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的异动在京城里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来,只保龄侯心知肚明,只不过他对贾赦的奢望很不看好。
那贾琏明显就被养废了!
出城的时候他远远观望了一眼,虽说这孩子昏迷着,可无论是眼下的青黑还是身上的脂粉味,都昭示着他昨晚上过的必定很是香艳。
这样的一个人,在京城时还顾念着名声家族,到了千里之外,岂不是玩的更花?
倒是文氏持不同意见。
“那庆阳府百废待兴,老百姓们苦难日久,家族必定看重男丁,薄待女儿,琏哥儿便是再荤素不忌,到底也是个繁华之地的公子哥儿,想来不会轻易寻了那些女子作乐,况且,贾将军也是为他带了两房妾室的。”
保龄侯却是摇摇头,笑道:“你呀,这就不懂男子之心了。”
他们是贪图美色么?
不!
他们纯粹享受那种偷X的感觉。
尤其贾琏玩的还挺花,光他打听的就有不老少仆从之妻,那些小媳妇儿难不成长得就像个天仙儿?
无非是喜欢那种惊险刺激的感觉罢了。
“这小子到了庆阳府,怕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了。”
文氏闻言,嘴角不由抿紧了,显然被丈夫给说的有些生气了。
同为女子,她已经开始心疼琏二奶奶了。
“不过有文林在呢,那小子也翻不出边去。”
庆阳府多年内战,打得人口数量急剧减少,邹文林定会为了增长人口而限制贾琏的,庆阳府就那么多姑娘,都被他祸害了,庆阳府的人口还怎么增长?
况且……贾琏那身子骨一看就是虚的。
“你也别气了,庆阳府出过女国君,虽说皇室对公主打压的厉害,可民间风气却算得上彪悍,就他那花拳绣腿的……”
不是他看不起贾琏,实在是贾琏上不得台面。
文氏听了虽松了口气,可真心底到底还是不愉快:“赶明儿我去行宫看望娘娘,定要跟娘娘好好念叨念叨这事儿不可。”
她能感觉的出来,珍贵妃对荣国府的事很感兴趣。
保龄侯神秘一笑:“给湘云念叨念叨亦可,说不得日后咱们云儿也是要去庆阳府的。”
“什么?”文氏诧异极了,直接回过身子坐在丈夫的身边,抓着丈夫的手腕摇了摇:“快说说怎么回事?”
“陛下跟本侯透过口风,日后大公主的封地便是庆阳府,咱们的闺女作为大公主的伴读,到时候估摸着也能去庆阳公主府里当个女史呢。”
有封地的公主可比亲王。
公主府里的女史自然跟亲王府里的长史一般,都是有实权,有品阶的官员。
他拉过文氏的手,轻轻拍了拍:“到时候本侯到要看看,那些生了七八个儿子的人家,又有几个儿子比的上咱们云儿。”
文氏略有些牵强地勾了勾唇。
“庆阳府远在千里……若云儿去了,咱们……”
“到时候我跟陛下致仕,陪着云儿一起去庆阳府便是,咱们一家三口,永不分开。”
至于保龄侯的爵位:“到时候或到二房过继,或叫云儿找夫上门,传给外孙都行。”
文氏这才心下大定。
只要不跟闺女分开,去哪里都行,不过关于爵位之事,她也是有私心的,还是觉得传给自己的外孙最好,二叔是个有才学的,这些年外放政绩不俗,几个儿子也教养的很不错,想来日后也能凭靠自己有一番作为。
说完这些话不过数日,行宫就传来了消息,皇帝要带公主和皇子们去皇庄学农,珍贵妃也会陪同,皇帝怕珍贵妃无聊,便召见大皇子和大公主的伴读母亲作陪。
算是一场公开透明的拉拢人心,还是陛下亲自操办的。
文氏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因为贾敏远在姑苏,甚至公主这边,只有她一个人出场。
为了不叫林黛玉伤怀,文氏给孩子带的东西都是两份。
掰着手指数日子,夫妻俩一起出了门,保龄侯也需要去陪皇帝务农呢。
夫妇二人一路出了城,到了路口就有宫里内监来迎,带着他们的马车去了皇庄。
皇庄很大。
不仅有一处很大的主院,外面还有数百亩上好的肥田,大半重着粮食,小半则是皇家试验田,为了提高粮食产量,农官儿们也是日日埋头苦干。
因为要面圣,几个命妇大热天的也要穿着诰命服,戴着一整套头面等着,好在没叫她们在大太阳下面站着等,而是将她们领进一个屋子,摆上好几个冰盆坐着等。
因着今日来的都是伴读的母亲,大家伙儿年岁都不大,诰命品阶自然也不高。
文氏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首位。
