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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能拿我怎么样

    顾清衍脑子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他艰涩开口:“什么意思。”

    见他这幅模样,陆彦和笑得更加猖狂:“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 红豆, 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哈哈哈, 不过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 竟敢给我甩脸子。”

    “你不是想见她吗, 去找啊,她就在这天香楼中。”

    “哈哈哈哈哈,现在去找, 说不定你能在哪个嫖客身下发现她。”

    顾清衍难以置信, 堂堂洪山书院院长的嫡次子, 青州府陆家的继承人, 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是个疯子!

    顾清衍浑身冰冷, 死死盯着陆彦和,下一刻转身出门。

    无论陆彦和这话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先找到红豆, 若是害的红豆流落青楼, 顾清衍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浑身都在颤抖,脚步却飞快。

    一间间大门被踢开, 尖叫声不断,顾清衍却一直找不到人。

    蓦的, 他往楼下跑去。

    “红豆在哪里?”

    被拽住的老鸨笑盈盈的:“哎呀公子,咱们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红豆不在,绿豆也行。”

    “我问你她在哪儿。”

    顾清衍沉声道, 手下用力:“这几日陆家送来的女子,十七八岁,名叫红豆。”

    老鸨被他的脸色吓住,瑟瑟发抖:“陆家?莫不是洪山书院的陆家?”

    “正是,那女子在哪儿?”顾清衍追问道。

    老鸨苦着脸:“公子,我们哪儿敢收陆家送来的姑娘,这万一……我也得罪不起陆家人啊,万万是不敢收的。”

    顾清衍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三两步跑回房间。

    果然,陆彦和正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瞧瞧,他还真信了,天香楼怎么样,是不是处处好风景,小子,你这么闹,可是要得罪不少人的。”

    顾清衍憋着一口气:“她在哪里?”

    “唔,让我好好想想。”

    陆彦和故作沉思:“那丫鬟不听话,我不过是让她多陪几个好友,便闹着自尽,烦人的很,既然她自己找死,那我便随意处置了。”

    “我倒是想将她丢入青楼,长长记性,可惜我家老子眼线多的很,天香楼竟然不敢收。”

    “畜生!”顾清衍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样你才肯说她在哪儿?”

    陆彦和站起身来,岔开双腿:“想知道,好,你从我裆下爬过去,我就告诉你。”

    顾清衍脸色一沉。

    章念已经忍不住:“你竟敢故意羞辱顾大哥。”

    “我就是要羞辱你,你奈我何。”

    陆彦和舔了舔嘴唇,眼神奸邪,上下打量着顾清衍:“仔细一看,你小子倒是长得不错,比那丫鬟还更甚几分,不想爬也行,陪我睡一晚,我就告诉你如何?”

    “你!”章念已经怒极,随时都要动手。

    顾清衍眼神冰冷:“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你要动手,好啊,来啊。”

    陆彦和声音尖锐刺耳:“我是陆家少爷,你为了一个欠了卖身契的丫鬟跟我动手,到时候告上衙门,左右要定你一个斗殴之罪。”

    “顾清衍,你可想好了,要为了一个丫鬟丢掉这辈子的前程。”

    他眼底满是讥笑:“你们这样的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事到临头脸面前程比什么都重要,动手,你敢吗!”

    话音未落,一拳头正中陆彦和下巴。

    陆彦和整个人往后倒去,一抹脸满手是血。

    “你竟敢打我,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动手。”

    陆家小厮纷纷围上来。

    陆彦和将血抹在衣裳上:“给我扒了他的衣服,挂在天香楼上,让青州府百姓都瞧瞧府试案首的国色天香。”

    很快,陆彦和的嚣张僵在脸上。

    他那四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居然打不过顾清衍那瘦瘦小小的书童。

    只见章念抡起板凳,虎虎生风,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将他们打得嗷嗷叫。

    顾清衍趁机拽住陆彦和,一把反扣砸在地板上:“说,红豆在哪儿。”

    “死了,那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老子早就送她上西天。”

    陆彦和嘶吼道:“想见她,下地狱去吧。”

    顾清衍冷笑,用力拎起陆彦和的脑袋,又是狠狠一砸。

    “既如此,今天我就杀了你,送你去地下偿命。”

    说话间,陆彦和的脑袋屡屡撞在地上,砰砰作响。

    几下过后,陆彦和终于知道害怕。

    他身为陆家人,即使不成器,不着调,但在青州府也是横着走,所有人看在洪山书院的面子上,都会对他礼让三分。

    不过是一个丫鬟,即使他故意折辱,顾清衍难道真敢杀人。

    脸上一阵阵生疼。

    顾清衍真要杀了他。

    陆彦和懊悔起来,不该就带这么几个人挑衅:“松手,杀了我你也要偿命。”

    “我是陆家人,你敢动我,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放开我,她没死,她还活着。”

    顾清衍停下手中动作:“她还活着?”

    “活着,真的活着。”

    陆彦和满脸污血,夹杂着眼泪鼻涕:“我只是想侮辱你,所以故意骗你的。”

    顾清衍冷冷的盯着他:“我跟你无冤无仇。”

    “谁让你跟老大老三走得近,老子这辈子最烦装腔作势的人。”陆彦和怒骂道。

    顾清衍拎起脑袋,又是狠狠一砸。

    陆彦和痛哭流涕的求饶:“别打了,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顾清衍眯起眼睛:“说。”

    “那女人是李敬亭送给我的,我玩了几天就腻味了,就让她去陪人,谁知道她就是不肯,还闹着要死。”

    “说话放尊重点。”

    顾清衍收紧力道,陆彦和疼得抽气。

    “尊重,我尊重。”

    陆彦和被压着脑袋,眼底满是狠辣。

    等他脱身,必要带人狠狠收拾他,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压住沸腾的恨意:“后来闹得厉害,我让人打了她一顿,直接丢出去了。”

    顾清衍不信这话:“撒谎!”

    陆彦和会这么轻松把人放走?

    陆彦和连声道:“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章念直接拎着个小厮过来。

    小厮脸上青青肿肿,显然被打得不轻,忙不迭的点头:“是真的,打了一顿就直接丢出去了。”

    “丢在哪儿了?”顾清衍深吸一口气。

    免得怒气上头,直接把人弄死了。

    小厮讷讷不敢回答,章念上去就来了一下。

    小厮扑通跪地,哭着喊道:“扔城外乱葬岗了,一天前扔的,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一天前。

    顾清衍五指锁紧,陆彦和从头至尾都没打算和解,见他,不过是想侮辱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丑陋阴险的人。

    “别杀我,杀了我你也要偿命。”陆彦和是真的被吓怕了。

    顾清衍冷哼一声,将人松开。

    “你,带路。”顾清衍看向那小厮。

    小厮害怕的不行,原以为这次跟以前一样,就是二少爷欺负无权无势的书生,哪知道踢到了铁板。

    他战战兢兢的跟着走,生怕这两个煞神给他再来几下。

    顾清衍前脚离开,后脚陆彦和便剧烈咳嗽起来。

    “二少爷,您没事儿吧。”

    陆彦和一巴掌过去:“废物,四个人都打不过一个小小书童。”

    小厮们不敢反驳,心想您这把年纪,不也被人家压着打。

    陆彦和哪里肯吃这样的亏,怒吼道:“去报官,老子要送他吃牢饭。”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二少爷,要是报官,您打死丫鬟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陆彦和脸色一沉:“那贱人卖身契都在陆家,怕什么。”

    打死欠了卖身契的奴婢,只会判罚杖一百。

    陆彦和有的是办法让下人顶罪,最多交一些罚金,便能将这件事彻底抹除。

    “可万一老爷知道了。”小厮们担心道。

    他们不担心上衙门,可却怕家中老爷。

    陆彦和脸颊抽搐起来,一想到偏心的老爹,心底更是恨极了顾清衍。

    “二少爷,那书生已经跑了,现在报官顶多让他坐几日牢,倒不如另想法子。”

    “是啊是啊,只要他在青州府,少爷想报仇还不简单。”

    “报官太便宜他了,不如……”

    陆彦和抚摸着青紫色的脸颊,一想也是。

    若是报官,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父亲,到时候父亲插手,还有老大老三从中捣鬼,指不定顾清衍能全身而退,他反倒是吃挂落。

    倒不如另想办法,让顾清衍付出代价。

    读书人,呵——

    牛车一路往城外跑。

    章念打完人,心底也有些后怕,低声道:“顾大哥,万一他们报官的话,知府老爷会不会判你有罪?”

    顾清衍淡淡道:“他不敢报官。”

    听陆彦池的话便知道,陆院长对这个儿子头疼不已,管教的极为严厉,不会允许他拿这种事情闹到衙门。

    “可万一呢。”章念忧心忡忡。

    顾清衍只说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

    他不后悔动手打人,只恨没法将人打死,陆彦和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都是浪费粮食。

    “还有多久?”顾清衍呵斥道。

    小厮战战兢兢:“就在城外的乱葬岗上,顶多一炷香时间就能到。”

    章念伸手一个大嘴巴子:“狗东西,你们助纣为虐,良心何在。”

    小厮捂着脸不敢反驳。

    “就在前面。”小厮喊道。

    顾清衍跳下车,第一眼便心头一凉。

    乱葬岗上四处杂草丛生,树木凋零,满是破败之景。

    此刻已经日落西山,更显得这里恐怖阴森,怨气冲天。

    “你们把人丢哪儿了?”顾清衍用力一推。

    小厮吓得两股战战:“就丢在山脚下,我们是白天来的,晚上太吓人了。”

    顾清衍顾不得他,迅速进入乱葬岗:“红豆,红豆,红豆姐姐。”

    乱葬岗里,偶尔有歪斜的墓碑,无人祭祀,更看不清名字。

    顾清衍脚下咔嚓,低头去看,竟是踩到散落的尸骨,偶尔可见腐烂的衣物。

    他心底一阵阵发凉,被丢在这样的地方,红豆真的能活下来吗?

    章念跟着一起找人,等看清楚乱葬岗的场景时候,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小厮更是吓得不敢进去,连声哭道:“我们就丢在山脚下,现在人没了,肯定是别牙狼叼走了。”

    “闭嘴。”顾清衍呵斥道。

    他抬头看去,山头阴森,荒凉破败。

    红豆不在原地,肯定还活着,顾清衍这般对自己说。

    蓦的,他想到什么,迅速打开系统地图。

    不停放大,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乱葬岗附近出现了三处签到点。

    【发现青州府乱葬岗签到点,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这是他们方才路过的山脚下。

    【发现乱葬岗古墓碑,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这就在他们左前方,是一块看不清名字,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墓碑。

    【发现乱葬岗茅草屋,是否消耗1积分签到?】

    顾清衍心头一喜,茅草屋,就在山的另一头,说不定有人居住,是他救走了红豆。

    “往这边。”

    顾清衍招呼一声,飞快的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朝着茅草屋的方向走。

    杂草上长着刀子,刮破衣裳,让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小厮见状,眼珠子一转,猛地一个翻滚,直接从山上翻下去,撒丫子就跑。

    “混蛋。”章念想追上去。

    “别追了,找人要紧。”顾清衍喊道。

    两人转身继续找,只是山头上地形复杂,杂草丛生,很容易迷失方向。

    幸好顾清衍有地图,能够在每一次偏离的时候再拉回来。

    “顾大哥,那儿有个茅草屋。”章念惊喜的叫道。

    只见杂草后头藏着一座小小的茅草屋,也只有半人高低一人宽,是个简陋的三角顶,入口用杂草随意的遮挡着。

    顾清衍三两步跑过去,拉开杂草。

    黑暗的茅草屋中,红豆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红豆姐姐。”顾清衍心头一定,找到人了。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着鼻息。

    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

    下一刻,顾清衍脸色一缓,他迅速掏出丹药,毫不犹豫的将还魂丹塞进红豆口中。

    可红豆病得太重了,身上都是伤,额头高烧,连吞咽都极为困难。

    “红豆,咽下去,咽下去你就能好起来。”顾清衍喊道。

    冥冥之中,昏迷的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努力挣扎着,将这颗救命神丹吞了下去。

    顾清衍这才放心,一把将人抱起来。

    红豆比他还大两岁,在李家的时候,是个身材丰腴的女子,总是爱说爱笑,会在许氏发怒的时候,帮小丫鬟们解围。

    可是现在,她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甚至没有小孩儿重,顾清衍能轻松的将她抱起来。

    “先回城,去找大夫。”

    三人艰难的从乱葬岗往下走。

    章念猛地惊叫:“糟了,我们的牛车。”

    那陆家小厮跑了,指不定会把他们的牛车偷走。

    顾清衍倒是不担心,系统出品的黑牛,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果然,等他们到了山脚下,牛车还好好的停在原地。

    章念惊讶道:“那人居然没抢我们的车。”

    “快点。”顾清衍催促。

    章念没再多想,飞快的驾车离开,恨不得将车轮子跑出残影来。

    他自然没有看到,路旁的草丛里,正躺着一个唉唉叫的男人,正是陆家小厮。

    方才滚下山,他一看牛车,便要抢着逃跑,哪知道还未靠近,看起来十分温顺的黑牛忽然发怒,直接给了他两下。

    黑牛力道十足,直接把他踹飞了,在草丛里缓了好一会儿才醒来。

    等瞧见顾清衍三人,小厮不敢啃声,等他们走了才爬出来。

    “他娘的,真是见鬼了,居然真被他们找到了,那丫鬟也是命大。”

    小厮骂骂咧咧,蓦的一阵阴风传来,他猛地一个哆嗦,连忙撒丫子跑。

    并未看到在他身后,乱葬岗的山顶上,一道人影幽幽出现,那双沧桑而痛苦的眼睛,死死的钉在他身上。

    顾清衍是擦着关城门的点进去的,好悬,差一些就被拦在门外。

    寻到医馆,抱着人进去,大夫一看也是吓了一跳。

    红豆身上的衣裳都被鲜血染红了,人事不知,大夫第一眼差点让家属准备后事。

    但伸手把脉,大夫惊讶不已,沉吟起来。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顾清衍问道。

    他自己也能把脉,但从刚才开始,气得手都在发抖,怕把不稳。

    看到红豆的惨状,顾清衍恨不得再回去,直接杀了那个该死的陆彦和。

    大夫抬头看向他们:“此女子身上有外伤,失血过多,按理来说活不过今晚,你们是不是给她服用了什么救命急药?”

    顾清衍点头:“吃了祖传的救命药,那她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若是晚一点,红豆就真的死了,顾清衍心底后怕又庆幸。

    “这条命是留下了,外伤需要养一养,不过老夫看她郁结在心,等她醒来还需好好开解,否则会影响伤势康复。”

    大夫见惯了大场面,也不问伤势产生的原因。

    顾清衍心底一松。

    没事就好。

    大夫开了药,又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回家好好养伤。

    三人刚回到家门口,便瞧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大哥。”是陆彦池。

    因为陆彦和的缘故,顾清衍对陆家都没了好印象,此时只觉得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陆彦池感受到他话中冷意,心底有些委屈,讷讷道:“我怕二哥为难你,所以特意在这边等着。”

    “他确实为难我了,不过我也没忍着,直接打回去了。”

    顾清安冷笑道:“你可以让他报官,我们去公堂上说清楚。”

    陆彦池急得掉眼泪:“顾大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老二自小我行我素,我们都管不住他。”

    “让开,别挡路。”

    顾清衍直接抱着人进屋,没工夫跟他解释。

    陆彦池一边掉眼泪,一边跟着进门,讷讷道:“顾大哥你放心,他怕大伯知道,肯定不敢报官的,就算报官,到时候我去求大伯,告诉他事情真相,大伯肯定会骂他。”

    “这就是那丫鬟吗,她怎么了,这都是老二做的,他真不是东西。”

    “顾大哥,你放心,医药费我来出,一定会把这位姐姐治好的。”

    顾清衍只觉得呱噪,回头冷声道:“现在不方便,请你先离开。”

    陆彦池满脸被辜负的伤心难过,捂着嘴巴哭得不行。

    顾清衍被他哭得头疼:“陆二郎做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他依仗的无非是陆家权势,你们陆家是管不了,还是不想管。”

    冷厉的声音,让陆彦池整个愣住。

    他无法正视顾清衍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我,我这就走,顾大哥你好好照顾这位姐姐,回头我派人送些药材过来。”

    说完这话,陆彦池不敢再留,转身就跑。

    章念见状有些担心:“顾大哥,这样直接把他赶走是不是不好,万一那个陆彦和使坏招,有陆小公子在,还能周旋一下。”

    顾清衍嗤笑道:“你没听见吗,连陆彦筠都管不了这弟弟,陆院长都听之任之,他能管的话,红豆怎么会如此。”

    “可是……”章念知道陆家的权势,心底为顾清衍担心。

    顾清衍冷声道:“不痛不痒的事情,陆家不会管,事关重大的,陆家怎么可能站在我这边。”

    权贵人家的冷血无情,顾清衍比谁都清楚了解。

    当初他对陆彦池有救命之恩,结果陆家人上门,一些礼物,一封推荐信,就把人打发了。

    离开之后,半年多时间书信也无,可见态度。

    陆家人虽客气,但也带着疏离,那就是高门大户的处事方式。

    正因为如此,顾清衍对待陆彦池,也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顾清衍从未想过攀附陆家人,以前没有,现在更不会。

    他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为红豆讨回公道。”

    章念见状,心底叹气,也不敢再劝。

    他默默的烧了热水过来,顾清衍拿着棉布帕子,细细擦拭着红豆的伤口。

    只是上了一半药,顾清衍停下来,红豆是女子,身上的伤口太多,他不好继续。

    犹豫了一下,顾清衍转头道:“去请个女子回来上药。”

    章念连忙跑了。

    顾清衍坐在床头,心底被后悔和愧疚吞噬。

    红豆身上的伤,是不是因为他才导致的。

    “少爷……”就在此时,红豆缓缓醒来。

    等看清眼前正照顾自己的人,她眼眶一红,沙哑的喊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看到少爷了。”

    “红豆姐姐,是我。”顾清衍坐在床前,“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找回公道。”

    谁知红豆一听,死死拉住他的手:“不,不要。”

    第52章 隐情 隐情

    红豆情绪激动, 死死拉住顾清衍的手不放。

    “不要,少爷,你不要去找陆二少。”

    顾清衍一愣, 连忙安抚:“好好好, 我不去,你先别激动, 不然伤口会疼。”

    “不, 你先答应我, 现在以后都不会去。”红豆含泪盯着他不放。

    顾清衍拧起眉头来:“可是为什么,红豆姐姐,你是不是怕我得罪陆家, 你放心, 我能自保的。”

    红豆却只是摇头:“你先答应我, 不然我就算死了也不能安心。”

    “你不会死, 大夫说了, 只要好好养着你就会好起来。”

    顾清衍想安抚,红豆却激动异常,他只能先安慰:“好, 我答应你。”

    红豆这才松了口气, 露出放松的笑容来。

    “真好,我又见到了少爷。”

    顾清衍鼻头发酸, 笑道:“不只有我,还有翠红和刘妈妈。”

    “翠红嫁人了, 怀了孩子,等过几天你好一些,我就派人送信给她,让她过来看看你。”

    “刘妈妈跟我回了陵川县, 我认她做干娘,等你好了,可以跟我一起回陵川,她一直很喜欢你,见到你肯定很开心。”

    听着这番话,红豆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笑容也更真切了一些。

    “能活着真好,少爷,我一定会好起来,我也想再见见她们。”

    “你会好起来的。”顾清衍说得斩钉截铁。

    但他意识到,红豆心里受到的伤害,比她身上受的伤更重。

    章念带着人急急忙忙回来的时候,红豆又已经昏昏睡去。

    前来帮忙的婶子掀开衣服,也是吓了一跳,敷完药出来眼睛都红彤彤的。

    “这姑娘受了老大的罪,浑身上下每一处好的,新伤叠着旧伤,怕是要养好长一段时间。”

    之后几天,红豆一直睡得昏昏沉沉,幸好,系统出品的还魂丹效果极好。

    虽然人昏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但脉象却一日强过一日。

    等到第三天,红豆终于彻底清醒。

    靠在床头喝着鸡汤,红豆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顾清衍见状,总算是放心了一些:“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几日除了吃就是睡,奴婢都胖了。”红豆笑着说道。

    她看着气色好了许多,总算不再是那么死气沉沉。

    顾清衍笑起来:“胖一些才更好看,你就是太瘦了,等刘妈妈见了,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这话让红豆欲言又止。

    许久,她开口道:“少爷,我真的能跟你离开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起回陵川县,刘妈妈你认识的,我两个妹妹也是好相处的人,梅岭村民风朴实,你一定会喜欢。”

    红豆想象着那副画面,也忍不住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却又拧紧了眉头:“可是我的卖身契还在陆家。”

    卖身契?

    这三个字让顾清衍眉头也是一皱。

    他差点忘了,这是没有人权的时代,卖身为奴的人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将卖身契要过来,替你改了户籍。”顾清衍说道。

    红豆听了更加担心:“还是不要了。”

    “少爷,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认为是你害我如此?”

    顾清衍抿着嘴角没说话,但心底显然是这样想的。

    红豆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在陆家的处境,跟少爷您无关。”

    “陆二少残暴成性,对房中人动则打骂,一开始被送给陆二少,我还想着认命,得过且过,谁知道……”

    “进了陆家,陆二少也曾对我新鲜几日,不到半月就非打即骂。”

    “后来我才从院子里姐姐妹妹们口中得知,他素来如此,只能吹着捧着供着,万万不可得罪,否则被打死裹着草席丢出去,都算是好的。”

    顾清衍拧紧眉头:“素来如此,难道就没有人管?”

