机械厂门口到处张望,显然是来找她的。
她刚想躲开,但是已经被养父苏秉孝看到,大步向她走来,“阿娴!”养母也一起走了过来。
他们来干什么?
上次已经跟他们说明白了,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谈的了。
这时却见他俩身后还跟着四个人,其中竟有前几天在何家见过的王薇薇与何家二姨太,她们身边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妻。
那个中年女人看清她的时候立刻就红了眼眶,“阿娴,你是阿娴吗?”
她喊道:“我是你的亲娘啊!”
苏文娴懵了,下意识地看向了更熟悉的养父母,只见养父苏秉孝对她点了点头,向她说道:“我和你娘一直留着当年捡起你时包着你的襁褓,今天他们找到家里来后拿出了一套婴孩的衣服,跟你当年襁褓的布料一样,而且他们还能把你身上的胎记说清楚。”
“阿娴,他们应该真的是你的亲生爹娘。”
“所以我和你娘才带他们来找你,若是真的,那你也找到了亲生爹娘,多些人照顾你。”
这话让苏文娴多看他一眼,其实若是他们真的想继续吸她血的话,不让她认亲爹娘对他们更有利,毕竟无依无靠的她更好摆弄也更好吸血。
苏文娴已经从短暂的震惊之中恢复了冷静,“上楼去说吧。”
领着他们去楼上联昌公司的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没有人,但楼下机械厂平治仔他们还在赶着出货,叮叮当当敲个不停,万一这些人真的心存不轨,她喊人也有人来帮她。
自从上次在报社险些遇到危险之后,她对自己的安全就更重视了。
等进她办公室,才刚落座,苏秉孝就将一直保存的襁褓拿出来摆在桌上,另一边那个自称是她亲娘的女人也拿出了一件小婴儿的服装。
从布料上来看,这确实是同一块布料做出的东西,从新旧程度还有布料上的提花暗纹,甚至连裁切处的花纹拼接都能对上,确实没问题。
王太太近处打量苏文娴更是一眼就认定了她是她丢失的孩子,还说道:“你出生时左手手腕内侧有一处心型的浅红色胎记,你看对不对?”
苏文娴的手上确实有这样一个胎记。
王太太又道:“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你,当年逃难的时候鬼子来了,我刚生完孩子太虚弱了,在逃跑时将你弄丢在路上,这么多年一直是我的心病,每每看到薇薇我就想到了你啊!”
“我还以为你在乱世里肯定活不下去了,没想到你还好好地活着!”
“是娘对不起你啊!”
她的话让她和何二姨太都流下了泪水,二姨太道:“阿娴,我是你姨母啊!”
王薇薇也红着眼眶说:“我是你姐姐!”
王太太说:“你上面还有个大哥,今天的事他还不知道呢,等他下班知道这件事,想必也会十分高兴找回了亲妹妹。”
王太太上前来抱住她,“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说着,二姨太与王薇薇也上前来一起抱住了她,苏文娴感觉到她肩膀上有湿热的液体浸润。
竟然真的认回了亲人。
第33章
单从这个襁褓和婴儿衣服来证明身份苏文娴还不能完全肯定, 但是毕竟这年代也没有DNA验亲,没法给个肯定答案。
不过看王薇薇、王太太,以及二姨太三人与苏文娴的长相, 她就几乎可以肯定, 原身应该是这家的血脉, 因为她们的眉眼和脸部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走在大马路上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苏文娴被原身的养父母伤到过一次, 这次认回亲生父母也只是表现了高兴, 并不如王家人那样激动得流泪。
王家人显然不在乎她流不流泪这种小事儿,能够认回她, 他们就很高兴。
王薇薇还过来牵着她的手亲热地说:“难怪那天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 原来你竟是我的妹妹。”
又说:“我从小到大总是被哥哥欺负,如今终于有妹妹了,我不会欺负你的, 咱俩一起对付大哥!”
王太太说她:“都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总跟你大哥胡闹。”
可以看得出来, 王家人的感情不错, 亲情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起码苏文娴第一感觉这家人不像养父母家那样重男轻女,这一点倒是有了些好感。
二姨太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对在旁边看着有些失落的苏家养父母道:“我们能找回阿娴多亏了你们,多谢你们替我们养育阿娴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们的话,阿娴也许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二姨太从她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 从形状来看里面应该是一叠钞票,她将信封推到养父母身边,“这里有一万元, 是我们家对你们的心意,当做是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养育阿娴的酬劳。”
养母一听到有一万元,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怎么好?阿娴这孩子很好养,又听话又懂事,从小就帮我们做家务,倒是我们亏欠了她,我们家里很穷,阿娴跟着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能长这么大很不容易。”
养父道:“这些太多了,若是非要给的话给一千就够了,阿娴很懂事的,从小到大吃的和用的都不费钱……”
二姨太把这些钱掏出来自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你们不用推辞,这是你们应得的。”
王太太和王先生也附和道:“是啊,收下吧。”
养母看向养父,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有了这些钱他们家就可以改善生活了,从木屋区搬出去,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
苏秉孝最终还是耐不过养母的哀求,同时也确实抵不过诱惑,毕竟一万元呢,有了这一万元可以做很多事情,他还是点头道:“好吧,我们收下。”
二姨太又道:“不过我们有个小小的要求。”
“以后阿娴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希望你们苏家就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了,好吗?”
“我们想弥补与阿娴缺失的这十七年亲情,不想她在养父母与亲生父母之间为难。”
还是豪门小妾出身的二姨太情商高会说话,这话其实就是买断了养父母和苏文娴之间的关系,让养父母别再来找她,这一点她其实也很赞成,之前她没钱的时候还给了养父母两千元钱还债,就是想买断他们之间的养育之恩。
如今王家人再一次给养父母钱,苏文娴也没出声阻止,她到底还是心软,上次给他们的两千元应该都拿去还高利贷了,日常生活根本没什么余钱,就当是还了当初养母陪她去军营卖菜时的情谊吧。
他们拿着一万元应该能过得很好了,毕竟这年代一碗碟头饭才两毛钱。
养父还在犹豫,但养母已经道:“好的,我们懂的,以后不会再找阿娴了。”
说着她看向了苏文娴,“以后要好好听亲生爹娘的话,我和你爹只能陪你到这里了,过去我俩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看在我们俩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大,就忘了吧。”
“我知道你也许会怨我跟你爹拿了这笔钱跟你断了关系,但是你已经找回亲生爹娘了,我们断了也是为你好,若是有一天,娘是说假如有一天他们对你不好,或者你觉得受到委屈了,你再来找我和你爹,我们还把你当女儿,只要你还认我们。”
说着,已经满脸是泪。
连苏文娴的眼眶都红了。
想到那个她累得脚上磨出水泡的夜晚,养母拿着煤油灯帮她挑破脓包细心照顾她的样子,也有些难受。
她说:“你俩把钱拿回去之后不要给奶奶和叔叔婶婶,更不要给苏宝信。”
苏母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我和你爹最后的养老钱了。”
又对苏文娴道:“你宝信哥借着你的光,重新回到差佬学校了,是那个他得罪的探目听说了你和蒋二少的关系,连夜来我们家拜访,将误会解除,让他回去的。”
怕苏文娴生气,还说:“我们没有用你的和蒋二少的名号干别的事,只同意了他回去当差佬这一件事……”
苏文娴点点头,她已经知道了当初为难苏宝信的探目是曹云明的手下,而蒋希慎又是曹云明幕后出钱的金主,这点事对于曹云明而言是个举手之劳的小忙,不过是想让她这种经常在蒋希慎身边跟着的下属偶尔帮着美言两句,在老板那里得一个很忠心、会办事的好印象罢了,别的大事曹云明是不敢来贿赂苏文娴的。
这就像封疆大吏会贿赂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样,意思差不多。
再说苏宝信既然已经回去当差佬了,那就这样吧。
“他当了差佬你们也能安生了。”
但又郑重说道:“不过今后就不能再打着蒋二少的名号了,否则撸掉他的差佬皮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并没有开玩笑,黑水成和他的马仔是怎么死在劳森道路口的,你们也都看见了。”
最后这句话才让他们想起来如今的苏文娴和以前任全家随便欺负的那个她已经不一样了,她说的话必须得听,否则后果很严重。
苏秉孝承诺道:“你放心吧,看到黑水成死了之后,宝信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苏文娴又嘱咐道:“你们俩拿着那笔钱去九鳌的乡下买块地盖房子,本岛的唐楼你们是买不起的。”一万元是不够买唐楼的,但是去乡下农村买一小块地盖个房子还是可以的。
“有自己的房子总比住在木屋区的破房子要好,起码是你们的容身之所,到时候爹去摆写字摊,娘在家种菜养鸡,也尽够你们生活了。”
养母不住地点头,听着苏文娴的吩咐,和养父两人已经是泪如雨下,但最终还是要离开的,他俩起身准备走。
苏文娴却叫住了他们,忽然跪在他俩面前,给他俩磕了个头。
替原身磕的,在原身的心里,她很爱他们。
也算是苏文娴替原身跟苏家人有个结果吧。
最后,养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被养父搀扶着走的。
围观了这一切的王家人看到苏文娴又冷静又仁义,对她的评价也高了几分。
二姨太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握着她的手,这不败岁月的大美人眼神里满是慈爱,“我听薇薇说你在给蒋二少做翻译?”
“是的,”为避免误会,她还特意解释了一句:“只是下属而已,没有男女关系。”
二姨太对她的解释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错,你是个懂事的,何家有心想把二小姐何莹夏嫁给他,你若是在中间的话,也只能等何莹夏进门之后给蒋希慎当个妾。”
“姨母已经吃够了当妾的苦头,不希望我们程家人再去给人当妾。”
原来二姨太姓程,是王太太的妹妹。
“今后姨母再帮你慢慢挑,物色个金龟婿,让你嫁个好人家。”
旁边王薇薇道:“姨母不许偏心,还有我呢。”
二姨太道:“我刚才说不许做妾的话也是对你说的,你别看人家蒋二少很靓仔就往人身边凑,当心何莹夏撕了你。”
王薇薇道:“我只是看他长得英俊嘛?看看也不行……”
“再说刚才你还在车上说,何莹夏未必能嫁给蒋二少呢。”
嗯?苏文娴好奇道:“为什么啊?”
虽然这年代也有很多自由恋爱的,但更多还是遵循传统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是蒋家与何家的长辈们谈好了婚事,蒋二少个人的意见并不那么重要。
二姨太道:“因为我听说,何家大小姐何莹春身体不好,想让下面的妹妹接替她嫁进去当继室。”
苏文娴想到那天晚上在何家看到的大小姐何莹春的样子,确实是风一吹就要倒,但问题是有病不好好治病,让自己的妹妹嫁给姐夫干什么啊?
这又不是古代?
二姨太像是已经猜到她心里所想,说:“你知不知道何家与陆家联姻不止这一代,上一代的何家女就嫁到陆家了,而这一代的何家女仍然要嫁陆家,何莹夏为什么那么盯着蒋希慎就是不想嫁到陆家去啊。”
“为什么啊?”王薇薇替苏文娴问了出来。
“因为跟何莹夏年龄匹配的陆家男人目前只有三房的的四公子,如果何莹夏不嫁给蒋希慎就得嫁给这个不学无术,天天泡歌女的四公子。”
二姨太对王薇薇道:“再说就算何莹夏嫁不了蒋希慎,最后嫁给了不学无术的四公子,人家也还是被称之为陆太太,是四大华商之一陆家,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也是你比不了的。蒋二少爷也不会娶你当正房大太太的,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份心。”
苏文娴心道这个二姨太虽然自己当着小妾,但对自家的外甥女还都是挺掏心掏肺的,要不然以她现在的人脉让王薇薇嫁个豪门当妾还是容易的。
王太太也跟着附和:“对啊,你就听你姨母的吧,忘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们教训完王薇薇,对苏文娴就是疼爱了,非得让她搬到王家去住,但苏文娴立刻以“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上下班很方便”为由拒绝了,总不好说:“我跟你们还不太熟,虽然我也认为你们大概率是我的亲人,但是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跟养父母串通好了骗我的呢?”
若是她没有戒心跟着他们回家了,万一被他们卖了,到时候就算蒋希慎后来发现她人不见了来要人,她已经被卖到濠江的妓寨里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想救都救不回来,当然了这也只是她以最恶毒的一面去揣测,但经历了去报社投稿都差点被轮*奸的事之后,她被这年代星城的治安怼脸上了一课,所以再小心也不为过。
“我请你们去太湖海鲜酒楼吃饭吧,我听说那里的菜很好吃。”其实是先入为主,自己挑个安全的地方当主场。
二姨太和王太太也知道虽然认回了她,但一时半刻并不能弥补这十七年的分离,还需要循序渐进慢慢接触,二姨太体贴道:“别跑那么远了,直接在附近找一家酒楼吃一吃算了,吃什么不重要,主要想和阿娴聊天。”
王家人显然都以二姨太的意见为马首是瞻,她说去哪吃就去哪吃。
苏文娴还是特意去和恩叔与德婶特意报备了一下这件事,恩叔还让傻头栓跟着她:“若是真的亲人当然最好,但若是万一有什么事,身边有个能打的傻头栓也安全一些。”
见苏文娴又要道谢,恩叔不耐烦道:“不用谢啦,你做事那么认真,让我很省心,我照顾你一下是应该的。”
苏文娴将感谢放在心里,跟着王家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酒楼,几人点了这家饭店的招牌菜,刚上齐,她还没见过的王家大哥终于来了。
来人穿着白衬衫,看着是个让人舒服的白净帅哥。
这不就是她之前去《星光日报》投稿时收她稿子的那个编辑吗?
很显然,他也认出了她,俩人重新认识了一下,大哥王兴业今年24岁,还没有结婚成家,急得王太太天天因为儿子不结婚发愁,如果不是他性取向正常,王家夫妇都怀疑儿子是不是同性恋。
但王兴业显然更看重自己的事业,跟苏文娴叙了一下兄妹情之后就说:“你的那本小说现在很火啊!”
王薇薇立刻好奇道:“什么小说?”
但是苏文娴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写小说的事,只含糊道:“之前不知天高地厚,去《星光日报》投过读者来信,大哥大概是把我记混了。”
王兴业看了苏文娴一眼,没立刻拆穿她,毕竟他在报社也见多了不想让别人知道笔名的作者。
“哦,是啊,我记错了。”
王家人便没有再追问,毕竟这年代也不是随便遇到个人就会写小说的,他们也就没往这方面去想。
混过了这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王家人问起她过去的经历,苏文娴要怎么说才能圆上出身贫民区,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情况下,她会洋文和倭语还能给蒋二少的公司当翻译呢?
她也没法继续用之前在布政司署门口瞎编的什么以前在沪江的教会学校读过书,教会学校的学费很贵的,苏家连官立免费小学都不让她念,怎么可能掏钱去她读私立教会学校?
第34章
好在来酒楼的路上苏文娴已经想好了应对的答案, 便回道:“我小时候长到八九岁左右,就在码头附近给下船的洋人水手擦鞋,刚开始不懂他们说什么, 时间久了我便渐渐会说了。”
这个理由这个年代的星城算是合理的, 因为码头附近确实有很多十来岁的小孩子背着木头箱子到处给人擦鞋, 大家都知道挣洋鬼子的钱更容易, 所以很多小孩子都去码头抢着干活, 但能不能学会洋文就不一定了。
还没等她继续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倭语, 王太太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阿娴, 这些年你受苦了啊。”
王家人并没有怀疑她怎么学会外语的, 他们的重点都关注在她那么小就要到码头上去给人擦鞋,而那时候只比苏文娴大2岁的王薇薇却在父母的保护下,最大的烦恼就是想要跟王太太要求做一身新衣服而已。
而没有亲生父母庇护的苏文娴, 小小年纪却已经在码头讨生活了。
这个理由是苏文娴编的 ,实际上原身胆子那么小是不敢到码头上给洋人擦鞋的, 她只会跟着养母到酒楼或者茶馆的后厨去当杂工, 做一些刷碗、洗菜之类的活, 其实比擦鞋还辛苦,好歹洋鬼子花外国钞票还喜欢给小费, 挣得比当杂工多。
她也不想跟王家人卖惨,已经过去的事没有必要拿出来提。
但何家二姨太从苏文娴一双养护了一个多月还略显粗糙的手就已经能看出原身过去的生活痕迹,她拉起苏文娴的手,轻轻摸了摸, “苦了你啊。”
说着将手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撸了下来,要给苏文娴戴上,“女仔出门身上怎么可以不戴件像样的首饰呢?”
那颗红宝石有一粒花生米那么大, 周围一圈镶嵌着碎钻,戴着手上十分夺目。
苏文娴下意识就要拒绝,在她心里还没有真正接受刚认的王家人自然不可能收这么贵的礼物,但却被二姨太按住了手,“收着吧,就当是姨母的一点心意,等回头还有别的给你。”
王薇薇噘着嘴,“哼,姨母偏心,我喜欢这个戒指很久了,你都不给我。”
王太太立刻说她:“你妹妹吃了那么多苦,你姨母心疼她也是应该的。”说着她也将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要摘下来给苏文娴。
她的珍珠很圆润,但色泽并不那么鲜亮,一看就是戴了多年的老物件,应该是她常戴的首饰。
苏文娴早就看出来王家人的经济条件一般,根本做不到像二姨太这样随手就能把名贵首饰送人的程度,赶紧阻止道:“别摘,您戴好吧,我已经打工挣钱了,应该是我作为晚辈给长辈买礼物孝敬才是,怎么还能要长辈的爱戴之物呢?”
