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知禾失眠的第二次。
她的大脑活跃亢奋, 且不堪重负,也许是因为同一屋檐下还躺着另一人, 又或许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打破她长期工作以来的习惯——总之不论何种原因,问题矛头都指向贺徵朝。
出于报复去爬他的床,这种在白天觉得荒谬的行为,一到夜里,温知禾就莫名毫无负担,大概是她月经走后,体内激|素在催发。
顶着昏沉的, 又分外清醒的大脑,温知禾一鼓作气, 连鞋也不穿, 抓起被褥的一角便直接攀到贺徵朝的身侧。
他的体温比想象中还要烫, 身上的气味也好闻,单薄的真丝睡衣毫无隔阂感, 手放在上方,轻轻一抚,就能感知到他壁垒分明的肌肉。
贺徵朝每周至少会匀出三天的时间健身,他曾在家里的健身房指导过她,就像一位恪守职责的教练,也为她规划过健身目标, 只可惜她只维持了三天都不到。贺徵朝的一天仿佛有48小时,可容纳的行程满满当当且精确到秒数, 像铁做的,也像柔软的猫薄荷。
在她的手放进他的胸膛, 跨坐在身上时,温知禾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收束了些, 她的胆子同嗓子眼高悬起,不自觉地出声发问。
但贺徵朝竟误以为……她是梦游?
温知禾清醒了一瞬,面颊也慢慢臊了起来。
他爱怎么认就怎么认。
温知禾有轻微的夜盲,房间里没有一丝亮光,连月光也因遮蔽的窗帘变得奢侈难见,她看不清贺徵朝的面容,借着往日的习惯,俯首贴着他胡乱吻。
双唇刚开始触及的是他的鼻侧,再是唇畔,亲吻拥抱是暧昧的燃点,她的理智被燃起的焰火烧灼得一败涂地,只想去亲吻他,塞住回答不了的话。
贺徵朝仅存的睡意也荡然无存,他以掌扣住她的后颈,翻天覆地地回应着,他亲吻得愈发热烈,很重很闷地哼笑一息,给予她腰旁一巴掌。
温知禾仰起下颌,因掌掴震颤得不像话,贺徵朝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令她更加无需余力地坐到牢靠的地方,嵌合着他。
枕着他的肩,温知禾听到他低哑着声问:“想了?”
倘若她回应,定然会坐实自己是清醒的,温知禾抱着他的脖颈不搭腔,很轻很轻地蹭着。
“别动,回答我。”贺徵朝又拍了下她的腰,声线染上一丝凛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以他的智商,温知禾不认为他会被她拙劣的演技糊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温知禾象征性地咕哝两声,是不连贯的,听不清的呓语。
贺徵朝轻叹,搂得她更紧,语气带了几分无奈:“还没睡醒。”
“也就没睡醒的时候乐意往我这儿钻,我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还能对你做什么,梦游了什么都做不了,对么。”
他沉声低语,像哄睡的轻喃,每一字都维持在舒适平和的音阶里。
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性感,沙沙的,哑哑的,无法否认,温知禾是很喜欢。
可他在说什么?这种时候做起正人君子了。分明那里还直直杵着她。
她也许是无可救药了。温知禾闭眼自暴自弃,很轻很轻地吐气:“要……”
单音再含糊也不可能听不清。
贺徵朝听得见。
他的手扔放在她腰上,却并未掐着,侧耳倾听,低笑:“嗯,说什么梦话了?”
僵持数秒,温知禾慾意不退,反而被他吊得不厌其烦。
她终究是卸下伪装,很闷地哼了下:“没说梦话,你快点……”
“醒了?”贺徵朝顺着她后脑勺的发丝,慢条斯理得很,“头疼么?”
温知禾再傻也不难听出这是故意的,她丝毫不领情这份假惺惺的关心,扭了一下。腰:“你快点,别说这种话了。”
“这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贺徵朝格外耐心,“不是刚醒?”
他分明是铁了心要撬开她的嘴,承认是故意爬床。
温知禾磨了磨牙,往下坐着,兀自去挟它。
在外工作这段时间,她忙得沾床就睡,只有贺徵朝来的时候有这念头,他来都来了,她凭什么不用?
还要问这种话……
磨了两回,已经是潏涌不尽,她单薄的俚裤同样浸得不行。
再来第三下,她可以决堤回岸,贺徵朝却倏地拢住她,沉声道:“够了。”
分明就快了,他怎么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温知禾觉得委屈,摒弃那点骄矜,歪贴着他的脸,咬唇抽搭:“不够。”
贺徵朝没有回应,空气短促地停滞了下,温知禾攥紧手心,小声求:“就最后一次……我马上就好了,你不能不给我。”
她开始蛮不讲理,脸烫得要掉了一层。
通过只言片语,贺徵朝已经靠近答案,但他更想要确切的,笃定的:“回答我的问题。”
“温知禾,你想要我,对吗?”
他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仿佛她不肯说出想要的答案,他便会重新筑起戒备森严的堡垒,令她半点好处都沾不到。
他就是这样,他就是在报复她,睚眦必报的男人。温知禾在心底为他安了个罪名,同样也无法忽视,属于自己身上的罪恶锁链,毕竟她同他密切契合,是如此的无法分割。
温知禾攥紧手心,抿着唇应声:“嗯……”
她仍是据不开嘴的葫芦,但贺徵朝愿意拿起耐心,百分之二百,他轻拍她的后背,下达第一道指令:“床头柜抽屉第二层有安全伞,去取。”
温知禾停了一秒,慢慢皱起眉嘟囔:“干嘛不是你去。”
往常的几场亲近,贺徵朝向来会在开展前备着,这次纯属意外。
温知禾喜欢在这种小事上小作反抗,用不算锋利的爪子在他身上挠,他习惯主导她,自会一一驳回这些行为,但现在不一样。
能被她贴近,已经是奢侈的事。
温知禾像树袋熊,牢牢攀着他,贺徵朝任由她抱紧,腾出一只手去开床头柜,摸到方正的盒子,扯开包装,拿出薄片。
温知禾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本打算暂时离开,却被他以一掌按趴:“坐着,不用动。”
贺徵朝略一躺摆,托着她往上提,直至她坐在腹腔上,这才进行防护措施。
贴着他紧实的腹肌,温知禾也觉得舒服,但她稍微往。下一压,却被他密匝的青碴刺挠到大腿。
温知禾倒吸口气,捶了下他,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刮了?”
贺徵朝捋好伞,松手任由它拍向她的腰窝,嗯了声:“半个月。”
“你半个月不在,我刮给谁用?”
他说得散漫,煞有介事。
温知禾无话可说,用一拳表态。
她捶人也不疼,至少对贺徵朝而言称不上什么,他没拦着她,随手把床头灯开了,借暖光直视她:“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房间骤然亮起,有了光源,令衣不蔽。体的温知禾汗毛竖起。
她没有选择贸然离去,毕竟那样会更暴。露于贺徵朝的视野里,所以她抱紧了他:“你干嘛突然开灯啊……”
贺徵朝以掌象征性替她捂了下眼:“太亮了?”
“不是的……”温知禾贴近他,“你把灯关上。”
贺徵朝捋了捋她汗津津的头发,认真道:“我想看看你。”
“你要看哪里?还看不够?”温知禾闷声。
贺徵朝轻笑:“嗯,看不够。”
温知禾稍恼,伸手捂住他的脸:“我不想让你看,你别看。”
贺徵朝任由捂脸,但他等太久了,已经失去最后的耐心。
温知禾守着目光,却未守住网门,贺徵朝箍着她,将她最脆弱的,也最温软的防线攻破。
她低声轻呢,随着几回运转,本就带着浓厚鼻音的声线,愈发交织不出一句连贯的话。
她会舒坦得哭出来,贺徵朝亲吻她咸涩的眼角,在她拥挤的阀门中不断奋进,满足感逐渐攀升。
一盒不够,第二盒、第三盒也所剩无几。
温知禾被撞得晕头转向,对抵达峰值的感觉也已失去最初的浓烈,她不想再继续下去,可贺徵朝却依旧会按牢她的脚踝、腕骨、腰肢,不许她擅自偏航。
即便贺徵朝会对她说些温柔的话,他也并非是个温柔的人。
新的一轮,彼此辗转新的方位,温知禾枕靠在床垫上,察觉他如炬的目光,不由得进行遮挡。
贺徵朝捉住她的手,俯身细细亲吻:“遮什么,一会儿还不是要给你洗澡。”
温知禾去捂他的唇:“不用你,我自己可……”
话还没说完,不论哪里的接口,都被堵得严实-
水阀挑开,温知禾坐在马桶上,任由贺徵朝手持花洒冲洗她的身子。
她乏累至极,刚才也被看个精光,哪里还管得着身上的疤痕。想到刚才的顾虑,温知禾就觉得自己特矫情。
她不曾与贺徵朝吐露这些内心戏,也不可能表示,那样会让她处于下位,被贺徵朝抓住把柄。
或许他们总是心有灵犀,贺徵朝在替她洗浴的时候,会颔首抚过她每一寸肌体,缓缓而言:“晒黑的地方,蚊子包,划痕,都是你成长的迹象。他们像月牙,像山丘,也像海岸边。”
温知禾抬起头,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别扭至极:“……没话还要夸。”
贺徵朝笑了笑,不置可否,冲洗掉那些泡沫,为她披上浴巾,吹干头发。
刚才她跪过窗台,帷幕被她不经意地拉扯到一旁,现在能看见敞开的玻璃窗外,天色已露出鱼肚白。
晨间五点,她竟是一夜未眠,和他做到现在。
贺徵朝帮她套上新的睡裙,俯身擦拭她搭放在床外的脚,头也没抬:“后天我会回去,之后哪天再来,夏博易会给你发一份行程表。”
他擦得认真,珍珠般的脚趾被一个接一个扭过,温知禾觉得脚底板痒,慢慢收回来,接茬也温吞,简短:“哦。”
贺徵朝随手把毛巾扔到衣篓里,依旧半跪在地,抬眼睇她:“长时间的探班也许不会再有,但一两天、半天的时间,是可以挤出来。”
他像是在诉说某种决心,温知禾也回望他,不确切地绞着手:“什么意思?”
贺徵朝曲臂搭着膝,缓声解释:“意思是,如果我的休息时间只有一个上午,我会花四个小时坐来回的飞机,用剩余的八个钟头来看你。”
“即便只有一个钟头,一次午休时间,我也都会来。”
他说得郑重又平静,即便温知禾觉得荒谬,心也不由颤了下:“你骗我……”
贺徵朝轻笑,伸手去碰她眼角的红:“不会。”
“你可以不信任我,毕竟我还没证实这些承诺,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温知禾轻哼:“你来就来,我还能把你的飞机拦住吗?我有这么大本事吗?”
“你本事很大。”贺徵朝说道,“只是志气不在这儿。”
“胡说八道。”温知禾瓮声瓮气,甩下这句话,反身躲被窝里,像闭合的含羞草,也像缩回壳中的小蜗牛。
贺徵朝无奈。
就在这时,温知禾又像偷偷从云朵中冒头的月亮,露出一颗头,一双澄明的眼。
她毫无困意,再过两个钟头就要上工,干脆也不睡了,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台:“你那个书本,给我。”
“嗯,这本?”贺徵朝很快拿起那册书,询问,“你要看?”
温知禾视力很好,能遥遥看清标题,好像是什么国外读物,也不错了,至少比所谓的经济经融学的书籍有趣得多。
她嗯了声,手依旧高高举起:“我要看。”
贺徵朝递了过去,温知禾刚拿到手,不及翻开第一页,书中飘然落下夹层。
一片银杏叶赫然出现在纯白的被褥上,显眼得难以忽视。
温知禾捏起那只银杏叶,对准贺徵朝离去的背影,脑内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确切。
“这是书签吗?”
趁着贺徵朝还没去洗手间,她直接发问。
贺徵朝停步,侧目看见她手里的银杏叶。
“算是。”他承认,“是今天掉到你头上的那片银杏叶。”
温知禾瞪大眼睛,刚巧是银杏叶,刚巧他又带了回来放在书里?
放下那片干瘪的树叶,她不由掐住根柄翻转,观它的纹路、形状,莫名觉得与那枚胸针恨相似。
这世上只有她和sales知道,她曾在约会结束的那晚买了份礼物要送给贺徵朝。
sales不可能告知贺徵朝,她也不会对他说梦话袒露这件事,再者……
他把一个毫无价值的,称不上好看的树叶夹在书里,也并不符合他一贯的行径。
这个男人实在奇怪,分明半个月前还高高在上,拿她当蝼蚁、当小猫小狗对待,唯一周到的after care也不过是类比于擦拭眼镜污渍……她已不再为他的迷惑而困扰伤神,愿意保管好不该外露的情绪,他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些让人误会的事?
温知禾想不通,她狭窄的心胸,又鼓动起昨日午时的频率。
放好树叶,扣上书,她企图不见不看,按捺住扰乱的心弦,但她依旧会为此烦心。
查阅拍卖行发来的信息,温知禾蓦地发觉,原来那件礼物在第三天就要辗转到别人手中,即便它的价值并不算高昂,还有可能流拍。
但她好像是有些可惜的。
她挑拣了那么久的一件礼物,就要马上变更意义。
“不看了?”
贺徵朝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不知何时已经洗净手,折返到她的床畔。
温知禾把那本书搂在怀里,没有转手递给他,只稍稍扬起头:“你喜欢银杏叶吗?”
她问得没头没脑,一息间,贺徵朝心领神会。
“不算喜欢。”他坦言,目光如注,“只喜欢和你有关的这片。”
他果然会抓住每个时机,向她说些扰人的话,温知禾咬唇,忽地提及:“我送你的那片银杏叶……”
拧着书籍的边角,她低头,别扭地从头道:“那天我去饰品店,其实给你买了一件胸针,称不上是什么稀罕物,但如果你还想要的话,可以自己去拍卖行拍回来。”
“你送给我的?”贺徵朝低吟片刻,面色凝了一度。
“本来打算等你回来送给你的。”温知禾补充道,垂下眼睫,“但是你爽约我两次,没有回来。”
“所以我连带一些珠宝,国画,转给拍卖行了。”
温知禾想着重强调,那些没什么价值,只是她一时冲动而舍弃的,如果他能拍回来,她就给他一次小小的,小小的机会。
她还没说完,贺徵朝便问:“什么时候,在哪里?”
温知禾微顿,看到他眼底的急切。
第62章 怎么陪
贺徵朝在片场陪了她两日, 第三日便搭乘航班回燕北。他向她详细问了拍卖晚宴的地点、时间,并承诺下次再见, 会戴着那枚胸针。
之后,温知禾收到了他的行程表,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商务里,要挤出时间来探班,的确只有零碎的半天、一天。捏着手机踌躇片刻,温知禾拒绝掉他的探班申请。
“嗯,为什么?”
通过耳机, 温知禾听到他和缓磁性的声腔,耳廓染上了一点红, 避免被他误会, 赶忙蹙着眉解释:“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如果你隔三差五来, 耽误的可是我的拍摄进度。”
温知禾说得义正词严,像严肃板正的老学究, 贺徵朝很轻地笑了下,并未深究,只道:“我会在来之前提前通知你,如果你没空,我也可以在片场陪着。”
“怎么陪?”温知禾走出套间,与过路人擦肩而过, 放低音量,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贺徵朝没有正面回答, 语调透着莫名的暧昧:“你想怎么陪?”
三天时间,在第一晚之后, 他们每晚都在做,躺在床上, 她坐在上面或箍在下面;趴在桌边沙发边,被捂着眼抓着头发打芘股吞吃它;或是被他抱跪着,一下又一下地坠咬。
他的精力旺盛得可怕,仿佛是又回到沙场的国王,不断掠夺搜刮她这片土地。而她竟也愿意配合,和他没羞没臊地彻夜不眠做到天亮。
这一定是体内激素过剩的缘故。温知禾为自己找了个好理由,但心里还是不自觉发虚。
“怎么不说话了?”