    红豆自嘲笑道:“管,闹大了,陆老爷陆夫人还是会管,可管过这次,还有下次。”

    “我们都不过是欠了卖身契的奴婢,出身低贱,就算被打死了,捏一个罪名,也不过罚一笔钱,陆家多的是下人顶罪。”

    甚至红豆察觉到,陆家是有意纵容这件事。

    陆二少在家打骂奴婢,总比出门闹事儿强。

    打死奴婢事小,打死良民的话,善后可麻烦许多。

    她不敢告诉顾清衍,怕他知道后义愤填膺,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

    红豆最不愿意因为自己,反倒是害了从小善良的少爷。

    从被李家送给陆彦和做礼物的那一刻,红豆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所以这是奴婢的命,是命中注定的劫难,跟少爷无关的。”

    顾清衍却道:“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

    红豆怕他冲动,笑着说:“那日他——他竟让我去陪别人,我不肯,便挨了打,也不许我吃饭,谁承想在院子哭的时候,陆小姐找到了我。”

    “听了少爷的消息,我好高兴。”

    “被丢在乱葬岗的时候,奴婢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我不甘心,我想再见少爷一面。”

    当时她身体冰凉凉的,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但红豆不甘心,她知道少爷回来了,没有忘记她,千里迢迢的来找她。

    她当时心想,自己绝不能死在荒郊野外,少爷找不到她,肯定会着急的。

    幸好,她命大,等到了少爷。

    红豆伸手握住顾清衍的手:“若不是少爷,奴婢已经死了。”

    顾清衍知道,她这番话是想安他的心,让他不必愧疚难过,更不必为了自己去跟陆家对碰。

    正因为知道,顾清衍才越发心酸。

    在李家的时候,红豆是许氏跟前得力的大丫鬟,这些年都照顾着其他丫鬟们。

    在他离开的时候,也是红豆冒着风险送信,还将自己的银镯子送来,作为盘缠。

    丫鬟们遇上麻烦事儿,总会寻红豆帮忙周旋。

    可没想到时过境迁,她自己遇上这样的难事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红豆还在安慰他:“只要活着就好,等奴婢好了,就跟少爷离开青州府,去陵川县,就算没有户籍也无妨,隐姓埋名也能过日子。”

    “能活着,奴婢已经很感激上苍了。”

    顾清衍笑不出来。

    他正在怒骂贼老天,凭什么陆彦和那种混蛋玩意能投胎到陆家,做错事情被庇护,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

    红豆这般善良的女子,被害得这么惨,甚至没办法让他偿命。

    方才她说的对,签了卖身契的奴婢没打死,闹到衙门,顶多也就是罚钱。

    顾清衍抿紧嘴角,怒骂上天不公。

    许久,他扯了扯嘴角:“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儿,不会那么冲动,你只管放心。”

    红豆这才放心的笑了。

    顾清衍起身道:“你猜猜看谁来了。”

    红豆眼神一动,看向门口。

    “红豆姐姐。”

    翠红挺着个肚子,跑得飞快,等瞧见床上的人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清衍被她吓了一跳,连声道:“快别哭了,你这样我都要后悔告诉你了。”

    红豆也安抚道:“都有孩子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快别哭了。”

    “我,我就是忍不住。”翠红一边抹眼泪,一边吸着鼻子。

    红豆对她,就跟对自己亲妹妹一样:“哭什么,我还活着呢。”

    “姐姐。”翠红扑到她怀中。

    顾清衍走出去,关上门,留给姐妹俩说话的空间。

    他想,翠红也是女子,对着她,红豆有些话更方便,不至于憋在心里。

    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顾清衍还是觉得憋气。

    太憋气了,明明凶手就在眼前,按照如今的大周律法,居然奈何不了他。

    闹大了,陆彦和也不过是挨几下板子,罚一些银钱。

    可若是他来迟一步,红豆就会没命。

    “顾大哥?”章念有些担心。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后悔,早知如此,在天香楼就该多揍他几拳。”

    提起陆彦和,章念也有些担心:“等红豆姐姐好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青州府吧。”

    “顾大哥,我总觉得那个家伙肯定憋着坏招,指不定想着法子要害我们。”

    章念自己不怕,可担心他们冲着顾清衍来。

    顾清衍眉头紧拧,他不想就这样离开。

    一来是红豆的卖身契还在陆家,是个定时炸弹。

    二来是他不想灰溜溜离开,不想就这样放过陆彦和。

    蓦的,顾清衍神色一动。

    “阿念,你说陆彦和如此嚣张,真的只祸害家中仆从吗?”

    章念拧眉反问:“您的意思是,他可能祸害过其他良民?”

    顾清衍不停回想起来:“我记得陆彦池提过,他这个二哥这些年来祸害了不少女子,甚至还闹出过人命,都是陆院长和陆彦筠出面赔礼道歉,将事情压下去。”

    “需要他们出面的,肯定不是奴婢,甚至有可能小有家财。”

    章念忙道:“顾大哥,你别冲动。”

    顾清衍越想越觉得是个办法。

    他就不信陆家能靠钱和权势摆平一切,总有苦主愿意跟他合作。

    屋里头传来女子的哭泣声,顾清衍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一次,事情远没有顾清衍想象的那么顺利。

    陆家背靠洪山书院,在青州府名声十分不错。

    张嘴一问,人人都称赞陆家大郎风采无二,提到陆二郎,顶多说一句不如大郎远矣。

    再往下问,竟然没有一个人说陆家不好。

    顾清衍打听下来,愈发心惊。

    以前他只知道洪山书院很出名,如今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洪山书院在读书人中象征着什么。

    费钱费力终于找到一家苦主。

    顾清衍还未进门,直接被人赶了出来。

    “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能污蔑陆家的清白,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妹妹在家好好的,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顾清衍沉下脸。

    他分明看到,眼前读书人身上穿着洪山书院的长袍。

    “顾大哥,要不算了吧。”章念劝道。

    “这些人肯定都收了陆家的好处,不可能帮我们的。”

    顾清衍冷笑道:“我就不信光靠着一个洪山书院,陆家就能在青州府一手遮天。”

    “可是……”

    “没有可是。”

    他们这番举动,自然瞒不住人。

    李敬亭听到眼线禀告,欣喜若狂,丢下收拾行李的许氏,刷刷刷写完一封信。

    “去,送给陆彦和。”

    许氏追出来,见状担心道:“亭儿,我们当务之急是尽快进京,别再耽搁了。”

    “娘,孩儿知道,我们这就走。”

    李敬亭勾起嘴角,心想,这可是顾清衍自己找死,为了个丫鬟非得跟陆家过不去。

    陆彦和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那般嚣张跋扈的,必定不会放过顾清衍。

    等他前脚上船,恐怕还没抵达京城,就能听到顾清衍死于非命的好消息。

    正如李敬亭想的那样,陆彦和此时已经恨毒了顾清衍。

    原本他只是想下老大老三的面子,故意折辱顾清衍,打老大的脸。

    哪知道老大的脸没打到,自己的脸被打得青肿。

    陆彦和怎么可能吞下这口气。

    收到李敬亭的消息,陆彦和冷笑起来:“该死的妾生子,真把老子当傻子。”

    “去,给那母子俩上京之路加点料,让他们一帆风顺。”

    小厮连忙答应。

    “至于顾清衍……”陆彦和不知想到什么,狞笑起来。

    哪知道笑声未落,陆彦筠便从外头进来:“父亲有令,让你过去见他。”

    陆彦和脸色更冷:“老子见儿子,还要你来传个口信,怎么,怕我跑了不成。”

    “不怕你跑了,但怕你添乱。”

    陆彦筠压着眉宇间的不耐烦:“老二,你已经年过二十,是该懂事了。”

    陆彦和越发不悦,嗤笑看他。

    见他这幅冥顽不灵的架势,陆彦筠压着脾气:“快走,别让父亲久等。”

    书房内,陆院长沉吟不语。

    家中次子闹出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自然知道,不过小打小闹,陆院长从未放在心上。

    但这一次……

    想到丁知府递过来的话,陆院长脸色愈发阴沉。

    敲打着桌面,陆院长眼神变幻不定,原本一个小小书生,无依无靠,即使考中了府试案首,陆家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看在是亲侄子救命恩人的份上,陆院长愿意大而化小,他喜欢那丫鬟,可以压着老二送出卖身契。

    如此这般,也算对得住这一份救命之恩,算是替侄子还了恩情。

    若是顾清衍还不罢休,一直要闹,那陆家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断了这念头。

    只是没想到,小小书生,背后居然藏着高人。

    “陆院长,顾清衍虽然只是童生,不值一提,可顾清衍上公堂的时候,拿着的是裴家的名帖。”

    “而且还是裴家嫡系。”

    当时陆院长也是震惊无比:“这怎么可能,知府大人可看准了?”

    “当年有幸拜见裴老,绝不作假。”丁知府一口咬定。

    陆院长不敢置信:“可是裴家嫡系,不是早就没人了?”

    “正是没人了,才更加可怕。”丁知府低声道,“你家老二的事情,本官也是有所耳闻啊,要我说,洪山书院与裴老一脉相承,这要是闹起来,岂不是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陆院长心头乱跳,意识到事情不妙。

    裴家人怎么会出现在青州府,来的到底是谁,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陆院长立刻意识到,不能将这件事闹大。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最好。

    幸好,老二虽是个棒槌,但老大老三与那顾清衍关系不错,或许能够从中说和。

    陆院长很快有了决定,这才将两个儿子叫来。

    陆彦筠兄弟俩走进书房。

    “爹。”看到陆彦筠,陆院长目露赞赏,很是满意。

    “爹。”再看吊儿郎当,在他面前也毫不掩饰的老二,陆院长拧起眉头来。

    他脸色一沉:“还不跪下,孽畜,你又做了什么丑事。”

    陆彦和眼底闪过不忿,却依旧乖乖跪下,只说:“儿子知错。”

    陆院长见状越发生气:“我看你就是知错不改,冥顽不灵,让你读书,你却整日游手好闲,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府。”

    听见这话,陆彦和不服气道:“爹,你什么都没问,怎么就断定是我的错。”

    “你自小就是这个鬼样子,犯了错不认,偏还要强词夺理,我教过你多少次,若要犯错,至少将首尾收拾干净。”

    陆院长恨铁不成钢:“你呢,连个丫鬟都掌控不了,还闹到了外头去,被人看笑话。”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气急了,陆院长还抡起戒尺要打。

    陆彦筠连忙拦住:“爹,要打要骂有的是时间,还是先说正事。”

    跪着的陆彦和冷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哪次我挨打,你不是在幸灾乐祸。”

    “你要打便打,打死了我,你陆院长好得一个教子严格,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陆院长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手指颤抖:“你,孽畜,早知如此,当初生下来便该把你掐死。”

    “现在后悔,迟了。”陆彦和冷笑。

    陆彦筠拧眉:“二弟,你少说两句,娘出门去了青城道观,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言下之意是,陆彦和要是挨打,家里可没有人拦得住。

    果然,一听这话,陆彦和的嚣张就去了三分。

    “爹,你看看我的脸,这次是他顾清衍打上门来,不但勾搭我的通房丫鬟,还动手打了孩儿。”

    他将那张青肿的脸挤在陆院长跟前:“人家压根不把我们陆家放在眼里,踩着陆家的面子来回碾,您老不心疼我,只会骂我。”

    陆院长脸色变幻不定。

    看着儿子的脸,他也心疼,但更多的是想,顾清衍如此嚣张,肯定有所依仗。

    这到底是搭上了裴家嫡系的哪个人?

    陆彦筠以为父亲又心软了,开口道:“顾清衍为何怎么做,二弟比谁都清楚。”

    “陆彦筠,你到底是不是陆家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怎么,那姓顾的是你姘头不成。”陆彦和恼怒道。

    不等陆彦筠说话,陆院长猛地砸下戒尺。

    “住嘴,你自己犯浑,还要拉着你大哥下水。”

    陆彦和恨到极致,认为这一切都是陆彦筠拉偏架,帮这外人,所以才害得他受罚。

    指不定就是老大老三在父亲跟前污蔑,添油加醋。

    否则一个顾清衍,陆院长怎么会气愤至此。

    戒尺砸到的地方火辣辣的,陆彦和冷笑道:“父亲,现在可不是我要找他麻烦,而是那小子不识相,人没死,他都把人带走了,还死抓着不放。”

    “您可知道这几日他在做什么,他正着儿子犯过的事儿,恨不得拉他们一起作证,将我们陆家拽下泥潭。”

    “父亲若是不管,那等东窗事发,儿子倒霉,整个陆家也别想好。”

    陆彦筠脸色一沉:“陆彦和。”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陆院长涨红脸,死死盯着儿子。

    他终于意识到,这儿子怕是真的被他娘宠坏了,第一次犯事儿的时候,就不该由着他们母子压下来。

    一次错,次次错。

    偏偏陆彦和脾气大,本事小,自己犯下的事情都藏不住,每次都得家里擦屁股。

    陆院长跌坐在椅子上,头疼不止。

    陆彦筠一脸担心,陆彦和却满脸无所谓。

    许久,陆院长开口道:“你说的对,这件事要解决。”

    陆彦和脸色一喜:“爹,您这就对了,他顾清衍有什么,一个陵川县出来的穷书生,不过是童生,连秀才都还不是。”

    “陆家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陆彦筠面露不忍:“父亲,顾清衍颇有才华,乃是县试案首,如此太可惜了。”

    “陆彦筠,你是不是非得看着我死,看着陆家垮台才高兴。”陆彦和斥责道。

    陆院长不愿意见兄弟俩争端:“好了。”

    “既然他心中有气,那你就登门道歉,将那丫鬟的卖身契送过去。”

    兄弟俩都是大吃一惊。

    陆院长比谁都看重门第,怎么可能让陆彦和去道歉。

    陆彦和更是惊叫:“爹你疯了吗?”

    陆院长冷哼:“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送礼也好,送美女也罢,磕头认错也行,都要让顾清衍撒手,不再追究这件事。”

    冷厉狠辣的眼神看向亲儿子:“老二,这件事若能解决,你就还是陆家二少爷,若不能,老夫就开祠堂,请家法,将你逐出陆家。”

    陆彦和整个惊住。

    另一头,顾清衍处处碰壁,压根找不到跟他志同道合的人。

    整个青州府的人,都像是被陆家封了口,堵住嘴。

    人没找到,红豆的伤势却好了许多。

    还魂丹药力惊人,红豆那么重的伤,养了五日就能下床了。

    她想起乱葬岗的事情:“那日我被丢在乱葬岗,好像有人救了我。”

    顾清衍觉得奇怪。

    虽然那边是有个小茅屋,但太小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

    他派章念又回去找,果然没找到人。

    “里面没人,也没吃用的东西,应该没住人。”

    红豆有些失落:“也许我记错了,是自己爬过去的。”

    也许她当时太绝望,希望有个人能救她。

    第七天,红豆便催着想走:“少爷,我们离开青州府,去陵川县吧。”

    顾清衍借故推脱,红豆又说:“我太想刘妈妈了,想早一些见到她。”

    见实在是瞒不住,顾清衍只能松口:“有几位同窗打算留在青州府,备考院试,等我跟他们喝一个践行酒就离开。”

    红豆这才放心。

    哪知道当天早晨,便有人送来一封信。

    顾清衍打开一看:“陆家设宴,且请了诸多洪山书院学子作陪,邀我赴宴。”

    他看向红豆:“信上说,陆院长得知你的事情,心怀愧疚,会让陆彦和当场道歉,并且将你的卖身契送给我。”

    第53章 青州亭 青州亭

    红豆听见这话, 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能拿到自己的卖身契,而是大声反对。

    “不,少爷您别去, 陆二少不是好人, 他肯定没安好心。”

    她怕顾清衍答应下来,急得眼眶都红了:“少爷, 若是因为我害你出事, 那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顾清衍连忙安抚:“红豆姐姐,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他解释道:“陆彦和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既然是陆院长出面, 让陆家两兄弟作陪, 就算他心不甘情不愿, 也不至于害我。”

    “可是……”红豆承认, 陆家除了陆彦和, 其他人名声极好。

    正因为如此,刚开始被送给陆彦和,红豆是认命的, 哪知道……

    顾清衍笑起来:“若是陆家人都想弄死我, 那以陆家权势,我们根本没办法安全离开。”

    “既如此, 还不如去赴宴。”

    红豆犹豫纠结不已。

    她心底觉得,以陆彦和暴戾的脾气, 是绝不可能低头认错的。

    可又想,在青州府,陆院长名声极好,若是他出面, 陆彦和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得不低头。

    “少爷,如果您要去,就带上我吧。”

    顾清衍却不肯:“你的伤还没好全,再者,陆彦和脾气古怪,他见到你,指不定又生出别的事端来。”

    他怕红豆一去,陆彦和见色起意,到时候强行把人留下。

    红豆千万个不放心。

    章念开口道:“红豆姐姐,还有我在呢,我会保护好顾大哥的。”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力气大,如果他们敢动手,我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红豆被逗笑了,她知道章念虽然个头小,力气确实很大,装满水的大水缸,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是个大力士。

    宴会就在第二日。

    顾清衍带着章念,坐着牛车,踩着康庄大道前去赴宴。

    陆家将宴会地点设在了青州亭。

    青州亭并不是一个亭子,而是坐落在青州之侧,文人骚客极为喜欢,经常出没的著名酒楼。

    洪山书院的学生,便是青州亭的常客。

    青州亭坐落在青州府最热闹的地段,人来人往,楼内多是读书人。

    顾清衍下车一看,便知道此次陆家是极有诚意的。

    因为在这样的地方闹起来,陆家想封口也难。

    “应该不是鸿门宴。”顾清衍低声道。

    章念还是不放心,四下环顾:“有三道门,后头靠着青州,但这段水流平缓,极端情况下可以跳江逃生。”

    顾清衍扑哧一笑:“阿念,看来你跟着夏柳几日,不止学了武艺。”

    章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干得好,以后肯定能派上用场,今天应该用不上。”

    顾清衍淡淡道:“真到那地步,也不必想着跑,直接从二楼跳下来,站在青州亭门口大骂陆家,更加有用。”

    章念立刻表示:“顾大哥,那我待会儿就守在门口,以摔杯为号,你一摔杯子,我就大骂陆家。”

    顾清衍扶额:“万一有人不小心摔了杯子呢?”

    “那就以……”章念暂时没想到别的信号。

    顾清衍拍了下他的额头:“傻,你站在门口等着就是。”

    “顾大哥。”

    陆彦池也是陪客之一,原先在里头等着,憋不住气下来寻人。

    看到顾清衍,陆彦池极为高兴:“你可算来了,我来带路。”

    他是真心喜欢顾清衍,认定他是救命恩人,之前因为陆彦和闹了矛盾,顾清衍对他明显冷淡下来,可把陆彦池伤心坏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大伯出面,压着陆彦和跟顾清衍道歉。

    陆家最赞同这件事的就是陆彦池,恨不得陆彦和立马给顾清衍磕头认错,握手言和。

    这样一来,顾大哥还是他的顾大哥。

    顾清衍感受到他的热情,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多少有些迁怒。

    陆彦和犯下的事,确实是跟陆彦池毫无关系,隔房的兄弟,陆彦池还是弟弟,肯定是管不了这个横行霸道的哥哥。

    再者,陆彦和对这两兄弟充满恶意,甚至诅咒陆彦池死在外面,可见关系恶劣。

    “彦池,对不住,之前是我心情不好,无故迁怒。”顾清衍开口道歉。

    陆彦池听着,反倒是涨红脸:“他是我二哥,他犯错,就是陆家犯错,顾大哥心中有气,骂我几句打我几句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说着说着,又鼻头发酸,开始要哭。

    顾清衍赶紧拦住:“别哭,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以后不会因为他的事情迁怒于你。”

    陆彦池吸了吸鼻子,高兴起来:“顾大哥你真好。”

    “哼哼,这次大伯发了话,让他一定要好好道歉,待会儿你见到他,想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都听那几个小厮说了,那日他竟然要你钻□□,太过分了,活该被揍一顿。”

    “顾大哥你下手还是太轻了,要是我的话,非得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义愤填膺的架势,不像是陆家人,倒像是顾家人。

    顾清衍微微一笑,心想,也许陆彦和才是陆家的异类,这算不算好竹出歹笋。

    走进青州亭,顾清衍才发现他们方才的准备是多余的。

    陆家将整个青州亭都包了下来,大厅内摆着一张张食案,中间甚至还有歌舞台。

    走的是兰亭宴的模式,四面开阔,除非出动武装部队,否则压根拦不住人。

    顾清衍迎上一双双打量审视的眼睛,那是陆家请来的陪客。

    都是书生打扮,有几个已经换上了秀才服,显然都是过了院试,拿到秀才功名的。

    陆彦和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整张脸冷冰冰的,显然是压着脾气。

    瞧见顾清衍进来,陆彦和抽了抽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至少表面上,陆家将诚意做到了满分。

    很快,顾清衍看到一张熟面孔,是他的好友章程。

    “顾兄,你来了。”

    章程快步走过来,拉住他的手:“事情经过我都知道了,陆家请我作陪,实在是推脱不得。”

    顾清衍表示理解。

    在青州府的地盘上,没几个读书人能拒绝洪山书院抛出的橄榄枝。

    “我看陆家诚意十足,若能握手言和,总比闹得不可开交好一些。”章程劝道。

    顾清衍微微点头:“我今日赴宴,正有此意。”

    虽然憋屈,但他现在奈何不了陆彦和,倒不如低下头,先拿到红豆的卖身契再做打算。

    章程一直惴惴不安,他深知顾清衍的暴脾气,怕他到时候闹起来。

    如今听了这话,章程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洪山书院家大业大,往后咱们还要科举,得罪了他们难免坎坷。”

    毕竟朝堂之上,洪山书院也占据着不少的力量。

    顾清衍领了他这份好意。

    两人说话的功夫,陆彦筠也走了过来:“清衍。”

    章程识趣的让开。

    陆彦筠很自然的伸出手,想拉住顾清衍的手。

    被避开,陆彦筠也不尴尬,笑得和睦春风:“是我的错,没想到老二如此胡闹,早知道上次便该陪着你一起去。”

    “怪不得别人。”顾清衍挑眉,注意到陆彦筠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

    在此之前,看在陆彦池的面子上,陆彦筠对他不算差,但也就是客气。

    可现在,原本的客气上,分明增添了几分亲昵。

    这是为何?

    没等顾清衍想明白,陆彦筠已经拉着他过去,一一介绍起来。

    “这位是徐昌盛,徐兄,徐兄擅诗词,青州府人人称赞。”

    “这位是刘轩然,刘兄,刘兄书画第一,我也是甘拜下风。”

    “这位是……”

    无一例外,这些都是洪山书院的学生。

    顾清衍看出来了,这些人既是陪客,也是压力,让他知道洪山书院的厉害。

    但凡在青州府有头有脸有名声的读书人,都出自洪山书院,无一例外。

    他忍不住想,这般一来,洪山书院岂不成了一言堂。

    陆彦筠给面子,顾清衍也不会故作清高,相互行礼,当个点头之交。

    被陆家请来做陪客的读书人,此时也分外客气。

    “原来是顾案首,久仰大名。”

    “顾案首果然是一表人才。”

    “早就想见一见此次案首,这次托陆兄的光,总算是见到了。”

    气氛空前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清衍参加的是簪花宴。

    直到角落的陆彦和发出一声冷哼。

    陆彦筠眉头一皱,扫了眼弟弟,转身道:“诸位请坐,清衍,先前二弟不成器,多有得罪,还请看在陆家的份上,原谅他年少轻狂。”

    顾清衍嘴角一抿,好一个年少轻狂。

    陆家对陆彦和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定义的吗,怪不得陆彦和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

    陆彦筠双眼注视着顾清衍,在审视他的态度。

    很快,顾清衍笑了一声:“陆家这般诚意,若是我还揪着不放,那就是我不识好歹了。”

    这话让陆彦筠眉头微皱。

    他看得出来,顾清衍心底是不服气的。

    幸好,这顾清衍还算有理智,知道不能为个丫鬟继续闹下去,愿意把面子上抹平了就好。

    顾清衍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冷笑。

    陆彦筠看向弟弟:“二弟,还不过来认错。”

    陆彦和懒洋洋的坐着,一动不动。

    陆彦筠眉头拧得更紧。

    陆彦池更是涨红脸,大声呵斥道:“二哥,出门之前,大伯可是叮嘱过你的。”

    这话让陆彦和的脸色更加阴沉。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陆二少的脾气,纷纷沉默下来,不复方才的热闹。

    也有人打量着顾清衍,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让陆院长开口,陆彦筠出面,拉着他们来做配合,压着陆二少低头。

    “二弟!”陆彦筠目露威胁。

    许久,陆彦和一甩袖子,慢慢站了起来。

    他脸上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

    顾清衍瞧着他这幅模样,怀疑如果不是陆彦筠等人在场,这家伙会直接冲过来咬人。

    但陆彦和忍住了脾气。

    他慢慢走到顾清衍身前,竟然真的甩袖行礼:“顾公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顾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看着他低头认错,顾清衍心底也忍不住升起痛快。

    只是一想到红豆满身是伤的场景,顾清衍便觉得,这么轻飘飘的几句道歉太过轻松。

    现在不是闹的时候,顾清衍压下心底的忿忿。

    “不敢,陆二少能真心认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顾清衍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

    陆彦筠皱眉,迅速笑着说道:“两位一笑泯恩仇,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这可把顾清衍恶心到了。

    陆彦和显然也这样觉得,脸色有些狰狞。

    顾清衍不想兜圈子,直接开口:“陆二少,卖身契何在?”

