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宝一开始还没听懂, 愣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在说他长得不好。这不是胡说八道嘛,他长这么大, 可还从没人说他长得不好, 他爷奶,他爹妈, 还有他仨姐姐,可都天天说他长得俊。
“不是, 你说谁歪瓜裂枣贼眉鼠眼呢,你是眼睛有毛病吗,老子长这么俊,你说老子歪瓜裂枣?”
他一脸凶相, 外加理直气壮。
“……”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 脸上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什么玩意儿?
几个老太太更加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 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离谱的话?
沈茉儿非常严谨:“我说的是獐头鼠目,不是贼眉鼠眼。”
王金宝:“有什么不一样吗,还不都是说我丑?!”
沈茉儿:“你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还是不错的。”
王金宝气得血气上涌:“你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说贬低我,就是为了回头能多要点彩礼。我告诉你, 不可能!你能嫁给我就该偷着乐了,你可别想要彩礼, 我一分彩礼都不会出的!我这样好的条件, 多的是人想嫁给我,我娶媳妇儿可不会出彩礼的!”
他可不觉得人家是看不上他,他条件这么好, 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分明是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既想嫁给他,又想多要一点彩礼,呵呵,他可不会上当。
沈茉儿:“……”
她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年年琼林宴,都偷偷混进去瞧新鲜,她见过那么多眼高于顶的酸腐,都没眼前这货自我感觉良好,这么普通却这么自信,自说自话到这种程度,把她都给整无语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一言难尽,老太太们忍不住看田芳,都有些好奇了,这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个活宝?
陈大妈忍不住拽住沈茉儿小声嘀咕:“我刚刚那么说,可没让你考虑这货的意思,妈呀,这脑子有毛病可比长得丑更糟心。”
田芳也是一脸无语,她知道这个外甥不太靠谱,但真不知道能不靠谱到这种程度。毕竟,也就逢年过节的见上一次,从前是真没看出来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她现在就是后悔,费了多少心思琢磨出来的办法,眼看就要流产了:“金宝,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这谈婚论嫁,彩礼嫁妆的,都可以再商量的。再说,你家就你一个儿子,茉儿家也是就她一个,回头家里有什么还不都是你俩的?”
她疯狂暗示,希望王金宝能懂她的意思,先说几句好话把场面稳住了。
王金宝根本就不是能听劝的人:“这还用说,她家的东西回头都置换成嫁妆不就行了?我瞧这房子其实也不值几个钱,算了,多多少少卖一点吧。”
“……”
以为他前面的发言就够让人震惊,哪知道,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
简直振聋发聩。
老太太们几十岁的人了,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见过吃绝户算计姑娘嫁妆的,可没见过算计嫁妆算计得这么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呀,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田芳脸都白了,也不别的了,她现在就希望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她倒是想直接把人拉走,可又怕这人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别的都还好,要把她跟他妈说好的一百钱抖搂出来,那可真是要完蛋!
就在田芳焦急万分的时候,沈茉儿瞥了她一眼,对王金宝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没看上你,跟你姐走吧。”
王金宝立时瞪大眼睛,怒道:“这是我大姨,亲大姨!你这臭娘们儿,你什么眼神,你果然是眼睛有毛病的,就你这样的,你居然还敢说看不上我!”
沈茉儿勾勾嘴角,看一眼脸色又白了几分的田芳,点点头:“哦,原来是你亲大姨啊,话说清楚了,跟着你亲大姨滚吧!”
她答应田芳过来瞧瞧,无非也是想搞清楚田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出所料,这是撺掇了娘家人一起谋算她家的钱和房子呢。
沈茉儿其实早猜到了,所以故意拉着几个大妈一起过来,也免得没个其他人在场,田芳回头搞造谣泼脏水那一套。
这种事情她在大凉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的,有些人为了娶高门贵女,能做出许多旁人无法想象的腌臜事,造谣泼脏水都是轻的,总之是使尽了手段逼得女方不得不下嫁。尤其礼教对女子更为苛刻,有时候要么只能捏着鼻子嫁,要么就只能一根绳子吊死了。
沈茉儿是相信田芳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有些人他不杀人不放火,只是做一些道德上会被谴责的事情,却也能要了别人的命。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奚落,王金宝已经气得快要疯了。
他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原本在别的大队,又是来相亲的,他多少还是收着的,现在直接被沈茉儿几句话给搞破防了,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妈的,你个臭娘们儿,我打死你!”
冲上去就想打沈茉儿。
沈茉儿既然一直故意用话语激怒他,自然早防着他暴起伤人,正准备假装被他吓到,然后“不小心”踹他脚呢,结果就见旁边闪过一个人影,直接从旁狠狠踹了王金宝一脚,一下子就把人踹翻在地了。
相当的干脆利落。
是傅明泽。
傅明泽是过来还篮子的,来了以后才发现这边人还挺多,他就在旁边站着等了会儿,结果就听见王金宝在那里大放厥词。他瞧着这个傻缺颇觉碍眼,而且心里莫名起了几分烦躁,哪知道这傻缺不止嘴上不干不净,他竟然还想打人。
眼看王金宝冲着沈茉儿去了,傅明泽心头突突一跳,想也没想,几步上前就给了他一脚。
说时迟那时快,老太太们见王金宝想要打人,还在慌乱呢:“你干什么,你别乱来,你砂山大队的人跑我杨柳大队撒什么野……”
说到一半,人已经被踹翻在地了。
老太太们反应也是快,一愣之后马上又接着说:“打得好,嘿,也不看看我们杨柳大队是什么地方,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跑来撒野,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王金宝趴在地上嗷嗷叫:“妈的,你们竟然敢打我,臭娘们儿,王八蛋,我跟你说,你完了,你们完了!”
田芳想去扶人:“哎哟,有话好好说,金宝就是说说的,傅知青你怎么能真打人呢?”
王金宝骂骂咧咧地想要爬起来,屁股刚撅到一半,啪叽,身后又踹来一只大脚,直接又给他踹回地上去了。
这次踹他的倒不是傅明泽,而是下班回家的沈绍元。
沈绍元老远就瞧见家门口站了一群人,起先只以为是老太太们过来串门,等又看见田芳和一个陌生男人,顿时直觉不对,立马就加快了步伐,结果就看见那人似乎是想打他家茉儿。
沈绍元那个生气啊,哪儿来的不长眼的无赖,居然敢欺负到他家
闺女的头上。
无奈他离得稍远了些,跑过来时傅明泽已经把人踹翻了,结果这无赖嘴上还不干不净的,沈绍元心头火起,直接就又给了一脚。
就这,沈绍元还不解气,抬脚就要再踹,田芳忙死命拉住他:“老七,别打,别打了,就是小孩子斗两句嘴而已,误会,都是误会。”
沈绍元睨一眼王金宝,嗤笑:“这瞧着也没比你小几岁吧,就这还小孩子呢?”
要不说父女俩呢,讽刺起人来,角度都一模一样。
田芳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不管怎么说,她不能让王金宝在他们这儿被打了,回头不说王家人,她妹妹田翠都得撕了她。她简直心累,非常的心累,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说好话:“是是是,瞧着不像小孩子,但确实是小孩子,还不怎么懂事,我把他领走,我现在就把他领走。”
她手忙脚乱地去扶王金宝,但是王金宝一点都不领情,直接把她手甩开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小孩子,谁不懂事?我他妈非得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等他唧唧歪歪地爬起来,本来捏着拳头还想反击呢,结果一看,对面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有两个男同志不说,年纪大的那个还操着一根棍子:“来,你过来,让我瞧瞧你的厉害。”
王金宝:“……”
立马怂了,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田芳赶紧打圆场:“算了算了,这事儿就算了,回头大姨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家里应该做好饭了,咱们先回家吃饭,为了你过来,大姨可买了半斤肉的,咱们吃饭去啊。”
田芳想赶紧把人带走,她怕这货再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把沈绍元惹毛了,沈绍元要拿麻绳勒死他。
王金宝看看其他人,又看看沈茉儿,他其实还是很相中沈茉儿的,别说他们大队,就十里八村的,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啊!
他被田芳拉着,想走又不肯走,嘟嘟囔囔地说:“你是不是想要彩礼,要不然彩礼给一点也是可以的,但是嫁妆就要多一点了……”
沈绍元大怒:“大胆!你个獐头鼠目的癞□□,竟敢妄想天鹅肉!你看本、呃、你看我不打死你!”
气得差点秃噜嘴就要说本王了,一根棍子更是使尽了力气甩了出去。
“你你你,你怎么打人!”
王金宝被一棍子甩在身上,顿时疼得嗷嗷叫,田芳上前想拦,沈绍元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连着田芳一起打。
反正便宜嫂子领着这样的人上门,明显是没安好心。
“哎哟,老七,你别打了,哎呦喂,走走走,金宝咱们走啊——”
田芳尖叫,王金宝鬼哭狼嚎,这种时候,王金宝还没忘坑他好大姨,就听他一边嚎一边骂:“都怪你,找的什么破亲事,我回头就告诉我妈告诉我奶告诉我姥姥去,就这,还想跟我家讹一百块钱呢,妈的,做梦,你是做梦!”
田芳真是疯了,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躲不开棍子,还不能跑吗?
其实她跟想做的是堵住王金宝的嘴,但是身高够不着呀,没办法,她只能死命拽着王金宝往外跑:“妈的你个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可别胡咧咧了,要不是你妈求我给你找对象,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呢!”
她赶紧撇清,然后用尽全力拽着王金宝离开。
等俩人跑远了,沈绍元才施施然把棍子放回了门口。
现场安静了会儿,几个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内心都非常复杂。
今天这事可太不体面了。
她们可都是洞庭湖的老麻雀,虽说王金宝说得不是那么清楚,可就那一句半句的,上下一联系,也足以让她们明白前因后果了。
分明是田芳惦记沈老七家的三百块钱和房子,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扒拉到自己娘家去呢……还有最后王金宝说的一百块钱,虽然田芳否认了,但是其实大家心里都自有判断。
田芳在队里名声一直不错,当然,老太太们没爷们儿那么好忽悠,只觉得这人特会做面子,但是委实也没想到,她能做这种事。这么一想,当初抢粮食的事,未必就跟她说的那样,都是曹梅的主意。
老太太们暗暗决定要把这事儿跟其他老姐妹好好叨叨,就借口天晚回去了。
傅明泽还了篮子也准备要走,被沈茉儿喊住了:“傅知青,你还有东西没拿走。”
沈茉儿进屋拿干净的菜叶子把之前烧好的半只兔子仔细裹了,拿出去给傅明泽:“说好的半只兔子,你要不过来,我正准备事情了了,就给你送去呢。另外那只还需要再晾干烤制一下,回头我再送给你。”
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傅明泽也没推脱:“麻烦沈同志了。”
沈茉儿莞尔一笑:“刚刚也多亏了你,不然没准我就要被打了。”
傅明泽摇头:“举手之劳。”
当时是心急之下的条件反射,其实后面看沈绍元抽人抽得那么利索,再想想沈茉儿抓兔子的时候反应那么快,傅明泽莫名有种其实他不出手沈茉儿也未必就会吃亏的直觉。
傅明泽和沈绍元打了个招呼,就拿着半只□□走了。
看着傅明泽慢慢走远的背影,沈绍元眯了眯眼,扭头问沈茉儿:“小茉儿,你什么时候跟这傅知青这么熟了?”
沈茉儿:“我不是找他画图纸嘛,还有,今天我跟陈大妈他们一起去山里采菌子了,傅知青也去了,兔子还是我俩一起抓着的呢。”
沈绍元酸溜溜地:“怎么就成你俩了?”
沈茉儿笑了起来,她爹从前就这样,又忧心她的亲事,想要早点给她挑个佳婿,又对那些年轻公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觉得哪个都不满意。
“哎,说起来要不是风云突变,你的婚事理该定下了。”沈绍元叹了口气,转而严肃道,“女婿你挑自己中意的就好,就一条,得招个上门女婿,我得看着你在身边,心里才踏实。”
换了从前,总归是在都城,哪怕女儿嫁出去了,他一个闲散王爷,就算天天上女儿家串门,还有人敢拦着他不成?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嫁在村子里还好些,要嫁得远了,他还能天天赶过去?
父女俩闲聊着,就去灶房盛了饭菜出来。
兔子是早就做好的,放了菌子一起红烧,红油赤酱,鲜香扑鼻。野菜做了凉拌,天气热,吃着清爽。
吃着饭,沈茉儿就把白天发生的事情都给沈绍元说了一下,沈绍元呢,也把在公社见闻说了说。
这阵子他们都是这样,一方面互相掌握一下情况,一方面也是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沈茉儿还把柳吟霜的事也说了下,父女俩倒是都觉得,这个柳吟霜没准真是有什么古怪。
*
另一边,傅明泽回到知青点,其他人已经在堂屋吃饭了。
今天收获了不少菌子和野菜,知青点难得炒了两个菜,还煮了米饭。当然,米饭每人只有一小碗,想吃饱是不可能的。
郑嘉民帮傅明泽打好饭了,傅明泽一坐下,他就开始嘀嘀咕咕:“不就还个篮子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要不是我帮你盛好饭,差点你就得吃锅巴了。”
说着还往张志强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他虽然放低了音量,可问题是整张桌子统共就那么大,张志强怎么可能听不见?
张志强忍不住说:“我那是忘了还有一个人没盛。”
郑嘉民撇撇嘴,一副“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张志强只能咬牙忍了。
饭后傅明泽喊郑嘉民一起散步,走出知青点一段路后,郑嘉民悄声说:“我怀疑是杨青青偷了你的肥皂,我今天看见她洗衣服了,肥皂看着很新,但是只有半截。”
他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几眼,继续说:“她经常过来找石伟,难保就是那时候顺手牵羊的。而且,我刚刚特意看了,咱们出来的时候,杨青青还在灶间探
头探脑地看呢。嘶,说回来,她好像挺关注你的。”
石伟和杨青青是同乡,俩人平时走得挺近。
傅明泽看他一眼,忍不住说:“你再这么鬼鬼祟祟的,我倒觉得你挺像小偷的。”
郑嘉民一秒站直了,挠挠脑袋:“我不是怕被人听见嘛,到底没有真凭实据,万一冤枉人了呢,被人听见可不太好。”
俩人说着话,走到了五保户老章叔家院子外头,他家院子外面有棵被雷劈了一半的树,半枯不枯的。傅明泽从树洞里掏出半只用菜叶子包着的兔子,一分两半,递了一半给郑嘉民。
郑嘉民一脸震惊:“你你你,你把吃的藏在这儿?”
傅明泽淡定解释:“这边偏僻,没人来,老章叔耳背,寻常也听不见,不容易被发现。”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事,老章叔为人和善,顶多笑笑,不会往外说。
郑嘉民比了个大拇指,拿着肉就大大地咬了一口,塞了满嘴,边嚼边说:“唔,介(这)可真香,好次(吃)!”
傅明泽嫌弃看他一眼,咬了一口肉慢慢吃着,确实香,没有一点草腥味儿,沈茉儿同志手艺非常不错。
郑嘉民一口气吃了大半,这才缓下来好奇问:“兔子是你们今天上山抓的吗?你厉害啊,都跟村里人混上了,别看都是上山,村里人比咱们熟悉,知道哪里有好东西。”就说傅明泽今天拿回来的菌子和野菜都比他们多,更别说竟然还抓到了兔子。
夜色里,傅明泽看向村口的方向,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半晌,收回视线提醒了一句:“也是凑巧才抓到的,你吃归吃,别出去瞎说。”
郑嘉民拿油汪汪的手拍了拍胸膛:“放心,都和肉一起咽进肚子了。”
说着,他又用手肘碰碰傅明泽,声音里带了几分调侃:“兔子是谁做的啊,是不是沈茉儿同志做的?啧啧啧,沈茉儿同志手艺真不错,哎,明泽,我发现她对你挺不错的哎,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傅明泽踢了他一脚:“少说些有的没的,吃完了赶紧回去。”
郑嘉民:“你等我把骨头再嗦一下……嗨,我这不就随便聊聊嘛,说回来这阵子沈同志气色好了很多,跟一下长开了似的,越来越漂亮。你不知道,他们几个背后都说她比沈玲玲好看呢,啧,之前背后说沈同志的也是他们,一个个墙头草。”
他们是指另外几个男知青,当然,不包括沈玲玲的终极拥趸张志强。
等到终于吃好,郑嘉民又想起一个事来:“不过,沈茉儿同志跟你是不合适哈。就不说在乡下结婚以后回城多半就没指望了,就说沈茉儿同志他们家,我听说是要招上门女婿的,我瞧你也不像能给人当上门女婿的样子。”
傅明泽这回是真的不耐烦了,抬腿就踹了他一脚:“赶紧的,回去!”说着长腿一迈,自己先走了。
郑嘉民掸掸裤腿,嘀咕:“腿长了不起啊,啧,怎么突然就恼了。”
赶紧的跟上。
傅明泽和郑嘉民不知道的是,他们说起杨青青,其实杨青青也正跟人说他们呢。
知青点后头的菜园子里,杨青青和石伟两个人蹲在角落里,杨青青边啪啪拍着蚊子,边压低了声音。
“他们俩铁定是加餐去了,现在肯定不知道躲在哪儿吃肉呢。我早说了,傅明泽就是装的,他那样子,细皮嫩肉的,像穷苦出身的孩子吗?而且他隔三差五就要跑一趟公社,从来也没见他买什么东西回来,他跑公社去干嘛?我跟了几次了,人一多就被甩开了,没点猫腻他甩开我干嘛?还有,你看看他,大手大脚的,买那么大一块肥皂洗衣服,这是穷人孩子会干的吗?”