耳廓里,又传来贺徵朝低沉的声音。
温知禾如梦初醒,看见迎面而来的小雪,心跳骤然漏停一拍,撂下一句话便结束通话:“我要上班了,先不说了。”
她挂得干脆,贺徵朝听了片刻忙音,才放下手机,垂眼看通话时长,还不到五分钟。
按下呼叫键,原本应在十二点一刻送餐的乘务员,这才得到准许,推着餐车把午餐送来。与此同时,夏博易也从隔壁客舱过来,站在他身侧,毕恭毕敬地问道:“贺总,刚才贺董打来电话,说是一会儿会为您接风洗尘,接您去熙和会吃顿饭,下午那场慈善拍卖会,需要联系委托吗?”
一场不算隆重、来者大多为明星艺人的慈善晚宴,和无法推脱的家宴饭局,孰轻孰重都应当选择后者,但夏博易秉持着极高的职业素养,还是会事先问询上司的意见。
“不用。”贺徵朝反扣手机,“让拍卖行的人把时间往后推。”
夏博易停顿三秒,明白过来意思,仍有迟疑:“那您想定哪天?”
贺徵朝平淡道:“我哪天空闲就哪天办。”
夏博易彻底顿悟,心里不由咋舌,贺总可真会为难人。即便没时间去,也不打算联系委托代拍,偏让拍卖行的人把晚宴往后推-
下过几场梅雨,今后江南一带的两个月都是大晴天,九月份,彻底宣告进入炎热盛夏。
不同于需要活跃在镜头里的演员,温知禾作为导演,可以尽情地坐在棚子下,偶尔需要指导调度或挥发演员状态,才会主动走入暴晒区域。
但事实上,即便拍室内场景、坐在棚子下吹着风扇,温知禾也仍然大汗淋漓,好不到哪里去。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几日的放纵让她穿不了露肤度高的衣服,每天都要变着花样地戴丝巾、穿长裙长裤防晒服,三十六度的体温,愣是被她捂得要高了两度。
温知禾在洗手间拆下丝巾,瞥见脖颈间的草莓印,还是默默系上,吹干双手,回去和小雪拼桌吃饭。
她坐下来拆饭盒,看小雪双眼无神,不由关心:“你最近怎么了,睡不好吗?黑眼圈这么重。”
小雪低头扒饭的动作停了下,连忙摇头:“还好还好,就是最近熬夜熬得有点儿狠,现在喝中药调理好了,何况……”
温知禾诧异:“嗯?什么。”
小雪脸微红,缓缓吐息:“没什么。”
温知禾不疑有他,像往常一样聊闲天:“不过什么中药这么灵呀,可以给我来两副吗?我最近也睡得不是很好。”
小雪点头,满口答应:“可以的姐。”
说着,小雪又倒杯热水给她:“您最近嗓子也不太好,多喝点儿热水吧。”
保温杯盖放在手边,温知禾没动,对小雪说了句谢谢。
她吃得很慢,午饭还没挤满胃腔致使晕碳,所以大脑还能转得过弯。
眼望水杯里平静的水面,温知禾思绪迁回,顺着刚才的对话,依稀察觉到不对劲。
难道是那两天她和贺徵朝吵到隔壁了?可她也没喊……
不论如何,想到这一点,温知禾都觉得自己挺不占理的,她握着筷子轻轻戳米饭,没了胃口,草草收拾干净,也好意思和小雪说话。
扔完垃圾,她去洗手间又洗了遍手,刚出来,就见小雪小跑到她跟前,急忙忙地传话:“姐,刚刚有个阿姨来找你,说是你家里人,还给你送了些水果。”
她匀上一口气,指向身后方:“但我没听说您有家人要来,就没给放人,您要不去看看?”
温知禾微愣,脑内闪过一道人影,手慢慢攥紧:“好,你带路吧。”
小雪走在跟前领路,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温知禾便遥遥看见一个拎着水果的女人。
女人还在与工作人员谈话,偏过头与她四目相视,那张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让温知禾本能地僵在原地。
血液自脚后跟逆流而上,在看见女人向她招手时,温知禾才勉强回过神。
“温导。”
场务见了她,礼貌打招呼。
温知禾点头示意,没出声回应,望向眼神炽热的女人,她摆不出表情,面色很平静:“你们去忙吧,我和阿姨单独聊两句。”
听到称呼,温荷愣了下,没出声纠正,沉默着看她旁边的人散去。
良久,等周围没了人,温荷才拎起水果,缓声开口:“知禾,这是我特地顺路从家带来的荔枝,还有猕猴桃,都是你以前爱吃的……”
温知禾没接茬,望着她,开门见山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话音甫落,温荷欲言又止,没说出什么有用信息,温知禾也不纠结于此,皱着眉:“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只是送个水果?”
提及水果,温荷又像刚才那样,说着车轱辘话:“对对对,猕猴桃和荔枝,都是你爱吃的,你先收下吧,不然放久了会坏的。”
她干笑着,不迭把水果篮推到身前,温知禾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扯唇轻哂:“我不吃,我对荔枝过敏,你忘了吗?”
温荷脸色一白,很快又道歉:“可能是我记岔了,但如果你吃不了荔枝,那猕猴桃……”
“我都不需要,你要么带回去,要么扔垃圾桶里。”温知禾眼里透着很清淡的水雾,嗓音也很冰冷,“你是记岔了,因为是我随便说的。”
“我既不喜欢吃荔枝,也不过敏,只是以前很少能吃得到,所以才经常和你念叨。”
温荷面色更难堪,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温知禾心里像堵了团棉花,不想再与她攀缠:“下午我还有事,你请回吧。”
她转身挪步,温荷回过神,紧张地上前拉住胳膊:“等一下,知禾!”
被人拉扯,温知禾也完全可以甩开,但下瞬,她却听见温荷说:“你宋叔叔的生意出了问题,欠了很多债,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来找你,不然他就要,就要去找你那个贺……”
“贺”字刚出来,温知禾便敏锐地捕捉到,她转过头冷冷地看向温荷:“贺什么?”
温荷手松了一松,双眼微红,开始答非所问:“你和这个贺总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知禾,实在是因为……”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温知禾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和温荷沟通,声量不由拔高了些,“是想找我借钱?”
温荷抖了一下,难为情地承认:“是,但我也是没办法,否则你的叔叔就要去找那个恒川的贺总……”-
航站楼人流涌动,VIP通道清闲无阻。
贺徵朝下了飞机,乘上专车前往熙和会,途中听夏博易已经与筹备拍卖晚宴的人交谈好事宜,便放下心,阖眼养神须臾。
贺鸿忠很多年没回燕北,说是被聂盼珍气得去了海城独居,实则是因身体抱恙,外加常年守墓,才长久地居住在那里。贺家家大业大,旁支脉系不算少,真正能逢年过节聚拢在一起的,却少之又少,上次浩浩荡荡齐聚一堂,还是因为某位伯父二婚娶妻。
家里很少再有喜事,但倘若他要与温知禾办婚礼,没理由不提前招揽全家,设个专门的宴席。
贺徵朝按着太阳穴,恍惚间想起,年后的那次认亲。那时温知禾穿了一身白,像雪地里的小狐狸,胆儿也小,只敢待在他身边,聂盼珍问一句她答一句,扮演得有模有样,手心却全是汗。
她也许不知,其实这场假结婚,聂盼珍也是知情,不过是为配合他,挡下一些没由来的婚事。
他无心娶亲,至少在当时是如此。聘用一个好拿捏的,能用钱打发掉的“妻子”,完全是上上策,而造成现在局面的缘故,大概也出在……他挑选了一位太过惹人喜爱的妻子。
贺徵朝轻哂,倒也不后悔。
有些缘分存在得毫无道理,他理应感恩戴德,只不过他从未想过,当初误认为的精明手段,反而成了一大败笔。
迄今为止,不论温知禾再怎么离不开他,也从未松口答应,愿意同他登记结婚证。
当初没给成的婚礼,到现在,成了他梦里的空中楼阁。
轿车停在会所门口,礼宾下台阶开门,贺徵朝掀起眼帘,略一整理衣袖,下车跟随接待员走向顶楼包厢。
电梯刚直达高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贺徵朝停步,拾起来看,联系人赫然是他的小太太。
第63章 十分钟
贺徵朝几乎快要忘记, 温知禾上次主动拨来电话是什么时候,他一手抄进裤袋里, 在按接听键前,低眉用目光示意招待员离开,随后自行向窗边走去,滑开屏幕。
“贺徵朝……”听筒里传来她绵软的轻唤,带了一丝急切。
从乘坐飞机落地到现在,贺徵朝对相隔异地的感触还不算深,直至温知禾的声音落入耳中, 心底才慢慢涌上这种端绪。
他温声询问:“怎么了?”
“嗯……”温知禾很闷地应,“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空气停了数秒, 温知禾才慢慢吐息:“你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
贺徵朝莞尔:“什么叫奇怪?”
“就是……”温知禾捏紧手机, 像被空气堵住喉咙, 没了话音。
她该怎么和贺徵朝说?说她有个做生意背了一屁股债的继父会找上门?这会不会被贺徵朝误解为她和他们其实是一伙,只是她为明哲保身而故意打电话这么说?
温知禾很想告诉贺徵朝, 千万不要接见任何自称是她亲戚的人,可她根本不好向他开口解释自己家里的情况。
“是还没想好怎么和我说,还是不想说了?”
贺徵朝又问起,很平和的语气。
温知禾抿唇:“都有。”
听筒里的男人低声轻笑:“那我再给你思考的时间。”
他在这种时候,总会表现得格外耐心,温知禾觉得耳廓有点热, 把屏幕拿远些,用手搓了搓耳垂, 别别扭扭:“你没事做吗?”
“嗯,先解决你的事儿。”贺徵朝淡道, “你的事没谈完,别的不都是其次的。”
温知禾把耳垂揉得通红:“你又说这种话……”
“什么话?”他明知故问。
温知禾才不搭腔, 她垂眼看着脚尖,被他这么一搞,心底的紧迫无措似乎荡然无存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想法?没有必要吧,只是提醒、表态。
思绪回笼,她听到贺徵朝偏远的声音:“再给我十分钟,和他们说。”
温知禾知道他应该是在和别人说话,小声问:“你在忙什么?”
贺徵朝:“不忙,和家里人吃饭。”
温知禾哦了下:“那先挂吧。”
“不说了?”
温知禾没说话。
“十分钟。”贺徵朝强调,“我们还有十分钟。”
“我想听听你主动打来电话对我要说的事,但如果还没想好,之后我会再回拨你。”
温知禾:“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他们的声音同步落下。
温知禾听得清他后半句,贺徵朝也听见她说的话,但不确定:“你说什么?”
温知禾缓过来,一字一顿:“我说。”
“……我希望你不要管我的事。”
这次轮到贺徵朝没有做出回应,空气又静了几秒钟,温知禾看到窗外忙活的场务、摄像师,以及交谈的美术指导,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和贺徵朝掰扯,哪怕是一件无关紧要、极为大不了的事。
这番话会给贺徵朝带来误会,毋庸置疑,可她必须说:“我的事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所以如果有人要麻烦你,你不要理会……”
“你指哪方面。”贺徵朝倏地问起,话音沉了几分,“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温知禾否决得极快,不给他再说的机会:“挂了吧,你忙你的。”
又是一阵忙音,贺徵朝看眼手机屏幕,选择再回拨,但温知禾不接。
他拧了拧领带结,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把手机拨给还在片场的赵助理。
电话很快被对方接听,贺徵朝直入正题,声音清冷:“片场那里出了什么事?”-
温荷一个人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回程的车票钱都没有。
温知禾不认为宋家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但温荷也确实掏不出什么钱,整个人都很拘谨,全程都得由人领着。
小县城的交通不是很发达,包辆网约车送到机场会更省事方便,温知禾帮她下单了一辆,打算在开工之前将她送去车站。带着温荷到酒店暂时安置等车,拿到身份证的时候,温知禾才发现这是一张已经过期消磁的,问她怎么来的,还是车站有好心人给她办了电子版的临时证明。
身份证上的温荷还是六年前的模样,一头长发往后捋,有中年人的岁月痕迹,但看着挺有精气神,现如今她剪了个及耳的短发,白发若隐若现,仿佛老了十几二十岁。
温知禾把温荷的身份证塞回包里,接了杯热水递过去,打完电话回来,语气很淡:“一会儿车来了我的助理会陪护你到机场。”
温荷抱着喝完的杯子,停顿须臾,考虑了许久:“知禾,你真的不愿意帮一把宋叔叔吗?好歹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如果他一不小心进去了……”
“和我有关系吗?”温知禾冷不丁打断,深深地看着她,“他是生我的人,还是养我的人?这些年我有花过你们家一分钱吗?”
温荷眼眶微红:“那你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呢?”
温知禾眼角也涌上一股热意,她忍着不发作,反而笑了下:“嗯,也就这种时候你想起我了。”
温荷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她潸然泪下,连忙解释:“是因为家里经常有人来催债,我是受不了才来找你。”
“受不了就离婚。”温知禾说得平静,几乎是下意识:“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离婚了。”
温荷愣了下,仿佛明白过来什么,音量拔高了些:“你还是怨我和你爸离婚?”
她不唯诺,眉心紧锁着,穿透过往的时光,说着起曾经的话:“你爸那种事闹到街坊邻居人尽皆知,你觉得我要是不和你爸离婚,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知禾,是你爸抛弃了我们!”
“我不认为这是抛不抛弃的问题,我也不喜欢这个词。”温知禾捏着桌边,让自己稳定心神,水雾从瞳孔里散去,坚定又平和,“是你带我走出那段婚姻,告诉我今后只有我们母女彼此,所以要好好过日子,不要管别人的目光。”
“但如果非要说抛弃的话,不是你抛弃我吗?妈妈。”最后二字,温知禾说得清浅又轻微,像泡腾片落到水中,很快消散,弥留的气泡是昙花一现,是许久未称呼的陌生。
温荷的气焰泄尽,眼里花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看着温荷以前的旧照片,再看现在的她,温知禾始终不明白,当初穿着挺括制服,那样耀武扬威,傲气十足的温荷到底去了哪里。
她小时候是那样崇拜她,听她说离奇又惊险,怪诞又啼笑皆非的案件,转瞬去班级里,头头是道、依样画葫芦地讲给朋友。
温荷不再做那份体面威风的工作,去端茶倒水,去别人家里帮佣,也是她的选择,温知禾没法置喙,可她为什么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抽身,又能很快毫不犹豫地投入另一段没有自由可言的婚姻里做家庭主妇?