    陆彦和嗤笑一声:“急什么,来人,上好酒好菜。”

    “顾公子,先前我多有得罪,今日自罚三杯,向你认错,还请你顾公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顾清衍皱眉,他真没胃口陪陆彦和喝酒享乐。

    “不如先把卖身契给我,再喝酒也不迟。”

    陆彦和大笑起来:“怎么,你还怕我赖账不成。”

    顾清衍当然怕,这家伙疯疯癫癫,压根不能以常理判断,谁知道会不会临时反悔。

    陆彦筠开口周旋:“顾兄,酒宴都准备好了,不如坐下来边吃边聊。”

    又低声道:“你放心,卖身契一定会给你。”

    顾清衍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多点耐心。

    随着一声令下,小厮们端着好酒好菜上桌。

    每个人食案上都多了一壶酒,几道著名的好菜。

    鱼羹、茶香鸡、干炸响铃、东坡肉、五色干碟、桂花糕。

    色香味俱全,每一样都精致异常,看起来宛如艺术品。

    若是平常,顾清衍肯定会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个干净。

    但对面就是陆彦和,看着那张脸,顾清衍就觉得食难下咽。

    陆彦和正盯着他,见状大声问道:“顾公子,你怎么不吃,可是不合胃口?”

    “大哥,你怎么安排的饭菜,这都什么,让人怎么吃,你瞧瞧,顾公子连筷子都没动,可见是不合口味,你这样做显得我道歉毫无诚意。”

    陆彦筠被弟弟骂道面子上,脸都黑了。

    顾清衍不想横生枝节,只想尽快拿到卖身契。

    他拿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味道不错,多谢陆兄。”

    陆彦筠好修养,竟没有对弟弟破口大骂,还笑着说:“顾公子,若是有喜欢的菜可以再加,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只是挑出名的点,难免有些疏忽。”

    “大哥,你既然知道自己疏忽,那还不赶紧自罚三杯,向顾公子道歉。”陆彦和说道。

    陆彦池忍不住了:“二哥,你别无理取闹。”

    “你算哪根葱,难道二叔家教与众不同,教你对兄长口出狂言。”陆彦和冷笑。

    陆彦池脸和眼睛一块儿红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彦筠生怕再闹起来,沉声道:“二弟。”

    陆彦和摊了摊手:“得,又是我的错,你们兄弟俩一个鼻孔出气,左右陆家就属我最不成器,让你们脸上无光。”

    “那怎么临了临了,又要让我这个陆家耻辱低头认错,为你们前程添砖加瓦?”

    陆彦筠脸色一沉,目光钉在陆彦和身上。

    与往日里和煦春风不同,这一刻,顾清衍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

    陆家兄弟居然水火不容到这般地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掩饰都不掩饰。

    顾清衍注意到,陆家兄弟争论的时候,被请来做陪客的那些书生纷纷低头,喝酒吃菜,就是不参与。

    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顾清衍压根不想看兄弟反目成仇的戏码,他轻咳一声:“陆兄,在下有些不舒服,可否先把东西给我,以后有空再聚。”

    “不舒服?顾大哥你没事儿吧,要不要请大夫?”陆彦池关切的问。

    下一刻,陆彦和就大笑起来,拍着桌子一脸癫狂。

    “陆老三,你莫不是傻子,他是懒得应付你我,跟我们共聚一堂都觉得恶心,想吐,压根吃不下去,你还真信他不舒服。”

    这下可好,除了顾清衍,屋子里其他人的脸都黑了。

    顾清衍算看出来了。

    虽然碍于陆院长的命令,陆家兄弟的压力,陆彦和低头认错。

    可他还是那个陆彦和,压根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更加癫狂。

    顾清衍也不装了,起身道:“既然你知道,那就把东西给我,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必虚情假意。”

    陆彦筠暗道不好。

    陆彦和还在笑:“你这人真有意思,在这青州府,能对我陆家拍桌子动手的,二十多年我只见过你这一个。”

    “啧,长得也好,合我胃口,若不是老大老三拦着,我们也许能成为至交好友。”

    顾清衍可被恶心坏了:“绝无可能。”

    “这暴脾气我也喜欢。”陆彦和笑的不停。

    顾清衍拧眉:“把卖身契给我。”

    他耐心告罄,要不是看陆家的面子,这会儿已经冲过去,直接给陆彦和来上两拳,让他笑得那么欠扁。

    原以为陆彦和还会推脱,谁知这次他没耽误,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张卖身契。

    将卖身契拍在桌上:“想要,自己来拿。”

    陆彦筠沉着脸:“老二,别胡闹。”

    陆彦和耸了耸肩:“他要,我就给,怎么就又是胡闹了,大哥,你未免也太偏心了一些。”

    “怎么,莫不是顾案首害怕了,你怕什么,这么多人在看着呢,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顾清衍轻笑一声。

    他才不怕,最好陆彦和动手,他就能趁机狠狠揍他一顿,揍得他三五个月并不能下地。

    快步上前,顾清衍迅速拿起卖身契。

    一目十行的核对,确实是红豆的卖身契,上面有衙门的公章,不能作假。

    卖身契到手,顾清衍一刻也不想多停留:“诸位,在下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陆彦和大声喝道。

    陆彦筠警告道:“想想父亲的话。”

    陆彦和却一把推开他:“顾清衍,不过是个破了身被玩烂的丫鬟,你还带回去当个宝,啧,你这什么品味。”

    “说起来那丫鬟确实长得不错,滋味不差,就是年纪太大了一些。”

    “徐兄,那日不是你说想尝一尝这丫鬟滋味,我可是一口答应了,结果那丫鬟差点咬舌自尽。”

    “刘兄,你摸过那丫鬟的手啊,她当场惊叫起来,你让人扇嘴,打得她几日都吃不下饭。”

    “还有……”

    啪的一声,陆彦筠一巴掌打断了弟弟的话。

    “住口,再敢胡言乱语,回去家法伺候。”

    被点名的几个书生都已经低下头去,不敢看人。

    顾清衍捏紧了拳头,回转身体:“你以为这番话在侮辱她,殊不知正是这番话,证明你品行低劣,犹如畜生。”

    “不,你连畜生都不如,是一头只知享乐,暴戾无情的禽兽。”

    “门外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强过千百倍,在场所有人都瞧不起你,就连陆家也认定你是耻辱。”

    “你想激怒我,我偏不,一只穷途末路的杂种犬狂吠,不过是虚张声势。”

    青州亭内一片寂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顾清衍一刻也不想再停留,这地方,这里所有人都让他恶心。

    身后的陆彦和还在叫嚣:“你以为你是谁,今日你敢走出这道大门,青州府便没有你容身之地。”

    “老二,住口!”陆彦筠头疼不已。

    原本能解决的事情,几句话的功夫,又到了这个境地。

    他忍不住心想,他们是不是太过纵容二弟,才到了这地步。

    顾清衍停下脚步,回头。

    陆彦和得意的笑了起来:“现在怕了,晚了。”

    顾清衍冷冷的笑了:“我会找到证据,将你绳之于法,为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发誓。”

    “你猖狂不了几日。”

    说完这话,顾清衍头也不回的离开。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一个陵川县来的小小案首,居然敢直接向陆彦和下战帖。

    这跟直接挑战陆家权威有什么不同。

    “顾兄,等等我。”章程坐不住了,起身想跟上去。

    “站住。”

    陆彦和一声暴喝:“谁敢离开,就是与我陆家为敌,青州府同样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陆彦筠再也忍不住,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桌。

    他冷笑一声:“你好自为之。”

    转身边走。

    陆彦池连忙跟上,眼泪不停往下掉,他意识到,这次顾清衍跟陆家再无转圜余地。

    大伯为了陆家的名声,很可能会打压顾大哥。

    陆彦池又是愧疚,又是愤慨,更是害怕,方才的顾清衍让他觉得陌生。

    似乎会冲过去,将他二哥碎尸万段。

    陆彦池犹豫了一下,甚至没敢跟上去安慰。

    陆家兄弟敢走,其余人却不敢,他们原本就是洪山书院的学生,跟陆家关系匪浅。

    里头好几个,甚至与陆彦和是狐朋狗友,才有方才的那番话。

    陆彦和浑不在意,坐下来笑道:“怕什么,天塌下来自有我撑着,接着奏乐,来,喝酒。”

    章程环顾屋内,洪山书院的人居然真的开始喝酒吃肉,甚至还有色眯眯看着奏乐的女子。

    他一咬牙,转身离开。

    陆彦和脸色一沉,显然将章程记了下来。

    “顾兄!”

    章程追上去,顾清衍正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倒是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来。”

    “真没想到洪山书院鼎鼎大名,底下却藏污纳垢。”章程愤愤道。

    “亏我整日想着进洪山书院,若是书院里都是这样的人,我耻与为伍。”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哪能知道陆家人居然这样。

    顾清衍脸色淡淡,拉着他上了牛车:“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哎,咱们可是兄弟,说这个生分了。”章程笑道。

    章念更是说:“族兄,得亏你出来了,要是你与这样的人为伍,往后我都不会认你。”

    “嘿,有你说话的份儿。”章程翻了个白眼。

    牛车离开青州亭,章程面露担忧,心想陆彦和一看就是心胸狭隘的人,虽然他们考中了府试,可还得参加院试,恐怕要糟。

    章程不禁提议:“要不咱们都先回陵川县,等过几个月事情平息了,再来参加院试也来得及。”

    顾清衍点头,卖身契到手,他想尽快带着红豆离开。

    先送走章程,顾清衍才回到家中。

    哪知道牛车前脚刚到,顾清衍刚进门,猛地心口一疼,喷出鲜血。

    第54章 洪山书院案(一) 洪山书院案

    “顾大哥!”章念下意识接住顾清衍。

    “少爷!”出来迎接的红豆吓得魂飞魄散。

    顾清衍只觉得胃在抽搐, 疼痛难忍,这是典型的中毒症状。

    陆彦和丧心病狂至此,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毒害人?

    顾清衍连忙从系统取出解毒丸吞下, 安抚身旁吓坏的人:“我没事。”

    “你吐血了, 怎么会没事,快请大夫。”红豆喊道。

    章念正好跑, 顾清衍拽住他:“别, 你拿着这个, 去找章程,若他也中毒就赶紧服药。”

    “可是……”

    “别可是,快去。”顾清衍喝道。

    他怕陆彦和疯癫, 不止对自己下毒。

    章念撒丫子就跑。

    红豆咬牙, 撑着身体要出门:“我去请大夫。”

    “等等。”顾清衍拽住她的手, “我真的没事, 方才已经服用了解毒丸。”

    “这解毒丸极为有效, 现在肚子已经不疼了。”

    系统出品的解毒丸效果极好,这么一会儿功夫,顾清衍原本惨白的脸色恢复, 只是嘴唇还有些青紫。

    红豆整个人都在颤抖:“都怪我, 要不是为了我,少爷也不会遭此横难。”

    “与你无关, 他就是看不惯我,故意为难。”

    顾清衍吐出一口气:“不过我正愁没有证据, 此次他公然下毒,红豆姐姐,你扶着我上车,我们去衙门敲鸣冤鼓, 到时候看他如何脱身。”

    红豆吓得双腿发软,却硬生生撑起来,搀扶着顾清衍往外走。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少爷白白受罪。

    章念脚步飞快,跑出了残影来,一路赶到章家的宅子。

    还未进门就暗道不好,里头已经乱成一团。

    章程带来的几个书童小厮,眼看主人吐血,这会儿只知道哭,竟都没有人想到请大夫。

    章念冲进去,一把将人推开喂药。

    “你干什么?”小厮惊叫。

    章程的情况比顾清衍更重一些,疼得满地打滚,章念一个人都压不住:“还愣着干什么,压着他,我有解药。”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

    几个人压着章程,章念直接卸下他下巴,将药丸塞了进去。

    幸好,章程还有理智,努力吞咽。

    解毒丸效果立竿见影,刚咽下去,章程就没那么疼了,只是害怕:“我到底怎么了?”

    “你中毒了。”章念义愤填膺,“顾大哥刚到家就毒发,肯定是那个姓陆的下毒。”

    “什么!”

    章程又怕又惊,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青州亭这么热闹的地方,陆家大张旗鼓的邀请顾清衍和解,却在食物中下毒。

    “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我们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

    章程心底庆幸,当时他惴惴不安,担心顾清衍,所以并未吃多少,前后只饮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

    否则此时只怕已经毒发身亡。

    章念骂道:“那就是个疯子,仗着陆家横行霸道。”

    “族兄,你没事就好,我还得赶回去。”他连忙起身。

    章程挣扎着起来:“等一下,顾兄如何了,他没事儿吧,陆彦和都敢下毒,这事咱们不能吃闷亏。”

    “顾大哥也服了药,其他我还得赶回去才知道。”

    看着章念匆匆忙忙的离开,章程摸着肚子,心疼自己的小命。

    “少爷,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您可一定不能有事儿啊。”小厮都吓哭了。

    章程叹气:“肚子倒是没刚才那么疼了,幸亏有顾兄在。”

    “少爷还感谢他,要不是他,少爷怎么会中毒。”小厮愤愤道。

    章程却摇头:“这事儿怎么能怪顾兄,谁能想到陆彦和居然如此丧心病狂,难道他就不怕我们报官。”

    顾清衍上了牛车,正在赶往衙门途中。

    冷静下来,他也察觉到不对劲。

    陆家设宴款待,是要和解,即使陆彦和心不甘情不愿,可直接下毒实在匪夷所思。

    正因为青州亭太过光明真大,顾清衍才会放心进去。

    可现在,嘴角残留的血迹告诉他,他还是大意了。

    “少爷,您真的没事吧,不如我们还是先去医馆。”红豆担心的问。

    顾清衍摸着自己的脉象,解毒丸强效无比,除了有些气血翻涌,毒性已经解了。

    “我们得先去衙门,否则我怕他们销毁证据。”

    顾清衍安抚道:“当时我没胃口,只吃了一口桂花糕,即使中毒,肯定也中毒不深。”

    不然即使有解毒丸,起效也不会这么快。

    顾清衍心想,怪不得陆彦和几次催促他,逼他用饭,原来竟是下毒。

    他还是太小看了人心险恶,若是丢了性命,即使陆彦和能伏法,他这条小命也玩完了。

    蓦的,红豆惊声道:“少爷,好多官兵。”

    顾清衍探出头一看,前头闯过来一列官兵,将他们的牛车围了个严严实实。

    不对!

    莫不是陆彦和恶人先告状,就跟许氏母子一样,设局让他倒霉。

    顾清衍冷下脸:“你们来的正好,陆家设宴款待,谁知竟在酒菜中下毒,还请尽快封锁青州亭,以免他们销毁罪证。”

    为首的衙役一愣:“你也中毒了?”

    顾清衍拧眉:“还有谁中毒?”

    难道被他猜中,章程也中毒了,陆彦和简直灭绝人性。

    衙役注意到他衣襟上的血迹,几个人对视一眼。

    却没有回答顾清衍的话,反倒是说:“顾公子,还请你往衙门走一趟。”

    顾清衍心底咯噔一下。

    几个衙役脸色沉凝,甚至带着惊恐慌张,显然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莫不是他假意中毒,故意陷害我?”

    陆彦和那么癫狂的人,大概做得出来。

    衙役还是没回答:“顾公子请别让我们难做。”

    “来人,连人带车,直接带回去。”

    红豆愤怒不已:“明明是我家少爷中毒,你们不去抓凶手,抓我们去衙门算什么道理。”

    “红豆。”顾清衍按住她。

    低声道:“事情有些不对。”

    红豆怒道:“定是他们见陆家富贵有权势,助纣为虐,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清衍觉得几个衙役的态度,不像红豆猜测的那般。

    他拧起眉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先别急,青州知府秉公执法,不会冤枉好人。”

    衙役显然十分着急,不停催促黑牛,加快速度。

    很快,就到了府衙门口。

    顾清衍被搀扶着下来,第一眼便瞧见那一排排围在府衙门口的人。

    “就是他!”

    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些人竟是要冲上来,一副直接撕了顾清衍的架势。

    衙役拔出利刃:“让开,大人尚未审案,谁敢妨碍公务。”

    “他杀了我儿子,我要让他偿命。”老人怒吼着,竟是不顾利刃也要动手。

    顾清衍脸色微变。

    偿命?是谁死了?今日书生中的一个?

    他脑中飞转,难道是陆彦和下毒杀人,杀完后嫁祸给他?

    一时间,他们被堵在门口,几个衙役都被推得跌跌撞撞。

    红豆死死的挡在顾清衍身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顾清衍正要动手,里头冲出来一群衙役,直接将那些人拽开。

    “快进去。”

    这才总算是进入公堂。

    公堂之上,陆院长老泪纵横:“丁大人,你要为我们陆家做主啊,我家老二是有错,可罪不至死,老大老三更是与他好友相称。”

    “老夫已经让老二低头认错,还设宴款待,谁知道这顾清衍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在饭菜中下毒。”

    “老夫身为洪山书院院长,一辈子教书育人,自问无愧田地,上苍为何如何对我,对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今彦和中毒暴毙,彦筠和彦池皆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大人若不秉公处理,老夫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进京告御状。”

    “老夫倒是想看看,是大周律法,天地公道重要,还是裴家的那张名帖更重。”

    丁知府此时也是满头大汗。

    之前是他将顾清衍背后身份透露给陆院长,才有了陆家设宴款待,握手言和一事。

    可谁能想到青州府中,闹市青州亭,居然发生如此惨案。

    陆彦和当场毒发,七窍流血而亡。

    在场五个洪山书院的学生,三个跟他一样七窍流血暴毙,剩下两个留下一条命,却也毒发,如今还在医馆救治。

    更糟糕的是,陆家的继承人陆彦筠陆彦池,都中毒了!

    丁知府还有理智,觉得说不通。

    他见过顾清衍,那是个知进退,有谋略,甚至还能以退为进,深思远虑的少年郎。

    这样的人,怎么会直接在青州亭下毒。

    所以他才会提前一步,敢在陆家人动手之前,先把人请过来。

    “顾清衍带到。”

    丁知府忙道:“快把人带进来。”

    陆院长抬头,眼中满是狠厉,再也没有半点慈爱。

    杀死他儿子的人,即使是裴家人,也要付出代价。

    顾清衍半靠在衙役身上,进门先喊道:“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大人,学生诚心赴宴,陆彦和却在饭菜中下毒,若不是学生随身带着解毒丸,恐怕此刻已经毒发身亡。”

    丁知府脸色一变:“什么,你也中毒了?”

    陆院长冷笑:“他说中毒便中毒,死到临头还狡辩。”

    “若不信,只管请大夫把脉。”顾清衍冷声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赶着过来,以免系统出产的解毒丸药效太好,破坏了身体内的毒素。

    丁知府早有准备,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大夫出来,伸手把脉。

    “小公子确实是中毒了,不过中毒轻微,服用解毒丸后很快就会无恙。”

    陆院长冷声喝道:“定是他诡计多端,知道事发之后无法逃脱,索性豁出去自己服毒,好洗脱嫌疑。”

    顾清衍看向他,猜到了他的身份。

    “宴席设在青州亭,地点时间都是陆家定的,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小童生,哪儿来的本事在饭菜中下毒。”

    “陆院长,顾公子说的也有道理。”丁知府也觉得此时处处透着诡异。

    陆院长却死抓着他不放:“不是他还有谁,若不是知道会中毒,一介书生,怎么会随身携带解毒丸。”

    顾清衍冷声解释:“我自幼体弱,喜欢随身带着药丸有错吗,我身上不只有解毒丸,还有各种养生的药丸子。”

    丁知府轻咳一声:“不如先请大夫看一看这解毒丸,若是有效,早些给其他人服用,否则时间拖久了可不妙。”

    顾清衍取出解毒丸。

    “除我之外,还有谁中毒只管拿去用。”

    心底暗骂便宜了陆彦和,这家伙可真疯,下毒的饭菜也敢吃,也不怕把自己毒死。

    就在这时候,陆院长竟是直接打飞了药瓶。

    “此人害得我儿惨死,彦和临终之前指认凶手,认定是他。丁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这罪犯不成。”

    顾清衍心头一跳。

    “陆彦和死了!”

    陆院长恨不得生啖其肉:“还在装腔作势,便是你下毒害死了他。”

    顾清衍心沉到了谷底。

    就算发癫,陆彦和总不至于自己把自己毒死,只为了陷害他。

    这次事情大发了。

    死了一个陆彦和,陆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清衍恨不得陆彦和早死,却不能不清不白,就这样背负凶手的罪名。

    “请大人明鉴,此刻之前,学生只以为陆彦和下毒害我,并不知道他已中毒生亡。”

    陆院长怒吼道:“不是你还有谁,近些日子,彦和只得罪过你。”

    顾清衍并不管他,抬头看向丁知府。

    “大人,其一,今日之前我从未去过青州亭,更不认识青州亭任何人,想要下毒难上加难。”

    “第二,我到之时,其他宾客皆已经在场,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着的人可以证明。宴席是陆家准备的,饭菜是青州亭直接上的,我怎可能下毒。”

    “第三,有人下毒谋害,且是无差别投毒,所需毒药数量必定不少,毒药从何而来,可有用完,剩下的藏在何处,定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顾清衍朗声道:“大人,当务之急是封锁现场,尽快勘察,能在青州亭下毒,此人必定与青州亭关系匪浅,甚至很可能就是青州亭的人。”

    “若晚了,只怕真正的凶手就跑了。”

    丁知府忙道:“陆院长,本官知道你经历丧子之痛,可此事确实存疑,还是等仔细查探后再做定论。”

    “你也不想害死儿子的凶手逍遥法外,让无辜之人背负罪名吧?”

    陆院长脸色阴沉如水,缓缓闭上眼睛。

    “大人,今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老夫不会离开。”

    “青州府闹市区出现如此恶劣的杀人大案,本官自会让案情大白天下。”

    很快,丁知府派人送上椅子,请陆院长坐下。

    丁知府看向顾清衍,见他衣襟上都是血迹,心底叹气,却也不敢有任何优待。

    他心底知道,无论顾清衍是不是凶手,这次都把陆家得罪死了。

    陆彦和生死,陆彦筠兄弟俩还在昏迷,陆院长此时恐怕恨不得顾清衍死。

    即使是一地知府,丁知府也不敢再刺激陆院长。

    不知不觉中,陆家人已经将衙门团团围住。

    丁知府知道,一旦确定顾清衍是凶手,没有人保得住他。

    顾清衍拧紧眉头,陆彦和死了,他只会拍手称赞,可陆彦筠陆彦池同时中毒,在场之人无一例外。

    “陆院长,我服用的解毒丸极为有效,若是两位公子还未醒来,可以试试。”

    陆院长闭着眼冷下:“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执意不肯,顾清衍只能闭嘴。

    “少爷,可要坐下休息?”红豆看着他的神色,很不放心。

    顾清衍摇头。

    【您在青州府府衙签到成功,获得青州府官吏录一本。】

    顾清衍闭目假寐,迅速翻看起来。

    如此大案,整个衙门都紧绷起来。

    衙门外的人越来越多,青州亭,陆家人,读书人下毒杀人,每一样都刺激着青州人的心。

    张通判亲自带着人赶往青州亭。

    陆家反应也极快,青州亭里里外外都被围住。

    “掌柜在哪儿?”