谁叫她是侯夫人呢。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外头才传来了仪仗的礼乐声,一群夫人们赶忙站起身来整理仪容仪表。
外面虽然热的厉害,文氏到底还是带着这群夫人出去了。
站了不到一会儿,就看见被簇拥进来的珍贵妃。
“臣妇拜见珍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夫人们齐齐跪下请安。
“快快免礼,都起来吧。”
“谢娘娘。”
阿沅走了几步也觉得有些热,好在还有云伞遮着阳光,见大家伙儿都起身了,赶忙说道:“热坏了吧都,进来吧。”
年轻的小媳妇们见贵妃娘娘态度亲和,到底舒了口气,跟了进来。
往常都是跟着婆母进宫,前头有婆母带领,身边有妯娌陪同,还不似这般紧张,今日独当一面,当真是心肝都跟着颤悠。
从室外到室内,原本的燥热被凉爽替代,宫娥手持大蒲扇站在角落的冰盆边扇风,哪怕风朝着贵妃的方向吹,坐在前排的文氏等人,也是舒适了不少。
阿沅见她们拘谨,不由笑道:“今儿个主要是陛下带孩子们出来走走,日头大,天气热,本宫不耐的在日头下陪着他们熬油,咱们坐着说说话便是了。”
话音落下,一群宫女又送上了茶水与点心。
文氏与珍贵妃见过多次,又是在场夫人中品阶最高的诰命,自然承担起了与珍贵妃交流的主要任务。
她先是道了声谢,才继续开口说道:“臣妇与云儿许久未见,心中实在想念,便从家中带了些云儿与玉儿喜欢的,还给她们二人做了几件衣裳,身量放大了不少,她们这年岁长的快,到时候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还需麻烦娘娘身边的姑姑们给改一改。”
“不妨事,陛下心疼庆阳,在凤鸣阁给养了几个针线宫人,到时候吩咐下去叫她们改一改便是了。”
阿沅笑笑:“两个孩子确实长大了不少,这岁数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等下晌她们来了,你好亲眼看看。”
文氏惊喜不已,本以为今日主要任务就是陪珍贵妃了,未曾想还能见到自己的女儿。
“多谢娘娘体恤。”
“你也是慈母心肠。”阿沅安慰完了文氏,又看向其它几个夫人:“你们也是,等到了下晌,陛下肯定会叫哥儿们过来请安,夫人们也且安心等待。”
那几个夫人自然又是一番感谢。
阿沅跟文氏说了几句,又询问起了其它几个夫人家里的情况,话赶话的,便说起了京城里的八卦来。
先是荣国府……这是京城大漏斗,家里的围墙基本围不住任何一件事。
“……说是长房的二奶奶有了身孕,如今正忙着安胎,无力管家了。”
“哦?”阿沅来了兴趣。
荣国府长房二奶奶不是王熙凤么?她能舍得放下管家权?
那妇人见阿沅有兴趣,说话越发详细风趣:“如今她腹中的胎儿可是块宝,一点儿闪失都不敢有,只因为她家二爷被她家老爷给弄了个外派的官职,如今外放去了,轻易不得回来,这孩子可不就成命根子了么?”
阿沅疑惑地看向文氏。
文氏轻咳一声解释道:“是跟着邹郡马去了庆阳府了。”
原来如此。
不过……贾琏去庆阳府?
胆子不小!
那地儿可不似京城繁华,这一去也不是三两年便能回来的,说不定扎根在那里,得待上个十年八年的。
王熙凤在这当口怀孕,想来是不能随行,自然会格外看重腹中胎儿。
只是,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孩子该是个女孩儿,也就是日后被刘姥姥救了一名的巧姐儿。
那妇人还在说呢。
荣国府的八卦太多,三言两语说不清,这会儿已经说道大老爷崛起,在家里闹着要分家,贾母又被气的病倒了。
这一次是真病倒了,据她探病回来的婆母说,原本富态慈祥的模样消瘦了很多,如今面相都变了。
变得有些刻薄了。
“那老太太本就刻薄性子,如今算不得面相变了,顶多算是暴露真容。”
许是氛围太和谐,另一个小妇人开口就是吐槽,吐槽完了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赶忙跪下告罪。
阿沅自然是十分温柔地免了她的罪。
“都是妇道人家,说说话罢了,哪里谈的上告罪。”
那个慌的块打摆子的小妇人这才松了口气。
大家伙儿也不敢说荣国府的事了,干脆换了一家,说起了南安王府的事。
好家伙,阿沅顿时更来了兴致。
“……她家的小郡主年岁不小,刚刚回京,也想着寻两个伴读在身边陪着,只不过要的都是些小官商户之女,好讲究个姿容貌美……”
这话就有意思了。
这到底是给郡主找伴读?还是给未来的郡马培养妾室呢?