她有多少年没有自己出远门过?身份证是过期的都不知;她有多久没有给自己买件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前年夏天的裙子。
从发誓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再到引以为鉴绝不重蹈覆辙;从曾经促膝长谈无话不说,再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罅隙里不是穿透的过堂风,而是一堵实实在在厚重的墙垣。
青春期时太过敏感,温知禾不是没向她说过那些刺痛人的话,她喧嚣,不忿,锲而不舍地质问、控诉,企图让温荷像从前那样;也曾顺从,平和,默默无闻地承受不被关照、记起的时光。
或吵闹或安静,或蛮横或冷暴力,她不得不承认,那时的她还是很爱温荷。
可现在她绝不可能帮她。
一通电话打破宁静,是网约车的司机拨来的,听着耳畔属于当地人的女声,温知禾思绪迁回,揉了揉眉心:“嗯,马上下楼。”
她看向温荷,双眼淡得像圆镜:“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是温荷曾在电话机里对她说过的话。
她走过熟悉的街道小路,来到老式楼房,因为找不到钥匙打不开门,就坐在楼梯口做作业。
绕到楼房隐蔽的铁栅栏旁,温知禾看见温荷从一辆轿车下来,她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和当时还是陌生男人的宋清风相拥,互诉衷肠。
那时她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值得高兴的秘密。
后来她才知道,温荷要去一个新家。
不属于她的家。
温知禾收拾好情绪,将温荷送到楼下。一路上,温荷都很平静,直到看见那辆车,她忽然不顾旁人的目光,没那么体面地拽着她的衣袖,像豁出去般,哭诉着辛酸不易。
酒店礼宾、助理、过往的路人一一看过来,这里距离片场不远,还有刚吃完午饭的工作人员往她这眺,温知禾揽着温荷的臂弯,难以撒手,颇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
青天白日,她难捱这么多人的目光,手在抖着,并没有发现口袋里颤动的手机-
贺徵朝第三次关静音拨去电话,仍然不被接听。
对酒桌上的审视寒暄,觥筹交错,贺徵朝不以为意,兴致缺缺,始终敛眉垂眼看着手机屏幕。
包厢门口,夏博易通过礼宾带路,绕过屏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耳语。
坐在主座的贺鸿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见他这最满意的继承人即将早退,他终于不由开口:“干什么去?从刚才到现在就心神不宁,像什么话。”
餐桌上的都是一些贺鸿忠的亲朋故友,彼此在早年就有着纵横交错,难以割舍的关系,论资历论辈分,贺徵朝都是后辈。他系上前身的纽扣,微微躬身,望着一圈人,举起一杯酒大方回应:“有些要紧事没办完,我先退了,还请诸位前辈见谅,之后我再回请大家。”
他没喝这杯酒,稳当地落放到桌上,继而向后方大步流星走去。
饭桌上沉寂了一息,众人看着贺徵朝消失的背影,继而皆不由自主地端详主座上的男人的脸色。
贺鸿忠早年本就长得黝黑,现在年纪上来,老脸满是横肉,笑或不笑那张脸都渗人严肃。
这会儿他面无表情,大家心里都犯怵。贺氏集团不论在燕北、国内,甚至国际都有着数一数二的声望,现在小贺总独揽大权,大刀阔斧地处理一桩桩事,羽翼早已丰满,他们底下这些人也就只敢仰着贺董蛐蛐,哪儿能捅到人跟前说不是。
他们噤声屏息,只等贺董发话再应和。
谁料他冷哼一声,以锐利的目光瞪来:“这是都不打算吃了?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
众人:“……”
气氛短暂地沉寂,直至一个女人举起酒杯,笑吟吟道:“贺董,我敬您一杯,祝您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这番敬酒突兀但讨喜,好歹把氛围重新热络起来,就看贺董领不领这个情。
贺鸿忠看向那个年轻的女人,狭长年迈的双眼微微眯起,根据她身侧的人考量身份,倒没拂面,挥了挥手,主动问起:“坐吧孩子,你是……”
女人依旧站着高举酒杯,笑道:“我姓安,名是我奶奶取的,安琬英,叫我小英就好,贺爷爷。”
对她刻意的拉近距离,贺鸿忠没太在意,转而侧耳去听心腹递来的话。
大概了解来龙去脉,贺鸿忠眉头紧锁,摇摇头:“真是为这小姑娘?”
李叔点头应是。
贺鸿忠“嗬”了一声,冷笑:“我当是什么大事,还好意思早退!”
李叔眼观鼻鼻观心,又接着道:“夫人刚也来传话。”
贺鸿忠停顿,攥拳轻咳两声:“算了,别传我不爱听的话,今儿我又不回去,爱谁谁回。”
李叔欲言又止:“夫人说了,您要是不回,她就当您是在外面包了小姑娘。”
贺鸿忠瞪眼他,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然后,她还说什么了?”
李叔:“她还说,您要是再擅自回燕北,就别怪她不客气。”
听这番话,贺鸿忠也气得要撂下碗筷离开,他兀自给自己顺气了好一会儿,又道:“你去查查他那个老婆,什么来头,就敢这么不像话!”-
电梯抵达一楼,梯门敞开,贺徵朝快步流星循着大门方向一路而行,夏博易跟在后侧都有些跟不上,分明他的腿也不短。
走出旋转门,下阶梯来到车旁,夏博易看眼手里的消息,这才有说上话的间隙:“拍卖行那里已经派人将夫人送的拍品放回家了,至于您说的人,确实前几天来分公司找过您。”
所谓的仪式感没时间进行,干脆就把拍品暗度陈仓收回来,这不仅稳妥也更方便。夏博易已经习惯上司随时更换的方案,反正为难的不是他,而是筹办那场晚宴的举办方,至于后者——
门由门童开着,贺徵朝没进,侧目睇他。
夏博易双手垂放身前,补充道:“在南城那儿。”
贺徵朝上了车,略一颔首:“找个时间安排一下,继续说。”
轿车冷气十足,私密性极好,贺徵朝刚坐下,便拿出手机查看是否有新消息,只可惜他拨过去的电话没一道被接听,消息也没有任何回应。
自从她开始拍电影,擅自提分手,这种事就屡见不鲜。
听着夏博易在耳旁娓娓道来的话,贺徵朝脑内串联成线,大致了解了情况。温知禾母亲离异再婚重组新家庭,这是先前他就知道的事,她继父欠一屁股债,要偿还的额度也不算高,她大概是手里有资金可还,所以不愿……
某种丝弦铮了一下,响起她曾说过的话,贺铮朝的指骨微微蜷曲。
温知禾除了不愿麻烦他,还有一种原因。
那就是她本不信任他。
第64章 巧克力
电影预计还有不到四周就能拍完最后的部分, 演员状态好,各部门配合到位, 说不定还能再缩短时间。
温知禾是数着日子,在自己的愿望本上挑勾,一个又一个,连做梦都是电影相关联的事。
从立项选角再到定妆搭景,从正式开机再到拍摄末期,每一步每一个环节,她自己尽力而为, 也不乏有团队的支持。快了,很快了, 只要等后期制作送审, 找媒体做宣发, 院线再发行,她的电影就会被人看见。
之前她害怕贺徵朝故意喊停或是压档, 将各种可能性想个遍,却从未想过,最后令她崩溃无助的,是温荷在所有人面前的叫喊责骂、无理取闹。
最初记忆里的温荷离她越来越远,一地鸡毛的初婚,并未改善的二嫁, 大的小的琐事、不被认可的身份、毫无价值的职位……她想过无数种造成温荷现如今模样的可能性,但她没办法为对方找借口。
——宋叔叔也养了我们好几年,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连一点忙都不肯帮?算妈最后求你, 这是最后一次。
——你现在是长本事了,都开始拍电影了, 傍上有钱人做富太太就能忘本了?
当街吵闹被人看见不可怕,被指着鼻子骂不孝也算不了什么,这只是一个小县城,没有多少摄像头,片场全是自己人,温知禾身心俱疲,将温荷送回酒店,最后的支撑点被抽丝剥离,终于不由宣告下午怠工。
她把自己反锁在酒店房间里,躺在床榻上许久,闷头哭了会儿。
门外有人按门铃、敲门,温知禾都置之不理,丢到一旁的手机响了很久,久到自动关机才清净。
温知禾给自己一个下午的时间收拾情绪,而事实上,两个钟头之后她便能想清楚事情、思考问题。理智占上风,却不代表感性情绪不存在。
她深知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她就是觉得丢脸,可怕;她深知只要坚定底线,就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她,可她仍然觉得无所适从。
这里的被罩床单刚被换,柔软又崭新,不知怎的,抱着另一张枕头,温知禾却闻到独属于另一人的气息,是令人安心的沉木香。那几个夜晚她都曾枕卧在这种清冽的气息里,对于已经习以为常的味道,她竟有些怀念。
面颊上的两行泪已是半干,枕巾被濡湿一大片,温知禾松开可怜的枕头,视线朝上平躺,听着滴答滴答的时钟,心里愈发空虚。
窗外还是一片艳阳天,她没有去拉开帘子,视线对焦在床头柜上,那本被贺徵朝留下的书籍。她拾起来翻开到夹着银杏叶的那一页,发现叶片已经干枯轻薄,没了原本嫩黄的颜色。
旁边还有一盒巧克力,酒心的,海盐的,焦糖咖啡的……有着各种各类不累同的口味,是贺徵朝排除她的过敏源,专门找人罗列组合好的巧克力。他说,尽管她一天吃两颗、三颗也没关系,等到她吃完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
圆桌上的花瓶插满了玫瑰,前天是卡布奇诺,昨天是洛神,今天是厄瓜多尔,寓意好运,等待,思念。她并不了解玫瑰,也只知道大众熟知的几类花种,所以贺徵朝送了绝不出错的玫瑰,也只是玫瑰,她能分辨得出的玫瑰。
玫瑰是他的替代品,巧克力是倒计时,温知禾下定决心对这些开得艳丽、每日换新的玫瑰熟视无睹,也不打算吃这盒巧克力的任一口味。她想矜持地留到贺徵朝来的那一天,把完整的巧克力盒展示给他告诉他,其实她一点都不想他。
眼泪是咸的,涩的,苦的,她缺乏糖分,所以吃一些也不要紧。
温知禾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驱使自己拆开包装,按照顺序拿了第一颗第二颗,塞入嘴里咀嚼,意外的好吃。
她并不满足于只吃这两颗,到最后竟只剩最后一排的五颗。
五颗,每天一颗,也就是贺徵朝必须在第五天回来。
如果她今天就吃完,告诉他这里已经空空如也,他会来吗?
温知禾放下巧克力盒,手臂拥着双膝,将下巴枕在上面深埋。
理智告诉温知禾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今天刚走,每日的商务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不能再拖延,怎么会来,又怎么可能。
何况她今早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不要管她的事,现在再告诉他自己很需要他,多荒唐。
床头柜的手机还在充电,温知禾拾起来,长按开关,胸腔下是剧烈跳动的心。
她有所预料,也暗暗期待,但没想到的是,在她看见那32条未接来电的时候,屏幕正好弹出他的来电。一切都是那么恰巧,恰巧到温知禾甚至都来不及失望。
——即使只有一个钟头,一次午休时间,我也会来。
——你可以不信任我,毕竟我还没证实这些承诺,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今后的每一天,只要你想到我,需要我,我一定会出现。
他打了几通未接电话?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要做?还是说,他是因为上午那通电话生气,特意来质问?
髌骨抵着胸膛,与突突的心跳共振,温知禾不免有些悲观,不敢去接,也不敢想,那些等着她开工的摄制组、演员怎么办。
她好懦弱也好矫情,因为一件小事耽误所有人的工作。
十秒钟。
电话铃声只能持续十秒钟。
贺徵朝给了她十分钟的时间说清楚那件事,但她拖延,踟蹰,好面子,瞻前顾后。她还很吝啬,只给他十秒钟的时间,等他会不会再打来第二通电话。
铃声停了,屏幕上的蔚蓝色壁纸亮堂刺眼,反映在她的面容上。温知禾看着一行行垃圾广告,几十条未接来电,还有其他人慰问的消息,心里突然静了下来。
而下瞬,屏幕再度弹窗显示来电联系人。
他竟然锲而不舍地又拨来了第二通。
温知禾不由愣怔,在出神的第三秒,她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显示开始读秒,温知禾放到耳边,听到他伴随着电流的磁性声音,眼眶又涌上热意。
听筒里,贺徵朝浑厚地叹了一息:“哭了?”
温知禾抹开泪:“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贺徵朝嗓音放沉:“怕你出事。”
“不仅我的助理向我汇报过,你的助理也给我打过电话。”贺徵朝顿了顿,又问:“现在在酒店套间里?”
温知禾嗯了下,迟疑地抿了抿唇:“……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温知禾不答。
“我知道一些。”贺徵朝握着手机,垂眼道:“但我想听听你说的。”
温知禾感觉有无数根针密密匝匝地扎到心口,不疼,又麻又痒,她的脖颈确实红了一片,是被哭红的。
她垂眼攥着手指,回得慢吞:“你都知道什么?”
贺徵朝缓缓而言,是轻哄的口吻:“我知道有一个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鼻子。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遇到烦心事,暂时想要寻清静,稍微喘口气。”
“她现在也许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天要塌了,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我打来电话,想问问她,她是否还好。”
温知禾的泪戛然而止,眯眼只能勉强挤出很细微的泪珠,因为鼻塞,她不得不张着双唇来呼吸,所以呼吸频次并不是很平缓。
贺徵朝一贯喜欢用哄小孩的话来哄她,不论是床上还是平时,以前她最恼他这种口吻,但她却愿意配合:“……她还好。”
贺徵朝:“嗯,那我放心些了。”
他一再柔和:“所以可以和我说说,她哭鼻子的具体缘由吗?”
温知禾扯了下唇:“她不想。”
贺徵朝轻叹:“好,没关系。”
“但我想知道,她是因为羞于开口,还是不想和我说?”
这是一句差不多的问题,在今早的那通电话里,温知禾已经听过。那时她什么都不说,擅自挂断他的电话,他既不计较也不深究缘由,又问一次。
温知禾不再模棱两可:“我觉得好丢脸,所以不想说。”
“嗯,那为什么觉得丢脸?”贺徵朝拿出百倍耐心,循循善诱,“如果你愿意和我说,事情也许很快就能解决,你还能得到一笔不少的奖金。”
温知禾懵了一懵,费解:“你要给我钱?”
“不是给你。”贺徵朝的语气变得古怪而隐晦,“是给愿意信任我,回答我的人。”
温知禾感觉自己被他摆了一道,甚至怀疑他主持过儿童节目,就喜欢逗小孩儿。
她也来了劲儿:“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就不信任你,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贺徵朝闷声轻笑:“是我猜错了。”
温知禾小声咕哝:“多少钱。”
贺徵朝不像从前,直接予以一个准确数字:“看你怎么回答。”
温知禾:“……”
“你不会耍赖吧?”
“不会。”贺徵朝说道,“怕小导演又哭。”
温知禾磨了磨牙,轻哼:“你怕什么……”
“一分钟,想好怎么回答。”贺徵朝给了一个时限。
温知禾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我妈今天来找我了,因为我的继父做生意欠债,她想让我帮忙还钱,我说我不会帮她,她就在所有人面前骂我不孝顺。”
“还有,本来今天下午还要补拍昨天的一场戏,我擅自罢工了。”
一旦放松下来,开了坦白的小口,温知禾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她平静地一口气说完,偶尔东扯西扯,补充一些贺徵朝可能会疑惑的地方。
但他并没有出声打断她,全程都很安静,如果不是看眼屏幕,温知禾都快认为他已经挂断了。
或者说,是把她静音。
温知禾的脸燥热不已,把两行泪痕蒸干了,声音也很沙哑:“你会觉得我矫情吗?”
“不觉得。”贺徵朝否认。
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便回答她:“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你没必要觉得那是坏的,是不好的事,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坏’情绪,你是没办法辨认什么能让自己开心。”
贺徵朝看向舷窗外,倒映在眼底的天际湛蓝辽阔,像被洗涤过,目光很静:“何况你父母的过错、债务也不该由你承担,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懂得拒绝是好事。”
“……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温知禾闷声打断,头埋得更低,“好丢脸的。”
贺徵朝轻叹:“你会觉得丢脸,意味着你敏感、有自尊、有道德观。敏感是好事,所以你适合创作,能透过镜头捕捉到别人很难发现的美,写出动人的、值得被大众所看见的作品;有自尊心有道德观念更是你的优点,你不应该为此自责。”
“你是资方也是导演,偶尔给自己放个假,只是一天,没人会有怨言,毕竟这花的是你的钱,你的时间。也许现在大家就像好不容易拥有一节体育课的学生,暗暗松口气。”
温知禾觉得不对劲:“那如果他们都在那里等着我呢?今天下午很热的。”
贺徵朝轻笑:“你看,你很善良,也很贴心。”
温知禾感觉自己被他戏弄了,以掌敷着滚烫的脸,秀气的眉头微蹙:“……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哄别人?”