    掌柜的也已经吓坏了,这会儿两条腿都在打哆嗦:“大人,小的冤枉啊,青州亭是有名有姓的酒楼,怎么会干出下毒杀人的事情。”

    死的还是陆家人,他一头官司理不清。

    张通判可不管他心底苦闷:“人在你青州亭出的事,你脱不开干系。”

    “小的冤枉啊……”

    张通判止住他的话:“好了,你们几个,清点青州亭的人手,一一审问。”

    “你们几个,去查食材。”

    “陆二郎中毒身亡时在场的几个,过来,本官亲自问话。”

    张通判能力出色,很快将案发现场还原出来,包括顾清衍到场前后,与陆彦和确实是爆发了矛盾。

    顾清衍离开后,陆彦筠和陆彦池待不下去,甩袖离开。

    同属陵川县的学子章程也跟着离开。

    但洪山书院其他的五位学子却留下来,跟着陆彦和继续饮酒作乐。

    陆彦和为人跋扈,当众辱骂打压读书人是常有的事情。

    但这一日不同,他被顾清衍踩着脸面大骂一顿,心情分外不痛快,连带着对几个狐朋狗友也没有好脸色。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大壶酒都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

    不止如此,他还拉着弹琴的乐师作陪,硬要人家陪酒,甚至动手动脚。

    乐师被吓坏了,连声喊道:“陆二少,我是卖艺不卖身的。”

    陆彦和更是不悦:“都是卖的,多卖一样少卖一样有什么区别,老子又不是不给钱。”

    说着便要霸王硬上弓,吓得那乐师练练惊叫。

    青州亭掌柜叫苦不迭,被小二请过去解围,也被陆彦和一脚踢开。

    “陆少爷别这样,您喜欢姑娘,小的这就帮你去请,要几个有几个,许娘子是已经嫁了人,有夫家的,说好的只弹曲子,您这样让青州亭失了信誉。”

    掌柜的没办法,搬出身后的主家来求情。

    陆彦和只是冷笑:“怕什么,老子今日睡了她,明日再娶了她,都算是她的福分。”

    “不过是一群商户,也配到陆家跟前说话。”

    当时闹得实在是不堪,掌柜的拼着挨了几下,让许娘子赶紧跑。

    陆彦和生气不已,居然对着掌柜的动手,几个小二都拉不住。

    此刻提起来,掌柜的摸着伤口,哭着喊道:“陆二郎的脾气,整个青州府都知道,发起脾气来谁能拉得住。”

    “要不是青州亭小二多,我都要被当场打死。”

    张通判拧起眉头。

    他也听过陆二郎嚣张跋扈的名头,但没想到他在青州亭都敢如此。

    “洪山书院不是还有五个人留下,他们也不劝着点?”

    “哪儿劝得住,而且他们沆瀣一气,都不是什么好人。”

    掌柜的提起那五个,也是忿忿不平。

    原来陆彦和欺辱乐师,殴打掌柜的时候,那几个还在一旁喝酒说笑。

    有两个看不过去,起身偷偷溜走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显然是畏惧陆家的名声。

    剩下三个更加不堪。

    “陆兄,你这魅力不足啊,连个弹曲的都不愿意跟你。”

    “陆兄你行不行啊,弄了这么久还在喊,怪不得家里头通房丫鬟都能被人要走。”

    “那姓顾的如此作为,简直没把我们陆兄放在眼里。”

    “他那是攀上了陆大郎,陆三郎,自然是瞧不上咱们陆二郎。”

    掌柜的哭诉道:“他们不但不帮忙,不劝着点,反倒是使劲拱火。”

    张通判拧紧眉头:“方才你说,陆二郎嚣张跋扈,青州府都知道,到底谁知道,知道什么?”

    掌柜的张了张嘴,不敢再说。

    “回答。”张通判骂道。

    掌柜的脸色更苦:“我,我瞎说的,就是顺口一说。”

    “不说,我看你就像凶手,肯定是被打之后怀恨在心,所以就在饭菜里下毒。”张通判喝道。

    掌柜的吓得跪下来:“不是我啊,我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再说陆大郎走的时候,我还没挨过打。”

    “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张通判斥责道:“那你就老实回答,陆二郎到底怎么嚣张跋扈。”

    掌柜的果然不敢隐瞒。

    “陆二郎虽然也是陆家人,但跟别的陆家人完全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坏脾气,对平民百姓打骂欺辱是常有的事情。”

    “以前年纪小,只是打几句骂几句,后来长大后更是不得了,瞧上好看的姑娘便要抢回去。”

    掌柜的看向张通判:“大人,您在衙门,难道真的不知吗?”

    张通判拧眉。

    这件事他确实有所耳闻,先后还有几个人告到了衙门,说陆二郎强抢民女。

    但最后都以家属撤诉,说是误会作为结束。

    张通判心知肚明,肯定是陆家做了赔偿,家属认下这事儿,将女儿嫁给陆二郎做妾,一床锦被盖过去了。

    双方和解,没有苦主,官府也不会深究。

    公堂上,丁知府也等得心急如焚。

    陆院长就跟桩子似得盯着,非得等到水落石出。

    终于,张通判回来了。

    丁知府急切的问:“可找到证据,查明谁是凶手?”

    张通判面露尴尬:“暂未,不过有些发现。”

    “什么发现。”

    张通判看了眼陆院长,回答:“青州亭中,有掌柜一人,小二三十人,乐师十人,后厨十二人,帮工杂役二十人,一共七十三人。”

    “七十三人中,有半数以上曾被陆公子打骂,都有嫌疑。”

    “什么?”丁知府都惊呆了,一下子多了四十个嫌疑犯。

    陆院长脸色抽搐,猛然起身。

    “好好好,丁大人就是这般查案的,我儿已死,还要承受此骂名。”

    “既然知府查不了此案,那老夫就请能查的人来。”

    第55章 洪山书院案(二) 洪山书院案(二)……

    顾清衍睁开眼, 脑中已经将青州府官场梳理了一遍。

    他抬头看向隐忍愤怒,脸色冰冷的丁知府,知道他与陆家并非一体。

    怪不得之前手镯丢失案中, 丁知府会大力帮他, 除了裴玄那张名帖的作用,还有丁知府与李家主母白氏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刻面对陆院长的威胁质问, 丁知府隐忍不悦。

    洪山书院名声再大, 人脉再广, 陆院长也只是院长,身上并无品级,而他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

    往日里两人交好, 称兄道弟不算什么, 可陆院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逼, 让丁知府心头恼怒。

    顾清衍将他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知道两人已生出隔阂。

    “陆院长好大的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区区白身,仗着洪山书院的名头, 成了青州府的土皇帝。”顾清衍冷声挑衅。

    陆院长目眦尽裂:“你这个杀人凶手, 即使有裴家撑腰,老夫也定要让你偿命。”

    顾清衍冷笑:“案件尚未查明, 陆院长一而再再而三污蔑,红口白牙说我是凶手, 你可有证据。”

    陆院长怒道:“除了你,谁还会害死我儿。”

    “陆院长是不是年纪大,耳聋眼瞎,没听见张通判方才所言, 贵公子仗着陆家权势,在青州府欺男霸女,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多的是人想要他死。”

    “你!”

    “我什么我。”

    顾清衍朗声道:“请大人彻查此案,从陆彦和生平查起,看他到底做过多少恶事,害过多少无辜,才引来杀身之祸。”

    陆院长脸色一变:“丁大人,就算我儿曾有过年少无知的时候,如今惨死,也不是追究过往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凶手捉拿归案。”

    “陆院长这话好笑,不查清楚,从哪儿找凶手。”

    顾清衍大声喝道:“莫非来之前,陆院长便给我想好了罪名,无论真相,都要让我来偿命,好将这件事抹过去。”

    “既如此,你只管拿着罪名往我头上扣,带着陆家家丁直接把我打死,何必闹上公堂来。”

    “凭着陆家权势,打死个府试案首,想必也能掩饰过去。”

    “诸位,我死了,此事便可了结,你们的儿子死的冤不冤,到底是谁下毒,便再也没有大白天下之日。”

    围拢在公堂之外,愤恨盯着顾清衍的死者家属,此时神色沉凝。

    他们纷纷看向陆院长,孩子已经死了,若不能找到凶手,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陆院长不允许丁大人彻查,定是知道此事继续查下去,人人都会知道陆彦和为非作歹,陆家人助纣为虐,如今自食恶果绝不无辜。”

    顾清衍转身行礼:“大人,陆院长要维护他陆家名声,陆家尊严,少不得找一个替罪羔羊,学生可死,但此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受害人之一,学生绝不会认罪。”

    陆院长阴沉沉的盯着顾清衍:“好厉害的一张嘴,任由你颠倒黑白,也脱不开死罪。”

    “是非黑白,自有朝廷定论,陆院长虽是地头蛇,却也不能指鹿为马。”顾清衍迎上他的视线,丝毫不惧。

    陆院长眼底闪过狠辣。

    早知这顾清衍如此不识相,当初就不该……

    他蓦的抬头看向丁知府,见他神色不悦,暗道不好。

    亲儿子死了,陆院长伤心欲绝,方才说话确实是失了分寸。

    这些年来,陆家与丁知府合作愉快,可如今一番话,只怕把人彻底得罪了。

    陆院长权衡利弊,拱手深深作揖:“大人,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口不择言,还请大人见谅。”

    丁知府微微点头:“中年丧子,陆院长言行失当也情有可原。”

    陆院长再次作揖:“还请大人下令彻查,找到杀害我儿的凶手,将他绳之于法。”

    “那是自然。”丁知府满意点头。

    张通判连忙道:“有嫌疑的三十八人,都已经带回来。”

    丁知府立刻道:“分开审问,看有没有线索。”

    “让仵作尽快尸检,你亲自带人搜查城中药铺医馆,寻找毒药线索。”

    “再派人审问陆家众人,寻找与陆彦和结仇之人。”

    丁知府陆续下令,条理清晰。

    “大人,审问查案都需要时间,万一这中间凶手逃出青州府如何是好?”陆院长开口。

    扫了眼公堂,丁知府目光落到顾清衍身上:“顾公子,在彻底解除你嫌疑之前,只能先行收押。”

    “不过你虽有嫌疑,却无证据,可不入地牢,在自家闭门等待问询。”

    顾清衍听见这话,心底松了口气,不用进牢房就好。

    丁知府对他颇为优待,肯定还是裴玄名帖的作用,能让一个四品知府如此善待,裴玄的名头比他认为的还要好用。

    “张大人,你派两个衙役看管,不许他离开一步。”丁知府看了眼陆院长,又道。

    “是。”张通判连忙答应。

    顾清衍点头:“学生遵命。”

    “退堂,诸位家属请回,本官会尽快破案,给死者一个答复。”

    陆院长临走之前,冷冷的看向顾清衍。

    他什么都没说,犹如看一个死人。

    顾清衍拧紧眉头,知道对方认定自己就是凶手,对他恶意满满,恨不得他立刻偿命。

    “少爷,这可怎么办?”红豆心慌不已。

    她原以为陆彦和下毒害人,哪知道如今到了公堂,竟然听见了陆彦和的死讯。

    陆彦和死了,她家少爷反倒是成了嫌疑人,红豆心慌意乱至极。

    顾清衍低声道:“别怕,我没害人,自有丁知府查明真相。”

    红豆这才略微安心。

    顾清衍被两个衙役押送回家。

    章念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正心急如焚。

    等见到顾清衍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章程怎么样?”顾清衍问。

    下毒之人明显是无差别攻击。

    章念忙道:“族兄也中毒了,但服用解毒丸后已经好多了,看起来中毒也不深。”

    顾清衍想到,章程跟自己一样,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幸好。”

    章念骂道:“我走的时候,瞧见衙役往章家去,肯定是去审问族兄,顾大哥,青州亭中死了四个,还有四个昏迷不醒,如今青州府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

    不用他说,顾清衍也知道。

    “陆彦和死了。”

    顾清衍叹了口气:“他是该死,我恨不得他早死,但没想到下毒之人如此心狠手辣,要不是我带着解毒丸,恐怕也已经毒发。”

    “下毒的人也太坏了,陆彦和是该死,可顾大哥,族兄,还有其他的书生难道也都该死吗?”章念骂道。

    红豆也说:“他难道不怕滥杀无辜。”

    顾清衍拧紧眉头,实在想不到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阿念,我暂时无法离开,你帮我个忙。”

    顾清衍想到还在昏迷中的人,拿出解毒丸:“把解毒丸送给那些还在昏迷的人,他们醒来,也许会有线索。”

    章念点头答应。

    红豆低声道:“陆院长一口咬死少爷就是凶手,少爷几次送药,他都不要,恐怕是怀恨在心。”

    “要不要是他的事情,送不送是我的事情。”

    顾清衍开口道:“我与陆彦筠陆彦池兄弟无冤无仇,还有一些交情,如今他们还在昏迷,我不能见死不救。”

    看守的衙役听了经过,并未阻拦。

    章念匆匆离开。

    青州亭宴席,四死六伤,除了顾清衍和章程之外,其余四人都在昏迷之中。

    陆家兄弟身份尊贵,自有陆家出面,请来医术高超的大夫,如今已经平稳下来。

    另外两个洪山书院的学生,这会儿却很不好。

    灌药、催吐、施针一顿操作下来,人没醒,已经出气多,入气少。

    章念赶到的时候,只听见里头哭声震天。

    “我的儿啊,你要是走了,让为娘怎么办,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啊。”

    “儿子,只要你醒来,以后你想读书就读书,不想读书,爹再也不逼着你了。”

    大夫被催着,愣是满头大汗:“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

    家属一听,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老爷,夫人,方才门口来了一人,自称是顾清衍家仆,送来解毒丸。”

    “他说这解毒丸是秘方,对所有的毒素都极为有效,至于用不用请老爷夫人自行决断。”

    老爷浑身一震:“顾清衍?”

    “就是那个下毒杀害我儿的人,他怎么还没死!”夫人怒吼道。

    去探听消息的仆人解释起来,将公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

    老爷脸色变幻不定。

    “大夫,还请看看这解毒丸是否有效。”

    大夫连忙接过去看,挂下来一些闻了闻:“确实是解毒的药材,里头所用药材极为复杂,有一些老夫闻不出来是什么。”

    “至于有没有效果,还得服用之后才知道,请老爷定夺。”

    看着气若悬丝的儿子,老爷一锤定音:“让我儿服下。”

    很快,服用了解毒丸的书生脉象平稳下来。

    大夫惊叹道:“药效极好,不过片刻功夫,少爷体内毒药缓和许多,想必过一会儿就能醒来。”

    老爷夫人顿时心中大喜。

    “难道他真的不是凶手?”夫人惊叹道。

    如果是凶手,何必还往她家送药。

    旁边的仆从说起公堂上的事情,还说:“那位顾公子说的对,他初来乍到,如何在青州亭下毒,只怕是陆二少太过霸道,得罪了人。”

    老爷沉吟不语,看着床上受难的儿子,心底升起对陆家的怨愤来。

    如果不是陆彦和为人太过嚣张跋扈,惹来心狠手辣的凶手,他儿子素来好脾气,怎么会忽然中毒。

    更可恶的是,陆家明明能请到医术高超的大夫,却只顾陆家兄弟,根本不管他儿子死活。

    难道他儿子就不如陆家子精贵?

    枉费这些年来,他对陆家俯首帖耳,每年送过去的金银无数,陆家就这么对他儿子!

    章念有自己的私心,先往另外两位书生家送,最后才往陆家。

    在他看来,陆家人就是一丘之貉,要不是他们纵容,陆彦和哪儿来的底气给顾大哥气受。

    这种人,死有余辜。

    但顾大哥发了话,他还是将解毒丸送到。

    至于人家用不用,章念可不管。

    陆家,几个主人也正心慌意乱。

    尤其是陆二夫人,更是哭得喘不上气:“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池儿自小乖巧,先头被人掳走,如今好好的又中了毒。”

    “老天爷啊,如果我们夫妻罪孽在身,那就惩罚我,我死可以,别伤害我儿子。”

    陆二老爷也心疼儿子,低声劝道:“大夫说了,池儿中毒不深,不会有事。”

    “那为何还不醒来。”陆二夫人哭得不停,“我不管,我只要我儿安然醒来,要害他的人碎尸万段。”

    陆二老爷何尝不是这样想,可他是男人,没办法跟妻子一样痛哭。

    尤其是此事一出,陆彦和死了,陆彦筠也在昏迷,陆大夫人得知此事,当场吐血,如今也在昏迷。

    陆院长前往公堂,整个家只能由他支撑。

    还得瞒着上了年纪的陆老夫人,怕她也有个好歹。

    陆二夫人越想越气,骂道:“我早就说陆彦和性子古怪,早晚要出事,大哥大嫂一味护着,纵容至今,才会惹来这塌天大祸。”

    “我家池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最最善良的一个人,如今却落得中毒昏迷。”

    “若池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们大房没完。”

    陆二老爷连忙呵斥:“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我住口。”

    “好啊,事到如今你还让我住口。”

    平日里,陆二夫人温柔娴淑,可此刻儿子中毒,激发了她心底常年怨气。

    “我说错了什么,难道不是他欺男霸女,惹来灾祸,这些年来他房中抬出去多少人,整个陆家无人不知。”

    陆二夫人冷笑:“一床锦被遮过去,如今这是遮不住了。”

    陆二老爷脸色铁青:“你,陆家若丢了名声,难道你能得到好?”

    “我不管,我只要池儿安然无恙,他若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别想好过。”陆二夫人梗着脖子。

    陆二老爷头疼不已。

    就在此时,下人进来送药。

    陆二老爷脸色一沉:“陆家自有大夫,让他滚。”

    陆二夫人却越过他:“解毒丸在哪儿,快拿给我。”

    结果解毒丸,她转身就往儿子口中塞。

    “你做什么!”陆二老爷惊声拽住她。

    陆二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救我儿子。”

    她继续塞解毒丸。

    “你就不怕那顾清衍心怀不轨。”陆二老爷皱眉。

    陆二夫人只是冷笑:“顾清衍救过池儿一次,池儿心地善良,每每夸他光明磊落,你大哥说的,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谁敢拦着我救池儿,那就是我的敌人。”

    陆二老爷不敢阻拦,黑着脸骂道:“你,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儿子都要死了,你还想着陆家的脸面,难道儿子的性命还不如陆家脸面重要。”

    陆二夫人抬头,看着丈夫的眼神冰冷:“当初池儿被掳,与他陆彦和脱不开关系,此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陆二老爷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陆二夫人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凄然一笑:“死的好,他早就该死了。”

    陆二老爷再不敢看她眼神,等看到陆彦池服用解毒丸后,脸色果然好了许多,顿时心中一喜。

    他匆匆忙忙往外走,转身要去救陆彦筠,并未看到身后妻子冰冷的眼神。

    陆院长从府衙回来的时候,便得知陆彦筠兄弟俩都已经醒来。

    陆二老爷犹豫,还是如是说:“原先灌了药还是昏迷不醒,但后来顾清衍送来解毒丸,人就醒了。”

    “你给他们用了顾清衍给的药?”陆院长皱眉。

    陆二老爷忙道:“是彦池先服了药,确实有效,我才给彦筠用药。”

    陆院长眉头拧得更紧。

    陆二老爷低声道:“大哥,也许我们错怪顾清衍了,此事只怕真的与他无关。”

    “哼,若非凶手,他怎么会有解药,怎么会随身携带,如今送药上门施恩,不过是故作姿态,解除嫌疑。”陆院长冷笑。

    陆二老爷见他发怒,不敢再说什么。

    在这个哥哥面前,他素来是没什么地位的。

    陆院长死了一个儿子,对唯一的儿子越发看重,尤其是陆彦筠自小出色,才华无双。

    他快步进门,等看到陆彦筠才安心:“筠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彦筠已经从仆从口中得知事情经过。

    “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大夫说是中毒的后遗症,只能继续吃药排毒慢慢恢复。”

    陆院长心底一痛。

    陆彦筠原本是要参加秋天的乡试,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乡试之前恢复正常。

    “那该死的顾清衍,我绝不会放过他。”

    陆彦筠摇了摇头:“父亲,不会是他。”

    “时间地点都是我们定的,提前一日才告诉顾清衍,青州亭是什么地方,闲杂人等无法随意进出。”

    “顾清衍来得最晚,他来之后才开始上菜,绝没有机会下毒。”

    陆彦筠分析完后,看向父亲:“我怀疑,是老二以前害过的人。”

    陆院长脸色一沉,帮他盖好被子。

    “你中毒未愈,还是好好休息,别想这些,切勿伤神。”

    “放心,其他事情自有父亲替你们做主。”

    陆彦筠确实是精力不济,很快就沉沉睡去。

    陆院长并未在屋内停留多久,很快便回到书房。

    从锁住的抽屉中取出一封信,陆院长整张脸都狰狞着。

    很快,他将信封燃烧殆尽。

    “来人。”

    他拿出一张名单:“去查一查这几户人家,近些时候可有异动,尤其是有没有去药铺购买毒物。”

    “切记,不可走漏消息。”

    “是。”

    府衙之内,此时丁知府与张通判也一头乱麻。

    原以为在青州亭这样的地方,有人下毒不可能躲过所有视线,只要仔细勘察便能发现证据。

    哪知道一顿排查下来,实在证据没找到,嫌疑人又多了一批。

    “陆二少也打过我,不过我一个下人,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情,我怎么敢下毒。”

    “是,三年前陆二少曾踢过我,将我从二楼直接踹下去,断了两根骨头,养了三个月才好,但陆家赔了钱,这事儿已经了结,真的不是我。”

    “陆二少喜欢女色,让我们作陪是常有的事情,若这点屈辱都受不了,我哪儿会出门当乐师赚钱。”

    “他说我做的菜太难吃,将一整碗汤倒在我头上,你看我后脑勺,现在还有烫伤的痕迹。”

    “别人会不会怀恨在心我不知道,但我收了陆家的钱,事情就算了。”

    “我们不过是平头老百姓,哪儿敢跟他陆二郎作对。”

    “我命贱,挨打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而且在青州亭干活银钱多,我需要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怎么会在饭菜里下毒。”

    张通判简直服气:“陆彦和有病吧,一个酒楼里,大部分人都被他打骂过。”

    丁知府翻看另一份口供:“还不止,你看看这个。”

    张通判接过去一看,更是无语。

    青州亭酒楼只是一个缩影,陆彦和去哪儿打哪儿,连天香楼的花魁都因为说错一句话,被他剥光了衣服丢出去。

    这般肆意妄为,陆家居然都压下来了。

    “陆彦和看似嚣张霸道,但欺辱的,多是贱籍奴婢,平头百姓也有,但不多。”

    贱籍,生死都在别人手中,心怀怨恨也伸冤之处。

    “你再看看这个。”

    张通判一看,猛地起身:“他家中有十三个妾室,大部分都是被强行欺辱后,才被送到陆家的,这里头肯定有人怀恨在心。”

    “尤其是这几个,青州府本地人,家里做小本买卖,与青州亭还有交易,有机会下毒。”

    丁知府摇头。

    “他们既然认下了陆家赔偿,并将女儿送进陆家,怎么可能还因为心底愤恨,下毒害人,如此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张通判一想也是。

    收了钱,送了女儿,还下毒做什么。

    “那到底是谁跟陆彦和有深仇大恨,甚至不惜在宴席上毒杀,害了无辜之人。”

    “大人,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下毒要害的不一定是陆彦和,也可能是其他人,譬如陆大郎,他才华过人,引来嫉妒。”

    丁知府摇头:“不可能,陆彦和绝对是主要目标。”

    他将案卷翻了一遍,忽然道:“陆家人没说实话。”

    “光是这些口供,不足以让人痛下杀手,且在青州亭下毒,牵连无辜,定是有解不开的仇恨,才会如此狠辣。”

    张通判点头:“我再去审。”

    等张通判离开,丁知府再次打开案卷。

    一桩桩事情,看似都是打骂小事,可串联在一起就太可怕了。

    在此之前,他只是偶尔听说陆二郎不争气,喜爱美色,但没闹出太大的事情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如今看,不是没发生,而是发生了,却被陆家掩盖。

    在青州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陆家为所欲为,这让丁知府很是不悦。

    第56章 罪人 罪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 凶手不见踪影,倒是陆彦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章念买菜回来,进门就说:“顾大哥, 外头现在都在议论凶手, 说肯定是陆彦和做下丑事,才惹来报复。”

    “哦, 大家都这么说?”顾清衍有些意外。

    毕竟在此之前, 他在青州府中打听, 大部分人对陆家都是交口称赞。

    章念乐呵呵的说:“可不是,如今大家都知道陆彦和的真面目,骂他死有余辜。”

    顾清衍觉得不对劲。

    陆家怎么会放任这个消息传开来, 之前陆院长那般作为, 就是要将罪名直接按死在他身上。

    章念又道:“昨日那两位书生家的下人找过来, 说要谢谢顾大哥的救命之恩, 他们还说, 知道顾大哥肯定不是凶手。”

    顾清衍眼神一动,想明白了。

    陆院长着实霸道,可这一次不但陆家人中毒, 另外死了三个书生, 昏迷两人。

    能进洪山书院读书的,哪一个不是家中希望, 白白死了,家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顾清衍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们说, 陆院长为何急着让我偿命?”