南安王府给小郡主找伴读的事,阿沅是知道的,老太妃亲自进宫跟她请示的。
按理说,这一年薛宝钗该进京城来参选,然后住进荣国府。
只是如今薛蟠已死,大房母女依附二房,就薛直那个谨慎性子,肯定不会允许薛宝钗入京参选。
所以荣国府自然也就传不出什么金玉良缘来。
这般一想……
她好像无形间将贾宝玉的几个姻缘线全给剪断了。
林黛玉和史湘云在宫里出不去,薛宝钗被薛直管着也进不了京,贾宝玉如今岂不是无人问津?
阿沅哪里知晓,贾宝玉岂止是无人问津,他身边连个正常的丫鬟都没有,全被换成了嬷嬷,只留下了一个长相平庸的花袭人,在他不发病的时候,反倒十分受宠爱。
只是老太太出马,下手狠毒,在发现二人猫腻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花袭人给弄晕了灌了下红的药,直接断了她当娘的可能性。
又说了一会子话,阿沅便叫宫女带着她们下去了,毕竟要待一整天,穿着诰命服多难受,贵妇人出门都会随身带几套衣裳,阿沅便叫她们去换上一身轻便的,用了午膳,小憩片刻后再回来说话。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文氏和阿沅两个主子。
室内依旧凉快,二人说话却比刚才随意多了。
先是再次聊起了贾琏之事,毕竟人是保龄侯做主送走的,她得报备一声才行。
说完了这些,文氏才试探着开口,想询问庆阳府的消息,谁曾想还未开口,金姑姑就急急忙忙进来了。
“娘娘,宫里出事了。”
文氏一听,头皮都有些麻了,赶忙起身告辞。
这样的宫闱密辛,当真不适合她来听。
等文氏走了,金姑姑才继续说道:“皇后病重,怕是不行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才半年么?”
阿沅给皇后定的日期可还有一年半呢。
“是……因为饮酒过度。”
金姑姑也觉得这事儿着实离奇,皇后便是昏了头,被迷了性子,也该知晓自己的身子骨是什么情况。
她怎么敢喝着么多酒的呀!
“赵太医如今正在坤宁宫守着呢,不过……”金姑姑蹙眉:“按理说,紫珊用了技能后,皇后的症状不该这么严重啊。”
那个技能时间是两年。
便是病入膏盲了,这个技能也能保证这个病人奢靡度日,最后当着至少五人以上的面喝下毒酒而亡。
“难不成酒里有毒?”皇后坚持不住了?
“不可能,赵太医只说醉的厉害。”要是酒里有毒的话,赵太医不可能不传消息出来。
阿沅抿嘴:“去看看,陛下可曾得到消息呢,若是没有,便先去告知长安。”
金姑姑点头:“是,娘娘。”
出门时心里头也有些慌乱。
皇后如今虽有荒唐奢靡的意思,可在水琮心目中的形象还不至于很差,如果皇后现在死了,日后难保水琮会经常念想。
所以,皇后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死。
她可不想给水琮培养出一个白月光来。
第122章 红楼122
皇后饮酒过度导致病重,消息既然传到阿沅跟前,就证明皇帝已然知晓了。
文氏见宫中有事,当即也不再多留,而是起身告辞。
阿沅也不留人,叫宫女送文氏去了厢房换衣裳,自己则是在屋里默默等待着皇帝的安排,连身上华贵的宫裳都没换,防止水琮突然通知要回宫。
水琮确实派人来了。
只不过却不是通知回宫,而是让她安心待着,别管宫里的事。
当然,传话自然不会这般直白,只是言语中还是透着不耐,显然,水琮对皇后日渐‘作’起来的性子,已经没那么信任了,譬如这个饮酒过度导致病重的缘由,当真叫水琮觉得可笑且愤怒。
一国皇后!
饮酒过度!
便是在普通人家,也没有这般荒唐的当家主母,更何况是一国之母?
