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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陪伴

    谢白鹭从凌凇身后探头出去,表情茫然:“爹,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谢白鹭神情上的无辜恰到好处,以至于程威滞了滞才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同样意思的问话,气势却矮上了许多。

    谢白鹭道:“阿玉来寻我问一些修炼上的问题,我正与他说呢。”

    凌凇作为曲玉,这时候也配合地淡淡道:“姐姐帮了我许多。如若不然,我也不能在试炼中夺得第一。”

    自己这一双儿女在试炼中夺得第一第二的好成绩,程威自然是面上有光,见二人坦然,他也不禁怀疑是自己多心了,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随后提醒道:“今后还是要避嫌,讨教时别关门。”

    谢白鹭受教:“还是义父考虑得周到,女儿明白了。”

    程威对凌凇这个新婚妻子带回来的继子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便走了。

    凌凇待程威走后看向谢白鹭笑道:“姐姐这是敢做不敢认么?”

    谢白鹭微笑:“敢做什么?我们如今只是姐弟。”

    凌凇眼眸带笑:“好,我会努力的。”

    他走近一步,抓起谢白鹭的手道:“只是,姐姐也要给我机会。”

    谢白鹭抽回手道:“爹刚走呢。而且……机会是自己争取的。”

    她轻推凌凇,将他送出了自己的房间。

    凌凇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肌肤的温热触感似还在残留在上面,他蜷缩起手指,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股温热困住。

    她的若即若离他不觉得不满,反而让他觉得有挑战性,很有意思,只是他一直有种不真实感,其中还包裹着一些焦躁。

    就好像这些本都不属于他,他只是冒名拥有了一切。

    空握的手指骤然握紧,他抬眼看向蔚蓝天空,先前略有些不安的双眸骤然坚定。

    哪怕不是他的又如何?那就抢到手。

    接下来的时间,又是一个跳过,谢白鹭的记忆里多了她和凌凇时不时真正讨教的内容,以此来应付程威,随后他们接到了一个任务,要去剿灭为祸一方的妖修。

    那妖修据说是一只刚晋升金丹的狼妖,派在试炼中杀了不少金丹妖兽的凌凇去刚刚合适。

    同等阶相比,开了智的妖修比妖兽更厉害,所以凌凇也不能单枪匹马去,再加上一些程家人,这样既能让弟子们得到锻炼,又能保证安全。

    这一次,带队的人是谢白鹭,而那个在试炼中被凌凇坑得很惨的程速也在。

    程速如今已恢复健康,甚至连精神状态都恢复了,看到谢白鹭和凌凇面上还隐有傲色。

    谢白鹭觉得这程速好像是男频无脑打脸爽文中的男炮灰,明明都已被打脸好几次了,还能一次又一次地送上来被打,着实坚韧。

    但其他人又显得正常许多。

    托前一次试炼的福,程家子弟都听说了凌凇的大名,对他的态度也以友好居多,还有人去找他攀谈。

    凌凇面对那些人时话很少,但应对还算得体。

    一行人在谢白鹭的带领下前往讨伐狼妖。目标在千里之外,一行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花了两日,终于在傍晚赶到了狼妖所在的通天山附近。

    谢白鹭要求所有人原地休息,等到了白日再进山讨伐。

    程家弟子都有些紧张,各自找地方歇着。

    谢白鹭和凌凇则完全不慌,他们就怕找不到狼妖,不怕那狼妖本事高强。

    凌凇在程家程威的眼皮底下收敛许多,出来后便不怎么控制了,谢白鹭刚坐下,他便贴过去,没话找话:“姐姐明日有什么计划?”

    按照程家给的任务描述,这狼妖在短短十日间屠灭了两个村子的凡人,这才惊动了程家,除了狼妖是刚晋升金丹,并未给出更多的消息。

    谢白鹭道:“明日找到狼妖,杀掉他,回家。”

    凌凇笑出了声,对上谢白鹭瞥过来的视线,他缓声应道:“姐姐说的极是。”

    谢白鹭冷睨他一眼:“那你有什么高见?”

    凌凇悄然伸手捏住她的小指讨好地捏了捏,灿然一笑:“我们今日便能找到那狼妖。”

    谢白鹭挑眉:“晚上不方便。”哪怕是修士,晚上看东西还是比不上白天。

    她尝试想抽出自己的小手指,哪知她一用力,凌凇就似没骨头似的,顺着她的力道靠了过来,温热气息落在她耳旁,声音清润含笑:“他不是在那么?”

    他指了指谢白鹭侧前方的位置,抬起的手臂像是圈住了她。

    谢白鹭:“……?”

    她一把推开凌凇,跳起示警:“敌袭!”

    听到谢白鹭的示警,程家子弟反应也很快,纷纷靠拢过来,围成一个圈子防御。

    凌凇遗憾地收回手,起身道:“胆子很大嘛,竟然没跑。”

    凌凇说的是悄然靠近却被发现的狼妖。

    虽然他们这边程家人很多,但都是筑基修士,那狼妖是金丹妖修,自然不怕,因而被拆穿了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甚至大喇喇地站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小崽子,莫非是来给老子送口粮的?”狼妖慢慢走过来,边走边大言不惭地高声嘲讽道。

    谢白鹭道:“阿玉,你先看着,若我们不敌,你再出手。”

    这样好的实战机会,谢白鹭又怎会放过?她拔剑便率先冲了上去,而其余程家人见状,也毫不畏惧地跟上。

    凌凇怕远了救援不及,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谢白鹭身后,一双眸子紧紧锁住她的身影。

    狼妖此刻是人形,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但却特别反差地拿着一柄细剑,抬手便将谢白鹭的一道剑气拦住。

    “一窝的筑基,还真是来送死的!”狼妖见自己轻而易举便拦住了谢白鹭的攻击,当即也彻底放下心来,这就是一群来送死的筑基修士,他们竟然不知道他已是金丹了吗?

    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他今日便教教他们什么叫有来无回!

    谢白鹭没有理会他的话,依然继续着自己的攻击,剑气如同不要钱似的斩向狼妖,却没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这狼妖别看身形如此魁梧,却很灵活,轻轻松松便避开了谢白鹭的袭击。

    其余赶过来的程家弟子,打起来缺乏一些配合,就更是对这狼妖无可奈何了。

    狼妖也没注意一直没出手的凌凇,在他眼里,那不过是个刚筑基的修士,根本无关紧要。他并不十分认真,戏耍着程家弟子,时不时重伤轻伤两个。

    眼看着还能战斗的程家弟子越来越少,谢白鹭自己也负了伤,今日份的实战够本了,便扬声道:“所有人退下,阿玉!”

    程家弟子在真正面对金丹妖修时早感觉到了境界上的压制,正苦不堪言地支撑着,要不是凌凇就在一旁尚未动手,他们早想办法跑了,此刻一听谢白鹭的命令,当即后撤。

    凌凇本就在一旁,闻言听话地上前,接下了狼妖的攻击。

    这狼妖一开始对上凌凇时还觉得自己只要一两剑就能杀了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打越心惊。

    明明这人修就是个刚筑基的小修士啊,怎么可能在他手底下撑那么久?而且对方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个青涩的筑基修士,可偏偏他左看右看都只能看出这就是个筑基!

    狼妖心中翻腾,为免夜长梦多,他当即下了杀手,想要尽快将凌凇杀掉。

    可是,哪怕他的速度比方才更快了三分,灵力也多了几分,对面与他对决的人修却始终能跟上他,这种笃定,就好像……就好像不管他用出多高的修为,对方都能跟上!

    狼妖终于感到了大事不妙,觑了个空档,转身就跑。

    可是,凌凇盯上的,又怎么会轻易让对方逃走了。

    一道危险的剑气挡在了狼妖逃走的退路上,凌凇笑道:“方才没跑,这会儿也不用跑了。”

    狼妖心中顿觉惊恐,只能回过头豁出去跟他拼了。

    谢白鹭一边包扎着手臂上的小伤,一边观察着凌凇跟狼妖的对决。她也当好了领队,提醒程家弟子:“好好看。”

    程家弟子们不用谢白鹭提醒都在认真地观察这场战斗,越看越是钦佩。

    他们都是筑基,刚刚又跟狼妖打过,很清楚面对狼妖时压力有多大,可看曲玉呢?明明他只是筑基,修为还不如他们,但他的每一道灵力都用在了点子上,哪怕是面对一个金丹也丝毫不落下风。

    程速很别扭,但却不得不看凌凇和狼妖的战斗,越看便越是心惊,越是在心中生起别扭的佩服。

    这场战斗,程家弟子们都是捏着一把汗看的,可谢白鹭却知道结局毫无悬念。

    最后果然以凌凇一剑砍下对方的脑袋为结局。

    凌凇收好噬殇,走回到谢白鹭身旁,盯着她的手臂蹙眉道:“你受伤了。”

    谢白鹭动了动已经包好的手道:“小伤,已经好了。你干得真棒!”

    其余程家弟子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着,今日这一场对决,对他们来说都颇有助益。

    可凌凇却一声未应,只沉沉地看着谢白鹭的伤,心绪翻滚。

    有两道声音在交缠,一道在说不过是小伤而已,另一道在说,是他的错竟让她受了伤。

    随后他释然,确实只是小伤,但哪怕是这样的小伤也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就在此时,有一道声音怒吼道:“是谁杀了我的弟弟!”

    谢白鹭蓦地抬头,便见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蹲在已死的狼妖身前,抱着狼妖的无头尸身痛哭流涕。

    那个人身上气势很盛,至少是金丹中后期妖修。

    这回谢白鹭可不敢上前找死,而凌凇也挡在谢白鹭面前,盯着那个新来的狼妖哥哥。

    狼妖哥哥旁若无人地痛哭着,最后一抹鼻涕,取出两只铜锤一样的法宝,便冲着这边跑来。

    “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为我弟弟陪葬!”

    程家给的情报里只有一只狼妖,可没想到人家是一对兄弟,而且兄长的修为还很高。程家弟子们只觉乌云罩顶,今日必死无疑。

    哪怕是曲玉,他能杀一个金丹初期的妖修,还能杀更厉害的吗?

    众人纷纷避开,而狼妖哥哥的第一个目标正是亲手杀了自己弟弟的凌凇。

    谢白鹭自觉退后不当拖后腿的,她继续观察着凌凇的战斗。

    凌凇在杀前一个狼妖时比往日多费点力,换成秘境外是绝不可能的,可见在这个秘境中,对他战斗力的影响非常大。那么,这个上限在哪里呢?

    谢白鹭看顾着程家子弟退后,她觉得凌凇不会这么轻松死在这里,但他要是真被秘境影响没有激发血脉因而死了……那她当然是赶紧抛下这些程家弟子跑路啊。

    只不过那时候,这秘境只怕要因死了一个主角而引发巨大变化。

    凌凇应对这狼妖哥哥很吃力,但他面上并无异色,照旧带着浅笑,像是在享受着这样的战斗。

    而狼妖哥哥在看到一时半刻拿不下凌凇之后,竟然丢下凌凇,径直冲谢白鹭而来。

    她登时一边出声一边抵挡:“所有人散开,躲避!”他们这些人可不是这狼妖哥哥的一合之敌!

    面对这狼妖哥哥的一击,谢白鹭的防御手镯闪了下就报废了,抵挡的剑断了,腰腹被那铜锤狠狠划过,若非凌凇及时赶到令狼妖的袭击偏移,她的结局如何便不好说了。

    程家弟子闻言全都听话地撤退,面对这样的修为差距,他们留下都只是在送死。

    在凌凇拦截了狼妖哥哥之后,谢白鹭担心凌凇分心,便喊道:“阿玉,你专心对敌!”

    她一边说一边捂着满是血的肚子后撤,退到足够远才赶紧坐下拿出丹药疗伤。

    凌凇那边动静很大,在看到谢白鹭被伤了之后,他面上终于不再有那种悠闲的神情,眼神凝冰,简直要将狼妖哥哥冻死。

    他前一刻才想着不能再让她受伤,哪知下一刻她便又在他眼皮底下伤了,还伤得更重。

    噬殇因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心情而嗡鸣,凌凇紧握噬殇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止,他的修为不该只有如此……

    随着他怒意的飙升,他的修为也在迅速提升,在几息之间便提升至金丹期,看得对面的狼妖哥哥目瞪口呆。

    凌凇不再受制于灵力的限制,噬殇在他手中划过一道道足以切割人命的光芒,暴风雨般袭向狼妖哥哥。

    不远处的谢白鹭比狼妖哥哥还目瞪口呆,她以为的上限是凌凇看似筑基初期,但实际上修为不止,没想到他还能冲破人设至此,连表面上的修为都能改变!

    凌凇修为提升之后,战斗的结果再无悬念。

    在杀了那个狼妖哥哥之后,满面森寒的凌凇慢慢走向谢白鹭。

    谢白鹭紧张地看着凌凇,没想到随着他的走近,他的修为在一点点降低,到了她跟前时,已是恢复成了筑基初期。

    他就这么站在谢白鹭跟前,不愿远离,但似乎也不敢靠近,双唇紧抿,十分不渝的模样。

    谢白鹭开始害怕。

    在谢白鹭的害怕累积到产生行动之前,凌凇在谢白鹭跟前蹲下,抬手便要往她腹部那边探去,被她摁住了手腕。

    凌凇放软了表情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谢白鹭道:“已经止血,你不必担心。”

    凌凇看着谢白鹭,她也看着他,两人对峙片刻,他妥协道:“你不如变回原形,伤口小些,好得快。”

    谢白鹭:“……”那也要她能变才行啊!

    谢白鹭道:“我不。”

    凌凇眉眼微抬,笑得促狭:“姐姐是不肯让我看到你的原形吗?”

    谢白鹭:“你别想看。”

    凌凇的目光落在谢白鹭腹部,口中敷衍道:“好,好,我知道了。上回你也帮我处理了伤口,这回应当我回报了。”

    谢白鹭心道,你伤的是手臂,我伤的是肚子,那能一样吗?轻轻一扯衣服就能完全走光了好吧。

    这会儿腹部血肉模糊,衣服层层叠叠很多,才遮住了她的伤处,实际上她整个腹部这会儿都在漏风,一会儿她还得换一身衣裳。

    她万分庆幸当初在白岩城一口气买了十套衣服,这会儿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谢白鹭语气坚决:“不用,我自己可以。”

    凌凇凝视着她,忽而轻轻一叹,语气似叹息似试探:“姐姐,你似乎对我防备心很重。若非我脑中记忆清晰,便要怀疑我过去是否伤害过你了。”

    谢白鹭呼吸一顿,便又强作镇定,反将一军:“你明知我伤处不便,非坚持要为我处理,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你若要这么想,也不算污蔑我。”哪知凌凇却顺着她的话认了下来,那双狭长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我喜欢你,自然时时刻刻想亲近。”

    他又凑近些许,眼眸含笑:“我又不是畜生,自不会在姐姐受重伤时做些什么,你在怕什么呢?”

    微凉的长指轻轻落在谢白鹭耳侧,凌凇喃喃:“你还在介怀我当日所说想杀你一事么?”

    谢白鹭心想,你不是想杀我,你是已经在尝试杀我许多次了。若非这秘境,我早就死了。

    染血的手掌轻轻按在凌凇手腕上,她认真看着他道:“那你能保证,今后绝不会对我下杀手吗?”

    这问题令凌凇诧异,他在她眼中,原来是随时会对她动杀机的人么?

    他也时时在疑惑当初为何会有想杀她的念头,明明他几乎对她是一见倾心。

    但那一切都过去了。两人间的相处让他内心感到了平静,他此刻早已没了想杀她的念头,只想与她一起如现今这般安然陪伴着过下去。

    凌凇抬眸看着谢白鹭,头却一点点低下去,最后薄唇在她还沾染着暗红色血液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保证。”他声音很轻,语调笃定。

    谢白鹭心弦微动,这一刻她从他身上看到了认真,让她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遗憾的是,这保证只在他依然是“曲玉”时才有效。

    她意味深长道:“希望你可以永远记住今日。”

    虽然她作为谢白鹭的记忆压过了作为程萱的,但实际上程萱的记忆对她来说跟真的一样,她每次跳过一些时间时都要恍惚一阵,弄不清自己是程萱还是谢白鹭,她不信这些记忆对凌凇完全没有影响。

    倘若她能靠着秘境中的记忆活下来那最好,若是不能,那留下这些记忆来恶心他一下也好。

    最后还是谢白鹭自己处理了伤口,她让凌凇放哨,她自己躲在树后,拿白布将腹部裹了几圈,又换了身干净衣裳。

    谢白鹭又跟凌凇对了下口供,说是有路过的高人带走了狼妖的哥哥,让凌凇把那具尸体给处理掉,免得尸体上的伤痕被人看出端倪。

    以凌凇表露出来的修为,怎么的都不可能杀死那狼妖的哥哥,只能编造一些听起来很扯,但对方又找不到反驳方向的理由。

    凌凇并不问为何要这么做,谢白鹭也松了口气,等他弄好了才往天空发信号让程家人回归。

    没一会儿,程家弟子便陆陆续续回归,倒是一个没少。

    众人对于凌凇的说辞觉得古怪,但也认定了凌凇杀不死那个狼妖的哥哥,因而只能相信。

    一行人继续休息,既然来了,杀了狼妖之后也要去通天山上看看狼妖有没有别的同伴,还有没有其他隐患。

    第二天,谢白鹭的伤已好了许多,将所有人分成几队,分开巡逻,天黑前在山下集合,有问题就发信号。

    谢白鹭跟凌凇一组,等离开那些程家人之后,凌凇道:“你的伤果真没事了?”

    谢白鹭道:“真没事了。修士没那么娇贵。”

    凌凇道:“你在我这里可以娇贵。”

    谢白鹭诧异地看他,神情微妙。他这是要自发往霸总方向进化了?

    她摆手:“不需要。”

    摆动的手却被凌凇抓住,他眉目认真:“我知道你从不愿意依靠别人,但你可以更信任我一些。”

    谢白鹭挣脱不出被他紧握的手腕,便只轻佻一笑:“那也要弟弟你能值得我信任啊。”

    凌凇手腕一翻,反手握住谢白鹭的,含笑道:“终有一日。”

    巡视很快结束,没有问题,一行人便结束了此次任务,打道回府。交任务时,关于狼妖哥哥的说辞虽然令程家人诧异,但他们又没有撒谎的必要,因而也就认了这个说法。

    在这一次妖修任务之后,谢白鹭便时常发觉凌凇经常若有所思地观察她,看得她有些胆战心惊,害怕是他也快冲破自身人设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时间上的跳跃,他们继续在程家修炼,交流,程速日常来找打脸,其余程家弟子日常崇拜凌凇。

    等谢白鹭再察觉时间的正常流动,“记忆”中已过去了风平浪静的三个月。

    时间恢复流动时,谢白鹭的房门也被敲响,程威之后走了进来。

    他踌躇片刻,对谢白鹭道:“阿玉要走了。”

    谢白鹭面露诧异:“他要去哪里?”

    程威道:“这是我与他娘的决定。他不适合留在程家。”

    谢白鹭看他眼神略微有些闪烁,便明白过来,这是两位家长打算棒打鸳鸯了。

    哪怕凌凇和她在程家再克制,总有一些眼神和气氛变化骗不过旁人。

    谢白鹭道:“爹,如果你们是在担心我跟他会逾矩的话,我保证我跟他没什么的。”

    反正她一直在撩但不回应,确实没什么嘛。

    程威道:“程家是大家族,容不下这些。我跟他娘已经决定了。”

    程威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见凌凇已站在门口。

    凌凇浅笑:“当初是你们要我来程家,今日也是你们要赶我走。”

    程威忙道:“并非赶你走,只是为了避嫌。”

    凌凇越过程威望向谢白鹭:“既然你们看我们嫌的话……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程威面色微变,看向谢白鹭道:“萱萱,你在程家多年,早已是程家人,不可做傻事。”

    谢白鹭知道,从程萱记忆中看,这个义父待她很好,真将她当女儿看待,程威确实是在真心为她考虑。

    谢白鹭道:“可是爹,这又算什么傻事呢?”

    这算双向奔赴好吧。

    她走向凌凇,过往的拉扯,就为了这一刻的坚定。

    凌凇双眸定定看着谢白鹭,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但程威却伸手拦住了谢白鹭:“萱萱,你不能走。”

    谢白鹭道:“我可以不走,那让阿玉弟弟也别走。”

    程威怒道:“你这是非要气死爹不可?”

    谢白鹭道:“我只是觉得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赶走阿玉非常不理智。他既已是程家人,我们就该维护他,真心拿他当家人看待,怎能如此草率便赶他走呢?倘若爹身不由已,那我愿意以家人的身份陪伴在他身旁,免他受家人厌弃之苦。”

    谢白鹭说这些话也是带着小心机的,这话看似在说曲玉,实际上说的是凌凇,他爹被关,他亲妈不喜他又因为忌惮不得不虚与委蛇,他小时候备受欺凌,整个凌家没有人拿他当家人看待。

    可是!她!愿意以家人身份陪伴他!只要他点头,那他将拥有漂亮善良可爱贴心的家人一个,赚大了!