贺徵朝:“只有你。”
“如果我说我不信呢?”温知禾闷哼。
贺徵朝又笑了下:“也许该伤心的是我了。”
温知禾想把手机挂掉,又不舍得,愤而嗔道:“幼稚鬼。”
“是很幼稚。”贺徵朝承认,“好些了么?”
温知禾拿纸巾擦了擦下巴,不回答。
贺徵朝继续道:“我分得清你和你家人的区别,我只在乎你。”
他的嗓音一再低沉:“我也只想听听你说的。”
温知禾攥着纸团,胸口像被陨石撞击,没有任何抵抗力,她瓮声瓮气地问:“你不觉得很穷酸很市井吗?我是从这种家庭里出生。”
“当然,我能这么问,我还很虚荣。”
“不会。”贺徵朝又叹。
“是吗?”温知禾又抹了下从眼角外出的泪,幽幽道:“我记得在你第一次向我提出假结婚的时候,还说我身上没有一件名牌,提不起一点性趣。”
贺徵朝顿了顿,依稀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不由失笑:“你还记得。”
温知禾咬字清晰,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我什么都记得,你对我的不好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正你不能赖账。”
“嗯,我知道。”贺徵朝略一颔首,卷翘的声腔带了几分郑重,“往后的时间,请让我向你赎罪,亲爱的。”
“你的前半生贫穷、困苦,所以后半生你理应幸福,我会承担起让你富足的责任,我承诺,你会拥有穿戴不完的漂亮衣服、珠宝、包包,以及花不完的钱,拍电影永远不愁的资金。”
温知禾很难不为之心动,但她又开始持拿起矫揉造作的矜持,闷声嘟囔:“就会说漂亮话。”
贺徵朝:“你有一双锐利又漂亮的眼睛。”
“我相信,你是可以看见我的作为,并衡量是否合格。”
温知禾要被他的糖衣炮弹轰得眼冒金光了,她按着心口,忽地想到:“所以你是不是已经提前查过我了?”
“知道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很早。”贺徵朝没否认,眉梢轻挑,“即便是假结婚,也是需要做背调的,妹妹。”
温知禾把纸团拧碎:“那你还问我。”
想起他说的话,温知禾没话讲:“……算了。”
彼此无言,空气又静了静,温知禾有些不舍挂断,又不知该说什么,便问:“我回答你这么多话了,你要给我多少钱?”
听筒里又是很轻的笑,贺徵朝唇角微掀,目光柔和:“你想要多少?”
不待温知禾回应,贺徵朝又道:“给你一张支票,自己填。”
温知禾不假思索:“那我顶格写,让你倾家荡产。”
她随口胡诌,贺徵朝却答:“好。”
温知禾彻底没话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巧克力包装,发热的手机被夹在耳廓与脖颈里,很温暖,少顷,她垂下眼睫,缓缓道:“巧克力快吃完了,还剩下最后五颗。”
“贺徵朝……你什么时候可以来?”
贺徵朝不难听出温知禾语气里的希求,他也明白巧克力指的是什么。
他确实没办法做到即刻抵达她身边,但他承诺:“三天之内。”
“你可以一天吃两颗,直到最后一天吃剩下的一颗,也可以今天就吃完。”他用不紧不慢的语气,不断放宽条件,又束缚自我,认真道:“就当做我没能履行诺言。”
说到这,他又慢悠悠地说:“所以下次见面,我会再弥补你。”
“我的胃口哪有那么大,都吃二十颗了。”温知禾蹲坐得腿麻,拿稳手机,慢慢把腿展开,皱着鼻子道:“我又不是饕餮。”
贺徵朝笑着认同:“是。”
“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想我的。”
第65章 一辈子
他像在诱惑她说出那三个字。
巧克力刚吃完没多久, 温知禾的舌尖还有回甘,说些甜腻的话倒也无可厚非, 但……
“好了。”
在她纠结得快透不过气时,贺徵朝倏地说道:“别想太多,今天先休息一天。”
“你担心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你只需要把电影拍完,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温知禾依旧不解:“你想怎么解决?”
“不会做不好的事吧?”她小心翼翼追问。
贺徵朝莞尔:“什么是不好的事?”
他压低嗓音,蛊惑感更浓:“我不是很明白, 你和我说说。”
他总爱明知故问,温知禾每次都是在床上听到这句话。
她才不配合他:“你知道的, 别问我。”
“举个例, 让我听听你是不是想歪了。”贺徵朝没打算放过她。
温知禾被他烦住了, 从地上站起坐回到床上,想挂断电话, 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嘱咐,低着头闷闷道:“我已经和家里人切割了,所以你没必要帮我替他们还债。”
“你也说了,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更何况你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贺徵朝唇角微勾;“那你认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意有所指。
无需动脑,温知禾又猜到他想听到的回答。她低着头, 看自己蜷曲的脚趾陷入地毯里,鼓鼓腮帮子, 没有落入圈套,委婉道:“是可以打半个小时电话的关系。”
贺徵朝又笑, 透着无可奈何:“是真不想让我帮?还是说的反话。”
“这有什么可说的反话,我又不是没有这个钱,而且我也是有原则的。”温知禾垂下眼睫,破天荒地主动说起内心话,“其实我希望我妈妈可以和那个叔叔离婚,虽然这样很不好。”
“而且如果我现在掏出钱帮忙填补,以后岂不是还会变本加厉。”
这点温知禾还是拎得清的。
贺徵朝嗯了声,不吝于夸奖:“很棒。”
“但你没必要考虑电影以外的事,这些事儿我都会帮你处理,按照你说的做。”
温知禾想说其实不用她会处理,可话落到嘴边,她又本能地产生了一丝丝依赖。
她想依赖贺徵朝,这很偷懒,也不是好事,但她确实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拍摄环境。
贺徵朝愿意帮她处理,她还乐得一身轻松。
温知禾辗转到洗手间前,抱着手机倚靠墙根,瓮声瓮气:“我要挂了,先不说了,我去洗澡。”
“嗯,剧组那里已经收到通知了,洗完澡好好睡一觉。”
他公事公办得比小雪还体贴到位,温知禾没办法指摘,抱着衣物去了洗手间。
电话还没挂断,时长持续延长,温知禾看着屏幕停顿一秒,假装没发现,点了外方放到柜台上,把身上的T恤、短裤一件件脱掉。
当她赤裸得只剩内衣裤时,再去看手机,贺徵朝竟还未挂断。
他今天……这么闲吗?温知禾内心古怪,拿起手机故作意外:“你怎么还没挂电话呀?”
温知禾听到纸张翻页的声音,贺徵朝的话语显得没那么实:“等你。”
他应该是把手机搁置到一边,方便办公。温知禾不知为何,玩心起来了些:“我还以为你要偷听我洗澡。”
“偷听么。”贺徵朝不紧不慢道,“被你发现了,这不是光明正大。”
“继续。”
温知禾:“……”
“我挂了!”
啪嗒一声,不仅有挂断音,还有她手指猛戳屏幕的动静。
贺徵朝手里的钢笔顿了下,眉梢微微扬起,忽地轻笑。
飞机很快降落,南城离着拍摄地不算远,只搭车也仅需两个钟头的时间,贺徵朝走出廊桥,抵达通道口上了车,坐在车上才暂时有休息的片刻。
夏博易也随他一路连轴转,刚才好歹在飞机上眯了半个钟头,虽不至于休息好,却也比咖啡的提神效果佳。他收拾齐整被批阅过的文件,提起这次行程要做的事:“贺总,人已经安排在下榻酒店的餐厅了。”
贺徵朝没搭腔。
夏博易透过后视镜去看,见他已经阖眼凝神,便也不再说。
夜幕四起,晚风轻扬,南城晚间的气温同样闷热。贺徵朝闭上眼,大脑像自动播放的录像机,不断重播那通电话的声音,模拟出情景。
有温知禾苦巴巴往嘴里塞巧克力的模样,她哭成红眼睛,红鼻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还有她衣衫半解抱起手机气冲冲质问的模样。不夹杂任何旖旎,可怜又可爱。
恍惚间,他也再度想起那场饭局,倘若那时他没说那番话,他的小太太是不是很快就能接受他。
他的人生很少有后悔的时刻,悉数起来,绝大部分都与她有关。出格的事,毫无道理的事也做了遍,再做一桩也没什么大不了。
解决妻子父母债务的问题,贺徵朝确实无需大动干戈,何况于温知禾而言,一个是她毫无血缘的继父,一个是她拎不清的亲妈。
但即便关系再浅薄,贺徵朝也想通过与她有关的人,窥探他所不知的过往,那些隐秘于资料里的旧时光,是那样稀奇,罕见。
轿车开双闪缓停于酒店,在领班的带路下,贺徵朝走到了提前预定好的包间。
在那里,他看到了温知禾的继父-
洗了热水澡躺倒在床上,温知禾久违地早睡一回,除非天公不作美,或是演员档期冲突,她才有这种奢侈的夜晚。
温知禾沾床就能睡,她的生物钟太准时,下午七点睡,晚间十一点就能醒过来。睁眼发现天是黑的,她颇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住惯了大房子,小酒店的套间根本关不住她。温知禾披了件外套,想出门溜达溜达,却见门口摆了一个外卖袋,一篮水果。
果篮不用看都知道是谁的,但外卖……她很确信自己没点外卖,而且麦当劳这种快餐食品,也不应该是贺徵朝点的,这上面也没有外卖订单号。
温知禾感到莫名其妙,拍张照发给小雪,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便先把麦当劳和水果篮拎进去,毕竟这麦当劳看起来好像放了很久,应该不是送错了。
温知禾下楼散步十分钟,买了点零食折返回来。
到房间她才看眼手机。
小雪为姗姗来迟而抱歉:【抱歉姐!!我刚看见消息】
【你说麦当劳呀,这个是阿姨给你买的,你不是晚上没吃饭吗?】
温知禾把最后一瓶酸奶摆到冰箱里,停缓了很久才关上冰箱门,偏过头去看那袋麦当劳,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不疼,很轻微。
扣上冰箱门,温知禾走到桌前,想把那两袋东西扔掉,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太浪费。
水果同样塞进冰箱里,至于麦当劳,隔天就会放坏。
鬼使神差下,温知禾将牛皮纸袋拆开了,看到里面放了一包汉堡、一包薯条,一包鸡翅,唯独没有可乐,有点好笑,扯了下唇,眼眶又热。
以前温荷工作忙到太晚,会例行带一份麦当劳回来,就是这些永远不变的老三样。
托秦姨的福,她已经很少吃这种快餐,也不爱吃了,当初看来是山珍海味的奖励,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而且还越做越小了,以前两只手才能拿稳。
温知禾不想浪费,也不好将冷掉的食物送给别人,她坐在桌前,拆掉包装咬了一口汉堡,干巴巴的面包胚,不算厚的合成肉,还有酸掉牙的腌黄瓜,都不是很好吃,温知禾用手背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休整一天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隔天去片场拍摄,温知禾的精气神很不错,想到要面对温荷把事情解决清楚,她的情绪也格外平静。
但当她问起温荷时,小雪却告诉她,温荷在今早就搭乘飞机回去了,说是贺总的人亲自让人接走的。
换了新手机以后,温知禾就没存温荷的联系号码,从旁人那里才得知消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贺徵朝为什么没有提前和她说?
安全起见,温知禾给贺徵朝发了条消息。
温知禾:【你把我妈妈接走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贺徵朝回得不算慢。
贺:【嗯,处理一些事。】
温知禾:【你怎么处理?】
贺:【面谈。】
他只给了简短的两个字,印象里,他的面谈可不是坐下来喝喝下午茶那么简单,向来是用温声细语的口吻,说些不那么让人舒心的话。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但温知禾相信,因为她,贺徵朝也不会做很过分的事,她理应信任他一些。
不过一想到温荷会和他面对面谈判,温知禾仍会有些紧张、担忧。她正准备敲字组织措词,下瞬,左侧的气泡又多了一行。
贺:【今天的巧克力还剩几颗?】
温知禾顿了下,把输入框里的两个字删掉:【五颗,我不吃了】
贺:【剩下的口味不喜欢?】
温知禾:【挺喜欢的,只是没那么想吃而已】
温知禾抱着手机,一字一字敲完,还发了一个卡通小兔揣手哼的表情包。
贺:【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温知禾不解:【误会什么?】
贺:【你不想我。】
温知禾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回点什么,但敲来敲去,又觉得哪里怪怪的,干脆当没看见-
包厢靠窗座,贺徵朝双腿交叠,垂眼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确认温知禾不再回复,便将手机熄屏,暂时搁置一旁。
不过会儿,餐厅领班过来敲门,后面携来的,正是刚下飞机的温荷。
无需她自我介绍,观她与温知禾七分像的模样,贺徵朝也认得是在燕大校门口见过的女人。他略一整理衣襟,淡然又平和地接待,文质彬彬,不乏礼貌,像对待寻常长辈。
温荷是头回见到这位传闻中的男人,早在踏入这奢侈又私密性极强的会所之前,她就产生了一种浓厚的无所适从感,但贺徵朝为人待事都算平和,并没有想象中的傲慢,反而与她谈起有关温知禾的琐事。
温荷到底是经历了两段婚姻的人,作为旁观者,她是能看得出来,这位贺先生对温知禾是有感情的。
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从身世再到人生轨迹,理应完全不会有重合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
温荷了解温知禾,她女儿心气儿高,有底线,断不可能做出为钱财攀附权贵。犹犹豫豫之下,温荷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点。
“是我喜欢的她,是我追求的她。”
眼前的男人目光如炬,眉眼温和平静,说出的缘由是如此简单明了、坚定绝对:“是我非她不可,是我想和她结婚。”
从始至终,他都做足了平视的姿态,但光是戗驳领上那颗闪耀着金光的胸针,就不免令人在物质阶层上,领悟到彼此间的距离。
眼下,男人又莞尔,敛眉不紧不慢道:“接您来见一面,也是想完成当初没能正式见家长的遗憾,我清楚知禾和您之间的矛盾,这事儿在今天解决了也好。”
提到正事,温荷比谁都紧张,她攥了攥餐巾,选择旁敲侧击:“是知禾拜托你帮忙的吗?”