水琮确实心情不佳,宫中消息传来时,他正带着儿子闺女种地呢,一群半大小子扛着锄头,穿着布衣,头戴草帽,跟个普通农户似得走在田埂头,只不过比起那些因为繁重的农活而被压得有些微微佝偻的身躯不同,他们哪怕扛着锄头,也是腰板挺直,眼睛清亮。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头的公子哥们。
尤其他们露在外头的白嫩皮肤,比起闺阁小姐也差不了多少,更别说他们因着日日在太阳下面习武,自认为皮糙肉厚。
可当真与农户家的少年站在一起,就立即显得他们白了几个色号。
用庆阳的话来说:“瞧着好似抹了脂粉似得。”
大皇子水圣遗传了阿沅的白皮肤,这会儿在太阳下面白的发光,再加上身体好,唇红齿白的,哪怕穿着褐色布衣短打,也不像个农民。
一群半大小子本就热的厉害,这会儿又被公主调侃,脸皮薄的脸蛋都是通红的。
偏庆阳还是个不知羞的,眼神大胆且肆意,不停盯着自家皇兄的伴读看,看的几个小子羞的背过身去,有几个还算坚挺的站着的,不是天生黑皮,就是一脸正义凛然的木讷相。
伴读们只觉得这位当皇子养大的公主着实胆大,没有当下女子的贞静娴雅,可随即又一想,这位可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养成什么样的性子都是应当的。
可只有水圣知晓自家妹妹的目的。
“你可别乱伸手,这些都是我的伴读,可不能陪你去庆阳府。”
庆阳‘哼’了一声:“皇兄你伴读这么多,予本公主两个又如何?”说着,她抿嘴笑笑:“我瞧着那两个没背过身去的就挺合适。”
“若我没记错的话,那黑脸大高个好像是严都统的儿子吧。”
水圣点点头:“别看他个子高,年岁比咱们还小一岁呢,据说是家传的功夫,力气极大,且性子十分稳重,研学兵书也很上心,学识也不错。”他背着手,斜眼看了眼自家皇妹,脑子里也在盘算着:“若你真看中了,日后庆阳府驻军倒是可以让他过去统帅。”
庆阳自然是无所谓,只不过:“公主府的府兵可不能给他。”
那是她的私兵!
“叫他帮着训练也行,咱们兄妹二人,不必那么分清。”
庆阳嘴上应了一声,目光却还是在那个大高个的身上打量着,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将这人给‘策反’了,这样好用的军事人才,她也很需要啊!
她已经知道自己满十岁后便会受封,到时候她就是含金量满满的‘庆阳长公主’,而且庆阳府不是食邑,而是封地,也就是说,满十岁以后,父皇会为她准备一整套王府的政务班子,她也需要前往封地长驻,到时候整个庆阳府都会交到她的手里。
庆阳府本就是真真国改制而成,那边刚遭遇了多年了天灾人祸,她过去了,很大可能要过几年苦日子,而且庆阳府还与鲜卑为邻,她不仅需要忙于内政,还要警惕鲜卑进攻。
所以庆阳是真有点焦虑了。
她的两个伴读是肯定要带走的。
史湘云和林黛玉这些年陪伴在她身边,所学所知也与寻常女子不同,若她们留在京城,像寻常女子一般成亲生子掌家,她们迟早有一天会枯萎的。
她们已经见识到了权利的滋味,又怎么可能甘愿做一个普通的后宅妇人?
只是……
庆阳想到这二人家中的父母,不由有些叹息。
史湘云好解决,保龄侯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她与皇兄二人的启蒙老师,所以他们兄妹二人都知晓,这位保龄侯权欲心并不重,唯一在乎的就是家人。
早些年两个弟弟没成婚,也没有前途,他还会为弟弟们着想,为家族前程而绞尽脑汁,可随着两个弟弟一文一武,一有实绩一有爵位后,他对两个弟弟的担忧都没了,如今心中只剩下妻女。
一旦史湘云跟她去了庆阳府,这对老夫妻早晚都会去庆阳府定居陪伴女儿的。
难得是林黛玉。
她的舅舅林如海是皇兄背后的力量,几个渐渐长大的表弟也开始读书,日后肯定要考科举入仕,整个林家正是欣欣向荣之时,所以林如海定不会去庆阳府,相反,未来舅舅很可能会留在京城,为皇兄的皇位而努力。
舅舅不去,舅母便更不会去了。
且舅母的娘家便是京城的荣国府,一旦夫妻二人入京为官,与荣国府的走动肯定也要恢复起来,到时候舅母对林黛玉是个什么心思,就连庆阳现在都有些没底。
而且她们母女分别多年……若将林黛玉带去庆阳,再见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庆阳以己度人,只要想到自己与母妃分开多年见不到面,便会不自觉的鼻酸眼圈发红,更何况小小年纪便和母亲分开的林黛玉呢?