石伟有些不耐烦,实在是听杨青青说这些,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一开始他还半信半疑,可几个月观察下来,愣是没找着什么蛛丝马迹。要么就是傅明泽实在太厉害没露什么破绽,要么就是所谓傅明泽其实很有钱故意装穷,纯粹就是杨青青发癔症自己想出来的。
“就算他们是加餐去了,你怎么就肯定是傅明泽出钱弄的,怎么就不能是郑嘉民?他隔三差五跑公社,他自己也说过,认识了个纺织厂的人,人家偶尔喊他去家里吃个饭,让他帮忙写个信,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至于肥皂,肥皂票不还是郑嘉民给他的吗,再说,谁买肥皂不买一块,难道还买半块?人营业员也不可能答应啊!”
石伟忍不住说:“郑嘉民家里明显条件不错,你想找个供着你的冤大头,你找郑嘉民不就行了?”
杨青青:“什么叫我想找个冤大头,我是想找个对象!这要是傅明泽有钱,我何苦要将就郑嘉民那个小矮子,财貌双全不好吗?”
黑暗中,石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何苦要将就郑嘉民那个小矮子,人郑嘉民看不看得上你还两说呢。
石伟又拍了个蚊子,说:“不行咱们明天再说吧,没事蹲这儿喂蚊子,傻不傻。”
杨青青一把拽住他:“我已经决定了,不管傅明泽有没有钱,我先跟他把对象给处上再说。他要确实没钱,顶多回头再甩了他就是了。他成天躲着我,你得帮我!”
两人嘀嘀咕咕地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噼里啪啦地拍着蚊子走了。
他们走后又过了许久,菜地另一边才传出极轻微的一声:“哎哟,腿麻了,差点都要被蚊子抬走了。”
好半天,这人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也不敢直接往知青点走,而是手脚并用艰难爬过菜园子的篱笆墙,故意跑远了,才从另一个方向进了知青点。
刚进知青点就跟杨青青碰上了:“秋彤,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啊,怎么脸上红红的,你这是被蚊子咬的啊?”
没错,这个在菜园子里蹲了半天,连个蚊子都不敢拍的倒霉蛋就是女知青王秋彤。
王秋彤可是曾因为一件漂亮的布拉吉,跟沈玲玲在县百货大楼起过争执的人,可想而知家里条件是很不错的。
所以其实她也经常偷偷躲出去加餐,而好死不死,今天因为村里开大会,吃饭就晚了,等她找到机会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王秋彤不敢走远,干脆就躲进了菜园子。
菜园子围了篱笆,又在四个角落种了扫帚草,天黑的时候躲在里面,是很难发现的。
问题是大家都这么想,于是王秋彤就跟杨青青他们撞上了。
杨青青和石伟说话的时候,王秋彤连动都不敢动,尤其后面他们俩还商量怎么害人,王秋彤就更不敢动了。
王秋彤之前就觉得杨青青看着和善,实际不那么好相处,今天听了她和石伟的谈话才知道,自己之前还是小看她了,她哪里是不好相处,她这个人很坏啊!
所以现在乍一看见杨青青,她愣是被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幸好这时候傅明泽和郑嘉民也回来了,杨青青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王秋彤暗暗松了口气,看了眼傅明泽,眼神中流露几分同情。
被杨青青这种人盯上,傅知青也太惨了。
*
田芳安排娘家外甥来跟沈茉儿相亲,疑似还要了一百块钱介绍费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整个村子了。
没办法,老太太们扩散八卦的能力太厉害了。
其实也有一个因素是田芳那个倒霉催的外甥实在是太奇葩了,说话做事都离谱得不行,老太太们声情并茂地一学,一下就把其他人震撼住了。
尤其是住田芳家附近的,有的人昨天看见田芳拽着人回来,有的人今早看见田芳把人送出村子,总之就是亲眼见过这小伙儿是多么的其貌不扬,以至于更觉得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真的是相当相当的离谱。
当然,田芳帮着外甥牵线搭桥吃绝户,对象还是亲侄女,甚至还从中收取一百块钱的巨额介绍费,也是非常非常的离谱。
田芳在村里的口碑一落千丈,连带的,老沈家二房一大家子人都在村里抬
不起头,人稍微多点的地方都不敢去。
而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沈茉儿也终于攒够了起新房的材料,正好她爹在窑厂的工作告一段落,厂里给他放了好几天假,于是父女俩一合计,就准备开工了。
主要也是房子必须在秋收前造好,不然秋收一开始,可就没人帮忙干活了。
开工前一天。
沈茉儿背着竹筐和傅明泽、郑嘉民在山脚汇合。
这年头请人帮忙起新房不用付工钱,但是要管饭。沈绍元毕竟才干了两个月不到,油盐酱醋之类的票还能从徐卫国那里薅一点,肉票是真的弄不来。
沈茉儿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还是可以上山看看,万一遇上山鸡野兔什么的呢,这荤菜不就有了?
遇不上也没关系,采点菌子,挖点野菜,或是弄点竹笋,也能加一两个菜。
别看穿过来才两个月左右,沈茉儿已经深谙穷人的生存之道。老太太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就受穷,这穷人呐,就得算计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至于为什么喊上傅明泽,万一真抓到山鸡野兔,不还需要他背锅嘛?
她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傅知青就是这点好,你让他背锅,他就背着,而且从来也不问为什么。
跟着来的郑嘉民则是个买一送一的添头——
他自己强烈要求一起,而正好,沈茉儿和傅明泽也觉得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上山不太合适。
“就我们仨吗?沈茉儿同志,不用再另外叫一些人吗,像是特别熟悉地形的,手脚特别灵活的,或者是准头特别好的那种?”
郑嘉民疯狂暗示。
自从吃过傅明泽分给他的兔肉,他就对红烧兔肉的味道念念不忘,一听傅明泽说要上山,赶忙屁颠屁颠就跟着来了。
当然,他可不觉得傅明泽或者沈茉儿能抓到兔子,这一看他们就不像是有这种技能的嘛,至于他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是想让沈茉儿把上次带他们抓兔子的人喊来,这样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沈茉儿笑眯眯地看着郑嘉民,不说都看出来这家伙是馋肉了:“不用,就我们仨去碰碰运气。”
郑嘉民求助的眼神看向傅明泽:“明泽?”
傅明泽弯了弯唇:“嗯,不用。”
郑嘉民:“……”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没想到你傅明泽是这样的人!
但是没过多久,郑嘉民就发现了,其实“智昏”的人是他,是他啊!
第22章 第22章 话本里的妖精
这两天没下雨, 天气又热,上山的人就少了。不过其实进了山林,树荫遮盖着, 偶尔还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凉风, 倒是比外面凉快多了。
进山没多久,郑嘉民就窜到傅明泽身旁小声说:“杨青青在后面, 她怎么又跟着你?”
这段时间,连神经大条如郑嘉民都看出来了, 从前杨青青还只是关注傅明泽,最近她有事没事就往傅明泽面前凑,嘘寒问暖的,傅明泽去哪里她都要跟着, 偏偏她又什么都不说, 大路朝天的, 傅明泽又不能赶她。
现在知青点不少人都觉得杨青青和傅明泽怕是有什么暧昧关系。
好比酸鸡张志强就说,要不是傅明泽平时给了杨青青某些暗示,人一个大姑娘哪至于就上赶着贴傅明泽这个穷光蛋?
傅明泽没回头看杨青青,倒是下意识看了眼沈茉儿。
沈茉儿好奇回头看了眼, 果然看见远远有个人影坠在后面。回想那次去公社, 杨青青有意无意打听傅明泽去公社干嘛,还偷偷摸摸跟着傅明泽, 忍不住问:“她还老跟着你啊?”
没等傅明泽说话,郑嘉民又一下子窜到沈茉儿身旁, 连声说:“对对对, 成天跟着,变本加厉!”
傅明泽冷冷看了郑嘉民一眼,郑嘉民浑然不觉, 还在那儿手舞足蹈地说:“知青点的人现在背后都说他俩在谈对象,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们也不看看,最近被杨青青逼的,咱们傅知青走路都快了很多!”
傅明泽忍无可忍,直接过去将人提溜到一旁:“再胡说八道,你别上山了。”
沈茉儿想想傅明泽被逼得每天绕着杨青青走,甚至走路都练快了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傅明泽肃着脸,看他们一个两个都笑得东摇西晃,沈茉儿因为这阵子没去上工而变得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夜空中一轮半月,明亮而澄澈,傅明泽不禁耳根微红,忍不住也悄悄勾了勾唇。
怕傅知青不自在,沈茉儿笑了一会儿就说:“那咱们走快点吧。”
她也不想后面跟着这么个人。
原主之前也经常上山的,加上跟着老太太们走了几次,沈茉儿现在对后山的地形还是挺熟悉的,三人加快了脚步,在沈茉儿刻意的左拐右绕下,没多久就把杨青青甩开了。
沈茉儿带着傅明泽和郑嘉民直奔松树湾。
她这次是奔着肉上山的,其他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这边至少上回那些兔子不是跑了好几只嘛,没准就又让她碰上了呢?
没错,沈茉儿默默地还想继续薅那窝兔子的羊毛。
大概是这片确实植被更茂盛泥土也更湿润,他们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多少菌子,一到这边,很快就在枯叶底下发现了一丛菌子,就在附近,还有一片鲜嫩的野菜。
沈茉儿把手里的短锄头递给郑嘉民:“我去周围看看。”
郑嘉民满脸失望:“真就是来挖菌子的啊?”
傅明泽想提醒沈茉儿注意安全,见她从地上捡了一根至少一米五的木棍,敲敲打打地往柴草茂盛的地方走去,反应过来人家姑娘比他更熟悉山林。
于是也从竹筐里拿出一把短锄头,对郑嘉民说:“快干活。”
郑嘉民百无聊赖地采着菌子,不时回头去看沈茉儿,好奇问:“茉儿同志在干嘛啊?”他之前都称呼沈茉儿同志,或者是沈同志,现在自觉跟沈茉儿有了一同上山的经历,关系近了一层,就称呼茉儿同志了。
傅明泽看他一眼,忽然有点后悔不该带着这个活宝一起。
他淡淡说:“沈茉儿同志就沈茉儿同志,沈同志就沈同志,别乱喊。”
郑嘉民大大咧咧说:“喊沈茉儿同志或者是沈同志,听着都太见外了。”
傅明泽冷冷瞪着他,郑嘉民被他瞪得头皮发麻,福至心灵,做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我不喊,不喊了还不行吗?”
埋头欻欻地薅菌子挖野菜,没多久又开始东张西望,问傅明泽:“沈茉儿同志怎么越走越远了?这片菌子和野菜不都挺多的吗,采完这片咱们再一起过去啊,不然她一个人多危险。”
傅明泽其实一直关注着那边,闻言道:“我猜她应该是在找野兔的痕迹。”
顿了下,嫌弃看郑嘉民一眼:“我们动作快点,这片采完了就去那边。”
说完,再没理睬郑嘉民,只是手上动作更加快了几分。
“什么,她在找野兔的痕迹?!”郑嘉民声音都拔高了,“难道,沈茉儿同志也会抓兔子?!不可能吧,她自己看着就跟小兔子似的……”
这回不管郑嘉民碎碎念些什么,傅明泽都不吭声了,郑嘉民叨叨了一会儿,忽然激动起来:“对对对,咱们赶紧把这片弄完了跟过去看看!”说着终于闭嘴开始埋头干活。
傅明泽瞥他一眼,暗暗叹气。
郑嘉民这人别的都挺好,单纯,大方,开朗,尤其是单纯这一点非常的难能可贵,基本是傅明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唯一就是,有时候实在有点聒噪。
十几分钟后,这一片的菌子和野菜被他俩薅得片甲不留。
不用傅明泽招呼,郑嘉民就颠颠地背上竹筐往沈茉儿所在的方向快步而去了,傅明泽因为整理竹筐,
也就慢了那么一会儿,一抬眼就见他已经窜出去老远了,等傅明泽走到半路,就听见郑嘉民兴奋的惊叫了。
傅明泽弯起唇,看来是真的抓到野兔了,不禁也加快了脚步。
等傅明泽走过去的时候,就见郑嘉民一手拽着一双兔子耳朵,得意地哈哈大笑:“明泽,看,大肥兔子!”
他提着奄奄一息踢腾着小短腿的两只兔子,毫无怜悯之心,张嘴就是:“茉儿同志说了,让我们后面几天去她家帮忙,她天天烧肉招待我们!”太兴奋了,一张嘴就又是茉儿同志了。
除了郑嘉民手里的两只,沈茉儿脚边还有一只兔子。
傅明泽扫了一眼兔子,视线就落在沈茉儿手里的一把小弓上,这把弓看着很简陋也很新,弓臂的木头甚至好像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磨,看上去有些粗糙。她手里除了一把弓,还有几支竹子做成的箭,箭头看上去倒是细细打磨过的样子,非常的尖利。
傅明泽猜测她今天就是用这把一点不起眼、看上去就跟小孩子玩具的弓箭猎到了野兔。
哪怕上回她抓兔子的手法更粗糙、更不可思议、看上去更像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傅明泽还是陡然生起一种“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的想法。
沈茉儿把竹箭在土里摩擦了几下,又扯了些草叶子擦干净了,正想和弓一起放回竹筐里,郑嘉民突然喊:“沈茉儿同志,这个弓能不能借我试试?”明显是看到沈茉儿猎到了兔子,心里痒痒了。
“当然可以啊。”
沈茉儿于是把弓和箭都递了过去。
郑嘉民马上放下兔子接过弓箭,乐颠颠地就去试了。
俗话说知易行难,郑嘉民见沈茉儿这么容易就抓到了三只兔子,立马就觉得这个事情可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沈茉儿一个小姑娘都可以,他一个大男人就更可以了。
但实际上,他拿着弓箭转悠半天,首先就是连兔子的影子在哪里也没看到,后面实在技痒难耐,对着树叶试了一下,结果别说射中叶子了,离着叶子还差二里地呢。
最后只能遗憾认清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技能的现实,并再次开启碎碎念模式,对着沈茉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夸赞。
就连沈茉儿都不禁暗暗感叹,这位郑知青要是生在大凉京都,单单凭着这拍马屁的功夫,估计都能混成都城显贵们面前的红人儿。
傅明泽从地上捡起几只兔子放进沈茉儿的竹筐里,把他采的菌子和野菜盖在上面,然后把他和沈茉儿的竹筐换了一下,自己背起装了东西的,把空的竹筐递给了沈茉儿:“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踢一脚郑嘉民:“走了。”
郑嘉民掸掸裤脚,嘀咕了声“怎么又惹着他了”,不明所以地背上竹筐跟上。
天气热东西放不住,三只野兔足够这几天的菜了,同样道理,菌子和野菜也不用采太多,够吃两三天就行。
不过他们还是又去了一趟竹林,挖了一些鞭竹,这个不管是炖肉还是炒肉都是非常鲜美的。
等到往山下走的时候,他们居然又遇上了杨青青。
估计是被他们甩脱以后就没敢往山林深处走,杨青青就坐在山道边的一块石头上,看到他们过来,马上就柔着声音喊傅明泽:“傅知青——”
傅明泽脚步停都没停,眼看就要越过她走过去了,杨青青连忙说:“傅知青,我不小心扭伤了脚,没办法走路了,都是一个知青点的,你帮帮我吧?”
沈茉儿看着她的样子,莫名想起从前话本里看过的妖精,好像就是这样,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然后要么丢失了东西、要么与亲人走散、要么受了伤,总归是种种借口,寻求那些年轻俊美的书生公子的帮助,之后经过各种波折成就一段佳话姻缘。
她那时候就想,这些妖精倒是精明得很,不然,怎么不找年老丑陋的书生帮助呢?
现在看杨青青的样子,跟话本里的妖精真是颇有些异曲同工。
偏偏傅明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书生公子,他淡淡瞥一眼杨青青,脚步只微微顿了一下,就又往前走了。
杨青青急了:“我真的受伤了,没办法下山,一个人在这山里肯定会有危险的,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郑嘉民出于好奇问了一句:“那你想我们怎么帮你?”
杨青青理直气壮:“让傅知青背我下山就行了。”
傅明泽理都没理,很快就走出了老远,郑嘉民看看傅明泽的背影,又看看杨青青,到底觉得都是知青,人家真受伤了不管好像也不行,于是说:“傅明泽肯定不会背你的,实在不行,我背你下山?”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眼山路,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力气不算大,背杨青青下山还是有点勉强的。
结果杨青青马上委婉拒绝了:“郑知青,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挺重的,我怕你背不动我,回头我们再在山路上摔了,就更麻烦了。而且,你是男同志,你背着我下山恐怕是不太合适。”
敢情傅知青背你下山就合适了?
沈茉儿眯了眯眼,心说郑知青可真惨,一片好心,人家却当他是年老丑陋的书生呢,她于是说:“杨同志,我从小爬山,力气还挺大的,我背你下去吧?”