她上身向前倾靠,眼底涌现焦急、不安,一改刚才温吞迷惘的模样,仿佛比之追忆女儿一点点成长的往昔,会更在意现任丈夫的事。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贺徵朝眼底的兴意淡了下去,放下红茶杯,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没做声。
包厢里的气氛静了静,温荷也察觉到自己的操之过急,不由涌上一丝尴尬,慢慢回正腰板。
“您可能误会了。”
贺徵朝醇厚清淡的嗓音慢慢扬起,像钢琴的重音,让人心弦震了下。
对望他漆黑的双眼,温荷面色苍白,却听他又道:“是我想找您帮忙。”
“帮忙?”温荷没松懈,不明不白:“我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贺徵朝笑了下,解释:“只有您能帮。”
他将一纸合同放到桌上,挪到对面,示意温荷翻阅。
温荷微愣,拿起来翻看了两页,发现里面夹了张支票,猛地抬头。
贺徵朝腕骨搭放在膝上,接着道:“这是一笔足够保障您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的钱。想用这笔钱,首先得保证遵循合同上的条例,我只简单摘两条着重说明下。”
“第一,这笔钱只能自用,别想着救济别人。”
“第二。”
他敛了唇畔的笑意,对这场饭局意兴阑珊,耐心告罄,却又说得不紧不慢,温文尔雅:“她可能对您做不了太决绝的事儿,但我不一样,我是外人,做得了这个恶。”
“也许某一天她会不再需要我,也许某一天我会先比她离开这个世界,但她这一辈子我都会顾着。”贺徵朝轻叹,目不偏斜,一字一顿地平静道。
“所以以后,别再打扰我太太的生活。”
第66章 乖孩子
拍摄到后期剧情, 接连有两个戏份不多的小配角杀青,这让温知禾心里的倒计时越发清晰。
第三天清晨, 她像往常一样,拿了杯拿铁坐在监视器前,一坐就是十几二十来分钟,不断重复或改善某个画面某场演绎,偶尔也会有一遍过的时候,但她依旧会反复看那场片段。
因为演员的临场发挥还算不错,对后续剧情有新的灵感, 所以剧本又会再改一版当备案。这天收工时间较晚,硬是熬到晚间八点才结束, 温知禾请了剧组全员喝奶茶吃夜宵, 也向某杂志社来采访的记者致歉。
是了, 她这电影还没拍完,就有杂志专访, 温知禾又新奇又紧张,特地打扮一番接受采访,到点了才知道原来只需录音记录文字。
记者看得出她的盛装出席,笑了笑:“我们主编对您和您的作品都特别感兴趣,到时候可能还会再找您合作。”
“这样呀。”温知禾点点头,也说不出什么特别官方的客套话, 光是为采访准备稿子,就花费了她不少脑细胞。
紧张归紧张, 整场采访下来,气氛还算松散融洽, 特别的一些议题,温知禾也是颇有心得, 脱离了稿件,她还有很多话要讲。
采访结束,小雪适时地敲门进来,给两位采编送了些礼品,把他们送到机场。
温知禾捋了捋头发,有种刚消耗200大卡的感觉,她肚子饿得不行,也不亏待自己,打算就近在咖啡店吃点甜品垫垫肚子。
刚走到咖啡店,和同剧组的成员打完招呼,咖啡店的店长就特有眼力见,给她送了一盘免费的甜品。
盛情难却,温知禾没有拒绝,坐在面窗的高脚椅上边吃甜品边看手机,刚刷不到五分钟,便收到一条陈笛的消息。
陈笛:【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巧克力我查到了,好贵!我都不敢想定制款要加码多少钱……】
昨天晚上一口气吃完巧克力,看着空荡荡的包装盒,温知禾感觉大事不妙,遂向小雪和陈笛都问一遍,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能不能帮忙买到。
得知是法国本土特供品牌,温知禾的心都死了,毕竟小雪人在片场,总不能跑到法国去代购,而且就算要额外找代购,也得花些时间,至于陈笛……这个消息滞后的笨蛋她怎么指望得上。
不过贺徵朝说什么三天之内会回来,估计也是唬她。她根本没必要为了遮掩自己的贪嘴,特地绕这么一大圈把巧克力盒子填满。
总之,她没那么想他。
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这盒巧克力的味道。
几秒后,陈笛又发来消息:【对了,味道怎么样呀?我过生日你能不能送我一盒。】
认识这么多年,不论贫穷或富贵,陈笛都特别喜欢见缝插针找她蹭吃蹭喝,不论她同意与否,陈笛都会来一句“这个能给我吃吗”“这个能不能送我”。
而这次,温知禾也拒绝得很自然:【还行吧,反正你不能吃。】
陈笛:【为什么?】
下一秒,她又发:【就因为这是你老公送的?温知禾,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咬手帕哭.jpg]】
温知禾:“……”
【别胡说八道,我又没和他真结婚。】
手边的冰饮喝得只剩半化的冰球,见天色已晚,温知禾便拎起皮包,戴上一只耳机,推开门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她依旧会边走路边低头玩手机,浑然没察觉,脚下忽明的一道双闪灯。
踏上阶梯越过酒店旋转门,温知禾停在电梯口,等待电梯下降,又低眉瞥了下腕表的时间。
电梯抵达一楼大厅,叮地敞开门,温知禾阔步往里走,看到金黄内壁反照出的高大身影,愣了下,转过身,那道黑压压的身影直立在身前,近乎要贴面。
温知禾下意识向后退一步,抵着内壁,抬眼望向那张熟悉清隽的面容,胸腔下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她退步,他便更进一步,漆皮孟克鞋从侧方半包围她的白色高跟鞋,西装裤的质料擦过小腿、膝盖。
温知禾感觉太近,用手挡了下他的衣襟,声音很软,半是责怪:“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胆儿这么小。”男人哼笑一息,垂眉握住她的手,用掌心为她渡去热意,嗓音偏淡:“走路不看路,还看手机?”
他凑得很近,温知禾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她偏了偏头,乜着他,气鼓鼓:“你跟了我一路?”
“嗯,从你走出咖啡厅。”他喉结滚了滚,承认了。
温知禾依旧抵着掌:“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
话音刚落,男人非但没听,还捉着她那只手放到肩上,以掌托起她的下巴强制抬高视线,观那双漆黑的眼:“我是谁?”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温知禾懵了一瞬,很快明白,凝眸轻哼:“贺徵朝。”
贺徵朝唇角轻牵,缓声纠正:“不是问名字。”
他垂眼,嗓音更低:“我问,我是你的谁。”
湿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蛮横不讲理地将她挤到墙角,还要起名分……
温知禾负气,闭口不说:“你就是你,还能是谁。”
“别贴这么近,松开、松开我,要是被人看见……”
“温知禾,我想吻你。”他掷地有声地盖住她嗫嚅的话,指腹轻轻揉过她的面颊,一下又一下地打转。
“如果我不是你的先生,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有名有份的任何人。”
他停顿了下,唇快碰到按揉面颊的拇指上,眸光晦暗:“那我在吻你之前,是不是得先试探?”
温知禾的唇被他捏成轻微的金鱼嘴,说话含糊不清,不如闭嘴,而且,她在思考他的话。
他在说什么?
试探什么什么?
——亲吻?对了。
真是荒唐,他居然会是这么讲礼貌的人?
温知禾才不信,嘟嘟囔囔地拒绝:“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贺徵朝轻笑,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吮住唇,将所有的叫嚷声封堵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吻里。
晚了。他已经试探过,无法再忍耐。
车开到分叉口,遥遥看见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的她,贺徵朝就想下去接她;下了车走到酒店前,跟在她后方,贺徵朝也想一步一步拉近距离,握住她的手。
接她,握手,太过浅薄平常,理应是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情侣才会做的事。他不可能浅尝辄止,在接她的那刻,必然抱揽着她,吻到发烫。
几步路的距离,温知禾不会上他这辆车,酒店门口,她也断不可能无视周遭与他亲热。
他等了太久,电梯是密闭环境,足够一个吻。
唇贴唇,湿的涎水融合,热的气息交织。贺徵朝把她胡乱拍岸的手高举在墙上,另一手又捞起她腿窝,按叩在西装裤侧。
手掌宽大又热,不断加剧力度,几乎要烫化温知禾本就透肉的黑色丝袜。
她呼吸困难,不仅大脑缺氧,西装裙里也被糟糕地抵着,抵出难以启齿的濡感。
同床共枕的那几天太过迷乱,她不能放任下去,而且、而且……
“这里是电梯……”
在他绝对掌控的供氧次数里,温知禾像海底冒头的鱼儿,于转换呼吸的间隔,不断颠三倒四地吐字提醒。
她的左手仍然被高举,箍得腕骨疼,右手想拍打他,捶一捶他也无济于事,在这场亲吻里,力气早被攫取殆尽,只剩软塌塌,需要依附的腰肢。
怀里的人骤然不再抵抗,连声音都气若游丝,贺徵朝离了唇,以掌撑起她。
啪嗒,本就不牢固的最后一支耳机掉到地上。
迷蒙中,温知禾仿佛还能听到最后一首歌的旋律。
那么刚巧,那么熟悉的曲目。
思绪回笼,视线对焦在男人涟漪的唇上,温知禾闷哼:“你松开我……!”
毫无说服力的话。贺徵朝牢牢揽着她的腰:“你确定?”
“确定肯定。”温知禾咬牙切齿,快哭出来了:“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这里都是剧组成员,你不在意我还在意。”
贺徵朝被她皱巴巴的脸逗笑,轻叹:“没人开门。”
温知禾抿唇:“……那还有摄像头。”
“小酒店没人看守,是摆设,太担心的话,我会处理。”他一一应答。
“那不还是有可能被看见?”温知禾不依不饶,眯起眼,眨出泪花:“我怎么办……”
贺徵朝垂眼看她的可怜样儿,心底软得不行,揉了把她的腰,慢哄:“那你把头埋下。”
“我才不要。”温知禾拒绝,惴惴不安地问车轱辘话:“你确定门没开没人看见?”
贺徵朝嗯了下,很耐心:“没有,就算有也看不见你。”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她的唇,轻笑:“妹妹,你的脸这么皱了。”
“——谁还认得出你?”
够了。
温知禾张唇去咬他的手指,恶狠狠的,凶神恶煞的,充满报复意味。
尖齿在柔软的指腹烙下针眼的痕迹,男人的眉头也没皱一下,反而透着某种兴味。
温知禾后知后觉想到类似的惩罚,立即吐出,哭腔更浓:“变态……”
贺徵朝嗯了下:“我欺负你了吗?”
他在明知故问,那只被咬过的手还贴到她脸上,快要碰到了。
温知禾无力呐喊,心底在尖叫,呜呜咽咽:“你别碰我别碰我!”
“你自己的口水还嫌脏?”贺徵朝眉梢微微一扬,意有所指,“那里的水是怎么吃得下。”
温知禾愣住,脑海里闪过不太好的旖旎画面,好、好……
她的眼泪快决堤,火山也要爆发。点到为止,贺徵朝不再逗弄,抬手抚了下她的头,转身反手把楼层按钮按了。
观他这一行为,温知禾总算知道电梯拥吻的超长时间bug是怎么来的,搞半天是她忘记按按钮……
小酒店只有五层楼,电梯很快到顶,温知禾撇开贺徵朝走得快步流星,腿软得不像话,踩着高跟鞋很难站稳。
踏上地毯,她轻微地踉跄了下,旋即臂弯被人扶了把。
“别碰我。”
温知禾再度甩开他的手,走到套间前,刷卡推门。
她刚要把门关上,贺徵朝却抬手将门撑开,不由分说地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凭借绝对高挑的身高优势,将她揽于怀里不得动弹。
门锁扣住,他颔首枕在肩窝上,沉沉地叹了一息:“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
黑色西装连衣裙有腰带,挺括显曲线堪堪及大腿,透肉的黑色丝袜包裹两条笔直的长腿,他再次抚到大腿,陷入间隙,触碰丝质粗糙面,想扯破。
温知禾被压迫得弯弓着腰,这是比电梯间还要危险的姿态,她心中警笛大作,却又无力逃脱,只能口头上逞强:“又不是打扮给你的。”
话刚说完,贺徵朝握住她的下颌,往后掰去接吻。
他吻得很用力,比电梯间里还要凶狠,手指按着面颊脖颈,快要捏出指腹的痕迹,不断推着她往床畔走,在跌跌撞撞下,将她压在床上。
这种沉重堪比山体滑坡,温知禾透不过气,在快要缺氧窒息的边界线徘徊,一只高跟鞋掉在地上,另一只随她紧绷的足弓死死抵着地毯。
腰带被扯开,西装裙衣领开阔,吻痕自面颊顺着脖颈不断蔓延。在丰圆处,贺徵朝稍作停留,又落下一掌掴。
波纹荡开,痛感蔓延,温知禾倒吸口气,辣意让她舒服极了。
迷蒙视线里,她对上男人俯瞰的目光:“是有好事发生?”
温知禾意识不太清明,呼吸起伏很大,嗓音很软:“什么好事……”
还没问出所以然,温知禾匀了口气,蹙眉道:“反正遇见你算我倒霉。”
“倒霉?”贺徵朝轻哂,揉她?儿的力度更重,眸色暗了一分,“不是很喜欢吗?”
温知禾呜咽一息,在床上要拧成麻花了:“不喜欢,我不喜欢……”
贺徵朝松了手,擦过她的唇:“巧克力吃完么?”
温知禾闭口不谈,偏过头,徒留一道光洁修长的脖颈。
纵使打扮得再成熟精致,到底还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就爱赌气。
贺徵朝按了按唇角:“嘴很甜,我尝到了。”
温知禾头偏得更远:“那是因为我刚吃过布朗尼蛋糕。”
“巧克力一块儿都没吃?”他又问。
“扔了。”温知禾犟嘴,面颊鼓起圆润的弧度。
他不再委婉:“一点儿都不想我?”
“不想。”
“这么狠心。”贺徵朝轻叹,俯身吻了吻她。
这次的吻很温和,但温知禾依旧用手拒绝:“你别亲我了,讨厌鬼……”
贺徵朝颔首深深埋到胸间,手抚过她的沼泽地,捞起银丝:“确定不要?”
温知禾瞪大了眼睛,才发现丝袜被他扯破了一个大口。她本就单薄的蕾丝俚裤挡不住冷飕飕的风,不由拢了拢腿。
贺徵朝托着她的臀往上摆,架在自己的肩上,目光极深:“要不要我帮你?”
衣裙叠在身后,让她只有光洁漆黑的腿袜,温知禾拢着他的脖颈,眼尾有泪花:“……哪有你这样的。”
贺徵朝俯身压低,嗓音也沉:“哪样?”
温知禾眯起眼,哭腔更浓:“就是你这样……”
贺徵朝捋了捋她汗津津的碎发,有点温柔但不多,冷静地循循善诱,换了种问法:“不舒服么?”
温知禾胸腔震得疼,抿紧双唇,不得不承认:“不舒服。”
贺徵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松开那团可怜的软肉,偏头亲吻她的腿窝,哑声道:“那我让你舒服些。”
温知禾大脑已经宕机,青愉占上风,发出很轻微的“嗯”声。
“乖孩子。”贺徵朝勾了勾唇角,偏头咬了下她的腿,继而埋首在那片抽抽搭搭的沼泽地。
温知禾曲臂拧着床单,感知他的涌进,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最后一只高跟鞋因小腿高高悬起而掉落,而身前的男人也握住她漂亮小巧的足弓,亲吻包裹在薄纱里的每一颗珍珠。
……
一场淅沥的雨扫荡最后的污痕,酒店套房没有宽敞的浴缸供她偷懒,以至于每次清洗,她都要坐在马桶盖上。
温知禾疲惫不堪,热腾腾的水能将她洗涤干净,却冲不开那些乏累。她习惯再找一个支撑点让自己更舒坦,但马桶靠背太脏,即便被贺徵朝披上柔软的浴巾,所以她更喜欢箍着贺徵朝的腰或是扶着他的手臂。
这是纯粹的洗浴,贴近一些也没关系。
贺徵朝垂眼看身前这只软趴趴的八爪鱼,拍了拍肩:“站起来。”
“哦。”温知禾应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
“站好。”贺徵朝捏着小臂示意。
温知禾只好松手,不再扶他。
然后眼睁睁看见他俯身,抚了把毛绒:“修一下?”
温知禾的意识顿时醒觉:“我不要!”
看她清凌凌的大眼睛,贺徵朝笑了笑,嗯一声:“稍微敞开些,洗不到。”
温知禾瞪着他,耳廓涨红。
怎么会洗不到?她明明属于绒毛稀少的,上次被刮掉扎死人。
她终于不再犯懒,瓮声瓮气地嗫嚅:“我自己来,不用你了……”
毫无说服力的一句话,最后还是贺徵朝帮她洗完。
裹上浴巾,由他拿着吹风机吹干头发,温知禾更没什么睡意了,她躺卧在床榻上,看着眼前忙来忙去做最后收尾工作的男人,抿了抿唇。
不知过了多久,温知禾额顶涌上一股困乏,打算翻身侧躺着睡下,身后的床垫却陷了一陷。
男人的臂弯落在她身上,揽着腰往怀里送,依旧沉声发问那句话:
“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我?”