她也把二姨太的宝石戒指推了回去,其实她还挺喜欢二姨太的这枚红宝石戒指的,但无功不受禄,还是先观察一阵再说吧。
二姨太也看出来苏文娴其实是不舍得王太太破费,所以连她的礼物也不能收,便说:“改日你和薇薇来何家找我玩,再来挑一些更好的。”
王薇薇立刻笑开了花,她可是觊觎姨母的首饰盒里的宝贝很久了,沾着苏文娴的光能得一两件已经很好了,将来等她成亲时甚至可以当嫁妆戴在身上,也十分体面。
苏文娴便应了声:“好。”
不过从这一件小事,二姨太也能看出苏文娴的人品,这一枚红宝石戒指拿去当铺至少值四五千元,够普通人挣一年多了,但苏文娴毫不犹豫拒绝了,并且很有眼力价,知道王太太经济并不宽裕就不忍心收她的礼物,连拒绝的话都说得那么委婉。
二姨太看向她的眼神充满着慈爱,从外貌到说话做事的水平,都让她很满意。
一顿饭吃下来,苏文娴跟王家人也互相了解了不少,说话之间亲近了许多。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大哥王兴业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其实我当初就看中了你的那篇文章,但《星光日报》是有规矩的,新人价格只能给那么多。”
“我看《华星马报》登载了你的文章,他家的稿费倒是比别家更高一点,给了你多少?”
“千字五元。”
王兴业点了点头,“还可以了,不过你下次若是还想往这家报纸投稿的话,我陪你去,你一个女仔别随便到陌生的地方去。”
这个大哥大概也是听说过《华星马报》的黑涩会作风,怕她吃亏,特意嘱咐她。
苏文娴的心头一暖,今晚收到的主动关心很多。
虽然她内心还没有对忽然出现的亲人放下防备,但起码今晚是愉快的。
“好的,谢谢大哥。”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
王兴业又笑着道:“真没想到我的亲妹妹竟然这么有文采,你写的小说很好看,在《华星马报》上登载才一周而已,就已经让马报的销量涨了一千份,这家报纸原来不过是个三流报纸,销量也才四五千份而已。”
“下次你再写新小说时直接投给我就好了,到时候我厚着脸皮求总编给你一个好价格。”
“好。”
苏文娴下个月根本不准备继续投给这家《华星马报》,但此时她连下个月要连载的小说还没写,也就没有跟王兴业提她的想法。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早上,当《华星马报》那个社团老大得知报纸销量涨了这么多之后,立刻对总编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联系这个靓女啊,让她快点写下个月的稿子!”
但是打了电话之后却发现根本没这个人,地址也是胡乱写的,根本找不到苏文娴。
老大气得拍桌子骂总编和手下的马仔:“我早就告诉你们,报社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黑涩会啊!这个靓女来投稿,你们却想一起搞她,她吓都吓死了好吧?哪个敢把真实信息给你们?”
“你们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我们报社的销量就靠她了!”
*
第二天一大早在德婶家里吃早饭的时候,蒋希慎也得知了苏文娴认回亲生父母的事,他将正在看的报纸放下,说了句:“太巧合的事,你还是要谨防他们做局。”
“毕竟现在有些高端人伢子做局很周密。”
“如果是真正的亲人当然好,皆大欢喜。”
“但在这之前,你单独跟他们见面的时候最好带上傻头栓。”
他的关心很直接,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但给了她最需要的支持。
“谢谢老板。”
“嗯。”蒋希慎端起咖啡,继续拿起手边的报纸看了起来。
平常一定会对此事发出点看法的平治仔此时却安静地坐在桌边,嘴里叼着一只水晶虾饺一边吃一边眼睛不错地看着手里的报纸,十分投入。
一看报头上正写着《华星马报》四个大字,阿财道:“喂,平治仔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赌博吗?怎么也开始赌马?”
平治仔三两口将虾饺吃光,灌了一口咖啡,这才对阿财说:“赌什么马?我才不赌马呢,做梦暴富的人都是不相信自己的人,他们不相信自己可以凭借双手挣出更多的钱。”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跟着蒋二少呢,将来一定能挣更多钱。”
吃饭也不忘了拍个马屁。
阿财道:“不赌马你看什么马报?”
“你懂什么?最近这个《华星马报》登载的新小说特别有趣,是以前没看过的类型。”
“这么好看?等你看完借我看看啊。”
“好。”
苏文娴问道:“你说的小说叫什么名字啊?”
“《鬼墓探幽》”
竟然真的是她的小说!
昨晚王兴业对她说她的小说将《华星马报》的销量带起来一千份,她还没当回事,毕竟上辈子的网络小说几千个阅读量属于查无此文的状态,没想到周围的同事们竟然也有看她小说的。
等吃完了饭进到联昌公司的办公室,佟席文已经到了,他正坐在桌前看报纸喝茶水。
佟席文本来不看马报,但他老爹赌马,家里有很多份马报,早上赶小巴车通勤太无聊,从桌上随便拿了两张报纸就走了,没想到打开报纸看了几眼就被《华星马报》上新登载的小说吸引了。
盗墓、僵尸、恐怖的气氛,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古董,一份不到两千字的今日份连载他很快就看完了,站在他旁边的提公文包的男人在佟席文展开报纸的时候出于无聊也跟着扫了几眼,而他也和佟席文一样被这篇《鬼墓探幽》的骇人标题吸引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那种坟地试胆之类的鬼故事题材,结果一看却发现竟是盗墓!
“哇,去偷古代大墓,里面的金银珠宝肯定很多。”男人忍不住跟佟席文交流起来。
“是啊,这里面说的古钱币和那些瓷器很值钱,我家里还有前朝留下来的钱币呢,留到将来岂不是也很值钱?”
前朝灭亡距离现在才四十年,很多老百姓家里都有前朝的钱币,根本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
公文包男揶揄佟席文在做梦,竟然把小说内容当真,“是啊,不仅前朝的钱币会值钱,连当初那些军阀司令们发行的钱币也会值钱。”
这话若是让苏文娴听到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不是在做梦,若是真的有那些司令们发行的银币的话,将来一枚就值几百万。
只可惜这时候的人见多了这种老物件,根本不当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小巴车里其他人听到他俩讨论,也跟着聊了起来,后来有人听得痒痒,求佟席文给大家把报纸上连载的小说给念一遍,毕竟这年代不识字的人很多。
佟席文正好看了一遍还意犹未尽,便在车上为大家朗读起来,一时之间车里连售票员都安静了下来,除了小巴车开动时发出突突突的噪音外,就只有佟席文朗读小说的声音,在没有电视机,收音机也很贵还没完全普及开的年代,看小说和听故事是人们普遍的娱乐方式。
等到这些人下车,他们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前面几期错过的内容买来补上,下车遇到了报摊立刻向摊贩咨询:“有没有《华星马报》?”
销量就是这样一点点带起来的。
佟席文也是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去补了前面几期,但报摊没想到这个《华星马报》会忽然这么多人来买,本来这个报纸的发行量不大,报社也没做好准备多印,此时前面两期早就卖光了,随着陆续有人来问,连今日刚发行的也卖光了。
报社里的老大看到这几日的销量节节攀升,急得在没地方下脚的编辑室里乱转,“必须得找到她,让我们‘潮兴社’没什么事的马仔都发动起来!给我找人!”
“老大,星城有一百五十万人啊,我们去哪找那个靓女啊?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潮兴社’的老大回想了一下那天见面的情况,说:“那个靓女穿着西装套裙,一看就是大商行里工作的职员或者大班,你们先去写字间附近找人。”
“好的。”
办公室里的苏文娴看到佟席文也在看她的文,对自己的文笔信心大增,当初磕CP写了好几年同人文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但她更觉得自己应该捂紧笔名,不要要让笔名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她正准备拿出笔和纸构思新剧情,忽然有人敲门,没等她说请进,只见刘荣发就走了进来。
他竟然又拿着一个饭盒走到苏文娴的桌边,热情地将饭盒打开,里面是一份炖鸡,“我娘在灶膛上煲了一夜的老火鸡汤,她以前是豪门何家的帮佣,做饭很好吃的,你尝尝?”
苏文娴以为上次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怎么这个刘荣发还来呢?
“谢谢,我不吃,请你拿回去吧。”她道:“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跟人拍拖,也不想现在结婚,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刘荣发自顾自道:“你不想现在拍拖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长情的,不会纳妾的,只会守着你一个人。”
苏文娴心想:真是谢谢哦,还跟她说什么不纳妾,想得还挺远。
真是回家睡觉做梦最快!
“我们都在蒋老板的公司做事,大家算是同事,我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但我必须得对你说明白,我对你毫无意思,不仅现在不想跟你拍拖,将来也不会,我们只是同事而已。”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了,却没想到刘荣发忽然又拿出了一个绒布小盒,打开一看竟是一枚金戒指!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穷,娶不起老婆,所以才这么说的?这枚戒指给你啊!我娘说今后还会给我买楼的,不会总给别人做事!”
这人怎么越来越离谱啊?是偏执狂吗?
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叫刘荣发啊?怎么不去楼下做工,反倒来二楼骚扰阿娴?”说话的人正是懒洋洋靠在门边的阿财。
“不想给人做事,那干脆让老板炒你鱿鱼算了?”
“阿、阿财哥……”刘荣发结巴起来,谁不知道阿财是老板的心腹,他的玩笑话很可能是真的。
阿财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能理解你喜欢阿娴长得靓,但人家已经明确拒绝你了,就不要再纠缠了,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
刘荣发低着头,握紧了手里的绒布盒子:“可是我只喜欢她,她是我见过的女人里长得最好看的。”
“那你见了这么多楼、这么多地皮和那么多钱,是不是都以为是你的呢?”阿财道:“别看到什么好东西都以为是你的,你要分清什么人你能碰,什么人碰不得。”
刘荣发这次应该是听懂了,或者他明白了再闹下去的话很可能被炒鱿鱼,机械厂的工作虽然累但薪资和待遇都很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他可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转身要下楼,却被苏文娴叫住,“阿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种事再来打扰我了。如果你再来骚扰我,我会跟你上司平治仔告状的。”
刘荣发没说话,将绒布盒子揣进兜里走了。
阿财揶揄地对苏文娴道:“靓女,追你的人太多了。”
又半真半假地说:“要不你还是嫁给老板吧,这样就不会有这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都觉得自己能娶到你了。”
这话是玩笑着说出来的,苏文娴自然是玩笑似的回应:“那我还是努力做事为老板挣更多钱,将来让他配个保镖给我啦。”
宁可好好工作也不当妾,玩笑里委婉的回应。
阿财当然听懂了,耸了耸肩,这女仔又靓又聪明,不好搞啊。
女人还是傻乎乎的才好弄,反正上了床都是一个样子。
他晃悠悠地走到隔壁办公室,关上门对里面正在坐在平治仔办公桌前看《华星马报》的蒋希慎道:“老板,解决了。”
“嗯。”他没抬头。
阿财道:“关心她,怎么不自己去?”
蒋希慎没回他。
阿财又耸了耸肩,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好搞。
*
联昌的货船开走了,蒋希慎也离开星城又回濠江了。
苏文娴把精力重新投入到写小说之中,用半个来月的时间又写了六万字的存稿,此时距离《华星马报》将她上次投的稿子用光只剩一个礼拜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找到人。
就像‘潮兴社’那个马仔说的,想从星城一百五十万人里找到一个女仔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潮兴社也只是个小社团罢了,并没有在星城搅风搅雨的能力,社团老大每天都在编辑室里拍桌子骂人,让手下马仔赶紧去找人,可都毫无头绪。
《华星马报》的销量在这半个月又涨了两千多份,一下子销量到了七八千份,从一个不入流的小报迈入到第三梯队报纸的行列里,算是在小报里异军突起了。
销量大增带来的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社团老大着急得很。
后来实在没办法,干脆在《华星马报》连载的《鬼墓探幽》正文下面登了一行字:“请《鬼墓探幽》的作者赶紧联系报社!”
苏文娴自然也看到了,但她根本不会联系他们,上次那么对她还指望她联系他们?做什么美梦呢?不仅不联系,还会捂紧笔名。
这次她干脆向王兴业直接投稿。
认回王家人这半个月他们对她很亲近,几乎每天都要往公司打电话找她回家吃饭,她一般三五次才会去一次,并且还让傻头栓在楼下等她。
昨晚从王家吃完饭,大哥王兴业送她下楼的时候,苏文娴将稿子递给他,王兴业很兴奋地说:“我早就想看后续了,太精彩了!”
但随即反应过来,“你不继续在《华星马报》继续投了?”
一般登载之后不会轻易改换门庭,苏文娴才连载了一个月就想换,王兴业还以为她想跳槽提价,刚想问她,苏文娴低声地向他说了一下上次在《华星马报》投稿的经历,气得王兴业骂道:“那帮死扑街,竟然这么对你!”
这下就解释了为什么立刻就要换一家投稿了,那群死扑街简直该死!
王兴业道:“明天我就将稿子递给总编,你放心吧。”
晚上苏文娴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从包里拿出刚才饭后王太太塞给她的一副银手镯。
这是一套小孩子戴的银镯子,上面还挂着几个小铃铛,很可爱但大小已经不合适了,她根本戴不进去。
王太太道:“这是你出生前家里给你准备的,我和你姨母的孩子小时候都有一对这样的手镯,这对是你的,你小时候还没来得及戴上,就把你弄丢了,这么多年一直留着这副手镯,就想着有一天能再见到你。”
“没想到这个愿望成真了,你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这话让苏文娴没法拒绝,而且这东西不那么贵,她也就收下了。
她的手摸了摸这对表面已经氧化发黑的手镯,小铃铛还在响,可以想见当年亲人对她出生的期待。
苏文娴上辈子也有一对这样的手镯,只不过没这对这么精致,她出车祸前回爸妈家还听她妈说要留给她将来生的孩子呢。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人送她一对这样的手镯。
第二天,再去王家的时候,特意买了些昂贵的花胶和鲍翅干货作为礼物回敬,价值还要更高一些。
她也在有分寸地慢慢接受新的亲人。
大哥王兴业还在送她下楼时跟她说起稿费的事,“总编说给你千字二十!”
从五元一下到二十元,涨了三倍呢,苏文娴几乎要一口答应,但是王兴业却劝她再观望,“其实作为刚连载不到一个月的新人而言,千字二十的价格是非常高的,因为在《星光日报》登载文章的老作者也就是这个价位,但是我觉得你还应该去别的报社看一看。”
大哥解释道:“现在你这篇文章在报界很受关注,《华星马报》那些弱智扑街竟然还直接登报找你,这不就告诉大家他们联系不到你了吗?这是在给其他报社机会啊。”
“我在其他报社的朋友都想联系到你,我觉得你可以先去其他几个报社问问价格,价高者得,不用非得在我工作的《星光日报》,它是大报社,出了名的名声大但稿费低。”
王兴业办事十分妥协,连路都替她铺好了,“我可以直接通过朋友给你投几个大报社,你若是同意就回家等着,最后选一个价格最高的就好。”可谓是尽心尽力。
苏文娴立刻道:“谢谢大哥。”
王兴业笑着:“自家妹妹的事,我当然放在心上啦。”
“薇薇从小在身边照顾得多,以后我也会像照顾薇薇那样照顾你的。”
苏文娴轻声的:“嗯。”
又过了两天,王兴业的办事效率非常快,有一家《明江晨报》开出千字三十元的高价稿费,王兴业直接替苏文娴做主让她同意这家,并且告诉她:“这家报纸一直是《星光日报》的对手,信誉很好的。”
苏文娴道:“我的文章投给《星光日报》的对手,这对你好吗?”
“《星光日报》又不是我家的,对我有什么不好?谁让总编自己出价低的,价高者得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明江晨报》的总编想亲自见你一下,我认为我们可以约在某个酒店的餐厅里,我陪你去,不会有事的。”
苏文娴点了点头,同意了见面。
两天后,约在斯宾塞国际酒店的咖啡厅见了面。
很自然的,在王兴业的介绍下,几人相谈盛欢,对方总编收了稿子之后当场就给了稿费,递过来一个信封,十分痛快。
苏文娴将这新挣到手的1800元收好,正打算再寒暄几句就告辞。
忽然看到前面的餐桌上,有一个老人站了起来,然后又是喝水又是捶胸,憋得脸通红,使劲在原地蹦。
他身边还跟了几个随从,都吓得六神无主,很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文娴却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
有随从在喊:“赶紧送医院!”
但是这个老人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双手不住的抓着喉咙。
“送医院来不及了!还没到医院他就死在路上了!”
苏文娴赶紧用起了海姆立克急救法,从后面将老人环住,使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握拳贴在他的上腹部,使劲按压!
几个随从吓坏了,赶紧要上前来拦住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仔。
却见老人被苏文娴使劲按压几次之后从嘴里吐出一个小球型的食物,然后整个人喘匀了气,死里逃生般拽着苏文娴才没有倒在地上。
他的随从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仔救了老人,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老人扶坐到椅子上。
苏文娴刚才急着救人也没注意看,现在才发现这个老人是之前在豪门何家见过的,何家家主何厚礼!
第35章
苏文娴见何老太爷并无大碍了, 就没有再凑上前去,跟大哥王兴业一起离开了酒店。
她直接从稿费里拿出二百元给王兴业作为辛苦费,但他却根本不收她的钱, “我帮自己妹妹一点小忙而已, 这都是我这个当大哥应该的, 你再给我钱的话, 我就要生气了。”
苏文娴一听就知道这钱是送不出去了, 周末的时候就以发工资为由, 领着王家人去裁缝铺各自订做了一套新衣服,给大哥王兴业订了一套新西装花了200多元, 王兴业心里明白这是她变相感谢自己, 心里暗叹这个妹妹做事可比大她两岁的王薇薇做事妥帖多了。
王家人各个都很高兴,得到新衣服的王薇薇最高兴,恨不得拉着苏文娴原地跳起舞来。
王太太数落她:“你比阿娴大两岁还这么不稳重。”摸着新买的旗袍布料, 爱不释手,又说王薇薇:“你工作两三年了, 从没见你给我和你爹买东西。”
王薇薇道:“我在药何家的糖厂打工一个月薪水才100元, 哪能跟阿娴比啊?她可是在商行当大班呢。”
王兴业说她:“当初你读中学时就让你好好学习, 若是你的洋文也像阿娴这么好的话,姨母也不会只安排你去何家的糖厂里工作了, 也能去何家商行里当人人羡慕的大班了。”
王薇薇吐吐舌头,“学习什么的最头疼了,还是嫁个金龟婿最好,将来让男人养我, 我可不想这么辛苦。”
苏文娴一听这种想法就忍不住劝她:“你把一切都赌在男人身上,若是他将来娶很多小妾呢?色衰爱弛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没想到王薇薇却道:“纳妾算什么?大不了他跟小妾去过,只要给我钱就行了, 我才不管呢。”
“若是连钱都不给你呢?”都不爱了怎么可能还继续给钱养她呢?