杨青青顿了顿,勉强笑了下,说:“沈茉儿同志,也谢谢你。女同志力气再大,跟男同志都没法比的,你背我,我也怕等一下再摔了。”
好嘛,男同志不合适,女同志力气不够大,说来说去,唯一合适的就只有傅知青了。
沈茉儿挑挑眉,跟郑嘉民说:“既然帮不上忙,那我们走吧。”说着利索地就走了。
郑嘉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再吭声,也跟了上去。
杨青青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顿时喊起来:“你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山里有野兽,还可能有坏人,你们就这么走了,我万一出什么事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你们怎么这么冷漠,你们……”
沈茉儿的声音悠悠地从山道上传来:“杨知青,你放心这附近离山脚不远了,不会有野兽的,要真有山鸡野兔什么的跳出来,你正好想法子逮住拿回去补补身体。对了,我劝你别嚷嚷,你不嚷嚷,大白天的没有坏人会盯上你,你再这么嚷嚷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杨青青马上噤声。
等到拐过一个路口,郑嘉民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杨青青人了,不禁问:“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不管她啊?”
沈茉儿笑眯眯地:“没看傅知青走那么快吗,他肯定是回大队喊人了。”
不管杨青青是真的摔了还是假的摔了,反正就当她真摔了呗,去村里跟大队长说一声,请大队长安排两个身材壮一点、力气大一点的妇女上山背一下人不就行了?
沈茉儿猜得没错,傅明泽一路下山就去找了大队长,然后大队长就安排了两个大姨上山帮忙,结果,两个大姨走到半道上就跟瘸着脚下山的杨青青迎头遇上了。
杨青青确实扭了一下脚,但也没严重到不能走路的程度,沈茉儿他们走后,她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见人回来,就骂骂咧咧地自己走下山了。
两个大姨看见这情况,立马拉下脸,啐了一句:“这不是拿老娘开涮吗?!”
说完扭头就走。
第23章 第23章 起新房了!
沈老七家起新房了!
其实这阵子村里不少人都隐隐约约地听说过, 沈老七家在攒起房子的材料,甚至他家后面的荒地上也渐渐地堆起了一些石料和木头。
但是农村人造房子哪是那么容易的。
人工倒是好说,三亲六眷, 大队里关系好的人帮着搭把手, 一间房子人多些十来天,人少些二十来天也就干完了。
难的是攒材料, 石料,木头, 瓦片,稻草,黄泥,沙子……七七八八, 零零碎碎, 想要房子造得好些, 还要攒砖头买水泥,总归想把所有材
料攒齐,不花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家为了盖房子,光光攒材料就要攒上七八年。
当然, 这不仅是因为这年头都穷, 大部分家庭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钱,也是因为物资实在匮乏, 有钱也不一定就能买到材料。
所以听说归听说,大家都觉得, 沈老七能在三年内把房子给盖起来, 都算他厉害了。
哪知道,这才多久,他家就真的动工盖房了!
开工这天, 不止沈家已经划好的地基上站满了来帮忙干活的人,就连外面的村道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少人都唏嘘感叹,人生际遇真是难说,才多久前啊,沈老七父女俩还为家里无粮发愁呢,短短时日,沈老七就进了窑厂当工人,甚至还要起新房了。
尤其是看到窑厂的拖拉机拉来整车整车的砖头后,这种感触就更深了。
沈老七家能这么快起房子,固然有他们父女俩被欺负得狠了突然变了性子,跟大房二房把钱要回来了的因素,可哪怕有钱,能这么快弄到足够的砖头,肯定也是因为沈老七进了窑厂,不然单单排队买砖头都不知道要多久。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沈老七家,这是短短时间,一下子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因为之前和大房、二房立字据的时候就写明了,三百块钱仅仅是买房钱,后续沈绍元家若要起房子,大房二房是要补上建房所需的工日的,所以今天大房二房的几个儿子也都在。
其实工日也可以折算成钱给的,但是农村人一年能攒几个钱?谁会愿意拿钱来抵工日。
这些沈茉儿名义上的堂哥,个个脸黑得不行,干活干得相当的不情不愿,心里都不禁暗暗埋怨爹妈,当初立字据的时候怎么就没让把工时给省掉,害得他们要帮着七叔白干活不说,还要被村里人看笑话。
他们倒是也不想想,按理,他们是沈老七正儿八经的侄子,沈老七家起新房,他们本就应该上门帮忙的。
大房二房的其他人都没来,没脸来。
倒是曹梅,带着两个孙子站在村道上看热闹,有人就调侃曹梅:“哟,曹梅,老七家起新房,你家建辉怎么没来帮忙啊,还有,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也要一起帮着拾掇饭菜吧?”
曹梅脸皮厚着呢,能跑人家里抢粮食的主儿,脸皮能不厚吗?她叉着腰瞪着沈老七家的方向,啐了一口,说:“他都没拿点东西上门来请我,我闲的,我家建辉闲的,帮他家干活?”
其他人:“……”
就很无语。
她是真的一点没听出来,别人是在讽刺她啊!
还怨沈老七没拿东西上门去请她帮忙,沈老七没上门砸她家窗户都算脾气好的了。
果然这人就是又坏又蠢。
大家忍不住默默地退后几步,这种人,真是谁都不想沾边。
其实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村里人对老沈家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有了新的认识。
原先只觉得沈老大精明,沈老二和善,沈老三直爽……现在看精明的有些精明过头了,和善的可能是装的,直爽的就真的就是蠢坏了。
人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坏的,这三家人,多半一直是这样。
不少人回头想想,都觉得难怪沈老七家就两口人,日子却一直过得很拮据,可见之前应该没少被这几家人盘剥。
这些沈茉儿都不知道,她正和陈大妈一起在灶间忙呢。
因为吃饭的人多,沈绍元找人临时在灶间门口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又跟陈大妈家借了铁锅,这样就不怕只有一口锅烧不过来了。
陈大妈利索地处理着野兔,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我这可真是占大便宜了,借你一口锅,还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来蹭这么好的饭食,茉儿啊,这买卖你可亏大发了。”
沈茉儿在案板上飞快地切着野葱,笑眯眯说:“那您家人不都在我这儿帮忙吗?再说,我把你家锅借了来,你们也没办法做饭呀,总不能让你们喝西北风去吧,再说这时节,也没有西北风呀。”
陈大妈笑道:“你个促狭鬼!没事,我老婆子脸皮厚,占便宜可高兴着呢。”
俩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干活,这时,在外面淘米做饭的陈家儿媳妇新梅嫂子进来了,抱着一搪瓷缸子刚洗完的大米,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说:“茉儿,米饭上要不要再压点洋芋番薯条什么的?我家拿的番薯条还挺甜的,和米饭一起蒸也很好吃的。”
沈茉儿奇怪问:“新梅嫂子是觉得米放得不够多吗?我点过人数,是按着人头还宽裕了一些量的米呀?要是不够,我再去量一点米好了,第一顿饭想着让大家吃痛快一点,就不放别的了。”
新梅嫂子看了眼婆婆,犹豫着没吭声,陈大妈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以为沈茉儿没给他们家几个小的打算进去呢。
陈大妈和沈茉儿处了这么长时间,知道沈茉儿的脾气,既然说了让他们家全家老小都过来吃饭,就不可能搞这些不上台面的算计。
于是说:“你支支吾吾什么呢,茉儿大方着呢,要么就是前面人头没数对,你再去数一遍好了,不够就让茉儿再去量米来。”
新梅嫂子见婆婆这么说,暗暗舒了口气,应了声,正准备照婆婆说的出去再仔细点一遍人头,沈茉儿突然一剁菜刀,说:“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笑着解释:“新梅嫂子,你可以再去点一遍人头,不过我大伯二伯家的几个堂哥就不要算进去了,他们过来干活是抵欠我家的工时的,没有还要管饭的道理。”
新梅嫂子惊讶地啊了一声,陈大妈收拾兔子的手一顿,随即也笑了,说:“茉儿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抵工时的,确实可以不管饭。”
主人家客气的话,也有管饭的,但是陈大妈想想老沈家那些人做的事,觉得沈绍元和沈茉儿心里有气不想管饭,其实也没什么。
见婆婆也这么说,新梅嫂子虽然觉得这种情况不管饭显得有些绝情,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于是说:“不用点了,如果不算他们的话,这么多米已经大够了。”
就算大家都放开了肚皮吃应该也够了。
一时之间,新梅嫂子都不知道该说沈茉儿小气还是大方了。
给帮忙的人准备这么好的饭食,就因为借了口锅,连她家几个小的的饭食都包了。
可偏偏,一口饭都不愿意给几个堂哥吃。
估摸着还是之前老沈家那些人做得太过分,伤了沈老七父女俩的心了。
新梅嫂子暗暗叹了口气,自去干活了。
等儿媳出去了,陈大妈问沈茉儿:“每天这么多人吃饭,家里粮食够吗,不够我家先匀一点?”
沈茉儿笑着道了声谢,说:“够了的,您家不还带了些番薯条、玉米什么的过来吗,后面咱们就不都吃米饭了,粗粮掺着吃,应该差不多的。要是真不够,我一定跟您开口,绝不跟您客气。”
干活的人确实多,不算老沈家大房、二房的几个人,最近跟沈茉儿关系处得不错的几个大妈家的壮劳力也都来了,大队长周满仓也帮着张罗了一些人手,还有姓沈的几个同宗的亲戚也主动过来了,嗯,还有傅明泽和郑嘉民。
不过粮食他们事先也准备了不少,沈绍元找大队借了一些粮食,在窑厂也借了一些粮票,然后还拿了宝库里一枚素圈金戒指跟巧姐换了一些粮食。
老实说,这几件事里最难的不是借粮或者是换粮,而是在偌大一个宝库里,从无数奇珍异宝中找到那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素圈戒指。
沈茉儿足足整理了三天宝库才找着的。
所幸找到的是一串儿,好些个呢,以后缺钱了还能想办法拿出来换。
陈大妈把三只兔子都剥皮料理干净了,沈茉儿那边也把佐料和配菜给准备好了,拿过兔子砰砰砰直接剁了两只,拿火钳给灶洞里塞了几根木柴,很快,火熊熊燃烧起来,下油,放葱姜大料酱油料酒,再把满满一案板的肉往锅里一推,铲子稍稍一翻炒,浓郁诱人的香气就窜了出来。
这时候沈
茉儿才腾出手用盐和调料腌制了一下剩下的那只兔子,这只就留着明天吃了。
陈大妈:“哎呦,你这手艺不错,这香的,闻着就馋人。”
沈茉儿笑道:“这一锅肉呢,能不馋人吗?”
陈大妈也笑:“你这说的对,不过,一般人做肉也没你这么香,这都是你妈教你的吧?”
沈茉儿眼神闪了闪,应了声是。
原主母亲的娘家原先条件肯定是不错的,从她留下来的照片就知道,照片里他们一家人都打扮得和洋气,照片的背景好像还是个带花园的洋房。但原主母亲其实不怎么会做菜的,沈茉儿猜测她家里估计请了佣人,她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长大的。
就像沈茉儿,要不是为了每年沈绍元生辰的时候亲手给他做几道菜、一碗长寿面,她堂堂一个郡主,又怎么可能会做菜?
原主会做一点,不过沈茉儿猜测应该不好吃,因为记忆里她做的东西都清汤寡水,看着就毫无食欲。
陈大妈:“可惜你妈在的时候,跟村里人都不亲近,不然早知她这么能干,我肯定得让我家大妞二妞跟着好好学学。”
沈茉儿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他们父女现在是把所有不该在他们身上出现的技能,统统地都推在原主母亲身上,画画是她教的,写字是她教的,做菜是她教的,女红活儿是她教的……照这样下去,这位早逝的女子高低得成为杨柳大队的传说。
灶间里烧菜烧得热火朝天,外头干活也是干得热火朝天,然后,大家干着干着就突然闻见一股非常非常浓郁的肉香味,香得人脚下都差点要打颤。
“老七,你家中午饭食这么好,这是在烧肉啊,这香的,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沈姓的一个同宗亲戚笑着说。
“七叔大气啊,这香的,我都感觉自己已经饿了。”陈大妈的儿子陈壮壮说。
“我早晨来的时候就找沈茉儿同志问过了,有肉,菜管够,白米饭管够。”郑嘉民笑呵呵地插嘴,“壮壮大哥,快把簸箕给我,我得多干点活儿,不然回头不好意思多吃。”
他是自来熟,原本就跟村里社员处得不错,今天一起干活,更是飞快地就跟村里这些人打成了一片。
其他人顿时哈哈大笑,陈壮壮更是直接道:“你这小鸡仔似的,怎么算也是七叔家吃亏呀!”
郑嘉民笑嘻嘻:“重在心意嘛。”
沈绍元作为主人家,在现场负责调度指挥。他立在外面,看看跟社员们你来我往说得正热闹的郑嘉民,心说这小子倒是挺能说,不过长相太普通,他家茉儿肯定看不上。
又看看一声不吭默默干活的傅明泽,暗暗啧了声,长相是还过得去,干活就一般般了,力气还没陈壮壮一半大,跟他几个便宜侄儿都不能比,一般,相当的一般。
完全罔顾陈壮壮是大队公认力气大最能干活的、他那几个便宜侄儿也一向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的事实。
其他人说说笑笑的,老沈家的几个便宜侄儿一直闷不吭声。
不过,在灶间飘过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暗暗心想虽然是做白工,但其实能吃上这么好的饭食也是不亏的,这一顿饭菜,抵一天的工分钱都绰绰有余了。
就连村道上零星几个还留着看热闹的人都闻到了香味,咽着口水羡慕地看向干活的人,早知道沈老七家伙食这么好,就应该也厚着脸皮主动去帮忙啊!
时间在众人的期待和艳羡中悄悄流逝,某一刻,灶间的方向传来沈茉儿清脆的喊声:“爹,可以开饭了——”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一下子停住了手头的活儿。
沈绍元抽抽嘴角,顺水推舟道:“行了,先吃饭吧!”
一群人立马扔了手里的工具,飞快去隔壁水井里打水洗了满是污泥的手,然后齐刷刷地就往灶间方向涌去了。
沈绍元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态度非常自然地冲几个便宜侄儿说:“建平,建安,建林,建业,建设,正午太热,你们回家吃了饭休息会儿再来吧。不过也不要太晚,咱们毕竟是算工日的,亲兄弟明算账,亲侄儿也一样,一个工日该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你们也不想回头还要重新补不是?”
几个便宜侄儿突兀地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是让他们做白工,还不给他们吃饭的意思?!
大房长子沈建平忍不住说:“七叔,你这么说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
沈绍元淡淡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便宜侄儿,反问:“补工时不管饭,这不是惯例吗?”
顿了下,继续语重心长道:“建平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了,看上去比七叔都要老了,怎么还会说出这么不懂事的话呢?七叔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粮食,还要管这么多人的饭,你但凡懂事一点,不但不会想要留下吃饭,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该带点粮食过来贴补贴补七叔。哎,算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想多嘴说什么,就这样吧,记得休息一下早点来。”
比沈绍元大了四岁的沈建平:“……”
其他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不管饭,还让他们带粮食来贴补,这想得怎么这么美?还有,休息一下和早点来,是不是有点太矛盾了?
这一刻,便宜侄儿们和前阵子听王金宝胡说八道的老太太们共情了。
槽多无口,简直把人给整无语了。
毕竟都是跟沈绍元年纪相差不大的人,也不可能学小孩子耍无赖,一定要赖在这儿吃中饭,最终,几个便宜侄儿铁青着脸愤愤地走了。
一起干活的其他人一开始还顿住脚步好奇地听了几耳朵,后面很快就被郑嘉民一声“茉儿同志我要肉”给刺激到了,飞快地就去抢肉吃了。
老沈家的家务事关他们什么事,能有吃肉重要吗,那肯定也没有啊!
再说,少几个人他们还能多吃上几块肉呢,嘿嘿。
一顿饭吃得大家差点没把舌头一起吞下肚子,陈大妈家几个小的更是乐疯了,一边吃一边嚷嚷,希望茉儿姐姐家里能一直盖房子,最好是盖上三年,把一群大人都给逗笑了。
其实按理来说这群小豆丁应该喊沈茉儿姑姑的,毕竟沈绍元年纪不大辈分挺大,不过沈茉儿也没纠正,称呼姐姐听着还年轻些呢,多好。
吃完饭后大家都各自回家歇了会儿,天气热了,大中午的干活容易中暑。等过了正午最热的时间,大家就都自觉地陆陆续续回来了,就连几个便宜侄儿也不例外。
没办法,现在的沈绍元可不是以前的沈绍元,他说工时不够要补,回头真不够,他绝对真会让他们补。
不想补?麻绳勒死警告。
其实老沈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都觉得沈绍元可能是疯了。
毕竟现在的沈绍元跟从前真是截然不同,而且,哪个正常人会把用麻绳勒死别人挂在嘴边?
所以他们觉得沈绍元是被刺激得太厉害,有些半癫了——
看着好像是正常的,实际已经癫了。
他们哪里敢惹这样的疯子,万一疯起来真要勒死他们怎么办,不勒他们,勒家里的孩子怎么办?