    凌凇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以幽深双眸定定看着谢白鹭,也不知她的话能在他心中留下几分真正的涟漪。

    程威看着像是被谢白鹭的话说服了,说到底,两个人的关系确实从来没有真正越界,甚至连个亲吻都没有,怎么说都行。

    最后程威叹道:“算了,爹不管了。你们……莫要辜负爹的期望。”

    程威走了,凌凇没走,他含笑走到谢白鹭跟前,低声道:“我娘来找我了,我便知道他也来寻了你。”

    他似很是愉悦,再问道:“你真愿意跟我走?”

    谢白鹭笑道:“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离开。”

    凌凇心神微晃,孤零零……确实,虽然他还有娘亲,但他觉得他似总是一人,但如今,她说愿意陪他一起。

    他轻笑:“那我们可真要让你爹失望了。”

    谢白鹭轻哼:“谁说的?我说的是家人,懂么?”

    现在感情的火候明显还不够足,当然要再继续吊着啦。

    凌凇也不在意,类似拒绝的话,她早已说过许多次。无所谓,反正她迟早会同意。

    到时候,这程家不待也罢,他们可以结伴游览各地,做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待凌凇走后,时间继续往前流淌。

    而在秘境之外,已有四个面具人到了附近。

    黑面具人道:“我已试过,这秘境如今正在运转,无法进入。我看不如强拆了事,免得那小子在秘境中又得了什么机缘,他的升境速度太可怕了!”

    白面具人道:“何必着急?他升境再快,还能打得过我们四人?”

    另一个人红面具人道:“等。”

    还有一个青面具人附和:“若强行破了这秘境,不慎弄死了凌凇,那便不好了。我们可没有时间等第二个凌凇长成。”

    若非前些时日听说凌凇的修为已到金丹巅峰,他们也不会改变想法提前来收割。

    这才多久,他就又升了一个小境界,他的天赋着实令人震撼,已远远超过他的父亲。只怕他们再犹豫个一两个月,他就能成元婴,到时候是真的不好控制了。

    黑面具人很不赞同,他是四人中性子最急的,但见其余几人都不赞同自己,他便也沉默下来。

    四个面具人便静静地等待着,等着秘境重新开启,将凌凇抓住带走。

    秘境之内,谢白鹭记忆中却迈过了数年时间。

    在这几年时间里,她和凌凇的修为各有增长,特别是凌凇,如今已跟她修为相同,两人共同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已成了颇为默契的“战友”。

    至少谢白鹭是这样定义的,跳过的时间里她的行为也遵循了她一贯不肯答应的态度,因而他们至今还只是单纯的姐弟。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谢白鹭和凌凇在家中长辈的带领下出远门,进行为期三年的历练。

    谢白鹭和凌凇在程家弟子的队伍中就是最亮眼的存在,两人并肩行走,总有人在暗地里交换着视线。

    谢白鹭和凌凇都不在意,旁人要看就让他们看好了,而且他们之间确实有猫腻,只是从来没摆在台面上而已。

    到了一处地界,程家带队出来的一位金丹长老道:“你们随意去四下看看,有危险要及时通知。”

    众人全都应下,便各自组队,去往不同的方向。

    谢白鹭照旧坦荡荡地跟凌凇一起,临行前还被那金丹长老看了一眼,她当没看到。

    她有种预感,可能这个秘境快到头了。中间跳的时间越来越长,可能是他们各自的考验快到了。

    她不经意看了眼凌凇,也不禁有些恍惚。

    那好几年的时间是跳过了,但相处的记忆却像是真实存在的,连带着她看凌凇的感觉都亲近了许多,就好像她真是跟他相携度过了那么多年。

    她这个冲破人设的都这样恍惚,只怕凌凇更甚。

    二人离开得足够远之后,凌凇便自然地牵起了谢白鹭的手,她没躲,两人并肩向前。

    正走着,凌凇突然脚步一顿,松开谢白鹭后快走两步,从路边捡起什么,又快步走回来递到谢白鹭面前。

    他手中的是一丛绚烂的蓝色花簇。

    谢白鹭一怔,随即感动坏了,他竟然学会了送她正常的礼物。

    她正要接过,却见凌凇诧异地往后缩了缩手道:“别碰。”

    谢白鹭:“……?”不是送给她花吗?不能碰的花,送她干嘛!

    凌凇指了指花瓣道:“花瓣有剧毒,但有一种能寻灵矿的鼠妖很喜欢这种花,你想抓吗?”

    谢白鹭:“……”她就不该抱有正常的期望。

    算了算了,送灵石送法宝送灵矿不比送能看不能用的花实用?

    她微笑点头:“好啊。”

    凌凇趁她笑着便往她手上套了条某种矿石雕琢出来的细链子,雪白色的链子冰冰凉凉,颜色莹润,这才是他这次真正想送的东西。

    他道:“这是我央娘炼制的,能抵御金丹中期一击,喜欢吗?”

    谢白鹭很喜欢这条链子的颜值,但不是凌凇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假的,一出秘境就没了。

    但对上他暗含期待的目光,她欢喜地点头:“喜欢!”

    他伸手扶住谢白鹭的肩膀,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便将她抱在怀里。

    “你的考验结束了么?”他轻抚她的长发,期盼低语。

    这几年,他们日日相处,不是道侣胜似道侣,哪怕她从不在嘴上应下,他也知道她心里有他。

    谢白鹭反问:“你说呢?”

    凌凇轻笑一声:“要我说的话,你对我用情至深,非我不可。”

    谢白鹭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下,凌凇岿然不动,握住她的手包住:“程家那边,迂腐无趣,不如我们就此离开。”

    谢白鹭思忖一瞬,暂且离开程家的话,他们可以更方便“谈恋爱”,这么几年的朝夕相对,也到了该进一步的时候。

    谢白鹭动了动手指,指甲在凌凇指腹间轻轻刮过,她爽快地应下:“好啊!”

    凌凇没想到她这次竟会答应下来,过去几年他不是没提过,但她总是不肯,他便也随她。

    他松开她,目光灼热:“不反悔?”

    谢白鹭扬唇笑道:“你若对我不好,我就跑呗,天下之大,你要能再找到我,算你厉害。”

    凌凇心头一紧,脑中莫名生出一个身影不住奔逃,而他紧追不舍的画面。

    他定了定神,甩掉那令他不安的画面,笑应道:“那我可一定会将你捧上天,免得你找理由抛下我。”

    谢白鹭哼笑一声:“你要说到做到才行。”

    凌凇道:“我若做不到,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可好?”

    谢  白鹭眸光闪动,真心实意地用力点头:“好!”

    两人定下未来计划,手牵手继续前一刻的事,去寻找鼠妖的踪迹。

    走到某处时,凌凇忽然拉着谢白鹭的手腕往后退,可已来不及了,笼罩他们的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秘境。

    待谢白鹭恢复视觉,看到的便是一个处处都是正在喷火的火山群,空气中满是火山灰和硫磺的臭味,这宛如地狱的场景令人惊叹。

    她四下张望,却没看到凌凇的踪迹。

    谢白鹭最开始以为这里是邪魔领域,她甚至都给这邪魔定好了“火魔”的名字,但是她静静站了会儿,就看到不少奇形怪状的妖兽从远处经过。

    邪魔领域跟秘境的其中一个区别是,除非是从外界吸收,不然邪魔领域之中不会有别的生命。

    这里多半是个秘境,而且还是会移动的秘境,当时凌凇都带着她退后了,结果两人还是没能逃过。

    那些经过的妖兽修为都很高,至少金丹,以谢白鹭如今筑基的修为,碰到就是死,因而她只能紧张地躲躲藏藏,一边探索这秘境,一边寻找凌凇。

    所有秘境都有离开的方法,家族自己拥有的秘境经过改良,可以通过捏碎玉牌或者从某个特定位置离开,看家族的财力,毕竟玉牌价值不菲。

    而这个完全陌生的秘境,需要时间好好探索。

    本来程家金丹长老带他们出来历练,是考虑过附近不会有未知的秘境才放他们自由行动,哪知竟还有会移动的秘境,把他们给吞了。

    谢白鹭知道,不管那金丹长老如何仔细小心,只怕这个秘境都是她和凌凇没办法跳过的剧情。

    谢白鹭一路走得很艰难,要是换了刚入这幻觉秘境那会儿的她,只怕刚开始就要完蛋了。

    这个幻觉秘境赋予她的那些记忆都是真实的,她也真正有了数年的实战经验,因而得以躲开那些妖兽。

    如此寻找了将近一整日,谢白鹭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凌凇的身影,只是他那边的情况似乎有些古怪,她不敢轻易靠近。

    凌凇就在一座火山口边上,那座火山暂时休眠了,并没有喷发,也比其余的火山大一些,他盘坐在那里,双眸紧闭,神情挣扎。

    谢白鹭心中微颤,他正在冲破人设吗?

    她想了想,还是迅速靠近了他,在一丈外停下,轻声开口:“阿玉?”

    凌凇并无反应。

    而在此时,众多妖兽却像是接受了某种信号,慢慢靠拢过来,围在了这座火山之下。

    谢白鹭看看满脸写着“可能正在突破人设十分危险”的凌凇,再看看下方黑压压的妖兽,干脆一屁股坐下了。

    进退两难,那就干脆等待。

    反正凌凇要真突破了人设,第一步要做的也是干掉那些妖兽。在这个秘境里受伤是真的受伤,死也是真的死吧。

    面前的凌凇,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就在谢白鹭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时,凌凇蓦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里是一片赤红!

    什么鬼!他不是在突破人设吗?怎么突然就激发血脉了?!

    然而在谢白鹭惊得想往后逃时,周边的一切突然像是被暂停了的电影般不动了,包括她自己的身体,以及她对面的凌凇。

    但她的思绪还在运转,她看到一个只有轮廓的透明人影现出身形,像是焦躁地来回踱步,同时嘴里在碎碎念:“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谢白鹭吃了一惊,意识到那道透明人影很可能就是她想过的秘境智能的体现,而且从这人影的表现来看,特别人性化。

    她想尝试着开口,但她身体动不了,连眨眼都不能。

    那透明人影在凌凇身边转了好几圈,看得出来非常焦躁,然后它又踱步到谢白鹭身边,继续碎碎念:“这个也好像不太对,不对,全都不对!”

    它的声音听起来是个青年男性,但因声音里掺杂了难以磨灭的焦躁,让谢白鹭下意识觉得此人有些神经质。

    她又在心里纠正自己,这个很可能是秘境,不是人。

    但是,这么神经质的“人”,在先前的剧情中完全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端倪,也很神奇。

    透明人影发了会儿疯,在某一时刻甚至穿过了谢白鹭的身体。

    也就是在那一刻,它忽然顿住,做了个回头的动作,死死地盯着谢白鹭。

    天知道谢白鹭现在有种亲身经历恐怖片的恐惧,若非她被定住了,真的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先前虽然她被定住了,但这透明人影显然不知道她还能看到听到,不然它不会自言自语地发疯,因而她感觉自己还是安全的。

    可现在,它好像知道了她能看到它听到它!

    谢白鹭刚想感谢对方定住了她,她动不了就不会暴露自己的紧张,下一刻它却拍了她肩膀一下,她突然能动了,然后便继续先前被凌凇红眼睛吓到的惯性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透明人影来到谢白鹭跟前,几乎跟她脸贴脸,它幽幽道:“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谢白鹭装傻尖叫:“啊啊啊,你是什么东西?阿玉怎么了?”

    透明人影道:“别装了,你的身体与神魂并不契合,你受幻境的影响很有限。”

    谢白鹭:“……”原来她能脱离这秘境的部分影响还要感谢这会让她将来神魂消散的毛病啊。

    那么接下来,这个透明人,有可能被她忽悠干掉凌凇吗?它竟然连凌凇的血脉激发状态都能定住!

    第52章 时间回溯

    谢白鹭定了定神,没有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只看着对方道:“请问你是……”

    “什么东西”被她咽了回去,这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透明人影不答反问:“那你呢?你的神魂跟身体怎么会如此不契合?不像是天生的。”

    谢白鹭:“……”

    感觉别人穿越可能都不会有她这样的问题,穿都穿了,怎么还给她搞这种事呢?

    因为对方的笃定,谢白鹭拿出了一贯的说辞:“可能因为我是夺舍的。”

    透明人影大惊:“如今竟然还有夺舍的法门?!”

    谢白鹭道:“也是别人帮我弄的,我也不知其中道理,也没办法再夺舍其他人。”

    透明人影好似在看着谢白鹭,半晌后它喃喃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了,我就不等那么久了!”

    谢白鹭斟酌道:“不知这个秘境要达成什么目的?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演给你看。”

    透明人影反应很大,几乎像是崩溃的模样:“演?不,我要真的!我要真正的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要你们变成怨侣,死生不复见!”

    谢白鹭被它的激动惊得后退了一小步,听清楚它说的话只觉得它好恶毒啊!

    但对方是这个秘境的控制者,她也不敢骂它,只能退开省得被撞到。

    透明人影发了好一会儿的疯,才停下来面向谢白鹭的方向,喃喃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受控,还有他,再来一次,他会记得你的见死不救,他会恨你!”

    谢白鹭:“……?”

    她一怔之后陡然想起来,这个秘境是可以随意给人塞记忆的,只要它随便给凌凇塞一点败坏她形象的记忆,那就能达成它的目标了吧!

    谢白鹭还想说些什么,但这透明人影却一挥手,随即定住的一切开始运转,只是运转的方向好像不大对劲。

    一切都在后退!好似时光在倒流!

    谢白鹭眼睁睁看着时间一点点后退,但好在她的神魂并不完全受这秘境影响,属于她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时间很快退到她刚入这会移动的秘境之时,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该不会要继续往后退,退到她刚进入幻境秘境那会儿让她白干之时,周围的一切终于停了下来。

    随后她听到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运气不错,我们并未被分开。”

    谢白鹭回头就看到了凌凇,他自然地过来拉起她的手,像是怕她害怕,安抚道:“这个秘境有些古怪,但必定不是绝境,我们能找到离开的路。”

    谢白鹭仔细看他,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显然对方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谢白鹭再看了眼自己的手,刚刚在穿越秘境时,她也受了一点小伤,但那些伤都已经不见了。

    那个透明人是将他们身体的状态都回溯了,但只有她的神魂不受这种影响。

    可是,这能有什么用呢?凌凇如今是曲玉,他关于她的多年记忆都是假的,但那些记忆深刻地影响了他的行动,那透明人以同样的方式再给他塞一些不实的记忆,在他看来也是真实的。

    要是真按照那个透明人的剧本走,他们谁也走不出这个秘境。

    可她偏偏也没办法跟凌凇商讨这件事,他要是也冲破人设变回他自己,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这会儿,那透明人还没有给凌凇塞记忆,应该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谢白鹭飞快道:“阿玉,其实我们已经在这个秘境里待很久了,这个秘境有古怪,可以让时间回溯,要是你的记忆中忽然多了我背叛你的事,你千万不要相信!”

    虽然她没办法告诉“曲玉”关于幻境的事,但恰好他们现在也在一个秘境里,把事情套在这个秘境上也一样!

    然而下一刻,时间暂停,随后倒退。

    谢白鹭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运气不错,我们并未被分开。”

    谢白鹭:“……”淦,那个透明人作弊!

    她不死心,她就不信,那个透明人还真能无限制回溯了!

    她飞快对凌凇道:“阿玉,其实我们已经在这个秘境里待很久了,这个秘境有古怪……”

    但她话没说完,时间再次倒退。

    “运气不……”

    谢白鹭再试,但依然是话还没说完时间就倒退了。

    她不死心,想要试探那个透明人的回退极限,便继续试,一直试,反正身体状况会回退,她甚至都不会觉得口干。

    最后谢白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试了多少次,可能得有几百次了吧,这时间回退没有任何卡顿的迹象,只要她要提醒凌凇他可能会多不真实的记忆,时间就一定会后退。

    最后谢白鹭身体不累,但精神上疲惫了。

    没想到那个透明人竟然如此固执,怎么都不肯给她一点机会。

    她只能暂时放弃这个办法。

    “运气不错,我们并未被分开。”

    又是凌凇的声音,谢白鹭回头看向他道:“是呀,我们一起找出秘境……”

    她话没说完,时间一停,再一退。

    谢白鹭:“……???”她不是已经没说了吗!是那透明人回溯太多次了没反应过来吗?

    凌凇再一次出声,谢白鹭回头看他。

    凌凇道:“这个秘境……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他蹙眉上前打量她,神情阴郁:“身体有哪里不适?”

    谢白鹭勉强一笑:“没有。我们走吧,寻找出路去。”

    凌凇见谢白鹭确实没受伤,且他们才刚进入这个秘境,也没可能受伤,这才作罢,牵着谢白鹭的手寻出路。

    可能是在谢白鹭面前出现过之后,它也不装了,两人面前忽然跑出来一堆妖兽,目标明确地朝他们冲过来。

    这一大群金丹妖兽奔来,连此时的凌凇都没办法全身而退,他拉上谢白鹭便跑。

    两人被追着逃了一路,在路过某处时地面突然闪烁着红光将他们笼罩,待他们睁眼,便见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密闭空间,像是某种石洞,但完全没有出口,也不知在多少丈深的地下。

    石洞正中央是一根石柱,上面放着一颗蓝色的石头。

    透明人突然出现道:“这里离地面有百丈深,你们只有拿着这软石才能穿透岩石离开,但软石需要吸取你们的寿元,谁拿着吸谁的,只要……”

    它话没说完,凌凇便一剑刺了过去。

    透明人一顿,但剑只是穿透了它的透明身躯,看起来并未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它也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说:“你们若轮着拿,到了地面每人便还能剩十年寿命,若是由一人拿,到了地面便会油尽灯枯!不是自愿的也可以,拿着软石者会昏迷。”

    谢白鹭都能想到透明人会怎么给凌凇编造记忆,她立即说:“这秘境会编造我背叛你的假记忆,阿玉不要信!”

    透明人本还以为谢白鹭学老实了,气急败坏地盯着她,但它是透明的,除了它自己没人知道它此刻的表情。

    凌凇蹙眉,将谢白鹭的手紧紧抓在掌心,笃定道:“好,我不会信。”

    透明人气得跳脚,当即手一回时间再次回溯。

    谢白鹭又一次回到了最初,她没有做什么妖,只在他们二人被传送到地底,透明人再次出现时,她才飞快说出秘境会给凌凇制造假记忆的事。

    不是要互相伤害吗?那来啊!虽然要多走一些路,但能亲眼看到透明人被气到跳脚的模样,她非常开心。

    透明人毫无办法,只能继续将时间回溯。

    如此拉锯数回之后,透明人又一次改变了作弊方式。它将时间回到秘境之处,且这次谢白鹭与凌凇并不在一起。

    在这无限次的回溯之中,谢白鹭的精神早已紧绷到极致,见状哈哈大笑:“你输了!”

    因为赢不了她,所以不得不改变策略。而它不如她!她最开始都是尝试了几百次才放弃的,可它几次就放弃了,垃圾!

    谢白鹭见周围并没有妖兽,便席地而坐,她知道透明人会想办法让凌凇来找她的,只怕那时候的凌凇已经有了她背叛他的记忆。

    但透明人显然不想让她如此安生,很快便有妖兽出现,她不得不起身奔逃。

    虽然她觉得那透明人多半不会让她死,它想看到的可不是那个,但她可不想赌,该跑还是要跑。

    谢白鹭跑了没一会儿,便见一身血的凌凇迎面而来,他英俊的面容上是一片森寒之气,看到她的时候,眉目骤然一凝。

    谢白鹭心中微跳,来了,被透明人塞了记忆的凌凇来了!

    她飞快道:“这秘境会给人假记忆,你不要被骗了!”

    凌凇咧嘴一笑:“怎么还是一样的说辞?”

    谢白鹭:“……”淦,狡猾的透明人!

    那个透明人想必是预判了她,它给凌凇塞的记忆里,她怕是不止背叛他一次,并且在再见面时用上了假记忆的说辞,并在取得他信任后再一次背叛了他,如今她再说一次,当然没用了!

    透明人先前发疯时说过,它想要看到的是相爱至深的情侣反目成仇,那如今凌凇要是被那些假记忆伤害太深要杀了她,想来那透明人会看得很高兴。

    凌凇作为曲玉的所有记忆都是被强塞的,今日强塞的那些对他来说跟过去的没有任何差异,他凭什么不信?

    而且,这透明人编记忆很有一套,过去那些跳跃的时间里,她的表现跟她本人也相差无几。想必给凌凇编造的记忆里,她的表现也不会跟她本人差太多。

    凌凇提剑一步步走近,谢白鹭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透明人躲在暗处发出欢快的笑声。

    她忙道:“阿玉,你被我几次三番背叛的记忆,全都是这秘境搞的鬼,你冷静点好好想想。”

    凌凇不语,脚步沉稳。

    谢白鹭见无法说动他,只能掉头就跑。

    那透明人输不起啊!垃圾!