    章念骂道:“他跟陆彦和一样不是好人,疯狗乱咬。”

    顾清衍看向红豆:“你可曾见过陆院长,知不知道他的脾气?”

    红豆先摇头,又点头:“我虽未亲眼见过, 但听院子里的姐姐妹妹们说,陆老爷脾气和善,对陆彦和极为严格,为人师表品德高尚。”

    顾清衍眯起眼睛来:“人人都能看出问题来,他就算是一时悲痛过度,回过神来也会想到其中不妥,为何至今还频繁催促,让丁知府处置我?”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儿子死了,当爹的不想找出真凶。”

    章念跟红豆面面相觑,都答不上话来。

    顾清衍敲打着桌面:“他这般着急,要么是对我恨之入骨,要么是想让我顶罪,掩盖住真正的凶手。”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章念奇怪的问。

    红豆也频频点头:“是啊,死的是他亲儿子,不提陆彦和,陆大郎可是陆家的希望。”

    顾清衍也沉吟起来。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

    顾清衍很想出门查看,但现在他被看押中,能关在家里已经是丁知府的优待。

    想出门,不可能。

    蓦的,顾清衍看向章念:“阿念,你帮我查一件事。”

    章念连忙点头。

    另一头,面对陆家频频施加的压力,丁知府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看谁都有嫌疑,查下去线索就断了,谁都没有作案条件。

    “知府大人,大夫和仵作都已确认,陆彦和等人所中的乃是断肠草之毒。”

    “这断肠草又叫烂肠草,山地路旁到处都是,普通百姓都知道这东西有毒,绝不会食用。”

    “断肠草虽也是一种草药,但因为剧毒,所以医馆药铺看管的极为严格,属下彻查后,每家店存量都对得上,所以用毒之人肯定是自己采集的。”

    丁知府点头,忽然问:“断肠草味苦,想毒杀这么多人,用量肯定不少,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饭菜酒肉若是苦的,他们吃一口便能察觉不对。”张通判也这么想。

    丁知府立马问:“青州亭的厨子呢,可有带回来审问。”

    张通判忙道:“带回来了,厨子一般不出厨房,除了少数几个做菜难吃,被陆二郎骂过之外,其余都并未结仇。”

    “当时属下彻查了一遍,才把身家清白,并未结怨的放回去。”

    丁知府拧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去把他们都带回来,重新审问。“

    张通判听令,正要离开,外头进来一个衙役。

    “大人,陆院长又来了。”

    “他又来做什么。”丁知府很是不耐烦。

    衙役道:“陆院长说,他找到了证据。”

    顾清衍再次被带到府衙,来的路上便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刚进公堂,便迎来指证。

    “对,就是他。”

    大夫低着头,满头大汗,口齿却清晰的很:“那日他抱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来医馆,让我治伤,老夫听见他咒骂陆二郎不堪为人,恨不得毒死他。”

    “后来他还问我,什么药能毒死人,老夫就说断肠草入肚,神仙难救。”

    “大人,老夫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啊,真不知道他会下毒害人,而且如此狠辣,居然一下子毒死了四个。”

    顾清衍心彻底沉了下来。

    他看到,陆院长就坐在旁边,稳如泰山。

    红豆气得颤抖:“你撒谎,少爷根本没有说过这些话。”

    大夫擦着冷汗:“姑娘,当时你还晕着,你自然是没听见。”

    丁知府沉声道:“既如此,之前张通判派人审问,你为何隐瞒不提。”

    “我,我不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大夫连声道:“死了那么多人,我怕被报复,心想当时只是随口一句话,也没卖给他毒药,这不关我的事情啊。”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大人,真的不关我的事情啊。”

    陆院长睁开安静:“丁大人,老夫已经查清,因丫鬟红豆一事,顾清衍对我儿怀恨在心,听大夫提及断肠草,便起了念头。”

    “断肠草随处可见,采集不难,他得到足够的毒草后,买通了青州亭小厮,提前一日进入青州亭,将毒草下在了酒水米面之中。”

    “传青州亭小厮王五。”

    王五进入公堂,整个人都在颤抖,比大夫更加害怕。

    他跪下来就说:“就是他,他给了我十两银子,说明日会赴宴,想提前看看青州亭,以免第一次进这样的名楼被人笑话。”

    “小的不知道他会下毒,小的只是拿了钱,行了个方便。”

    “事发之后,小的就想到坏事了,生怕自己要担责不敢告诉诸位大人。”

    陆院长沉声道:“大人,顾清衍与我儿有仇,如今又有了人证,此案已破。”

    话音未落,顾清衍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陆院长怒道。

    顾清衍笑得停不下来:“我笑朗朗乾坤,你堂堂洪山书院的院长,天下读书人表率,为了阻止丁大人继续查下去,居然收买大夫小厮,故意污蔑陷害。”

    他实在没想到,陆院长会直接带着两个证人出现。

    “死到临头你还想狡辩。”陆院长冷笑。

    “丁大人,如今人证已在,为何还不断案。”

    顾清衍冷笑一声,看向大夫:“你说我向你询问毒药?”

    大夫连声回答:“正是。”

    “鹤顶红、千机草、马钱子、相思、天仙。”顾清衍一个个念道。

    “实不相瞒,顾某对医术很有研究,药理通透,光是无色无味,能毒杀他人的药材,便能背出十七八种。”

    “我要杀人,何必问你这老匹夫,难道是嫌自己命大,偏要留下破绽。”

    大夫脸色煞白,握紧了双拳,挺着的腰杆儿都塌了下去。

    陆院长意识到不妙:“会背医书算什么证据,世间毒药难得,可断肠草却随处可见。”

    “那我当时不该问什么毒药能害人,而是该问,什么毒药不用买,随处都能采到。”

    顾清衍看向陆院长:“陆院长既要收买,怎么不把这证词编得更加严谨一些,是时间太短,怕丁知府查到真相,所以才急急忙忙的拿我顶罪吗?”

    陆院长冷笑:“王五亲眼见你偷偷溜进青州亭厨房,你又作何解释。”

    “你我花了十两银子收买,潜入青州亭,是什么时候?”顾清衍问道。

    王五瑟瑟发抖:“子时三刻,鸡鸣时分,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所以除了我意外无人发现。”

    顾清衍嘲笑一声:“好一个子时三刻。”

    “青州亭乃是府内最有名的酒楼,从早到晚宾客络绎不绝。”

    王五抢声道:“那是白天,三更半夜的,我们酒楼也是要休息的,那日正好是我轮值看门。”

    顾清衍却忽然问:“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你真的看清了我模样?”

    “看清了,顾公子长得俊秀,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王五说道。

    顾清衍哈哈一笑,朗声道:“大人,顾某说精通医术,并非谎言。”

    “方才王五进门,我便观察到他双目浑浊,眼睛黯淡无光,是夜盲之症,到了晚上,他这双眼睛如同睁眼瞎,怎么可能看清眼前的人。”

    “想必他怕被发现,故意隐瞒此事,夜间轮班时只会蹲守门口,不敢乱走乱动,不可能看清,更不可能带着我进楼。”

    王五脸色震惊,哆嗦着嘴唇不敢说话。

    丁知府看出来了,怒斥道:“王五,还不说实话。”

    王五使劲磕头,额头都是血:“大人,我是夜盲症,晚上看不清,可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是他没错。”

    可到了这地步,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这两个证人的证词是站不住脚的。

    丁知府冷笑:“还不老实交代,来人,行刑。”

    陆院长猛地站起身来:“丁大人,怎能对证人行刑。”

    丁知府脸色一沉。

    顾清衍再次开口:“确实不用对他们行刑,因为真正的凶手是谁,陆院长已经心知肚明。”

    此话一出,公堂哗然。

    尤其是另外三位死者的家人,更是连声嘶吼:“陆兄,你知道谁是凶手?”

    “到底是谁毒杀了我儿子。”

    “陆兄,你为何要帮他掩饰,莫非下毒行凶之人也姓陆。”

    人群中议论更甚,甚至有人怀疑陆家兄弟阋墙,才惹出这么大的凶杀案。

    陆院长惊声道:“你们不要听这小子挑拨离间,他为了性命,自然是要把罪名往别人身上推。”

    “哼,我看不一定,陆兄你死了儿子,不急着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却言东言西,可见这小子的话不假。”人群中,有人冷笑。

    陆院长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已经有人跪下来:“大人,陆家不想找到真凶,但我们想。”

    “请大人彻查到底,为我儿报仇雪恨,我儿好好的参加陆家宴席,死的好惨,找不到凶手他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请大人找出真凶。”

    丁知府显然也这样想。

    青州亭书生中毒闹得太大,青州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是不能找到真凶,真相大白,他这个知府的履历上会留下污点。

    “陆院长,此二人证词前言不搭后语,确实不足采信。”

    丁知府开口道:“本官知道陆院长爱子心切,但事关重大,还需慢慢细查。”

    陆院长脸色抽搐了两下,忽然掩面而泣:“大人,如今天热,我儿已死了五日,再不下葬,恐怕尸身都难保全。”

    “诸位,我们的孩子同时中毒,命丧当场,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孩子孤零零的停尸在此,不能入土为难。”

    这话引起了死者家属共鸣。

    一想到孩子七窍流血而死,还得接受仵作验尸,至今不能下葬,几人也是泪流满面。

    陆院长又说道:“都是老夫的不是,太过宠溺彦和,让他与顾案首闹了矛盾,更不该仗着陆家脸面,想要出面说和,若不是老夫一意孤行,没有青州亭的宴席,也就没有了这桩惨案,这一切都是老夫的错啊。”

    “大人,老夫懊悔至极,不求别的,只求大人让我带回儿子,让他能入土为安,这也是我作为父亲,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顾清衍眼神发冷。

    陆院长好口才,这般一说,其余人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又带上了怨恨。

    似乎他不出现,这些人就不会死。

    张通判忙道:“案情未明朗,尸首不能带走。”

    陆院长哭道:“那何时才能带走,一日不能入土,孩子便要多受一日苦。”

    “是啊大人,既然确定是中了断肠草之毒,为何不能将尸首带走?”

    “我们只是想让孩子早些入土为安,他死的那么惨,丧事定要办得风光,到了地下才有人照应。”

    丁知府也看出问题来。

    他目光沉在陆院长身上。

    陆院长满面凄然:“大人,只要能早一些带回彦和,老夫愿意撤案,只当这孩子运气不好,自作自受,这样总行了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这怎么能行?”除了陆院长,无人同意。

    陆院长惨笑道:“彦和一走,家中夫人重病不起,至今还瞒着家中老母亲不敢让他知道。”

    “早些时候,青城道观的道长说,彦和此生有一劫难,过不去便会英年早逝,死后若不能在七日之内下葬,下辈子便要入畜生道。”

    “大人,那是我嫡亲的儿子,养了二十年的亲儿子啊,我怎么能忍心他下辈子连人都做不成,只能做畜生。”

    这年头,人都相信命运,相信还会有来生。

    众人听完果然心生怜悯,尤其是陆院长平日里最是体面的人,此刻老泪纵横,好不可怜。

    就连之前觉得陆院长行为诡异的丁知府,此刻也觉得事出有因,有些心软。

    丁知府叹气道:“陆兄,你想让孩子入土为安的心情,本官能理解。”

    “不如这样,让仵作再次验尸,确定记录无误后,你便把尸首带回去,先行入土为安吧。”

    “但是撤案一事不必再说,此等下毒害人性命的大案,本官一定会彻查到底。”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顾清衍目光落到陆院长身上,看着他哭得老泪纵横,颇为凄凉。

    可就在方才,陆院长收买大夫、小厮,试图将下毒杀人的罪名落实在他头上。

    被当庭反驳后,却又迅速改变话锋,变成要带陆彦和回家入土为安。

    死了儿子的老爹,还是个有权有势的老爹,为何一门心思要撤案。

    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猜中了,陆院长要掩盖的事情,比死了个儿子更加重要。

    衙门外,一辆牛车停下。

    章念满脸急色的往里头冲,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小伙子,等一等。”

    “大娘,我有要事,您请自便。”

    章念喊着,人已经冲到了公堂内。

    他没看到身后,老妪从牛车下来,微微叹气。

    “真是个急性子,老身还想跟你道一声谢,看来是没机会了。”

    章念冲进去,等看到顾清衍完好无损,并无受刑,他才松了口气。

    顾清衍低声问:“可找到了?”

    “找到了,乱葬岗上大片大片的断肠草,有一小片明显被采集过。”章念回答。

    果然如此。

    顾清衍也是刚刚想起,上次他去乱葬岗找人的时候,曾见山头上遍布野草,其中便有断肠草。

    “丁大人,学生可能找到了断肠草出处。”

    丁知府忙问:“你找到了,在哪儿?”

    顾清衍朗声道:“断肠草是常见的毒草,若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采摘,容易被人发现,落下痕迹。青州府外乱葬岗,人迹罕至,却有大批断肠草。”

    丁知府先是一喜,后又皱眉:“即使知道了出处,可一时半会儿也确定不了是谁。”

    毕竟乱葬岗这样的地方,别说采摘断肠草,就算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人看到。

    顾清衍却说:“还有条件。”

    “断肠草味道偏苦,想要让人不知不觉吃下去,此人定是有过人的厨艺,否则当日在场那么多人,各个都吃了,不会无人察觉。”

    丁知府抚须道:“本官也是这般想,只是青州亭后厨足足有十二人,除了两个因做菜难吃,被陆二郎打骂过,其他人与他并无牵扯。”

    “本官审问过这十二人,并无异常。”张通判说道。

    那两个嫌疑最大的,甚至被拷问了一番,也都不承认。

    “之前大人也有所怀疑,毕竟要将断肠草下在酒菜之中,并且盖住味道,这是极难的。”

    “后厨十二人最有嫌疑,可他们相互作证,青州亭大厨房并未间隔,只需一抬头就能看清做菜过程,想下毒也不容易。”

    丁知府又问:“顾清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清衍皱眉,他都没去过现场,看过尸首,也并未看过那些人的口供,怀疑的范围实在是太少。

    “学生只是觉得,能将断肠草苦味彻底掩盖不容易,不如请青州亭掌柜过来,先问后厨之中,有没有人厨艺高超,能够将断肠草的苦味藏住?”

    “再问这几日,可曾有人请假离开,有采集断肠草的时间。”

    “三问事发之后,可有人异样,可有人过分镇定,可有人审问后就失踪。”

    “此人胆大心细,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必定有深仇大恨,若都不招,从他们往深处查,定能找到破绽。”

    丁知府点头:“去传人。”

    “可笑。”

    陆院长冷笑一声:“丁大人,切勿因为黄毛小子三言两语浪费时间,厨艺好跟下毒害人是两码事。”

    “大人,老夫只想尽快接回我儿,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诸位,我等孩儿孤零零,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何其残忍,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就如此狠心。”

    顾清衍眉头一皱,更加确定陆院长在掩饰真相。

    丁知府也颇为难,尸检结束,家属想将尸首接回去安葬合情合理。

    可现在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先把尸首安葬确实不妥。

    陆院长凄然悲哭:“事到如今,老夫只有这一个心愿,还请大人看在洪山书院百年树人的情分上,给我儿一个体面。”

    丁知府眉头紧拧,叹了口气,正要答应。

    一道声音从堂外传来:“陆院长想要体面,可曾想过自己当年的不体面。”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一老妪从外缓缓进来。

    章念心底吃惊,低声道:“顾大哥,方才我在城外遇上这大娘,她非要搭车进城。”

    丁知府冷喝:“你又是何人,公堂之上,肃静。”

    老妪巍然不惧。

    她缓缓走到了顾清衍身前:“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当日我下毒,没想过要将你们一起毒死。”

    “可我好不容易等到陆家三子共聚一堂,只能连累你们这些无辜之人。”

    顾清衍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愧疚,有畅快,却没有丝毫的后悔。

    这个人,在下毒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生死度之于外。

    公堂哗然。

    “是她下的毒!”

    “那是什么人?”

    “有点眼熟,她,她是青州亭的老厨娘。”

    一阵声音中,陆院长最为激动,甚至扑过来要扼死老妪:“就是你毒死我儿,我要你偿命。”

    “快把人拉开。”丁知府连声喝道。

    慌乱之中,唯有老妪笑得畅快。

    “老身一直等着你们来找我,可左等右等,你们就是不来,只能自己搭车前来自首。”

    “临走之前,老身还特意写了一封信,寄给陆院长,真没想到陆院长当年残暴如虎,今日却畏惧如鼠,亲儿子死了,他竟也能不管不问。”

    “告诉你们,在青州亭下毒的,便是我,青州府,长宁居,花家赵氏。”

    第57章 花家灭门案 花家灭门案

    “长宁居花家?”

    在场大部分人, 都已经对这个名字觉得陌生。

    可也有几个年纪大的,恍惚想起:“莫非是当年被贼寇灭门的长宁居花家。”

    顾清衍虽也在青州府长大,但他出生的时候, 花家已经付之一炬, 自然没听过这名头。

    “啊,长宁居, 我家记得。”

    “它家做得饭菜分外好吃, 尤其是桂花鱼翅和合欢汤, 那时候我每隔几日便要去尝一尝,谁知道后来……”

    丁知府倒是从案卷中看过,不禁盯住那老妪。

    “本官曾在看过这桩陈年旧案, 二十五年前, 花家曾在青州府开了一家名为长宁居的食肆, 因口味极好, 生意做的极大。”

    “可二十五年的一个深夜, 有水匪潜入花家强盗,被发现后杀人灭口,花家上上下下三十二口人, 都死在那一晚。”

    “水匪逃走之前还放了一把火, 花家的宅子烧了一天一夜,等大火扑灭后, 只能寻到烧焦的尸首。”

    当年的青州知府,如今已是吏部左侍郎温如凉, 丁知府的顶头上司。

    从案卷看,当年案发后,温知府也曾派人大肆剿匪,扫平了青州之上频繁扰民的水匪, 从那场变故之后,青州府百姓再也没有受过州上水匪的侵扰。

    心底震惊,丁知府喝道:“你是花家人,那为何要毒害陆二郎等书生。”

    “自然是因为他们该死。”

    老妪死死的盯着陆院长:“当年害死我花家满门的,根本不是什么水匪,而是站在你们眼前,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无耻小人。”

    “是他,求爱不成,反生怨恨,勾结水匪害死我花家整整三十二人。”

    “若非那日机缘巧合,我出门办事,只怕早就随公婆夫君而去,整整二十五年,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如今只毒死他一个儿子,实在是便宜了他。”

    丁知府拧紧眉头。

    旧案重提,再看这次的毒杀案,恐怕不好处理。

    陆院长冷笑道:“大人,这疯婆子已然认罪,请大人处置,切不可听她的疯言疯子语。”

    丁知府沉吟不语。

    老妪往前一步:“老身愿意认罪,还请大人听我说一说二十五年的事情。”

    “丁大人!”陆院长急声道。

    顾清衍冷笑:“陆院长何必着急,虽然有人认罪,但总得知道事情经过,查明白她为何下毒。”

    丁知府点头:“你且说来。”

    老妪露出怀念的眼神。

    “老身姓赵,是个苦命人,自小爹娘就去了,只能跟着哥哥嫂嫂过日子。”

    “可老身运气却极好,偶然认识了青州府长宁居的二少爷,他愿意娶我为妻。”

    “嫁入花家后,原本还担心公婆不喜,会苛待我,哪知道花家人都很慈善,公婆和蔼,大哥大嫂也怜惜我,对我分外照顾,甚至连年岁尚小的小姑子,也反过来照顾我,生怕这个新嫁娘不自在。”

    “花家是外来户,在本地没什么亲戚,大嫂娘家也没人了,可我们有彼此,平日里相互照顾,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夫君对我很好,过了两年,我们还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

    “长宁居与别的酒楼不同,负责下厨的是婆婆,她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普通的菜肴,经过她的手总能做的分外好吃。”

    “婆婆说,家中大哥大嫂、夫君小姑做饭天赋平平,远不如我,她便带着我下厨,手把手教我做菜,希望我能继承她的手艺。”

    “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高兴,最快乐的时候。”

    丁知府轻咳道:“花赵氏,说你为何要下毒,不必再提花家往事。”

    老妪幽幽笑道:“大人,马上便说道了。”

    “我与婆婆一同下厨,长宁居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公公便说,家里如今有余钱,大哥不会做生意,但还有些读书的天赋,不如使使劲送他去洪山书院读书,若大哥能谋一个好前程,花家便能改换门第。”

    “大家都很赞同,大哥是个天生的读书人,二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如果能进入洪山书院,前途不可限量。”

    “谁知道,这就是花家厄运的开始。”

    “公公找了好多人,花了很多钱,终于在第二年将大哥送入了洪山书院。”

    “一开始都很好,大哥每次回家都高高兴兴的,还说洪山书院的先生学识渊博,跟私塾的先生不可同日而语。”

    “大哥说,那一年的乡试他要下场试试,若能过,便是举人,到时候家里也有了依仗。”

    “谁知道……”

    花赵氏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一日。

    大哥从洪山书院回来,因为距离近,每个休沐日,大哥都会回家,帮着家里算算账,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花家一家人关系极好,他们都算准了日子,做一些好酒好菜,就等着花大哥回家吃。

    以前,花大哥每次都是高高兴兴的回来,还会抱着儿子和侄儿,教他们念书。

    赵氏最喜欢听孩子们牙牙学语的声音。

    但那一次,花大哥回到家后沉默不语,心里头藏着事儿,脸色很凝重。

    可不管是谁来问,花大哥只是摇头,推说是累了。

    花老娘很担心,私底下对她说:“问他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是在书院里受了欺负。”

    “不会吧,大哥学识好,人品也好,交友广阔,不可能有人欺负他。”花赵氏回答。

    花老娘一想也是,她儿子的为人处世,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花赵氏便说:“也许只是累了,再过三个月就要参加乡试,大哥如今在备考,压力肯定很大。”

    就在这时候,大门被敲响。

    “这是花勤家吗,我是洪山书院陆鸣轩,特来拜访花兄。”

    花赵氏至今都记得,第一眼看到陆院长的时候,她心底只觉得这读书人长得好,器宇轩昂,不愧是洪山书院的学生。

    她们连忙把人迎进来,忙着招呼。

    花勤看到陆鸣轩,脸色却有些不对劲:“你跟我进来说话。”

    说完拉着他就走,当时花家人虽然诧异,但还以为他们同窗有话要说,并不打扰。

    过了一会儿,书房内却传来争吵的声音。

    花大嫂很是担心,屡次想过去看看,但房门紧闭,里头又没了动静。

    一刻钟后,陆鸣轩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花家。

    “大郎,你这同窗到底来做什么?方才你们怎么吵起来了?”花老娘担心不已。

    花勤却只说:“谈到学业,有几道题目意见不同罢了,娘你放心,没事的。”

    见他镇定如常,花家人虽然还担心,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哪知道当天晚上,陆家派来一个管家,带了厚礼,进门便是求亲。

    “求亲?”花老爹也是惊讶。

    他知道陆家的名声,虽说自家生意做的不差,也出了个读书人,可跟陆家比起来,那门第天差地别。

    惊吓过后,花老爹还有些惊喜,心想会不会是他大儿子天赋出众,所以陆家才想把自家小女儿娶回去。

    夫妻俩对视一眼,还想矜持一下:“这我们得商量商量,问问小女的心思。”

    “两位,你们没听明白,在下的意思是,我家少爷要纳花小姐为妾。”

    “什么!”