庆阳年纪虽小,想的却很清楚。
总归会给她们二人选择的机会,是跟她一起去庆阳府干一番事业,还是留在京城嫁作寻常妇人,就看她们自己的选择了。
日头渐大,也越来越热,一群人汗如雨下。
一群孩子已经被水琮命人带到了凉棚下面吃西瓜,只水琮还带着一群身娇体弱的大臣们在田地里劳作,看的旁边的老农们胆战心惊,生怕勤劳的皇帝陛下把自己累的中了暑气,伤害了龙体,到时候他们这些被选来陪同的庄家把式小命就不保了。
于是一个胆子最大的老农去找长安。
“大人。”他哆哆嗦嗦地靠近长安,双手抱着拳,膝盖一弯一弯的,眼看着就要跪下。
长安赶忙虚扶了一把:“老人家不必多礼,咱家也是伺候人的,着实受不得这一跪。”
士农工商。
农民虽然贫穷,却是正经良民,他虽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却是个伺候人的,平常跪了也就跪了,今天陛下来皇庄务农,扮演的就是庄家把式,他可不敢受这一礼。
“老人家有何事?”今日的长安温和极了。
“禀告大人,是这么回事,咱们农家讲究个顺应天时,往往夏日都是早晚劳作,日上中天时劳作,不仅对身子不好,容易中了暑气,对庄稼也是不好,不管是浇水还是除草,往往有害无益。”
长安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他刚刚就在烦恼该怎么劝说皇帝了,这会儿有了这么一句话,连忙问道:“不下地劳作,白日里你们在家中做些什么营生?”难不成就在家睡大觉了?
“会折一些柳枝浸泡在河流之中,白日便将这些柳枝搬回家中,编制一些筐子篮子之类的,到了赶集之日也好去售卖,换的一两个铜钱攒起来,好叫家中聪慧的小辈去学堂读书识字。”
长安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便叫老农退下,自己上前劝说起了水琮。
水琮听了后倒也没坚持,而是带着几个大臣回了凉棚,坐在矮凳上,捏起一片西瓜就开始吃,水圣和庆阳则是取了大蒲扇,一左一右的奋力给自家父皇打扇。
习习凉风随着蒲扇摇曳而来,手中西瓜也是在水井中湃过的,沁着丝丝凉意,劳作过后疲惫的身体得了这样的抚慰,水琮不由长舒一口气,只觉得上午因为皇后荒唐而产生的怒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他又叫长安唤来了老农,仔细询问起了粮食收成、家中收入、子女是否孝顺、小辈读书是否上进之类的问题,老农起初还战战兢兢,可随着闲聊时长,发现皇帝竟态度亲和,倒叫他一口气说了不少。
“……今年夏日热的很,怕是冬日要大寒大雪了。”老农凭借多年的经验,忍不住地跟皇帝感叹。
水琮却是不解:“瑞雪兆丰年,大雪不好么?”
“大雪自然是好的,只是雪太大了,就不好了,庄稼会被压塌了,根还会被冻坏,还有家中老屋的屋顶,只怕受不住大雪的重量哩。”老农忧心忡忡。
他能被选来皇庄给皇帝做指导,家中已然属于富裕了,他都这般发愁,可见普通百姓的日子有多难过。
水琮将此事放在了心里,打算回去让钦天监测算天时,看今年冬日是否真的会有雪灾。
吃完了西瓜,水琮还有心干一会儿农活,结果回头就看见那群平时养尊处优的臣子们偷偷按腰捶腿,又想到宫里到现在还没传来消息,顿时那点儿心情也没了。
便一挥手:“都先回去吧,正好家中女眷也来了,叫孩子们见一见他们的母亲。”
伴读们顿时各个激动的小脸蛋通红。
唯有林黛玉面上愁绪一闪而过,她的母亲远在姑苏,今日必然不会过来……一时间,原本的好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她胡思乱想,手就被一左一右地牵住了。
“表姐,你陪我去见母妃?”