    好在这秘境之中凌凇的修为跟她差不太多,她不至于完全没有一战之力,而且他先前还送了她一条防御手链,能在幻境中生效,至少他不可能一剑杀了她!

    谢白鹭考虑着种种,虽然前景并不乐观,可到底也没完全到绝境。

    一道剑光划过,噬殇从她耳旁飞过,直直刺入地面。

    谢白鹭脚步蓦地一顿,慢慢回头看去。凌凇本可以用噬殇刺伤她,但他却只用剑拦住她的去路,那就说明还有谈谈的空间。

    凌凇缓步走近,直到谢白鹭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

    “为什么要跑?”他抬手,指尖鲜血染红了谢白鹭的面颊。

    谢白鹭道,你提着剑一身血满脸杀气地走来,又完全不听解释,搁谁能不跑啊!

    但不等她回答,后脑忽然一重,他压着她贴近,逼问:“不是说要永远陪伴我?”

    血腥气骤然扑鼻而来,谢白鹭呼吸一窒,对上凌凇如淬着寒冰的双眸。

    她刚张嘴想要说话,凌凇却骤然靠近,咬住了她的唇,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她吃痛闷哼,下意识推他,他以为她要逃,便更用力抱住她。

    谢白鹭心一横,干脆环抱住凌凇的腰,抬起下巴迎合他的吻。

    他一开始带着盛怒,咬破了谢白鹭的嘴唇,可在她放软了身体主动迎合之后,他也再没那么粗暴,每一次唇齿间的纠缠带来的都是好似触及神魂的战栗,软化了一切愤怒、不甘和痛苦。

    良久凌凇才松开谢白鹭,因为这个亲吻,因为她的顺从,他的情绪比先前平复了许多,可看着她的眼神比早先的欣喜爱恋还多了几分别的什么,晦暗幽深。

    谢白鹭知道自己算是赌对了,只要给她解释的机会……

    凌凇大拇指轻抚谢白鹭的唇,声音有一些哑:“我不在乎你面对妖兽群时抛下我,我也不在乎你刺我一剑,可你既然已经答应了要陪伴我,便不能食言。”

    谢白鹭:“……”

    “曲玉”的这个人设走到尽头竟然是这样的恋爱脑吗?竟然连那样的背刺都可以不在乎。

    这只是曲玉的人设,还是同样也是凌凇的一部分?

    第53章 执念

    见凌凇已经冷静下来,谢白鹭便想再次重申他刚刚的记忆是假的,不管他能信多少,她总要说的。

    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都停了,而那透明人也冒了出来。

    它恼恨地绕着凌凇转来转去,暴跳如雷的模样:“不对,不对,他为何不恨!你背叛了他,他怎么还不肯杀你!”

    谢白鹭心想,关于这一点,她也是要对凌凇喊一声牛逼的。换别的人跟她进入同一个秘境,在遭遇了那样的背刺之后,确实该封心锁爱动手杀了背叛者的。

    但凌凇这人有神经病的啊!他的反应里,多少有点属于他自己的成分,他拥有曲玉的记忆,但并不完全是曲玉。

    别说透明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连她也在心里叹服。

    她看向那透明人安慰道:“他就是这样的,脑子不是很正常,你给正常人下的套,他不接。”

    她说着话锋一转,循循善诱:“但我就不一样了。哪怕他没有背叛我,我也可以杀了他,达成你想要的结局哦。”

    她这卖力推销自己的举动终于引来了透明人的视线,它飘到谢白鹭跟前,歪头死死盯着她。

    谢白鹭面色坦然,继续为自己加筹码:“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都可以的,我这人修为不高,能活下来全靠演技,演什么像什么,绝不会让你看出做戏成分。”

    谢白鹭觉得自己已经很诚恳了,可透明人却发疯似的乱窜起来,口中也是在忽低忽高地喊叫:“不,我不要假的,我要真正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谢白鹭:“……”这透明人也太固执了吧!虐恋爱好者吗?

    她已经不止一次提出她可以满足它的所有期望,可每一次都被它拒绝,可见这条路不行。

    可若是继续这么被回溯下去,凌凇怎样不知道,她肯定要先死了,她的身体和神魂可经不起那么长时间的折腾了。

    所以,既然满足它不行,那就想办法套话,弄清楚它的执念来源,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

    谢白鹭连忙开口:“为什么呀?是有人伤害了你吗?那你应该去把伤害你的人弄死吧!”

    这个透明人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人,或许是一种执念。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秘境,怕是这秘境的变化就是因为它。

    要是能弄清楚它为什么这么喜欢虐恋,可能就有破局之法了。

    透明人骤然扭头瞪向谢白鹭,声音尖利:“住嘴,住嘴!你什么都不懂!”

    时间在它的激动下又一次回溯。

    于是,当谢白鹭再一次看到凌凇时,他的情况比上一次还夸张,浑身浴血,眼神像是要撕了她一样。

    有了上回的经验,谢白鹭没跑也没先开口,只是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噬殇垂地落下滴滴鲜血。

    到了近前,他取出某种细长的妖兽皮,三下五除二将谢白鹭双手在背后捆绑,将她压向自己,垂眸淡淡看她:“别跑了,乖。”

    他的语气很淡,一手压着谢白鹭的后腰,另一手虎口卡在她下巴处微微用力挑起,低下头用力吻住了她。

    谢白鹭:“……”果然!

    她怀疑这次透明人是又多给凌凇搞了些背叛的花样,可是他还是这样!

    透明人在这一刻停住时间嫉恨地跳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明明我给了他你一连背叛他八次的记忆,他怎么还会这样!”

    谢白鹭心想,早告诉你了,你不信,这个人不正常的啊!

    透明人不信邪,照旧将记忆回溯。

    于是,只有谢白鹭受伤的成就达成了,因为每一次对“曲玉”来说都是第一次,哪怕经历了很多次,凌凇的吻技完全没有提升,随着不同的“记忆”产生不同的愤怒值,她嘴唇上的伤口就有大有小。

    从凌凇的话里她可以得知,透明人不但安排了她背刺他的剧情,还有她实际上爱上了别人共同背刺他,她爱上了复数个别人一起背刺他……

    如此多次之后,透明人终于感到疲惫了。

    先前谢白鹭要提醒凌凇这秘境会塞假记忆,它可以跟谢白鹭刚数百次,但这回不一样,每一次凌凇明明记忆里塞满了痛苦画面却始终不肯杀谢白鹭的结果让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

    某次凌凇强压着谢白鹭亲吻后,透明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暂停时间,并给了谢白鹭说话的机会。

    它太痛苦了,不该的啊,凭什么呢,经历过那样的背叛,他怎么还能这样待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谢白鹭觉得凌凇这些表现跟她在秘境过程中一直给凌凇灌输的“她会给他家人般的陪伴”也有一定关系,因为家人嘛,那当然是可以一次次原谅啊,而且他本身又是那样的性格。

    她安慰道:“所以说我早告诉你了嘛,凌凇他这个人不正常,你在他身上努力是没用的,真的不如考虑考虑我啊。”

    透明人尖啸:“我不信!不该是这样的!”

    要不是生死都掌握在对方手中,谢白鹭真想喊一句,你复读机啊!

    她温声细语地说道:“我理解你,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也很难相信他每次都会做出原谅的选择。一般人面对背叛,当然会想报仇,让对方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第一步,先理解它的情绪,赞同它的想法。

    透明人不再复读了,头像是转向了谢白鹭,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谢白鹭继续道:“倘若是我,面对背叛绝对会将对方赶尽杀绝,谁也别想让我手下留情。”

    她顿了顿,这是她的真实想法,跟凌凇比起来,这个以“曲玉”为名的凌凇反倒比她心软多了。

    她不再多想这一点,继续道:“所以,你又有什么错呢?你只是受到了伤害,想要确信你不是一个人。不是因为你狠毒,才会想复仇,你想证明每一个经历了背叛的人都想要复仇。我很赞同你的,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心态。”

    透明人终于出声,却有些语无伦次:“是,是的,就是如此。她背叛了我,她没来救我,我恨她!我想杀了她,不是我的错!”

    谢白鹭心头一动,终于来了点有用的。

    这个透明人是青年男性的声音,那他口中的“她”多半是女性。那么按照她和凌凇各自的身份,透明人所经历的,概括下大概是:曲玉和被收养的妖修程萱在同一个世家成长,两人青梅竹马,感情逐渐加深,直到后来有一次进入秘境,程萱背叛了曲玉,曲玉身死,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这个秘境中的透明人,自此就深陷当初的痛苦中无法解脱。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其中某个元素跟她听过的什么事很像。

    透明人猛地窜到了谢白鹭跟前,大声道:“你说她是不是该死,她是不是该死!”

    谢白鹭刚想顺着它的话说,它却又飘开,原地打转,喃喃道:“她该死,我想报仇,我想杀她,我要杀掉她,她背叛了我该死……我好想她。”

    谢白鹭以为自己最后是不是听错了,那透明人却蓦地看向她,明明看不出它的表情,她却莫名觉得,它好像在流泪。

    “为什么她不来救我,为什么!我们明明当初那么相爱,她明明说过……她说过什么?她说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它崩溃地大喊,然后时间后退,一切又重新开始。

    见又回到了最初,谢白鹭无奈扶额。

    跟情绪不稳定的智慧生物沟通真是太累了。

    透明人看起来记忆有所缺失,但从它所构建的秘境情况可以猜测出一些东西。

    只是还不够,这些不足以让她破局。

    因而,谢白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新反复经历被凌凇强行留住的剧情,每一次都大同小异,她都疲了。

    不知多少次过后,好似平静下来的透明人终于再一次显露身形。

    或许是因为谢白鹭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在秘境中保持清醒,又能跟它对话的人。

    它飘在谢白鹭身旁,身子侧对着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要那样对我。”

    谢白鹭道:“可能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这秘境看着像是存在了许久,反正有什么误会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无法查证,就看她怎么说了。

    透明人蓦地转头:“什么误会?”

    谢白鹭道:“你确定你亲眼看到她背叛你了吗?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为实。”

    透明人沉默,半晌才道:“她没来。我不记得更多了,我只记得她没来,她本该来救我的,但她没来,我死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谢白鹭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放我出去,我帮你查清楚真相再来告诉你。”

    这会儿透明人冷静许多,因而脑子看着像是回来了笃定说道:“我若放了你,你会跑得远远的,绝不会再来找我。”

    虽然这是谢白鹭很想做的事,但——

    谢白鹭指了指还抱着她的凌凇道:“只要你能困住他,或者有能力干脆杀掉他,我可以对天道起誓,一定会帮你弄清楚所有真相。”

    透明人不说话,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谢白鹭再接再厉:“你们所在的程家当年是个大世家吧?想来收养了妖这事也很……”

    谢白鹭突然顿住,她终于明白这秘境中的故事设定有哪里熟悉了。大家族收养妖的事,她现实里就听过一个啊,还是真心跟她说的,五大世家之一的虞家曾经收养过木华真人虞文君,她是银杏树妖,跟她道侣殉情了,所以被真心奉为爱情的典范。

    透明人道:“不是程家,我早不记得这些了,所有的名字都是我重新取的。”

    谢白鹭心头顿时狂跳起来,这就是她想要的破局点!

    在透明人重新发疯之前,她飞快道:“那兔妖也不是兔妖?”

    透明人啊了一声:“我只是觉得白兔可爱。”

    谢白鹭:“……”

    她道:“我可能知道你的她为什么不来救你了。”

    透明人蓦地看向谢白鹭,又有发疯的前兆:“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谢白鹭怕它继续发疯,忙道:“确实有误会,她不是没来救你,她来了,但没来得及,看到你死了她便殉情了。”

    让她复盘当年情形的话,多半是虞文君和透明人一起去秘境,结果遇险。许是透明人掩护虞文君离开去求援,但虞文君来迟了,回来的时候透明人已死,虞文君便悲痛殉情了。

    她所处的这个幻觉秘境,当初很可能正是虞文君和透明人遇险的那个秘境,因为某种原因,透明人成了秘境之灵一类的东西,它应当不是一死就立即变化的,中间怕是隔了一段时间,恰巧在这段时间内,虞文君赶回来,自杀殉情,尸身被同伴带走,所以在它的记忆中,虞文君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回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透明人骤然扭曲起来,尖叫着反驳,“她没来救我,她没来!她没死,她只是没来!”

    谢白鹭看得心惊胆战,它不会再来一次时间回溯吧?

    她忙道:“她叫虞文君!你好好想想,一定能想起你们当  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真的是会抛下你不顾的人吗?”

    木华真人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或许有一定水分,但殉情而死这样的大事,多半是真的。就算是假的,这会儿它也得是真的!

    透明人的身影蓦地顿住,它喃喃道:“虞文君……虞文君……阿君,阿君,我都想起来了,阿君!”

    它原本透明的身影,竟然一点点染上了颜色,从头到脚,慢慢化作了一个白衣青年。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不算特别出众,神情怔怔的,眉眼间满是温柔。

    他看向谢白鹭,动了动唇,还是问道:“阿君……真的死了吗?”

    谢白鹭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木华真人虞文君是银杏树妖,他们都说虞文君跟道侣情深义重,当初一同进入秘境,她道侣让她先逃,可等她搬了救兵回去,她道侣已经身死道消,她没有选择苟活,而是自断心脉殉情。”

    他先是怔怔听着,听到最后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她来了……哈哈哈,她来了,她没有抛下我……”他哭着笑,又接着哭,“可她为什么要殉情,她明明该好好活下去的,她还有那么长的寿数,她本该好好活下去的……”

    他又哭又笑,形似疯癫,但谢白鹭已经不觉得他可恨了。

    她道:“你叫什么?我听到的故事里,没有你的名字。我想,你应该想要你的名字和虞文君的名字永远摆在一起。”

    她这话有小心机,要将他们的名字摆在一起,那就要她能活着离开才行。

    她为他们感到可惜,但她同样也要为自己的生命考虑。

    他擦去眼泪,看向谢白鹭笑道:“我叫巫渤。”

    他好像完全不怀疑谢白鹭告诉他的事的真实性。她想,可能是她所说的细节对上了,也可能是因为,哪怕是她编的也没关系,他也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他需要一个解脱。

    说话间,巫渤的身影竟然开始慢慢淡去,好似正在从这个世界消失,整个秘境也变得极其不稳定。

    这一刻谢白鹭读出了他的想法:是假的也没关系,至少他此刻是带着爱人对他毫无保留的爱消散的。

    她慌忙叫道:“等等,我告诉了你这样重要的消息,你是不是也应该帮帮我啊?”

    巫渤的身影已淡到快变得跟先前的透明人一样,他微笑道:“秘境外有四个分神在等着,我走前可以送你们离开。”

    谢白鹭面色大变,四个分神在守着,肯定是冲着凌凇来的,其中说不定还有当初那两个黑白面具人。

    她连忙道:“你送我走就好,把他丢给他们!”

    巫渤眨了下眼睛,不太理解谢白鹭的做法,但他并未多问,因为他快要消散了,连带着这个秘境一起,所以他用最后的力量达成了谢白鹭的心愿。

    谢白鹭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一切就都变了。

    而凌凇并未在她身边,同样的,她身旁也没有四个分神。

    她长舒一口气,下一刻,一种从精神深处涌上的疲惫席卷而来,她整个人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那个秘境因为她的神魂而无法让她沉溺于人设之中,同样的,也对她的神魂造成了极大的负担,特别是最后那数百次回溯。

    谢白鹭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只要有人过来轻轻推她一下,她便会飘上天去。

    久违的小星声音终于带着哭腔冒了出来:“主人,主人,这么久了,幸好你还活着!”

    谢白鹭道:“这是过去几天了啊?”

    小星道:“已经快两个月了!”

    谢白鹭有些惊讶,原来她已经在那个秘境里待那么久了,幸好她带足了干粮,不然能在那个秘境里饿死。

    躺了会儿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她挣扎着向自己的手腕看去,那里戴着的凌凇送她的链子果然没了,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个秘境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直到此刻,一种难言的感觉才涌上心头。

    她还记得凌凇每一次面对“背叛”都选择了原谅,但她在秘境结束时,却毫不犹豫选择了送他去地狱。

    他不可能打得过那四个分神,他会被他们带走,跟他父亲一样变成那样的东西,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牢房内,永远不见天日,可能连神智都是丧失的,但这样才更好,若神智还在,只怕更绝望。

    “小星,你主人我可真是意外的心狠啊。”谢白鹭笑了笑。

    小星:“……?”

    它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慌道:“进秘境前凌凇不是追来了吗?他人呢?”

    谢白鹭想,小星不知道秘境里的事也好,不然它说不定会觉得她这个主人过于心狠了,做决定时哪怕犹豫一下呢,这样不利于他们的主仆友谊啊。

    她觉得她这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她并不知道秘境里的事对凌凇会有多少影响,他可是在发觉她对他有影响之后就毫不犹豫要杀了她的啊,她怎么敢赌呢?

    她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就绝不可能为一时的心软而冒断送自己生命的危险。

    大不了,将来她安全了,修为高了之后,去黑水看他嘛。

    谢白鹭笑道:“不用担心,他现在应该正在被四个分神围攻,完全顾不上我们了。”

    小星大惊,又大喜:“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天选之子,名不虚传啊!”

    谢白鹭坦然受了,深吸口气,又对小星道:“帮我看看,我的储物袋里是不是有木元素精石。”

    小星白白的身躯探出来,钻进储物袋,再出来时高兴得一蹦一跳的:“主人你怎么会连木元素精石都拿到了?你真的好厉害啊!这都能从那疯子那里拿到!”

    谢白鹭心想,他自愿给我的啊,不然我怎么拿得到呢?

    她连忙转回心绪,对小星道:“有了这个,我是不是可以随时重塑肉身?”

    这会儿凌凇估计已经被抓了,至少也是被围了,根本不可能顾上她,这会儿她只要将这具明显已经不怎么能带得动的肉身换了,连带着里头的神识印记一起丢掉,那最后的隐患也没了,今后这天大地大,就任由她去了。

    哪怕五星鼎太显眼也不要紧,她可以隐居,甚至,她可以回去找兆宿他们,这真是她睡觉都要笑醒的好事。

    小星也激动道:“是的主人!不过我要先认主人你的神魂为主,你跟我念一段口诀。”

    它真的超怕它这个厉害的主人会嫌它麻烦,怕带着它危险就丢下它了。它算是看出来了,它这个主人对神器什么的都没有贪欲,只想安安稳稳活着。

    在经历了凌凇的追杀之后,它也是这么想。所以说,它跟它的主人太契合了,就该一直是主仆!

    在谢白鹭按照小星说的做了,从神魂上绑定了五星鼎之后,不管谢白鹭还是小星,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第54章 死遁

    谢白鹭不急着走,因为她并不知道凌凇和那四个分神是在哪个方向战斗,她要是贸然走,直接撞上去怎么办?

    等休息了会儿,她才感觉到四肢回归,慢慢坐了起来。

    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只是真正要实施,还需要考虑更多细节。

    她觉得凌凇今日必定逃不脱了,可万一呢?要是真有这个万一,那她就必须做出她被杀人夺宝的假象,不然凌凇光看到她完完整整的肉身,没看到五星鼎,一定会有所怀疑。

    她不想留下任何错漏,哪怕将来凌凇能活着看到五星鼎,也不会认为拿着五星鼎的就是没死的自己。

    待她重塑肉身,她必定要改换样貌,用回她自己的模样,那将来若真有机会再见,也是相见不相识。

    至于要被谁杀人夺宝……原身的嫂子应该是一直跟着她的吧?

    说起来,突然出现四个分神这么大阵仗,原因是什么呢?上次两个分神来找凌凇,是为了试探他的修为,以及她对他的重要性。

    那一次,那个黑面具人就对凌凇的修为心存顾忌,如今能让四个分神齐出,只能是因为凌凇在极短时间内便再次晋升。

    虽然他们是分神,但面对这么个升级比吃饭还简单的敌人,他们能不害怕吗?反正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睡觉也要连夜赶来。

    而知道凌凇修为的人,除了她,就是原身嫂子和闵家两个金丹,那两个金丹多半已经死了,那传出去的应该就是原身嫂子了。

    谢白鹭很想给原身嫂子点个赞,看看,我们小人物虽然修为不行,但要搞死比自己修为高的,不也很容易么?