垃圾桶里的确有一盒扔掉的巧克力,但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聊以安慰是被想念的证明,但他更想听她亲口说——
她会想他。
第67章 心疼我
温知禾大可以装睡糊弄过去, 即便演技拙劣,会被贺徵朝一眼看穿, 但他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她可能,大概,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的……可她不想说,就到此为止,把嘴缝上。
温知禾紧闭双眼,固执己见地持续装睡。
房间静谧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数秒后,温知禾渐渐放松下来, 耳畔却传来他的声音。
“前两天我和你母亲聊过了。”
闻言, 温知禾心头微动, 睁开眼,没有贸然出声。
她在等贺徵朝的下话, 可等待片刻,他并没有继续说。
温知禾知道他在故意诈他,放下了那一丝丝伪装,小声问:“聊了什么?”
贺徵朝声线平缓:“还没睡?”
温知禾:“……”
“你分明知道。”她扭过身,挣脱出他的怀抱。
面对面望他,温知禾忆起刚才的事, 面颊发烫,将下巴埋进被褥里, 声音很闷:“你说嘛。”
“你想听什么?”贺徵朝依旧卖关子。
温知禾咬咬牙,想给他来一脚, 都怕他爽到。
她闭眼,轻哼:“你爱说不说, 那我睡觉了。”
贺徵朝笑叹,在被褥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这么没耐心。”
温知禾想扯回自己那只手,却被他牢牢捉着,蹙眉瓮声瓮气:“我就是没耐心……”
贺徵朝细细摩挲她的手,没有隐瞒,缓缓说道:“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以后别再来烦你。”
温知禾愣了下,想从他眉眼里看出玩笑意味,但并没有。
“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可以……”她的声音渐弱。
“嗯,很抱歉,我没有按你说的做。”
贺徵朝道歉得很快,顿了下,又言:“但事实上,那只是一场测验。”
一场人性的测验。
贺徵朝点到为止,没有说得太露骨,温知禾也意味到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接下来要说的事会很残忍,所以他不再继续说,仅用漆黑的双眼看她。
温知禾的心悬了悬,不断加剧跳动,隐隐约约触碰到某种答案。
她的眼角又涌上了一丝热意,很快也太快地深覆视网膜,令她看不清贺徵朝的面容。
眼泪划过面颊,她没用手去抹,是贺徵朝替她擦去。
感知他手指的剥茧,温知禾眼睫轻颤,声线滞涩:“那她是怎么选的?”
她最终还是想知道答案。
贺徵朝垂眼,按着她的后背拉近距离,用最委婉的话告知:“她希望我好好照顾你。”
没有任何母亲不会这么嘱咐女儿的丈夫,他说得很模棱两可,但温知禾已经知晓,就像温荷去新家以前,把她托给外婆代照顾那样。
眼泪慢慢流淌出来,没有任何道理,温知禾一头埋到他怀里。
在轻微的哭声里,她竹筒倒豆子般地吐露那些细碎而平常的过往,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本能地把沉默的贺徵朝当做垃圾桶,也确信他会听得进去。
他总是那么会安慰人,也时常戏弄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温知禾想,如果他告诉她其实那些都是编的都是假的、温荷没有拿那笔钱并声称“你做梦”,她兴许会把所有眼泪逼回去,并翻过身绝对不再理会他。
可贺徵朝并没有。
他就像小时候温荷拍背那样,一遍又一遍地用手顺她的气。
温知禾头昏脑涨,双眼红肿,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真的很适合做父亲。
泪水不断往外流,说话说到口干舌燥,温知禾已经彻底蒸发,灵魂被抽取干净。
她扬起下巴,鼻尖碰了碰男人的喉结,委屈极了:“你怎么都不说话的……”
贺徵朝吻过她的泪痕,嗓音很低:“我在听你说。”
温知禾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所以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事向来是头等大事。”贺徵朝垂眼看她,认真回答,“我要给你足够多的宣泄时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在你没说完之前,我不应该横插一嘴假惺惺地说一些你已经听得快要起茧子的大道理,太俗套也太俗气,你一定也没那么需要我低劣的、平庸的、不值一提的安慰。”
“但我知道,我必须表态,即使我只能说出那些可有可无的安慰,给你俗气而至多的金钱资源作为补偿,在你的伤口上贴着一枚没那么牢固并且不太好看的创口贴。”
“你可以充耳不闻,可以嗤之以鼻,也可以随时撕下,丢到垃圾桶,可这不代表你不需要。”
这番话堵住了她所有的任性,温知禾张了张唇,无以辩驳,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目光描摹他深邃的眉眼,那里冷峻又时常含笑,像一汪经历四季的深潭;落到鼻梁,那里埋过她最隐秘的地方,也曾呼出滚烫的热气;直至浅薄的双唇,温知禾无法否认,他的唇形很漂亮,但怎么总是说一些,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创口贴什么垃圾桶,你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待他回应,温知禾立即把头缩到被褥里,发出很闷的声音:“我要睡觉了,你别来烦我。”
她埋头了片刻,直至听到灯关掉的声音,这才悄悄探出头。
《霞光万道》在十月底,于洛水市的一个小县城杀青,共耗时三个月零23天。晚宴就近定在洛水市的一个五星级酒店举办的,当天会特邀出品方赞助方等等一系列工作人员,足把酒店一层楼包揽下来,至少得摆二十来桌。
在拍摄的最后一个月,贺徵朝曾探过两次班,一次只待了不到一天,一次在她还没睡醒时就准备走了。每次他来,他们基本是在床上度过,关系有着前所未有的和谐。但即便她有不满,那些骂声也会在他的冲撞下变得断断续续。
清晨八点钟,温知禾照旧站在镜前用直发棒烫拉翘发,她极少化妆打扮,因为今天要杀青合影留念,她特地拿了一支陈笛送的口红涂抹唇瓣,比较显气色。
镜子里倒映她后方多了道男人的身影,对方轻轻揽过她的腰,与镜中的她相视,颔首贴面要吻过来。
温知禾立即以掌推开他:“你别过来,我化妆了。”
贺徵朝站在她身后方箍着腰肢,脸是稍微偏离开了,但彼此间的体温还若即若离。包臀裙紧身又单薄,稍稍拱抬起,会碰到他西装裤下的滚烫。
看他眉眼里的深意,温知禾面一热:“干嘛啊,一大早就……”
声音半落不落,贺徵朝抱着她,深吸肩窝里的馨香。他今天就要走,因为得去国外签一个单子。
即使被警告有粉底,贺徵朝也依旧贴面轻吻她:“杀青宴结束就回燕北,别喝太多酒,电话保持联系。”
温知禾已经不下一次听他这些罗里吧嗦的嘱咐,她双唇微张,透着很重的鼻音:“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成。”
贺徵朝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低头为她整理翘起的衣领,面色很静:“那你管管我。”
温知禾不解。
“给我挑条你喜欢的领带。”贺徵朝抬手,拎起两条被他揉得发皱的领带。
温知禾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情,譬如管钱管公司,原来只是这种东西。
她嗤了一下,摆摆手连忙对镜补妆:“不都是黑的,有什么区别吗?你随便戴吧,不戴也行。”
看眼腕表,只剩五六分钟,温知禾刻在骨子里的时间观念不允许自己继续放浪,连忙打量镜中的模样是否得体,拿起粉扑拍拍按按、从一排护肤品里找到香水往身上喷。
按下一泵,香甜的柑橘气味在空气间漫开,她用手腕挥散,理一理发丝,拿小拇指抹过唇珠。
贺徵朝是头回亲眼见她打扮得这么精致,低眉扫过她紧短的包臀裙,往下抻了抻,不着痕迹地问起:“什么时候有空把证领了?”
温知禾抹口红的手微顿,很快又照旧,不以为意:“没空。”
每次在床上耳鬓厮磨,他都会趁她意识不甚清明提出扯证的事,心眼可坏。
不过她说没空是真没空,至少先前是这样,而且正式办理结婚登记,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诚然,他贺徵朝是绝对的钻石王老五,不仅家财万贯,长相还英俊,放到小号圈名媛圈,要是能攀上,他这种可是会被培训班大肆宣传的对象。
几次情绪外露的夜晚,看着他深邃的眉眼,温知禾确实很心动,应该说,她本来就有点、有点喜欢他。
喜欢不能当饭吃,男人的爱不靠谱,现实也不是童话故事,即使是童话故事,灰姑娘也是有过显赫家世的落魄贵族。她的伤疤明晃晃地撕扯扒开给他看,他现在可以为她贴上爱心绷带,告诉她将来一辈子都会养着她,可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温知禾不想成为豪门弃妇,当然……她的确还很需要依仗他。
那一纸写作天使基金,实则为包.养的合同,可比所谓的结婚证要有保证,至少每个月的打款是实打实的,她就不信贺徵朝不会哄着她签婚前协议。
他这个人多精明,她身上又没有可匹敌的筹码。
温知禾想,他愿意在自己身上花时间,要么是因为舍不得各方面刚调.教好的最合适的床伴,要么是他的征服欲作祟。
为了电影,她要高高吊起这颗廉价的胡萝卜,引诱他,与他打拉锯战。
在玄关扶着墙把漆皮细高跟勾到脚踝,温知禾轻轻跺了跺地板,垂眼一看白皙的足背,那上面居然有草莓印。
脑内无法避免地闪过几道旖旎的画面,男人以掌托着她的足弓亲吻舔舐,用皮带鞭挞足心……慢条斯理中还带了些餍足。
“杀青宴结束我会让司机接你。”
后上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温和中带着不容商榷的口吻:“有一场饭局你得来,对你的电影也有帮助。”
温知禾思绪刚回,身前一片阴翳笼罩,她转过头,不偏不倚地对上男人的目光。
她贴墙而立,不明白:“什么饭局?”
贺徵朝唇畔含笑,依旧没有明说:“去了便知。”
“不会诈我?”她扬了扬下巴,不信任他。
“怎么会。”
温知禾抿抿唇,觉得他大概率会引荐些电影圈的大佬帮她站台,没有拒绝:“但过两天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电影杀青只代表拍摄工作结束,不代表完全竣工。她还要盯着后期制作,与剪辑师保持沟通联系,当然,她更倾向自己去做。等她完成这些制作工序,还需要一个人的独处时间,一些无关作品核心的工作,例如送审宣发,交给副导制片人就好,何况她出国旅游的签证都办下来了。
贺徵朝眉梢轻扬,有些意外:“忙什么。”
温知禾:“拒绝回答。”
闻言,贺徵朝不置可否,抬手替她整理珍珠发夹:“抽空早点儿把证领了。”
他再次提及刚才没有下文的事,眸光凝瞩不转,深深地睇着她:“心疼心疼我,三十来岁的人了,没证多不光彩。”
吸顶灯偏暖偏暗,他背光颔首,面容处于冷感的阴翳处,若非眉眼蕴着热意,压迫感只会徒增。
他擅长说这种放低身姿的话诱哄她,但其中的真心寥寥无几,向来是在床上,难辨真假。现在他说这种……
温知禾双唇嗡动,满脸不确定:“心疼……你?”
最后一个字蹦出来,她直直对上他的双眼,很是冷酷:“你有什么好心疼的?”
“当初不是你不想吗?”
翻起旧账,温知禾的胸脯都往上挺了挺,搭配这艳丽外扬的妆容,颇有种肆意跋扈小孔雀的架势。
领证的事数不清提了几回,但肯定不下三次,贺徵朝鲜少被人拒绝,在商场上,只有别人求他,他挑拣别人的份。被拒绝多次,遑论放在刚认识那会儿,即便是温知禾刚下乡的时候,贺徵朝也绝对秉持事不过三的观念,不会在这种事上反复转圜、栽跟头。
从前他不知这小姑娘身上有什么吸引力,不过是皮囊好看,会说些漂亮甜腻的体己话。
现在他也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无可救药、莫名其妙地喜欢一个人,简直毫无道理。
就像昨日温知禾同他赌气,其实他心里也不忿,但就是会开一夜的车调转回来,不忘给她买一份不加辣的豆腐脑。
她不吃辣,他倒是习惯且爱上这份辣,还想独占,彻底的,永远的。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贺徵朝眸色渐深,捱过她发肿的唇:“别让我太久。”
第68章 矛盾感
贺徵朝在大部分时候是温柔的, 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强硬。
托他的福,她的唇膏被剜得干净, 双唇显现并不自然的红肿。
小雪和她坐一辆商务车,目光不可避免地聚焦在唇上,正当温知禾难为情时,小雪却压根没看出来,惊艳又好奇:“姐,你这是什么色号啊,好漂亮。”
温知禾扯了下唇, 讪讪糊弄:“忘记了,好像是朋友送的, 回头我问问。”
应付完, 她不自然地偏过头, 感知手机在震动,低头看了眼, 发现未读消息的联系人是贺徵朝就没管,熄屏阖眼。
虽然今早磨蹭了好一阵,但午宴好歹是按时赶上了,和一圈合作方互相寒暄后,确认人员来得差不多了,温知禾便在节目过后上台致词。
面对这种场面, 温知禾已不再怯场,哪怕长枪短炮对着自己, 那也是她最为熟悉的拍摄工具,没什么好怕的。
在热烈的掌声下, 温知禾笑吟吟地颔首鞠躬,从侧方台阶下来, 手心不可避免地冒汗,是兴奋的。
她坐到主位往台上眺,看见大屏幕上放映的片段花絮,结尾处的日期标注和祝福语,不由恍惚,原来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杀青宴的活动不算少,和普通公司年会差不多,因为在场的全员大多为女性,所以并不会有那些大公司的恶臭环节,温知禾以前跟过一个男导演的组,看他们在饭桌上对瓶吹,调侃女演员还动手动脚,生理不适极了。
不论电影反响如何,至少现在拍完一部属于自己、属于剧组全员的作品,温知禾心里是满足的。
捱到分发红包拼手气环节,人人兴致高昂,抽到高额者笑得合不拢嘴,抽到低额还要真心话大冒险的,只能认命做一些小游戏。鉴于大家一同在乡村小镇吃苦耐劳三个多月,温知禾给塞的红包都不算小,所以众人也没觉得亏到哪去。
不止主演,群演也有相应的福利,在分别前,都拎着满满一大袋的慰问品回去。
这场宴会,有不少人主动和温知禾合影,温知禾基本来者不拒,到最后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午宴尾声,温知禾又接到了贺徵朝的电话,但这次是助理代劳拨来,说是接送的车已经到酒店楼下了。
助理难掩话语里的为难,温知禾也不想他难做,可她的确抽不开身。
回下榻酒店寻了空,温知禾思来想去,才给贺徵朝拨去电话。
铃声响了不到两秒,对面秒接,恰巧得仿佛等候了许久。
“温知禾。”
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缓缓落下,明明只是轻唤名字,温知禾却没由来的觉得好听。
屏幕那端停了一秒,透着轻叹:“不打算回来了?”
温知禾不认为自己应该与他解释什么,但秉持着不为难打工人的良好准则,她还是向他说明了:“我还要参与后期制作。”
贺徵朝嗯了下:“我记得你在燕北有工作室。”
温知禾:“南城更方便。”
“仅仅因为方便?”
“嗯对。”温知禾坐在躺椅边,垂眼看脚尖。
“要我过去?”