“还是先跟我去见我娘吧,我娘早就念着林姐姐了,今日肯定也给林姐姐带了不少好东西。”
庆阳一听有好东西,顿时不急着去找阿沅了,立即对史湘云点点头:“那本宫跟你们一起去,本宫也好久未见保龄侯夫人了。”
说着,二人便拉着林黛玉一起往保龄侯的方向跑去。
水琮见了只笑着摇摇头。
这个女儿日后必定巾帼不让须眉,也就不必用条条框框约束了。
他带着长安回了主院,先去洗漱沐浴了一番,将身上的暑气洗净才去寻了阿沅,屋子里摆了不少冰盆,外头大太阳,屋子里却还是很凉爽,水琮进去后便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陛下回来了。”
阿沅听到声音就从里屋迎了出来,看见水琮只穿了件单衣背着手站在堂屋里,赶忙招呼金姑姑端一碗凉茶来:“今日日头大,陛下辛苦了,快喝一碗凉茶去一去暑气。”
水琮接过碗抿了一口,嘴上却说:“朕刚才吃过西瓜了,这会儿肚子还饱着呢。”
“西瓜性凉,陛下可不能贪食了。”
阿沅也不管水琮还要不要继续喝,伸手夺下凉茶碗:“既如此,这凉茶便不必喝了,喝热茶吧,省的夜里闹肚子。”转身将凉茶递还给了金姑姑,又亲手给水琮倒了杯热茶,放回了水琮面前。
水琮也不说话,就目含笑意地看着阿沅为了他忙忙碌碌。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可下一刻,水琮脸上的笑意却又淡了下来,他心中将阿沅当做了妻,可真正占据他妻子位置的那个女人,却没有这般的贤惠。
“宫里可曾传来新的消息?”水琮一手抵着下巴问道。
阿沅一秒切换到了忧心忡忡,她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未曾有消息传来,也不知晓皇后娘娘是否脱离了危险,赵太医侍从周老太医,医术很是高明,想来皇后娘娘会平安无事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水琮语气淡淡,神情十分淡漠地应道:“她若熬不过去,也只是福运不够罢了。”
说着,他牵住了阿沅的手,比起阿沅的命格,皇后的命格就显得太过于平庸了,这般想来,皇后说不定是命格不够好,压不住皇后之位,所以才在当了皇后之后,三番两次的出事。
此时的水琮已然忘记了,皇后之所以有如今这样的下场,皆是由他一手早就。
他不会反思自己的做法,他只会怪皇后的命不够好。
第123章 红楼123
皇后的病情拖拖拉拉,一直到次日早晨才传来了‘有所好转’的消息。
消息到达玄清行宫的时候,水琮正和大臣们议事,长安在外头拦着人不叫进去,一直等到议事完毕,大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出,长安才进门去禀告了。
“宫里来人了?”一直等到出了二道门,几个大臣才敢交头接耳,议论起了皇家八卦。
“瞧着像是宫里的,昨儿个在皇庄,宫里就来了三五趟,怕是要出事啊……”这是昨儿个陪着一起去皇庄的大臣,昨天跟着皇帝下地干农活,今天还要陪着皇帝议事,他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他们这些老大人,脑力劳动可以,体力劳动是真受不住。
“如今宫里留着的,只一个皇后娘娘,还有寿康宫的太妃们,总不能是哪位太妃病重了吧,还是说……皇后娘娘……”这话一出,几个老大人都顿住了脚。
面面相觑片刻后,才重新抬脚出了行宫,往山脚下的办事衙门走去。
只是此时他们都没了八卦的心情,只剩下忧心忡忡。
当初陛下刚刚亲政,还不似如今这般大权在握,更没有扩张国土这样的功绩在身,在民间的声望更是微弱,在文武百官与老百姓的眼中,他不过是个被太上皇掌握的傀儡皇帝,无论是从第一次的民间采选,还是后来的勋贵之女入宫,都昭示着这个皇帝的无力。
所以,理所当然的,勋贵们提出了立后之事,野心勃勃地开始算计起了皇帝的婚事。
皇帝那时候确实无力反抗,顺从的选择了勋贵出身的皇后。
可镇国公府牛家……却是出了名的身子孱弱。
牛承嗣身子尚算康健,可他的一双儿女,却格外病弱,尤其他的儿子,这几年都传出好几次病危的传闻,而与他一母同胞的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中宫无子,无权,无宠,已然失势了。”走到半山腰时,不知是谁开口感叹了一句。
这一句好似开启了几个老大人嘴巴的钥匙。
你一言:“陛下宠爱珍贵妃,这珍贵妃出身民间,却并非普通民间女子,她的两个兄长,皆是能干之人,这些年亦是陛下左膀右臂,膝下又有三子一女,地位稳固。”
他一语:“若皇后娘娘有所不测,说不得咱们将要迎来第一位民间皇后了。”
珍贵妃福缘深厚,运气天成,不仅得陛下青眼,肚皮还十分争气,第一胎就生下龙凤胎,解了陛下不能亲政的困局,后来又在陛下连得三女的情况下,生了一对双胞胎皇子。
这么一想……这珍贵妃还真是……有福气的很。
“一切都得看陛下的意思,更别说,如今陛下膝下也只三个皇子罢了。”
且这三个皇子还是同一个母妃所生。
后宫妃嫔三十多人,这么多年来,一个能为陛下生下皇子的都没有,后宫之事虽然是陛下的家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国事。
下面的官员或许不清楚,但到他们这个位置的,却是知道很多。
真不是珍贵妃迫害皇帝子嗣,实在是那些妃嫔不中用啊!