    两个月的时间,原身嫂子哪怕当时赶不上,这会儿应该也找来了。

    那就正好了却一番因果吧。

    谢白鹭将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整理了下,另拿了个储物袋将绝大多数的灵石都放好,还有阵图,木元素精石,淡泠那儿拿的珠子,她的黑旗阵,一柄长剑,一些丹药。

    她原先没有花一万五千八百灵石白拿的玉佩好在是被凌凇给拿走了,没了这个能挡金丹的防御法宝,她死在筑基手下也合理了。

    剩下的大约一百枚灵石,一柄剑,一些丹药,那张她不会用的琴,估摸着给金丹用都合适的,也是凌凇给她的,这些就放在她一直挂着的储物袋里,是给原身嫂子留的,就当是借用原身尸体以及败坏原身在家人面前形象的赔礼了。

    幸好她用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名字以及乱取的名字,除了原身嫂子没有人知道危玲这个名字跟凌凇有所牵扯。

    谢白鹭还跟小星确认过,在如今她和它重新以神魂签订契约后,只要不超过太远的距离,她肉身一死,它就能立即通过两方的联系将她的神魂引来放在木元素精石上。

    她的肉身暂时只能用树枝来拼合幻化,不影响她的外观和使用,要是将来有好的材料可以给她重塑一个更好的肉身,要是没有,她自己也可以慢慢一点点地生出血肉。

    要是可以,谢白鹭也不想这么仓促,但她感觉到,因为秘境两个月的影响,她怕是随时可能脱离肉身,到时候就太被动了。

    谢白鹭找来找去,发现一个水塘,将五星鼎和她的新储物袋给放了进去,拿淤泥盖住,并在一旁的水底用树枝摆出了个人形。

    小星白白的身躯从水里飘上来:“主人,一切顺利!”

    谢白鹭给它比了个OK的手势:“我办事,万无一失。”

    这是谢白鹭第一次离开小星的庇佑,她有种疫情期间出门没戴口罩的不适感,不过倒也不慌,反正死了就能立马换身体重生。

    她先回到了先前的位置,开始考虑是站在这里等原身嫂子发现异样现身,还是她主动去寻找。

    下一刻她听到了空中的动静。

    她忙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一身红衣的凌凇正与一名戴着黑色面具的神秘人战斗。

    谢白鹭瞳孔一缩,怎么回事?!四个分神对抗一个凌凇,难道不是稳赢的吗?怎么还能让他打得有来有回!另外三个分神呢?总不能死了吧!

    在没看到这一幕之前,谢白鹭还觉得自己可真是有点狠,但见凌凇非但不是她以为的惨样,反而有可能逃出生天,她又把自己那点不忍给压了回去。

    你们可是有四个分神啊!给我支棱起来啊!

    片刻之前。

    当凌凇的意识将醒未醒之时,他听到有一道男声说:“那姑娘有些狠心,但既然她送来了我想要的消息,我总不能不答应她的要求。可是……我欣赏你,我真希望我也能有千百次被背叛也绝不动摇的爱,真希望我与阿君能在某个秘境中永远重复这样的幸福。”

    这些话凌凇并不能完全明白,当他逐渐从曲玉的记忆中抽离,恢复作为凌凇的记忆时,那数百次重复的记忆也同样涌入他的脑中。

    其中还包含了多次他被“程萱”各种背叛并每一次都原谅她的记忆。程萱?不,虽然模样并不相同,但他知道那是谢白鹭。

    作为凌凇的记忆尚未完全成为主导,他手微微握紧,便感觉到了掌心的东西。

    他抬眼望去,是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片,颜色饱满如同黄金,正在闪耀着灼灼光芒。

    在看到的那一刻,他也得知了这片叶子的用法,这是只能用一次的法宝,是那个秘境最后给他的馈赠,可以将那几个分神困住一刻钟。

    下一刻,四个分神便从四个方向围过来。

    凌凇将所有纷乱的记忆全都压下去,手中银杏叶一扬,便见空中隐有一张金色大网罩向那几个分神。

    金色大网的速度很快,但有一个分神恰好在边缘,便被他逃了出去,正好是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分神。

    在那三名分神与虚幻的金色大网纠缠时,黑面具人也没有管他们,只拦住凌凇不让他跑。

    面对一个分神,凌凇自然不会托大,噬殇收起,他望向黑面具人的眼神里尚带着被多次背叛的怨怒阴郁,随后这双眼眸逐渐变得血红。

    曾经凌凇还是金丹后期时在血脉激发状态下便能给黑面具人造成压力,如今他已是金丹巅峰,再次进入血脉激发状态,便足以令黑面具人如临大敌。

    红黑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纠缠,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肢体撞击声,鲜血奔涌声,不绝于耳。

    在这样的超高速对决之下,黑面具人没注意到他们正离那金色大网越来越远,看得里头的三个分神眉头皱起,想提醒又怕令同伴分了心,反而让凌凇更快逃走。

    他们都看得出来,黑面具人不是凌凇的对手。可眼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打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黑面具人并不想跟这个状态下的凌凇肉搏,但他甚至没时间取出法宝,对方速度太快,明显比上回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他全部注意力都用在对付凌凇上,甚至连后悔当初就该早点擒住凌凇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分神活了许多年,身上总有许多法宝底牌,就比如被金色大网困住的三个分神,各有手段对付那金色大网。

    可那金色大网是集了一整个秘境最后的力量形成的,哪怕他们是分神,用上各种法宝也难以撼动。

    如今黑面具人被压制得没时间取法宝,身上伤口不断增多,但见凌凇身上也是同样的鲜血淋漓,却悍不畏死,他心中便生出了惧意。

    高手对决,最忌分心,他的惧意一生出,动作上便有所体现,凌凇因而寻到了时机,竟一拳打穿了黑面具人的丹田位置。

    黑面具人吐出一口血,满面痛苦和惊惧,一掌凝聚所有灵力拍开凌凇,对方的拳头因而从他丹田处离去,但他也断了灵力供应,摇摇晃晃地向下落去。

    哪怕对于分神来说,丹田虽不是致命,却也非常重要,就这么被凌凇掏了,只怕他要有好多年都没办法恢复到巅峰时期的修为,而且在那之前还得找到修复丹田的灵植或丹药。

    被黑面具人击中的凌凇也因那庞大的灵力冲击而猛地吐出一道血箭,如同被捶落般重重落地。

    下方,谢白鹭在意识到他们越打离她这边越近时,便收回视线想赶紧跑,可大能打架的速度都太快了,她刚迈出一步,一道人影便直直从天空砸落在她面前。

    红色身影,竟是凌凇。

    谢白鹭脚步一顿,第一反应先往上头看,没有分神,那个分神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她没有跑,她已经做好死而复生的准备,不怕凌凇现在杀了她。或许让他亲手杀了她,才是让她在他这里彻底消失的最好选择。

    就是她储物袋里少的东西和五星鼎的消失不好解释。不过这点也只是影响她计划的完美程度,不影响完成度。修真界如此大,她换了张脸找个山沟沟一躲,他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

    在谢白鹭犹豫之间,凌凇已经睁开了眼,是墨色的瞳孔。

    他看到谢白鹭时,在秘境里看到的那张陌生面孔跟她此刻的模样重合,一个称呼从他口中不受控地溢出:“……姐姐。”

    谢白鹭:“……?”不是吧,出了秘境他竟然还会叫她姐姐?那个秘境影响那么大的吗?他还没走出来?

    面对凌凇时几乎不会有的愧疚冒了出来,但愧疚归愧疚,重新选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且,这点愧疚真的很单薄,一瞬便没了,她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凌凇看谢白鹭的眼神跟在秘境中时很像,全身骨头断裂的痛楚于他来说也很遥远,他刚笑了一声,嘴角便溢出一道血线,语调里带着调侃的意味:“这么恨我呀,把我丢给那四个分神?”

    看到谢白鹭出秘境后在离他这样远的位置,再联想到他离开秘境前听到的声音,凌凇怎么会不知道谢白鹭的请求会是什么呢?

    作为凌凇的二十九年记忆和作为曲玉的二十八年记忆纠缠在一起,其中还有不断重复的一些杂乱痛苦的画面,这一刻,他好像是凌凇,也好像是那个秘境中温和许多,无数次被背叛也绝不愿杀她的曲玉。

    谢白鹭不怕他知道他的处境是她害的,见他光说话不动,连嘴角的鲜血也不擦,她想他这会儿可能是动不了。

    她胆子又大了一些,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换身体过上好日子,今日只怕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想到从前他追杀她时她过的那些倒霉日子,她便恶向胆边生。

    谢白鹭直视着凌凇的双眸在一旁蹲下,垂眸轻笑:“真可怜啊,你就像一条被抛弃的狗,没人要你呢。像秘境那样有父母关爱,还有亲朋知己的生活,全都是假的呀,你生父不详,你真正的母亲畏你憎你,他们所有人都在算计你,你要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知道他们若抓了你,你会面对什么吗?”

    凌凇嘴角含笑,静静地听她说完,才忍住剧痛抬手揪住谢白鹭的衣袖,眸光幽暗却明亮,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就越笑得疯癫,明知答案是什么,还是问道:“那你呢?你会要我么?”

    在那些记忆中,“她”曾无数次背叛他,但到最后,“她”每一次都回应了他的亲吻。原来,真正的吻是那样的,原来有人相携共行的感觉是那样好。

    他知道那些记忆全都是假的,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将他们剥离。他攥着谢白鹭衣袖的手很紧,像是想要一个明知不可能出现的答案。

    谢白鹭几乎要对凌凇心生怜爱了,她早早剥离了程萱的记忆在演戏,但看来他还没完全从曲玉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轻声诱哄道:“假戏真做可不行啊,你先前不还想杀了我么?不现在动手的话,将来我要真成了你的软肋,可就来不及了哦。”

    凌凇偏向曲玉的眼神清明了一瞬,他了然轻笑:“你……咳,你都知道啊。”

    知道入秘境前他为何突然对她动真正的杀心,知道出秘境后的此刻他下不了手。不管将来待曲玉的记忆和情感都淡化之后会如何,今时今地,他是绝不可能对她动手了。

    谢白鹭看到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兴致缺缺,她起身要走,却发觉衣袖还被他紧紧攥着,她干脆拿匕首将衣袖割断,转身大步离去。

    凌凇看着谢白鹭的背影,咳出了一大口血,还是低笑道:“鹭鹭,我很快来找你。”

    她脚步一顿,侧过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眼神,似乎带了些嘲弄。

    是认为他今日无法逃脱吗?

    在谢白鹭的背影消失在林中后,凌凇终究还是坐了起来,他吞入一枚丹药,看到储物袋中谢白鹭以他名义强要来的玉佩,愣了愣。

    他轻轻抚摸着这块莹润的玉佩,很快放回储物袋中。

    倘若下回再见她,他依然还不想杀她的话,那就把这枚玉佩还她,她狐假虎威骗一块这样的法宝也不容易。

    锁住那三个分神的金色大网还有些时间,凌凇简单地疗过伤,便打算先行离开。待他再提升些修为再去找他们不迟,今日迫不得已激发血脉,他若不想彻底失去神智,还是少用些为妙。

    待凌凇匆匆结束疗伤,忽然感觉到他留在谢白鹭身上的神识印记竟缓慢消失了。

    她没有用五星鼎离开,竟还在附近……是被那些分神的同伙抓了?

    他起身,赶向神识印记消失之处。

    时间回到谢白鹭离开凌凇之时。

    她其实有激怒凌凇杀她的意图,但并未成功,看来秘境中那些记忆的后劲还很大。

    他还想找她,找吧找吧,等他再找到她,她就只是一具尸体了,想必对如今这个后劲还很大的他来说刺激很大。

    那就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刚才凌凇和分神的战斗很激烈,又在半空,原身嫂子要是在附近并且看到了,必定会赶过来。

    果然,谢白鹭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了前方挡着的黑色身影。

    胡月儿沉沉望着谢白鹭,目光锐利:“他现在应该已经身受重伤了,你没杀他是吗?”

    谢白鹭露出难掩的痛苦:“对不起,嫂子。我好像爱上他了,我没办法对他下手。”

    胡月儿脸色陡然阴沉:“你怎么对得起你哥哥?”

    她像是不耐烦再跟谢白鹭说话,冷声道:“你不动手,我自己去!”

    谢白鹭身子一动便挡在胡月儿面前:“嫂子,不行!我不能让你过去。”

    她的表情像是在告诉胡月儿,她宁愿跟家人为敌也不肯伤害了凌凇。

    胡月儿很是愤怒,她不知道危玲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明明危玲是抱着哪怕死也要为哥哥报仇的决心去找那疯子的,可到头来竟为了杀兄仇人跟她这个大嫂反目。

    胡月儿没客气,提剑便刺,谢白鹭当即迎战。

    胡月儿剑气凌厉,又带着盛怒,没一会儿谢白鹭身上便多了不少伤口,但谢白鹭不但不躲,还扬声道:“嫂子,我不许你去杀他,除非踩着我的尸体!”

    在胡月儿心中,危锋远重要于危玲,见危玲冥顽不灵,她也不再留情,数招之后,竟一剑刺中谢白鹭的脖颈。

    谢白鹭捂着脖子,也无法止住奔涌而出的鲜血。

    胡月儿一惊,下意识上前抱住软倒的谢白鹭。

    谢白鹭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储物袋塞进胡月儿手中:“跑……你杀不死他!跑!他会来找我,留下我的尸体,跑……”

    胡月儿想要捂住谢白鹭的脖颈伤口,但伤口太深,血涌得停不下来,她赶紧用灵力修补伤口,可伤口的愈合速度非常慢,远赶不及血流的速度。

    谢白鹭的手很快垂了下去,这具曾经活过一次的尸身,再次重新变回了尸体。

    胡月儿怔了数息,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捏紧谢白鹭强塞在她手中的储物袋,掠远了些便赶紧停下,拿出那个能隐匿生息的法宝躲藏起来。

    几乎在她躲好的下一刻,凌凇那道红色的身影便如同一道闪电般出现。

    在距离那具尸身尚还有一丈时,凌凇便陡然慢下了脚步,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生机。

    他慢慢走到尸身旁,垂头看着。

    确实是谢白鹭,致命伤在脖颈,是失血过多死的,很快。她身上还有许多伤痕,显然方才跟人打斗过,身上的储物袋和五星鼎也被人夺去了。

    他垂眸望着,他在回忆,初见那次,从这具身体死亡到谢白鹭夺舍,是花了多少时间?

    有些记不清了,大约不会很慢,不然尸身就不好用了。

    但,这具尸身已残破成这般模样,还能用吗?

    凌凇在一旁盘腿坐下,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盯着那具尸身,等待。

    他忽然又想起,好像也是初见那时,她跟他说过,这夺舍是唯一一次的,她再死就是真的死了。

    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他轻轻按住,不知这是来自他的,还是来自曲玉的。

    他轻轻握住了谢白鹭的手,满是黏腻的鲜血,手还温热。

    他轻笑了一声:“不是挺能逃么?怎么,难不成先前你每一次成功逃脱,就只是因为我心软么?”

    从她身上的伤看出来,杀她的只是个筑基而已。

    她能从金丹、元婴甚至分神手下逃脱,却偏偏死在了一个筑基手下。

    他轻声埋怨道:“我就在那边,打不过不会来找我?对付我时小心思那么多,怎么……”

    他顿住,他忽然想起她那枚能抵抗金丹一击的玉佩,被他拿了。但她却是死在一个筑基手中。

    他沉默下来。

    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三道戴着面具的身影出现在凌凇身后,当他们看到他面前的尸身时,不禁皱眉互相看了看。

    凌凇的女人竟然死了,看伤不是死在他手下,而是死于一个筑基之手。

    怎么办,这样一个重要的棋子竟然出了这般差错,计划还要继续么?

    还不待三人得出结论,凌凇已站起身,他背对着三人,从储物袋中取出血魔凝核,直接吞了下去。

    那具尸身被他收起,他转过身面向三人,唇角一点点勾起来:“你们来得正好呢。”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身体逐渐生出了变化,眼睛变得通红不算,体表特别是脸部能看到的皮肤上竟然冒出了暗红色的鳞甲。

    红面具人惊呼:“他竟吃了血魔凝核!”

    凌凇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因为他身上有血魔血脉,吞下血魔凝核能提升他的血脉激发程度,让他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同样也会让他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多走一大步。

    可是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杀掉这三个人。

    第55章 愉快的新生

    死亡的那一刻,谢白鹭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她身上好像缠了一根线,悠悠地飘向了远方。

    这种感觉很舒适,她好像陷入了某种迷梦之中,周身暖洋洋的,她昏昏欲睡,又似乎格外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从高处坠落,心一跳便恢复了身体的重量。

    她的手脚,她的心跳,全都回来了,就跟她原装的没有区别,在她感觉到水的凉意时,当即掐诀施展龟息诀,将自己与这片水塘融为一体。

    小星也知道这地儿还不安全,因而哪怕见成功重塑了谢白鹭的肉身,也强忍着欣喜之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片水塘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里头藏了人。

    在谢白鹭重塑肉身之后,她发觉以木元素精石为核心的她,与小星的关系更为密不可分,更令人狂喜的一点是,她的修为还提升了,此刻她的丹田内竟然有一颗金丹在缓缓旋转。

    此刻是龟息诀的状态,她连兴奋都淡淡的,也正因为她的修为提升了,她今后使用龟息诀和神行诀的效果将更好。

    她要静静地躺着,直到撑不住龟息诀的状态再结束,到那时候凌凇他们应该全都不在这里了。

    那时候,她才是真正的自由。

    谢白鹭躺着躺着,突然看到半空中她视野区域内出现了几个正在战斗的身影,看了会儿默然。

    是凌凇和三个戴着不同颜色面具的分神。

    她就知道她刚才去嘲讽凌凇时没有趁他伤重尝试下手是正确的选择,他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都那样了还能跟分神打得有来有回。

    先前那三个分神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只留黑色面具人跟凌凇对决,结果那黑色面具人生死不知不见了。

    此刻他们总算知道要一起打,只是这会儿的凌凇模样很不对劲,要不是那一身红衣,她可能还认不出来……不,也不能这样说,他这会儿的模样跟他父亲还挺像的,鳞甲遮盖皮肤,没有眼白的红色双眸让他的非人感很重。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至于内心希望谁赢?都可以,她只盼望他们打快点,早点结束她也好早点开始新生活。

    不远处的另一边,胡月儿也在紧张地关注着这场大能间的战斗。

    她手里紧握谢白鹭最后塞给她的储物袋,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对方最后说的话。

    她本以为危玲是真的鬼迷心窍,彻底忘记了过去。然而,最后那一剑,危玲明明是可以躲过去的,为什么不躲呢?可是因为爱上了仇人而痛苦,因而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危玲最后还在担心她,怕她被凌凇那疯子杀掉  ,声嘶力竭赶她走。

    胡月儿握紧储物袋,眼泪不停落下。在危锋死后她大哭了一场,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只是这会儿眼泪停不下来。

    她希望凌凇能死在那三个分神手下,将危玲的尸身取回安葬,可她也清楚,凌凇的东西轮不到她拿。

    想到危玲临死前那样强烈地提醒她要她活下去,胡月儿咬咬牙,慢慢离开此地。

    在经过一个水塘时,胡月儿不经意往里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一个陌生女子躺在水下,脚步一顿。

    那女子也看到了她,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胡月儿友好地笑了笑,径直离开,大家都是在躲大能打斗的可怜低阶修士而已。

    谢白鹭默默目送原身嫂子消失在她视野中才收回视线。

    很好,原身嫂子带着她的储物袋离开了,只要对方能及时离开这里,那凌凇就绝不会察觉到五星鼎的失踪而意识到不对劲了。

    她的位置选得很好,可以看清楚半空中四人的对决,越看她就越是觉得自己以“凌凇今日可能能活着离开”为前提做的这些布置特别有先见之明,因为凌凇看着根本不像是要败的样子。

    以她此时金丹期的修为,不能看清楚这些分神的每一个动作,但还是能大概看出哪方在劣势。

    凌凇几乎是压着那三个分神在打。

    凌凇面上都被鳞甲覆盖,看不出神情,像是完全不疼惜自己身体的杀戮机器,哪怕拼着自身受伤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来。

    即便隔得这么远,谢白鹭也好像听到了拳拳到肉的撞击声,和血液奔涌而出的声音。

    四人打了很久,直到谢白鹭感觉自己的龟息诀维持得有些吃力了,她才看到其中一个分神似是受了重伤暂且退出战场,他一退,另外两个分神也退得很快。

    那两个分神打不过此刻的凌凇,要跑却不难,竟各自往两个方向逃窜,弃这受伤的分神于不顾。

    那两个逃得快,凌凇追了几息便不追了,赶上那先受伤退出的分神。

    三对一都不敌凌凇,更何况一对一呢?

    接下来的血腥一幕,谢白鹭都惊得赶紧闭上了双眼,等她再睁眼,半空中已是干干净净,不论那分神还是凌凇,全都不在了。

    谢白鹭又静静躺了会儿,确信周围真的一个人都没了,她才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

    她挖开淤泥将五星鼎和储物袋取出洗干净,小星探出头来,左右摇晃它白白的身躯,一时间也不敢出声。

    谢白鹭小心地尝试将五星鼎融入自己丹田,就跟旁人的本命剑一样,如今的五星鼎也不需要她挂在外头,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了。

    谢白鹭此刻身上的衣裳都是凭借木元素精石幻化出来的,为了给它省点力用来重塑她的肉身,她拿出一套衣裳给自己换上。

    将长剑在腰间一别,谢白鹭对着水面看着此刻的自己,这张已经数月未见的脸,让她有些恍惚。

    她的模样还算可以,只是在现代时被学业、兼职以及后来的工作压着,每天都很累,没有多少心思打扮自己,便也不出挑。

    而在这个重塑的肉身上,她的皮肤细腻白皙,什么小斑点小瑕疵都没了,导致她脸明明还是一样的脸,看起来却比现代的她美了许多。

    不过好在修仙世界俊男美女多,她这样的也不显眼。

    谢白鹭也没有欣赏太久,很快便起身离开。

    她记得早前还有那个戴黑面具的分神也受伤了,不知是不是还在这附近,她还是快些走吧。

    因为不知道凌凇是不是还在附近,谢白鹭也不敢用神行诀,至于御剑飞行她完全没试过,因而还是在地面上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远远看到一座城镇,结果仔细一看,竟是闵家的南至城。

    谢白鹭脚步一顿,还是面色自然地走入城内。

    如今她是一个全新的她,又已是金丹修为,没有谁会随便来招惹她。

    谢白鹭住的客栈跟先前不是一家,选了上房,关上门后,憋了很久的小星才终于跳了出来。

    “主人主人太好了,我们终于不用再害怕那个疯子的追杀了!”小星欢快地转圈。

    谢白鹭看着它白白胖胖的身躯问道:“你能换成别的形态吗?”