王薇薇道:“那我就直接回家咯,找大哥或者爹娘接着养我。”
苏文娴听见她这理所当然的话,心里暗叹真是家里的娇娇女,这世上别说是另一半了,便是王兴业和王家夫妇将来年纪大了经济不行的时候,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养一个人呢?王薇薇想的未免太简单,不过这是她的价值观,王家人都没说什么,苏文娴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在王家吃过饭,他们留她在这里住下,“别走了,在这住吧。”
但苏文娴知道王家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他们住的唐楼是二姨太嫁进何家之后何二老爷给买的,王家人住在二楼的三室一厅里,不仅免费还帮二姨太收租。
他们为了让苏文娴搬进来特意将王薇薇房间里的床换成了双层上下铺,让她和王薇薇睡一间,这年代穷人家住五层碌架床的都有很多,让苏文娴和王薇薇睡上下铺已经属于居住空间很宽裕的了。
王太太怕她不满意还道:“若是你觉得那个房间小的话,让你大哥搬到客厅里来住,将他的房间让给你也行。”
苏文娴早就知道那房间是王家准备给大哥将来当婚房用的,她哪会做这么没分寸的事,自然是拒绝。
王薇薇对于忽然出现的妹妹分走她一半房间有些不满,原本自己独享一间房,忽然认回来个妹妹,不仅长得比自己漂亮、比自己优秀,还要分走她一半的房间,之前王太太留苏文娴住下的时候,王薇薇并没有说话。
这次做了衣服之后,王薇薇也跟着王太太一起挽留苏文娴:“是啊,我们俩住一起,晚上还可以说会儿话呢。”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也渐渐接受了苏文娴这个妹妹,开始主动邀请她了。
不过苏文娴还是拒绝了,以“我在蒲林西路那边交了半年房租,不好空下”为由,继续回去了。
其实何止王薇薇不适应,她也不习惯跟人分享独处空间。
回到蒲林西路,她将特意给恩叔、德婶以及傻头栓买的布料布料送了过去,德婶收到礼物的时候喜出望外,说她:“乱花什么钱啊?你挣得也不多。”
苏文娴道:“当初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你们一直在照顾我,德婶当时还送了我一套很新的衣服呢,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收到礼物的傻头栓笑着摸了摸头,“连我也有啊?”
“谢谢你总保护我,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能跟你出去很好啊,省得恩叔一天总让我去收租,我又不会算数,总算错钱。”
恩叔骂他:“臭小子!”
总之大家收到礼物都很高兴。
第二天上班,一大早就在机械厂门口看到站在大门边的刘荣发。
苏文娴心道这人难道还没死心吗?
却听见刘荣发忽然对她道:“昨天我去相亲了,我娘很满意,我要成亲了!”
“那恭喜你了。”太好了,以后他就不会纠缠她了。
“我娘还说要给我买唐楼呢!”他一副‘怎么样没嫁给我你后悔吗’的神色,期待听到苏文娴说些后悔挽回的话。
但苏文娴可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径直上楼。
机械厂里其他工人听见刘荣发的话道:“哟,阿发要买唐楼啊?那你可得好好干,兴许蒋老板一高兴就送你一栋唐楼呢?”
还有人道:“买楼?梦里买吧?阿发,你可不要说大话。”
“让阿发吹吹牛吧,没追到二楼的靓女他很失落呢。“
“他是个没脑子的,阿娴长得那么美怎么可能嫁给他呢?我看嫁给蒋老板还差不多!”
刘荣发听着工友们对他的取笑,大声道:“我娘说一定会给我买的!”
“好的好的,大家等着参观你的楼,到时候请大家吃喜酒啊。”众人根本没当回事。
正调笑的时候,忽然有个大管家模样的人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自从叶伦国的皇室将劳斯莱斯定为皇室用车之后,星城这边的大豪商就改坐劳斯莱斯了。
管家走过来问道:“请问苏文娴苏小姐是否在这里工作?”
不等别人回答,刘荣发抢先道:“你找阿娴啊?她在二楼。”
大管家道了声谢,回到车边拉开车门,一个脚上穿着布鞋、身上穿着棉布长褂子的老人走了下来,正是前些日子苏文娴救过的何家老太爷何厚礼。
司机从车上拎着一堆礼物跟在管家与何老太爷身后上了二楼,敲开了苏文娴的办公室。
苏文娴真是没想到何老太爷竟然能找到这里来,她救人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回报,举手之劳罢了,当时就算是个乞丐她能帮也会帮的。
看到堆在办公桌上的一堆礼物,“我当时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当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
“苏小姐,您救的是我们老爷,我们何家上下都十分感谢您。”何家大管家说道。
何老太爷看着苏文娴,那天被救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看救命恩人的相貌,只知道是个年轻女孩,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漂亮的靓女,而且一见就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他道:“收下吧,你的举手之劳却救了我的命。”
“再说这些东西不过是一点小礼物罢了,都是些吃的、穿的、玩的,值不了几个钱的。”
何老太爷口中不怎么值钱的东西却有一套纯黄金的首饰,苏文娴目测这一套首饰少说有300克黄金,值一条大黄鱼了。
豪门果然财大气粗啊,苏文娴心里咋舌。
却没想到何老太爷又看了管家一眼,大管家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苏文娴的手边,信封很薄,里面好像只有一张纸。
何老太爷道:“这是一张汇丰银行十万元的支票,这才是我送你的谢礼。”
十万?
“不不不,这太多了。”苏文娴下意识拒绝,“你送的这些礼物已经很贵重了,再送这么多钱我受不起。”
她是下意识的拒绝,并没有想借着救命之恩狮子大开口贪图何家的钱,这让何老太爷对她的印象又高了一个台阶,救了人却不图回报,明明是出身木屋区的贫穷女仔,但心地善良还不见钱眼开。
“苏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并不富裕,很需要钱,你不要推辞我的好心,这是你应得的。”
何老太爷道:“你收下吧。”
“这点钱,毛毛雨啦。”
“难道我何厚礼的命还不值十万元吗?”
这话说出来让苏文娴不得不收,再不收的话这个何老太爷就要生气了。
再说若是真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去买她心心念念想买的唐楼了啊!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再租房子了,还可以将多余的房间租出去,每个月有躺着的收入。
“就算你不收的话,我也不会收回这笔钱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文娴也不矫情了,就像何老太爷说的这点钱对豪富的何家而言就是毛毛雨,对现在的她而言却是能改善生活的。
“那我就谢谢您了。”她笑着道谢。
何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跟她聊了一会儿家常,了解到她竟然是何家二房小妾的娘家外甥女,喜出望外,“那跟我们何家也是亲属,我便喊你阿娴吧。”
老太爷说话又亲近了几分,还问她:“这笔钱你打算拿去做什么啊?”
苏文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准备买个唐楼。”
“哦?”老太爷以为一般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没什么见识,要么会去把钱给爹娘,要么会把钱存起来,将来作为嫁妆带到婆家去。
苏文娴道:“我想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怕您笑话,我还在租房子呢,有了这笔巨款我就可以直接买一栋唐楼,若是我将来不长进没挣到更多的钱,有这栋楼也够我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说的全都是大实话,但却让何老太爷感到满意,何家的女孩像她这么大年纪的整天想的都是买漂亮的珠宝首饰或者想着嫁人,最多是研究考个大学而已。
不过何家的女孩本来就不用像苏文娴这样考虑生计,她们生在豪富之家,从小就有保姆伺候,将来也会嫁到豪门去,哪里会看得上一栋小小的唐楼啊?随随便便攒点零花钱就能买一栋,并不看在眼里。
“不错,很务实。”何老太爷吩咐管家道:“一会儿你再给阿娴送一栋唐楼的房票来。”
说话之间,又要送苏文娴一栋唐楼!
“别啊,”苏文娴赶紧拒绝,“别再送了,有这十万已经很好了,对我而言简直是天降横财,您再送我的话,我可能就没有奋斗的意志了。”
这话都得何老太爷一下子笑了,“还想着奋斗?女仔最重要的还是嫁得好嘛,哪能像男人一样拼搏啊?”
苏文娴说:“手心向上朝别人要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不管男人女人都得有挣钱的本事,钱在自己的口袋里才放心。”
“哈哈哈。”何老太爷又笑了,这个女仔有意思,不一样。
如果这些话是个男仔的话他会十分看好,是个女仔有点可惜了。
“你在阿慎这里当大班?”
大班就是高级白领,苏文娴点了点头。
何老太爷道:“要不要到何家的商行里做事啊?我保证给你开出比阿慎这里还高的薪水。”
他的招揽当然很好了,不过他不是因为她个人能力招揽她的,大概率是因为报恩,不过蒋希慎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好不容易才成了他的自己人,哪里会随便换山头?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在这里做得挺好的,不会轻易离开联昌公司的。”
忽然,另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怎么何阿爷到我这里来抢人了?”
一抬头,正是蒋希慎。
苏文娴立刻喊了声:“老板。”意思就是她很忠心,没要跳槽,她已经拒绝了。
蒋希慎看了她一眼,显然也满意刚才她没有犹豫就直接拒绝的举动。
“我的联昌公司庙小,一共才养了几个人,苏小姐在公司里很有能力的,有她在我才放心去濠江那边做事。”
“你把她撬走了,我怎么办?”
何老太爷道:“阿娴这么靓你把她放公司里来做事?”
这话可以理解成在试探蒋希慎和苏文娴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理解成老一辈人理所当然的以为男上司和漂亮女下属之间的从属关系,认为漂亮的女手下自然要收到房中当妾了。
蒋希慎道:“您可别瞎说,阿娴不当妾的。”
这话没有直接澄清他俩之间的清白关系,而是说她不当妾,且进门时还称之为苏小姐,这一句又叫她为阿娴。
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他对苏文娴有想法并且还曾经问过对方的意愿。
简而言之,一句不那么暧昧的话却又向何老太爷表明了他的态度。
关键是这话让苏文娴也不好大张旗鼓的解释,毕竟不当妾确实是她说过的。
何老太爷一副我懂的神色,也不再提要挖苏文娴进何氏工作的事了,只说起了苏文娴救他的经历,引得蒋希慎又看向她,说了句:“我还不知,她有这个本事。”
几人又在联昌聊了一会儿,苏文娴再一次拒绝了何老太爷要送她一栋唐楼,何老太爷见她十分郑重,便也不再坚持,但对她的好感是持续上升的。
蒋希慎邀请何老太爷一起吃饭,被何老太爷拒绝了,说是要回家休息了,还邀请苏文娴:“过些日子何家办赏花宴,我家老太婆给你下帖子请你到家里来玩,你不要拒绝,女孩子嘛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玩才开心嘛。”
苏文娴自然是应下一声好。
何老太爷又对蒋希慎道:“我后天约了你爹打高尔夫球,你没事的话也一起来。”
“好的。”蒋希慎又道:“阿爷要照顾我的小本生意啊?”
“臭小子,想从何家这里要什么别跟我说,跟你大伯说。”
何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还是家主,但日常管事的人已经换成了大儿子何宽寿。
“好,下次我跟他说。”
苏文娴感慨着豪门之间的资源可真是多啊,到处都能搭上关系,她老板蒋希慎虽然话少但是应酬场上说话一向拿捏得当。
何老太爷走了,但是何家二房这边却又再一次提起了蒋希慎。
何家二房嫡出的千金何莹夏此时正在何二太太的房里抱着她哭,“娘,我不想给大姐夫当继室!”
“大姐夫都36岁了,他和大姐生的孩子最大的都已经14岁了,我才18岁而已,大姐夫的年纪都能当我爹了!”
“你别瞎说,你爹45了。”
何莹夏道:“那也差不多,比我大18岁呢,整整一倍!”
何二太太道:“我也知道他的年纪跟你不匹配,可是他是陆家长房长子,将来陆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继室也有很多人愿意嫁过去吗?”
“那可是陆家啊,嫁进去了就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而且还是将来的当家主母,你所有的妯娌都要看你的脸色。”
何莹夏哼了一声,“我在何家也不缺钱啊!我也是一辈子衣食不缺的!为什么还要嫁给一个老男人当继室,给人当后娘?”
何二太太道:“那能一样吗?你是个女仔,早晚要嫁人的,要嫁的话当然就要嫁个最好的,陆家大少爷是个很好的联姻人选。”
“我不!我不要嫁给老男人,不要当继室,不要去给人当后娘!”何莹夏喊道。
“你不想有什么用啊?你大姐求到了你奶奶那里,你奶奶为了何莹春那几个孩子同时也是为了继续跟陆家这一辈不断了姻亲,肯定会再嫁一个何家女到陆家的。”
“你别忘了何家和陆家每一辈都要联姻的。”
何莹夏道:“那就让别人嫁过去,大房还有个庶女何莹秋,还有三房的何莹冬,年纪都跟我差不多!”
“她们都是庶女!”
“傻女,就算是给陆家大少爷当继室,也是好姻缘啊,她们当然十分愿意了。”
何二太太问她:“你不嫁给陆家大少爷,难道真的要嫁给陆家三房的四少爷吗?四少爷跟你的年龄倒是相仿,但你也知道他不成器,在外面泡舞女天天上那些八卦小报,给陆家丢死人了。”
“虽说泡舞女也不算什么天大的缺点,但到底不如将来能继承陆家全部家产并且还年轻有能力的陆家大公子啊,娘也是为了你好啊。”
何二太太苦口婆心地劝。
但是何莹夏根本不听,毕竟一个18岁花季少女谁愿意去给人当后娘啊?
“我不嫁他,我想嫁蒋家的阿慎哥。”哭了半天,何莹夏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何二太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唉,可是蒋希慎是庶子,蒋家大太太不太好相与。”
何莹夏道:“我看阿慎哥并不常回蒋家住,若是将来……他也会搬出去的。”
八字还没一撇,少女已经在想将来的事了。
何二太太叹道:“他的样貌和能力确实是年轻一辈里最好的,只是他不如陆家大公子的是大公子已经掌管了陆家,而蒋希慎却得自己在外面打拼。”
“你看长辈夸他生意做得好,但那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蒋家的生意将来得传给他大哥,毕竟他大哥才是嫡子。”
“可、可是……”何莹夏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喜欢他。”
她还是说出了口,羞红了脸不愿意抬头。
何二太太也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少女怀春的一番情,“那天你爷爷的生辰宴上,你跟他站在一起确实是一对璧人,十分相衬……”
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道:“一会儿我跟你爹谈一下,让他跟你爷爷奶奶商量看看,毕竟何家也不能只有陆家这一门姻亲,蒋家也是很好的选择,而且我跟蒋希慎的亲娘还是儿时旧相识,若是你真的嫁给他的话,他娘绝对不会磋磨你的。”
“他娘那个人性子软得很,最是好说话,更何况我还救过她,若是我开口的话,她不会拒绝的。”
何莹夏一听,目光充满期待,“真的吗?娘,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何二太太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帮你帮谁呢?娘这一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只希望你过得幸福。”
“娘……”
*
刘荣发被工友们嘲笑了一番之后,晚上下班回家就去跟他娘道:“娘,你什么时候给我买唐楼?你说过的,我成亲的时候给我买的,说我们家有一门得利的亲戚,将来一定能帮我们的,到底什么时候帮?”
“这么多年我也没见到我们家跟这个亲戚走动过,到底是哪个啊?”
“是不是你以前在何家做工的时候,曾经的主家还念着你的情,能帮我们一把?”
第36章
何家二房的少爷何添占自从开了塑胶厂之后在塑胶工厂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并不像以前那样整日泡在舞厅里跟歌女厮混。
这天他跟新捧的歌女一夜春宵,中午起床后懒洋洋地乘坐他的奔驰跑车去塑胶厂转一转,却没想到刚下车就被一个忽然冲出来的中年女人喊住了, “占少爷!”
何添占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人,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对方是他小时候的保姆罗婶, 他五六岁大的时候他娘说罗婶老家有事不能继续做工, 才给他换了个新的保姆, “罗婶?”
对于这个小时候的保姆他印象还是很好的, 这个罗婶总将他抱在怀里,儿时记忆里总有他哭着吃她奶水的画面, 罗婶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但其实何添占已经能猜到对方找他要做什么, 看罗婶的穿着打扮仍然很穷酸的样子,找他大概率就是要钱。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起若是对方开口的话,给她一两百元也不是不行, 毕竟有小时候的香火情在,一两百元打发一下还显得他的仁慈。
却没想到罗婶对他道:“占少爷,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能否单独谈一下?”
“什么事啊?”他没当回事, 但还是给了对方机会,因为罗婶看他的眼神充满着慈爱, 仿佛是许久没有看他了,不错眼地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看到他很高兴的样子。
跟儿时看他的眼神一样。
却没想到罗婶将他拉到塑胶厂门口的杂草丛边,一个身高跟他差不多的年轻男人正在草丛边看着他, 对方满脸期待的神色在见到他的时候忽然变成了一脸的惊讶。
何添占也吓了一跳,几乎要喊出来,他的司机兼保镖立刻就要冲过来, 但是却被何添占拦住了,“刀仔,你别过来,在车里等我。”
刀仔只得回到车里等他,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而此时的何添占看向了一旁的罗婶,“他是谁?还有,你是什么意思?”
“占少爷……”还没等罗婶介绍,年轻男子忍不住喊道:“我叫刘荣发,你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
*
何添占回到车上,手都在发抖。
司机刀仔问他:“占少,你怎么了?”
“没事……”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但刀仔还是在后视镜里看向了他的脸。
何添占低着头,紧紧交握着颤抖的双手,“回何家!”
“好的。”
车子飞快地开了出去,将罗婶与刘荣发抛在身后。
回到何家,他几乎是不停留地冲进了他娘二姨太程美莉的房间里,此时二姨太正坐在梳妆台前在女佣人的伺候下盘着头发,她则用手拨弄着首饰匣里璀璨夺目的各色珠宝,仿佛在心烦今天到底戴哪一套首饰。
见到何添占忽然推门进来也没生气,“阿占,这么大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娘,我有些话想问你。”
见到他严肃的神色,二姨太对身后的女佣吩咐:“阿香,你先出去。”
等女佣人出去,何添占低声道:“娘,罗婶,就是那个我小时候的保姆来找我了。”
甚至不用他具体说什么事,二姨太已经皱起了眉毛,“她?”