    花家虽不是什么清贵人家,但也是极疼女儿的,若是嫁过去当夫人,陆家自然是极好的选择。

    可若是嫁过去当小妾,一辈子都得受别人挟制,生出孩子来都不能喊娘。

    花老爹花老娘疼爱女儿,自然是一口回绝:“不行,我女儿不会给人做妾。”

    管家只是道:“两位还是好好想想,跟家中大少爷商量一番,虽是做妾,但陆家富贵,花小姐嫁过去之后有的是荣华富贵。”

    说完丢下厚礼,甩袖离开。

    花家夫妻被他这态度气急,骂道:“我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绝不会卖女儿。”

    又连忙叫来花勤,问他知不知道此事。

    花勤一听陆鸣轩居然要纳自己小妹妹做妾,脸色也是大变。

    “爹,娘,你们怎么回答的?”

    “自然是一口回绝。”花老爹气道,“给人做妾能有什么好下场,就算是泼天富贵,我也舍不得小妹。”

    花勤脸色更加难看。

    花老娘气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此事,你能不能想卖了小妹,好给你换前程。”

    “花勤我告诉你,我们花家绝没有卖女儿的事情,你若敢动这念头,就跟我滚出去,再也别回来。”

    花赵氏等人都吓坏了,连忙在旁边劝解。

    花勤苦笑起来:“爹,娘,小妹也是我的亲妹妹,我如何舍得。”

    “可是你们不知道陆家人,他们起了这个念头,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花家夫妻对视一眼:“天理公道,我们不愿意,难道他们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是啊,他们若敢过分,我就去府衙告状。”

    花勤只是低头苦笑。

    之后几天,陆家都没见踪影,花勤留在家中不肯去洪山书院,似乎担心着什么。

    花老爹两个反过来劝他:“我看你是想太多了,小妹虽然貌美,可陆家高门大户,总不至于强抢民女,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参加乡试,还是快些回去读书,别耽误了科考。”

    甚至花小妹也来劝他,让他不必担心。

    老妪凄然笑道:“当时我也以为,大哥是担心陆家不肯罢休,再次上门提亲。可谁能想到,几天之后,小妹出门买菜后就再也没回来。”

    “爹娘都急疯了,到处打听,三日之后才知道,小妹居然被带进了陆家,成了陆鸣轩的一房无名无分的小妾。”

    “他还故意将小妹放回来,让家中知道她已经失了清白,逼我们花家就范。”

    公堂上一片哗然。

    陆彦和名声不好,对身边的人动则打骂,这些年来多少传出去一些风声。

    但凡接待过陆彦和的店家,都知道这位二少爷的脾性,私下肯定会说一声不像是陆家人。

    陆彦和就像是陆家的异类。

    除了他,陆院长德高望重,陆彦筠才华无双,在洪山书院的笼罩在,读书人提起陆家,多是交口称赞。

    丁知府都愣住了,下意识的问:“花赵氏,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

    老妪微微闭上眼睛:“是啊,谁能想到满口礼义廉耻之人,却最是肮脏。”

    “满口胡言乱语,大人,难道你要任由这老妇污蔑老夫,让洪山书院蒙上骂名吗?”陆院长斥责道。

    老妪凄然笑道:“到了现在,陆院长口口声声依旧只有洪山书院的名声。”

    顾清衍拧眉,见她满目悲凉,心底已经信了这番话。

    “若如此,当时为何不报官?”

    老妪惨笑起来:“现在想来,当时若是咽下这口气,花家三十二口人也许都还活着,可我们咽不下,短短三日,小妹便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公婆去官府报案,可那知府与陆家沆瀣一气,只推说男女姻亲官司,他不好插手。”

    “前脚将我们赶出府衙,后脚便告诉了陆家人,陆家上门嘲笑,说若不尽快将小妹送回去,便要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顾清衍心头一跳。

    方才丁知府说了,花家三十二口人,都毁在一场大火之中。

    “大哥说,知府不管,他就要上京告御状,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王法,公婆担心会坏事儿,只细心陪着小妹,想让她能好起来。”

    “结果……”

    花赵氏目眦尽裂,看向陆院长眼里满是恨意:“结果这个畜生居然勾结水匪,杀了我花家满门,若非那日我有事回了娘家,恐怕也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张通判皱眉道:“花家三十二口人都在当晚丧命,官府是核对过尸首的。”

    “多的那人,是小妹的乳母,她听说了小妹的事情,前来探望,哪知就这样送掉了性命。”

    正因为如此,花赵氏才活了下来。

    他们都以为花赵氏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陆院长迎着她那毒辣的目光,缓缓吐出一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陆某早已娶妻生子,你花家小妹又不是天香国色,我前程无量,怎么会为一小女子犯下如此大案。”

    丁知府也觉得有道理。

    “花赵氏,你这番话可有证据?”

    花赵氏惨笑起来:“没有,我没有证据。”

    陆院长弯身行礼:“大人,若只凭一张嘴就能顶罪,那今日他说我杀人,明日他说我灭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老夫从不认识花家人,更不知道什么花小妹,更别提眼前这丑陋的老妇,老夫从未见过。”

    “定是有人眼红陆家荣耀,故意弄了个老婆子陷害。”

    花赵氏恨不得啖其血肉:“大人,当初花家报官,衙门应有案卷。”

    丁知府立刻道:“去查。”

    但很快张通判便回来,摇了摇头:“二十年前一场大火,再往前的庭审案卷记录都烧毁了。”

    “花家案卷也是残缺的,看痕迹是后来人补上。”

    丁知府眉头大皱。

    花赵氏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花家三十二口人命,说抹去就能抹去,怪不得人人都说官官相护,果然如此。”

    陆院长此时却无比的镇定。

    他认定花赵氏拿不出证据来:“花家惨案,当年老夫也曾有听闻,可水匪作乱,府衙已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剿匪安名。”

    “花赵氏,你因家人惨死,迁怒于人,凭空编出来这些罪名又是为何?”

    “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让你侮辱老夫的名声,好让洪山书院名声扫地。”

    此刻站在公堂外的书生们也不同意了。

    洪山书院的名声极好,青州府中有名有姓的读书人,大部分都出身洪山书院。

    一个陆彦和名声败坏,洪山书院的书生们并不在意,可若是陆院长被加上罪名,往后会影响他们的仕途。

    “是啊,二十五年前的事情,还不是任由她空口胡说。”

    “什么证据都没有,她怎么证明自己是花赵氏。”

    “就算她是花赵氏,当初花家惨案已经破了,就是水匪所谓,水匪都已经被剿灭,与陆院长有何干系。”

    “不能因为她身世凄惨,便攀扯上陆院长。”

    双方各凭一词,都无证据,让丁知府很是为难。

    他眼眸微沉,目光落到陆院长身上,陆院长正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丁知府猛地拍案:“花赵氏,你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不能因为几分猜测,便将罪名硬塞给堂堂洪山书院的院长。”

    顾清衍听出他话中偏向。

    “大人,是真是假,一查就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五年,可这么大的事情,当初花小妹是否被掳走,陆家是否上门逼亲,花家有没有去衙门告状,左邻右舍定有所印象。”

    “不如派人细查,再做定论。”

    丁知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十五年时间,斗转星移,人已死,线索已灰飞烟灭,又从何查起。”

    顾清衍还要说话,却被止住。

    花赵氏看着他,笑了起来,与方才的狞笑惨笑不同,甚至带着几分和蔼。

    依稀可以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个样貌出色的好女子。

    “这位小公子,多谢你帮我说话,但老妪既然下毒杀人,心底早有预料。”

    顾清衍一颗心沉下去。

    他听明白了花赵氏的意思,当年报官后,反倒是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她对官府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

    正因为如此,花赵氏才会蛰伏二十五年,用这二十五年等待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陆院长冷声道:“大人,当年之事是花赵氏误会污蔑,可她下毒杀害我儿,还害死了三位洪山书院的学子,罪不可诛。”

    丁知府拍下惊堂木:“花赵氏,你可认罪?”

    “认罪,我没罪。”花赵氏笑道。

    陆院长冷声斥责:“方才是你亲口承认下毒害人,如今又不认罪,可见这老妇说话颠三倒四,全不可信。”

    丁知府拧眉:“那你可曾经下毒杀害陆彦和等人。”

    “是我下的毒,但我无罪。”

    老妪昂首挺胸:“二十五年,我不敢暴露身份,甚至不敢再回娘家,只能隐姓埋名。”

    “二十年前,有一批流民从北方而来,我便趁机落户,改名换姓定居青州。”

    “十五年前,我才进入青州亭打杂,靠着花家祖传的手艺,得到了厨娘的伙计。”

    “我任劳任怨,只需很少的银两,便愿意做更多的活,从早忙到晚也不会多要月钱,青州亭掌柜果然很满意,让我留了下来。”

    “我知道,光凭自己,想报仇雪恨不容易,更别提那时候他已经成为洪山书院的院长,德高望重,所以我在等,这一等又是十五年。”

    “那陆彦和三天两头的来,每一次都打打骂骂,与他这畜生父亲一般无二,每一次,我都恨不得直接毒死他。”

    “但那太便宜他了,我花家三十二口人,他一条命怎么够。”

    “所以那一日,我见陆家三子皆在场,便立刻下毒,可惜,最后只死了陆彦和,陆彦筠陆彦池捡回来一条狗命。”

    “尤其是陆彦筠,那是陆家的继承人,这畜生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可惜,他竟如此命大。”

    “杀人偿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何罪之有?”

    泣血之言,让公堂上嘈杂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陆院长又惊又怒:“你要下毒,为何不直接毒死老夫,反倒要害我儿性命。”

    “毒死你,太便宜你了。”

    花赵氏大笑起来:“我要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亲人孩子惨死的痛苦。”

    “你可知道,花家惨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衙门将他们的尸首卷一卷,便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我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全他们的尸首,好不容易找到我那才两岁的孩儿,他被烧得只剩下半张脸,长满了虫子,我想把他抱起来,可一动,他就散了。”

    “陆鸣轩,你欺我花家无人,灭门之后再无人可以主持公道。”

    “可天理昭昭,留下我这孤魂野鬼来索你的命。”

    陆院长眼睛抽搐:“大人,这婆子已经疯了,绝不可信。”

    老妪忽然转身看他:“陆鸣轩,我诅咒你白发人送黑发人,陆家会在你手中终结,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从今日起,你将不得安宁,夜夜难眠,看着陆家一落千丈,人人践踏。”

    “老身对天发誓,今日所言绝无一句谎言,以性命为证。”

    说完,她竟是一头撞向柱子。

    “快拉住她。”丁知府惊叫。

    衙役左右出手,飞快将人拽住,再一看,老妪却已经口吐鲜血,七窍流血。

    “她来之前就服毒了。”

    第58章 洪山之死 洪山之死

    顾清衍慌忙取出解毒丸, 想塞入花赵氏口中。

    中毒已深的花赵氏,却硬生生拽住他的手,用生命表示拒绝:“孩子, 老身已经活得太久, 我该去陪他们了。”

    “老人家……”顾清衍心底说不出的难受,手指一颤, 到底没有强行用药。

    花赵氏呕出两口鲜血, 毒入心肺, 双目蒙上了阴霾。

    人群中,她靠着那一腔仇恨,死死盯住陆院长:“陆家之人, 皆不得好死。”

    狰狞尖利的诅咒声中, 她吐出了最后一口怨气。

    刺耳的诅咒, 仿佛能扎根在骨髓中。

    陆院长心头一颤, 厉声呵斥:“大人, 此人下毒在先,畏罪自杀在后,理应数罪并罚, 以儆效尤。”

    顾清衍拧紧眉头:“她并非畏罪自杀。”

    陆院长冷笑:“她不是凶手, 难道你才是?老夫方才便注意到,这老妇对你态度极好, 莫非你们有所勾结,是你为了洗脱罪名, 弄来这老妇装神弄鬼,污蔑洪山书院的名声。”

    直到此刻,陆院长脸上心里,都无没点悔意。

    只一味攀咬, 试图从花赵氏那番话中,彻底洗脱出来。

    可花赵氏服毒而死,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诅咒,在这年代是极具冲击力的,所有人看向陆院长的眼神,都带上了揣测和审视。

    顾清衍并没有理会这狗急跳墙的话,淡淡道:“花赵氏认为,当年报官,却官匪勾结,无人为花家讨回公道。”

    “二十五年后,她下毒杀人,是为家人报仇雪恨,即使有罪,也轮不到在场各位来审判。”

    “她宁愿服毒自尽,去阎王殿分说是非对错。”

    这番话让公堂为之一静。

    丁知府眉头紧拧,知道此事对朝廷威信不利。

    他轻咳一声:“罪犯已死,先将尸首收押,等仵作验尸后再做处置。”

    “陆院长,此案本官定会一查到底,绝不会让任何人蒙受冤屈,退堂。”

    丁知府一走,立刻有人要将花赵氏的尸首带走。

    顾清衍拦住,衙役为难道:“顾案首,请别让咱们难做。”

    顾清衍解释道:“不知道她的尸首会如何处置?”

    “先等仵作验尸,验完后如何处置,就得看大人的意思,不过花赵氏无亲无故,若无人收敛,会先停放在义庄内。”

    至于停放一段时候后,还是没有人来收敛,那就是直接乱葬岗埋了。

    顾清衍忙道:“等案子了结,若无人愿意收敛,请通知我一声。”

    说着塞过去一块碎银子。

    衙役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

    顾清衍这才带着章念红豆离开,哪知道刚走出公堂,便瞧见陆家的马车。

    马车上,是陆院长阴沉的面孔。

    “顾清衍,老夫记住你了。”陆院长冷冷的看着他。

    顾清衍皱眉。

    二十五年的案件,蛛丝马迹都被抹去,即使所有人都相信花赵氏,陆院长也能逃脱制裁。

    这一刻,顾清衍心底涌出一个念头,只死了一个儿子,实在是便宜了这个死老头。

    他连忙甩开这念头,陆院长有罪,可陆彦筠陆彦池那时候都没出生。

    “陆院长,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

    陆院长嗤笑道:“老夫只知道天理公道,人心所向。”

    “老夫乃洪山书院院长,青州府文道魁首,岂是一疯女人三言两语可以诋毁的。”

    “倒是你,年轻气盛,不知所谓,将来必定为此付出代价。”

    不等顾清衍回话,陆院长驾车离开。

    身后,章念忿忿不平:“这老东西不是好人,当年杀人放火,如今还敢威胁顾大哥。”

    红豆却很担心:“少爷,他会不会想法子害你?”

    “我看那大娘说的都是真话,难道大周律法就拿他没办法吗?”章念问道。

    顾清衍微微叹气:“已经过了二十五年,再多的证据,也淹没在时间之中,想要找到证据将他绳之于法,难上加难。”

    更重要的是,方才他看丁知府神色,也不像是要追究这桩陈年旧案。

    其中牵扯的人太多,甚至还有当年的青州知府,一旦追查起来恐怕收不住。

    “便宜他了。”章念骂道。

    就如顾清衍猜测的那般,青州亭中毒案雷声大,雨点小。

    很快,丁知府的判案就下来了。

    花赵氏因与陆家矛盾,怀恨在心,潜伏在青州亭多年,趁陆家设宴之日毒杀陆家子,其余书生皆是误伤。

    花赵氏当堂认罪,自裁身亡。

    青州亭看管不利,致死客人惨死,掌柜杖责一百,小二杖责二十,责令主家赔偿每位死者家属一百两白银,闭门整顿三个月。

    花赵氏与陆家有什么矛盾,为何让她蛰伏二十五年只为报仇雪恨,告示中却一字不提。

    顾清衍看到这告示便沉默下来。

    章念气道:“陆家果然权大势大,当年敢杀人放火,如今更是毫发无伤,果真是官官相互。”

    红豆扯下他的袖子:“别说了。”

    章念看向顾清衍,为难的抓了抓后脑勺:“顾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顾清衍叹了口气:“我们去衙门问问,能不能将她的尸首接出来吧。”

    花赵氏的尸首停放在义庄,上头正烦如何处置。

    顾清衍一来,义庄如获大赦。

    在他们将尸首领走之前还叮嘱:“顾案首,您发善心愿意将她安葬,是好事儿,但小的也得提醒您一句,陆家那头发了话,谁敢安葬花赵氏,就跟他们过不去。”

    “您也知道花赵氏毒死了四个人,这些人都对她恨之入骨,若是知道这事儿,指不定会恨上你。”

    顾清衍不在意:“无所谓,反正我不安葬她,他们也会恨我。”

    陆院长只怕恨不得吃了他。

    买了一副棺材,将花赵氏入棺安置好,顾清衍却犯了难,该把人葬在哪里?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我们去乱葬岗。”

    “去乱葬岗做什么?”章念奇怪的问。

    顾清衍解释道:“花赵氏曾说过,当年花家灭门,无人收敛尸首,被随意丢弃在城外乱葬岗。”

    “她后来去乱葬岗寻找家人尸骨,就算找到了,当年她一个人也无法将花家三十二口人好好安葬,定然是随地掩埋。”

    章念听懂了:“顾大哥的意思是,花家其他人都埋在了乱葬岗?”

    “之前你说过,从乱葬岗回城的时候遇上她,想必那时候是花赵氏觉得大仇得报,前去祭奠家人。”顾清衍分析。

    “花赵氏定是因为家人安葬在此,所以经常前往祭奠,才知道乱葬岗上多的是断肠草。”

    红豆忽然说:“少爷,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被刘家丢到乱葬岗,是有人将我拖到了茅草屋,说不定就是她。”

    顾清衍也觉得很有可能。

    但花赵氏从未提过,如今她已经死去,再也没有人可以证实。

    红豆垂泪道:“她救了我,可见心中还有慈悲,下毒害人肯定也不是她的本意,是被这世道逼到了这份上。”

    再一想,他们家少爷也中了毒,心底一时感激,一时怨恨,五味成杂。

    最后只说:“待会儿我们给她多烧一些纸钱,让她下辈子能投一个好胎。”

    顾清衍叹气,这辈子终结,谁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这番话不过是安慰自己。

    “若能找到花家人的墓,将他们合葬,想必她会高兴。”

    可到了乱葬岗,三个人都傻眼了。

    乱葬岗上多的是孤坟,有墓碑的都少,多的是只一个鼓起的小坟包。

    “我们分头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顾清衍道。

    他心底同情花家待遇,更为冤屈无法伸张,坏人留存于世而愤慨。

    顾清衍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裴玄留下的名帖。

    这一刻他真切无比的认识到,自己能幸运的走到现在,依靠的不只是系统和自己的努力。

    没有这张名帖,丁知府会这般照顾他,庇护他吗?