    小星一愣,连忙点头:“可以的!主人想要我变成什么模样?”

    谢白鹭道:“唔……你变个小白猫给我看看。”

    小星白白胖胖的身躯于是开始拉长,很快就变成了一只才巴掌大的小白猫。

    谢白鹭本来就很喜欢揉捏小星的白胖身躯,这一看更是爱不释手,摸着它光滑的毛发,开心得不得了。

    她躺在床上,小星被她放在腹部,看着床顶,半晌才道:“真彻底摆脱了凌凇,还真不知道做什么好。”

    先前她想过去找兆宿他们,但一想她穿越以来的倒霉体质,对于她的未来她有点不确定,所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总不能为了她自己一时的安稳害到他们吧。

    小星抬起小脑袋蹭了蹭谢白鹭的掌心道:“主人去哪儿我去哪。”

    谢白鹭笑道:“那当然,你想跑也跑不掉啦。”

    她最后决定先找个偏僻山里练练,学会怎么用她这一身新的修为自保,之后再考虑别的。先前是被凌凇追着到处跑,如今她自己四处游历也很不错,说不定她还能碰到以前认识的人,比如真心他们。

    谢白鹭在南至城休息了几日,重新买了些适合金丹的丹药,又换了些风格的衣服,争取从任何方面都跟过去的自己不一样。

    然后,她躲到了山林里,天天拿大石头大树以及凶恶的妖兽练剑,慢慢学会如何驾驭这一身修为。

    而在她的修炼反哺之下,五星鼎也第一次得到了滋养。她的肉身,重塑进度已有十分之一。

    如此三个月一晃而过,谢白鹭重新回到最近的南至城,寻了个客栈住下,照旧叫来伙计询问最近修真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那伙计说了一些各个世家的消息,却没一个提及凌凇。

    谢白鹭像是不经意地说:“我不久前闭关了,犹记得那时听说凌凇在短时间内连升两个小境界之事,如今他该不会已是元婴了吧?”

    明明两人单独待在房间里,伙计还是紧张地左右看看才道:“您可不能是我说的,听说那疯子拥有血魔血脉,残忍地杀害了闵家一位长老,不少人找凌家要说法,凌家已将他除名,如今他早已不知去向呢!”

    谢白鹭点头,心想原身嫂子有点厉害啊,凌凇金丹巅峰的事是她传出去的,凌凇这血魔血脉的事,也是她传的吧。

    反正那四个分神,哦不,只剩三个了,那三个分神所在的联盟,肯定不可能将这等隐秘之事乱传。

    原身嫂子有点见识啊,而且也不莽,跟她一样利用他人的力量来弄死凌凇。

    而且,当日原身嫂子的存在除了她和对方自己,就没有别人知道了,她哪怕传出去自身也是安全的。

    伙计还在感慨:“怪不得他那么疯呢,原来从根上就不正!也不知他如今去了哪里,真教人担心。希望那些世家大族能尽快发现他,将他抓起来,免得伤到无辜之人。”

    谢白鹭附和:“就是。”

    在又听了些八卦之后,谢白鹭便让伙计出去了。

    小星这会儿变化成只有巴掌大的小白猫,便如同真正的宠物一样趴在谢白鹭肩头,兴奋地鼓掌:“太棒了,这次可轮到他尝尝被人追杀的滋味了!”

    谢白鹭抬手揉了揉小星的脑袋道:“是啊,也算是给我们报仇了。”

    她从来不在乎是不是亲自动手杀凌凇,能达成目的,过程有时候没那么重要,她的仪式感没那么重。

    只是,听到伙计说的消息,她除了感叹他凌凇也有今天,也忍不住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原先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人,也有东躲西藏的日子。

    这些时日,她有时候也难免想起凌凇在秘境里不管怎么被她背叛都不肯杀她的事,以及当日那最后一面,他扯着她的衣袖时看她的眼神。

    只是,也不过是想想罢了,作为“谢白鹭”的过往已经结束,如今她决定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就叫尚舞,跟她原来的名字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谢白鹭补充道:“还有一点好处,他要躲躲藏藏,我们就更可以光明正大了。另外,小星,为了跟过去彻底割舍,今后我就叫你小白吧。”

    改名为小白的小星在谢白鹭肩头打了个滚,欢快应道:“好的,主人取的名字我都可以!”

    谢白鹭的肩也不宽,它这一滚就滚了下去,她赶紧伸手抓住,又把它放了回去。

    谢白鹭喜欢热闹,心情一好便喜欢吃点好的犒劳自己,在伙计的推荐下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在大堂里饱餐了一顿,听着周围的人声鼎沸她都觉得高兴。

    她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进食了,只是有时候会嘴馋,便会忍不住吃上一顿好的。

    吃完后,她便慢慢往回走。

    头上悬着一柄剑时看周围和浑身轻松看周围时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她刻意绕远经过热闹的街市,看人们努力地生活,就会觉得很安心。

    她的目光被街面上各种各样的小摊贩所吸引,当她注意到一个跟她擦肩而过的高阶修士时,只来得及看到对方的背影。

    那个人身材颀长,一身白衣,腰间是最普通的长剑,面上戴着面具,但从背后看不出样式。

    谢白鹭只看了对方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

    那个人修为比她高,她不敢多看,怕被认为是挑衅。

    虽然隐隐有种熟悉感,但谢白鹭不准备深究,反正先前再熟,如今她都打算当不认识了。

    凌凇如今活着呢,她的马甲还是要捂住的。

    伙计说想让大世家赶紧抓住凌凇,这话说得轻松,但她不觉得他们会成功。

    她已经亲眼见过多次凌凇从必死的局面里挣得生机,连四个分神都不能拿他如何,如今给他苟的机会,以他的升级速度,等他再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人前时,就是那些曾坑过他之人的末日了。

    但不包括她,她只是个名叫尚舞的小小金丹修士罢了。

    在谢白鹭走出很远之后,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修回过身望向她,许久才收回视线。

    谢白鹭走出很远之后依然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干脆也不逛了,回到客栈。

    等她将房门一关,刚才就一直趴在谢白鹭肩膀上装死的小白便立即瑟瑟发抖:“刚刚那好像是凌凇啊!”

    谢白鹭道:“嘘!别胡说,我们可不认得他!别忘了你叫什么!”

    小白哆嗦着说:“我叫小白!我只是一只小猫而已!”

    谢白鹭道:“没错,我叫尚舞,是收养了你这只流浪小白猫的心善主人。”

    一人一猫短暂沉默后几乎同时开口。

    谢白鹭:“他不能感应到五星鼎在我身上吧?”

    小白:“他应当不知道我就是五星鼎器灵!”

    谢白鹭看向小白:“你确定?”

    小白道:“确定……吧?”

    谢白鹭戳了戳小白的小脑袋道:“给我支棱起来啊!我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时,五星鼎并不在我身上,他一句话都没提,应该是感应不出来。”

    反正她看小白,就只是一只猫而已,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再说,器灵也不止五星鼎有。

    小白道:“主人说得对,他肯定没看出什么,他不是都没看我们吗?”

    谢白鹭沉默了会儿道:“我的脸还能变吗?”

    小白道:“这个肉身的模样是跟主人你的神魂相适应的,这是你的神魂最认可的样子,很难改。”

    谢白鹭叹气:“那就算了。首先,那个人并不一定是凌凇,其次,就算他是凌凇,他也不一定能知道五星鼎在我身上。”

    话是这样说,一向谨慎的谢白鹭依然觉得不安。

    万一凌凇知道五星鼎在她身上,只怕是要杀人夺宝了。

    她也不敢当街大喊凌凇在此。表面上看是凌凇在被世家大族追杀,可他的修为他的杀伤力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若知道了凌凇在此,只怕街道上一个人都不会有。

    谢白鹭最后决定连夜离开这里。

    恰好她听伙计说那个炼制法宝很出名的临城徐家正在办十年一次的寻宝会,只要交一定灵石入场,便有机会被厉害法宝认主,她正好缺一柄趁手的剑,去碰碰运气。

    因为小白对凌凇的恐惧是刻在骨髓里的,谢白鹭便要它时刻警醒些凌凇的气息。

    小白颤抖着英勇地应下了。

    谢白鹭离开了南至城,第一个夜晚,没有遇到意外。第二天的白天,也没有遇到意外。

    接下来几天的赶路,依然平静到不可思议。

    谢白鹭终于渐渐放下心来,意识到应该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以凌凇的性格,若发现了五星鼎的踪迹,会偷偷跟踪数日不动手吗?当然不会,所以那个不是凌凇,或者哪怕是凌凇,也根本没注意到她。

    小白的声音带着些许雀跃:“主人,我们甩掉他了吧?”

    谢白鹭道:“应该是他就没注意到我们。”

    小白嗯嗯应声点头,那双金色的猫眼一眨一眨的:“太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多久就结束了!”

    它可太喜欢安安稳稳跟主人一起修炼的生活了,只要再把最后的火元素精石找回来,五星鼎就差不多完整啦,加上主人,它就可以像个真正的神器一样厉害了!

    临城离南至城有些远,谢白鹭赶了十几天的路才赶到。

    这十几日她也就在路上碰到过一些妖兽,其余时间一直在埋头赶路,没有任何异常。

    因而她彻底放下心来。

    临城是一座大城,比谢白鹭曾经到过的所有城镇都大。这座城有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是在一处山谷中,三面环山,因而只有一面有城门可供进出。

    那三面环的山正是徐家炼制法宝的地方,平日严禁陌生人出入,唯有十年一次开放。

    谢白鹭早前打听过,入场费是一千灵石,对于普通散修来说,非常贵,她记得先前那个三家秘境中遇到的景若月,就为了五十灵石焦头烂额。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攒了十年的灵石来到这里去碰碰运气,哪怕绝大多数人最后都会无功而返。

    世家子弟有家族供应,不缺法宝,可散修就没有这样好的资源了,而像聚宝阁里卖的法宝,动辄数千数万,这种天文数字对于散修来说怕是一辈子都攒不到,还不如花一千灵石给自己造个梦呢。

    万一呢?

    谢白鹭到的时候,寻宝会尚未开始,但已经放开报名了。报名时用一千灵石购买一块玉牌,等寻宝会开放时拿着玉牌进入就好。

    由于玉牌是不记名的,有可能被人抢夺、偷盗,早来的修士也只是在观望,不是对自己实力有信心的不会提前太久购买玉牌。

    谢白鹭随大流,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临城的客栈在寻宝会期间总是供不应求,因而会涨价,最高的可以涨到平时的二十倍,但这种市场行为,修士们有再多的怨言也没处说理去,就是有那么多人住啊,人家就能卖那么贵。于是,不少修士选择在外露营。

    谢白鹭的灵石还很充足,但也只抢到了一间人字号房,这还是因为跟她抢的那个修士一看她是金丹就立马怂了主动退出。

    谢白鹭摆着金丹修士的谱,冷着脸去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才放松下来,有些漫无边际地畅想道:“小白,你说,有没有可能神器互相吸引,我进去后就会有隐藏的神器认我为主?”

    小白一扬下巴道:“主人要是有看中的法宝尽管去取,跟我差不多的神器我或许没办法,但稍有些灵智的,它要是不乐意,我一定打得它愿意!主人你这么好的主人,你想要的法宝,谁敢不认!你可是天选之子啊!”

    谢白鹭笑得前仰后合,小白还是一副小奶猫的模样,却摆出嚣张的模样,着实可爱。

    她揉了揉它的小脑袋道:“好啊,那我的一千灵石能搞到什么样的法宝,就全靠你啦!”

    小白一脸骄傲:“包在我身上!”

    谢白鹭在临城客栈里等了两天,便到了寻宝会开放的日子。

    她跟着人群一起去了城外,那里有上山的道路。整个山都被阵法护住了,没有玉牌进不去。

    城门处便有徐家在卖玉牌的台子,谢白鹭排队买了一块玉牌,给了小白一个鼓励的眼神。

    小白喵呜叫了一声,满脸跃跃欲试。

    一人一猫很快来到山下入口处,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时不时会听到有人在惊怒地大喊“我的玉牌呢”,但闹出的动静很快就被徐家压下去了。

    谢白鹭抓紧了她的玉牌,再冷下脸让周围的人不敢靠近。

    她的钱虽然得来得简单,但也不想白白丢了啊。

    突然,小白伸出爪子抖着轻拍了谢白鹭的面颊一下,她顺着小白小爪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几天前见过的那个白衣戴面具修士就在不远处,周围一大片空地,显得他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谢白鹭:“……”

    ——她好像真的被盯上了!

    第56章 寻宝会

    要说她和对方都是在南至城听说了徐家寻宝会而来的,谢白鹭觉得可能性有,但很微小。

    一定有人跟她一样是从南至城过来的,但来之前恰好跟她擦肩而过,还被她注意到,又这么像是凌凇……她就绝不会相信这会是巧合。

    谢白鹭低头看向小白,它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她安抚地揉了揉小白的脑袋,低声说:“没事,别怕。”

    现在距离她死遁已经三个月过去,不知凌凇对在秘境里的记忆消化得如何了,只看结果的话,他并没有一个照面便动手杀她,甚至还很有耐心地等待了十几天。

    谢白鹭明白过来,他应该是因为某种原因认出了她,已经不想杀她了,但也不愿意揭穿她的马甲,许是怕她又跑了。

    她都已经重塑肉身,身上的神识印记早没了,他究竟是怎么认出她的?

    谢白鹭有些想不通,如果是通过五星鼎,他至少应该扣住她,问问她是怎么得到的这东西,而不是远远跟踪。

    他是如何认出她的这事非常重要,这关系到她未来的好日子。

    既然他不打算上来承认身份,那她便也陪他演,说不定能得知他发现她的真正原因。

    在徐家开启山门之后,久等了的众人终于挤挤挨挨地进入。

    谢白鹭眼角余光发觉那个疑似凌凇的人笔直地站着,一直未动。

    这更肯定了她的猜测,人家就是冲她来的。他怕是要等到她做出决定,她进入,他就也进,她不进,他也不进。

    谢白鹭不能做得太明显,在拥挤的人流过去之后,才施施然上前,好像她只是怕拥挤才故意落后。

    玉牌挂在了腰间,门口看守的徐家人只轻轻瞥了一眼,并未多言。在徐家的那个大阵里面,若不带着玉牌便会被大阵攻击丢出来,并不怕有人作假。

    在谢白鹭动的时候,那戴着面具的人似看也未看一眼,直到她进入山内,都没看到那人的反应。

    她回想起当时跟他擦肩而过,他也是一眼都没看过自己,很能装。

    在进入大阵的那刻,谢白鹭低声说:“小白,你现在只是一只小猫。”

    小白闻言当即舔了舔谢白鹭的面颊表示明白了。

    进入大阵后,便能看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而且神奇的是,她此刻并不在山脚,而是在半山腰。看来,就跟秘境一样,进入之后也是随机出现在某地。

    站在半山腰往上下看,山体上开凿出了许多的山洞,也有一些木头或茅草做的棚子点缀其中。

    山里灵力气息很浓郁,只可惜一千灵石只能在这里待三个时辰,到时间所有人都会被自动传送出去,不然在这里修炼也很不错。

    她抬眸远眺,便能看到远处一些修士正在四下奔走,指望着灵兵能看上自己。

    谢白鹭走入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山洞,一进去的地方杂七杂八地堆放着一些炼废了的材料,并不值几个钱。不过也难免会有人为了回本捡破烂,只是跟一千灵石差得远了,徐家大概也不在意这些。

    再里面,便是一柄长剑,感觉上跟谢白鹭在聚宝阁买的差不多。

    谢白鹭再看了眼小白向它确认,它摇摇头她才安心走出去。

    接下来,谢白鹭又逛了几个山洞,结果有几个山洞里连成品法宝都没有。

    按照谢白鹭在来之前找人打听的一些烂大街的攻略,据说要得到灵宝的喜爱,就不能太过博爱,因而千万不要拿普通的法宝。

    她非常怀疑,这是徐家不希望出现有人进来把普通法宝全都卷走的事而放出的假消息。

    谢白鹭有小白盯着,也不管那攻略对不对,又走了几个山洞看到一柄跟她手上的差不多的长剑,便收了做备用。

    一千灵石呢,捞一些普通的法宝回回本也好。

    走了几处洞穴之后,谢白鹭开始遇到别人了。所有人说是有竞争关系,但被灵宝选中的概率很低,大家见面之后还算和气,客气的打个招呼,不客气的视而不见。

    谢白鹭兴致勃勃地逛着,同时在等着看凌凇什么时候会找到她。

    时间过得很快,谢白鹭囫囵逛了一个山头时,一个时辰也过去了,在她打算往另一个山头去时,终于遇到了两个为法宝打起来的修士。

    那是两个金丹初期修士,其中一个手中握着一把流光溢彩的弯刀,另一个修士恼恨道:“这是我先找到的!”

    握着弯刀的修士冷哼:“谁叫你动作慢?既然已到了我的手中,那便是我的!”

    因为在徐家的山头,两个修士也不敢打得太激烈,甚至不敢伤到太多山上的花花草草。

    但饶是如此,还是波及到了只是刚好经过的谢白鹭。

    她也不过就是金丹初期修士而已,被两人打架逸散的灵力团撞到,她虽及时以灵力相抗,还是被撞得往后退了很远。

    她的退势尚未消退,便觉左手臂被微凉的大手抓住了,身体不自觉的后退也被止住。她蓦地侧头,看到那张几乎遮盖住整张脸的银白面具,她惊得立即要退后。

    哪怕谢白鹭这会儿已经意识到凌凇不会再杀她,但过去的提防和惧意尚在,她第一反应就是保持距离。

    但对方看到她要退开,反而紧了紧手指,甚至下意识用上了一些灵力阻止她。

    下一刻,谢白鹭人是退开了,肩膀以下的一截手臂留在了对方手中。

    就在这一息之间,风都仿佛停止了。

    原本正在打的两个金丹修士看到这一幕都下意识停下了动作,只是抢个法宝而已,用不着卸了人的手臂吧?!

    面具遮盖了凌凇的神情,但哪怕是露在外的那双眼睛,也能看出他此刻的震撼。

    他的目光呆滞地落在手中的那截手臂上,某一刻才像是突然惊醒,侧头看向那两个也在盯着这边的金丹修士。

    两人一惊,瞬间察觉到双方的修为差距,连刀都不抢了,当即遁走。

    凌凇这才转回视线移到谢白鹭身上,半晌才道:“……抱歉。能安回去么?”

    颤动的心弦是在看到那截手臂上没有鲜血流出才勉强稳定下来的,他不知她的身体是有什么问题,但这显然不是正常的修士身躯。

    谢白鹭道:“……可以。”

    声音有些许变化,但看那双眼睛,是凌凇无疑,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挺有礼貌。

    她的血肉目前重塑进度才到身体内部,所以她可以跟壁虎断尾一样断掉四肢,也不疼,那截手臂上要是长久离体,等灵力没了就会变回树枝。

    她还没有试过断头行不行,这多少有点冒险了,她没那个胆量。

    听到谢白鹭的话,凌凇便将手臂一扬抛了回来,见他没有靠近,谢白鹭这才接住手臂装了回去,除了衣服有破损,被她用灵力临时补了下,其余看不出破绽。

    凌凇的目光落在谢白鹭那一接上便能自由行动的手臂上,直到谢白鹭出声才看向她。

    谢白鹭道:“多谢道友方才伸出援手,我也是一时紧张才会如此,还请道友不要见怪。我叫尚舞,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透过面具中的两个孔洞,凌凇深深望着谢白鹭,久到她都想撒腿跑了才道:“谢林。”

    在问凌凇名字时,谢白鹭心中也在打鼓,幸好他用的是假名,如此说来,他也是想假装不认识她的,那就好。

    不过,干嘛用她的姓啊。

    谢白鹭主动道:“谢道友,你找到称心的法宝了么?要不要我们结伴一起?”