“对,她还带了个男人,跟我年岁差不多大,但是跟我长得很像,他们说我……”
“娘,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何添占看着亲娘程美莉的脸,一错不错地,想从这张美丽的脸上找到一丝真相。
程美莉却像是听笑话一样,“一个保姆的话你也信?她乱说的,无非是想从你这里骗钱罢了。”
见到亲娘这么云淡风轻的神色,何添占像是松了一口气,“对啊,我也觉得一定是骗子。”
可是骗子怎么会找来一个跟自己那么像的人呢?
程美莉起身,戴着火油钻戒指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遇到骗子这种小事也值得你一惊一乍的?你已经十七岁了,要稳重点。”
“娘,你不知道,那个刘荣发跟我长得有多像,简直就像是双胞胎……”
二姨太眯了眯眼,“化妆术你不知道吗?江湖骗子为了钱,什么招都有。”
“好了,你别大惊小怪的了。”
“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你别再担心了。”
何添占一听亲娘会处理,立刻就放宽了心,“给她几个钱打发了吧,别再来了,烦死了。”
“你别管了。”程美莉道。
转而又说起了别的话题,“我看你就是整日游手好闲才被人逮到机会,你二姐何莹夏还准备考星江大学呢,你爷爷最喜欢人肯学上进,若是你能考上星江大学的话,你爷爷和奶奶会很高兴的。”
一听到劝他学习,何添占苦着一张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学习了,星江大学是星城最好的大学,我根本考不上啦。”
“傻孩子,你爹是星江大学的校董,只要你想考,进去读书算什么难事?你装装样子哄你爹开心,不就是他一两句话的事而已吗?”
“那、好吧……”
二姨太程美莉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听娘的话,回屋去看书吧。”
将何添占安抚走之后,程美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将刚才一直攥在手里的火油钻戒指一下子摔进了首饰匣里 ,娇嫩的手心竟已经被钻石的棱角刮破了一层油皮。
“阿香,去把少爷身边的刀仔喊过来。”
很快,何添占的司机兼保镖刀仔进来了,低着头,“夫人,您找我?”
“你怎么做事的?让少爷接触到那种乱七八糟的人?万一当时她要绑架阿占,或者拿出刀刺杀阿占呢?”
刀仔想解释当时是何添占拦住了他,但他聪明地没有说话,而是让二姨太发泄完了脾气,恭顺道:“夫人,您需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这种骗子想要做局害阿占,自然是让骗子和她全家都消失。”
刀仔立刻知道这是要杀了对方全家,二姨太又道:“不过这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阿占心善,见不得血,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把柄。”
“您放心,我一定干得漂亮,杀了他们之后将他们填海喂鲨鱼,没有一点痕迹。”
二姨太微微点了点头,一挥手,刀仔就退了出去。
*
苏文娴自从得到了何老太爷送的十万元钱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准备去买房子。
她想买房的愿望在心里很久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研究附近的房子,早就对于要买的地段做了个初步判断。
蒋希慎问她:“想在哪买房子?”
苏文娴立刻回道:“我想在蒲林西路这边买,一方面是离公司近方便上班,另一方面嘛,老板你在这里买了这么多栋楼,肯定是看好这里未来发展的。”
“我也不懂投资,但我懂跟着老板买肯定没错。”
未来的首富,曾经一度登顶亚洲首富,投资眼光毒辣得很。
再说她自己也记得几十年后蒲林西路这一片的房子贵出了天价,一栋几十层的公寓整栋楼的价值炒到了十几亿。
她若是能买个三四栋唐楼屯在手里,等过几年洋鬼子政府放开了楼层高度的限制,就可以盖摩天大楼,到时候她坐家里收租,天天躺着挣钱,日子不要太美。
苏文娴这话又是真话又拍了老板马屁,蒋希慎显然是很满意她的回答,回了句:“让恩叔给你介绍中介,他熟悉。”
“谢谢老板!”她搓搓手,蒋希慎就是这点好,不用废话总是直接给解决问题,不愧是未来能当上首富的人,太靠谱了。
关键还长得这么帅。
她瞥他一眼,好像他们都把曾经被下药那晚的事忘记了,他们似乎重新变得不那么尴尬了。
果然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既然决定要买房子,她就迫不及待地下班约了中介去看房子,这次她长了个心眼,特意以一顿饭贿赂傻头栓,让他陪着自己去,傻头栓当然乐意了,他身上新做的衣服还是苏文娴送的呢。
这个中介很靠谱,在了解苏文娴的诉求之后,在蒲林西路附近找了四栋想要卖楼的房源给她看,“根据您的要求,我给您挑的都是二战前修的旧式木制唐楼,价格比战后新修的要便宜不少,房主准备全家出国定居,急于将这边的房产都处理掉,价格也都比较合适……”
中介一边走一边向苏文娴介绍着。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第一栋唐楼,这栋唐楼很破旧,一层不到一百平的空间被分割出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立着五层碌架床,住在里面的人连站着都是人挤人。
狭窄的走廊里有几家人在拿煤气罐做饭,还有孩子在走廊里泡泡闹闹,把木地板踩得砰砰响。
苏文娴真是怕这破旧的地板被这么多人给踩塌了。
中介道:“房东还没有清理租户,你若是买的话可以直接接手这些租户,省得再往外招租了。”
苏文娴点了点头,将四层楼都参观完,整体印象就是逼仄、拥挤、破旧。
中介看出来她没看上这栋,又领她继续看下一栋,道:“这栋楼虽然旧了些,但是价格也相对便宜,若是您想买的话,七万元应该可以谈下来。”
苏文娴没表态,十万元可以买一栋钢筋水泥的新式唐楼了,七万元买一栋这么破的,她还得掏钱重新盖楼。
又跟着中介看了两栋,都是旧式唐楼,都出乎她意料外的破。
到了第四栋,中介道:“这栋是新的,之前是房东自家住的,怕租出去糟蹋了东西便没有租,里面还有旧家具。”
中介正在找钥匙,却没想到竟在楼下看到了刘荣发!
刘荣发这两天也听说了苏文娴因为救了何家老太爷被馈赠了很多礼物的事,却没想到她竟然转头就能和他一样来看唐楼。
“阿娴,你也来买楼啊?”他叫得还是很亲近的样子。
苏文娴淡淡地:“嗯。”并不太想搭理他。
刘荣发竟然还对他身边的中年夫妻道:“爹娘,这是我之前提过的阿娴。”
罗婶看向苏文娴的目光简直就像X光,从头发丝打量到脚底,还说道:“苏小姐年纪轻轻就能自己买一整栋唐楼真是实力雄厚啊?”这话充满着探究的意味。
苏文娴礼貌笑笑,并不搭话。
罗婶意有所指道:“阿发你要跟着蒋老板好好做事,做好了他也能奖励你一栋楼呢。”
这话就是在暗指苏文娴这楼是蒋希慎送的,分明是在暗示他俩有不可告人的男女关系。
苏文娴一下火了,这谁啊?阿猫阿狗都到她面前来阴阳怪气?
对刘荣发道:“我对你一直很客气,拒绝时也说得明明白白,没给过你多一分暗示,也没占过你一毛钱便宜,你和你的家人犯不上因为我拒绝你了就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阴阳怪气。”
对罗婶道:“今天我看你年纪大,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下次你再这么跟我说话,我不介意让人扇烂你的嘴!”
傻头栓立刻表达一下存在感,说了句:“没错。”
“阿娴,你别生气……”刘荣发立刻软了下来,气得他娘罗婶在旁边要拧他的耳朵。
苏文娴没搭理他们,跟中介进了唐楼里,刚走进去,就听见另一个中介跑了过来,对刘荣发一家人道:“对不起啊,我来晚了,现在我领你们进去看房子吧。”
新来的中介显然没想到竟然还有另外的中介在看房子,但随即就领着刘荣发一家在一楼看房子。
苏文娴不耐烦再跟他们凑一块,便先爬到四楼开始看,正好跟刘家人错开。
这栋房子很新,家具的成色也不错,看得出来原来的房东经济条不错,就是价格贵了点,中介道:“房东要11万。”
苏文娴心道这是她全部的钱了,但这栋楼她确实有点看中了……
中介见她心动,还在劝她:“前面的旧楼还7万一栋呢,您买到手还得推翻重新盖,又要跑布政司署办盖楼手续还得请图则师画图,很费劲的,不如买这栋直接盖好的,连家具都省了,您直接就可以搬进来。”
图则师就是规划师,这年代星城想重新盖楼都得跟鬼佬政府申请,还得重新请鬼佬指定的规划师画图,然后才能拿到申请盖楼,盖完了还有审核什么的,总是一路的吃拿卡要,想想就头大。
苏文娴竟被他说动了心,但她还是道:“我再考虑考虑。”
她已经将这栋楼看完要离开了,此时刘家人还在二楼自习看着,二楼的灯还亮着呢。
苏文娴和傻头栓上了车,正要发动,忽然看见二楼的灯忽然灭了。
接着听见一个女声大声喊了句:“阿发快跑!”
只见有个黑影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紧接着传来“哎哟”一声惨叫,正是刘荣发的声音!
怎么回事?
傻头栓立刻道:“阿娴,你开车先走,我去看看。”
虽然刘荣发做事很唐突,但毕竟都是机械厂的人,遇到他出事了怎么也不能放着不管。
说着,傻头栓从身后抽出随身的两把弯刀,闪身下了车往刘荣发跳下来的地方跑去。
漆黑的夜里,只见两把弯刀快速地在夜空里闪动,嘎吱几声长长的金属碰撞声仿佛划破黑暗,听得人酸掉牙,傻头栓才过去就跟人交手了!
这附近距离主路比较远,连路灯都没有修,黑漆漆的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黑暗里两人的刀刃碰撞时划出了小火花,打得十分火热,并没有注意到刚才摔下来的刘荣发竟然在黑暗里悄悄爬了起来,趁着傻头栓将人缠住,他在黑暗里使劲狂奔起来,慌乱之间他也分不清方向,竟向海边跑去。
那个黑影立刻就要去追,但是傻头栓缠着他不让他跑,俩人又叮叮当当过了几招,刘荣发已经跑远了,黑影不耐烦地向傻头栓甩出了一把匕首,看都不看直接转身就去追刘荣发。
刘荣发跑得要断气,感觉胸腔里都是热辣的空气。
“救、救……”
还没喊出救命,一把匕首已经从后面甩了出来,径直插进他的后背,这一声救命到底没喊出来。
整个人从环海公路上跌到了下面的山坳里,顺着斜坡轱辘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黑影站在他掉下去的地方看了几眼,见不到人影翻腾,到底还是走了。
傻头栓胳膊被刺伤,捂着伤口上了车,苏文娴赶紧拉着他去医院,将伤口包扎好,夜里回去之后,阿财和傻头栓后来又去那栋楼,发现楼里什么人都没有,本应该找到的刘荣发父母的尸体也没有找到。
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阿财安慰他俩:“星城哪天不死人啊?看开点吧,你俩能帮的都已经帮了,刘荣发大概是得罪什么仇家了,被人找上门了。”
第二天上班刘荣发自然没有出现,在星城一百五十万人口之中,死掉一两人就像消失一粒沙子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波澜。
工厂里的工人听说了刘荣发的遭遇,叹了一声:“看吧,做人还是少做梦比较好,把命都搭进去了。”
接着大家该做事还是做事,并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影响到什么。
苏文娴和傻头栓虽然没有救到他,但也尽力了,傻头栓还因为胳膊受伤不能给恩叔开车,苏文娴主动给恩叔当了几天司机。
这年代的车都是手动挡,她还是适应了一番才会开的。
恩叔对于她会开车只当她是私底下跟傻头栓学的,还夸她:“阿娴就是聪明,连开车学得都这么快。”
“若你是个男仔的话,绝对比阿财和傻头栓都强很多。”
苏文娴在这年代已经听惯了这种对于性别的偏见,早就不会生气了,就当恩叔是在夸她吧,毕竟总被他照顾,就当是长辈的碎碎念好了。
又过了几天,苏文娴还是没买死过人的第四套唐楼,而是和房东讲价买了两套旧唐楼,从14万讲到了11万,还给了三千元的中介费,几乎掏光了她的口袋。
但现在她也是有两栋楼的人了。
*
蒋家。
何家二房的何二太太从蒋家离开后,蒋家大太太就知道了何家想将二房嫡出的小姐何莹夏嫁给蒋希慎的消息 ,她气得在房间里大吵大闹,上次从何老太爷的生日宴上回来之后,她又继续被关在房间里了。
她将房间里所有能摔碎的东西都摔了,从二楼的窗户扔下去好多瓷器,动静闹大了才把蒋老爷引来,蒋老爷踩着一地的碎片进入大太太的房间,疲倦道:“阿红,你闹什么?”
“我闹什么?我和我的儿子被你和你与小妾生的野种关在房间里,我怎么能不闹?”
“住口!阿慎和阿悯都是我的儿子!再说阿悯和你做了什么事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大太太:“我只不过是想阻止你把蒋家的家产分给蒋希慎那个野种罢了!”
蒋老爷道:“蒋家的家产怎么分由我说了算,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儿子。”
大太太喊道:“你还记得我爹临死之前你在他床边发过誓,说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说会将蒋家的家业将来都传给我们的孩子啊!”
“若是没有我爹,没有我们徐家,哪有你风光的今天?”
“当初我爹仁慈没让你入赘,让我下嫁给作为店铺学徒的你,蒋家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有我徐家的钱和铺子才起来的!”
“蒋家的家产都是我儿子阿悯的!”
蒋老爷疲倦极了,这些年他俩以为这个话题不止吵过一次了,“阿红,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徐家当初的两个铺子这么多年我已经十倍百倍地还给徐家族人,如今蒋家的产业早就不是徐家当初那两个铺子可以比的,半个星城的码头都要靠蒋家吃饭的。”
“是,什么都不能比当年,当初你和我成亲时说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但是阿悯出生才三年你就和佟韵茹那个贱女人生了野种,你负了我啊,负了我!”
大太太说着,已经哭了出来。
蒋老爷却已经不想再听她重复这些经年旧账,只会越翻越多,关上门对外面的佣人道:“将里面打扫干净,不要伤到大太太。”
蒋大太太红着眼睛嘴里嘟囔着:“是你负我……”
*
何家。
何莹夏忐忑不安地等着她娘何二太太从蒋家回来,何二太太一进屋,何莹夏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娘,怎么样?”
何二太太道:“我亲自去说,当然没问题了。”
“蒋希慎的娘跟我是小时候的邻居,她刚怀蒋希慎的时候还没有正式嫁进蒋家,大着肚子在外面,我还帮过她呢。”
“再说我们何家和蒋家也是门当户对,蒋希慎能娶到你自然是一门上上婚。”
“她又怎么会拒绝呢?”
“她当场便跟我承诺将来你若是嫁进去的话,一定把你当亲女儿一般。”
何二太太说着,已经舒心地笑出来。
何莹夏惊喜极了,竟然真的要嫁给那样高大英俊的蒋希慎了!
在何家二房的另一个房间里,二姨太程美莉正在房间里叮嘱儿子何添占好好看书,最近不要出去泡舞女,让他安生点。
何添占这些天没有再受到罗婶的骚扰,也猜测到以他娘的速度大概是已经解决了问题,但他心里从见到刘家人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有个问题,忍不住问:“娘,罗婶说你当初生的是个女孩……”
“她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个女孩现在在哪呢?”
既然刘家人已经解决了,那这个女孩是不是也该解决才能永绝后患呢?
第37章
何老太爷送来的礼物之中有两匹上等的布料, 苏文娴特意留给了王太太和二姨太程美莉各一匹。
两人收到布料的时候都很高兴,但得知苏文娴救了何家老太爷的这段经历之后,王太太下意识地看向了二姨太一眼才对苏文娴道:“这可真是大好事啊。”
二姨太则是随意的语气, “老太爷知道你是我的娘家外甥女了吗?”
“知道了。”
“他还说何府办赏花宴的时候要给我下帖子, 让我去玩。”
二姨太笑着:“这可真是好, 薇薇都不曾受到老太爷这么重视呢。”
又拿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大绒布盒子递到苏文娴眼前, “早就想送你点礼物了, 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文娴打开一看, 竟是一套红宝石首饰。
上次二姨太要单送她一个戒指被她拒绝了,转头就送了她一整套。
项链挂坠上那颗红宝石至少有20克拉, 红色非常纯正, 切工一流,一看就价值不菲。
就算是在后世凑齐这些颜色纯、净度高的红宝石也不容易,再加上这镶嵌的工艺, 少说也要值几百万。
“这……太贵重了。”
“这算什么?”二姨太将戒指拿起来直接戴在苏文娴的手上,“不过几颗红宝石而已, 算什么贵重?”
“比这套更大更美的红宝石首饰, 何莹夏就有两套, 早就戴腻了。”
苏文娴道:“您也说了,那是何家小姐, 但我不是。”
“这么贵重的首饰我甚至都没有保险柜去保护它们,若是不小心丢掉的话,我会心疼一辈子。”
人家豪门大小姐戴着昂贵首饰出门前呼后拥有保镖也有司机,不怕人抢, 她这种普通小市民哪能跟人家比啊?