总归惹不起,就只能乖乖地听话干活。
晚饭沈茉儿没再做肉菜,不过她打了六个鸡蛋炒了一大盘的野菜炒鸡蛋,大家依旧吃得非常满足。
开工第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虽说没干什么重体力活儿,但也算是忙碌了一天,夜里洗漱后沈茉儿和沈绍元就各自早早睡下了。
上回被小偷撬门以后,沈绍元从公社弄了一把大锁回来,每晚都会把门好好地锁上,然后父女俩也就没再睡在宝库里了。
买的棉花还没做成棉被,不过天气热了,夜里盖点旧被面或者是衣服就行了。
第二天,第三天……随着时间过去,地基慢
慢地成型,最底下一圈墙也打了起来。
这天夜里,沈茉儿睡着睡着,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突然就惊醒了。
惊醒后她躺在那儿迷糊了会儿,等到脑子稍稍清醒些的时候,就感觉窗边好像有什么响动。
因为有被人撬门的先例,沈茉儿心中一凛,很快爬了起来,放轻脚步走到窗边。
啪嗒。
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啪嗒。
又一下。
借着月色,沈茉儿终于看清是从窗外投进来的小石子。
她这半间的窗是后加的,可能出于安全的考虑,比一般的窗户要高一点。现在,窗户上糊的纸已经破了一角,小石子就是从这个破洞里扔进来的。
沈茉儿:“……”
这大半夜的,真够吓人的。
第24章 第24章 一更
啪嗒一下, 啪嗒又一下。
沈茉儿瞪着窗户,心说要不是她胆子大,这会儿怕是早被吓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外面是谁, 大半夜的故意吓唬她还是干嘛。
不管是人是鬼, 总归要看看怎么回事才行,不然她今天晚上是别想好好睡觉了。
这么想着, 沈茉儿轻轻地拨开了窗户上的插销,正想出其不意把窗户打开, 结果窗户才刚刚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就发现了,沈茉儿听见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有人在偷你家的砖头。”
几乎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沈茉儿把窗户整个打开, 只见夜色之中一个瘦筋筋的背影很快地往大队部后院窜去。
虽然这人说话的声音很轻, 但是夜里安静, 沈茉儿自然听见他的话了。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他们家放砖头的地方在另一边,从这里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茉儿感觉自己好像确实听见了一些微弱的声音。
而且, 大半夜的,人家没必要大费周折地跑来戏耍她。
沈茉儿轻轻关上窗户, 快步走到外间把沈绍元摇醒,低声说了刚刚的事情, 沈绍元原本还有点迷迷糊糊, 听到有人偷砖头,一下子就清醒了,马上从床上下来:“瞧瞧去。”
两人走到大门边, 沈绍元从旁拿了两根棍子,一根自己拿着,一根递给沈茉儿,轻声叮嘱:“人少就揍,人多就跑。”
沈茉儿:“……”
不愧是她爹。
沈茉儿用脚背稍稍抵住门板,几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父女俩于漏进来的月色中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趁着云层遮住月亮的一刹那,沈茉儿就拎着棍子悄悄走了出去。
沈绍元等沈茉儿走出去一会儿,才尽量放轻脚步跟了出去。他脚步重,跟得紧了,怕被毛贼听见。
沈家新房后面的荒地上,几千块砖头整整齐齐地摞在那儿,沈茉儿蹲在墙角看了眼,马上就看出了不对劲,砖头明显比傍晚时矮了一些。
她正想过去仔细看看,就听见那边响起低低的说话声:“差不多……再多就看出来……走吧……”
这个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不过沈茉儿大致能猜到意思,应该是说拿得差不多了,再多她家明天就会发现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你这胆子真就只有虮子那么大,拿都拿了,还怕什么看出来看不出来的,看出来才好呢,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做人不要太嘚瑟。”
这个人明显胆子大且无所顾忌,说话声音也比之前那人响亮很多,沈茉儿几乎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快快快,赶紧的,再捡一箩就走。”
沈茉儿趁着他们兢兢业业地捡砖头,悄悄地又往那边挪了一点,终于看到了砖头堆另一边的三个人。
月色如银,洒落静谧的大地,也让沈茉儿看清了那三人的模样。
“原来是他们。”
沈绍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过来了,近乎无声地说了五个字。
父女俩默契地没出声,也没有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冲出去揍人,而是并排蹲在那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三人吭哧吭哧地把砖头装进箩筐里。
嗯,一二三四五六,足足六个箩筐。
所幸他们之前已经装了五个箩筐了,剩下的一个并没有装多久,装完后,三人扁担一挑,就各自挑着两个箩筐走了。
等三人挑着担子走得远了些,沈绍元忍不住咕哝了声:“可真是蠢笨如猪啊!”
虽说这年头砖头难买,但是偷砖头这东西就真的让人很一言难尽,这玩意儿多沉啊,偷这玩意儿不是纯纯的自讨苦吃吗?
再来就是,既然你要偷砖头,怎的也该做点准备吧,比如想法子借个驴车什么的,实在不行架子车也行啊,可这三个蠢货想到的法子居然是用箩筐挑。
真是不能怪沈绍元骂一句蠢笨如猪。
就这,沈绍元怀疑猪都该觉得委屈了呢。
还有,这三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偷了东西居然不往外送,相反还往村子里面走。虽说这阵子村子里一直风平浪静,民兵巡逻也渐渐松懈了下来,可能这个点没有巡逻,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人起夜啊什么的碰上吧?这三更半夜的挑着箩筐,谁看了都知道是有问题的吧。
沈绍元都忍不住想起他皇兄常说的一句话:蠢笨倒没什么,最怕是蠢笨之人还胆大包天。
嗯,那些政事无能还鱼肉百姓、贪墨公款的官员就是这么被他皇兄给砍了的。
不过蠢笨些也挺好,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父女俩很快地跟上,然后在某个岔口,沈茉儿就往一条小道儿上去了。
农村就是这样,除了正儿八经的村道,其实大家门前屋后的都是走道儿,四通八达的。沈茉儿现在对村子的地形也挺熟悉了,很快绕到了那三人的前面,然后啪啪啪啪啪一连敲了好几户人家的大门。
她也不管里面的人听见没有,敲完就往回跑,跑回到前面一个岔口,正好看见那三个人人挑着担子过来了。
那三人走得不慢,不过到底挑着那么沉的东西,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个子稍微矮点的那个东张西望了一下,压着声音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这一片没有奶娃娃,大家都睡得沉,就算是起夜,也不会跑到外面来,我可是事先都打探好了的。”个子最高的那个说。
“可不是,小辉你就是胆子太小,弘哥这么精明的人,做事……”
另外一个话说一半,突然感觉耳后一阵风声,然后啪地一下,背上被什么狠狠打了一下,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了。
几乎同时,另外两个人也遭受到了相同的“待遇”,莫名其妙的就被打趴在地了。
“啊啊啊啊,谁在后面?!”
“妈的谁啊敢打老子?”
“卧槽,赶紧跑啊!”
总算是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们是在偷东西,爬起来就想跑,结果就结结实实地又挨了一棍子。另两个被他一提醒也想爬起来跑的,自然也收获了一样的“待遇”。
而就在这时候,附近乃至前面的一些人家都亮起了灯。
三个艰难想爬起来,却又一直没能爬起来的人,忽然就听见身后的方向传来一声哭嚎:“杀人啦,抢劫啦,偷东西啦——”
几乎立刻,那些亮起灯的人家就都把门打开了,有人提着煤油灯,有人拎着扫帚,还有人举着锄头,迅速地就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哪里杀人?”
“哪里哪里,谁抢劫了,抢到咱们杨柳大队来,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妈呀,这箩筐里都是什么,这是砖头啊?”
“不是,大半夜的挑这么多砖头干嘛?”
“哎哟,这不是老沈家的小弘,立辉和敏兵吗?”
这些人原本还不敢上前,毕竟杀人抢劫什么的,那可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冒冒然上前没准就要被人捅一刀呢?
但是
很快就发现不对了,这地上虽然散落着不少箩筐,可并不见凶器和血迹,不像杀人现场啊,等到看清楚箩筐里的砖头还有满脸惊恐看着他们的三个人后,不少人都大着胆子上前了。
同时,不远处匆匆跑过来两个人,跑在前面的那个边大喘气边喊:“快抓住那三个小贼,他们偷砖头啊,他们这就是要我的命啊!”
跑在后面的那个声音里带着呜咽:“太坏了,这些人太坏了,为什么要偷我们家的砖头……”
围着的人多,不少人手里都提着煤油灯,此时此刻,这段村道上简直都能称得上一句亮如白昼了,所以大家马上看清楚了,来的人是沈老七和他家闺女沈茉儿。
啊这。
这一刻,好几个反应快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这叫什么事啊!
地上这三个人,沈弘,沈家大房老大沈建平的长子,沈立辉,沈家大房老二沈建安的长子,还有一个沈敏兵,沈家二房老大沈建业的长子……这仨,都是沈老七的亲侄孙子。
事情也是明摆着的,这仨大半夜的不干好事,跑去村口把叔爷家的砖头给偷了,关键是还被人发现了追到了这里。
沈绍元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噗通一下跌坐在一个箩筐旁边,小心捡起一块散落出去的青砖,一手抱着青砖,一手紧紧抓住箩筐,哭嚎:“我的砖头啊,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啊,你们要是被偷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其他人:“……”
不是,虽然东西差点被偷是很伤心,可你也不要哭得好像媳妇儿差点被偷了似的吧?
这听着真的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爹,没事的,没事的,幸好你起夜听见了,咱们就慌里慌张地追了出来,幸好这些叔叔伯伯大哥大嫂们也警醒热心,竟然帮咱们把小偷给抓住了,你看,咱们村里还是好人多啊,这些砖头都在呢,都在呢!”沈茉儿扶着她爹的胳膊劝道。
地上的三人组马上抬起头用愤怒而仇恨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
他们可不是莫名其妙摔的,他们是被人打趴了的,看来打趴他们的人就在这些人中间。
大半夜的多管闲事,这可真是太可恨了。
背后使阴招,真是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沈茉儿的话,脸上都露出茫然的神情,他们确实是听见外面的声音出来抓坏人的,但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仨人就已经趴在这儿了啊,严格来说,人应该不是他们抓的吧?
倒是有人嘀咕:“这其实说的也没错,这仨虽然摔了,可要不是咱们把他们围住,他们应该就爬起来跑掉了吧?”
有人恍然大悟:“说得对啊!这么说咱们可真是都帮了忙了。”
这年头,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这说出去都是长脸的事情。
做好事了啊他们。
大家顿时都默默地挺了挺胸膛,至少,他们听见外面的喊声可都是第一时间跑出来想要帮忙的,主观上想要帮忙,客观上阻止了小偷逃跑,四舍五入,小偷就是他们一起抓住的。
有人说:“虽说是小偷本身太蠢,但咱们也确实是添砖加瓦了。”
地上的三人组:“……”
被抓住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诋毁他们蠢?!
他们是武力不如人,不是蠢啊啊啊啊!
也有人说:“沈老七,这仨是你亲侄孙啊,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沈绍元抱着青砖呜呜呜:“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坏还这么蠢的侄孙?”
三人组:“……”
他们是被人暗算了,不是蠢,不是蠢啊啊啊啊!
第25章 第25章 二更
大清早的, 杨柳大队的人就纷纷听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老沈家的沈弘、沈立辉和沈敏兵,大半夜的跑去偷沈老七家的砖头, 结果被见义勇为的社员在半路上给抓住了。
奇葩的是, 他们偷砖头也就罢了,他们还是用箩筐去挑的砖头。
据说被抓到的时候, 都累得满头大汗了,因为太累了, 都摔趴在了地上。还据说他们摔趴的声音太响,以至于吵醒了住在附近的社员,这才被抓的。
更奇葩的是,这仨货干坏事被当场逮住, 有人说了一声蠢, 他们居然就当场破防了。
尤其是沈弘, 据说差点就跟说话的那人打起来,嘴里还一直嚷嚷着什么被暗算不是蠢你才蠢你们全家都蠢什么的,得亏现场不少爷们儿,不然还差点摁不住他。
更更奇葩的是, 这仨货对自己偷东西的行为供认不讳, 毕竟人赃俱获,也没办法抵赖, 但是坚决不承认是见义勇为的社员们抓住的他们,坚称有人背后暗算他们, 还要求被人找过来的周满仓一定帮他们把这个阴险小人找出来。
别说周满仓和现场的人了, 就是第二天听说的社员都觉得老沈家这仨货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退一万步,就算真有人背后暗算了你们,那是阴险小人吗, 那是路见不平及时出手的英雄。
至于他们偷亲叔爷家的砖头,理由也挺奇葩,据说是沈老七家让他们爹做白工还不给饭吃,他们想要给沈老七点颜色瞧瞧。
不过,虽然他们是这么说,但其实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他们估计还是想偷了砖去换钱。
据说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把砖头放在沈老大家的地窖里,所以才挑着砖头往村里走。
其实想想就知道了,估计是想把砖头放地窖里存上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了再拿出去处理。
他们这边很少有人挖地窖的,沈老大家在柴房下面挖了地窖,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就算知道,估计沈老七家丢砖头的事情爆发以后,也不一定会想起来。
说他们蠢吧,他们好像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可说他们精吧,他们干的这些事情,实在称不上聪明。
不过,因为是大半夜,周满仓倒是也没让把他们爹妈爷奶喊出来,而是直接把他们关在了大队部的空屋子里,准备等白天再处理。
据说当时让这仨货把砖头挑回去,这仨货挑了没多久就不行了,还是跟着看热闹的社员帮忙把砖头给挑回去的。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挑个担子都不行的人,难怪做贼做一半被抓了。
总之,整件事有非常多的“据说”,很快,这些奇葩的“据说”就被添油加醋地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广了。
老沈家大房二房的人夜里根本没发现自家儿子不见了,等到早晨起来喊人吃饭才发现屋里没人,后面出去才听说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一下子两家就炸锅了。
于是,沈茉儿这边吃完早饭,正做着开工的准备时,大房二房的人就浩浩荡荡地找上门了,连最近不怎么出门的田芳都出现了。
“老七,那可是你亲侄孙,小孩子不懂事,想着拿几块砖头回家砌个鸡窝狗窝的,犯不上上纲上线,他们亲爹不都还在帮你家盖房子?”沈胜利阴沉着脸,语气理所当然,“昨晚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还能让大队长把人关起来?”
沈弘可是他们老沈家的长子嫡孙,平时最听他这个做爷爷的话,这次会这样做也是因为想给他爹出气,沈胜利非但没觉得孙子做得不对,相反还觉得孙子不是那种被人欺上门还闷不吭声的孬种。
沈永军也说:“我家敏兵就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其实说到底,这件事的起因还是他爹给你家做工你家没管饭。我们当然不是斤斤计较这个,虽然你们不管饭,我家建业建设不还是来干活了?可孩子看着心里不舒服,所以才脑子一热干了这事,说到底,其实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做叔爷的,总不能就因为这跟孩子计较吧?”
好嘛,被他们兄弟俩这么一说,沈弘几个丧心病狂大半夜的跑叔爷家里偷东西,竟然变成了小孩子不懂事,甚至是一片孝心!
别说沈茉儿和沈绍元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厚脸皮、这么能理直气壮自说自话的人,就是过来准备开工的陈壮壮他们都有点听傻了。
傅明泽和郑嘉民也来了,郑嘉民是个促狭的,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说大队是不是还得开会表扬他们啊?”
陈壮壮几个顿时都笑了起来。
“我们这儿处理家务事呢,有你这个知青什么事儿,叽叽歪歪什么啊你?”沈建平的媳妇儿马上就骂人了,沈弘可是她最看重的儿子,他们这儿火急火燎呢,这些人看热闹不够还说风凉话。村里人不好得罪,无根无底的知青她可不怕。
沈绍元瞥她一眼,淡淡开口:“长辈们说话呢,你又在这儿叽叽歪歪什么?”
他顿了顿,说:“虽然你们脸皮这么厚,愣是想把黑的直接说成白的,但是不管你们说得再天花乱坠,偷东西就是偷东西,人赃俱获的事,可赖不了。而且,人是大队关的,你们想要人就找大队长,跟我掰扯也没用。”
“哦,对了,大队长好像一早就让周培军骑了自行车去喊公安了,照理应该快到了。”沈绍元说着还往公社的方向看了眼。
听说还要喊公安,大房二房的人顿时都脸色一白,沈胜利慌了:“怎么就惊动公安了呢,这是家务事啊?!”
沈永军也急了:“老七,那是你亲侄孙!”
正说着,旁边有人说了一句:“哎,那是不是公安的人?”
果然,村道上骑来几辆自行车,除了他们大队的周培军,还有三个穿着军绿上衣、深蓝裤子六六式制服的公安。
“我的敏兵哟!”田芳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老七,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呐,就算是我得罪过你,敏兵一个小孩子,你怎么就忍心报复到他身上去啊?!不过是几块砖头,你就要送孩子去蹲班房,你怎么能狠心成这样啊你?!”
好嘛,她和沈永军可真是夫妻,一开口沈敏兵都成了被报复的受害者了。
公安的人被周培军带着直接进了大队部办公室,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大队长周满仓和民兵队长周庆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大队部等着了。
老沈家大房二房的人也顾不上跟沈绍元纠缠了,一下子就都跑去了大队部那边。
公安同志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了解清楚情况,就去把关了大半夜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的沈弘仨给提溜了出来,准备带回公社去继续审问。
“公安同志,侄孙拿了叔爷家几块砖头,不算什么事儿吧,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
“他们都还小,不懂事,等我们回头好好管教就行了,没必要,真没必要带他们去公社。”
一群人拦着三位公安。
沈弘仨顿时也挣扎起来。
“爹,爷爷,我们是跟七叔爷开玩笑的,我们是想藏了这些砖,让他着着急,我们没想偷!”
“对对对,我们就是跟七叔爷开个玩笑的,再说我们可是他亲侄孙,就几块砖头,他就算是送我们一些也不过分啊,怎么就至于找公安了?”
“奶奶,妈,救我啊,你们救救我啊,我不想去派出所,我不想去蹲班房啊,你们救救我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三位公安马上制止他们:“你们老实点!”