    不会。

    顾清衍心底有了答案,无权无势的穷书生,陆家多的是办法处置。

    甚至不用陆家,在许氏母子诬告的时候,他就得先挨一顿板子。

    丁知府看似公正,实则是官场老油条,这次对下毒案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可见一斑。

    顾清衍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权利的重要性,如果他是裴玄,拥有靠一张名帖,就能让知府变色的实力,是不是就可以帮花赵氏讨回公道。

    而不是只能下毒害人,伤及无辜,造成不可挽回的惨案。

    顾清衍脸色慢慢坚定起来,曾经,他只把读书考科举,当做人生的一个职业选项,满足顾童生的临终遗愿。

    而现在,他想做的更多,既有系统在手,不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岂不是枉费人世间走这一趟。

    三人分头行事,顾清衍踩在签到点上,希望系统给个线索。

    【您在青州府乱葬岗签到成功,获得祭祀用品一套。】

    顾清衍一看,得,正好能派上用场。

    【您在乱葬岗古墓碑签到成功,获得古书一本。】

    《青州志》,看着破破烂烂,纸张发黄,确实是很古书,暂时派不上用场先留着。

    顾清衍看向乱葬岗上最后一个签到点。

    【您在乱葬岗茅草屋签到成功,获得花氏族谱一份。】

    顾清衍眉头一跳,花家的族谱。

    他目光落到简陋的茅草屋上,这地方肯定跟花家有关联,否则不可能掉落这样的东西。

    蓦的,顾清衍意识到什么。

    “过来帮忙。”

    他伸手将简陋的茅草屋拆除,果然,拆除之后,露出藏在茅草中的一块墓碑。

    顾清衍扫了眼花氏族谱,与之相对,果然名字都能对上。

    章念上手将墓碑擦干净:“怪不得有人在乱葬岗搭茅草屋,原来是为了掩盖这块墓碑。”

    不只是为了掩盖墓碑,也是为了占据地方,以免杂草丛生,将花家的目的淹没。

    顾清衍微微叹出一口气。

    可以想象,二十五年来,花赵氏每一次来祭奠,看到死去亲人简陋的坟墓,心底的恨意便会增添一份。

    她甚至不敢好好安葬他们,怕被陆家发现踪迹。

    将花赵氏与花家人安葬在一起,系统出品的祭祀用品全烧了,顾清衍又将茅草屋重新搭建起来。

    下山的时候,红豆屡屡往回看,说道:“若是无人祭拜,不用几年,他们的坟头就会消失。”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花家已经没有后人了。”章念叹气道。

    顾清衍倒是看得开:“人死如灯灭,墓碑坟头都是给生者寄托用的,他们已经在地下团聚,有没有人祭拜也不重要。”

    这话有些惊世骇俗,以至于章念跟红豆都没法回答。

    顾清衍轻咳一声:“走吧,回城,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原本早就该回去了,只是因为下毒案才拖了这么久。

    章念顿时高兴起来:“府试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去,家里只怕等得着急,是该早些回去。”

    红豆却犹豫起来。

    一直到回到城里,开始收拾东西,红豆才开了口。

    “少爷,奴婢可能不能跟着你回陵川县了。”

    顾清衍一愣,忙问:“为什么,你的卖身契已经销除,如今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知道,原先我也想跟着少爷离开青州府。”

    红豆犹豫再三,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结,还是有了决定:“少爷,你先听我说完。”

    “我知道少爷好,只要跟着你去陵川县,少爷一定会照顾好我。”

    “可陆彦和死了,他屋里头的姐姐妹妹们都被驱散,她们有些可以回家去,有些却无家可归,只能在青州府讨生活。”

    “在陆家的时候,多亏这些姐姐妹妹的照顾,我才能活下来,等到少爷来救我,若没有她们,只怕进门的第三日我就被乱棍打死了。”

    “所以我想留下来,跟她们在一起。”

    顾清衍沉默下来,心底有些担心。

    怪不得这几天红豆总是进进出出,他心思放在花赵氏身上,没多关注,原来是这样。

    “青州府毕竟是陆家的地盘,你们留在这里,万一陆家报复,到时候日子也是艰难。”

    并且提出:“倒不如随我一起回陵川县,地方虽小,可胜在安宁。”

    红豆知道,少爷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

    她心底确信,只要自己带着姐妹们投奔,少爷定会将她们都安顿好。

    可少爷为她已经做了许多,甚至得罪了陆家,将来前程未卜,她怎么能让少爷背负更多。

    红豆笑着说:“姐妹们商量好了,我们想在青州府开一家食肆,做一些小本买卖,她们有的会手艺,有的会算账,大家在一起能相互照顾,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顾清衍见她们都商量好了,没法阻止。

    他不能让红豆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否则跟拿着卖身契要挟有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我再留几日帮帮你们。”顾清衍又说。

    红豆连连摇头:“可别,既然要做生意,往后就得靠自己。”

    “少爷,等你八月份回来参加院试,便能来我们开的食肆,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顾清衍到底是答应了。

    只是心底担心,临走之前留了一笔钱给红豆,让她拿着应急。

    又说:“这栋宅子平时没人住,你可以先住着,反正我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日。”

    临行这一日,顾清衍没让红豆送,说好了下次再来,一定会去她们开的食肆吃饭。

    红豆心底万分舍不得,却还是强忍眼泪,送他离开。

    回去的时候,红豆的眼眶还是红彤彤的。

    食肆的姐妹瞧了,心疼道:“那位顾少爷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不索性随他回去。”

    红豆却摇头:“少爷是很好,但他已经帮我做了许多,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陆二少死了,陆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留在青州府,他们想□□就来找我,就不会再针对少爷了。”

    姐妹听见这话,长长叹气:“你想的太多了,此事闹得这么大,你若是出点什么事情,谁都知道是陆家出手。”

    “如今你又不是陆家奴婢,他们不敢的。”

    红豆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她心想,陆院长连杀人放火都敢,她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不敢的。

    只希望这桩事到她这里就好,千万别再牵连到少爷,否则让她如何安心。

    陆家老宅中,陆夫人正在声嘶力竭的哭诉。

    “彦和死的那么惨,他还那么年轻,甚至尚未娶妻,没有子嗣,老爷,你就那么狠心。”

    “凭什么那贱人下毒杀人,还能留一个全尸,我儿年少丧命,却还要落得骂名。”

    “你可知道外头现在如何议论我儿,都说他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才会引来如此灾祸。”

    “老爷,难道你就这样放过那些害死彦和的人。”

    陆院长闭着眼睛,任由陆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陆夫人见状,伸手拉扯他:“陆鸣轩,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枉费我这些年来相夫教子,我为你,为了陆家做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彦和死了,你这个当爹的连帮他报仇都做不到。”

    “好好好,你不帮他报仇,我来,我绝不会让彦和白死。”

    陆院长猛地推开她:“闹够了没有。”

    “陆家还不够乱吗,老二会有今日,就是你溺爱纵容,是你害死了他。”

    陆夫人惨笑道:“陆鸣轩,你还有良心吗?”

    “当年花家的事情,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到底是谁欺男霸女,是谁杀人放火,你造下的孽债,却要我儿子来还,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闭嘴!”

    陆院长一声冷喝,猛地起身,狠狠一巴掌打在陆夫人身上。

    陆夫人被打得跌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陆院长眼神冰冷:“再敢提一句当年之事,老夫就休了你。”

    阴鸷的眼神,让陆夫人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再闹。

    许久,陆院长长叹一口气,将夫人搀扶起来:“夫人,老二已经死了,你再闹也无济于事,如今正是风头浪尖,陆家不管做什么都是错。”

    “若是你继续闹,到时候反倒是牵累了老大,彦筠也是你的儿子,马上就要下场,难道你忍心耽误他的前程?”

    陆夫人捂着自己青肿的脸颊,沉默不语。

    陆院长继续安抚:“彦和也是我亲生的,我统共只有两个儿子,他死了,我如何不伤心,不心疼。”

    “夫人,你且放心,等事情平息,老夫有的是办法为他报仇雪恨。”

    “顾清衍,红豆,彦和的那群通房妾室,统统都得下去陪他。”

    陆夫人抿了抿嘴角,最后妥协:“老爷,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要记住。”

    “那是自然。”

    打发走陆夫人,陆院长眼皮子耷拉下来,脸色更像是苍老了十岁。

    陆彦和死了,陆院长悲痛之后,反倒是松了口气,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陆家一惯鼎盛的名声,出现了一道瑕疵。

    如今他还是洪山书院的院长,可每一次出门,旁人的眼神,总像是透过他,看向二十五年的那桩悬案。

    陆院长知道,这些人心底都认定,他确实做过那桩案子。

    长此以往,陆家的名声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陆院长沉吟许久,转身走向书房。

    他打开暗格,心底猛地一跳,藏在里头的盒子不见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一道冰凉的声音从身后想起。

    陆院长不敢置信的回头,下意识的想要惊呼。

    “嘘。”阴影中,男人缓缓走出来,“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刘院长惊恐不已:“你是什么人?”

    男人慢条斯理的打开盒子,取出一个账本,翻阅起来。

    苍白的手指略过上面的字,男人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了,陆家的习惯还是这么不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院长质问道。

    男人抬起眼皮子,冷冷的看着陆院长:“洪山书院这么点小事儿,你都办不好,活着还有什么价值。”

    “账本我带走了,免得跟当年一样落入他人手中。”

    “至于你……”

    陆院长眼皮子抽搐起来,想到什么,心底更加害怕。

    男人微微一笑:“丁浩然表面上答应陆家,帮你抹平案件,实际上已经将案卷送往京城复审,过不了几天,朝廷钦差就会抵达青州府。”

    “陆院长,你好自为之。”

    男人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

    陆院长坐在书房中,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他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他想起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

    刚接任洪山书院的时候,一心一意想做改变。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走上了父辈的老路,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

    终于,这一天来临。

    第二日,管家有事禀告,却一直寻不到陆院长。

    轻叩书房却得不到回应,管家不得不打开书房大门。

    下一刻,管家发出尖叫:“老爷上吊了!”

    第59章 富裕 富裕

    “顾童生回来了!”

    “衍哥儿真厉害, 头一次去考,就给咱们村拿了个案首回来。”

    “快让我们瞧瞧案首的厉害。”

    顾清衍刚进村子,就被乡亲们围住了, 一个个比过年时候还要热情。

    牛车被堵得严严实实, 黑牛不耐烦的喷气,随时打算尥蹶子。

    顾清衍赶紧给拉住了, 这都是亲戚, 使不得。

    幸好, 村长大伯听见消息,急急忙忙的赶来,立刻把人赶走。

    “去去去, 衍哥儿赶了这么远的路, 先让他回家休息。”

    将人赶走, 村长大伯自己却不肯走, 看着顾清衍越看越满意, 笑得老脸开花。

    “衍哥儿,路上可顺利,累不累, 快回家歇一歇, 大伯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中,这不, 一次就高中了。”

    “快回家,他们都在家等着呢, 原以为你还能早几天回来,结果一直没回,你干娘和两个妹妹都着急了。”

    顾清衍松了口气:“大伯,幸不辱命。”

    村长大伯眼眶都湿润了:“好好好, 回头给你爹磕个头,让他就九泉之下高兴高兴。”

    “好,等回家我就去。”顾清衍笑道。

    “当初他就是你这个年纪考上了童生,那叫一个风光,谁知道后来……”

    村长大伯说到一半,又觉得这话头不吉利,忙道:“你不一样,等秋天你一定能考上秀才。”

    “大哥!”

    随着一道声音,顾舒颜撒丫子跑出来,一把冲进他怀中:“哥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顾清衍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我也想你。”

    再往后看,站在门口一脸激动的可不就是刘妈妈和顾望晴。

    “衍哥儿快进来,喝口水歇一歇。”刘妈妈招呼道,“他大伯也快请进。”

    村长大伯笑呵呵的说:“我就不添乱了,回头衍哥儿来家里吃饭,我们好好庆贺庆贺。”

    说完乐呵呵的转身离开。

    刘妈妈三人围着顾清衍打转:“瘦了瘦了,看着也黑了一些,考试多累啊,一考就是许多天。”

    “晴晴,快去杀一只鸡,晚上炖着吃。”

    “颜颜,去把家里头的人参拿出来,放鸡汤里刚好。”

    “哎。”姐妹俩应了一声,立刻要去忙。

    顾清衍赶紧把人拉住:“不急,娘,二妹三妹,我给你们带了些礼物。”

    章念已经将牛车上的行礼搬下来。

    “这是给干娘的,这是二妹的,这是三妹的。”

    “还有一些土产是带给长辈们的,待会儿整理好再分。”

    顾清衍一个个分,他想着难得出门一趟,多少带点伴手礼。

    送给刘妈妈的是金簪子,虽然样式简单,但带着平添几分富贵。

    带给顾家姐妹的是最时兴的绢花,除此之外还有两套书,都是府城书坊买的游记。

    姐妹俩一看,果然爱不释手,恨不得现在就打开看。

    “大哥,你真好,我喜欢看游记,你留下的那些我都看完了。”顾舒颜高兴的说。

    顾清衍夸道:“不错,看来哥哥不在,你们也有好好读书,待会儿我检查。”

    “我们才不怕检查,我可是每天都有读书练字。”顾舒颜笑起来。

    顾清衍被逗笑,看向刘妈妈。

    “娘,我在青州府遇上了翠红和红豆,翠红成亲了,孩子都快六个月了,等我下次过去,只怕孩子都出生了。”

    “红豆姐姐也离开了李家,跟小姐妹开了个食肆,我们还说好了,下次过去一定要去她食肆吃饭。”

    回来的路上,顾清衍就叮嘱过章念,报喜不报忧。

    否则刘妈妈三人要是知道,他一到青州府就被污蔑,后来还中毒,差点被当成杀人凶手,还有红豆的遭遇,只怕会食不下咽。

    果然,刘妈妈一听这话也高兴:“阿弥陀佛,那俩孩子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她们都是有良心的,当初李家赶你走,也就她们几个愿意搭把手。”

    顾清衍笑着说:“是啊,大家都过得还好。”

    “娘,等到院试的时候,你们不如跟我一起去青州府,也好见见她们。”

    刘妈妈一听,有些心动,却还是摇头:“还是不了,知道她们过得好就行。”

    “我在梅岭村都待习惯了,这儿人好,山水也好,让我去青州府反倒是浑身不自在,再说那么远,我们三个都跟着像什么话。”

    顾清衍想要再劝,但想到自己在青州府不那么招待见。

    刘家还虎视眈眈着,他便咽下劝说。

    等他高中,能保护好家人后,再带着他们游山玩水也不迟。

    刘妈妈没急着看礼物,心底只觉得孩子在外头挨饿受冻,人都瘦了一圈。

    甚至还说:“出门的时候身上还有肉,回来脸上都没肉了,可见是没吃好。”

    一听这话,姐妹俩赶紧放下游记,一个抓鸡,一个拿人参,忙得热火朝天。

    一会儿功夫,一桌子好菜摆了上去。

    “衍哥儿快吃,多吃点补补身体。”刘妈妈招呼道。

    顾望晴已经盛好了鸡汤:“哥哥,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顾舒颜没忘了章念,将他的饭碗堆得高高的:“阿念你也多吃点,这次多亏你照顾哥哥。”

    章念被说的脸颊都红了,有些不自在。

    毕竟瞒着家里的事情太多,他不太会撒谎,只能低头猛吃。

    见状,刘妈妈更是说:“阿念平时啥都吃,一点都不挑食,这会儿都吃成这样,可见这俩孩子出门没把自己照顾好。”

    顾清衍摸了摸鼻子,觉得刘妈妈误会了。

    但他没法解释,只能摔着筷子使劲吃,好让刘妈妈放心。

    一顿饭下来,顾清衍吃得肚皮微微鼓起,走路都像是老太爷。

    刘妈妈还不满意,说:“衍哥儿自小就不爱吃饭,每顿饭就吃这么点,饭量还不没有阿念的一半多。”

    顾清衍为自己辩驳:“娘,不是我吃太少,是阿念胃口大,别说我,咱们村也没几个能吃过阿念的。”

    “不过阿念是习武之人,你可不知道走了这一趟,他武艺增长不少。”

    “阿念,等歇会儿,你给她们表演一个,让她们见识见识。”

    章念一听,抹了嘴就站起来:“用不着歇一会儿。”

    说完跳到院子里,拿起棍子就虎虎生风的挥舞起来,一棍子下来噼啪响,看得三人都惊呆了。

    “啪啪啪!”顾舒颜使劲鼓掌。

    又奇怪的问:“阿念怎么忽然这般厉害了,出门前也没这么厉害呀。”

    章念被夸得脸红:“是夏柳大哥指点的。”

    “夏柳指点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阿念天赋异禀,若无练武的天赋,就算有名师也是白搭。”

    顾清衍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对着章念竖起大拇指。

    章念憨憨直笑,练了一场棍子又饿了,回去坐下来继续吃,将剩下的饭菜都洒扫干净。

    顾清衍看得十分羡慕,因为他此刻还撑着。

    吃饱喝足,躺到暖烘烘的被窝里,鼻尖还有阳光的味道,顾清衍整个人那叫一个舒坦。

    金窝银窝不如咱家狗窝,在这一刻凸显。

    顾清衍四仰八叉的伸开手脚,舒服似神仙。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166】

    【职业:童生】+

    【名望值:12668】

    顾清衍翻看着系统界面,积分还是那么难赚。

    去青州府之前,顾清衍都想好了,打算再去几个地方签到,将技能级别提升上去,赚取积分。

    可到了青州府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大部分时间他都闭门不出,别说签到了,光顾着上衙门了。

    顾清衍也不泄气,反正再过几个月就是院试,他还得去青州府,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倒是名望值是意外之喜。

    顾清衍还没彻底摸清楚名望值的来源,但可以推断,大概就是知名度问题。

    考中府试案首的时候,名望值只有2660,等到毒杀案结束,却暴涨到了12668。

    足足一万。

    青州亭书生中毒案闹得沸沸扬扬,顾清衍作为主要角色,名声自然也跟着传播出去。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12668个名望值,兑换成积分也有1266。

    加上原有的积分就达到了1432!

    就算预留怀王请上身的100,那也还有1332。

    顾清衍有些激动,1000积分,是系统商城的初始价格。

    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积分,购买商城的部分商品。

    什么叫富裕!

    这就是富裕。

    顾清衍第一次体会到富裕的感觉,摩拳擦掌看向系统商城。

    【储物空间:1000积分。】

    【可储存100立方米物品,空间内时间停滞,无法储存活物。】

    顾清衍划过,不屑一顾。

    曾经高攀不起的储物空间,但他现在已经发现了游山器的妙用,可以白嫖为什么要花钱。

    【百毒不侵:1000积分。】

    【服用后可百毒不侵,排毒养颜,延年益寿。】

    顾清衍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不错,虽然他还年轻不需要排毒养颜延年益寿,但百毒不侵谁不喜欢。

    尤其是他以前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养回来。

    但1000积分一颗,买了积分就没了。

    顾清衍下不了决心,决定再等等,毕竟积分存着,需要的时候能随时买。

    再往后看,顾清衍就感受到系统的疯狂溢价。

    【华丽衣袍:1000积分】

    【没有别的,就是好看。】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这个积分顾清衍是不可能花的。

    【金银玉器:1000积分】

    【价值不菲,可当传家之宝。】

    除了昂贵一无是处,拿出来都不知道塞在哪个老鼠洞安全。

    看了一圈,只有储物空间和百毒不侵比较实惠。

    只有那后头一连串0000000的,顾清衍看都不敢看,怕目标太大,失去信心。

    蓦的,顾清衍目光一顿,眯起眼睛来。

    【秘方大全:1000积分】

    【包含1000个实用秘方,每一个都是你发家致富的好帮手。】

    这个……似乎很有吸引力。

    顾清衍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有系统,不愁钱用,可别人却没有。

    自打他回到梅岭村后,大家伙儿都很照顾他,尤其是村长大伯,对他那是掏心掏肺。

    可梅岭村太穷了,能住砖瓦房的都少之又少。

    之前顾清衍看过,梅岭村山多地少,光靠种地糊口都难,村里的青壮都需要在农闲的时候,出门干活补贴家用。

    家家户户都过得紧巴巴的,能送孩子读书的绝无仅有。

    如今村里仅有那么几个读过书,能在城里找到正经活儿干的,都是顾童生还在的时候教出来的。

    顾清衍是不可能留在村里教书的,他志不在此。

    但总不能他一人发达,吃香喝辣,看着乡亲们挨饿受冻吧。

    他有钱可以补贴,但一直补贴也不是好事儿,容易将人胃口养大,闹出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来。

    【秘方大全】倒是个办法。

    系统出品的秘方大方,一千个,总能找到一个适合梅林村的吧?

    顾清衍咬牙,拼一把,买了!

    积分哗啦啦的消失,原本薄薄的册子落下。

    顾清衍赶紧打开看,册子虽然薄,里头记载的秘方真不少。

    牛黄清心丸?不行,梅岭村没有人懂医术,干这个太突兀,风险成本太大。

    四物汤、黄连解毒同理,顾清衍迅速翻过中医药方。

    一看,加起来得两三百个,顾清衍心底拔凉拔凉,继续往后看。

    美容膏?美白膏?胭脂配方?顾清衍再次略过,美容护肤的门槛儿是不高,但这东西考验手艺,推广也难,是个细致活儿。

    豆腐?大周有豆腐,是个苦力活,干得多挣得少。

    造纸?纸张昂贵,可以考虑,暂定。

    顾清衍从头翻到尾,看的两眼一抹黑,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都有些蒙圈。

    村长大伯一大早就来了,瞧见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自责道:“衍哥儿是不是还没睡饱,要不你继续睡,咱们明天再上山。”

    顾清衍立刻清醒不少,忙道:“不用,再睡就睡过头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山,村长大伯在前头念念叨叨。

    “昨晚上我就偷偷上山,告诉了你爹这个好消息,他一准等着你过去磕头呢。”

    顾清衍觉得这话多少有些惊悚。

    他看了眼四周山头,梅岭村就被包在一个个山头中间,幸运的是,陵川县是丘陵地形,山头都不算高。

    梅岭村距离陵川县县城也有路,不需要像真正的山村一样,去赶集都得翻山越岭。

    顾清衍爬到半山腰,忽然问:“大伯,您是村长,你觉得咱们村做点什么能挣钱,让大家伙儿的日子富裕一些。”

    村长大伯听了,哈哈一笑:“衍哥儿长大了,还操心起大家伙儿的生计来。”

    “哎,陵川县穷,梅岭村更穷,咱们这边山多地少,要想日子过得好,光靠种地可不行。”

    老村长也是琢磨过这些的:“你爹还在的时候,我们也商量过这事儿,他不愿意搬到城里头,留在村里头教孩子们读书,就是想让他们能读书认字,在城里头谋差使。”

    “就凭这个,咱们村都欠他的,不然他是童生,府衙的工作找不到,其他工作还不是轻轻松松。”

    “读书好啊,识字就是有用,你看大山,运气好当了个差役,也算半个公家人,往后日子肯定比他那两哥哥强。”

    “可惜,有天赋,肯读书的孩子少,后来你爹走了,这条路也断了。”

    即使如此,老村长也没提让顾清衍教孩子们读书的事情。

    他看得出来,顾清衍是有志向的,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穷山沟沟里。

    十六岁就考中童生,将来指不定能考中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他们梅岭村哪儿留得住。

    顾清衍也很赞同这一点:“读书是有用,要是有办法让乡亲们变得富裕,手中有了余钱,到时候就能送孩子读书。”

    “不只是识字,在镇上当掌柜小二,而是跟我一样正经读书,考科举走仕途。”

    老村长听着这番话也是很心动,临了却又叹气:“想法是好,可谁不想富裕,就是没法子,只能苦哈哈种地。”

    顾清衍觉得这问题也为难老村长了。

    大伯要有好办法,怎么可能掖着藏着,这些年吃糠喝稀的。

    他环顾四周,又问:“大伯,那咱们这儿有什么特产吗?”

    “咱们这儿能有什么好东西,一定要说的话,山上竹子多,竹笋吃不完。”

    村长大伯叹气:“竹笋吃不得多,吃多了胃疼,而且十里八乡竹子都多,不管是鲜笋还是笋干,都卖不出高价。”

    顾清衍也知道,这会儿正是吃笋子的时候,时常能看到有人赶集的时候,顺便带上一筐去卖。

    但一天下来,也就十文八文,卖不出高价。

    “除了笋子呢,就没别的了吗?”顾清衍追问。

    村长大伯指了指对面:“也有,那边山头上果子也过,但有一样算一样,都酸的很。”

    “除了贪嘴的孩子,没有人愿意摘了吃,那果子不放糖压根吃不下嘴,能酸掉老牙,更是卖不出去。”

    顾清衍一听,顿时来劲了:“什么果子?”