“不若咱们上奏陛下,再行大选?”有人开始出馊主意。
“可别。”赶忙阻止。
“东六宫可真塞不下人了。”
他们这个皇帝可不管那些妃子怎么住,只会往东六宫里塞人,如今稍间都住满了,再选秀怕是只能在院子里搭防震棚住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心情沉重的大人们下了山,进了衙门后便是胆战心惊的工作,耳朵一直竖着,生怕听见有人来报,说皇后娘娘薨了,好在,到了傍晚时分,传来了好消息,皇后娘娘挺过来了。
大臣们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心情又高高地提起。
皇后娘娘躲得过这一次,不代表能躲得过下一次,那破落身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熬不住了。
大家伙儿一边奋笔疾书处理公务,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族中适龄的孩子有哪些,婚事要赶紧的提上日程,可别挑剔的过了,到时候国丧之下不能议亲,耽搁了年岁,也耽搁了好前途。
还有家中男丁,也该好好读书了,就陛下对珍贵妃这喜爱劲儿,再立继后的时候,肯定会开恩科,族中的儿郎们能不能有个好前程,就得抓住一切机会。
坤宁宫中。
缓缓醒来的牛继芳看着熟悉的葡萄纹帐子,眼底划过一丝没来由的失望,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抹失望是为了什么,是因为醒来后未曾见到陛下?还是因为她没有死。
她的身子难受极了,头也疼极了,意识却很清醒。
不舒适地动弹了一下,想将盖在胸口的被子掀开,可手脚无力,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将手挪到了肚子上,就是这点轻微的动静,就惊动了帐外一直等待的人。
帐子被轻轻撩开,露出紫珊那张平平无奇却神色温柔的脸:“娘娘,您总算醒了。”
“紫珊。”
牛继芳原本慌张凌乱的心瞬间变得安定了下来,她的目光黏在紫珊的脸上,手微微扬起,就被紫珊牵住了手扶了起来,在背后塞上了两个软枕:“本宫睡了多久?”
“娘娘睡了一天一夜,奴婢担心坏了。”
说着,紫珊还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不再年轻的面容,好似因为这一天一夜的担心,愈发的憔悴苍老,她吸了吸鼻子,嗓子沙哑:“您千万要保重身子,莫要再饮酒了,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和大爷可怎么办?他们可都指望着娘娘呢。”
牛继芳苍白的唇抿了抿,轻咳两声,并未点头,当然,也没有拒绝。
只是心底的烦躁却是遮掩不住。
“这次是本宫的过错,多贪了几杯,日后本宫会注意的。”她的声音漂浮无力,明明在做保证,却没有任何力度,仿佛只是习惯性的作下了保证。
皇后一醒,坤宁宫就动了起来,紫珊先服侍着皇后用了一碗滋补的汤药,然后才拿着帕子用热水给皇后擦身,等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寝衣后,牛继芳才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
紫珊一直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牛继芳的视线就黏在她的身上,一直等到了晚上,太医又来把脉之后,确认皇后已经脱离了危险后,紫珊才在小榻上休息,而不是坐在踏板上守整夜。
许是昏睡的时间太久,牛继芳夜里睡不着。
她看着昏黄摇曳的烛火,好久才呢喃开口:“本宫这一辈子……”
紫珊睁开眼睛:“娘娘。”
“无事,睡吧。”牛继芳闭上眼睛。
紫珊见牛继芳睡了,也不再言语,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夜色深沉,牛继芳渐渐沉入梦中,在她的梦里,她依旧是稳坐中宫的皇后,她与皇帝琴瑟和鸣,生下了三个嫡子一个公主,娘家父亲身体康健,功勋卓绝,不仅能为她撑腰,还能支持她的皇子,她的弟弟年少聪慧,文武双全,对她这个姐姐更是恭敬有加,与嫡妻亦是相敬如宾,嫡子庶子十几人,镇国公府权势滔天,子孙兴旺。
梦境太美,美的牛继芳不愿意醒过来。
她在睡梦中流泪,任由自己沉沦。
次日早晨醒来,混沌的脑子还未清醒,嘴巴却已经率先吩咐了起来:“本宫记得,前些日子茜香国上供了几个红珊瑚?”
“是,娘娘。”紫珊手里还端着燕窝汤,声音温柔安定。
“本宫病中疲乏,心情消沉,想看看绚丽的珊瑚开阔心境,你去,叫人将珊瑚送来给本宫看看。”
紫珊手微微一顿,语气小心翼翼:“娘娘,玄清行宫那边来了旨意,那几尊珊瑚已经送去了行宫飞鸾阁,如今并不在宫中呢。”
“砰——”
牛继芳怒意上涌,身子不自控的颤抖着。
“本宫,非要看见那几尊珊瑚,你去行宫向陛下请旨。”
阖宫宫人因为这一声而全部屈膝跪下,各个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
牛继芳的双目却无焦距,语气愈发颐指气使:“本宫今日必须看见红珊瑚,若你们未能将珊瑚带回,便用你们的命来填。”
如此残暴的言语,却出自一国皇后的口中。
坤宁宫中寂静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紫珊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娘娘消消气,奴婢这就出宫前往玄清行宫。”
“不。”
牛继芳清醒一瞬,声音骤然慌乱,伸手就想去拉紫珊的袖子,可在下一刻却又陷入恍惚之中,随意的应了一声:“去吧。”
紫珊起身,恭敬的退下。
只是她这一走,坤宁宫中的气氛就更压抑了。
连紫珊都被这样对待,她们这些小宫人,未来又会遭遇些什么呢?