其中年纪大些的那位表情严肃道:“不管偷的谁家的东西,偷窃就是偷窃,这是犯罪行为,不是家里管教就能算了的。当然,具体要等我们审讯后才能给案件定性。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姑息犯罪,也不会冤枉好人。现在请你们家属让开,不要妨碍我们办案,你们如果阻挠的话,就得和他们一起去公社派出所跑一趟了。”
到底是干公安的,这一严肃,眼神就跟利剑似的,让人不敢直视。
老沈家的人面面相觑,别看沈胜利、沈永军在沈绍元家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见了公安,其实心里就已经直打鼓了,被公安同志这么一瞪,就更是差点腿软,他们都这样,其他人就更是了,于是没敢再拦着,默默地让开了道。
公安同志很快带着人离开。
“老七,你这样不讲情面,可别怪我们也不讲情面,孩子都被带走了,建平他们可没心思再给你家盖房子了。”等公安走了,沈胜利面沉如水说。
这是打算直接撂挑子了。
第26章 第26章 一更
当初被沈绍元拿回三百块钱, 哪怕字据里写了要补工日,沈茉儿还当场就说了要批地基盖新房,甚至是后面周满仓帮着把手续办妥, 其实沈胜利也不觉得沈绍元父女俩真能把房子盖下来。
盖房子可不是单单有钱就能办到的, 材料难攒不说,也得愿意有人帮忙干活。
甚至是, 那天沈绍元让孙子过来转告开工的日子时,沈胜利内心还隐隐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呢, 就算有他们大房和二房抵上的工日,剩下的活儿呢,他沈老七难道一个人干?
哪知道还真被他给张罗了起来。
开工以后,沈胜利听说陈家、蔡家、杨家等几家人都去帮忙了, 甚至沈氏宗亲也有去帮忙的, 内心都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尤其是在听说沈绍元家里好饭好菜地招待其他帮忙的人, 却不管他们两家的饭食时,气得在家砸了一口碗。
也是在这个时候,沈胜利才真正地意识到他这个七弟是真的不一样了。
但是,就算他现在手里有几块钱了, 也跟村里几家处得不错, 那又怎么样?他亲妈是穷山沟沟里嫁出来的,他媳妇儿是外头逃荒来的, 舅家娘家都帮衬不上,像是盖房子这种大事, 难道还真就都指着外人?
别的不说, 少了他们两家的五个人,这工期就不知道要拖多少天。
这还是天气好,要是天气不好, 连着下一阵子雨,他家这房子秋收前能不能盖下来都成问题。
沈胜利觉得,他们这边撂了挑子,就算沈绍元这房子仍旧能盖成,至少也没那么顺利顺心了。
也让沈绍元尝尝堵心的滋味。
哪知道沈绍元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勃然大怒或者是气急败坏,相反,他笑了下,反问:“那你们欠我家的工日呢,用什么抵?”
沈胜利想说抵你娘个屁,你都把我孙子送进派出所了,我为什么还要抵这劳什子的工日?!
结果沈绍元像是根本就没想要他回答,稍稍一顿就自己接着说了:“这倒也不难,你们两家劳动力多,工分肯定挣得多,正好我和茉儿工分少,分的粮食也少。”
“大队长。”他看向周满仓,“要么这样吧,大队帮着直接折算成工分或者粮食吧,正好我前面也跟大队部借了粮食,你们就看着给我充抵掉一些,多的就下回分粮分给我们,少的也下回分粮抵扣回去。”
周满仓对老沈家大房二房也是很无语。
亲兄弟亲叔侄的,这前前后后多少事了,又是抢粮食又是介绍不靠谱的对象想吃绝户的又是半夜偷砖头的,不止给大队添麻烦,也是给大队抹黑。
他们杨柳大队原先名声多好,最近可真是一落千丈。
前两天周满仓去公社开会,松树大队的大队长还感谢他呢,说多亏了杨柳大队事情也挺多,给他们分散了火力,不然就他们大队那个柳吟霜的闹腾劲儿,松树大队真是长期高居丢人现眼大队榜首。
周满仓觉得他这不是来感谢的,他这分明是来扎心的。
毕竟,柳吟霜虽然闹腾,但她其实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就是做的事情奇葩了一点。
他们大队不一样啊,抢孤儿寡父的粮食,找娘家人吃侄女儿的绝户,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周满仓短暂回忆了下这些不愉快的经历,马上就首肯了沈绍元的提议:“可以的,工日用工分抵,完全合情合理,回头我跟会计说。”
眼见事情完全没有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沈胜利急了:“不可以,凭什么要我们拿工分抵,他一个做叔爷的狠心把侄孙子都送进派出所了,我们凭什么还要抵工分给他?!”
沈永军也说:“我们让儿子过来帮忙是出于兄弟情谊,虽说小弘他们犯了一点错,可他做叔爷的不该这么绝情,既然这么绝情,就不该还想要我们帮他。”
这回都不用沈绍元说什么,周满仓就先给这两个不要脸的撅回去了:“你们立了字据的,白纸黑字,你们自己签名画押的,大队既然做了这个见证,就不能让你们赖账,要么抵工分,要么年底结钱的时候直接抵钱,只有这两个选择!”
绝不允许这俩人赖账,又出了偷砖头的事情,周满仓不用想都知道大队的名声会差成什么样,绝对不能再让本就很差的大队名声雪上加霜。
沈胜利和沈永军都没想到,这回大队长会这么坚定地站在沈绍元那边,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沈胜利冷笑:“行吧,你既然不在乎少五个劳力,我们也不在乎那么几个工分。”
他这人一贯精明,知道有大队长这句话,他们这笔账是赖不掉了,干脆也不磨缠,反而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态度。
沈绍元没再理睬这两个便宜哥哥,径自冲村道上看热闹的人说:“我这儿还少五个劳力,谁家要方便腾出手的就麻烦帮个忙,我家包两顿饭,吃得不说多好,保证能吃饱,还有就是,以后家里有婚嫁盖房的事情,我们父女肯定会还这份人情,干活我可能一般般,但是帮着跑跑腿买买东西肯定是可以的。”
他这边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就窜出几个壮实的汉子。
“不就是盖房子嘛,别的不行,农村人干苦力活儿绝对没问题。”
“包吃两顿饱饭我就满足了,沈七叔不瞒你说,这阵儿地里活少,我在家都没吃饱过,哈哈哈哈,你回头别嫌弃我能吃就行。”
“地基都打好了,墙也砌了一点了,这最难的活儿都干好了,我们现在过来干活儿可都是占便宜了呢!”
“我前些年砌过土砖,早想试试砌青砖的感觉了,可算抓着机会了。”
“我我我,加我一个,嘿嘿,你们都没我快!”
好嘛,一眨眼的工夫,五个人就齐了,后面几个跃跃欲试却一时没打定主意的,看到自己不过犹豫一下人就齐了,顿时后悔不已。
其实也就老沈家的人还一叶障目,看不明白形势,村里其他人因为从前跟沈老七父女接触的少,所以比老沈家那些人更容易接受沈老七父女俩的改变,自然也更容易看明白,这父女俩不一样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跟他们处好关系可不亏。
沈绍元为什么说自己干活不行,但可以帮着跑跑腿买买东西?
人家现在是窑厂的工人了啊,听说还挺受厂里领导器重的,那么谁家以后要盖个新房买个瓦片什么的,找他是不是就方便了?
他在公社混得久了,总归能认识几个有能耐的吧,没准回头有别的事,也可以找他帮帮忙呢?
所以说沈绍元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其实真正的明白人一听就懂了。
当然,这种是心里会盘算的,也有纯粹就是为了两顿饱饭的,他们可都听说了,他家准备的饭食是非常不错的,偶尔会有肉,哪怕没有肉,也会炒个鸡蛋什么的,一点不含糊。
原本还想看沈绍元笑话的沈胜利,这时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狠狠瞪了眼那五个冒头出来的汉子,扭头就走了。
活了大半辈子,他是第一回被人这么狠狠地打脸,再不走,他怕自己就要被气得吐血了。
沈家大房的其他人,赶紧的就跟了上去。他们家这回折进去两个人,还得赶紧回家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办法把人捞出来呢。
沈永军看了眼沈胜利略有些佝偻的背影:“算了,咱们也回去吧。”
他本来还想着,以老大的精明,怎么也能在老七身上刮层皮,到时候他只需要跟在后头沾光就行,哪知道最后竟是老大脸被打得啪啪响。
田芳红着双眼:“我的大孙儿可怎么办啊,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投生到你们老沈家来,碰上了这么绝情的叔爷……”
沈永军烦躁地皱起眉,冷声重复了一遍:“先回家!”
不说这个还好,要说这个沈永军都恨不得扇田芳两巴掌。
要不是她撺掇着曹梅抢粮食,哪里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退一万来说,要不是她撺掇王金宝跟沈茉儿相看,他家和老王家的关系又怎么会闹僵,要是没有闹僵,至少现在他们还能托王金宝在公社工作的姐夫去给敏兵找找关系、打打招呼。
沈永军原先一直觉得自己娶了个聪明媳妇儿,这些年家里家外的,料理得妥妥当当,但最近他突然发现,聪明人犯起蠢来才真是要命。
沈家二房的人也走了。
沈绍元倒是没再注意他们,这大热天的,早晨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为这不要脸的两家人,他们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所以他很快地安排大家干活。
沈茉儿见大家都忙活开了,就也抱着搪瓷脸盆去水井边洗菜了。
别看天气热,水井的水打上来却是沁人的凉,沈茉儿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洗着菜,不知不觉就洗得久了点。
身旁忽然响起个声音:“再洗下去菜要熟了。”
清润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促狭。
沈茉儿回过神,抬头看是傅明泽,笑了起来,调侃道:“傅知青,你偷懒偷到主人家面前来了啊?”
傅明泽拎起一旁的铁皮水桶,轻轻投进水井,水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上下浮动,傅明泽一甩手腕,水桶终于沉了下去,咕咚咕咚,桶里已经打满了水。
“本想去倒碗水,暖水瓶里没水了,缸里水也见底了。”傅明泽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微微用力,将水桶从井里提了起来。
沈茉儿侧眸看他,见他白皙精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线条分明流畅的颊侧挂着一串晶莹的汗珠,忍不住问:“盖房子挺辛苦吧,吃得消么?”
明明他看上去就很穷,按道理来讲,应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像完全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沈茉儿思来想去,最终把原因归结为他身上浓郁的书卷气。
大概是看过太多书,难免沾染了很浓的书卷气,加上他不怎么爱搭理人,瞧着自然就清高一些,会让人联想到那些终日与诗书为伴的书生公子,也就产生了他应该没怎么吃过苦的错觉。
嗯,这么说就通了。
傅明泽把水桶轻轻放在地上,说:“要再洗一遍吧?把水倒掉。”
等沈茉儿把搪瓷脸盆里的水倒了,他给加了清水,就又把水桶扔进了井里,这时才回答她的问题:“还行,沈叔叔他们没让我和嘉民干太重的活儿。”
不然别说他了,郑嘉民头一个就扛不住。
又一桶水拎上来,傅明泽看了眼沈茉儿正洗着的菜,显然差不多干净了,不需要再倒新的水。
按理他该赶紧拎着水桶走人,去把水倒进沈家的水缸里,再烧火煮一壶开水,然后赶紧回新房那里干活,不然就真的像是特意跑出来偷懒的了。
但是脚却像是钉在了地上,半天拔不起来。
大概是他站那儿的时间有点久,沈茉儿诧异地抬头向他看了过来,傅明泽心头一跳,不等沈茉儿开口,先开口问:“昨晚你们怎么追上去了?”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不过沈茉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和她爹只有两个人,对方却是三个青壮男子,哪怕是在村子里,就这么贸贸然地追上去,
其实还是很危险的。
沈茉儿没办法说自己拳脚不错,就算打不过,至少逃跑的自信是有的。
她想了想,说:“你也知道的,我家其实经济上很拮据,之前一点积蓄也没有,我爹用性命威胁才跟大伯二伯要回了三百块钱,所以我家起新房的钱也不是那么的宽裕,那么多砖头值不少钱的。”
其实也不算骗傅明泽,如果撇开宝库,她家原本就只有五毛钱积蓄,加上后面拿回来的三百块钱,看着好像多,可盖完房子、置办一些东西,估计也不剩多少了,那么多砖头,确实是她家的一笔重要财富了。
傅明泽沉默了一下,他其实也猜到是这样,他下乡以后才知道农村物资匮乏到了什么程度,也知道有的社员别说为六箩筐砖头,就是为一颗白菜,都可以拼命的。
“我其实……”
想说如果钱票上不够凑手,他其实也可以先借一点的,但是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不能暴露自己。
对谁都不能。
这是下乡前长辈们千叮咛万嘱咐的。
看着沈茉儿清澈水润、黑白分明的眼睛,傅明泽心里浮起一丝莫名的羞愧,硬着头皮说:“经济上,我其实也很拮据,所以我能理解你和沈叔叔的心情……不过,不管怎么样,生命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第27章 第27章 二更
傅明泽的个性, 沈茉儿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说自己经济拮据,不过她马上明白了,原来傅明泽是想劝她不要因为一点身外之物就冲动冒险。
沈茉儿心情顿时很好, 忍不住弯了弯唇, 问:“傅知青是怕我们有危险啊?”
傅明泽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眸, 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不管值多少钱, 都没有生命重要,哪怕真的被偷了,也可以再想办法的。”
顿了下,他又说:“哪怕我手头没钱, 郑嘉民家里条件不错, 手头有一点钱, 另外,我有个要好的朋友,他家里经济比较宽裕,也是能随时拿出钱来的, 你回头要是没钱了, 可以找我一起想法子的。”
沈茉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既然有个经济宽裕的朋友,按理朋友帮衬一二, 他应该不至于穷成这样,可见哪怕他说的随时能拿出钱是真的, 估计起码他自己也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但他这么说, 就是如果她有需要,他愿意破例跟朋友开口了。
沈茉儿笑了起来,并没有拒绝, 而是说:“好的,那就先谢谢傅知青了。”
傅明泽看她一眼,眼中也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没再说什么,摇了摇头,拎起水桶走了。
看着他清瘦的身影渐渐走远,沈茉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叛军围城前的事。
那日,皇伯父和她阿爹在御花园的观荷亭里喝茶下棋,棋局半天没动,俩人你来我往地却把京都的名门公子数了一遍,然后状若不经意地问她想要挑个什么样的郡马。
彼时,她就靠在亭子的边沿,百无聊赖地钓着鱼,闻言想了想,说:“长得好看的。”
她爹身份敏感,她挑郡马自然不能挑太精明强干的,不然就怕郡马的野心收不住,到时候祸起内院。
而且,她自小就看不得丑陋的东西,想着将来要与郡马日日相对,自然要挑一个最好看的。
皇伯父听了她的回答,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就说:“朕听闻徐阁老家的老五堪称芝兰玉树,且他是个画痴,极喜爱你爹的画,想来是很乐意做你的郡马的。”
结果她爹说:“那小子我见过,可惜沾了两分徐阁老的酸腐气,我瞧着不合适。茉儿喜欢跟着她皇兄们打拳射箭,我倒觉得朱将军家的幺儿不错,我见过那孩子,生得倒是英气勃勃。”
顿了下,她爹又说:“可惜姓朱,我不太喜欢。”
皇伯父丝毫不以为忤,斟酌一下,又说:“今科状元相貌平平,榜眼年纪太大,倒是探花长得还过得去……”
她爹理直气壮道:“只是过得去而已,哪里配得上我家小茉儿?”
皇伯父被诘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指着她爹失笑道:“你啊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她爹丝毫不觉自己冒犯了君王,反倒还认真说:“自然有道理,若只是想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哪还用皇兄你过问,我随手就能给她挑一个。”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西齐二皇子倒是素有西齐第一美男子之名,他要能过来和亲,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她爹大剌剌地又说。
……
那天皇伯父和她爹前前后后也不知提了多少个年轻公子哥儿,沈茉儿被阳光晒着昏昏欲睡的,心里还在感叹难为皇伯父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这许多年轻公子的名字。
之后不久,当天皇伯父和她爹提过的那些人的画像,就被送进了王府。
据说,就连那位素有美男子之名的西齐二皇子的画像都在里面。
只可惜,那一摞摞的画像刚送进王府,叛军就杀到京都城门外了,她哪里还有心思翻看画册?
再然后就是天翻地覆,乾坤扭转了。
而此时,已经隔了一个时空的沈茉儿,脑海里蓦然起了一个念头:在这个世界她又该挑什么样的郡马……或者说对象呢?