“我知道姨母是心疼我,看我身上太素净了,您的心意我领了, 但这套首饰您还是收回吧。”
二姨太见她说得诚恳,知道一套很难送出去了,“既然你不收一整套,这个戒指你收下吧,这个红宝石不大的,平常戴着玩不显眼。”
二姨太口里的不显眼的红宝石少说也值10克拉,戴手上十分璀璨。
不够已经拒绝一整套了也不好再拒绝,便点头收了这一颗红宝石戒指。
见她收下,二姨太满意极了,在王家吃完饭后还拖着她去裁缝铺又订了好几套新旗袍,用二姨太的话是:“你穿得太素了,正是最娇妍的年纪自然得穿得漂漂亮亮的啦。”
苏文娴推辞不过,跟着二姨太做了几套旗袍。
过了半个月去取旗袍那天,二姨太让她当场就穿上其中一条丁香紫色织金提花旗袍,还为她梳了头发,摘掉了遮住半张脸的大黑框眼镜,简单描了眉,涂了一点口红。
苏文娴再一看镜子里的自己,简单的打扮却像是变身一般,原身本来有些营养不良的身子在这段时间被她好吃好喝的养着,肌肤变得粉嫩有光泽,本就美丽的容貌此时仿佛开了十倍滤镜,她这样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简直是百分百。
如初夏时节沾着露珠的丁香花一般,又香又招人怜爱。
二姨太道:“我们程家的女人每一个都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是我们的资本,没必要将藏起来。”
她拉着苏文娴的手,“走,大大方方的出去吧,把那个可以塞进棺材里的老古董眼镜扔了。”
大概是被她所感染,苏文娴就没再戴上眼镜,当然也没有扔掉,而是放进随身小包里,踩上小牛皮鞋,漂漂亮亮地去定好的酒楼里吃饭。
却没想到酒楼的包间里竟然还坐着另外三人,一对穿着体面的中年夫妻带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文质彬彬的男孩。
苏文娴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王家的亲戚,结果听到王太太介绍:“他们是你姨母的朋友,姓陈,这位陈公子是刚从星江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现在正在水务局工作呢。”
这种开场介绍多么熟悉,一听就让她明白过来了。
这是一场相亲局!
王家人领她过来相亲!
二姨太又道:“你陈叔叔很有实力的,他们在大马有一大片橡胶庄园,很挣钱的。”
大马?
这是想把她嫁到大马去?
苏文娴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丝难过,但她没有让这种情绪影响到她,她甚至并没有落座,直接对二姨太道:“我并不想嫁人,更不会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我们才相认,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将我嫁人?”
二姨太道:“我这是为你千挑万选的好人家,怕你错过这村就没这个店了,陈家人很好的。”
苏文娴道:“那你怎么不先给更想嫁人的王薇薇介绍呢?为什么要跳过大我两岁的王薇薇却要直接给我介绍?”
“你们对我,其实一直有所图,对吧?”
二姨太赶紧解释,“我对你哪有所图啊?我们只不过想想弥补你……”
苏文娴道:“不用弥补了,你们这所谓的弥补不是我想要的。”
“反倒让我怀疑你们的居心叵测,是不是做局骗我?”
“算了,”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上戴着的那枚二姨太送的红宝石戒指摘下来放在桌子上,“东西还给您,这太贵重了,果然不适合我。”说完转身就走了。
二姨太在后面喊她,想拦着她,苏文娴却道:“若是要动手的话,就不好看了。”
“阿娴,我真的是为你好……陈家人的家风很正,陈公子又一表人才,跟你很相衬,我不会害你的。”
苏文娴摇了摇头,“那你给薇薇姐介绍好了,我不需要。”
转身离开了酒楼。
她真的以为彼此慢慢接触,会获得在这个时代的亲人。
原身的养父母和她相处的时间短,他们说出要卖了她的时候,她只是一种果然终还是逃不掉被卖的命运,她当时没有那么伤心。
可是这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真的有慢慢接纳他们……
回到蒲林西路,本来想在街边买点小吃拿回自己房间里去吃,吃饱后睡一大觉,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过去了。
没想到却遇到了蒋希慎刚下车,只听阿财为他拉开车门时道:“老板,恭喜你啊。”
蒋希慎瞥了他一眼,阿财立刻禁声,一副不敢再多说的样子。
一回头,看到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苏文娴。
她只觉得他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停在她的脸上,还没等他说话,阿财已经说:“哟,阿娴穿这么漂亮这是去跟哪个男人约会吗?”
苏文娴气闷道:“我本来以为是跟王家人吃饭,结果他们竟然给我安排相亲,想要把我嫁到大马去种橡胶。”
“怎么回事?”阿财好奇追问。
但苏文娴懒得说,她只想回到房间里睡一大觉。
蒋希慎却忽然叫住了她:“阿娴,上车,我们去码头。”
苏文娴还以为他这是有工作,要去码头仓库看看。
不过他们的货船还没回来,码头的仓库里没有什么东西,现在去干什么呢?
“我们这是去码头做什么啊?”
“去见见你曾经卖过的东西。”
码头上,粉刷一新的‘金帆号’游艇在阳光下泛着光。
一看到这艘游艇,苏文娴立刻想起来之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蒋希慎只要在星城这边时,都要抽空去四楼修发动机,看这样子是他已经将发动机修好装在游艇上了?
将心中所想问出来,蒋希慎道:“走,一起上去试试。”
老板邀请,自然不能不去,她也跟着上了船。
阿财却站在岸边说:“老板,我晕船啊,我在这里等你们吧。”还跟俩人挥了挥手。
蒋希慎没说话,走到驾驶室将游艇发动起来,开出了码头。
游艇上除了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就只有她和蒋希慎两个人了。
她好像很少和他单独相处。
忽然,她想到了那天晚上,俩人在激情时也是单独相处的。
抿了抿嘴唇,问道:“老板,我们去哪啊?”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他难得开起了玩笑。
苏文娴道:“我有什么值得让你卖的?以前苏家收绸缎庄老板两千元就要把我卖出去当妾,两千元恐怕连给老板在碧湖海鲜酒楼包下一层吃饭都不够。”
他看了她一眼,将游艇停下,发动机的轰鸣声忽然消失了。
他从船舱的柜子里拿出一顶草帽扣在她头上,没有接她的话反而是问她:“会游泳吗?”
“会,不过不敢在海里游。”平静的游泳池里她敢,这么深的海水她可不敢。再说她也没带泳装,难道她脱光了在他面前游泳吗?
“善泳者死于溺,你倒是谨慎。”
蒋希慎一边说着,一边顺着舱室里的梯子上了甲板,海风将他的衬衫吹拂起来。
只见他将他那鞋底不沾尘土的皮鞋随意地从脚上踢了下来,然后开始脱衬衫,很快胸肌、腹肌就都露了出来。
接着他开始解裤腰带脱裤子,吓得苏文娴一下子转过身去。
她听见蒋希慎在后面传来了笑声,接着扑通一声,再回头去看,他已经跳下了海,甲板上只留下了他刚脱下的衣服。
苏文娴赶紧跑到甲板上,只见蒋希慎正在海里游泳,伸展着手臂自由自在地游着,很享受的样子。
她心想看来他除了喜欢玩机械,还喜欢运动,他那身紧致的肌肉大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此刻他正在海里游着,苏文娴便放肆地打量起他的身材,浪里白条啊,那大长腿,穿西装时那么赏心悦目,脱了也很性感嘛。
看了一会儿帅哥,刚才被王家人弄得一点不痛快消散了不少。
她躺在甲板上,将草帽扣在脸上,享受着太阳和海风,等她将来有钱了也要这么享受……
躺了不知道多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到有水滴答到她的脸上,拿下草帽一看,竟是蒋希慎抓了一把海螺凑到她身前,正滴着海水。
蒋希慎道:“要不要吃烤海螺?”
“好啊。”
只不过他能不能把裤子穿上?这也太凸显傲人资本了,让她的眼睛都不知道看哪了。
大概是听到了她内心台词,蒋希慎回到舱室里换了一条大短裤,但仍旧露着上身,拿出一个简易酒精炉,将刚捞到的海螺拿筷子夹着在火上烤。
苏文娴也学他的样子夹着海螺小火烤着,很快海螺肉就开始在壳里不断地扭曲着。
“人类真是残忍啊……”她感慨着。
但海螺熟了之后,她吃得最积极,蒋希慎捞的五六只海螺大多被她吃了,还意犹未尽地看向他,“老板,要不你再去水里游一圈?”
意思是再去捞点拿回来吃?
不过她不好意思明着指使他,毕竟是自己老板。
没想到蒋希慎也没拒绝,这次他里面已经换好了泳裤,脱掉外面的大短裤就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又捞了一大把,没有网子,他就拿他做工精良的白衬衫兜着,苏文娴觉得他那件白衬衫能买一大堆这个海螺。
“给你。”他把衬衫放在甲板上。
苏文娴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有一只特别大的海螺,有她两只手那么大,浅白色的,很漂亮。
她没有放过它,第一个就选择吃了它。
可能是太大了,这只海螺她烤了半天才熟,熟了之后客气地让了让,“老板,你先吃啊?”
蒋希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吃吧。”
苏文娴便没客气,吃掉了一整只,吃的时候还跟他嘟囔着:“这么大的海螺会不会有珍珠啊?”
蒋希慎回她一句:“梦里还会发财呢。”吐槽她白日做梦。
果然是没有珍珠,但她也吃饱了,大字型的躺在甲板上。
肚子饱了,吹着海风,看着露着胸肌、腹肌和大长腿的帅哥,心情都变好了。
忽然,蒋希慎道:“不难过了吧?”
原来他看出来了。
她的声音从草帽下面传来,“你刚才不也沉着脸吗?不也在不开心?”
这次轮到蒋希慎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文娴问了一个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在他手下做这么久了也算是被信任的人了,说话也随意多了,“老板,你是不是想脱离蒋家啊?”
他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连蒋家下面的和胜义都不想用,还有老爷要给你一艘8000吨的船你也不要,一副生怕拿了蒋家的东西被人说嘴的模样。”
他手里摆弄着那只最大的白色海螺,声音也随意,“小时候,大太太总和我爹吵架,每次吵架她都叫我是野种,说蒋家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娘家,没有她的娘家就没有如今的蒋家,所以蒋家应该传给我大哥。”
“我小时候就觉得,不要就不要,我自己能挣到更多。”
“现在想来年幼时的想法未免太幼稚,我姓蒋,继承蒋家的部分资产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但,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跑到濠江去了。”
苏文娴坐起身,看着蒋希慎,“老板,你一定能比你爹还厉害的。”她认真的说着。
蒋希慎却被她逗笑了,“承你吉言吧。”
他俩又坐在甲板上将剩下的海螺烤着吃了,吃完之后将小海螺壳都打水漂扔了,最后只剩下那个很大的白色海螺壳,苏文娴拿在手里把玩,耳朵贴在上面好像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这个有点像个海螺哨子。”
小时候爸妈带她和大哥去海边景区时那种便宜的海螺哨,上面钻个孔加个哨子就能吹出响声,她向蒋希慎描述着。
蒋希慎道:“哨子?那你留下做个哨子看看。”
苏文娴看这个海螺挺好看的,就索性留下当纪念品了。
天色渐晚,蒋希慎又在海里游了一会儿,苏文娴回到舱室的沙发上躺着,随着海浪的悠荡,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蒋希慎游回来就看着她海棠般的姿容,面颊红润,嘴唇如娇娇欲滴的樱桃。
身上的旗袍的下摆在她睡着时垂了下来,露出纤细修长的大腿。
他想到了那天晚上他除了亲过她的嘴唇,还亲过她的身上。
看着她粉泽的嘴唇,眼神沉了下去。
她对他未免太没有防备了。
后来,苏文娴醒过来时,游艇已经重新回到了码头上,她的身上盖着蒋希慎的西装外套。
西装上还有他的气息。
“下船吧。”他说。
他们一前一后下了船,阿财还在他俩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回到蒲林西路的唐楼里,苏文娴走得慢了点,还没走进三楼的房间就听见二楼的阿财门还没关上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老板,怎么样啊?有没有做?”
蒋希慎回了句:“你满脑子都想什么呢?”
阿财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老板,你对着阿娴这样的靓女都能守住,你是不是身体有病啊?我载你去看老中医吧?”
蒋希慎道:“要不你来让我泄泄火,打你一顿?”
“哎呀,真是让我着急……”
苏文娴忍不住笑,阿财跟了蒋希慎很久,私底下说话简直就像大学上铺的兄弟。
第二天,蒋希慎回了濠江。
苏文娴继续开始写新的稿子,趁着白天没事的时候多写点。
如此日子过得简单又忙碌。
一周后的夜里,她刚洗漱要睡觉,忽然傻头栓在外面着急地敲门:“阿娴,快跟我下楼,老板受伤了,人已经到圣玛丽医院了,我们赶紧过去。”
苏文娴赶紧穿上衣服,跟着傻头栓和恩叔赶去了医院。
“到底怎么回事,老板怎么会受伤?”
恩叔道:“阿财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只说是火油厂被人炸了。”
“有人往老板的火油厂里扔了六个手榴弹,幸亏老板命大,有四个哑炮没有炸,另外两个虽然炸开了但并没有引起大的火灾。”
“只是有一个炸开的手榴弹还是伤到了老板,濠江那边的医院水平不行,连夜送到星城这边来救。”
现代社会在加油站都不让抽烟,但是现在却有人往石油厂里扔手榴弹,这是多恨蒋希慎啊?
“到底是谁扔的手榴弹知道吗?”
“当濠江那边的大天二,看二少的火油厂挣钱,想要分股份。”
苏文娴倒抽一口气,看见别人生意好就直接上门来要股份,“这不是抢吗?”
“是啊,所以二少怎么会被他们威胁?”
“只是没想到这人会做得这么绝,竟然敢扔手榴弹。”
等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见王掌柜领着七八个手下护着躺在担架上的蒋希慎以及同样受伤的阿财,蒋希慎的白衬衫上染着血,阿财的身上也一片血,衣服都被炸烂了。
吓得恩叔赶紧上前去看,但洋鬼子医生拦住了他,对他说了一串洋文,恩叔听不懂赶紧看向苏文娴,苏文娴立刻上前去为他翻译并且跟医生交涉治疗方案。
王掌柜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灰色棉布长褂子的中年男人听到鬼佬医生的救治方案,他点了点头,说道:“蒋二少看起来伤势很重,但都是皮外伤,他的保镖护住了他,救治重点主要是清创和后续不要发炎,最好搞到盘尼西林……”
说着,医生已经将阿财和蒋希慎都推进了手术室。
听到要弄到盘尼西林,恩叔立刻出去弄药,盘尼西林在星城的管制很严格,很不好买,但对于蒋二少而言都不是难事。
手术进行得很快,蒋希慎有一块弹片扎进了侧腹,取出弹片后清创再缝合就行,主要是他后背有一片烧伤清创很费劲,一直到凌晨四点多,蒋希慎才被推出手术室,进了VIP病房。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阿财也结束了手术被推进隔壁的VIP病房。
恩叔很快弄到了盘尼西林交给医生,添加到了吊瓶里。
蒋希慎麻醉药效过了之后睁开眼睛看到了床边的苏文娴,看了她两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他受伤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住,蒋老爷和佟姨太都赶了过来,蒋家的几个佣人特意被派过来照顾蒋希慎,她将病房留给蒋家人,自己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忽然听见了里面传来一声:“我已经跟何老太爷定好了你跟何家二房何莹夏的婚事。”
苏文娴这才知道,原来蒋希慎竟然要跟何莹夏订婚了!
但这个消息并没有太惊讶,因为之前在何老太爷的生日宴上就已经看出了两家的意愿,只不过中间因为何家大小姐想让何莹夏去当继室的事生了些波澜,最终何莹夏还是没有去陆家当续弦,而是如愿地要嫁给蒋希慎。
看来她要多一位老板娘了,希望这位老板娘好相与吧。
蒋家来人之后,苏文娴就放松下来了,陪着蒋希慎从濠江过来的那位穿灰色长褂的男人是一位医生,为了跟这边的医院交接特意随着他过来的。
苏文娴跟他聊了几句,医生自我介绍道:“我姓柯,柯怀民,在濠江的镜泊医院做医生。”
“柯医生好。”
她客气地问好,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个人的名字这么耳熟呢?
她家乡以前有一任□□在抗洪救灾的时候为了救人而英勇牺牲了,后来那条河修了桥之后将那座桥命名为:怀民桥,这个桥的桥头就有石碑记录这件事,她小时候上学时每天都要经过这座桥,所以记得很清楚。
这人是未来的南江省一把手!
第38章
这个未来的南江省一把手现在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苏文娴好想跟他说一声领导你好,我们家乡还有以你为名的大桥呢,等你将来抗洪救灾的时候得注意安全啊。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病房外, 过了一会儿柯医生就离开了。
苏文娴却已经在想一个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一直考虑过的问题, 她到底要不要给高层写信将自己知道的未来告诉他们?
她很怕自己写信之后改变历史, 比如她的爷爷奶奶就是在外东北战争的时候作为后方的后勤人员相识的, 后来结婚生了她爸, 若是她剧透了未来影响了历史走向,万一她爷爷奶奶没结婚, 就不会生出她爸, 那自然就更没有她了。
而且还有一点,她就算写完信了往哪寄呢?直接寄到□□给亲爱的□□,“我是七十年后的灵魂……”怕不是信件刚进了□□第一层安保, 就被人给扣下了,哪个精神病瞎写科幻小说呢?
正胡思乱想着, 忽然听见病房内又传来了蒋老爷的声音, 他对蒋希慎道:“这件事你别管了, 安心在这里养病。”
蒋希慎道:“这件事让我自己来处理。”
“让你自己处理?你为了避开我自己去濠江闯,结果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连命都差点丢掉了,要不是阿财舍身护着你,你早就被炸成烂泥了。”
“敢动我蒋至仁的儿子,那个薛顶兆就得有觉悟, 他是在拿他全家老小的命在跟我玩。”
“你好好养病吧,让你娘给你炖汤喝,早点养好伤。”
佟姨太在病房里心疼劝蒋希慎:“你爹也是为你好, 你别跟他倔。”
又舀了一勺鸡汤仔细地吹了吹气,等不热了才喂到他嘴边,照顾得很仔细,一直到将鸡汤都喂完,佟姨太才跟着蒋老爷一起离开。
等蒋家人都走了之后,苏文娴又回到病房里守着,等着佟姨太晚上回来跟她换班。
但太累了,昨晚到现在一直没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床边动了一下,她立刻就醒了,就算眯着也一直在留意着他的动静。
“老板,你感觉怎么样?”
“疼。”他苦笑。
侧面腹部缝了十几针,后背还有巴掌大被火油烧到的伤,虽然面积不大,但是火辣辣的疼,麻药的效果消退了,他侧面疼,后背躺着也疼。
“昨晚到现在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嗯,我在里面守着你,傻头栓在外面,医院里这层楼都被老爷包下来了,和胜义的人将出入口都守着,进出的人都会被他们盘查。”
又道:“机械厂的事你放心,平治仔上午来过,见你睡着就回去继续做事了,联昌那边也暂时无事,有佟席文看着……”
不知怎的,她的话也比平常多了起来。
“老板,下次你不要以身犯险了,那帮大天二很凶残的,听说他们都是果党的溃兵,武器精良还能打,你跟他们硬碰硬不值得。”
蒋希慎却看着她,道:“阿娴,你在担心我?”