    凌凇像是怕她反悔般应得很快:“好。”

    两个表面上的陌生人便就此一起走,但谢白鹭想,他们两人现在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作为表面上的陌生人,自然要保持一定的防备距离,因而两人中间隔了有一丈远。

    谢白鹭主动走在前方,因为她想搜寻剩下的两个山头,自然要掌握主动权,探凌凇的口风和寻找法宝都不能耽误,她不想浪费那一千灵石。

    凌凇走在谢白鹭后头,目光一直未从她身上挪开。

    从半个月前见到她起,他便有种这一切都是梦境的怀疑,直到方才跟她说上话,他才有种梦醒的感觉。

    确实是她,且,这应当就是她夺舍之前真正的样貌。

    三个月前的痛彻心扉如今他想来还心有余悸。那时是他受秘境记忆影响最深的时候,她先是拒绝了他的剖白,又因为他的原因而死去,那时他恨不得杀死周围所有活着的生物,包括他自己。

    后来跟那几个分神的战斗结果如何他已经不记得了,等他醒来时,他浑身剧痛地躺在草丛里,身上的鳞甲尚未退却,实际上直到现在,他面上依然还有一些鳞甲未退,他才会戴上面具遮掩。

    三个月的时间,他要修复伤势,要压制血脉,还要淡化秘境里的那些记忆,没有一样完全成功,他仍然是一想到谢白鹭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的那个画面便会止不住想杀人,连稍微压下去些的鳞甲都会再度冒出来。

    哪怕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都是假的,他并非曲玉,她也并非程萱,那数年相处的记忆全都是假的,他依然会在疗伤时不经意想起她的死亡而痛苦到吐血。

    不能多想,否则他连伤势都控制不了。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他都在与那些记忆抗争,但,不算赢。

    记忆淡化,感情或许也不如记忆中那样浓烈,然而他依旧不能细想谢白鹭的死亡。

    如果他不曾拿走她的玉佩,她就不会死。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啃啮得他浑身都疼。

    即便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在进入秘境之前他本就想杀了她,她死了正好,也没有多大用处。

    到后来一切都有所好转,他本该暂时远遁,却还是留在了南至城附近,并时不时入城一次。

    谢白鹭曾跟他说过这是她仅有一次的夺舍机会,但他总忍不住想,倘若她在撒谎呢?那么她很可能再次夺舍了,说不定就在最近的南至城中,太远她的神魂应当撑不住。

    每一次在南至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他的脑中都会出现秘境中那些与她同行的画面。

    有些东西他曾不屑一顾,得到了再失去才发觉他其实很贪婪,他想再次拥有。

    他想那些人应当已在准备下一次的狩猎,他本该寻个地方修炼,但他却生不出离开的念头,只在南至城中一遍一遍地游走,直到那一日,他看到了那张脸。

    他几乎失态。

    哪怕那张脸跟秘境中有些许不同,但他已跟那张脸在秘境里共度了多年,一眼便认了出来。

    擦肩而过的那刻他察觉到她这具新身体就像是初生的婴孩,也是在那一刻,他关于她为何在秘境中会是陌生模样的疑惑有了解释。

    她在秘境  中的模样是她真正的模样,她因为某些原因重塑了肉身,因而如今便是秘境中的模样。

    若是如此,她当日的死亡便是她的设计,她留下一具空壳,借此彻底摆脱他。

    但她显然并不知他在秘境中看到的是她本身的样貌,否则重塑肉身时便会想些法子,且不会大大方方走在城中。

    他可太清楚她的谨慎,她绝不会再给他找到她的机会。

    可真是个心狠的女人啊。

    那夜,凌凇坐在她所住客栈对面的房顶上抑制不住地低笑,笑声却被控制在身侧一丈内,他沉寂已久的心也在这一刻重新鲜活跳动起来。

    他若不知她还活着的事便也罢了,可既然天要他发现她,那就别怪他继续纠缠了。

    也是这一夜,他看到她连夜离开,便明白她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逃离,他不觉得恼恨反而生出欣喜,哪怕是一个擦肩而过,一个背影,她竟也认出了他。

    正如他一眼便知道是她。

    凌凇望着前方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秘境中的记忆是假的又如何?在入秘境之前,他便早知自己过于在意她,那些记忆不过是提前预演,让他知道他能有多爱慕她,今后他们一起总能造出真的。

    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故作隐藏身份接近她,哪怕她早知他是谁,还是会同他装。

    他回想起了最初追杀她时,他与她在一起时的美妙心情,而这一回,他不再抱有杀意。

    谢白鹭走着走着就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背后的视线如芒在背,似要刺穿她。

    装死的小白这时候突然拍了她的面颊一下,谢白鹭脚步一顿,看向最近的一个山洞。

    那里正好有一个筑基修士走出来,看到谢白鹭这个金丹和她后面一看就更不好惹的凌凇,脚步一顿,慌忙道:“前辈,我在里面什么都没找到,不信您可以看我的储物袋!”

    谢白鹭扫了眼小白,它的意思是要抢这个修士拿到的法宝吗?这要是别人先拿到手了,她肯定不会抢的。

    在重塑肉身之后,她还没怎么跟人动过手,要是别人不主动招惹她,她一定不会先动手。

    小白头摇得都快出残影了,谢白鹭挥挥手示意那筑基修士离开,他便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走了。

    谢白鹭走入那山洞中,而小白也从她肩膀上跳下地,径直跑到最里面,在某块石壁上狠狠拍了一下。

    一道浅蓝色的光芒顿时从那里冒出来,往谢白鹭的方向冲来,她连忙抬手拦住它。

    那道光芒在谢白鹭的掌心停顿片刻,本来就要往她掌心钻,但下一刻像是突然又感应到什么,拐了弯,越过她掌心冲了出去。

    谢白鹭忙转头去追,却见凌凇就在她身后,指尖夹着那不断闪动的浅蓝色光芒,那光芒还因为兴奋在微微颤动。

    谢白鹭:“……”淦,连个好法宝都慕强!

    她怎么看不出来,那灵宝本来是已经选定她了,但突然发现还有个更牛逼的,才临时换人。

    凌凇看谢白鹭瞪着他的样子像是他抢了她宝贝,轻笑一声,踱步过来,将依然在兴奋颤动的浅蓝色光芒放入谢白鹭掌心。

    他淡淡道:“我已有本命剑,它找错人了。”

    谢白鹭一把抓住想往凌凇那跑的浅蓝色光芒,它却在她掌心不断颤动,像是很不满她当它的主人。

    小白沿着谢白鹭的衣服爬了上来,在她张开掌心的时候狠狠拍了那浅蓝色光芒一下,它顿时不动了,并老老实实化作一把唯有刀锋带着浅蓝色的美丽长剑。

    小白骄傲地扬起下巴,它说会帮主人搞定,就一定能搞定,看它真的超有用!

    而这一抬下巴,它便对上了凌凇似笑非笑的视线,顿时一个哆嗦,又赶紧低下头,幸好此时谢白鹭高兴地揉它的小脑袋,它便干脆将整个身体都缩成一个球,藏在谢白鹭的掌心下。

    谢白鹭拿着凌凇让给她的灵宝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先前追杀她那么多次,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不过她还是做了点面子工程,微笑道:“多谢谢道友相助,不然可就让它跑了。”

    那柄浅蓝色的长剑小小地不满地嗡鸣了一声。

    谢白鹭第一次尝试将它收入丹田,并因此得知了炼制者赋予它的名字:碧落。

    她便也沿用了炼制者的取名,将小白放回肩头,欢快地离开了这个山洞。

    拿到了这么一柄好剑,她的一千灵石算是赚大发了,但时间尚早,她还不想离开。

    凌凇照旧跟在谢白鹭身后。

    又走了会儿,谢白鹭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他:“谢道友,不如你我并肩而行?你也非我跟班,跟在我后头不太合适。”

    他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她总担心他会从背后给她一下。虽然他跟她并肩走她怕也躲不过他的偷袭,好歹感觉好一些。

    凌凇道:“没什么不合适的。”

    话是这样说,他依然快走了几步,走到谢白鹭身边。

    两人中间差着三尺以上,这个位置让谢白鹭觉得自在多了。

    两人这一路走过去,有遇到他们的修士都会远远地避开,不敢轻易靠近。

    凌凇忽然开口道:“尚道友哪里人?”

    谢白鹭:“四海为家。谢道友呢?”

    凌凇道:“居无定所。”

    谢白鹭:“……”又学她!

    她呵呵一笑:“那我们都好惨呢。”

    凌凇颔首:“是,我曾有爱侣,是我不知珍惜错过了,不然如今我孩子都有一打了。”

    谢白鹭:“……?”我怀疑你在调戏我,我也有证据!

    又不是兔子,几个月可生不出一打崽!

    谢白鹭微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但往事已矣,谢道友还是要往前看啊。”

    凌凇叹道:“忘不了。我爱侣的尸身我还随身带着。”

    谢白鹭:“……?”都三个月了,危玲的尸体还没入土吗,真的不会烂掉吗……

    她还是忍不住看向凌凇,他也微微侧头看过来,那双狭长眸子里似有点点笑意:“不过尚道友说得也对,我是该往前看。不如就在这里让她入土为安了吧。”

    他说着好像就要当场拿出危玲的尸身,吓得谢白鹭一把按住他。

    凌凇抬眼看来,谢白鹭忙松开他干笑:“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岂止是不太合适,简直是有神经病啊!

    枉她还觉得凌凇这么久不见好像变得有礼貌了,都是假象,他依然有病。

    凌凇任由谢白鹭紧张的视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尚道友说得有理,那便出去后再说。到时候尚道友陪我一起安葬她如何?”

    谢白鹭一怔,看向凌凇,他只有那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不好猜测他的真实情绪。

    她点头道:“好。”

    先前是没办法,但现在能安葬危玲也好,她用了人家的尸身这么久,这最后的告别应该要她来做。

    凌凇笑道:“那便提前谢过尚道友了。”

    谢白鹭客气道:“举手之劳。”

    这时,两人已走到一座草庐旁,一眼望过去什么都没有,他们也不作停留,哪知道刚经过这草庐,便有一道黄色光芒冲过来,准确地越过谢白鹭冲向凌凇。

    凌凇一把抓住那黄色光芒,对上谢白鹭嫉妒到快要扭曲的神情,他微微一笑道:“这徐家的灵宝都不识路,瞧,又走错了。”

    他轻轻抬起谢白鹭的手,再一次将那黄色光芒放入她的掌心。

    而谢白鹭肩头的小白也鼓起勇气抖着身子跳下来,一巴掌把那黄色光芒打得服服帖帖,化作了……一条稻草编的草绳。

    谢白鹭颇有些嫌弃地提起那根草绳在眼前晃了晃,想起刚才这草绳对自己的嫌弃,她递到凌凇跟前:“谢道友,这个还是给……”

    凌凇道:“这个灵宝似乎可以转移致命的重伤。”

    谢白鹭瞬间收回草绳,并坚定地补完了刚刚她没说完的话:“我的!我的灵宝都爱迷路。”

    凌凇手指动了动,强压下那股想摸她脑袋的冲动。时隔三月,她依然能这样轻易带给他愉悦。

    第57章 他喜欢我

    任何一个旁观者看到谢白鹭和凌凇的相处状态都会以为两人关系很好,至少是朋友关系。

    谢白鹭自己心里却清楚得很,所有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哪怕知道凌凇此时多半不会再杀她,她也依然对他充满戒备。

    她跟他表面友好也不是来交朋友的,只是躲不掉而已,只能虚与委蛇,顺便探探情况。

    可是……他给了她两个灵宝诶!

    谢白鹭忍不住偷看凌凇两眼,深切怀疑秘境里的记忆对他的影响有点大,如今的他对她来说着实好用了些,她都快不好意思了。

    不知是这几个山头的灵宝确实有限,还是因为早被别人捷足先登,那之后直到时间结束被传送出来,谢白鹭和凌凇都没有再遇到别的灵宝。

    但当谢白鹭看到周围几乎清一色的沮丧面孔,她那一丁点儿的遗憾全都消失不见了。

    一千灵石搞到了两样上万灵石都买不到的灵宝,没有比她更赚的了。

    凌凇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而谢白鹭也冷着脸一副我什么都没搞到别惹我的冷酷模样,跟其他人一样并不显眼。

    没人知道谢白鹭得到的两样灵宝一个被她缠在手腕上当装饰,一个正在她丹田里蕴养。

    所有人进入和出来的都在一个地方,出来后大家并未立即离去,有个徐家人扬声道:“感谢诸位今年前来寻宝会,这次共三样灵宝已全部认主,欢迎大家十年后再来。”

    徐家人做事非常利落,开始前没话,结束也没废话,整个寻宝会期间就卖玉牌,维持秩序,几乎没有存在感。

    而那宣布消息的徐家人说完之后就走了,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其余徐家人没一会儿也都走干净了。

    谢白鹭回想自己听来的消息,她怀疑徐家人是祖传的社恐,若非炼器需要太多的资源,他们也不至于十年开一次寻宝会来回笼资金……

    有人正在好奇地四处打听今年究竟是谁运道这么好得到了灵宝,当然没人承认。

    谢白鹭四下扫视,发现了先前在她和凌凇面前打架的那两个金丹,他们可能是在被凌凇吓跑之后达成了共识,所以都没受什么伤,和平地站在一处。

    总共三样灵宝,她拿了两样,最后一样就是那柄弯刀了。

    在注意到谢白鹭的目光后,那两个金丹立即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结伴离开。

    她倒成了让他们团结在一起的外敌了。

    正感慨着,谢白鹭听到身旁凌凇道:“想要?”

    谢白鹭侧头看去,语气清晰笃定:“不。”

    这什么强盗行为啊,别人都已经拿到手里的灵宝还要去抢吗?!

    凌凇的目光便从那两个金丹离去的方向收回,笑道:“那接下来,尚道友可有闲暇陪我去安葬我的爱侣?”

    谢白鹭颔首:“走吧!”

    谢白鹭和凌凇在离开的人群中并不显眼,还有一些多年积攒只为来赌一次的修士迟迟不肯离去,互相打探着究竟是谁得到了灵宝,又是怎样的灵宝。

    二人离开临城后便用飞的,凌凇在前,谢白鹭在后,看她渐渐拉开跟凌凇的距离,小白才小声道:“主人,接下来我们快用神行诀跑吧!”

    谢白鹭道:“小白,胆子大一点,我们如今也不需要跑了。”

    小白惊讶:“为什么呀主人?”

    谢白鹭道:“他喜欢我。”

    小白:“……?”

    她道:“你就没发现他在讨好我吗?”

    小白对于人类的感情有些许迟钝:“可他以前不也这样吗?”

    送灵石送法宝什么的,凌凇以前也做过啊!

    谢白鹭道:“那时候他还需要我假扮他爱侣钓出幕后之人,贿赂我是应当的,如今又不需要了。”

    小白还是不确定:“可他是凌凇啊,他真的会跟别人一样喜欢上谁吗?”

    它顿了顿又找补道:“当然如果是主人你的话,那也太有可能了!”

    谢白鹭笑着戳了戳它的鼻头:“少拍马屁。你说得也有道理,他的喜欢和讨好,究竟有多少来自秘境的记忆,又能持续多久呢?”

    小白还以为谢白鹭在问它,它不清楚秘境里发生的事,后来谢白鹭也只是简单跟它说过,它歪了歪小脑袋迟疑道:“那秘境已经没了,影响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吧……”

    谢白鹭垂眸,那些秘境里的记忆,她至今还觉得很是清晰,只不过因为她是全程清醒地看着那些记忆载入,因而所受影响有限,但全程“投入”的凌凇呢?

    她不确定他会受多久影响,会受多少影响,他目前表现出来的对她的纵容很明显,但她除了确实喜欢因他而得到的这些好处,对于他本人却是敬谢不敏。

    他这样有过因为发觉在意她就想提前杀掉她的前科的人,她哪里敢相信他将来不会再对她动杀机?

    只是目前不容易甩掉他,而且跟他在一起确实安全许多,她并不抗拒与他同行。

    谢白鹭轻飘飘地回了小白的话:“谁知道呢?以后在他面前,你可以跟我说话,就当你自己是只会说话的普通小猫就好。”

    小白道:“……好的,主人。”

    虽然应是应下来了,但它打定主意,没事就绝不开口,那疯子的目光每一次落在它身上都让它毛骨悚然。

    二人一前一后飞出了数百里地,谢白鹭见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只能赶上前去问道:“谢道友,你这是打算在哪里安葬她?”

    凌凇道:“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谢白鹭:“……?”

    他这是想让她夸一句浪漫吗?要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这举动确实浪漫,在一个有意义的地方埋葬爱侣,但在她这个知情者看来,他这是要带她去他第一次要杀她的地方,他这是在讨好她还是刺激她呢?

    凌凇看她一眼道:“确实有些远,尚道友若是不愿……”

    谢白鹭没什么不愿的,但她静静等着,想看看他会不会真客气地说她可以先行离开,那她可不会客气的。

    凌凇慢悠悠接着道:“便请尚道友指一处你觉得合适之地吧。”

    谢白鹭:“……”确实客气,但是另一种方向的客气。

    她微微停顿,竟发觉凌凇所说的地方确实最合适,那里是危玲死去之处,而危玲老家在哪她也不知道。

    她微笑:“你说的地方挺好。”

    凌凇凝望着她道:“第一次见她,我便觉得她与旁人不同。这世上凡人如同蝼蚁,短短一生庸碌无为。修士丑陋贪婪,烦人又无趣。唯有她,清澈、有趣,让人想扒开了细细观察。”

    谢白鹭假笑敷衍:“是吗。”

    算他厉害,这好似表白的话听起来也跟变态杀人狂盯上猎物的心态似的。

    凌凇低笑:“后来的所有事都说明,我的第一眼感觉并没有错。她的每一次……”

    他话未说完便蓦地停下,面具边缘滴落暗红血液,惊得谢白鹭猛地往后窜了窜。

    凌凇垂眸飞快道:“走!我若不来找你,你别……”

    他提醒的话根本不需要说完,早在他说完第一个“走”字的时候,谢白鹭就已经飞退出去老远。

    凌凇:“……”

    哪怕这会儿五脏六腑都在绞痛,他还是忍不住想笑,她怎么能这么招人爱啊。

    看到凌凇的异状,哪怕他不提醒,谢白鹭也会跑,更何况他都说了,她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在完全看不到凌凇之后,小白雀跃道:“他怎么了,该不会是伤太重要死了吧!”

    谢白鹭边思索边道:“应该不至于。他既然让我跑,说明接下来他的情况会变得让身边人很危险。他先前跟那几个分神打时,已经不像个人了,可能是那次之后就很容易进入血脉激发状态。”

    而那个状态,颇有些六亲不认的架势,他现在肯定不希望将她误杀了。

    小白失望:“哦……”

    谢白鹭回想着她每次所见凌凇在血脉激发状态下的样子,以及她在黑水看到的他父亲的状态,再加上今日之事,便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他的血魔血脉激发次数越多,他就越容易失控。

    先前他还只是在打不过人时才进入那个状态,但如今他却是无法完全受控了。

    可见他的身体状态在变得糟糕,某一天他可能会变得跟他那个父亲一样。而就跟链式反应一样,只怕他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他迟早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血魔血脉既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诅咒。

    谢白鹭叹息:“想想他那个无法避免的未来,我都有点怜爱他了。”

    小白大惊:“主人你清醒点!”

    谢白鹭揉着小白的脑袋道:“放心啦,说说而已,我清醒得很。”

    凌凇在她这里最大的标签就是“危险”,她傻了才会真落入他如今的温柔乡里。好处是她该得的,恋爱免谈。

    小白瞥瞥谢白鹭,似还有不确信。

    谢白鹭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她从丹田取出碧落剑,耍了一套剑招,欣喜地发觉好剑真是不一样,灵力在剑中的流动十分丝滑,每一分灵力都没有浪费,全部转化为最大的杀伤力。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碧落剑身,小白趴在她肩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该不会它这个主人最喜爱的法宝之位就要易主了吧?

    正当谢白鹭在全方位地试用她的新剑时,一个人影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个体型庞大的妖兽。

    谢白鹭本就拿着剑在试招,见状吓了一跳,一剑便朝那凶狠的妖兽劈了过去。

    那妖兽的头顿时落了地,它的身躯又往前奔跑了一丈才轰然倒下。

    谢白鹭:“……”瞧她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把凌凇那爱砍脑袋的习惯学了干嘛!

    在她不爽地盯着那头妖兽时,先前被追着跑的人影已来到她面前,一下子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呜谢谢您救了我,不然我就会死得好惨的,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以身相许,请您一定要收我为仆,我以后就是您最忠诚的婢女了!”

    谢白鹭仔细一看,那跪下的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个妖,但修为低微,刚化形的样子。她面容清秀,哭起来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就是有点自说自话。

    谢白鹭道:“我不需要婢女哦,你可以走啦。”

    小姑娘拼命摇头:“不行的,我娘亲说,别人帮助了我,我若不能报答,那跟山那边忘恩负义的蚊子妖有什么区别!”

    谢白鹭大惊:“蚊子还能成妖?那蟑螂呢?”

    小姑娘愣了下,谢白鹭的关注点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顿了下才道:“能、能吧?我娘亲好像说过,蟑螂妖好烦人的,特别能生,一生生一大……”

    谢白鹭立即制止她:“停下,可以了,不用再往下说了!”