温知禾顿了下,秒拒:“不用,“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儿空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话音下落,空气静谧两秒,须臾,耳畔传来很轻的笑,笑意淡得几不可闻:“嗯,是快结束了。”
温知禾听得出他与她说的不是一回事,努了努嘴,不太想纠结于其他的事,找了借口把电话挂断了。
是很平常的借口,洗漱、洗澡,有人要来。听着耳畔的忙音,贺徵朝轻哂,等到通话页面彻底消失,才将手机搁置到桌上。
他站在落地窗旁,俯瞰顶层之下的辉煌灯火,车水马龙,却不觉心情明快,胸腔下满是冷感的空旷。离开她一天,两天,多次的,反复的,戒断反应似乎从未消散过。
停了片刻,贺徵朝从柜台里,挑了件她近期的内裤,攥在手心,颔首埋在蕾丝里,深深吸了口气-
后期工作虽没有拍摄时难捱,但也的确是件大工程。好消息是硬肝出片快,坏消息是要出的版本可不止一版。
温知禾对影片的色调、美观度很看重,因为她不擅长叙事,但对画面的掌控,是她长期做摄影以来一直在线的能力。
闷头做后期的这段日子,贺徵朝大概也在忙工作,平时不见他本人来,一来就是打异国长途电话。
温知禾没有煲电话的习惯,二十分钟聊家常是她的极限,除非隔着手机……做网.调。
贺徵朝比任何人都关心她的电影进度,因为这与他们不为人知的慰藉手段挂钩,而且一旦完工,也意味着她可以和他见面作.爱。
他是如此高强度地与她紧密联系,牢牢掌控着她的时间,支配她的杏慾。这种被强硬管控的透不过气的感觉,是她高压状态下,最好的也是最难以启齿的纾解方式。
渴望被他关注,渴望他落下的巴掌印,他直击末端的杏器,温知禾不太明白,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变成这样。
抽出纸巾擦拭还在张合的鲜红,团吧团吧扔到纸篓,看见那快要溢满的纸篓,温知禾手指微曲,觉得真是大事不妙。
尤其当她每次贤者模式清醒过来,告诉他下次不可以继续结果还重蹈覆辙……温知禾垫着枕背,倒吸口气。
“全都出来了?”
耳机里,是他低哑的嗓音。
温知禾犹豫片刻,很轻很慢地“嗯”了一声,默默攥紧手心。
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收拾干净,温知禾躺平在舒适的床榻上,额顶已经染起昏昏欲睡的倾向。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做完以后真的容易犯困,比任何安眠药褪黑素都管用。
半阖的模糊视线里,她看到频频亮起的手机,皱了下眉捞起来看。
贺:【下周末结束工作,我会在家等你,机票已经订好了。】
下周末……
不太行。
温知禾双唇微微嗫嚅,没发出声音,也没给他回复-
十一月底的南城气候适宜,燕北已经悄悄让街道上的行人在短袖与长外套的穿搭上反复横跳。
温知禾是在走出工作室的时候发现贺徵朝的消息,她刚打好字准备发出去,一道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请问是温小姐吗?”对方很有礼貌地询问。
防止阳光刺眼的帽檐遮挡了大部分视线,温知禾抬头去看,只见到一张不是很熟悉的中年男人面孔。
她还没开口问对方是谁,男人便绽开慈祥的笑,点点头:“是你,我认得。”
温知禾攥紧手机,不解:“你是……”
“我姓李,是贺老先生的助理。”李叔言简意赅地进行自我介绍,也说明了来意:“我们老先生想见一见您。”
单是“贺”姓,温知禾立即意会,可“老先生”三个字,有着绝对的陌生。毕竟先前她并没有见过贺徵朝的父亲或祖父。
自称李叔的人穿着考究,指派接送的车也价值不菲,不像诓骗的人。温知禾当然也不会直接傻傻地跟从:“我今天下午还有工作,可能暂时还不太能走开,您看能改天约个时间吗?”
李叔笑了笑,说得滴水不漏:“不会耽误您,就就近在琮间路的荣泰府吃顿饭,聊聊家常,包间也已经订好了,您下午什么时候走?”
温知禾一顿,自知这‘鸿门宴’是没法推了。
李叔对她没恶意,是寻常佣作对待雇主的态度,在车上还同她聊了些贺家的琐事。他在贺家服侍了三十余年,几乎一生都献给贺家,知晓的事自然只多不少。
也许是为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李叔主动谈起贺徵朝的过去,虽是些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但温知禾还是头回从旁人口中听闻这些,不自觉沉浸进去,听得格外认真。
“我第一次见阿朝的时候,他还只有十岁出头,和现在的性格差远了,那会儿他不爱笑,经常抱着书一个人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老先生以为他有抑郁倾向,还给他请了三位心理咨询师,后来不外乎都被他给赶跑了。”
李叔笑了笑,说得轻描淡写,有着莫名的冷幽默。
“真的是赶跑?”温知禾眨了下眼,想笑又不好意思,刻意抿平双唇。
李叔年纪大,是当年鲜少一批出来的大学生,在说话上颇有艺术:“那是自然,当初是我亲自把人送走,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打电话哭着给家里报信辞职不干要回老家。”
温知禾忍俊不禁,不由好奇:“是怎么吓跑的?”
李叔盯着她的眼睛,笑呵呵地卖关子:“这我不太清楚,你得亲自问你先生。”
话没落地,李叔又接着道:“他独来独往惯了,当时院子里的弟弟妹妹各个胆子大,想去招惹他一把,也是被降得服服帖帖,最小年纪的还不忘用小零嘴、玩具去讨好人家。老先生也是看得明白,这孩子在训人方面打小就有有一套,主意可正了。”
“不过到底也还是个孩子,记得有一年夏令营,他身上挂满了捉回来的小虫,蔺家的小儿子想要个蝈蝈他还不肯给,几个妹妹求着蝴蝶标本,他转头就送了两本蝴蝶涂鸦绘本应付。”
“他自个儿关屋里研究那些小虫子,后来不知怎的还开始养□□小蛇,佣人收拾屋子不慎跑出来一条小玉米蛇,吓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老先生勒令不让他养,他就自己连夜搬到稍微偏远的住处,关起门来继续钻研。”
洋洋洒洒的一番话,温知禾需要消化许久,循着昏黄褪色的记忆,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勾画出一个有些孤僻的,沉默寡言的少年。
在故事里,这个少年很少会笑,喜欢让人犯怵的虫蛇,被反对也固执己见,他的爱好不局限于此,喜欢射击冰球,连马术也是一流的水平。他大概没有什么是不会的,小小年纪就享誉天才盛名,所以有过自恃气傲,也有过孤芳自赏,但最后随着时间推移,也只剩李叔口中令人啧啧称赞的持重沉着、能堪大任。
温知禾仿佛见证了一个有点孤僻的天才少年,在经历蜕壳羽化后,又磨灭个性,作茧自缚的过程。
她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又觉得这种怅然可笑。降生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已经享有这个世界顶配而稀缺的资源,堪堪牺牲个人喜好就能支配资源钱滚钱、利滚利,维持家族的兴盛殷富,培养下一代下下代继续掌舵资本,何乐而不为。
这世上的底层穷人,要付出的可不止是个性,更有自尊心和耻辱。
但温知禾还是共情他的,出于人道主义,出于某种私慾。在他十二岁之前,她还不曾降生于这个世界,对过去的他感到陌生实属难免……只是,他从未和她说过这些,她没办法与他,向过去十二年的他对话。
是不愿多说,还是没必要?温知禾脑不由涌出这道问题,最让她在意的是,在这些琐碎的过去里,她并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他父母的事迹。
温知禾想问,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通过他人,尤其是初次见面的人去了解会不太好。
思至此,温知禾心底咯噔了下。
这不就暴露她其实并不了解贺徵朝么?
“到了,我送您进去。”李叔适时出声提醒。
温知禾才发现车子已经停驶在饭店门口,匆匆牵回思绪,应了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想到接下来会见到谁,哪怕今早只喝了杯不顶饱的咖啡,温知禾也不觉饥饿,反而浑身透着乏力又紧促的矛盾感。
贺老先生选的饭店是南城赫赫有名的老字号,装潢风格偏中式古典,还是有点俗气的那种,但这种纯金白银打造的俗,同样在当代年轻人的审美里受欢迎,毕竟大家都贪财。
越过百鸟朝凤的屏风,入目的是一桌足可容纳五六人的圆桌,主位上的男人,上了年纪但并不一头花白,面容肃穆硬朗,气势压人。
李叔向她介绍过这位老先生,也告诉过她别紧张。可真正撤离了身边人只剩他俩面面相觑,温知禾多少还是会犯怵。
压下惴惴,温知禾主动走到他身侧约莫一米的距离,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贺爷爷。”
来之前她摘了帽,稍微捋了捋头发,让自己得体漂亮些。
迎上对方深邃又幽黄的双眼,温知禾轻轻拧了下皮包,唇边的淡笑不减,从容直面。
短暂的数秒间,每一刻每一帧都被无限拉长,像走马灯一样,快速掠过各种各样揣度出来的面谈缘由。
她还是想不出来,所以为了放松自我,姑且当做是寻常见面吃饭。
“坐。”
贺鸿忠略略颔首,示意她随意找个位置。
座位之间的间隙不算小,所以温知禾便直接坐在他面向的右手边,她刚沾椅,就听见贺鸿忠又道:“今天把你喊来,就想单独和你聊聊,毕竟我没见过你,徵朝也没领你过来。”
他四平八稳的声腔与贺徵朝的措词用调没有太多区别,稀松平常,不咸不淡,但后半段话,温知禾明显听出几分哂意。
温知禾抬眸看他,大脑快速运转,想说些什么。
下瞬,贺鸿忠的话又证实了这点:“也甭喊我爷爷。”
他的目光锐利深远,能穿透灵魂,直击内心深处:“你和徵朝也没领证,对吗?”
第69章 她不见
从荣泰府出来, 外面的天依旧艳阳高照。满打满算温知禾也就坐了不到一个钟头,的确不太耽误工作。
而事实上, 那不过是她找的一个借口,等司机把她送到工作室楼下,温知禾便自己过马路去了对面的酒店。
刷卡进门放下文件包,温知禾捋了下头发,简单洗漱完换套睡衣就躺床上。
扔到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动,温知禾懒得起身,至于前台送来的一份礼, 她也没拆开,翻身把床头柜的耳塞戴上, 直至世界清净, 心底才舒坦些。
闭上眼, 贺鸿忠的话像环绕式音响,不断萦绕在耳畔, 她想用魔性神曲以毒攻毒都愣是记不起一首歌。
在见面之前,温知禾也想过他可能会因为门第家世各方面因素明里暗里看不上她,却没想过他会说得那么直白,每一个问题都直戳心口,丝毫不顾忌脸面。
他问她是否因为图钱,想享半辈子清闲才和贺徵朝假结婚;他还说她这种女孩子他见多了, 别老想着走捷径,总有一天会害了她;他给她列举了几对夫妻是如何门当户对, 从家世背景再到人脉圈子,清一色的强强联手, 告诉她只有这样的夫妻才能走得远,何故还要假结婚。
他说了许多, 温知禾一句话也插不上,但她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万一落下个顶撞长辈的话柄可要命了。
贺鸿忠说的话她是记住了,不过她权当放屁,左耳进右耳出。
她见过各形各色的男导演,拍偶像剧的拍电影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年轻的有资历的,大多都自诩清高是大艺术家,实则爹味油腻无比,贺鸿忠也一样。不过是吃的米饭盐比她多;不过是踩在风口浪尖很会赚钱;不过是位高权重有点资本……
“老登。”
温知禾没忍住出声暗骂了下。
睁开眼看天花板,温知禾毫无睡意,胃里翻滚着热辣,还有点想吐。
干呕了一下,她捂着唇麻溜地起身去厕所,往盥洗台里吐了点清涎,非但没好受,反而胃口空虚又胀气。
一定是那桌菜太油腻了。温知禾拿清水抹了抹唇,扶桌平复呼吸。
卧室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温知禾勉强拉回思绪,回房拾起手机,是小雪的来电。
“姐,明天我和小严接您去机场,晚上要吃什么?我这里有美食街,一会儿七点回去给您带!”
小雪欢快的声音响起,稍稍让温知禾眉眼舒展了些,她揉了揉扁平的腹部,轻叹:“没事不用,你们玩得开心吧。”
“好嘞!”说完小雪便挂断电话。
屏幕还亮着,温知禾看到贺徵朝的消息,点了进去。
这些天他发来的内容,无非是问她什么时候回燕北。
温知禾盯着那行字,想告诉他明天的行程,但又预感他不会轻易放行,一星期而已,她选择隐瞒这次的行程。
放眼看向桌上的纸袋,温知禾料定是贺徵朝送的,捡起那张手写的镀金贺卡,果不其然。不见面的日子里,他隔三差五就会让夏助送些慰问品,上次是L家的新品包包,配赠了个拉布布公仔挂件,她随口说觉得丑萌的;上上次是万圣节礼物,纯金定制的南瓜摆件,掌心那么大;再上上次……
由于价格高昂且体积不小,温知禾勒令他别再送,送也得往家里送,放酒店不纯占地方,托运还要钱。
但他这次还送,换了个轻巧的法子,原封不动的包装里是一张实物图片和票根,以及他的手写信——见面倒计时。
他很会搞花样玩浪漫,娴熟程度令人感到发指不快,但同时又确实讨到她的欢心。
没有任何女孩不喜欢阔气的男人。
而他对她的挑刺,也总能拿出百分耐心作解释。
——因为是你,我才什么都会,也必须学会。
在这一刻,温知禾彻底意识到,他是真真切切年长了十二年,根本拗不过,僭越不了。
说情话,送礼,表态。他的糖衣炮弹是如此坦荡明了,直中要害,包括最初。
手机熄屏,温知禾不可避免地想起酒店门口的初遇以及那场饭局,她笑了下,只觉可笑,贺徵朝和贺鸿忠不愧为一家人,那种渗透骨子里的傲慢也如出一辙。
等贺徵朝老了以后,难道也会变成那种人么。温知禾抿了抿唇,把这种想法甩掉,虽然同样傲慢,但平心而论,贺徵朝的脸更好看,也没那么刻薄。
找借口回复完消息,温知禾就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
隔天的航班是下午三点,中午之前温知禾把行李收拾齐整,确认证件没有缺漏,到一楼大厅前台把房退了。
小雪和司机按时开车来为她送行,进入贵宾厅在休息室等候,温知禾又收到贺徵朝的消息,这次是电话。
通报航班的广播声离她较远,电话不会录进去,但温知禾还是有点小心虚,踟蹰了片刻才接通。
“在做什么?”他温和轻缓的嗓音落入耳中。
“工作,还能做什么。”温知禾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还没结束?”
温知禾“嗯”地拉长音:“还有些片段在考虑怎么处理,再等一星期,机票改签吧。”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名服务员,极有可能是要来向她传达登机提醒,温知禾没听清贺徵朝在说什么,忙不迭道:“先不说了,我去处理一下,挂了。”
赶在服务员提醒之前,温知禾手疾眼快地挂断电话,拎起包随着她去登机口。
头等舱很宽阔,也就零星几个人,温知禾找到位置坐下,启航后往窗外眺去,观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对接下来的旅程又新奇又紧张。她头回出国旅行,本来打算就近在亚洲这一片逛,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去更远的地方,夏威夷。
以前穷的时候也想旅游,靠积攒的那些钱,如果不买房的话,在国内四周旅游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她一直跟组自费拍小短片,根本没时间。
现在拍一部院线电影比从前更烧钱,有恒川背书,其他大大小小的影视公司联合出品,她不需要自费,打开余额查询,将那一串串数字汇总到一起,数额已经高达一亿多。这是贺徵朝履行诺言给她的钱,不包含送的车和房,已经足以让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贺徵朝很阔气,从未对她吝啬过,哪怕闹僵的那两个月,他也没有断过她的卡。
如果关系终止,和平分手,她不会亏到哪里去。
若说贺鸿忠的话对她没有负面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不会再掉一滴泪,也坦然接受任何结局。
看会儿窗外风景,温知禾就扣上挡板,戴眼罩小憩。
温知禾在天上飞了将近得有十个小时,手机一直没开过,偶尔醒神的时候,也不联网,用平板看下载好的片子,杜绝一切外界联系。
整整14小时07分,贺徵朝都没收到她的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他没有执着于联系温知禾,打开丝绒盒,垂眼看那闪烁着亮光的璀璨钻石,料定她会喜欢,便充作惊喜,连带突击来访也一并隐瞒。
搭乘的航班降落于南城国际机场,在半个钟头之后进入市区,停摆在酒店门口。
下了车,刚巧是下午五点,贺徵朝让助理代订餐厅布置场地,自行前去大厅。
温知禾的住处是恒川旗下一支走中端路线的酒店,胜在距离工作室近,所以她宁愿舍远抛去南城的几套别墅也要在这里住。
酒店前台并不知来访者的身份,直至总经理一通电话打来,他才明白自己迎接的是怎样一尊大佛,可恕他无能为力,查出的那间房的客人,早在昨天就已经退房。
前台小哥眼观鼻鼻观心,向贺徵朝传达此消息,还不忘问一句,是否要办理入住。
贺徵朝沉默了会儿:“昨天中午?”