“当然啦,你是我老板。”
她装傻。
他还想再说,忽然恩叔敲门进来了,看到蒋希慎醒过来,他先叹了一口气,说他:“二少,你是看不得我这把老骨头闲下来吗?”
蒋希慎道:“这次的事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他们真敢扔手榴弹。”
“你还以为他们是星城的烂仔呢?打架最多拿个砍刀对着砍?”
“濠江那帮大天二是以前上过战场的,手榴弹、机关枪他们手里都有,这次跟你对上的薛顶兆以前是果党第十五军‘中一八’的队长,他带着几十个溃兵逃到濠江之后,本地帮派几乎都不敢惹他。”
恩叔介绍着这人的背景,又道:“这次的事,老爷很生气,已经通知了和胜义的人渡海去濠江,麻杆鸡亲自带了几个‘双花红棍’去的,不杀了薛顶兆不罢休。”
苏文娴在旁边听着,心里直咋舌,‘双花红棍’就是社团里最能打的烂仔,每一个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烂仔他们的名头都是拿其他人的命堆出来的,都是狠角色。
看来蒋老爷那些话不是随便说说的,船王的怒气果然很直接。
傍晚,佟姨太回来了,将已经一天一宿没睡的苏文娴换下来,让她回去休息,由她来陪床照顾蒋希慎。
蒋希慎劝道:“娘,你年纪大了回去休息吧,让家里的佣人来陪我就好。”
“不行,你受这么重的伤我不看着你根本没法睡,阿慎,与其让我在家里担心,不如让我陪在你身边吧?”
佟姨太又道:“从你十八岁出国读书开始,这么多年我们母子都没有这么亲近了,让娘陪着你吧。”
这一番话下来,蒋希慎自然拒绝不了他娘,“只陪一晚上,明天白天你就回去休息。”
“好、好。”
第二天苏文娴来换佟姨太,昨晚还气氛融洽的母子俩,今早却看起来气氛有些僵硬,蒋希慎自己能动手喝粥,不让佟姨太喂他了,倒是佟姨太在旁边一直慢声细语道:“慢点喝……”
等到佟姨太要走的时候,她还对他说:“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但是蒋希慎并没有回应,最后佟姨太有些失落的走了。
苏文娴也不敢问这对母子发生了什么事,毕竟那是他的家事,老板不主动提,作为下属也不好问。
白天她陪在病房里,其实也不用她做什么事,蒋家派了好几个佣人,每一个都比她更专业,她只是在旁边作为蒋希慎的心腹陪着就行。
里面有她,外面傻头栓和恩叔,还有那么多和胜义的人看着,将医院这层守得如铁桶一般。
两天后,恩叔带来了最新消息,“麻杆鸡他们在濠江动手了,炸了薛顶兆的车队,当场打死了薛顶兆的几个心腹,和胜义的人也死了几个,但是薛顶兆却跑了。”
蒋希慎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和胜义在星城豪横,但是过了海到了九反之地的濠江到底还是不如薛顶兆这个地头蛇熟悉地形和人头。”
恩叔:“老爷还跟濠江那边葡人高层打了招呼,警局也配合着查封了薛顶兆所有的社团堂口,这次他的势力被一锅端了。”
船王一怒,黑白两道都得受着。
“只是现在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一直不出来。”
蒋希慎道:“他不会离开濠江的,他真正的妻子一直在内地没过来,别人都以为住在他豪宅里的女人是他的宠妾,其实他在濠江另外有个女人,那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平常宝贝得很。”
“他就算要跑,也得去见最后一面。”
他对恩叔说:“恩叔,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他们抓不到薛顶兆的。”
“这么多年,他多少仇家都想弄死他,但他都活了下来,所以江湖上给他的外号叫做死不掉。”
恩叔听到这个外号笑了出来:“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混江湖了,还死不掉?”
“我看他能不能在我的手里活下来!”
恩叔道:“趁着没进棺材之前,再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给阿财那小子出出气。”
“老爷因为你受伤而生气,阿财那混小子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不生气吗?”
“老爷有一堆人替他卖命,而我只有自己这把老骨头咯。”
他玩笑地说着,语气很轻松,就像是自家孩子被熊孩子欺负了,他要去学校找老师评理一样。
苏文娴担心地道:“恩叔,要不还是让和胜义再派更多的双花红棍去吧,你还是不要犯险了吧?”
恩叔道:“没事,我去看看,正好也跟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聊聊天,他去年也去了濠江,同样领着一群溃兵成立了社团,跟薛顶兆分庭抗礼。”
又特意对苏文娴叮嘱道:“不过这件事你不要跟你德婶提,否则她又要拧我的耳朵咯,我曾经答应过她金盆洗手的……”
“只可惜儿子不顶事,只有老子出马了。”
苏文娴一听这话,想来恩叔是跟濠江另一个社团的老大是旧相识,可以让那个老大出手干掉薛顶兆?
等恩叔走了,担心的跟蒋希慎说:“濠江那么危险,恩叔一把年纪了,能行吗?”
蒋希慎反倒问她:“你知道恩叔以前在江湖上的名号吗?”
嗯?恩叔以前还有江湖外号?江湖上有名号一般得是有绝招的大人物,不是什么小虾米都能有名号的。
“什么名号啊?”
“掏心鹤。”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恩叔毕竟年纪大了,她道:“还是希望他量力而行吧,不行就赶紧撤回来。”
因为不太熟悉江湖名号这些事,也没太当回事。
*
蒋希慎去隔壁看了阿财,在看过阿财的伤口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伤是替我受的。”
阿财被包扎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只有锁骨以上才能见到皮肤,脸上受了点擦伤,抹了药之后黑乎乎一片,一说话扯动伤口嘶啦嘶啦地抽气,“我是你的保镖,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
蒋希慎没说话,只伸手拍了拍他没受伤的手背。
当天晚上,王掌柜过来跟蒋希慎汇报消息,说:“薛顶兆花10万元悬赏杀他的人,说是任何人只要杀了行刺他的杀手,就可以从律师那里领取十万元,他死后一百年都生效。”
蒋希慎道:“十万元?”
“我跟一百万!”
“我拿一百万悬赏薛顶兆的项上人头,一直到他死都生效。”
“还有,任何人只要杀了弄死薛顶兆的杀手,我就再拿200万去弄死这个人,我看谁敢替他报仇?”
对王掌柜吩咐道:“把消息放出去,我看薛顶兆有几个钱跟我斗?”
王掌柜应了一声是,转头便将消息放了出去。
阿财知道这件事后,心痛到差点捶胸,“有这么多钱直接给我好不好啊?等我伤好了,我去弄死薛顶兆,这个钱就给我了!”
他嘶啦嘶啦地一边抽气一边心疼钱。
蒋希慎只回他一句:“你好好养伤,三百万算什么?”
“联昌的股份给你分点。”
一句话让阿财从嘶啦嘶啦的心疼钱变成了嘶啦嘶啦的笑,笑得扯动了脸上的伤口,但灿烂极了。
联昌公司挣钱的速度可不止三百万那么点,以蒋希慎挣钱的能力,只要跟着他,将来绝不会缺钱的。
苏文娴羡慕极了,不过这是人家拿命搏出来的,这钱一般人都挣不到。
蒋希慎的追杀令一出,星城和濠江的黑白两道都震动了。
船王蒋家二公子蒋希慎拿100万取濠江社团大佬薛顶兆的人头!
任何人只要杀了薛顶兆就能拿到他的一百万!
那可是一百万啊!
拿了钱可以出国去逍遥快活,又或者隐姓埋名在星城买十几栋唐楼当个寓公,十几栋唐楼的房租,简直可以吃到子子孙孙都滋润啊!
一出手就是搅动了星城和濠江的江湖□□。
只是这位一出手就是豪掷百万的大佬每天被伤口折磨得睡不踏实,后背的伤口让他躺着睡很疼,侧着睡又容易压到侧腹上的刀口,怎么睡都很痛苦。
下午护士过来换药,苏文娴发现这间医院的护士竟然不跟蒋希慎收服务费,这年代星城的护士连给病人扎针都要收钱,不给钱不给扎针,但是面对蒋希慎,她们根本就没提过服务费的事,而且几个护士还争相来病房为他服务。
每一个护士进病房的时候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苏文娴还看到一个护士在进病房之前拿着粉饼补妆,还特意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个,一弯腰就能看到傲人的事业线。
都抓紧了机会钓钻石王老五。
蒋希慎受伤的位置在腰腹部,他连上衣都没法穿,一圈绷带将腹部和后背缠着,露出半个胸肌。
护士拆绷带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抱他身上了,只可惜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这种事蒋希慎很不懂欣赏,冷着脸:“小姐,麻烦你换我的人来做事。”
护士小姐刚想争辩两句继续抓紧机会贴在他身上,但是抬头看到冷着脸的蒋希慎,想说的话一句都不敢说了,这才想起来这位阔少不仅是个钻石王老五,同时还是个发出了百万江湖追杀令的狠人。
不情不愿地直起身空出位置让苏文娴接替她,但还往下扯了扯衣襟,将自己傲人的事业线露出来,试图吸引蒋希慎回心转意。
不过蒋希慎看都没看一眼,等到苏文娴帮他拆绷带时,才低声对她说:“她的香水味熏得我头疼。”
苏文娴抿嘴笑。
因为他前后都受伤,她需要环着他才能将缠着的绷带解开,所以刚才的护士也不是故意贴那么近的,换别人也还得要贴这么近。
她尽量不去碰他的伤口,但这种姿势很像是她从前面抱住他,伸手去解开他后腰的绷带时,她的脸还是差点要贴到他厚实的胸肌上。
要命,帅哥怎么偏偏还配上这一身漂亮的肌肉。
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尴尬,竟又贴着她耳边对她说:“阿娴,你用什么洗头发,很香。”
苏文娴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刚才嫌人家护士身上的香味味熏人,换成她却又说她身上很香。
双标得太明显。
她只得加快速度赶紧拆下绷带,然后在护士的指导下,慢慢给他擦药。
他侧面的伤口在腹部偏下的位置,裤子要往下拽一点才方便上药,甚至露出了一部分人鱼线……
而他则是很安静地任她擦药,肌肉却渐渐绷着了。
好在很快擦完了腹部的药,开始擦后背的伤口,苏文娴才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他的身体也太敏感了,前面的伤口再擦下去的话,帐篷就要顶开了……她跟自己说,她没有邪念,只是帮他上药。
但还是微微红了脸。
忽然,一声敲门声之后,佟姨太领着两个人进来了。
苏文娴正在给蒋希慎后背擦药,赶紧站起来跟佟姨太问好,佟姨太道:“剩下的我来吧。”便接过她手里的药膏来帮蒋希慎继续上药。
苏文娴这才看清和佟姨太一起进来的两个人竟是何家二房小姐何莹夏和一个中年女人,这个穿戴奢华的女人与何莹夏一样生了一张银盘脸,一看就是母女,大概是何家二房的正妻何二太太。
何莹夏深深看了苏文娴一眼,才将视线又落在蒋希慎的身上,“天啊,阿慎哥的伤势好重啊!”
蒋希慎没想到竟有外人直接进来,赶紧坐起来将衬衫披上,眼睛却看向了佟姨太。
佟姨太解释道:“今天何二太太带着莹夏来看我,他们知道你受伤了很担心你,我便领她们来看看你。”
又道:“你忘了吗,娘跟你提过的,何二太太跟我是闺中密友,我怀着你的时候,她就住在我们家隔壁,那会我吃东西总吐,但是却很喜欢吃她做的黄鱼豆腐汤,总麻烦她给我做,后来要临盆那天晚上,你爹不在我身边,还是何二太太的爹骑黄包车将我送到医院的。”
“何二太太一家救了娘和你啊。”
何二太太客气道:“这些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阿茹姐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我都忘了。”
又笑着道:“我们也分别十几年了,最近我和容下才随着她爹从大马搬回星城来定居,以后我们两家可以常常走动起来,阿茹姐还喜欢吃我做的黄鱼豆腐汤的话,改天我给你做。”
苏文娴心道以如今何二太太的身份下厨给佟姨太亲手做鱼汤喝,只怕是除了关系好之外还有别的事吧?
不过这些贵妇太太们的交际与她这个当下属的没关系,她很识趣的出门在走廊外等着。
何家二房母女俩并没有待太久,只略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佟姨太将她们送走之后又回来给蒋希慎将今晚的饭菜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地摆在他面前,“快吃吧。”
一脸慈爱地看着蒋希慎吃东西。
但蒋希慎却道:“娘,能不能不要逼迫我?”
“我想娶什么人由我自己来决定。”
“之前大太太要强塞给我她的外甥女时我已经拒绝过,为什么你还要像她一样强塞人给我?”
佟姨太道:“徐桂芬哪能和何莹夏相比?何莹夏可是何家二房的嫡小姐,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婚事啊!”
“你爹也很满意这门婚事!”
“娘只有你这个一个孩子,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娘绝不会害你的。”
“娶了何莹夏,得到何家的帮助,你就顺理成章地能继承蒋家的全部家业。”
她的眼里闪着一层光,“我忍着大太太这么多年,不就是想你能更好吗?”
蒋希慎道:“我对蒋家的家业没兴趣,我自己可以挣到,将来也不会比爹差。”
“傻孩子,蒋家的东西本来就该有你一半,你姓蒋,你爹只有你和蒋希悯两个儿子,就算是平分也该分你一半才对,你不要听大太太胡说什么蒋家的东西都应该是蒋希悯的。”
佟姨太嘲讽道:“徐家当年也不过是两间粮油铺子罢了,是老爷把蒋家发展成如今的地位和资产,船王是蒋至仁,可不是她徐凤红,她从小便这样跋扈,当年的徐老爷只有她这一个独女,小门小户宠得太过了,连规矩都不知道了。”
“我们佟家是落魄了,娘被她买进家门当婢女,可是我们佟家是前朝的贵族,我的儿子怎么不能当下一任船王呢?”
“阿慎,你必须继承蒋家,当下一任船王!”
“我知道你不喜欢何莹夏,但是没关系,将来你可以把你喜欢的女人都娶进家门来,大不了你让何莹夏在星城陪着我,你把你喜欢的妾安置在濠江或者国外。”
“何莹夏是何家女,从小接受这方面的教育,她大姐何莹春和她姑姑嫁进陆家这么多年,不都给丈夫纳了小妾?何家女不善妒的,能容得下你的妾。”
不等蒋希慎继续反驳他,佟姨太又道:“就算是娘求你,好吗,阿慎,娶了何莹夏吧?”
“难道你要娘给你跪下吗?”
蒋希慎道:“我从小就讨厌大太太跟爹每次吵架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模样,你不要这样。”
佟姨太道:“好,那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不答应娶何莹夏我就不吃饭。”
“你若是想眼睁睁看我饿死,就这样吧。”
“我不哭也不闹,我饿死自己,安静地去死!”
接着,佟姨太就带着佣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她面色很平静,根本不像是刚才屋里以绝食逼迫蒋希慎成亲的人,甚至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
苏文娴忽然有点怕她了。
蒋家两位太太,大太太是张扬地疯,佟姨太则是安静地发疯。
在蒋老爷和大太太这场夹缝婚姻之中,佟姨太被他们逼得发疯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蒋希慎喊道:“阿娴,进来。”
苏文娴进去,只见他指着桌子上精致的饭菜,“收拾起来。”
她安静地将饭菜装进佟姨太带来的食盒里,也不知道说什么。
上辈子她爸妈可没有对她这么逼婚过,可能因为大哥有稳定交往对象很快就能结婚,爹妈对她的要求都是遇到了想嫁的人再嫁,不想嫁就不嫁,反正苏文娴挣的那么多钱也能养活自己,家里经济条件也不错,都不着急。
她体会不到亲娘为了逼婚甚至绝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这是老板家事,她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最合适。
蒋希慎道:“陪我到天台走走。”
“老板,你的伤口……”
“无碍的,我慢点走。”见她还在犹豫,“我只是想出去吹吹风,这么多天闷死了。”
“大不了,让傻头栓也跟着。”
苏文娴这才点头,但还是让傻头栓推着一个轮椅跟在旁边,走到顶楼天台之后便让蒋希慎坐在轮椅上,她推着他在天台吹风。
圣玛丽医院是星城老牌西洋医院,地理位置毗邻港口,在顶楼天台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海,现在还能看到即将落到海里的红彤彤落日。
风吹拂着,蒋希慎沉默了很久。
忽然他对苏文娴道:“阿娴。”
“嗯?”
“好累啊。”
苏文娴叹了一口气,被亲娘绝食逼婚,谁不累啊?
他撑着轮椅扶手要站起来,苏文娴赶紧去扶他,却被他顺势一下子搂在怀里,她立刻要挣扎,蒋希慎却在她耳边道:“疼。”
吓得苏文娴还以为碰到了他伤口,但随即反应过来她刚才根本没碰到他侧腹部的伤口。
却听蒋希慎又低声地,带着一丝难掩的疲倦:“阿娴,让我抱一会儿。”
她跟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失落。
她没动。
他们都很安静。
远处是星江的落日,未来有名的女王港湾还没有填海落成,但无损于落日入海的美。
风里带着海水的一丝味道,以及他身上的药膏味。
他低声道:“我小时候,事事都不能超过大哥,一旦超过大哥,大太太就会找机会折磨我娘,也会找机会惩罚我,拿着她那根戒尺打我。”
“我娘让我忍着,还让我不要超过大哥,事事都要让着……”
“忍一忍就好了,这句话是她总对我说的。”
“我的童年就在忍让和戒尺之间度过。”
“小时候我就在想,大哥为什么不忍让呢?只因为我是妾生的庶子,就得忍着。”
“那我离开蒋家,到一个不在乎我是嫡还是庶的地方去。”
他说着,抱着她的怀抱越发紧了,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已经扶着她的头,在落日余晖里亲吻了她。
很奇怪,她竟然没有拒绝他。
也许是那些他不太幸福的童年让她一瞬间心软了吧。
他的吻不像那天晚上那么急迫,反而一开始很温柔,但是随后就很霸道,压着她加深了一切。
空气都要被他抢走了。
直到后来傻头栓傻乎乎地不小心弄出了声音才打断了他们的亲吻,他还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俩继续。”
但是过了这个气氛,苏文娴已经冷静了。
她低着头:“我们回去吧。”
当太晚上,是蒋家的佣人在病房陪护的,苏文娴回去睡了。
接着一连几天都在回避。
因为她知道,以佟姨太这么多年忍耐的性格,她对蒋希慎的话应该是认真的。
佟姨太一直没吃饭。
蒋希慎也跟着不吃饭,但他是个病人,不吃饭影响身体。
佟姨太赶来了,哭着说:“你是在逼我吗?我连这点权利也没有了吗?非要逼我直接死在你面前吗?”