    小姑娘茫然停下,又乖巧地说:“好的主人,我不说了!”

    小白大惊:“你喊什么主人呢?谁是你主人?别瞎叫!她是我的主人不是你的!”

    有个剑跟它抢主人也就罢了,怎么妖也来掺和啊!不要脸!

    小姑娘一惊,连忙道:“你、你也是主人的仆从吗?那您就是我的老大了,我们都是主人的仆从,一起让主人舒心才是最要紧的,老大您觉得呢?”

    小白看了眼谢白鹭迟疑道:“好像有点道理……”

    谢白鹭敲了下它的小脑袋:“有道理个鬼,我答应收她了吗?”

    小白顿时警醒:“对,没错,少攀交情,我才不是你的老大!”

    小姑娘闻言眼泪流得更凶了:“恩人,您要是不让我当您的仆人,我就要死啦!那您不是白救我了吗?求求您了,您就让我报答您吧,我保证,我绝不会拖您后腿的!”

    谢白鹭盯着那小姑娘笑道:“就这么想当我的仆人?是在躲什么人吧。”

    小姑娘的脊背登时僵硬,接下来哭得真心许多,几乎算得上是嚎啕大哭,偏偏她还能在哭得很大声的同时将事情说清楚:“您真是太聪明了,一眼就看穿了一切,是有个大坏蛋在追我,他要泡我呜呜呜呜!”

    谢白鹭:“……?”这个世界已经有“泡”这个说法了?

    小姑娘继续哭诉:“他都已经泡了我娘亲了,还要泡我,他好坏啊!”

    谢白鹭:“……”这又是什么花市剧情。

    她轻咳一声说:“这个……你拒绝不就好了吗?”

    小姑娘顿了下,抽抽噎噎地说:“他不肯啊!他说就喜欢喝我这种嫩嫩的,比我娘亲好喝。”

    谢白鹭耳朵都红了一半了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她打断对方问道:“你是什么妖?”

    小姑娘睁着清澈懵懂的双眸道:“我是绿茶妖,我叫茶茶。”

    谢白鹭:“……”果然。

    她耐心道:“你看,人修跟妖一向不对付,我是个人修,能不杀你就已经是发善心了,你与其跟我废话,不如快些逃命去。”

    茶茶一脸绝望:“那不然您杀了我吧!死在您的手里,总比被那大坏蛋泡了喝好!”

    谢白鹭道:“我要是杀了你,那个大坏蛋也可以把你的尸体捡回去泡呀。”

    茶茶一听,哭得更绝望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茶茶口中的大坏蛋终于追了来。

    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金丹妖修,他的目光落在谢白鹭身上顿了顿,又看向茶茶。

    茶茶身子一缩,直往谢白鹭身后躲,哭着道:“我马上就要有新主人了,你休想喝我!”

    金丹妖修的眼神阴冷地落在谢白鹭身上,咧嘴一笑:“我们妖之间的事,人修也管?”

    谢白鹭道:“我只是路过。”

    金丹妖修微笑:“是么。”

    谢白鹭也笑:“不然呢?难不成我真被这小绿茶说动了,自找没趣掺和进跟我完全无关的事里吗?”

    金丹妖修道:“那最好如此。”

    他冷冷看向茶茶:“这人修不会管你,你识相点就老实跟我走。”

    茶茶眼泪簌簌落下,哭得好看又可怜,倔强道:“我不!”

    金丹妖修冷哼,便向茶茶抓来,可那手伸到一半却转了方向,径直袭向谢白鹭。他可不信人修的话,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碧落在谢白鹭手中转了一圈拦住那一击,她微微一笑:“是你先动手的哦。”

    她自从成为金丹以来,就没有认真跟人打过,如今她拥有了趁手的武器,自然想跟人动动手。

    在她还是筑基的时候,敌人却偏偏多数是金丹元婴分神这些她除了让他们自相残杀自己绝动不了手的,如今正好有个修为只比她高一个小境界的,她怎能不心痒呢?

    而且,是对方先动的手,那她要是不小心把对方弄死了,不能怪她吧?

    仗着自己身上法宝多,谢白鹭毫不畏惧,径直向那金丹妖修冲了过去。

    金丹妖修的武器是他自己的利爪,他的原形可能是某种鸟类,谢白鹭一边腹诽鸟喝什么绿茶,一边大开大合地出着剑招。

    碧落和对方尖利的爪子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相撞般的铿锵声响,甚至还会冒出电光。

    谢白鹭越战越是沉溺其中,原来只凭一柄剑这样酣畅淋漓地战斗是这么有意思,难怪凌凇沉迷于此。

    相较于谢白鹭的沉溺,那金丹妖修却是越打越心惊,他是看对方修为不如他才会敢于动手,哪怕人修法宝多,可一个金丹期的一个小境界也是巨大的差距,哪知对方只凭借一柄剑就将他死死压制。

    金丹妖修心知不妙,觑了个空档便跑,可谢白鹭哪能让他跑了,丢出阵图,将两人困入其中。

    这阵图是从金丹那里得来的,而她已是金丹期,用起这阵图来比筑基期来效果不知好多少,她在前三个月的练习中早已研究过。

    金丹妖修只觉眼前一花,便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也算是妖修中见识比较多的,明白他应该是进入了某种阵法中。

    狂暴的风突然席卷而来的,他急忙躲闪,可风中却暗含真正的杀机!

    阵图外,茶茶见两人突然消失,愣了会儿,便老老实实地抱膝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后,两人再次出现,只是谢白鹭站着,而那金丹妖修已是倒下,并且身首分离。

    谢白鹭看着那金丹妖修的尸体面色不大好看,可恶,她真要跟凌凇拥有一样的习惯了吗?

    可茶茶却误会了她的脸色,忙凑上前小心翼翼道:“您是受伤了吗?呜呜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您,让您受了伤,不然您还是杀了我吧,免得我再连累您!”

    谢白鹭抬了下手,茶茶便立即止住了哭声。

    她问道:“刚刚怎么不跑啊?”

    茶茶抽泣了下道:“您还没有平安出来,我怎么能走呢?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白鹭看茶茶的目光有些复杂,曾经她跟茶茶一样弱小,只能挑拨两方打起来而她趁机逃跑,茶茶的做法其实跟她也算有些像,她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不过她可比茶茶没道德多了,看凌凇跟人打起来就跑,绝不会留下看结果。

    谢白鹭问道:“你的原型大吗?”

    茶茶很聪明,听到她的话便意识到了什么,惊喜道:“不大,我原型很小的!我可以趴在您的另一边肩膀!”

    她说着便变成了一株纤细的茶树。一般的茶树本来就不大,她更小,跟小盆栽差不多。

    绿茶树以树根为腿,啪嗒啪嗒走到谢白鹭脚下,像是在等待她的许可,见谢白鹭颔首她才顺着谢白鹭的腿往上爬,树枝树根柔软地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固定,只在肩膀上露出一点儿的嫩芽。

    顿时一股非常淡的绿茶香气萦绕在鼻腔,谢白鹭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这个新造型还挺酷。

    她道:“我可以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先下去吧。”

    茶茶连忙滑下去,变回人形时直接跪了:“主人呜呜呜你真的不能让我当您的婢女吗?我什么都会的!我泡的茶可好喝了!”

    谢白鹭知道她所谓她泡的茶指的是用她的原型上的茶叶泡的茶……换算一下,这跟喝人身上掉的皮屑泡的茶有什么差别!

    于是她冷下脸道:“我不喝茶。你坐好别说话了。”

    当凌凇顺着谢白鹭离去的方向找到她的时候,发觉她身边竟多了一个人,不,是一只小妖。

    那只小妖蜷缩在谢白鹭的腿边正睡得香甜,被谢白鹭轻轻拍了下才猛然惊醒,揉着眼睛坐起身道:“主人,要走了吗?”

    谢白鹭道:“人到齐了。”

    茶茶看向刚出现的凌凇,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凶,惊得连忙窜到谢白鹭身后,小声道:“这就是主人您要等的人吗?他的眼神好凶呀,不像我,永远只会仰慕恭敬地看着主人。”

    谢白鹭:哈哈哈这绿茶味儿。

    凌凇:“……?”这是什么脏东西。

    第58章 旧友

    凌凇面上戴着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他的嫌弃眼神便显得分外明显了。

    谢白鹭看到了,感觉到了愉悦。

    她本来只是看茶茶跟过去的她挺像,怜惜过去的自己,才答应暂且收下茶茶,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看到凌凇的模样,谢白鹭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在一人一妖都看过来时,她笑着说:“哎呀,茶茶,谢道友就是看着凶,其实他很客气的,你别害怕。”

    茶茶连忙乖巧点头:“我明白了,主人。都怪我胆子太小了,才会被主人的朋友吓到,跟主人的朋友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主人您可千万不要怪您的朋友。”

    谢白鹭差点要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味可太对了,她要捂着嘴巴才能不让凌凇看到她笑得合不拢的嘴。

    凌凇的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上,手指因为控制着脾气而微微泛白。

    在他过去二十九年加二十八年的记忆里,很少遇到这样的场景。小时候有人欺辱他,会很直接,他回击也很直接。长大后,再有对他无礼的,他便直接杀了,但今日却不同,这小妖看似说话客气,但句句都在讥讽他。

    再看谢白鹭,她眉眼含笑,显然是很清楚那小妖在做什么,她甚至还乐在其中。

    凌凇忽然卸了力,在谢白鹭面前不远坐下,微微一笑:“尚道友,妖修与人修向来不合,这小妖如此赖着你,却不知抱着什么心思。”

    谢白鹭偏要故意跟他做对,笑眯眯道:“她只是很柔弱,只能靠我保护而已啦,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哪来什么坏心思呢?”

    茶茶听到谢白鹭维护自己,喜形于色,挽住谢白鹭的胳膊娇娇道:“没错,茶茶绝不会对主人不利的,主人要茶茶死,茶茶也会马上心甘情愿地赴死。倒是主人您的朋友,他这样藏头露尾,是不是对您有什么坏心思呀?”

    谢白鹭轻咳一声,小姑娘还是太容易飘了,都没搞清楚哪些人不好惹啊。

    她道:“谢道友这样一定是有他原因的,茶茶不要乱说,不然他生气了,我也保护不好你的啊!”

    茶茶掩唇惊慌道:“主人您的朋友是  这样容易生气的吗?那我不说了。不过主人,我娘亲说,做朋友还是要找一些性情温和的,不然很容易吵架的。”

    谢白鹭心道,我们不吵架,我们只是互相杀而已。

    凌凇冷眼看茶茶,他忽而笑道:“尚道友莫不是不愿陪我去安葬爱侣,故意找了这么个玩意来赶我吧?”

    谢白鹭忙摆手:“没有的事,谢道友怎么会这么想呢?这都只是巧合而已,她那么可怜,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吧。想必谢道友要是遇到正被人追杀的可怜小姑娘,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她的话意有所指,凌凇也想起了她几次招惹了人到他面前被他杀掉的事,情绪倒是缓和了些。

    曾经那些记忆对他来说算是羞辱,他几次三番都杀不了她,可如今想来,那些记忆多有趣,每一次她的挣扎、设计、反扑,都是那么鲜活。

    凌凇的声音里不自觉染了些笑意,他托着下巴道:“倘若是我的可怜小姑娘,那必然要救。”

    他目光灼灼落在谢白鹭身上,但谢白鹭当没看到。

    她觉得他这不是在美化过去吗?他那是救吗?明明是被她坑的,而且,什么“我的”,礼貌点不要瞎认!

    她呵呵一笑,表情讥诮:“那谢道友还真是有情有义呢,想必你的小姑娘很爱你吧!”

    凌凇目光一眨不眨,轻笑:“她都为我而死了,你说呢。”

    谢白鹭想到自己死时的布局,觉得凌凇也是很会玩文字游戏呀。旁人听了还以为他的“为”是“为了”,表目的,可“事实”却是,“为”是“因为”,表原因。

    茶茶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片刻后适时开口叹道:“我要是有心爱的人,绝不会让他为我而死,哪怕是我被敌人抓住拷打生不如死,我也一定要让我心爱的人先跑。”

    这不就是在讽刺凌凇嘛,她这么弱小还心系爱人,凌凇却保护不了心爱的人。

    这话着实有些戳心窝子了,虽然如今见谢白鹭还活着,让他觉得这世间还有些意思,但当时看到她的尸身,那一瞬间的扭曲痛苦是实打实的。

    即便当时是她做的局,但割喉而死的痛是真,他记得她说过怕疼,她宁愿忍受那样的疼痛也要做局彻底抛下他啊。

    凌凇没理会茶茶,只看着谢白鹭道:“若再有下次,我不会让她先死。”

    谢白鹭知道,他这看似毫无逻辑的话,是在表明他不会再对她动手,甚至有事也会保护她。

    茶茶小声嘀咕:“人都死了,哪来的下次?”

    谢白鹭听得噗嗤一笑,给茶茶竖了个大拇指,夸它说得好。

    凌凇带着寒意的双眸盯了眼茶茶,倒是并未再多说什么,来日方长。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那在死后已经逐渐恢复原形的妖修,起身走过去踢过脑袋看了看正面。

    凌凇忽然问道:“他的储物袋里东西多么?”

    谢白鹭道:“他就没有储物袋。”

    凌凇转头看她:“这种鸟在化形之前喜欢种植碧玲果,也叫守玲鸟,他的巢穴里可能有碧玲果,这果子灵力浓郁,要去看看吗?”

    谢白鹭如今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体,而且还是金丹修为,没人会随便招惹她,正是对涨修为最有热情的时候,闻言立即道:“要!”

    凌凇失笑:“那就让你的小妖带路。”

    茶茶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如实说道:“主人,那大坏蛋不是一个人住的,他跟好几个大坏蛋待在一起,您要是去的话很可能会有危险!”

    谢白鹭问:“有修为超过金丹的吗?”

    茶茶想了想摇头:“没有。”

    谢白鹭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手臂道:“那就没事,上来领路,我们出发。”

    茶茶见状,也不再规劝,她相信主人,因而当即变回原形,攀爬上了谢白鹭的左手臂,将自己固定在上面,一小株枝丫指向某个方向。

    凌凇冷眼看着那小妖整个儿攀在谢白鹭手臂上,忽然道:“尚道友,若情况危机,我砍下你的手臂也不要紧吧?”

    谢白鹭:“……?”

    虽然她的手臂确实可以无痛拆卸,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惊悚的话!

    茶茶可以明显感觉到凌凇的杀意是对着她的,因而枝丫都蜷缩了起来,簌簌发抖。

    谢白鹭摸了摸她以示安抚,见她逐渐平静下来才怨怪地看向凌凇:“茶茶胆子真的很小,谢道友你可别再吓她了!”

    随后,她才肃容回答道:“当然不可以,谢道友你怎么能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呢!”

    说完她不等凌凇回复,便随着茶茶的指向飞去。

    凌凇面具下勾起一个满含杀意的弧度,很好,他总能找到机会解决那令人碍眼的妖。

    两人一前一后,行不过数十里,便到了茶茶所说的巢穴。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堪称遮天蔽日,树干上有许多的树洞,充满了人为的痕迹。树很大,占地广,而越靠近这棵树,就越安静。

    凌凇在谢白鹭一丈外,提醒道:“他们已发现我们。”

    茶茶不想拖后腿,早重新化为人形待在了更远些的地方。

    按照茶茶所说,这里总共有金丹妖修三人,除了已经被谢白鹭打死的那个,另外两个分别是镜妖和黑熊妖,都是金丹。

    这三个金丹妖修盘踞在此,最喜欢的就是吞吃弱小的妖,如今巢穴里还关着别的小妖呢。

    就在谢白鹭等待的时候,有一人从贴近地面的最大树洞中走出。

    谢白鹭看清楚那人的时候就怔住了,竟然是真心!

    真心认不出面前这两位早就打过交道的人,毕竟一个样子变了,一个戴上了面具连红衣都不穿了。

    真心原本总是带着少年气的面容上满是愁绪,走到两丈外就停住了,苦着脸扬声道:“两位有什么事?这里是我们大王的地盘,无事就请离开吧。”

    凌凇只见过真慧,没见过真心和真意,只当真心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妖,他也懒得废话,长剑刚要动,便被谢白鹭眼疾手快按住。

    凌凇眯眼看她:“怎么?”

    谢白鹭道:“我觉得他好像是被胁迫的,杀他干嘛。”

    看真心那副模样,她怀疑真意和真慧都在那个金丹妖修的手中,才会如此吧!那三人感情很好,应该是一起行动一起被抓的。

    凌凇看她片刻一针见血道:“认识?”

    谢白鹭平静否认:“我只是善良,见不得好好的妖枉死。看看茶茶,她多可怜啊,这个小妖应该也是跟茶茶一样的小可怜吧。”

    凌凇冷笑:“我竟不知,尚道友竟如此心善。”

    谢白鹭道:“我们毕竟刚认识不久,谢道友又了解我多少呢?”

    听到谢白鹭这话,凌凇心中生出一股气闷。好样的,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的交情,竟还不如刚认识的一只妖。

    凌凇怒极反笑:“好,好,尚道友说得也是,我们毕竟只是点头之交。”

    谢白鹭顿时警觉起来,按着凌凇的手就更不肯松开了,生怕他突然对真心下杀手。

    真心本来走出来时心都凉了,生怕这两个金丹人修一言不合就杀了他,幸好这女人修人还挺好的,竟看出他是被迫的,只是真意和真慧还在那两个妖修手中,他实在不能出声说就是她说的这样啊!

    这时,大树洞里传来一道浑厚的女声:“我这里有一株碧玲果,但只够一个人提升一个小境界,你们谁要?”

    随着那道女声响起,有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女妖修从洞穴里走了出来。而她身后则跟着一个长相美艳的男修。

    那女妖修除了身材魁梧,脸倒是好看的,就是声音跟脸不大适配。她大概就是黑熊妖,而她身后那个则是镜妖。

    黑熊妖手中随意地提着一株植物,绿油油的枝丫间是小番茄大小的黄色果子,大约十来个。

    他们这是听出谢白鹭和凌凇两人的关系并不牢固,因而想拿碧玲果挑拨他们。

    若是别的情况,或许还有可能成功。但他们绝想不到,会有这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假装跟对方不熟。

    谢白鹭看向凌凇,后者嘲讽地笑道:“这两个也不杀?”

    真心在看到黑熊妖和镜妖出现时早躲到了一旁,金丹间的战斗,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筑基能参与的。

    他希望那两个人修赢,好歹其中的女人修人美心善,在她手下更能活命。不然,要不了几天,他和真慧真意都要被吃掉了!

    谢白鹭松开压着凌凇的手讪笑:“谢道友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嘛,这两个你随意杀,请。”

    黑熊妖听到谢白鹭的话怔了怔,提醒道:“你们没听到吗,这碧玲果只够你们其中之一提升一个小境界的。”

    她觉得不对劲,明明她是听这两人很生疏,临时结伴才会以珍宝诱惑他们。对于任何金丹来说,每提升一个小境界都很不容易,碧玲果的诱惑很大,若非老三不在,她也不好乱碰的。

    从看到绿茶妖开始,凌凇的心情就很不好,这会儿终于出现能让他泄愤的,他自然懒得废话。

    他过去杀元婴也是轻轻松松,如今哪怕他受了重伤,杀这两个不过才金丹中期的妖修也不算什么大事,他连多看一眼也无。

    手中是并不趁手的长剑,他眉头一挑,还是干脆唤出噬殇,下一刻数千道剑气冲那两个妖修袭去。

    黑熊妖和镜妖没想到凌凇一言不合就动手,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收起碧玲果之后便各自取了武器迎战。

    黑熊妖的武器是一把样式有些古怪的三叉戟,而镜妖则是跟他原型相匹配的一面镜子。

    镜子反射了许多剑气,都被凌凇随手打飞,黑熊妖在同伴的掩护下绕道偷袭,三叉戟刺向凌凇后背。

    谢白鹭并未多看,趁着凌凇正忙打架,她赶紧走向真心。

    真心见她过来,虽然觉得她可能很心善,但那一瞬间还是有些紧张。

    谢白鹭提醒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有同伴的话,就跟同伴一起跑。”

    真心啊了一声,连忙道:“好的好的,谢谢你前辈,你可真是人修中难得的大好人啊!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跟你一样好的人修,也跟你一样好看!”

    谢白鹭故作厌烦地摆摆手:“你废话好多,快滚。”

    真心连声道:“诶诶,我这就滚,前辈你别生气!”

    他急急忙忙往那最大的树洞里跑去,大概是想把被困住的真慧和真意解救出来。

    谢白鹭并没有跟真心他们相认的意思,让凌凇知道这几个是她旧友的话,她不放心。

    当初凌凇见过真慧,她跟真慧一起合谋想要杀死凌凇,只是没成功,怕凌凇这会儿认出真慧要报仇,当然是让他们趁机快跑啊!