首先第一条还是要好看。
不管在哪个世界,既然是要日日相对数十年的人,赏心悦目便是第一条。
至于第二条。
沈茉儿回忆了下几位大妈说的选对象的标准,家里住房条件如何,经济条件如何,城里人的话,本人是否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如果是农村人的话,挣的工分是否足够养活家小……总的来说其实就是经济条件不错的。
不过,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莫名其妙被带到这个世界的宝库,沈茉儿觉得,她得反其道而行之,要挑经济条件差的,最好是特别特别穷的。
这世界穷人活得也辛苦,但至少安稳,倒是不少曾经大富大贵的,过得非常艰难。
像是林开诚,听说原先杨柳大队这一片的土地,甚至是还有松树大队的一些,都是他家的,大队里不少人的祖辈都是他家的佃农。
而现在他家就剩了母子俩,那么一个瘦筋筋的少年,干的却是全大队最苦最累的活儿。
所以说穷一点好,穷一点不招眼。
不过。
长得好看,穷。
沈茉儿视线落在远处拎着水桶走进她家灶间的傅明泽,心头猛然一跳。
这么说,傅知青其实还挺符合要求?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茉儿就微微一哂,人家才说要跟朋友借钱来帮衬她家呢,她怎么好意思就见色起意打上他的主意?再说,她家是要招女婿的,傅知青这样子,多半是不愿意做上门女婿的。
她没再深想,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开了,迅速洗完菜,抱着搪瓷脸盆往回走。
半道儿上又碰见傅明泽拎着水桶去提水,忙说:“傅知青,水缸的水我回头自己提就行了。”
傅明泽看她一眼,笑了笑:“我趁着挑水偷个懒。”
沈茉儿:“……”
这是把她之前开的玩笑又还回来了。
沈茉儿就不管他了,正好陈大妈和新梅嫂子今天说要在家先洗晒一下,她手里活儿多了不少,有人帮着挑水她还乐得能轻松些。
今天多了五个人吃饭,尤其他们还是头一次在她家吃饭,沈茉儿就琢磨着得弄点荤的。
那天猎的兔子两天就解决了,现在家里能算得上荤菜的只有前面那次做的肉干,不过剩的也不多了,而且这东西更像零嘴,当菜好像不太合适。
沈茉儿看看天色,想着今天倒是还早,要么就再去后山上碰碰运气?这么想着,就进屋里去找了竹筐和之前做的短弓,预备去山上逛一逛,要是没有收获,就再去溪里瞧瞧能不能捞点鱼。
只是刚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咯咯叫着就冲着她的面门来了——
沈茉儿下意识探手一抓:“咦?!”
第28章 第28章 老天爷送菜来了(修)
沈茉儿提起手里的东西, 这东西细头细脑,嘴巴尖尖,毛色看着比家鸡要细碎一些, 分明就是一只野鸡。
要说谁家养的鸡不小心跑出来窜到了她家, 沈茉儿倒是也能理解,可要说野鸡没事干窜到了她家, 沈茉儿觉得,除非是老天爷知道她想做个荤菜, 直接把菜送她手里来了。
又是给他们父女俩送到这个世界,又是直接给她送荤菜,她爹该不会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可要说她爹是老天爷的亲儿子,那她皇伯父自然也是啊, 他俩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老天爷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那么, 她皇伯父也不知被老天爷送去了哪里?
野鸡被沈茉儿掐住了脖子,绿豆般的小眼睛瞪着眼前的人,细长的喉咙里发出垂死的呜咽声,终于打断了沈茉儿有些扩散的思维。
沈茉儿看到野鸡的翅膀上还吊缠着一根绳子, 干脆直接拿绳子三下五除二把野鸡给绑了。
等她拎着野鸡走出去, 恰好迎面撞上个又黑又瘦的小伙子,小伙子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茉儿表妹, 你这手脚可快!这鸡可凶了,一路都想跑, 我都被它叨了好几口。”
沈茉儿原本还在想这人是谁, 听他一开口,再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后知后觉想起来, 这还真是她的便宜表哥,六姑沈茵茵家的大儿子赵正阳。
沈老七是家里的幺儿,前面还有六个兄弟姐妹。老大沈胜利、老二沈永军、老三沈红兵,四姐沈向红,原本应该还有个老五,据说十几岁的时候夭折了,前面这五个都是沈老爷子前头那个老婆生的。沈老七的亲娘只生了两个孩子,就是六姐沈茵茵和老七沈绍元了。
沈茵茵比沈老七大六岁,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嫁人了,嫁的还是她亲妈的那个村子,那村子叫北山岙,虽然也属于柳桥公社,但其实非常偏远,是个深山冷岙里的小山村,出来一趟都非常不方便。
所以沈茵茵虽然记挂这个唯一同父同母的弟弟,碍于客观条件,一年到头也就春节的时候,才会跋山涉水地回来。
沈茉儿看了眼赵正阳身后,果然看到一个留着胡兰头、肤色微黑的中年妇人,这就是沈茵茵了。沈茵茵身边还站了一个跟赵正阳同款黑瘦但看上去要更年轻一些的小伙子,沈茵茵的二儿子赵正辉。她应该还有一个小女儿叫赵婷婷,十四五岁左右,往年春节拜年都会跟着哥哥一起来的,这次倒没有看见。
沈茵茵正跟沈绍元说话:“我听说三嫂抢了你家的粮食,茉儿饿得都昏在地上了,你说你家没粮食了,你怎么不让人给我捎个信儿?”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向老实,前面几个哥姐又一向会欺负人,想想最困难的那三年,大家都熬过来了,现在年成好了,他们父女俩竟然差点饿死,沈茵茵就忍不住掉眼泪。
“这都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粮食后来拿回来了,就他们占的三间青砖大瓦房,我也把钱要回来了,这不我这里都在盖新房了。”沈绍元宽慰道,“你放心,茉儿饿昏在地里那回我一夜没睡,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我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了闺女不是?我以后会好好立起来的。”
沈茵茵抹着眼泪看了眼旁边正热火朝天的工地,诧异:“这是你家在盖房子?”
她一过来就看见了,还以为是村里谁家的地基安排在了老七家隔壁呢,结果这新房就是她弟弟家的?
眼泪一下子就流不出来了。
这怎么跟她听说的不一样呢?
不过沈茵茵很快也明白过来,他们北山岙实在太偏远,村里人跟外界接触不多,所以消息极端闭塞。
就说这回,她弟弟家粮食被抢其实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她却是昨天才从村里一个下山走亲戚的小媳妇儿口中得知的。
这都过了两个月了,事情有了变化可不是再正常不过?
虽然这个变化也太惊人了一点,听说的是快饿死了,过来看到的却是红红火火地在盖新房,沈茵茵这心情可真是一起一落的刺激得不行。
不过沈茵茵马上就抹干了眼泪:“盖新房好啊,盖新房可是喜事,咱们可不能哭哭啼啼的。你说你家要盖新房,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让人送个信息到北山岙,喊你姐夫和外甥过来帮忙?得亏我们今天来了,正好,让正阳正辉帮着干活,我帮茉儿做饭去。”
沈绍元笑道:“事情多一下子忘记了,且你们下山也不方便。”
其实是他虽然有沈老七的记忆,但毕竟不是沈老七本人,压根儿就没想起这个亲姐姐来。
不过,从沈老七的记忆也知道,这个亲姐姐确实对他们一家非常不错,尤其沈老七的媳妇儿过世后,沈茵茵哪怕来得少,但回回都会带一大堆东西,帮衬了沈老七父女俩不少。
沈茵茵看一眼沈绍元:“你好像确实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你能立起来是好事,不过咱们亲姐弟,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跟别人开不了口,跟我难道也开不了口?”
沈绍元心说我怎么会是开不了口请人帮忙的人,我对着九五至尊都敢开口。
他因为有沈老七的记忆,对沈茵茵倒是没什么陌生感,相反还挺亲切,何况他是跟兄长张惯了嘴的人,换成亲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理直气壮指挥两个便宜外甥:“那行,正阳正辉,过来干活。”
两个天蒙蒙亮就下山跋山涉水过来连一口水都还没喝的小伙儿:“……”
这年月其实越是深山里面日子反倒越比外头好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深山里面不说别的,山鸡野兔都比外面要多。
北山岙户数不多,大家都挺团结,村里原先有个老猎户,人家也不藏私,村里娃娃们不少都跟着学了一点找野物挖陷阱的技巧。
赵正阳、赵正辉也会一点,正好前几天抓到了两只野鸡,沈茵茵听说弟弟都快饿死了,直接就让儿子把两只野鸡都给带来了。
除了两只野鸡,他们还背了不少粮食、菜干。
沈茉儿觉得,这跟老天爷直接给她送菜其实也不差多少了。
沈茵茵干活非常的利索,性格也挺爽利的,跟沈茉儿一起准备饭菜的时候,就把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听说抢粮食的事其实是田芳撺掇的,这人还不要脸地喊娘家外甥来想吃她弟弟家的绝户,沈茵茵忍不住呸了一声。
“我早知道她是个面甜心苦的,嘴上说得跟唱戏似的,背地里毒着呢,当初我找婆家的时候,她就想插一手,还不是就看我亲妈死了亲爹老糊涂了,没有人撑腰?”
要不是上头哥哥嫂子们虎视眈眈地,想要插手她的亲事,她也不会想法子求了舅妈帮忙,直接嫁去了北山岙。
不过,最让沈茵茵震惊的还是,她弟弟沈老七成了公社窑厂的工人了!
沈茵茵一刀割开野鸡的脖子,掐着野鸡往碗里滴血,表情却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你说老七不但进了公社窑厂,他干的还不是搬砖头的苦力活儿,他是去给宣传科写字画画?”
沈茵茵疑惑地问:“你爹会写字画画吗?”
沈茉儿接过她手里的鸡,扔进盛着开水的搪瓷盆里,淡定说:“我爹会啊,我妈在世的时候天天教他的,只是一直在村里干农活,没机会写字,更没机会画画了。这回也是碰巧了,窑厂的宣传员下放了,他们着急想要个人,正好就被我爹碰上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沈茵茵很快喜笑颜开:“这么说你爹现在是工人了,哎哟,我们家
老七也算苦尽甘来了,他从前吃了多少哭啊,我们亲妈死了以后,亲爹就老糊涂了,他十几岁的人,天天上山砍柴给上头几个兄弟烧,后面运气好救了你妈妈,才算是有了个自己的家,两个人结婚的时候,真是连一口好碗都没有……”
笑着笑着,沈茵茵的眼角又泛起了泪光,她一把拿手背擦了,吸了吸鼻子,说:“我提这些做什么,这是好事,以后你们父女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听说弟弟家吃不上饭,她心里不知道多着急,头一天傍晚听到的,连夜就收拾了东西,天没亮就让两个儿子陪着下山了。
这可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啊!
前面那些狼心狗肺的不算。
有了沈茵茵的帮忙,沈茉儿顿时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后面陈大妈和新梅嫂子也来了,四个人分工合作,就更轻松了。
于是,外头干活的人很快就闻到了浓郁的、比烧兔子肉时更香的肉香味。
赵正阳一边干活一边笑呵呵说:“这野鸡烧得比我妈烧的香多了,香得人馋虫都快要爬出来了。”
跟谁都能搭上话的郑嘉民眼睛一亮,问:“正阳大哥,这烧的是野鸡啊?”
赵正辉插嘴:“可不就是野鸡,我跟我哥去山里抓的,有一只还贼凶,可能叨人了,不过鸡肉是香哈,比兔子肉可香多了。”
郑嘉民竖起大拇指:“正辉哥,听你这话音,山鸡野兔的,没少吃啊?”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表达羡慕。
赵正辉:“我们深山冷岙的,别的不多,野物是多,不止山鸡野兔,还有狼,还有野猪。我们村里有时候会组织大家一起打猎,打回来猎物集体分了,一个月总能吃个一两次。”其实有时候还不止,不过这种事情,赵正辉也知道不好在外面多说的。
“你们山里可真好啊!”
郑嘉民是真的羡慕了,他家条件不错的,家里爹妈兄弟好几个工人,可这年头城里想买肉也难啊,每个月定量一个人才几两肉票,人多的家庭好几个月也吃不了一回肉。
而且,认识了赵正阳和赵正辉,郑嘉民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沈茉儿抓野兔的本领这么好,人家这是家学渊源啊,俩表哥这么厉害呢,随便学一点都够了。
郑嘉民自觉看透了真相。
听说灶间在烧肉,最高兴的莫过于顶老沈家几个便宜侄子过来的。原先就听说沈老七大气,饭食准备得扎实,也知道前面吃过两天肉,想着就算接下来不烧肉,有炒鸡蛋,有扎实的米饭粗粮吃,也很好了。
哪知道,这第一天过来干活,就碰上他们家烧野鸡!
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尤其那个原本就冲着伙食来的,简直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一群人在浓郁肉香的鞭策下,干活的热情蹭蹭蹭往上涨,一想到马上就能吃鸡肉喝鸡汤,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不自觉地就加快了动作。
沈绍元在旁边摸鱼指挥着,心说照这进度下去,估计会比预计的至少早三天完工。
果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天下的道理真是一通百通。
某一刻,灶间方向传来一声呼喊:“吃饭啰——”
只见原本还在老老实实干活的人,几乎立刻就把手头的活儿给放下了,争先恐后地就直冲向灶间。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冲啊!
第29章 第29章 质疑,理解,成为
沈茵茵母子三人当天就没回去, 在杨柳大队住了下来。
沈茉儿这边自然住不下,本来都是亲戚,老沈家大房住房紧张, 二房三房其实还好的, 腾半间屋子给他们暂时住一下肯定是腾得出来的,不过沈茵茵压根儿不想跟前面这几个哥哥搭边, 干脆自己去找了年轻时的小姐妹,厚着脸皮带儿子去借宿。
那家孩子都还没结婚, 住房宽裕,加上沈茵茵拿了些自家晾晒的番薯条和菜干,不过是住几天,又不用管伙食, 那家人倒是都挺乐意。
只是背后不免感叹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 沈茵茵姐弟俩跟前面几个以后关系只怕会越来越僵。
有了沈茵茵母子帮忙, 盖房子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等到了九月初,房梁一上,瓦片一盖, 一间崭新的青砖大瓦房就落成了。中间沈绍元还特意跑了趟公社, 请徐卫国帮着买了几张玻璃,给房子按上了玻璃窗。
不过, 最让大家惊奇的还是房子旁边盖的一小间卫生间。用青砖和水泥铺了管道,连通到后面埋在地里的、同样用青砖和水泥砌成的池子, 据傅明泽的说法, 这池子还能起到堆肥腐肥的作用,一群老庄稼把式都啧啧称奇,半信半疑。
别看就这么一个小间, 造价可着实不低,不过想到这么一来不论是洗澡还是上厕所,都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大家瞧着又不禁有些眼热。
房子盖好,接下去就是晾上一阵子,陆续置办些东西填进去了。
沈茵茵母子一看事情办完,就说要走。虽说他们离家时,也是怕这边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会耽误时间,跟家里说过可能会过几天再回去,但确实也没想到会是盖房子这样的事情,这一待就是十多天了,家里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沈茉儿和他们母子相处了十多天,还挺喜欢沈茵茵爽利的性子的,就是赵正阳和赵正辉,也都是直爽和气的性格,于是和沈绍元商量了下,劝他们再留一天,大家一起吃顿饭,算答谢,也算庆祝一下。
按照他们这边的风俗,上梁其实就该摆酒的,不过现在的风气是提倡勤俭节约的,大张旗鼓地摆酒,容易被人指摘,帮着盖房子的人一起吃顿饭,倒是没什么。
左右不差这一天,沈茵茵于是第二天一早就让两个儿子上山去了,自己则和沈茉儿一起去了公社。
这天正好是麻雀市集市的日子,俩人在集市上买到了社员自己做的豆腐、晾的豆腐皮,还有一小篓泥鳅。
沈茵茵高兴道:“就算你表哥他们上山没什么收获,有这一篓泥鳅也算是有个不错的荤菜了。”
沈茉儿:“嗯,一个泥鳅炖豆腐,一个干丝腐皮卷,两个菜了。”
俩人从麻雀市出来,去了纺织厂厂区宿舍那边,找到巧姐家,刚进门就闻见了包子浓郁的香味,沈茉儿赶紧说:“巧姐,我们先要四个包子,两个葱肉两个素馅,就在你这儿吃。”
巧姐笑着应了,没多久就用搪瓷缸子拿了四个包子来,还问了一句:“有些日子没见着傅知青了,他没来吗?”
她上回见傅明泽和沈茉儿说话,傅明泽这人性子冷,等闲不怎么理人,所以巧姐猜测傅明泽和沈茉儿关系应该不错。
“他最近挺忙的,帮我家盖房子不说,知青点那边好像也要搞什么堆肥试验。”沈茉儿说。
大概是受了她家盖卫生间的启发,知青点那边本来也想弄一个这样的卫生间,不过他们那边人多,不可能像她家只弄那么一个小间,还有就是,哪怕盖个小间所费其实也不少,别看他们人多,真愿意拿钱出来的却没几个,尤其还是盖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后面商量着商量着就说要弄个池子搞堆肥腐肥,力争提高下一季粮食的产量,真正发挥知识青年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应当承担的作用。
村里那些老庄稼把式大约并不太相信,不过张志强这个知青点点长这回积极性非常高涨,磨破嘴皮子跟大队长申请了几块钱经费,又号召知青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还真把这事给操办起来了。
以至于傅明泽同志刚帮她家盖完房子,马上就又投入了知青点的“事业”中。
巧姐听沈茉儿解释了一下,就笑着说:“傅知青是个能干的人。”
沈茉儿于是问:“巧姐跟傅知青挺熟?”
其实她头一回在这里遇见傅明泽的时候就好奇了,傅明泽明显挺穷的,以他的财力,应该跟巧姐和络腮胡保哥这种搞黑市买卖的搭不着边儿才是。
巧姐迟疑了下,只含糊说:“傅知青
帮过我,有时候手里宽裕点,就偶尔过来打个牙祭。”
沈茉儿见她没细说,也就没再问了。
等巧姐走开了,沈茵茵才压着声音说:“素馅也要五分钱一个,这包子可不便宜,茉儿你吃吧,吃剩了就带回去给你爹吃。”她可舍不得吃这么贵的包子。
沈茉儿直接夹了包子塞她嘴里,说:“一会儿咱们走的时候再买一些带回去给我爹和表哥他们吃。”
又说:“小姑,你也别替我爹心疼钱,他现在在窑厂上班,有工资有补贴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而且我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再说,咱们这只是偶尔吃一次,又不是天天吃,你帮着辛苦这么多天,我请你吃个包子还不行吗?”