她已经站到了窗边,一只脚踩在窗台上。
“娘求你了。”
“这么多年我被大太太踩在脚下,在她和老爷之间受夹缝气,我早就决定了,我一定要让我的儿子得到蒋家的一切,让她所有的希望都落空。”
蒋希慎也饿得难受,静静地看着佟姨太,然后自嘲地笑了。
“好。”
他的声音很轻,但屋里的人都能听清。
他同意了,娶何莹夏。
第39章
得到了蒋希慎同意之后, 佟姨太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对儿子嘘寒问暖的母亲,俩人一起在病房吃了她带来的饭菜。
蒋希慎只喝了一碗鸡汤,但佟姨太却又盯着他又吃了一碗粥, 后来还是他实在没胃口才停下不吃的, 佟姨太倒是吃得很多。
大概是心愿达成, 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后来走的时候还叮嘱蒋希慎好好休息。
路过门外苏文娴身边的时候, 她停下脚步, 带着微笑, “苏小姐,麻烦你好好照顾阿慎。”
苏文娴此时已经知道这位看起来很柔软的佟姨太内里其实是个狠人, 对自己狠对儿子也狠, 赶紧起身道:“照顾老板是我这个做下属应该的。”
刚才佟姨太在屋里对蒋希慎的话,什么他喜欢的女人可以娶来当妾,再加上佟姨太刚才对她说的那句暧昧不明的话, 苏文娴知道自己这是又被佟姨太当成了小妾预备役了。
可是她再再怎么委婉的推脱都没用,也许她的话在佟姨太那里来看, 就是欲盖弥彰, 或者说她想将自己卖一个好价格。
佟姨太没和她争论, 笑了笑,走了。
大概是认为她的事由蒋希慎自己解决好了。
佟姨太走了之后,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久到苏文娴以为蒋希慎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里面传来:“阿娴,进来。”
她走进去, “老板,你叫我。”
他看向她,表情很平静。
但苏文娴想到刚才他平静又疲倦地答应了那门婚事, 就像是挣脱不开网子的鸟一样。
她有些同情他。
同时心里庆幸自己爸妈不是这种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可是转念又有点难受,因为她也再见不到他们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蒋希慎有这样控制欲爆棚的父母好,还是她这样以前享受到无条件亲情但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的好。
他说:“陪我到天台上吹吹风。”
她没有阻止他,而是默默地和傻头栓用轮椅将他推到天台上。
傻头栓这次终于学聪明了,一到天台上,就守在了楼梯口,将空间留给蒋希慎和苏文娴。
苏文娴还像上次那样将他推到能看到港口落日的地方,景色仿佛和那天一样,碧蓝海天,夕阳西下,甚至连看景色的人都一样。
可是他们的心态都不一样了。
忽然,苏文娴的手被蒋希慎一把拉住,他说:“阿娴……”
“你能不能为了我……”
还没等他说完,苏文娴已经打断他,“老板,你看那艘船像不像我们联昌的船?”
“等船回来之后我又要忙起来了。”
“前些日子听到阿财哥得到了联昌公司的股份我就好羡慕啊,等我做满几年,也等老板赏我点股份呢。”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会忠心耿耿地替老板守着联昌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将手从蒋希慎的手里抽了出来,笑吟吟地:“等我挣了很多钱,我也请几个佣人照顾我,谈恋爱或者嫁人有什么好的呢?”
“我这个人只对挣钱有兴趣啊,对那些根本没兴趣。”
她的手抽了出来,她的话说得委婉又明白,笑呵呵地再一次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拒绝了。
他们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但没有说出来,他们还是老板和手下的关系。
希望蒋希慎不要为难她,如果他非得要娶她当妾,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复杂了,她很不想到那一步,因为她好不容易在他手下稳定做事,并不想现在就跳槽,而且他俩之间还有救命之恩,她跳槽的话在这年代的道德标准评判就显得有些忘恩负义了。
她想当他忠心耿耿的手下跟他一起搞钱,但不想跟他睡,就这么简单。
他看着她,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再说出来。
刚被亲娘打击了一下,又被她委婉拒绝。
他看着远处的大海,桅杆和船帆像一个个小玩具,一切离他那么远。
忽然他说:“我知道了。”
“你好好做事,会给你分红的。”
一转眼,他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老板。
但他又说:“阿娴,最后一次,抱我。”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在被他抱住的时候没有反抗。
即使后来他又捧着她亲吻了下来,她也暂时让理智神游了一会儿,享受了一下这个激烈地亲吻。
一直到空气再一次被他夺走。
他还想再亲,但是苏文娴睁开了眼睛,理智也回归了。
推拒了他。
最后这个吻,他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后来他们从天台下来,她就回公司做事了。
很有默契的,避开了。
又过了几天,他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出院了,直接回了蒋家。
联昌公司的货船回来了,苏文娴开始忙了一个星期,等货船再一次北上,她又开始赶稿子,日子忙碌而充实,毕竟她已经把何老太爷给的10万元和自己挣的一万多元都花光买了两栋唐楼,手里没有多少钱了,必须得努力挣钱才行。
程姨太又来找她了。
还是那般精致美丽,她和王太太虽然是姐妹,但她的美要比王太太明艳夺目,也可能是富贵养人吧。
苏文娴对她道:“如果你还是来准备把我嫁到大马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去,就不要说了。”
“事实上,如果你说出那些话,那就请你离开。”
“阿娴……”
程姨太:“我这次来不是要你嫁人的。”
她说:“我来向你道歉。”
“阿娴,你别怨我……”
程姨太将手里的手拎箱放到苏文娴桌子上打开,里面竟然是半箱钞票以及两个绒布盒子,一看就是装名贵首饰的盒子。
“这里有十万元,以及两套首饰。”
两个首饰盒里分别是一套被苏文娴拒绝过的红宝石首饰,以及一套同样很大颗的钻石首饰。
她说:“我还给你在米国安排了住处和学校,你到那里就能读书,拿着这笔钱和这些首饰,以你的聪明才智,可以考上那边的名校……”
“蒋家二少要娶何莹夏了,你在他身边终究还是太尴尬,何莹夏容不下你的。”
这话倒是真的,苏文娴现在的位置是尴尬,尽管她以埋头工作来掩饰一切。
“你长得比何莹夏漂亮多了。”
“何莹夏怎么会让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在蒋二少身边呢?蒋二少并不是那种今天爱一个明天爱一个的酒色阔少,何家与蒋家住得近来往得也多,从来没听说蒋二少有什么桃色新闻。”
“这样的男人若是真的中意一个女人,会比他爹蒋至仁待他夫人还冷酷。”
“何莹夏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从小就爱掐尖,绝不会容下你的。”
“或者你被赶走,或者你被娶进们当妾,她一定要把你攥在手里的。”
苏文娴没说话,因为她知道程姨太说的都是事实。
程姨太见她有些被说动,道:“拿着这些钱和首饰你可以在米国那边读名牌大学,将来毕业了在那边找一份体面工作,然后再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比在这边窝窝囊囊地给别人当妾好多了。”
“我这辈子给人当妾,就算是当何家的妾享受富贵,但是妾哪是那么好当的呢?”
“希望你不要走上我的老路,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相信我。”
她言辞恳切。
苏文娴看着她,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将绒布盒子里的首饰把玩在手里。
冰糖一样大颗的钻石这年代很贵,并不像后世钻石被国内的人造钻石给打掉价了,现在的钻石就是她直接拿去当铺当了也值不少钱。
这两盒首饰比这十万现金还值钱。
她想不透程姨太这么费劲做这样的局干什么呢?
苏文娴没钱,手里那两栋唐楼绝不被程姨太看在眼里,她是图她的人?急于把她嫁给谁?
可是她穿越来这么长时间除了蒋希慎并不认识其他什么大人物,能让程姨太出手的人怎么也不会低于蒋希慎?
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离开星城的呢?
忽然,看到她那张与自己站一块更像姐妹的脸,她一瞬间隐约猜到了!
她说:“其实,你们都瞒着我一件事,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想告诉我真相……”
“阿娴,你在说什么?”
苏文娴继续道:“其实我根本不是王太太的孩子,”
她说,“我其实是你生的!”
程姨太吓得手里的水都从杯子里撒了出来,直接撒到她织金的名贵旗袍布料上,“你胡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姨母……”
苏文娴道:“其实我是你跟别的男人生的私生女对吗?”
“所以你千方百计想让我离开,只是怕何家发现了你跟别的男人的私情。”
“你才是我的亲娘!”
她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程姨太。
程姨太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怒气,“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别的男人什么私生女?我只是看在你流着我们程家的血才对你这般宽容,可怜你以前流落在外面受尽了苦,这才为你打算,但你却胡乱猜测。”
她将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直接将桌子上皮箱子合拢,把钱和宝石都拿走了!
“我给你三天考虑时间。”
“三天后我要你的答复。”
说完拎着皮箱就走了。
苏文娴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
从穿越到现在,到底谁是她的亲娘呢?
其实也不重要,对她而言她的亲妈只有一个,但是亲妈却再也见不到了。
叹了一口气,不过程姨太有一点说的不错,这个新上任的老板娘何莹夏大概率容不下她,她是不是得考虑跳槽呢?
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大有前途的老板。
这年代找工作的主流还是熟人介绍,去当商行大班的前提是得有个漂亮的学历,最起码得高中毕业,原身连小学都没读过,哪来的学历啊?
光是这一条就会被刷掉。
好在她也不需要立刻去找工作,毕竟有稿费和唐楼的房租呢,两栋唐楼每个月的租金就有两千多元,再加上每个月还有一千八的稿费,加一起也有四千元,在这年代妥妥的高薪。
总之,先看看情况吧,做两手打算。
如此又过了两天,工作仍旧风平浪静,蒋希慎也没有出现。
但是恩叔却出现了。
而比恩叔更早出现的是报纸。
自从苏文娴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小说之后也习惯性每天看报纸,这些报纸这两天都不约而同地报道了濠江一桩杀人案。
濠江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天二薛顶兆被人打死了。
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心脏被掏了出来扔到了旁边的地上,内脏也都碎了。
死状很惨。
他的小妾搂着他唯一的儿子坐旁边哭。
杀了薛顶兆本人,但是很符合江湖规矩地罪不及家人,没有动他的女人和孩子。
跟现在越来越不讲规矩的江湖烂仔不一样。
是老一派江湖人的做法。
同事佟席文一边看一边跟苏文娴讨论道:“真是凶残啊,比中枪还惨,这些江湖人士真是无法无天。”
而苏文娴却忽然想到了蒋希慎那天问她的话:“你知道恩叔曾经的江湖外号吗?”
“掏心鹤。”
她忽然一激灵,想到自己还傻乎乎地质疑人家年纪大了能不能行?
人家用实力告诉她,廉颇老了也能干掉濠江大天二!
想到平常恩叔那种邻居家大叔的模样,还总因为她做事认真夸她,完全就像个普通的中年大叔。
却没想到他一出手就把和胜义那些双花红棍都杀不死的薛顶兆给杀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文娴在德婶家的饭桌上看到了已经出院却仍缠着绷带在家修养的阿财,以及正在饭桌边看报纸喝茶水的恩叔。
此时恩叔正看着那张报道薛顶兆被杀死的报纸,悠闲的模样就像个普通大叔。
谁能想到这样和蔼的恩叔出手那么狠呢?
恩叔见到苏文娴藏不住探究的眼神,对她笑了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但是下一刻,德婶就用一只手拎着他的耳朵拧了起来,“老家伙,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这是干什么?又重新破了戒!”
“诶诶诶,别掐了,疼。”恩叔捂着耳朵求饶,“他们伤了阿财,我怎么会让?”
“是啊娘,爹也是为了给我报仇,你饶了爹吧。”
德婶松开手,数落阿财:“也怪你学艺不精,你爹以前给二少当了那么多年保镖都没事,轮到你就差点被人炸死!”
“我看你还不如傻头栓呢。”
此时傻头栓不在,他正接替阿财保护蒋希慎住在了蒋家。
阿财一听被说成还不如傻乎乎的傻头栓,不乐意道:“我可比他聪明多了。”
德婶没爱搭理他,继续数落恩叔:“以后你可不许再干这种事了,你知道我整天最怕什么?”
“是是是,以后我肯定不做了。”
但他既已出面,终究还是在江湖上翻起了浪。
小报上报道得有鼻子有眼的,还介绍到了‘掏心鹤’当年的威名。
恩叔一边看着报纸一边道:“这也不过是在江湖上有点薄名罢了,终究不是什么为国为名的扬名立万。”
德婶说他:“半只脚都迈进棺材里了还做什么江湖大侠的梦呢?扬名立万也是年轻人的事了。”
“哪个习武之人不想成为一代名家呢?”他嘟囔着,终究也就是说说罢了。
薛顶兆被杀事件很快就被其他层出不穷的新闻盖住,最终渐渐没了声息。
然而江湖人士都知道了蒋家二公子的狠辣,谁敢动他就是找死!
蒋希慎伤好了之后回了一趟濠江,他去了已故的合伙人章久荣家里,但却是去找章家现任当家人章大公子的。
章大公子一副关心的口吻:“你怎么不在家好好养伤,到处乱跑?”
蒋希慎抽着烟,掸了掸烟灰,“来看看你。”
章大公子道:“该我去探望你才对,哪还能让你这个病人来看我?”
蒋希慎笑了笑,“我看看你有几个胆子跟外人合伙来贪我的火油厂?”
“怎么,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能让你满足,还联合薛顶兆来搞我?”
“以为薛顶兆将我赶走,你跟他继续合作,你占大头,只分给他一小部分股份就能拴住这匹狼?”
“如果我不弄死他,你是不是就要将我赶出濠江呢?”
章大公子神色不自然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这种事?你是不是伤到了脑子啊?”
蒋希慎还是那副长腿叠着,靠坐在沙发里抽烟的悠闲模样,如果不是知道这人前一阵被炸得住了院,根本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模样。
“薛顶兆死之前都交代了,不交代怎么会留他女人和儿子的命呢?”
恩叔是老一派江湖人,但蒋希慎可不是什么江湖人士。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上次薛顶兆错过时机没杀了他,他可不会错过机会杀薛顶兆。
这江湖就是这样,杀不死他,就得被他杀死。
他对章大公子道:“我把你爹当年入股的30万退给你,买回那30%的股份。”
章大公子立刻不愿意,“现在那个火油厂每年盈利一百多万,你按照原来的股价买走?你是仗着我爹死了,以为我没有靠山了是吗?”
蒋希慎根本无视他的虚张声势,“我没直接弄死你,已经给你爹面子了,看在他对我有一份香火情的份上,你现在还能坐着跟我说话。”
“否则,我跟你见面的地点就是火葬场。”
他从傻头栓手里接过一份文件放到茶几上,“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签这份文件,不签的话,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怪到我头上。”
章大公子气得满脸张红,大力拍茶几,“蒋希慎,你不怕我发出悬赏令买你人头吗?”
“你敢花100万买薛顶兆的人头,我怎么不敢花100万买你的人头呢?”
蒋希慎看向他,带着一丝嘲笑,“五个数过去了。”
“你也可以试试买我的人头。”
“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好了,十个数结束。”
他不再跟他废话,伸手要抽走桌子上的文件。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今天他转身走了,明天章家就会为章大公子收尸!
章大公子到底还是服软了,他自己做事不干净给人家把柄,他喊住了蒋希慎,“我签了之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是吗?”
“你爹在我这里的香火情,只够这一次留你一条命的。”
“下次,我不会再出现了。”
出现的就是取章大公子性命的人。
章大公子抽出签字笔,翻到合同最后一页快速签上字,“好了,我签了,我们两清。”
蒋希慎从章家出来,车上的王掌柜道:“二少,你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强买下章家的股份,虽然说是章家先对你下手,但外人并不知道内情,会传你不念旧情的,章久荣刚死你就强夺火油厂的股份,对你名声不好。”
“在濠江和星城做生意,名声不好在华商里转不开的。”
蒋希慎道:“去镜泊医院。”
此时的镜泊医院里,柯怀民医生已经回来继续工作了。
镜泊医院是一间慈善医院,专门面对濠江这些穷苦的华人的,濠江的洋人和富商有专门的西洋医院接受治疗,但是普通的华人却却无处寻医。
为了慈善的镜泊医院,柯怀民每天都只在自家的诊所工作半日,其余时间都投入到并不盈利的镜泊医院,这种慈善义举为他在濠江赢得了底层老百姓的尊敬和好感。
蒋希慎的劳斯劳斯停在了镜泊医院门口,他的纯手工皮鞋踩在地上,在医院的处置室里找到了正在给病人救治的柯怀民。
上次柯医生救了蒋希慎是因为他的医术比洋人医院的医生还出名,王掌柜把他请去一起救治蒋希慎。
柯怀民还以为蒋希慎来找他是后续有什么治疗,却没想到这位穿着做工精良西装的豪门阔少对他道:“柯医生,我是来给镜泊医院捐款的。”
“您要捐多少?”
蒋希慎从怀里掏出支票夹,现场写下了一串数字,“一百万。”
柯怀民整个震惊了。
“您确定?”