前台小哥勤勤恳恳:“是的先生,还要办理入住吗?”
“不用。”贺徵朝淡道,走出大厅,刚要给夏博易拨去电话,又觉得不如问温知禾的助理,转瞬点开了另一串号码。
忙音响起的片刻,贺徵朝心底产生了某种预感,隐隐牵动深处。
“贺先生?”
“是我。”贺徵朝言简意赅:“温知禾不在南城?”
对面停顿一秒,“啊”了一声:“老板没和你说吗?她去旅游啦。”
贺徵朝握着手机的力度紧了几分:“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签证护照机票都是老板自己搞的,行程也没和我们说,她可能是比较想自己出去散散心吧。”小雪解释道,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说好话打补丁,“老板这两天太累了,还跟我焦虑过,怕电影不被观众认可,所以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们一圈人都不知道她去哪里。”
贺徵朝没再多问,上了车,给夏博易打电话,通知不需要布置场地,要他调查下温知禾乘坐的航班以及目的地。
温知禾的个人信息在他这里是全透明,只要她不是存心躲着他,能查到的一定都能查到。
夏博易闻言,也歇了摆弄饰品的手,心里同样上紧。都说大部分身居高位的男人绝情,换女人如换衣,但他观自己的直属上司,真觉他是大部分人里的异类。
在处理公事方面,贺徵朝属于遇事遇人都安然处之的人,哪怕碰见刺头,也仍能摆出春风和熙的模样,因为他控得住局,鲜少有失算的时候。碰上温知禾,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难题,非贬义的意思,在夏博易看来,这让他变得有生气多了。
最重要的是,讨到夫人欢心,他也有奖金,这谁不上心。
夏博易思来想去,想起一件可能有关的事,主动汇报道:“贺总,前段时间您托我给夫人送礼,我是卡着她可能回来的点儿到的,想专门给她送去,但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就寄存在前台那里,正好看见夫人上了辆车。”
电话里的男人保持缄默,夏博易便继续道:“当时我没太注意,看夫人上了车才留心了一下,和她同行的人似乎是老先生身边的助理。”
从贺鸿忠还没退位之前,夏博易就已经入职做了助理,对靠近中心的那圈人,多少还是有些印象,何况是贺鸿忠的左膀右臂。
“确定?”
电话里的人良久才表态,没问他为何不提前说明,因为早已发生的事,再追究责任也没有任何意义——也包括询问的这两个字。
贺徵朝合了合眼,轻叹一息,声音很淡:“我会拨给李寅确认情况,尽快把我太太的行程查出来。”
夏博易说‘好’,随后电话挂断。
南城的气候不似燕北凛冽,晚风阵阵拂面,却捎来了几分凉意。
贺徵朝彻底明晰心底为何感到空落,是温知禾不在这里,是她不对他说实话,是她对他的有所隐瞒。
可这也不能全然怪她。
他清楚问题所在,也必须去解决。
第70章 不眠夜
飞机落地, 温知禾入住酒店睡了两个钟头,一觉醒来本来打算去海边吹吹风, 天公不作美,下了场雨,室外活动没法进行,温知禾只能在酒店里找点事情做。
这家酒店是当地顶奢系列,侍者服务态度极好,送来的午餐味道也不错,在内部还设有水族馆。温知禾逛了许久, 咋舌这里的豪横,甚至看到一圈高奢品牌店,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她对自己并不吝啬, 看见喜欢的, 就会买下托人送回国;一些可爱精巧的特产小玩意儿,陈笛小雪说不定也会很喜欢, 一并购入。
只是一下午的功夫,她就刷了足有10万美……换算成人民币,七十多万?
温知禾警觉了下,但很快又心安理得起来,毕竟这里税率小,花更少的价钱爽买更多的东西, 也没亏到哪里去。
攥着发票和大包小包的礼盒回酒店,刚巧天气晴朗, 宜出海,温知禾在房里试了很多泳衣, 其中还包括比基尼。
对镜观望自己瘦而不柴的身材,温知禾自我感觉良好, 学着某书凹了几个姿势,拿手机拍照,发给了陈笛。
陈笛:【我靠!!!!!这也太火辣了!!!早两年跟你一起去洗浴我就知道你小汁很有料[勾手指][勾手指]】
陈笛:【不过你这是在哪里,怎么还穿上比基尼了?】
想独处不意味着必须和外界完全断联,那样只会憋死自己。温知禾如实和陈笛分享,还拍了两个礼盒,告诉她是归国给带的礼物,当做庆祝升职的礼物售后。
消息一经发送,屏幕都快装不下了陈笛回复的感叹号和小黄豆了。
陈笛:【我们小霞光上映了以后一定包场,直接包场!】
陈笛:【这一身还有这一身都好棒!你老公知道你发给我吗?嗯?说话】
温知禾懒得应付她的油腻男发言了,回一个表情包便结束对话,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雨过天晴,可以看见上空的彩虹,温知禾仰起头,用相机拍下这漂亮的自然景象。她的计划是体验跳伞潜水,把从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就像奖励小时候没能去郊游,去少年宫的遗憾,所以报复性地抬高了游玩标准——她要上天入地。
第一天温知禾沿着沙滩逛了一圈,打卡除海鲜外的必吃美食;第二天她正式体验第一道挑战,去跳伞。
抵达跳伞基地,称完体重做穿戴训练就可以登机,温知禾是头回坐直升飞机,眼看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即将上升到出舱高度,她的肾上腺素已经开始飙升。
带跳教练在出舱口对她比划了下手势,随后毫不犹豫地带她跳了下去。
失重感侵袭而来,温知禾无法压抑地长嚎,疾风托起她的双臂,向对遥远广阔的大地拥抱,等她适应过后,滑翔伞已经撑起,一瞬的滞空令她胸腔震颤,不再是惊恐,而是兴奋。
她努力、用力地睁大眼去看这不可多得的景色,感受穿透指缝、撩起发丝、从耳畔里呼啸而过的风,灵魂仿佛在这刻被洗涤,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滑翔大概六分钟便可降落,落地之后,温知禾缓了缓才去喝水,这水刚到嗓子眼,又被她呕了出来。
记录下的照片并不算很体面,过后的晕厥感也比想象中强烈,拿到极具意义的证书,温知禾还是很开心,在事项本上挑了个勾。
晚上她在海边餐厅吃了顿焗饭,途经一家半开放的酒吧,在本子上加记了一条目标:喝一杯。
一屁股坐到高脚椅上,温知禾避免踩雷,要来了菜单,用手机搜索这些品类的度数。这一幕招来身边人爽朗的笑,抬眼看去,是一位棕发老外。
“不知道喝什么?”
他一开口,竟是有点拗口的国语。
温知禾的目光在他深邃的面庞停滞了一瞬,兀自确认,大概是少数民族的同胞。不回答会显得不礼貌,但点头会让人觉得她很蠢。
温知禾选择藏拙,并透露自己是有同伴:“我在帮我朋友点,忘了她想要什么。”
男人笑了笑,也不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如果和你年龄相仿,是刚过成人礼的女孩,度数较低的莫吉托可能会更合适。”
温知禾没领情:“哦是吗?谢谢你的推荐,但我已经挑好了。”
说完,温知禾把菜单归还给侍应生,点名要一杯长岛冰茶,一杯龙舌兰日出,要求送到斜对角靠窗位。
男人眉梢轻挑:“你很会喝酒?”
温知禾没搭腔,只看了眼他。
“我记得你刚才……也去跳伞了对吗?我们是同一批的。所以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我们很有缘。”男人解释道,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给她看了张照片,“你看,我和我朋友合照,正好拍到了你。”
他拍到的,是她喝完水没忍住在水槽旁呕吐的模样,因为太靠近照片边缘,所以侧脸很扭曲。
温知禾:“……”
男人压根没看出,或者说是忽视掉她脸上的无语凝噎,直接伸手,绽开一个笑,自我介绍:“奥斯汀,认识一下?”
温知禾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他脸上,随口应付:“李华。”
“李花?好耳熟的名字,是哪三个字?”他的口音依旧很重。
温知禾心想你当然耳熟,说不定还给你写过信。
顺着他的口音,她说:“桃李满天下的李,花朵的花,认得吗?”
“可以麻烦你写一下吗?我想知道。”
温知禾本来不是很想搭理他,但捉弄人的恶趣味上来了,倒也愿意配合。
她包里有纸笔,所以自行用圆珠笔,在本子上写好转递给奥斯汀。
奥斯汀接过来认真查看,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找她要来笔,跟着一笔一划地写字。
没过会儿,酒保送来了两杯酒,温知禾没心思和奥斯汀闲聊太久,打算把记事本收回就端着这两杯酒到斜对角靠窗的那桌。
恰巧,有朋友来喊奥斯汀去露天的卡座,临走前奥斯汀向她发出邀约,不过温知禾拒绝了。
奥斯汀没有强求她,摆出听电话的手势:“有机会可以一起喝一杯,记得联系我。”
温知禾拿起一杯龙舌兰抿了口,没有回答,等他走后,端起两杯酒去更清闲的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
杀青宴上,温知禾也喝了不少酒,主要是为尽兴,不至于喝到意识不清醒,但至少也灌了两三瓶。喝完一杯龙舌兰和冰红茶,她竟已经有些晕乎。
迷蒙的视线里多了道身影,观那身形,能看得出是刚才的男人,温知禾微微蹙眉:“你坐我这里做什么,我们很熟吗?”
一出声,透着十足十的酒气,男人的目光慢慢变深,没回应,悄然把那两杯喝得一干二净的酒转送到侍者手里的托盘。
他躬身去扶温知禾纤细的手臂,却很快被甩开。
“别碰我!你以为你是谁!”温知禾曲臂半趴在桌上,下巴深埋,声音很闷。
轻薄的罩衫本就透身显形,一拉一扯下,难免从肩上滑落,露出光洁白皙的后背。温知禾丝毫没有察觉,仅隐隐觉得鼻子痒,小声地打了个喷嚏,含含糊糊地说些什么呓语。
男人替她披上西服外套,用手背测量体温,确认只是有些着凉,心底的大石落了些,但看她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语气不会好到哪里去:“你自己睁眼看看我是谁。”
冰冷的语气落到头顶,温知禾微微睁开眼去看他,发现他口吻相似贺徵朝的训话,还长着一张贺徵朝的脸……但那怎么可能。
酒意上头,温知禾的大脑只有单线程,认准了对方一定是奥斯汀,那一定就是奥斯汀。
她气若游丝:“Austin……”
贺徵朝双眼微眯:“什么?”
温知禾嗫嚅了下,不再吐出连贯的单词。她喝了太多酒就是会这样,认不出人,陷入短暂的半昏睡状态。
别人看她趴着,过来呼喊或推搡,她可能还会支棱起来,装成还醒神的模样与别人对谈,但仔细一听,说的全是让人听不懂的话。
所以贺徵朝并没有把她的回答当回事,轻缓地将她的头抵在肩处,捞起腿窝打横抱起。
她高挑也纤细,像一枝颀长的柳叶,挂在身上很轻,贺徵朝习以为常,搂抱的手不由加紧几分。
挪步往外走,面前忽地出现一个男人,对方拦着他,问他究竟是她什么人。
“Austin,别多管闲事!”身侧的友人拉了他一把,呼喊的称呼清晰可闻。
时隔不到一分钟,将两道异口同声的称呼重合到一起并不难,贺徵朝重新看向拦路的男人,目光深刻地停留了一秒。
接送的车在酒吧不远处的马路,司机本想帮着一起搀扶喝得烂醉的温知禾,但贺徵朝拒绝了,毫不费力地将怀里的女孩送到车上。
后座无扶手做隔断,很宽敞,温知禾还保留有一丝意识,不多且够用,她自行寻到舒服自然的方式躺好,所以贺徵朝的双膝就成了枕头。
低眉看着膝上睡得安稳的女孩,贺徵朝的手轻轻拂过她额顶的碎发、高挺的眉眼及鼻梁,停留在唇畔,指腹不由深剜,像是发泄。
温知禾眉头皱了下,却没有太大反应,这让他心里的愠意更浓。
找到她不是难事,哪怕助理查不到具体位置,贺徵朝也能根据时不时弹出的刷卡消息,找准她在夏威夷的路线……他是该庆幸这小姑娘心大,还是感恩她没有刻意隐瞒行踪?
在贺徵朝看来,温知禾的确是个精明聪慧的女孩,可她独自在外游玩,总会有发生意外的风险。在他没来之前,他已经提前联系好当地的保镖公司,聘用了两名曾是拳击手的女人,暗中为她保驾护航,但没有切实见到她之前,一切的未知风险都有可能发生,他必须尽快到。
与贺鸿忠的交谈是通过电话,确认他找过温知禾,还说了一番不是很体面的话,贺徵朝大致猜到她赌气离开的缘由,所以对此不会有怨言,也不应当有,这是他作为待婚丈夫的失职。
他明确且笃定地告诉贺鸿忠,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妻子,也只能是温知禾,随后便挂断电话,动身来到这里。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戏。
从酒吧把人捞回来,他不仅抱了两趟,还被温知禾吐了一身;处理完身上的污渍,帮她擦身换睡衣,翻到了一本写有奥斯汀联系方式的记事本;扔掉本子折返回来,床上的人回身险些落到地上,是他及时托抱,然后又被吐了一袖子。
毫无疑问,她喝的绝对是烈酒,经过核查,那杯长岛冰茶就是罪魁祸酒。
贺徵朝把衬衣团了团扔到一旁,望着床上好不容易休整感觉的女孩,深深地叹了一息。
对他来说,这晚注定是不眠夜。
……
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到手腕、眼前,温知禾缓慢有了清醒的意识,可她的头昏沉得厉害,浑身也酸涩,根本难以支撑起自己苏醒,下意识要接着睡回笼觉。
她牵引自己的手腿,想翻过身躲避光亮,却被一股力量钳制。睁开眼,温知禾看到自己右手手腕上绑着一条领带。
是男士商务领带。
温知禾瞪大双眼,不顾偏头传来的刺痛,赶忙从床榻上起身。
入目的卧室宽阔明亮,和她住的酒店呈现相似装潢风格,但完全不是她的套间。
她强忍着太阳穴下突突跳动的钝痛,用另一只可活动的手抚向腿间,摸到是干燥的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因为她发现身上穿的可不是自己的衣服!
温知禾的心悬吊起来,震得胸腔疼,无助与紧迫感交织侵袭,令她在冷静的同时又不自觉慌乱。她知道自己得先解开手腕的领带,但目光不断在四周梭巡,想要找到手机包包重要证件;她难以解开领带,迟钝一瞬才做出判断,去解另外三个结。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喝的酒被下药了?
她没有喝断片,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人抱走,而那个人绝对是她信任的人,不然她也不会……
“温知禾。”
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是熟悉的声线,印证了她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温知禾扭过头,看见是贺徵朝,眼泪都快落了。
不待她庆幸,腕骨的桎梏和男人冰冷漠然的面庞,都一一告诉她,贺徵朝是生气了。
他这种人鲜少摆冷脸,一旦发起火来,能把她连人带骨头都烧得一干二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