沈茵茵被侄女塞了一嘴包子,无奈只能吃了起来:“行,我吃,这包子确实好吃,我这也算是享到弟弟和侄女的福了。”
包子是用富强粉做的,面粉细腻劲道,里面的馅料调得也好,尤其肉包,一口咬下去就是一水儿的汤汁,真是香得人吞舌头。
其实真要算起来,五分一个素馅八分一个葱肉也不算贵,毕竟不用票,只是这年头的人都节俭惯了,花上一两毛钱吃两个包子,真是有点心疼。
吃完后,沈茉儿又跟巧姐买了十个包子和两斤猪肉,都放进带来的竹筐里,又把麻雀市买来的豆腐、豆腐皮和泥鳅重新放在了上面。
“巧姐,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下回帮我寻摸一些布料,我家刚盖了新房,想要做床新的被子。”
巧姐看了眼沈茵茵,沈茉儿忙说:“这是我亲姑姑,你放心,她不会往外说的。”
巧姐这才答应下来:“行,你过个十天半月的过来瞅瞅。我这里不做生客的,也就是老二带你们过来,又看你们和傅知青认识,不然我是不敢接这活儿的。”
自己做几个包子换给别人,和寻摸东西倒手来卖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沈茉儿笑笑:“巧姐,我晓得的。”
俩人从巧姐家出来,刚走过一个路口,就被斜刺里窜出来的一个中年妇人拦住了,这妇人眼珠子眼白有些多,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在翻白眼,抓着沈茉儿作势就要去翻她背后的竹筐:“你们是从牛巧巧那里出来的吧,是不是从她家买包子了,她家是不是在搞投机倒把……”
没等沾到竹筐,就被沈茉儿一把扭住了胳膊,妇人顿时尖叫起来:“啊啊啊,疼疼疼,你个死丫头片子,你放手,你快放手!”
沈茉儿往她膝窝里踹了一脚,直接把她踹得跪坐在了地上,这才说:“我是拿鸡蛋和巧姐换了两个包子,怎么,我们朋友之间淘换点吃的你都要管,那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妇人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一个劲儿揉着自己的膝盖,唉唉哟哟地喊疼:“你这小姑娘怎么力气这么大,你给我弄疼了,我这站都站不起来了,你……”
“你不会还想跟我碰瓷讹钱吧?我们贫下中农可不怕这一套。”沈茉儿淡淡说。
沈茵茵更是直接摩拳擦掌:“怎么着,我们好好在路上走,你就上来想讹人,我看你这娘们儿就是欠揍。我们山里人别的没有,力气可不缺。”
那妇人知道今天是碰见硬茬子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算了算了,你们这些乡下人,一向就是没规矩的,老娘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可别想动手,到时候这街坊四邻的每个人踹一脚,都能把你们踹去江南边儿去,也就是我,气量大……”
她嘴上说得硬气,脚下却走得飞快,没多会儿就窜进了一间门口种了石榴树的小平房里。
沈茵茵:“这巧姐是被人盯上了啊?”
沈茉儿想了想,说:“咱们还是回去提醒一下吧。”
她们又折返回去把事情告诉了巧姐,巧姐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跟她们道了谢,还非得又拿了两个包子要塞给她们,被沈茉儿拒绝了。
沈茉儿她们是搭大队的驴车过来的,买完了东西,就又回去驴车停着的地方。
一起出来的人还有没回来的,她们就先在驴车上等着。
忽然,沈茵茵用手肘戳了戳沈茉儿,悄声说:“茉儿,你看那边那个姑娘是不是一直在看你?”
早晨起得早,沈茉儿已经有几分困意,正靠在驴车上昏昏欲睡,闻言抬眼看了眼,就见前面不远的另一棵大树下也停了一辆驴车,驴车靠车头的位置坐了一个年轻姑娘,对方眼睛直勾勾地,正盯着她看呢。
沈茉儿看清楚那人是柳吟霜,不禁微微挑眉,这姑娘不会又冲着她喊鬼吧?
她不过抬头看了眼,柳吟霜居然就从那辆驴车上下来了,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仰首阔步,视死如归的样子,走到了沈茉儿面前。
沈茉儿:“……”
她也算是尝到了被人当做鬼的滋味了。
不过,这姑娘不是对她退避三舍见了就夺命而逃的吗,怎么今天居然还过来了?
柳吟霜不但走到了沈茉儿的面前,甚至还开口了:“沈茉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柳继红,咱们原先初中的时候教室在隔壁。哦,对了,我现在不叫柳继红了,我改名字了,我现在叫柳吟霜。”
沈茉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嗯,记得一点。”
柳吟霜神情复杂地看着沈茉儿,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虽然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是你能活着也挺好的,希望你以后都能好好活着。”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沈茵茵顿时火了:“哎,你这姑娘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希望以后好好活着,我家茉儿好好的,你怎么平白无故地咒她啊?”
柳吟霜看了沈茵茵一眼,眼神颇有种“跟你们这些凡人无话可说”的意思,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沈茵茵:“这人怎么这样!”
现场也只有沈茉儿听懂了柳吟霜的意思,看来这位柳同志是终于接受了她并不是鬼而是确实没有死的事实了。
而她说的很多事情改变了,可能是不止她没死这件事改变了,还有其他事情也改变了……比如柳吟霜以为会挖到野山参的人最后并没有挖到野山参。
沈茉儿安抚沈茵茵:“她确实曾经跟我是同学,她的想法有些特别,应该并不是故意咒我。”
旁边一起坐驴车的村里的罗大妈说:“那是松树大队的柳吟霜,她脑子不太正常的。”
见沈茵茵一脸茫然,罗大妈赶紧就分享起了自己了解的八卦:“她家重男轻女,想拿她给她哥哥换亲,她不答应,听说在家里哭着求了好些天,家里都一直没松口。然后年初的时候,她上山采菌子,头一天下过雨嘛,山上路滑,她摔了一跤撞到了脑袋,幸好被其他上山采菌子的人发现了,不然大冷天的昏死在山上,可真不一定能捡回一条小命。”
罗大妈兴致勃勃地分享:“哪知道她从医院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她妈说让她换亲,她直接从灶间拿了菜刀,说换亲是不可能换亲的,再逼她她就直接先把她哥给宰了,哎呦喂,可吓死老柳家的人了。后面老柳家也不敢提换亲了,只说给她相看个对象,这是打着把她嫁出去换点彩礼的主意呢,结果这姑娘又从灶间拿了菜刀出来,说是谁想拿她换彩礼她就宰了谁。”
罗大妈继续说:“后面还好多事呢,家里给她哥多吃一块肉也要闹,给她弟弟多吃一个鸡蛋也要闹,反正就是见天的闹,别说她家的人,现在他们大队的人都拿她没办法。”
沈茵茵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那这姑娘确实挺厉害的。”
沈茉儿之前也听说过柳吟霜的事,只是没有这位罗大妈知道得这么详细,不禁说:“罗大妈,您可真厉害了,松树大队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您人面挺广啊!”
罗大妈平时就好打听个东家长西家短的,听沈茉儿说她人面广,笑得脸上满是褶子:“嗨,还行,就是有几个年轻时的小姐妹在松树大队,大家没
事碰见了就随便唠唠。”
沈茉儿心说这哪是随便唠唠啊,了解得这么仔细,跟亲眼看到也差不多了。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柳吟霜回到松树大队的驴车边,就发现自己放了竹筐的靠车头的位置被人占了,她的竹筐也被挪到旁边去了,她脸色一秒阴沉下来,盯着那个抢了她位置的小媳妇儿,说:“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那个小媳妇儿脸红了红,但是并没有挪位置,而是软声软气地说:“这驴车都是哪里有空位就坐哪里,也没有固定的位置,你自己走了,不是我坐这里,也会有别的人坐这里的。”
柳吟霜一秒暴躁,指着小媳妇儿的鼻子就骂:“你个绿茶婊,你甭跟老娘玩茶里茶气的这一套,我跟你说,你这一套跟别人好使,跟我可不好使。玛德,老娘最烦就是你们这些面上一套肚子里一套的绿茶了,你滚不滚?!”
小媳妇儿顿时眼眶一红,期期艾艾地看了眼驴车上的其他人,呜咽起来:“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不就是一个位置嘛,你好好说不行吗,你怎么能骂人呢?”
驴车上其他人看一眼柳吟霜,非但没人敢帮腔,反倒一个个的都挪了挪屁股,力争离车头的位置能远一点。
纷纷感叹,这小媳妇儿刚嫁进松树大队没多久,这是还不了解情况啊,不然她就知道,惹谁都可以,可不能惹柳吟霜。
柳吟霜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把剪子:“我把你脸划花了你再滚,还是现在就滚?!”
剪子都快戳到她脸上来了,小媳妇儿吓得尖叫了一声:“你你你干什么,你你,我我……我挪开还不行吗呜呜呜……”
眼看驴车上没有一个人吭声帮忙,小媳妇儿哭哭啼啼地换了位置,把柳吟霜的竹筐挪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另一边,杨柳大队的驴车上,罗大妈冲着沈茉儿挤眉弄眼:“看见没看见没,这姑娘就是这么虎,她是真敢动手拼命的,这横的也怕不要命的啊,现在他们大队可没人敢轻易惹她。”
沈茵茵大开眼界:“这可真是,比我们山里人还虎。”
沈茉儿看了那边一眼,见柳吟霜抱着竹筐坐回了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不禁挑了挑眉。
其实严格来说,这位柳同志的手段可能激进了一些,但是她做的事情本身并没有错,不管是反抗家里的换亲、父母的厚此薄彼,还是刚刚的抢位置,她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利益被恶意侵犯的情况下,采用了一些在别人看来比较过分的手段罢了。
还挺有意思的。
当然,她说的话也挺有意思,她骂那个小媳妇儿绿茶婊,说她茶里茶气的,一开始听着有点难懂,毕竟人和茶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但是仔细一琢磨,沈茉儿却发现,她这个说法还挺形象的。
面对田芳的时候,沈茉儿就是这种感觉。
人终于到齐,刘二叔甩了甩鞭子,驴车就嘚嘚嘚地跑了起来。
车子里挨挨挤挤地坐满了人,没跑出多远,一个细眉细眼的小媳妇儿吸了吸鼻子,细声细气说:“是谁买了包子吗,好香啊!”
一整驴车的人,并没有人吭声。
这不是废话嘛,又不是只有你有鼻子,大家都有鼻子的,这包子的香味自然是人人都闻到了。
但是这也是能理解的,谁进公社来不是为了买点吃的喝的用的,何况今天还有麻雀市,就这驴车上,可有不少人都淘换到了不错的东西,所以有人买了包子回家吃,虽然羡慕,但也不奇怪的,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这样说出来。
毕竟这回是别人买了包子,万一下回是自己买了烧饼呢?
眼见没人应和,那小媳妇儿竟然还不肯放弃,嗅了嗅,冲着沈茉儿的方向问:“是你们吧,这闻着买了不少啊,哪里买的啊,国营饭店吗,这包子做得可真香,多少钱多少票啊?”
沈茵茵忍不了了:“不是,我们是买包子了,我们家盖新房买几个包子回去感谢感谢大家怎么的了,你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多少钱多少票关你什么事情,怎么的,你还要做好事帮我们把钱票补上?真是,这茶里茶气的,我听着怎么这么膈应呢?!”
显然,刚刚柳吟霜骂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沈茵茵同志甚至马上就活学活用了。
“我我,我就随口问问,你,你这么凶做什么?”小媳妇儿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茉儿皱了皱眉,直接问:“我揍你一顿你再闭嘴,还是现在马上闭嘴?”
质疑柳吟霜,理解柳吟霜,成为柳吟霜。
小媳妇儿对上沈茉儿的眼神,整个人瑟缩了下,紧紧闭上了嘴,她感觉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沈茉儿好像真的会揍她。
罗大妈意有所指地嘀咕了一声:“现在这小媳妇儿啊……”
驴车上的人很快都明白了罗大妈的意思,现在的小媳妇儿都忒没眼力见,松树大队那个是这样,他们杨柳大队这个也是这样,没事找事,这不是擎等着人骂吗?
因为沈茵茵和沈茉儿都很不客气,后面这段路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其他人被包子的香味香得有些受不了,不过也明白,人沈老七家这是新房盖好了,要请大家吃饭呢。
其实哪怕是请吃饭,从公社买包子回去也是很大手笔了,所以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叹息,都说沈老七家大气,这回帮他们家干活的人吃得都挺好的,现在看这吃得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
这么一想,就真的有些羡慕给他们家做工的人了。
同时,也就更不能理解老沈家大房二房的神操作了。
沈茉儿她们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热火朝天地做上菜了,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蹲着一锅肉,浓郁诱人的肉香简直飘出了二里地。
“沈茉儿同志,赵正阳同志和赵正辉同志太厉害了,他们跟你一样厉害!”
郑嘉民乐得像是瓜田里的猹,他今早跟赵正阳他们一起上的山,显然那股兴奋劲儿还没下去呢,叽叽喳喳地:“他们带我去了更深的山里,我们遇见了一头狼,一头狼!妈呀,我当时腿都吓软了,要不是他们拖着我跑了,我感觉我差点就要折在山里了!”
赵正阳不以为然:“怎么会,我们带着刀呢,实在不行就砍了它。我们是怕碰见狼群才跑的,毕竟也没带猎、枪,要是遇见狼群就麻烦了。”
郑嘉民一脸崇拜:“听听,听听,这就是我们的抓野鸡英雄!面对孤狼凛然不惧,有勇有谋,面对野鸡眼疾手快,手到擒来!让我们给勇敢的赵正阳同志和赵正辉同志鼓掌!”
赵正阳:“……”
赵正辉:“……”
站在灶台前的陈大妈笑得前仰后合:“哎呦喂,这个郑知青,可真是个促狭鬼。”
有赵正阳他们抓的山鸡,再有沈茉儿她们买的肉、泥鳅和豆腐,这顿饭置办得非常体面,最后烧了整整一桌子的菜,加上沈茉儿把从巧姐那儿买的包子给每人分了一小半,这顿饭真是人人都吃得满嘴流油,满足得不得了。
正当大家吃得撑肠拄腹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乓啷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用力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即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人的声音:“沈茉儿你个小女表子,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你给我出来——”
前一秒还在笑着跟陈壮壮你来我忘的沈绍元瞬间脸就冷了下来,把坐他旁边的陈壮壮吓了一跳,等听清楚外面的声音,忙站起来:“咱们一起瞧瞧去。”
第30章 第30章 出乎意料的战斗力
沈家外头的村道上站着一群人, 站在最前面、正叉着腰大骂的是个颧骨略高的大妈,沈茉儿他们出去的时候,她还在骂呢。
沈茉儿家盖新房的时候给院子也围了一道围墙, 之前村里人还说她家浪费, 好好的多花了那么多砖头。
不过有围墙的好处今天就显现出来了,这群人被围墙挡在外面, 只能站在村道上对着她家干瞪眼,不然八成就要冲到她家里面来
了。
一走到门口, 沈茵茵就扯了扯沈茉儿,低声说:“是田翠,她年轻的时候经常跑来我们大队找田芳,我见过几次, 这不要脸的, 还敢上门来闹事儿, 一会儿你别抻头,看我不扇死她!”
沈茉儿一下子还没想起来田翠是谁,抬眼看到站在田翠身后的王金宝才想起来,这估计就是田芳的妹妹、王金宝的老娘了。
陈大妈看了眼原本靠在院墙上、现在已经被推翻在地的架子车, 赶紧吩咐她家小孙子悄悄地去村里喊人。
一般来说白天隔壁大队部都是有人的, 但是现在是吃饭时间,大热天的, 吃完饭大家还要在家歇一会儿,所以这会儿村口真是没什么人。
“田翠你个臭不要脸的, 你给我嘴里放干净点, 你再嘴里不干不净的,你看我不撕烂了你!”沈茵茵骂道。
田翠也认出了她,呸了一声, 说:“我道是谁呢,穷山沟沟出来的山里人,跑到这儿来逞威风。”
然后,田翠就看到了站在沈茵茵后面的沈茉儿,心说这小妮子还真是长得挺标致,难怪她家金宝喜欢。
原本听说儿子被人打了,田翠是打定主意要把人打回来的,但是领着人到了杨柳大队后,先是看到了沈老七家新盖的青砖大瓦房,现在又看到了沈茉儿,田翠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这姑娘不是工人也不是干部,确实是个缺点,但是优点也是有的,人长得好,家里就独她一个,结婚以后还不是什么都是她家金宝的?到时候让沈老七把窑厂的工作让给她家金宝,金宝还能进公社当工人呢。
金宝就算是找个当工人或者是当干部的,人家家里肯定还有兄弟,那么除了一个工作,也就没有其他的好处了,哪有独生女的好处多?
当然,也就是沈老七现在当了工人,日子也好了,不然田翠也是看不上的。
田翠心里这么一盘算,倒是不骂了,说:“我骂几句怎么了,我可是理直气壮的,你见过哪个相看对象却把人打了的?我们家金宝可是一家子捧在手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我们连手指头都不碰一下的,跑到你们这儿相个亲就被打了,你说我这做妈的能不生气吗?”