“是。”
柯怀民道:“您等我处理完病人的伤口,就一会儿。”
生怕大客户跑了,但蒋希慎客气道,“我在你的办公室等你。”
“好、好。”
过了一会儿,柯怀民终于赶来办公室,蒋希慎刚才签出来的一百万支票正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看来不是在做梦。
虽然很心动这笔钱可以拿来救人,但柯怀民还是再问道:“您确定要捐一百万。”
“当然。”蒋希慎道,“这笔钱可以捐给镜泊医院,也可以捐给您背后的慧光公司。”
柯怀民看向了蒋希慎,这个年轻人什么意思,试探?
蒋希慎道:“不用担心,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而且我的捐款不止这一笔。”
“我的火油厂每年收益的一半,都捐给慧光公司。”
慧光公司表面是一间公司,但是濠江的大佬都知道这间公司其实是内地驻濠江的办事处。
“你们可以以入股的形式,也可以推出一个代理人。”
“我是个华人,深知祖国好,个人才能好。”
“一点小钱,当做支援祖国在濠江的活动经费。”
他客气道。
柯怀民道:“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蒋希慎道:“不需要额外做什么,作为股东,你们只需要保护我们的火油厂不受那些苍蝇似的大天二骚扰就行了。”
柯怀民道:“我需要考虑一下。”
其实就是向上面汇报一下。
“当然。”他的支票仍旧放在桌子上,迈着长腿走了。
王掌柜听到蒋希慎的做法简直惊呆了,“二少?”
蒋希慎道:“我不可能总在濠江看着这个火油厂,既然早晚得分一杯羹出去,那当然得分给最有利的一方了。”
“建国快一年了,他们的作为还是比果党那位要好多了的,起码现在南江也被平复了,听说现在他们正在国内平叛土匪。”
“就当是谢谢他们打跑了小鬼子。”
第二天,柯怀民给的回复,慧光公司同意了,而他们给的诚意也是十足的,代表慧光公司入股火油厂的人竟是人称‘濠江王’的雷祺,有了他的加入,无人再敢不开眼的骚扰这间火油厂。
薛顶兆那些还叫嚣着要报仇的马仔再不甘心也还是安静了。
蒋希慎漂亮地将这场危机转化为了对他有利的局面。
在星城的蒋老爷蒋至仁知道这件事后,都忍不住赞道:“阿慎好手段。”
大管家道:“二少爷这一手实在是漂亮,花了一点小钱还搭上了那边的关系,濠江都知道他和薛顶兆的事,将股份收回来之后立刻送给了那边,现在也无人敢再说他欺负孤儿寡母。”
第二天蒋希慎回来,没有直接去见蒋老爷,而是先去大太太的房间,让傻头栓拽着大太太到了大少爷蒋希悯的门口,大太太尖叫挣扎着:“你干什么?”
蒋希慎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然后从兜里掏出一颗手榴弹!
大太太一副看疯子的表情,“你干什么?你疯了?你拿手榴弹干什么?”
“难道你要炸死我或者要炸死阿悯吗?”
蒋希慎一把扯住了大太太的衣领子,拿手榴弹贴在她的脸上,然后将点燃的香烟凑到火信上。
刺啦一声,火信被点燃了。
紧接着,蒋希慎狠狠一脚踹开了蒋希悯的房间,直接把手榴弹扔进了房间内!
“啊啊啊!阿悯!!”
大太太惊吓得尖叫着,但是却记得爬起来躲远。
“阿悯!!快跑!”
蒋希慎站在门口看着狼狈逃窜的大太太,嘲讽道:“你不是爱着大哥吗?这时候不是应该舍身进去救他吗?为什么自己先躲起来了?”
“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就像是多年前因为你打马吊耽误了大哥的救治,让他身体落下了终身疾病你却把一切都怪到我和我娘头上一样。”
“你总是理所应当地将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
“一切的错都是别人的,而你总认为应该得到一切优待。”
他对大太太道:“你是不是以为你让桂叔的儿子去濠江联系薛顶兆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拿手榴弹炸我?”
“今天我够仁慈,拿了个哑炮吓唬你。”
他吩咐了一声傻头栓,只见傻头栓拎着一个滋滋冒热气的水壶走进了蒋希悯的房间,屋里传来了蒋希悯的惊呼声,“你要干什么?”
“大哥,母亲要炸死我,让我受了伤,作为大哥应该跟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呢不炸死你,但是我被火油烧伤躺在床上很久,这个痛苦你也得体验一下。”
说完,傻头栓就按着蒋希悯,往他后背与蒋希慎伤口一致的地方上浇开水。
屋里传来蒋希悯的嚎叫声。
大太太跌跌撞撞地闯进屋里去救蒋希悯,但是已经晚了。
蒋至仁和管家赶过来的时候,蒋希慎已经做完了一切,他就站在门口,蒋至仁上前去立刻抽了他一个巴掌!
“混蛋!”
他怎么敢?怎么敢对他大哥动手?
蒋希慎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他拿手擦了擦,巴掌印清晰地印在这张英俊的脸上,直视着蒋至仁:“你以为派人去杀薛顶兆可以为他们善后,将一切痕迹都收拾干净?”
蒋至仁道:“我是为了帮你!”
“帮我?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嘲讽着,然后顶着巴掌印转身走了。
管家赶紧指挥着佣人七手八脚地把大少爷蒋希悯送到医院去救治,大太太要跟着去,却被蒋至仁一把抓住胳膊,抬手也抽了她一个巴掌!
“将太太关起来!”
*
三天后,苏文娴没有给程姨太回复。
程姨太也没有再来找她,好像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也许是何家在忙着为蒋希慎与何莹夏举行订婚典礼,程姨太作为二房的人也会忙着帮忙吧。
订婚仪式将在蒋家的草坪上举行,苏文娴作为属下也过去帮忙布置一些现场,何莹夏喜欢粉色玫瑰,蒋家为她空运的法兰西玫瑰摆满了现场,到处是玫瑰的芬芳。
前一天帮忙布置好现场之后,苏文娴就离开了,她是没资格参加这种豪门订婚典礼的,而且她也不想参加。
下山的时候,路过何家的大门,正好看到了程姨太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下车,上次在何老太爷的生日宴上见得人太多了,看这人高大的身形应该是程姨太的丈夫,何家二老爷,何宽福。
根据阿财以前跟她提起的信息,何二老爷以前在内地当过军官,即使四十多岁了仍然身材挺拔,一脸严肃的样子可以想象他当军官的时候肯定是个御下严格的上峰。
车后门还下来两个男孩,一个是苏文娴见过的何添占,另一个是个十岁的小男孩,胖嘟嘟、白净净的,一看就是程姨太与何二老爷的孩子,因为他结合了两人的优点,长得很好看,像个年画福娃似的。
跟一脸颓靡之色的何添占比,看起来更可爱。
大概是何添占比他们都瘦,颧骨也比他们都高,而且年纪轻轻就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不如何家其他人长得好看。
苏文娴没多想,下山走了。
第二天订婚典礼如期举行。
又过了几天,联昌的货船从北面回来,苏文娴又忙碌了起来。
晚上回到蒲林西路的三楼,推开门的时候竟在客厅里看到一个人!
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提花旗袍,正是刚跟蒋希慎订婚的何莹夏!
她的手边放着几本书,很显然是在等她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看的。
苏文娴立刻客气叫道:“老板娘好。”
何莹夏:“嗯。”了一声,根本不拿正眼看她。
“你就是苏文娴?”
“是。”
“去给我倒杯茶。”何莹夏吩咐着。
苏文娴一开始还没多想,客人来了倒一杯茶很正常的待客之道,尤其人家还是豪门小姐,肯定很注重这些礼节吧?
她赶紧烧水给她倒了一杯茶,杯子有点烫,她海说:“有点烫,您等会……”
却听见何莹夏道:“你就是这么给我敬茶的吗?”
“跪下。”
“一点规矩都没有。”
何莹夏挑眉看向她。
苏文娴忽然明白了,什么待客之道?何莹夏是让她作为小妾给她这个大太太敬茶!
跪下敬了这杯茶,就意味着她承认了自己小妾的身份,要进蒋家的大门!
苏文娴平静地将茶放到茶几上,道:“不好意思,我不当妾。”
对她道:“不当妾难道还想要做我的位置吗,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
“我也没兴趣做你的位置。”
“我只是给蒋老板打工做事罢了,挣一份打工钱,如果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辞职。”
之前还心存侥幸,觉得可以继续在蒋希慎这里做下去,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我这就走。”
她转头进屋将自己几件行李收拾起来,一时之间也没有行李箱,随便找个布就将她不多的衣服包起来了。
对何莹夏道:“回头记得让蒋老板给我结算这个月没给的薪水。”
然后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出了唐楼,她决定今晚先去斯宾塞酒店住一晚,毕竟这种洋鬼子开的国际酒店很安全,睡得也踏实。
可是就在她在路边叫黄包车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口鼻!
被打晕了过去!
第40章
苏文娴再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被绑着手脚关在一艘货船的船舱里。
到处是臭烘烘的腥臭味,她被塞进木头箱子的缝隙间,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
头很疼, 不知道被打的地方流没流血。
但是很明显的, 她被绑架了!
到底是谁绑架了她?
是因为她拒绝了何莹夏, 所以何莹夏直接让人将她打晕, 然后再将她远远地卖了?
没等她想出答案, 有人从船舱的楼梯走了下来。
是一个穿着麻布短褂子的男人, 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口黄牙, 他跨过货箱子站到苏文娴身前, 用粗糙的手掐着她的下巴,像是看一件稀罕货似的,“啧啧啧, 真是漂亮啊。”
苏文娴想说话,但是嘴被堵住了根本说不出来。
黄牙男人也不准备听她说话, 并没有拿下堵嘴的破布。
“苏小姐, 你好, 我叫吴三,以后我就是你的保镖了。”男人说着。
保镖?
“你姨母程姨太让我送你到米国去, 顺便在米国保护你,她在米国给你安排了大房子和佣人伺候你。”
“她让你到那边给她打电话报平安。”
“程姨太对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还让我专门送你到米国去。”
吴三笑着,“我的手段是激烈了一点, 但都是为了你好。”
原来绑架她的人是程姨太。
她之前对苏文娴说等她三天回复,但苏文娴并没当回事,没想到她留了这个后招, 干脆直接打晕她送到米国,还派人监管她不让她回到星城。
吴三又道:“去米国的一等舱太贵了,程姨太虽然给了钱,但是听说米国什么东西都很贵,我和苏小姐以后是一条绳上的人了,当然得省着点花钱了是吧?”
说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渐渐地往下滑去,还将她旗袍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了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将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在干什么?苏文娴开始反抗,但是手脚被绑住的她只能在地上扭动挣扎。
“以后我就是你的保镖了,听说何家的少爷和小姐们的保镖都是从小就跟在身边的,视若一体……”
“程姨太让我看着你,你以后在米国的表现都由我来向程姨太汇报。”
“你伺候好了我,我就替你向程姨太说你的好话,怎么样?”
“听说你们这些富家小姐私底下骚得很,最喜欢睡大吊猛男……”
“我外号大吊三,保证你试过一次就离不开我。”
他舔了舔嘴唇,单膝跪在她身前,手顺着旗袍开缝摸了进去……
苏文娴感觉到他的触摸,胃里翻涌着恶心,身子剧烈地扭动着!
“唔、唔、唔!”放手!
但是她被绑着手脚,连嘴也被堵住了,她的反抗那么无力!
“我们一起到米国去住大房子,花程姨太的钱,享受佣人伺候不好吗?””到时候在那边你再给我生几个孩子,我们都当米国人,做人上人不好吗?“
不好!
苏文娴像一条脱了水的鱼不断地挣扎,但是却被不耐烦的吴三直接甩了一个巴掌,立刻就把她打得两眼冒金星。
“我看你就是欠打!老实点!”
他开始撕扯苏文娴的衣服。
在臭烘烘的船舱里,苏文娴感受到了绝望。
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啊?
总是得被人摆布?
总在夹缝之间求生存?
不管是刚穿越来被苏家人卖去当妾,还是现在被可能是她亲娘的程姨太安排到米国去,她的人生为什么总得被别人摆布啊?
*
已经在码头东躲西藏了半个多月的刘荣发不敢回到他的住所,他怕回去就会被人盯上。
想到那天晚上那个伪装成中介的杀手上一刻还在给他和爹娘介绍房子,下一刻却已经掏出刀直接将他爹捅穿了杀死,他和他娘面对这样的惊变连反应都来不及,他娘想尖叫但是也被杀手立刻捅了。
他能逃跑还是他娘用最后的力气拌住了那个杀手才给他争取的时间。
可是他娘也死了。
他好恨啊!
本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是很平静,而且他还在蒋二少的机械厂工作,他的工资能养活爹娘了,全家也越来越好。
是他非得要买唐楼,娘才联系那个何添占的!
一定是何添占派人杀了他们!
只有他才有实力派杀人来做掉他们!
何添占好狠的心啊,他为了何家的荣华富贵竟然要杀了他全家!
他一定要揭发他,要跟他同归于尽,为爹娘报仇!
可是他现在连离开这里的能力都没有,他的脚受伤了,根本跑不远,而且这一片码头上到处都是何家手下的社团‘福永盛’的势力范围,他一冒头就会被人盯上。
他只能躲到这个船舱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偷吃,有时候实在没得吃了,只能抓船舱里的老鼠……
好在这艘货船要出发了,听船老大他们的话,这艘船即将发货去米国,他要跟着货船偷渡去米国!
到了米国就没有人认识他,他就安全了,听说那边连在街边要饭的乞丐都能吃饱,他有的是力气,到时候找个工作养活自己……
刘荣发缩在船舱的角落里,用幻想中未来在米国的美好生活来麻痹自己。
忽然,他听见有人扛着重物走进来的声音,放下东西那人又走了,但是没多久,那个重物竟然动了起来!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竟然看到了他爱慕很久的阿娴!
她怎么会被人绑到这里?
难道是被他的事情波及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看唐楼,他娘还对她说了不好的话,可是阿娴后来还和傻头栓要救他们。
但是接着听到那个叫做吴三的男人对阿娴说的话,他才知道原来是有人绑架阿娴去米国。
更让他不能忍的是,那个男人竟然要□□阿娴!
他喜欢了很久的阿娴!
那个男人怎么敢这么对她!
*
在苏文娴几乎绝望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一个黑影在吴三背后渐渐站了起来。
苏文娴看着那个人,停下了反抗。
吴三感觉到她不再反抗,还以为她认命了,满意地道:“对嘛,女人还得柔顺一点,从现在开始,你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早点讨我欢心,我对你也好点,对我们大家都好。”
话音刚落下,一个大花瓶砸在了吴三的脑袋上!
吴三被打懵了,他的心思都在苏文娴身上,根本没想到满是货物的船舱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再想回身去攻击对方却已经晚了,那人直接一拳打在吴三眼睛上,吴三的乱拳也没有打到对方,反倒还被对方薅起来对着脸就是十几拳!
吴三想挣扎着爬起来,又被对着脸狠狠踢了一脚,脸上和头上被打得全是血,最后才趴在地上,不知生死。
苏文娴在昏暗的船舱里看清了对方的脸,喊出了他的名字:“阿发!”
是被大家以为已经死了的刘荣发!
刘荣发赶紧用地上的碎瓷片割断苏文娴手上和脚上的绳子。
苏文娴起身先将衣服整理好,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瓷片。
刘荣发以为她是要防身,还在跟她说话:“阿娴,你怎么会被绑到这里?”
“说来话长,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帮我按住这个人。”
“哦。”刘荣发不疑有她,帮她按住了吴三。
此时的吴三气若游丝,脸上和身上都是血,他看到苏文娴拿着碎瓷片跪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想挣脱却被刘荣发又使劲往头上砸了几拳!
苏文娴的手很稳,用瓷片尖锐的边缘狠狠地划上了吴三的脖子!
血一下就冒了出来,吴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身子不断地扭曲着。
苏文娴的力气还是太小了,没有一下割破他的喉管,她又拿着瓷片来来回回的割了好几次,就像是眼前的不是人,而是死猪肉。
喉管终于破了。
血噗嗤一下喷溅到苏文娴的脸上。
她甚至没有擦。
一直盯着吴三的眼睛,直到他的眼睛失去了生气,死去。
刘荣发全程围观了苏文娴杀人,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是他将吴三打成了血人,但苏文娴这种反反复复不给对方一个痛快的杀人手法也让他背脊发凉,可是想到刚才她的经历,若不是他出现救了她的话,可能她已经被这个人糟蹋了,还要被带到米国去看管起来。
苏文娴起身,将瓷片扔到船舱的地板上,瓷片的一角也将她的手心划破了,但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
“阿发,谢谢你救了我,今天的事算我欠你,日后一定会向你报答。”她郑重地说。
刘荣发反倒不好意思了,而苏文娴看着的刘荣发却忽然愣住了。
眼前的刘荣发这些日子一直躲在船舱里见不到太阳,皮肤被捂得变白了,而且整天东躲西藏吃不饱饭,整个人也瘦了下去。
苏文娴忽然发现,刘荣发竟和何家二房的少爷何添占那么像!
之前刘荣发又黑又壮,苏文娴一共没见过何添占几次面,她也没太留意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这么像,此时才发现这两个人竟然这么像,若是现在的刘荣发与何添占站一起的话,一看就是兄弟俩!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难怪刘荣发一家子都要死。
难怪程姨太一定要将她从星城弄走。
跟一家都要被灭口的刘荣发相比,苏文娴仅仅只是被送到米国去,还留了她一条命,怪不得程姨太总说是为她好,也许在她看来真的是为她好吧,不仅留下她一条命,还为给她安排好了米国的房子和钱。
就算派来的手下见色起意要强jian她、囚禁她。
苏文娴忽然很想笑。
刚才在亲手用碎瓷片一下一下地杀死吴三的时候,她就决定了,以后她的人生要攥在自己手里!
不会再受任何人摆布了!
忽然,船舱上面的甲板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喂,大吊三你完没完事啊?”
“你说下去看看货,还没上来吗?”
“一堆破瓷器,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那人也从楼梯走了下来,但是他刚走下来就被人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一下子趴在了船舱的地板上,吴三死去的尸体正躺在他眼前。
苏文娴和刘荣发却趁着这个机会一起跑了出去,冲到甲板上俩人毫无迟疑立刻就跳下了船,直接掉进了海里!
“有人掉进海里了!”
“喂,大吊三被人弄死了!”
“赶紧抓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