    “都有,野杨梅,杏子,你往旁边看,那几个山头一片一片的都是。”

    老村长还笑道:“就春天开花的时候好看,除了好看也没啥用了。”

    他们农村人讲究实在,这些果树中看不中用,也没有人会打理,都是天生天养的。

    顾清衍奇怪道:“为什么不好好打理,也许加了肥料,果子的口味就变好了呢?”

    “哪儿那么容易。”

    村长大伯摇头:“也有人仔细照料,可咱们这边的山地太贫,果子长不好。”

    顾清衍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大伯,如果做成蜜饯呢?”

    村长大伯一顿,摇头道:“也试过,但做出来的味道也就那样,废了不少糖,还卖不出去,最后都砸自己手里了。”

    看得出来,他为梅岭村也花了不少心思。

    顾清衍心想,自家胡乱做蜜饯,口味一般,自然是卖不出高价,还浪费糖。

    可若是有秘方,能将蜜饯的口味提上去呢?

    只要口味好,东西肯定不愁卖。

    顾清衍激动起来,他依稀记得秘方大全里包含着一些蜜饯的秘方。

    等给亲爹磕完头,回家就翻出来看,到时候一试便知。

    顾清衍对着亲爹的坟头,跪下来就哐哐哐磕了头。

    雷声轰鸣,他都习惯了,四五月份正是下雨的好时候。

    “大伯,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顾清衍说完,撒丫子就跑,一溜烟儿就下山了。

    村长大伯无奈摇头,觉得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气的很。

    他转身给弟弟上了香,脸上都是笑意:“衍哥儿一看就是你的种,聪明,仗义,对自家人也好,你放心,有他在,咱们顾家不会没落。”

    “那孩子对妹妹也好,晴晴颜颜都长胖了,你瞧了肯定能安心。”

    “老三,老三媳妇,你们在地下就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都好好的。”

    说着说着,村长大伯老泪纵横,忍不住想起已逝的两位弟弟,他这辈子就是没有兄弟缘,死了一个又一个。

    顾清衍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大伯正在坟头哭。

    他快步往家里跑,一口气回到家,冲进书房,摊开纸张就开始抄写。

    相比起各种各样的秘方,吃食的秘方也不少,其中光是蜜饯类的秘方就有三个。

    光看配料,最简单那个也需要十二种香料。

    最复杂的那个,零零碎碎的香料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六种。

    顾清衍自己不会做这个,看着只觉得不明觉厉。

    能被系统收录的秘方,肯定不简单。

    三个秘方,顾清衍很快就写完了,只是写完后陷入沉思。

    他直接拿着秘方给大伯,以村长大伯对他的信任,应该也会愿意尝试。

    但现在还是五月份,大部分水果尚未成熟,要尝试也得再等至少两个月,想要说服其他族人,还得有成品。

    顾清衍笑起来,他完全可以采买水果,自己先做三份出来。

    到时候请大伯和族人们品尝,尝过蜜饯的美味后,他们就会对蜜饯生意充满信心。

    等到水果大丰收的时候,今年就能赶上第一轮。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厨艺停留在初级35%,可能不够复原秘方的美味。

    顾清衍索性拿着秘方出门:“娘,我在青州府得到三张蜜饯方子,想试试看口味,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刘妈妈一听,一口答应:“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我正闲着无聊呢。”

    姐妹俩也过来凑热闹:“我们也来帮忙,不过现在还早,许多果子还没成熟呢。”

    “向阳的方向,有些果子成熟的早,我可以上山找找。”

    顾清衍忙道:“就用咱们周围山上的试,若是能成,咱们村就找到了生财的路子。”

    姐妹俩没多想,刘妈妈听了就知道他的想法,笑道:“一定帮你做好。”

    “上面有许多香料,我明天去镇上买,到时候你们去山头上采果子,带回家正好能用。”

    顾清衍点头,觉得这安排不错。

    这时候顾舒颜问了句:“哥,你在咱家后院种的是不是果树?”

    “什么果树?”顾清衍奇怪的问。

    顾舒颜说:“就是你去青州府之前,不是在后院挖坑撒了种子吗,那种子发芽了,都长成小树苗了。”

    “什么?”

    顾清衍惊呆了。

    他哪儿有撒种子,埋下去的不是紫河车吗?

    第60章 我发芽了 我发芽了

    顾清衍连忙往后院走。

    当初老仵作忽然出现, 将紫河车交给他之后就闭门不见。

    等顾清衍再次去找,人直接就消失了,摆明了没打算解释。

    顾清衍拿着那变质的紫河车吃不得用不得, 看着还挺渗人, 索性就在后院挖坑埋了。

    可人类的胎盘,怎么可能长出小树苗来。

    等走到后院, 顾清衍愣住了。

    只见熟悉的地方, 果然冒出一根嫩生生, 绿油油,挺拔不屈的小树苗。

    前后还不到两个月,树苗就跟吃了化肥似得, 长到了一米高。

    瞧见他出现, 小树苗高兴的晃晃悠悠, 树叶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像是跟他打招呼。

    顾清衍倒吸一口冷气。

    我种的自己?

    不对, 应该是巧合。

    一定是他把紫河车埋下去后,附近鸟儿衔来种子,正好落到了这地方。

    紫河车腐烂营养充足, 所以小树苗就长得分外快。

    顾清衍这样说服自己。

    下一刻, 他没法再骗自己。

    因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小树苗从绿油油, 变得金光闪闪。

    一个签到点赫然形成,顾清衍想忽略都没办法。

    地球人的胎盘能这么牛?还能长出树来, 莫非他是大周贾宝玉,出生自带种子?

    系统都出现了,顾清衍觉得眼前的不合理,都变得很合理。

    顾清衍靠近两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树苗见到顾清衍显然很高兴, 嫩生生的挥舞着小树枝儿。

    即使它不会说法,顾清衍硬生生感受到欢欣雀跃的心情。

    顾清衍微微挑眉,伸出手指,触摸到树干。

    【发现生命智慧树,是否消耗100积分绑定?】

    顾清衍心头一跳。

    啥玩意?

    生命智慧树,这名字听起来就牛气轰轰。

    顾清衍看向系统。

    【宿主:顾清衍】+

    【年龄:16】

    【积分:433】

    【职业:童生】+

    【名望值:8】

    不就是100积分,他花得起。

    【绑定。】

    【开始绑定生命智慧树。】

    【绑定中1%…2%…3%……】

    看着缓慢的绑定进度,顾清衍捏了捏嫩生生的小树苗,转身回屋。

    刘妈妈拿着秘方研究了一会儿,已经开始带着姐妹俩准备起来。

    第二天大清早,顾清衍一看,进度条还在30%挣扎,缓慢的让人流泪。

    刘妈妈带着章念进城采买香料。

    顾清衍就跟着姐妹俩上山采摘果子。

    三个人都背着小竹篓,顾舒颜叽叽喳喳,快活的像是一只小麻雀。

    她一边走,一边指着山头说:“哥哥,你往那边看,那一块都是杏树,不过这里的杏子可酸了,咬一口牙都倒了。”

    顾清衍顺势看过去,时间还早,杏子都还是青的。

    这么青,肯定是没法用。

    “有哪边的果子成熟了?”顾清衍问道。

    顾舒颜指向另一片山头:“那块的李子肯定熟了,不过也酸,还涩,吃不了。”

    “后头还有一块毛桃,应该也熟了,但品种不好,个儿特别小。”顾望晴也说。

    顾清衍立刻有了决定:“那咱们就去摘李子和毛桃,酸涩不要紧,都是用来做蜜饯的。”

    “行。”

    爬了半个时辰,三人就到了李子林。

    野生野长的李子树上挂满了果子,少数有被鸟雀啄食的痕迹,显然已经成熟。

    顾清衍摘下一颗,在袖子上一擦就往嘴里塞。

    “哥哥,别……”

    妹妹的提醒已经太迟,顾清衍酸的整张脸都皱起来,拧成一团。

    顾舒颜哈哈大笑:“我都说了很酸,哥你咋还这么虎。”

    “快喝口水漱漱口。”顾望晴连忙送上水杯。

    顾清衍喝了好几口水,嘴巴里那股子又酸又涩的味道都还没消失。

    没有经过任何优化的品种,李子的口感简直感人,怪不得山头上这么多也没有人来采摘。

    合着实在是没法吃。

    “哥,你吃这个,这个应该会甜一些。”顾舒颜挑挑拣拣,寻到一颗红彤彤,已经变得软绵绵的。

    顾清衍接过去,伸手一捏就爆汁,能把皮直接撕下来,显然是完全熟透了。

    他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味道果然好许多,不是酸涩,而是酸口里带着一丢丢甜。

    但涩味还是挥之不去。

    连着吃了两口,顾清衍点头夸道:“这个甜,还是颜颜会选。”

    “可惜这样的压根放不住,一压就坏,卖也没法卖。”顾舒颜感叹道。

    以前家里缺钱,姐妹俩也没零嘴可吃,时不时就会来山上采摘熟透的果子过过瘾。

    姐妹俩还想过采摘熟透的拿去卖,结果都没带到山脚下,果子就都破皮黏糊成一团,白费功夫了。

    顾清衍环顾四周,李子树不少,品种不好,山地贫瘠,出来的果子口味确实非常一般。

    以前他在李家的时候,也曾吃过庄头送来的李子,那一个个又打又红,味道也甜,跟梅岭村山头上的完全不同。

    也许可以引进别的品种,顾清衍心底转过这念头。

    三人开始采摘果子,做蜜饯的要求不高,不需要挑选熟透的那种。

    顾清衍也看到了姐妹俩口中的毛桃,跟李子一样品种普通,野生毛桃只有拇指大小,毛比肉多,浑身都写着我味道不行。

    幸好,个头虽小,倒还算饱满,因为上面毛茸茸的,顾清衍没直接下口,采摘了一些带回家尝试。

    没一会儿,三个竹篓就装满了。

    “这些应该够了,先回去吧。”顾清衍开口道。

    下山比上山难走,三人都背着沉甸甸的竹篓,走起来分外小心。

    顾清衍见妹妹走得歪歪扭扭的:“晴晴,颜颜,把竹篓给我吧。”

    姐妹俩不答应:“没事儿,不沉,这都没笋子重。”

    顾舒颜说着,还撒腿跑了两步。

    “慢点,别摔着。”顾清衍看得胆战心惊。

    顾望晴捂嘴笑起来:“哥,这儿我们熟,不会摔着的。”

    “是啊是啊,我们老来,倒是哥哥你跟紧了,别摔着。”顾舒颜也说。

    顾清衍哭笑不得,帮忙没成,姐妹俩反倒是担心他。

    他哪儿知道,在姐妹俩眼中,这位新大哥就不是能干活儿的人,尤其是刘妈妈总是念叨衍哥儿自小体弱,以前老是喝药。

    这番话深入人心,姐妹俩都觉得,哥哥才需要照顾,不像她们从小身体极好,很少生病。

    美好的误会下,兄妹三人一个接着一个,回到家中。

    刘妈妈已经回来了,看到果子也高兴:“这么多,看着倒是还成。”

    顾清衍从怀里头拿出一颗熟透的:“娘,你尝尝。”

    刘妈妈接过去咬了一口,评价道:“口味还成啊,这应该能卖出去才对。”

    “干娘,那颗是熟透的,不经放,哥哥放怀里头才没破皮。”顾望晴解释。

    刘妈妈又拿起一颗背篓里的,尝了口就皱眉头:“确实太酸了,倒牙。”

    再吃那颗熟透的,心底美滋滋的,口中的李子比蜂蜜更甜。

    这可是衍哥儿大老远,特意藏在怀里头给她带回来吃的。

    尝过味儿,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先把采摘回来的水果都清洗一遍,还得去皮去壳切块。

    顾清衍苦练的技能发挥了用处,他使刀子比姐妹俩都快。

    刷刷刷几下,果子的皮就完整的落下。

    再一切,一挖,果核直接被挑落到旁边。

    整套下来一气呵成,看得人酣畅淋漓。

    顾舒颜使劲鼓掌,像一只小海狮:“哥哥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再看自己刮皮去核,坑坑洼洼的,一点都不美观。

    顾清衍卖了个关子,语重心长道:“无他,唯手熟尔。”

    “你们去玩儿,这边交给我。”他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能干完,特解压。

    顾清衍沉浸在劳动中无法自拔,再次伸手一抓,竹篓都空了。

    放下刀子,顾清衍还有些意犹未尽,感叹道:“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一会儿。”

    刘妈妈哭笑不得:“赶紧歇一歇吧,干的时候不觉得,起来会腰酸背痛。”

    “哥,你过来吃点李子糖水,我刚做的。”顾望晴也说。

    顾清衍猛地起身,腰杆儿咯吱一声,差点别着腰。

    他捶着腰杆儿,觉得大意了,刘妈妈说的对,体力活干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停下来确实是腰酸背痛。

    舒展了一下筋骨,顾清衍尝了一口糖水,立刻竖起大拇指。

    “好喝,我妹妹做的绝世佳品。”

    顾望晴被夸得脸红,顾舒颜就在旁边哈哈笑。

    顾清衍喝了两口,无奈抬头:“笑什么,我说的是大实话。”

    顾舒颜就问旁边的章念:“阿念,你也喝,喝了说说口味怎么样。”

    章念也不含糊,走过去咕咚咕咚喝下去,最后一抹嘴说:“甜。”

    “就甜,还有呢?”顾舒颜又问。

    章念抓了抓后脑勺,看了眼自家顾大哥,才说:“喝完辣嘴巴。”

    顾清衍不同意:“你不懂,光是甜味难免太腻,余味回涩,很好的解决了这一点。”

    这下可好,除了他都在笑。

    刘妈妈出来说:“那你多吃点,原本我还觉得糖水味道不太成,想着喂猪算了,现在都归你。”

    顾清衍这下脸黑了:“娘,你不疼我了。”

    笑够了,刘妈妈才说:“直接做成糖水味道很一般,但也能入口,就是不知道做成蜜饯怎么样,这李子涩味太重了。”

    顾清衍提议道:“三个秘方,咱们都试试看,总有一个能成。”

    做蜜饯,熬煮的过程很重要,刘妈妈亲自操刀,每一样香料都用得精准。

    刘妈妈先制作糖浆,将香料跟糖分融合在一起,再把水果块加进去。

    火候也得十分注意,大了小了,都会影响最后的口味。

    顾清衍站在旁边,闻着那味道都觉得香甜,看着果子跟成品的糖浆融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人得时刻守在锅子旁边,不停的搅拌,不然一个不注意,糖浆就容易烧糊了。

    “顾大哥,这些桃核还要吗?”章念打扫着院子,拎着一小篮子桃核问。

    毛桃品种一般,肉少核大。

    肉质不怎么样,桃核倒是红润润的,看着色泽不错。

    顾清衍方才挖出来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将桃核都留在了小篮子里。

    “留着,我有用。”

    他也不在厨房里碍事儿了,走到院子里处理桃核。

    先拿着小刷子将桃核上细碎的果肉刷洗干净,再按照桃核的形状分类,摆在走廊下阴干。

    毛桃出的桃核,跟大周喜欢盘的核桃不是同一种,太小,品相也太差,上不了台面。

    但毛桃核也有自己的妙用。

    秘方大全里就有两个方子用到毛桃核,不过顾清衍留下来并非想入药,而是施展自己的木匠手艺。

    【技能:木匠初级14%】

    他的木匠手艺一直停留在初级,进度缓慢。

    顾清衍想试一试,在现实中使用木匠技能,系统中会不会提升。

    想干就干,第二天,顾清衍就对着阴干后的毛桃核下手了。

    一开始,顾清衍选择将桃核打磨,变成圆珠子形状,两头打孔串联在一起后,就成了一条桃核手串。

    因为还没盘过,桃核色泽不够红润,颜色暗淡,只有一颗颗圆滚滚的略显可爱。

    顾舒颜就看得很喜欢:“哥,我喜欢这个手串,能送给我吗?”

    顾清衍当然不会拒绝:“给,拿着玩。”

    顾舒颜立刻就带上了,美滋滋的拨弄起来,还说:“真好看。”

    顾清衍却不满意。

    这样的手串太普通,根本卖不出去,只能自家带着玩儿。

    想了想,他又开始折腾别的。

    挑了一颗合适的桃核,做成一个小篮子,桃核略显尖的形状,正好成为篮子的提手。

    一开始,顾清衍做的磕磕碰碰,不太顺利,篮子也有些扭曲。

    但慢慢他就上手了,第二个小桃篮圆润可爱,挂上红绳后,当手串,当项链都可以。

    顾舒颜立刻又挂在了脖子上,美滋滋的。

    成功做出了小桃篮,顾清衍又开始玩花样,篮子上刻字,那就是五福篮。

    篮子上雕刻花纹,就成了编织篮。

    还能做成铃铛、茶壶、花瓶、福袋、花生,十二生肖的小动物。

    顾舒颜尤其喜欢小兔子,顾清衍一口气给她做了九只,串在一起成了手链。

    “姐,你看,好不好看,哥哥给我做的。”

    小姑娘喜欢异常,欢欢喜喜的开始显摆。

    顾望晴也觉得好,点头夸道:“哥哥做的真好。”

    眼底忍不住有些羡慕。

    顾清衍注意到了,敞开篮子问:“你们都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喜欢尽管拿走,都不喜欢的话说一个花样,我给你们现场做。”

    顾望晴红着脸,蹲下来仔细挑选起来。

    “姐,你多选几个,你看,我有挂坠,有两个手串,还有个戒指呢。”顾舒颜撺掇道。

    顾望晴最后还是只选了一个挂坠,是个小花生,她很喜欢,立刻就带上了。

    刘妈妈选了个五福篮,章念喜欢圆溜溜的珠子。

    “真没想到哥哥还有这手艺,我还以为衍哥儿的手只会拿笔呢。”刘妈妈笑着说。

    顾清衍说:“核桃寓意好,是吉祥之物,而且桃核还有舒筋活血的作用,做成篮子还能驱邪避灾,到时候我送一些给大伯,可以让村里人多做一些,等到集市的时候去卖。”

    刘妈妈赞同道:“这法子好,虽然小小的一个,但看着喜庆,平时闲着就能做几个。”

    顾清衍点头:“不过桃核便宜,顶多能补贴家用。”

    估计还不如去镇上卖苦力挣钱多,这东西容易饱和,做的人多了,价格就贱。

    想让梅岭村发家致富,还得看秘方。

    蜜饯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成效,煮制后还得晾晒,以现在的前提,得过几天才能看到成效。

    不过顾清衍方才尝了一口,熬煮后,李子那种酸涩的口感已经优化了许多。

    顾清衍继续折腾桃核。

    其中有一只猴子他特别满意,活灵活现的,属实是他木匠工艺的巅峰之作。

    顾清衍收起来,打算盘好了串起来,等将来再见裴玄的时候,可以送他当个小礼物。

    收好剩下的桃核,顾清衍伸了个懒腰。

    【技能:木匠初级54%】

    顾清衍微微惊讶,雕刻了一条,居然增加了40%。

    这可比系统教学进度快太多了。

    顾清衍看着手中的木工刀,陷入沉思。

    也许他误会了系统教学课程,课程永远都只是课程,停留在教育的层面。

    想要将技能融会贯通,还得实践。

    顾清衍立刻腰不酸腿不疼,很想立刻将其他无法提升,一直止步不前的技能都提升一遍。

    可惜夜色已暗,顾清衍只得强压兴奋,打算明天再试试。

    他以前太狭隘了,总以为刷技能只能在系统教程内,现在才领悟到,现实中才是真绝色。

    也是,技能得落到实处,得真正掌握,那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技能。

    顾清衍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人生找到了新的刷分办法。

    再看生命智慧树绑定的进度条,过了一整天,已经迈步到了78%。

    顾清衍心想,也许睡一觉醒来,进度条就能拉满100%,他就能见识一下新技能。

    生命智慧树,这么牛的名字,会爆出什么来呢?

    生命之泉?

    智慧灵根?

    还是两样都有,想想都觉得开心。

    带着美好的希望,顾清衍美滋滋的睡着了。

    【绑定中98%…99%…100%。绑定已完成。】

    【恭喜宿主获得一棵生命智慧树,树灵成长中,请宿主自行摸索。】

    【生命智慧树乃稀有品种,请宿主精心照顾,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顾清衍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迅速翻看系统。

    “真的绑定成功了,又是自行摸索,生命智慧树到底有什么功能?”

    顾清衍睡不着了,索性披上衣服往后院走。

    夜色中,生命智慧树散发着点点荧光,在月光下宛如仙女下凡,不需要点灯都明晃晃。

    顾清衍激动的伸出手指,触摸着叶片。

    柔嫩的叶片,在此刻轻柔的回应,似乎在跟他交流。

    顾清衍微微挑眉,感受到生命智慧树传递过来的欢喜,然后呢,没有了。

    没有生命,也没有智慧,只有一棵树。

    顾清衍眉头一拧,这可是100积分,绑定后就这样?

    他要一棵树的亲近做什么?

    顾清衍对着眼前的小树苗上下其手,从叶片到树干都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系统,你这是虚假宣传,生命智慧树就这样?”

    【请宿主自行摸索。】

    顾清衍心底拔凉拔凉的,觉得自己上了系统的当。

    莫非是看他积分富裕起来,所以变着法子消耗积分,资本家都喜欢来这一套。

    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

    顾清衍挑了挑眉,捏了下叶片:“小家伙,你有什么本事,亮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叶片不懂人类的渴求,只是一味讨好贴贴。

    小树苗能有什么错,都是狡猾的系统。

    顾清衍叹气,弹了下叶片。

    “得了,我回去睡觉了,你也好好休息,多吸收日月精华,争取成为符合你名字的厉害家伙。”顾清衍说道。

    他转身回屋,一鼓作气躺进被窝。

    顾清衍呼呼大睡起来,将一百个积分抛之脑后。

    蓦的,梦境裹挟着顾清衍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夜色之中,还在院子里练剑的人是裴玄。

    他身穿玄色劲装,剑光如银,寒光闪烁。

    顾清衍看呆了,他知道裴玄武功好,但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练剑,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处,那叫一个帅气。

    他使用怀王请上身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帅。

    顾清衍为自己的帅气沉醉,用力鼓掌叫好。

    可惜,裴玄一味的练剑,并未察觉他的存在。

    顾清衍有些遗憾,认定自己在做梦,一点儿也不害臊的指点江山,试图让裴玄多练一会儿。

    这般威武霸气的剑法,顾清衍觉得自己能看一辈子。

    但看着看着,他就变得疲倦起来,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个踉跄,彻底睡着了。

    梅岭村老顾家,顾清衍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睡得更香,嘴角都带着笑容。

    京城,裴宅。

    裴玄收回佩剑,目光冷厉的看向前方。

    下一刻,一道剑气袭出,破开半空,正中后头的院墙,留下一道深痕。

    空气中什么都没有。

    裴玄疑惑的拧紧眉头,就在方才,他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直火辣辣的盯着自己。

    半晌,裴玄自嘲一笑。

    这次回京后,他总是时不时想起顾清衍。

    时隔一个多月,也不知道他考中童生没有,如今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每次想完,裴玄又有些懊悔,他无缘无故想到顾清衍的次数太多了。

    频繁到影响了他的思绪,总不自觉的想离开京城,前往青州府。

    这不像他。

    “少爷,国公爷有请。”黑暗中,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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