沈茵茵冷眼看着她,她可不相信田翠态度突然软和下来能是憋了什么好屁。
果然,接着就听见田翠说:“按理你们给我家金宝打了,我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不过我家金宝是个好孩子,他劝着我算了,他还是挺相中你们家沈茉儿的,我看着一般般,但是我家向来是疼孩子的,孩子既然相中了,那我们做大人的肯定也只能由着他。老七家房子也盖好了,再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一办,正好,亲上加亲,双喜临门了。”
沈茵茵呵地一声,都被气笑了。
她勉强忍住气,扯了扯嘴角,说:“照你这么说,你家这孩子倒真是挺好的,是哪个啊,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田翠骄傲道:“那是,我家金宝可是生产队小队长,能干着呢。”
扭头冲儿子:“金宝,这是沈茉儿的姑姑,你快让人看看。”
沈茉儿亲妈早没了,沈老七又不是个能扛事儿的,田翠以为沈茵茵是要为沈茉儿的婚事做主掌掌眼。
沈茵茵见一个细眼塌鼻、个儿个不怎么高的小伙子从沈茵茵身后走出来,只觉得看得眼睛疼。
她亲妈长得就还可以,所以她和老七姐弟俩长相就挺不错的,尤其老七,像是挑着爹妈的优点长的,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眉清目秀,就是现在,快四十的人看着也跟个小伙子似的。
至于老七娶的那个媳妇儿,长得就更好了。
一开始她逃过来的时候,头发剪得很短,跟狗啃了似的,脸上乌漆麻黑的,瞧着跟个男孩子似的,后面跟老七熟了洗了脸,老七才知道是个漂亮姑娘。
就说这么两个人生的茉儿,能是个丑孩子吗?
茉儿小时候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也就是后面亲妈死了,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实在瘦得不行,又成天干活,晒得黢黑,瞧着才没那么好看了。
可就算是晒得黢黑、瘦得不行的沈茉儿,也不是这个丑玩意儿配得上的,更何况现在老七家里日子好了,茉儿显见得也越养越好了。
沈茵茵真是觉得眼前这个什么金宝银宝的,真就是驴不知自丑猴不嫌脸瘦,癞蛤蟆瞧上天鹅肉,真是完全没有一点避暑。
她心里恶心得不行,面上一点没露,而是招了招手:“小伙子过来,婶子跟你说件事。”
要换了别人,王金宝自然是不理睬的,既然是沈茉儿的姑姑,王金宝就走了过去,结果,刚走到近前,沈茵茵直接就动手了,啪啪就给了他两巴掌,不等王金宝反应过来,薅着他的头发,砰砰砰又往他脑袋上来了几下。
“你说你出门之前但凡照照镜子呢你,你家要是没有镜子,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啊你,你这丑得我瞧着都眼睛疼,你个癞蛤蟆你居然还敢打我家茉儿的主意,你这脑袋里装的是狗屎吧你?!”
沈茵茵一边打一边骂,重拳出击,毫不留情。
别看王金宝一个小伙子,竟然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田翠都惊呆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马上尖叫了起来:“啊啊啊,你干什么,你个臭娘们儿你敢打我儿子,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整个人就往沈茵茵冲了过来,沈茵茵一把甩开王金宝,非常丝滑、非常流畅地就接着薅住了田翠的头发,啪啪啪啪,丝毫不客气地直接就先给了四个大比兜。
“你个不要脸的,想吃我弟弟的绝户,算盘珠子打得首都都听见了。也不看看自己儿子丑成什么屎样,扔进粪坑里都能跟粪融为一体的玩意儿,竟然还妄想我家茉儿。呵呵,你是想带着儿子上门坏了我家茉儿名声是吧,你个缺德冒烟儿的,我今天不扇死你我就不姓沈!”
沈茵茵非常彪悍,田翠看着比她还要壮一点,却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王金宝怒发冲冠:“你个老娘们儿,你敢打我!”
他倒不是想救他妈,而是对于众目睽睽下被沈茵茵打了这件事无法接受,冲过来就要去打沈茵茵,然后,就被赵正阳一拳头就给轰成了熊猫眼。
“唉唉唉,你们怎么打人,你们是欺负我们砂山大队没人吗?”
跟着田翠一起过来的砂山大队的人忙上前想要帮忙。
他们是听说王金宝在杨柳大队被人揍了,跟着过来要说法的,但是刚才听了一圈下来,发现事情好像跟老王家跟他们讲的不太一样,听上去老王家好像是有点不要脸地想要赖上人家姑娘,所以这些人顿时都有些踌躇。
里面有些是跟老王家关系比较好的,那肯定不管怎么样也是站在老王家这边的,但是也有不少是看在都是一个大队的、不能让大队的人被其他人欺负的份儿上来的,现在一看是这种情况,顿时就有些傻眼。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起从砂山大队过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大队的人被打,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帮忙。
不过这些人马上就被陈壮壮他们拦住了。
“这可是杨柳大队的地界,真要打,你们这几个人打得过我们整个大队的人吗?你们跑到我们大队地盘上撒野,我们就是打了你们,可也是你们理亏。”
陈壮壮一手推住砂山大队的一个人,说:“你们刚刚也听见了,他们母子俩没事找事坏人家姑娘名声,揍他们一顿可不过分。”
砂山大队的人顿时迟疑了。
“啊啊啊,你放开我儿子,金宝,金宝,啊啊啊,你们放开他,我跟你们拼了!”
虽然王金宝并不怎么关心亲妈的情况,但是田翠哪怕快被沈茵茵扇成猪头了,还是挣扎着想要去帮儿子,喊声那叫一个凄厉:“啊啊啊,你们为什么不帮忙,都是一个大队的,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家金宝挨打吗,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一个人闹腾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其实也不能怪砂山大队那些人。田翠是知道沈老七家就在村口的,她想着不过就是找一个鳏夫一个小孤女的晦气,哪用得着多少人,所以喊过来的人并不是太多,也就七八个的样子。
哪里想到沈家正好在请客吃饭,有一个算一个,帮着干活的都在呢,人数上都远远超过砂山大队这些人了。
所以说这些人哪怕不踌躇,实际也帮不上什么忙,都被陈壮壮他们拦着呢。
王金宝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就瘫地上装死了,田翠一看,这些人竟然把她宝贝儿子给打倒在地了,于是更加疯狂地想要反击,然后就被沈茵茵更加用力地镇压。
“停手,都给我停手!”
大队长周满仓、会计丁守常、小队长周培军还有村里其他一些人一起匆匆赶了过来。
其实真正还在打的,也就沈茵茵和田翠两个人了,沈茵茵听见周满仓的声音,一甩手就把田翠甩开了,田翠被她推得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就哭嚎起来:“没王法了啊,杨柳大队欺负人啊,金宝,我的金宝——”
边哭边匍匐着就往王金宝躺着的地方爬去。
沈茵茵皱皱眉,看向儿子:“你把他打趴了?”
赵正阳一脸无语:“我就打了他一拳,还没怎么下死力。”
沈茵茵:“……”
周满仓怒道:“我看是最近地里活儿少给你们闲的,一个个闲出屁来了,你们——”
他看向主战区,突然一噎,后面的话愣是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打架的都不是他们杨柳大队的啊!
听说是砂山大队的人来找茬,估计地上这对母子就是了,毕竟人家嚷嚷着杨柳大队欺负人呢。
跟他们打的人,哦,沈茵茵,以前是他们大队的,可人家嫁出去都几十年了,现在是北山岙大队的,旁边这俩小伙子,明显也不是杨柳大队的,周满仓猜测应该是沈茵茵的孩子,那就更是铁板钉钉的北山岙大队的人了。
这“交战”双方都不是杨柳大队的人,让他这个杨柳大队的大队长说什么?
沉默半晌,最后周满仓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沈茵茵于是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
杨柳大队的人听说这就是上回田芳安排来跟沈茉儿相亲的那个外甥,都不禁仔细看了两眼,看完后都觉得,真不怪人沈茵茵发飙啊,就这什么歪瓜裂枣呢,就想娶他们杨柳大队最好看的姑娘。
是的,最好看的姑娘。
大家眼睛都不瞎,早都发现自从家里日子好过了以后,原本成天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沈茉儿,不但性格越来越开朗,就是人瞧着也越来越好看了。
再说,这小子的离谱发言,可是被村里的老太太们传播过一遍的,现在再听沈茵茵把田翠的话一学,大家的拳头都忍不住硬了。
这不但是没有半点避暑,癞蛤蟆先吃天鹅肉,抱着阴暗的心思想吃绝户,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找茬,这是还想搞坏沈茉儿的名声,逼着沈茉儿嫁他们家呢。
周满仓脸黑得不行,这家人做事可真是太不体面了,而且,就这么带人过来,也真是太不把他们杨柳大队放在眼里了。
不过,眼看就快秋收了,周满仓也不想惹麻烦,想了想,说:“你们本身事情做得不地道,不能怪沈家人动手,既然都是一对一的打,双方都动了手的,我看也没受什么重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婚姻嫁娶,讲究一个两厢情愿,我们大队的姑娘没看上你们大队的小子,你们也不能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有下次,我就会跟你们大队长、跟公社反应了。”
他这说得其实很中肯了,但是田翠和王金宝完全听不进去。
见来了大队干部,没人再敢打他了,王金宝也不装了,直接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条件这么好,我都放弃娶工人娶干部了,我还答应了给她彩礼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不就是想多要点彩礼吗,我多加几块还不行?还让人打我,回头结婚了,可得让我奶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田翠也一骨碌爬了起来:“呸,要个屁的彩礼,就冲有个这么凶的姑姑,就不能给她彩礼。”
周满仓:“……”
其他人:“……”
你们母子俩挨揍是真的一点都不冤啊!
真的,谁听了能忍住不揍你们?
沈绍元站在自家院门前,寒着脸看着田翠母子,侧头跟站在他身旁的郑嘉民轻轻说了几句什么,郑嘉民点点头,很快跑了。
田翠母子叽叽歪歪自说自话,其他人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越听越怀疑这母子俩脑子怕是有点问题,就连砂山大队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都觉得有些丢脸。
没多久,郑嘉民带着老沈家二房的人回来了。
哦,他们后面还跟着三房的人,曹梅一马当先,满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二嫂,你上回说让我把茉儿许给王家,说他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让我们先不要彩礼,回头等结婚了,你和茉儿里应外合的,准能把他们家的家当都骗过来。还说自己也不求别的,让我把当初买青砖大瓦房的钱还你就行了。我记得我当时就明确拒绝你了,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别人就是拿金山银山来跟我换,我也是不愿意的。我还说,我闺女是个尤其正直的人,她只会堂堂正正地做人,绝不会搞这些歪门邪道。”
沈绍元的声音平静而又温和:“二嫂,我以为我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怎么你没跟王家人说清楚的吗?”
刚刚赶到的田芳一脸懵:“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
“玛德,田芳你个两头通吃的,你害我家金宝被打,你还想里应外合贪我家的家当,我跟你拼了——”
不等田芳搞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田翠已经冲了过来,一把薅住田芳的头发,啪啪啪就是三个大巴掌。
沈茵茵是这么打她的,她现学现卖,马上就在田芳身上实践上了。
明明是带着人过来找场子的,最后不但没找回场子,反倒还被揍了一顿,尤其是看到宝贝儿子眼眶都被揍青紫了,田翠本来就已经快气疯了,现在听到沈绍元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她这火气完全压都压不住了,直接就爆发了。
她一点都不怀疑沈绍元说的话,因为这就是田芳会说的话。
当初田芳劝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话术,田翠现在怀疑,田芳没准一开始就是奔着他们家来的,沈老七拒绝了,她才又来撺掇他们家吃绝户。
她们姐妹关系虽然挺好,但是大家都是自私的人,自然是更向着自己的小家和子女的。
田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田芳不是这样。
她打不过沈茵茵,但是打田芳却是很容易,田芳成天装柔弱装好人,可不是什么凶悍的人,更没什么打架的经验,田翠在这方面本来就比田芳要强一些,加上刚刚又从沈茵茵那里“偷师”了几招,所以很快就占了上风。
“二姨,你为什么要打我妈!”
沈玲玲也过来了,眼看她妈被田翠打得披头散发,马上冲过去想要帮忙。
王金宝可不管什么不打女人,见沈玲玲过来,一把就薅住了沈玲玲的头发:“你干嘛,你想打我妈?!”
“疼疼疼,哥,嫂子,你们快来帮忙啊!”沈玲玲尖叫起来。
沈建业和沈建设忙冲上来:“金宝,你放开玲玲,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话好好说说——”
双方拉扯推搡起来,某一瞬间,沈玲玲突然啊地一声尖叫,随后就挣脱开了王金宝,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流氓!”
那边稳居上风的田翠一见儿子被打了,马上放开田芳冲了过来:“你个小娼妇,你竟然敢打你表哥!”
抓着沈玲玲就是一顿
狂扇。
“啊啊啊,你为什么打我闺女,我跟你拼了!”
田芳见女儿被打,又听见女儿喊流氓,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了,直接就冲过来加入了“战局”,同时喊人:“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是死人吗?!”
本不想掺和的建业媳妇和二建设媳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帮忙。
“金宝三叔,金宝四婶,你们就看着我们被欺负不帮忙吗?!”田翠也边尖叫边摇人。
跟老王家沾亲带故、关系比较好的几个顿时也硬着头皮上来“拉架”。
之前是明显田翠他们这边理亏,加上有陈壮壮他们拦着,他们主观上不太想加入“战局”,客观上也确实无法加入。
这回听着像是田芳坑了田翠,加上田芳那边人多,他们不帮忙,田翠确实是要吃亏,于是也只能上了。
现场顿时比刚才还要混乱。
周满仓喊了几声不要打,发现根本没人理睬他,只能丢了车钥匙给周培军,让他赶紧去公社喊公安来。
幸好他们大队属实离公社不远,周培军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很快就带了人回来。
公安到的时候,两边人还在撕扯呢,不过看得出来,这架基本也是打到尾声了,大家都什么力气了,撕吧得也不怎么厉害了,而且两边都是鼻青脸肿的,都快成猪头了。
为首的公安同志姓常,常同志看看堪比猪头的两拨人,忍不住说:“你们大队这怎么也不拉一下架?”
周满仓面无表情:“她们是亲姐妹。”
常公安秒懂,这越亲的人打架越不好拉架,一个弄不好,没准他们就和好一致对外了。
“行了,都去公社派出所吧!”常公安叹了口气,“也就是咱们公社设了派出所,不少公社没有设派出所的,你说像你们这样大规模打群架,让人家怎么办?”
几个公安让打架人的人都跟着他们去公社,田翠见公安没有喊上沈茵茵他们,顿时不服:“他们几个也打人了,凭什么他们不去?”
沈茵茵呵呵冷笑了声,说:“公安同志,他们母子自己不做人,我就扯了下头发,打了个巴掌,这算不上打架吧?”
常公安看看猪头脸的田翠,这张脸可不是打个巴掌能打出来的,他问了下其他人,大致了解了田翠和沈茵茵起冲突的原因,了解到沈茵茵确实就是打了田翠几个巴掌后,就说:“这件事既然满仓大队长已经处理过了,就不带你们去派出所了,口头批评一下,下不为例,哪怕对方有错,也应该通过合法途径解决。”
他其实也很不耻田翠母子的做法,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把打架的人带走了。
呼啦啦一下被带走了一大群人。
还别说,不少人都觉得,这场景还有点似曾相识。
哦,对了,上回老沈家几个小子偷他们叔爷家的砖头,也是这么被公安带走的。
说回来,那几个被抓的都还没回来呢,沈老二家居然又这么多人被带去派出所了。
这可真是。
大家嘀嘀咕咕,周满仓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又丢脸了,他们杨柳大队又丢脸了!
他都能想象下次开会松树大队的大队长会说些什么了。
围观的人渐渐也散了,站在自家门口的沈茉儿脸上表情有些微妙,她是真没想到,沈茵茵说让她别抻头,然后就真的没有给她一点抻头的机会。
要知道,一开始听说砂山大队来了许多人时,沈茉儿还以为今天自己可能不得不暴露一下真实的武力值了。
哪知道沈茵茵的战斗力这么强!
完全没有给她一丝一毫出手的机会。
沈茉儿其实都看出来了,她爹是气得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动手了,但是,也愣是没找到太多发挥的机会。
沈绍元已经冷静下来了,客气地邀请周满仓他们进自家屋里坐坐,周满仓婉拒了,把沈绍元叫到一旁:“砂山大队的人要是再来,你们不要管,大队出面处理,这样也不会影响你家茉儿的名声。”
沈绍元道了声谢。
周满仓沉默了下,转了话题,问:“我看你这阵儿都在大队里面,窑厂那边不干了吗?”
沈绍元微微挑了下眉,说:“我主要就是负责写标语画版画,前阵子任务比较集中,我加班加点干完了,这阵子家里盖房子,科长就给了我一段时间的假。”
周满仓点点头,斟酌问:“那你不去上班,厂里工资还发吗?”
沈绍元:“我这该干的活儿都干了,工资肯定还是要发的,我工作性质跟别人不一样,而且厂里有活儿,随时过来喊人我随时也要回去的。”
周满仓:“……这确实挺好的。”
沈绍元见他欲言又止的,明显是有什么事想说,于是直接问:“大队长你问这些是有什么想法吗?”
周满仓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看你在窑厂干得挺好,后面又找人打听了下,然后就听人说,其实会写字画画用处大着呢,就说咱们县里的陶瓷厂招人,都是优先招会画画的。我就想着,大领导不是说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的家门口嘛,这学校可以是教娃娃读书写字的学校,其实也可以是教娃娃们画画的学校。”
说着,他满含期待地看向沈绍元:“老七,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