    见真心已经去解救同伴,谢白鹭这才稍稍放心,转过头再去看凌凇那边。

    这一看她又惊了惊。

    不过是几眼没看到,凌凇竟然就用噬殇自伤了。打这两个金丹妖修,他根本不需要强行提升修为啊。

    却见凌凇在提升至元婴修为之后速度大增,原本还需要些时间才能解决的两个金丹妖修,竟在几息之间便成了噬殇剑下亡魂。

    凌凇也没管黑熊妖先前收起来的碧玲果,提着剑一步步往谢白鹭这边走来。

    也是在这一刻,谢白鹭明白了凌凇为何要自伤提升修为,他是看她提醒真心他们离开,他想要尽快结束战斗来阻止他们!

    真心真意真慧三人这时也从树洞中搀扶着出来了,可在三人刚出来的同时,便被金丹巅峰的神识锁定,顿时个个僵直了。

    谢白鹭身形一动,挡在那三人之前,故作不解道:“谢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凌凇如今已换了白衣,自伤留下的伤便分外明显,一身白衣上的血色如同一朵艳丽绽放的花,散发着颓败气息。

    他微微转动视线,目光落在了真慧的脸上,低低笑了一声:“果然是认识的。”

    谢白鹭心中警铃大作,也唤出碧落,与凌凇对峙。

    她从前不敢直面凌凇,因为修为相差太大,毫无胜算,她甚至连凌凇的一招都接不下。

    但如今不同了。

    她虽然依然跟他修为相差很大,实战上更是没得比,但也并非一招就会被他毙命,她有阵图,或许能困住他一时片刻。

    而且,她还有另一种凭依,现在的他,不会杀她。这大概也可以算得上是有恃无恐。

    因而,此时此刻她站在凌凇面前,直面他的杀意,却并不怯场。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好。

    凌凇的目光凝在她摆出的防备姿态上,他哼笑:“你为了这三个妖,要跟我刀剑相向?”

    谢白鹭也笑得毫不示弱,反问道:“难道我们是什么不能刀剑相向的关系吗?”

    这话点出了两人此刻真正的关系,不过就是一个剃头担子一头热,另一个虚与委蛇。

    面具下,凌凇咧嘴一笑,她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如今他们不过是各自用着陌生名字的陌生人罢了。

    他抬手摸上面具,却听谢白鹭一声大喝:“等等,有话好好说,倒也不必摘面具!”

    摘了面具,不就是要杀人灭口的意思吗?还是让真心三人永远不知道这个穿着白衣戴面具的人就是凌凇为好。虽然他们三人多半不会去乱说,而且凌凇也可以换装扮换面具,但这些都是正常人会考虑的事,凌凇只会以此为借口非要灭口不可。

    凌凇动作一顿。

    谢白鹭收了剑慢慢走向他,见他只是看着她慢慢走近,并未有多余举动,稍感安心。

    她在凌凇跟前停下,仰头看他,抬手握住他还放在面具上的手,慢慢按下来,一脸诚恳道:“谢道友,是我的错,我该跟你好好说话的,怎么能拔剑呢?”

    凌凇只垂眸看她,眼神淡漠。

    谢白鹭继续道:“你说你都快是元婴修士了,跟他们这些才筑基的小妖修计较什么呢?我们不还急着要去安葬你的爱侣吗,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真心三人在一旁就如同鹌鹑似的,不敢跑也不敢说话。在他们看来,这两个金丹人修的话颇有些莫名,他们都没见过那个女人修,不知道那男人修为何就笃定他们认识。

    真心看看真慧,眼神示意,是不是你搞出来的祸事?

    真慧翻了个白眼,要论会闯祸,谁比得了他真心?

    真意看看戴面具的男人修,完全不认识,再看看那陌生的女修,总觉得莫名有种熟悉感,但她从来没跟女金丹人修有过交集啊。

    凌凇反手抓住谢白鹭的手,凝视着她道:“尚道友不想看到我面具下的模样?”

    谢白鹭斟酌了下才道:“你戴面具自然有你戴面具的理由,我比较喜欢维持现状。”

    她觉得维持目前他们这种明明互相知道底细,但偏偏默契的谁也不说的微妙状态比较好。

    有些假象一旦揭开,便不得不面对一些避不开的问题。

    两人对视片刻,凌凇终于收了噬殇,转头回到黑熊妖旁,用那把普通的长剑将她的储物袋挑起。

    谢白鹭见状,手背在身后拼命给真心三人打手势让他们快走。

    三人也是乖觉,悄悄地动了起来。

    但在凌凇回头,寒凉目光刺过来时,三人又都不敢乱动了。

    凌凇朝着谢白鹭走来,将储物袋递给谢白鹭:“答应你的碧玲果。你若要立即提升修为,我会为你护法。”

    谢白鹭想了想道:“也好。那就让无关人等快离开吧。”

    凌凇轻笑:“既然相识一场,便是有缘,这么快离开做什么?不是只有尚道友才心善,我也愿送他们一程。”

    谢白鹭:“……”你说的这个送一程,最好不是那种送一程。

    在凌凇的目光瞥过去时,真心三人谁也不敢说不用送了这种话,沉默就算是应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谢白鹭和凌凇在前,后头跟着时不时往后好奇地看上一眼的茶茶,再后面便是真心三人,一行人在凌凇找到一个合适谢白鹭升境的地方之后停下。

    在他们走后很久,那棵巨大的树里才又悄悄走出几个弱小的妖修,他们警惕地张望,见抓了他们的黑熊妖和镜妖都完蛋了,而杀了他们的人修也都走远了,他们才赶紧逃离此处。

    幸好他们没有那么快走出去,不然要被送一程就是他们啦!谁要跟那个好可怕的人修一起走啊!

    第59章 女儿

    谢白鹭直到盘腿坐下还在想凌凇留下真心三人的原因。

    是为了报仇吗?毕竟真慧曾经跟她一起谋杀过凌凇,他这个人心眼可不大。但刚才她阻拦时,他也并没有坚持,以他的性格,真要杀的话应该不需要隐忍吧?

    这里又没有别的分神,他杀谁都是轻而易举。

    不杀的话,让他们三人走就好了,他却偏偏不让,就好像……把人当人质扣押下来。

    谢白鹭:“……”

    好像找到原因了,根源还在她这里。

    小白有帮她注意,凌凇这回见面没往她身上放神识印记,她要是跑了,他要再找她可不太方便。所以,他留下这几个她认识的人,很有可能是作为人质不让她独自跑了,她也没可能带着他们一起跑。

    谢白鹭在凌凇的示意下取出碧玲果一口气服下,刹那间,汹涌的灵力在她体内奔涌,她那缓慢重塑的肉身,竟在那一刻瞬间修复了许多,多余的灵力接着才冲击她的丹田,助她更上一层楼。

    她收敛心神,一遍遍地引导灵力蕴养丹田和金丹。

    不远处,茶茶担心地看着谢白鹭,紧张地握紧了双手。

    更远一些的地方,真心三人凑在一起嘀咕。

    真心小声道:“那个女人修是个好人,她还想让我们赶紧跑呢,就是男人修不行,我们也没干什么吧,他怎么不让我们走啊!”

    真意在沉思。

    真慧眉头紧蹙:“早跟你说,别惹事,你下回能不能长点心?”

    真心不好意思地傻笑:“我也不知道帮个妖还会帮到差点死掉啊!但是我们帮妖也没帮错啊,你看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的善心,才会被人救了!”

    真慧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别多事,我们不会被抓,不需要被人修救,如今更不会走也走不掉。”

    真心满脸信赖道:“好啦真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办,我和真意都靠你了!”

    有真慧在的时候,真心就自动放弃了思考,反正有事真慧扛着。

    这时,真意突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她的话引来真心和真慧的目光。

    真心不解道:“你想起什么了?”

    真意道:“你们就没发觉,这个女人修跟谢橙很像吗?”

    真心顺着真意的话打量正在打坐的谢白鹭,皱眉思索,真慧也目光如电看向她。

    然后,站在谢白鹭身旁的凌凇淡淡瞥过来一眼。

    真慧和真心立即触电般收回目光。

    三人安静了会儿,才听真心小声道:“她们的眼睛好像是有点像,该不会是姐妹……母女吧?”

    他想起那个男人修喊女人修时叫“上道友”什么的,不是谢,反倒是那个男人修姓谢……

    他又恍然道:“该不会他们就是谢橙的父母吧!”

    真慧张了张嘴,又把话憋了回去。他想说真心的猜测过分离谱了,哪来这样的巧合,而且那两人看关系也根本不像是道侣啊!但想到那一对男女对他们的怪异态度,他又迟疑了。

    真意原本的意思不是真心说的这样,但听到他的话,她也有些恍然:“对哦,怪不得我觉得她跟谢橙有点像,原来是母女。”

    真心点点头有些兴奋:“肯定是谢橙把我们的事跟她娘亲说了,所以她娘亲才会对我们这么好,但她爹肯定是不喜欢他们,还要怪我们带坏了他的女儿。”

    他推了下真慧道:“我知道了,谢橙她爹一定是以为你要抢走他的女儿,才会那么想杀你,刚刚我就看到他一直在瞪你了!”

    真慧:“……?”关他屁事!

    真意点点头:“有道理。”

    真慧:“……”有屁道理啊,这两个笨蛋!

    他扶额:“你们别乱说了,他们不可能是谢橙爹娘,也不可能因为谢橙想杀我。”

    三人小团体中,真慧一直都是动脑子拿主意那个,但这回,真心和真意不肯听他的了。

    真心道:“真慧,我知道你对谢橙有偏见,但我们真没骗你,她人可好了!”

    真意附和点头:“没错。”

    真慧无语,他对那个叫假名叫谢橙的女人修也没有太多的偏见吧。

    他无奈道:“你们看他们真的像道侣吗?他们好像很不熟,互相称呼非常生疏,也差点刀剑相向。”

    真心道:“这有什么?有我跟真意一样的道侣,肯定也有看起来一点都不熟的道侣吧!”

    真慧差点就要提高嗓门了:“不熟为什么会成为道侣还有个孩子!”

    真心以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眼神看了眼真慧:“人修有一种东西叫家族联姻,不熟也可以当道侣,生孩子的!我早跟你说了真慧,多看点话本也能帮我们了解人修,你还不信,现在不就闹笑话了吗?”

    真慧:“……”行,他闭嘴。

    见真慧看起来好像默认了自己的话,真心非常得意,他也有说过真慧的一天呢!

    在真慧陷入沉默的时候,真心和真意就在继续嘀咕,说今日他们肯定不会有事了,又在期待能不能再见到谢橙。

    不知过了多久,谢白鹭终于感觉到自己的金丹凝实了许多,已是金丹中期。

    谢白鹭慢慢消化着这种快速升境带来的喜悦,告诉自己要警惕,这样的快速只是意外,今后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能冒进。

    她睁眼,只见凌凇就站在一旁,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似淡漠似深情。

    谢白鹭没有深思,跳起来高兴地说:“谢谢你啊谢道友,我已成功升境。”

    凌凇自然并不意外:“那便继续上路吧,毕竟我的爱侣还在等着我安葬呢。”

    谢白鹭继续争取道:“路途还很长,带那三个小妖很麻烦,不如还是让他们走吧!”

    凌凇道:“我倒也没那么急,慢慢坐过去也可。”

    谢白鹭:“……”是哦,刚刚说爱侣还等着安葬的人不是你对吧!

    真心听到谢白鹭和凌凇的对话满头的问号,他们不是道侣吗,为什么这个男人修还有个“爱侣”啊,人修的男女关系这么复杂的吗?

    他对木华真人和她道侣之间的爱情推崇备至,此刻他们三人暂时不会有事,听到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忠的事发生,他就受不了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谢前辈,上前辈都为你生了孩子,你怎么还能在外有别的爱侣呢?”

    真慧想拉真心没拉住,面色微白,他刚才就不该沉默的,他早该知道真心这笨蛋能把他的随意猜测当真并不顾场合问出来!

    真意站在真心身旁,虽然没出声,但那目光显然也在谴责凌凇。她觉得倘若是这样,谢橙也太可怜了。爹娘不合,爹在外头还有别的相好,她光想想就替谢橙难过。

    谢白鹭:“……?”真心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凌凇和谢白鹭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真心身上,他也终于有那么点不确定,犹豫地问道:“谢、谢橙不是你们的女儿吗?”

    谢白鹭很惊讶,他们是怎么把她的假身份跟如今的他们联系上的?他们要是能通过她的性格和行为判断出她可能是“谢橙”也就罢了,怎么冒出来谢橙是她女儿这个离谱的想法的啊?

    却不知凌凇面具下勾起一抹笑,下一秒危玲那具好像才刚死的尸身便出现在地面上。

    凌凇道:“是,但她已经死了。”

    真心真意和真慧看到“谢橙”的尸体,表情都裂开了,真心真意是太过震惊和伤心,好不容易才交的人修朋友,怎么再见面就已是阴阳两隔了呢?真慧更多的则是震惊于,真心这种随便编的竟然也能成真吗?!

    谢白鹭同样震撼:“……”神经病吧,凌凇在干嘛啊!

    第60章 快跑啊

    在一片寂静之中,真心突然呜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冲上去就要扑到那具尸身上,但他扑了个空,尸身被凌凇又收了回去。

    真心没碰到尸身只能趴在地上哭得很伤心:“谢橙,谢橙,你怎么就死了啊,你的救命之恩我和真意都没还你呢!”

    真意在真心边上抹眼泪:“谢橙……”

    真慧到底想起了在绝魔秘境中跟“谢橙”的来往其实还算愉快,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可惜。其实谢橙这个人修确实跟别的人修不一样,要是她还活着,他愿意跟她交朋友。

    一时间,现场充斥着哭嚎声和小声的啜泣,倒显得一旁站着的凌凇和谢白鹭这对死了女儿的爹娘太过冷漠了。

    谢白鹭要很努力才能维持住此刻冷漠的表情,虽然她是很感动真心他们将她当朋友啦,但她还活着啊朋友们!

    她瞥向凌凇,眼神询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凌凇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个小妖或多或少的伤心,根本没回应谢白鹭的疑惑。

    谢白鹭只得收回了目光。

    虽然凌凇确实很有些神经病,但做事情也有目的,说她是她自己的女儿的是真心,而凌凇只是顺势而为,可能有一点调戏她的意思,更多的或许是在斩断她跟朋友们的关系。

    不管她信了多少,从他自己的角度看,他喜欢她,以他的性格也会有较强的占有欲,不希望她跟别的异性或者同性关系亲密。

    正好,现在谢白鹭也不想让真心三人发现是她,刚刚凌凇的杀意好不容易才被压下去,她就没必要做多余的事了。

    此时,真心三人已经哀悼得差不多了,真心哽咽问道:“前辈,谢橙是怎么死的?”

    谢白鹭迅速抢答:“被人劫道了,不过那人已被我们杀了。”

    “谢橙”的死也需要有一个闭环,不然真心这人要帮谢橙报仇怎么办?这会儿凌凇不肯让他们走不要紧,之后总有机会的,到时候别真心他们自己不肯走了。

    真心伤心道:“怎么会……她明明那么聪明好看讲义气,竟然会这样惨……”

    真意抱着真心无声安慰。

    虽然有点不道德,谢白鹭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会夸你就多夸点。

    至于真慧依然带着些许打量和深思的目光,谢白鹭只当看不见。也就真心这小傻子才会大胆开麦,真慧还是比较苟的。

    凌凇看了会儿这闹哄哄的一幕便也失了耐心,出声示意:“走了。”

    于是,原本还很伤心的真心顿时噤声。

    那么问题来了,两个金丹和四个筑基,是金丹带着筑基一起飞,还是金丹迁就筑基一起走?

    有那么点想看看真慧原形的谢白鹭一脸正经地说:“谢橙跟我说过你们的原形,真意跟我一起,其余几个都变成原形吧。”

    真意原形是猎豹,原形和人形都差不多,还是人形好带,另外两人就变成原形让真意拿着,她只要看看就好。

    真心三人尚未反应过来,茶茶已经跑了过来,轻快道:“好的主人,辛苦主人啦!”

    她变回绿茶树,乖巧地缠上了谢白鹭的肩膀。

    在大佬的威压下,哪怕知道了两方有共同认识的人,真心三人还是不敢造次,完全听从了谢白鹭的安排。

    谢白鹭看着真心变成了一捧不怎么起眼的植物,被真意抱在怀里,而真慧也化为伞蜥真身,趴在真意肩头。

    真慧这伞蜥,全身棕色,趴着的时候也高昂着头,比他人形的时候看起来呆萌了许多。

    要不是谢白鹭还得端着金丹前辈的架子,她高低得跟真意说一句,好巧,我们都是一个肩头植物,一个肩头动物……

    人是凌凇留下的,但看谢白鹭和那几个妖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又心生不渝,但因戴着面具,冷着脸的样子也没人看到。

    不等他们弄好,他便先行飞走了。

    谢白鹭慢吞吞带着真意跟上,真意看了眼都快看不到的凌凇,小声困惑地问道:“前辈,谢前辈为什么想带上我们啊?”

    真实的原因谢白鹭不好说,但也不能给他们假的原因影响他们的判断,她只能含糊道:“你们乖乖待着,我总会让你们全须全尾地离开。”

    得了谢白鹭这个亲切许多的金丹前辈的保证,真心三人的心里都松快了些。

    真意时不时看谢白鹭,她的直觉一向敏锐,这位尚前辈真的是谢橙的娘亲吗?她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随即她的情绪又难得低落下来,谢橙都已经死了,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修朋友就这么没了。

    一行人就这么分成两队沉默着前行,直到前方忽然迎面而来另一队人。

    那一队人是金丹领头,有五人,都是人修。

    谢白鹭看到陌生人迎面而来  的时候愣了,她前面不是凌凇吗?怎么就让别人跟她来个相向而遇了?

    那一队人看到谢白鹭的时候也愣了,主要是她这边的阵容有点诡异。

    一个金丹女修,带着几个筑基妖修。虽然也有人修和妖修关系好的,但很少,而且多半是修为差不多的,像这样差着辈的人修跟妖修混在一起,太罕见了。

    谢白鹭并不想跟他们起冲突,她微微偏移方向,打算来个错身而过。

    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就在交错的刹那,那队伍里有人低声提醒道:“那株好像是绿茶。”

    谢白鹭:“……?”她家茶茶还犯别的事了?

    那队伍中的金丹扬声道:“道友请留步。”

    谢白鹭无奈停下,抬手轻弹了下茶茶的嫩叶,茶茶抖了抖,乖顺地贴着她。

    察觉对方并无恶意,谢白鹭这才看向对方的金丹道:“有什么事吗?”

    那金丹道:“我奉家主之命前来寻找两位绿茶妖,道友身边那位,似乎正是我们要寻找的。”

    谢白鹭笃定道:“肯定不是。”

    人修找妖修能有什么好事啊,虽然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但既然茶茶并不想跟他们走,她当然是要护着啊。

    曾经的她只是个弱小的筑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但现在她已经可以护着别人了。

    金丹:“……?”

    绿茶妖并不是那么常见,那真不是他们要找的吗?

    大家都是金丹,他自然不可能太过不客气,但不等他再说什么,谢白鹭已经自顾自走了。

    他迟疑一瞬,领着人跟了上去。

    谢白鹭评估了下双方战力,有的打,但可能会有人受伤。她内心里还是那个能不打就不打的和平主义者,因而停下认真提醒道:“我夫君,特别能打,还特别爱杀人,劝你们还是不要跟着了,不然一会儿他来了,你们就跑不掉了,他不像我还能讲道理。”

    谢白鹭的话听着太像威胁了,但偏偏她说得很诚恳,反而令带队金丹迷茫了。

    下一刻,他们之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谢白鹭回头,便见刚才不知跑哪去的凌凇现身了,他语气里带着笑:“原来尚道友背地里是这样看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有汹涌的血从他面具边缘落下。他的面具本就令人不适,再加上正常说话里夹杂着不正常的流血,整个场景便显得格外诡异。

    谢白鹭这边还好,另一边那五个第一次见凌凇的只觉得头皮发麻,个个严阵以待起来。

    他们心中正要升起惧意,便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修士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忽然往下落去。

    他们中有人低呼:“他是不是受重伤了?”毕竟连飞都控制不住了。

    什么特别能打,特别爱杀人,都是虚张声势吧——

    “快跑啊!”不等谁发出几句嘲讽的话,他们便看到那金丹女修惊慌地喊了一句后立即带着几只妖跑了。

    领队金丹一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对方那惊恐的模样,他也来不及多问,带着队友就跑。

    修真界很危险,很多时候就是靠着莫名的直觉和果断的行动才能救下自己一命。

    直到跑出了很远,带队金丹才停下,身后什么都没发生。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低语:“师叔,我们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有人道:“那个金丹女修吓得连她夫君都丢下了!”

    有人反驳:“但那真的是她夫君吗?他叫她道友诶。”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看向了领队的金丹。

    他沉吟片刻后道:“回去看看。”

    待他们小心翼翼地回到原地,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后,顿时明白他们是被骗了。

    只是——

    “我想不通,她一个金丹前辈,怎么能做出那样逼真的惊恐神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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