在这寂静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的后宫里,恐慌的情绪在悄悄蔓延着,这一切,远在玄清行宫的水琮一点儿都不知道,他此时正在检查长子的功课。
水圣不愧是出生既有异象的皇子,当真格外聪慧。
不,不仅仅是聪慧。
许是因为两个弟弟皆是同胞所生,他对弟弟们的态度并无防备,反而更多的是来自兄长的疼爱,三个皇子之间的兄弟情,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他刚出生那几年,收获的是无视,后来因为年纪小被父皇捧上皇位,收获的便是仇视,他在自己的那些兄弟间,从未体会过兄弟情。
他的儿子比他幸运……
他的母妃是个苦命的女人,并不受宠爱,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后宫的淤泥中沉沦,一次偶然的宠幸,意外得了一个他,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留下了襁褓中的他,在孤冷的后宫长大。
他的幼年时光中,唯一的温暖便是他的乳娘温氏。
可就在他当上皇帝的时候,这个唯一也被父皇给毁了。
“父皇?”
水圣写下最后一个大字,正等着父皇批改,可他搁笔已经很久了,父皇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水琮回过神,低头看向长子的功课。
许是年岁小,字只能算得上工整,许多笔画还透着稚嫩,他用朱笔圈了几个要重写的字,然后便看着他重新铺开一张纸,拿着毛笔将每一个字都写上十遍。
听话,懂事,且自律。
水琮抬手摸了摸水圣的发髻,心中思绪翻涌。
犹记得当年年少之时,他刚启蒙,当时他的老师只是一个普通的翰林小官,他曾说过,当年父皇刚得了嫡皇子,不过周岁便被满朝文武催促立太子,可如今轮到他,他的圣儿已经九岁了,却从未有朝臣上奏立太子过。
他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因为水圣不是嫡皇子,乃是庶出皇子。
更别说他不是出身勋贵,而是民间采选进宫的贵妃所生,看似尊荣,实则如同宫中楼阁,岌岌可危,所以朝臣不看好这个儿子,他们满心都期待着,中宫,亦或者那几个勋贵出身的妃嫔能生下一个‘尊贵’的皇子。
可他偏不会如他们的愿!
他们看不起珍贵妃,他便将珍贵妃捧上天下女子最尊贵的那个位份上去。
他们瞧不上大皇子,他偏要封他为太子,让那些自诩‘尊贵’的勋贵们,匍匐在圣儿的脚下!
他要水圣光明正大地上位,而不是像他一样,在那些人眼里,是个‘捡漏’来的皇帝。
“陛下,坤宁宫的紫珊嬷嬷求见。”
长安从门外进来,先是磕了个头,然后才走到水琮跟前小声禀告。
水琮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又出了什么事?”
“紫珊说,皇后娘娘醒来后便添了心口疼的毛病,觉得坤宁宫冷清不鲜亮,又听闻前些日子茜香国上供了几尊红珊瑚,想看一些鲜亮的缓缓神。”
长安越说心里越觉得苦。
早两年他觉得皇后挺好的呀,怎么现在越来越……
陛下来行宫之前,皇后娘娘刚去陛下私库里搬走了两座大座钟,那两座座钟陛下虽不在意,可皇后娘娘那时候请奏询问座钟时,陛下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上次的座钟也就罢了,这次却又要起了珊瑚……
那两尊珊瑚如今可都在飞鸾阁里放着呢。
水琮自然不会吝啬两尊珊瑚,却也不会做出从飞鸾阁将珊瑚要回来这样的事,所以他直接拒绝了,紫珊满脸为难地出了行宫,她的来意并未隐瞒,走的时候也是大张旗鼓,不过一个下午,山脚下衙门里的老大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开口要珊瑚,被陛下拒绝的事情了。
就在所有人摇头,觉得陛下无情时,一个老大人状似无意地捋着胡须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上个月才召见了南安老太妃,要求南安郡王进贡南珠,怎的现在又要珊瑚了呢?”
一时间,所有老大人都不再说话。
自开了年,皇后的行为,确实张扬的有些过分了。
第124章 红楼124
自开朝起,勋贵们便相互联姻,互通有无。
京城如今尚存的勋贵们,真真算算祖上那些联姻关系,说不得全是关系,正如贾母总挂在嘴上的那句话一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便可知他们联系之紧密。
所以勋贵们为勋贵出身的妃嫔‘上供’,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只是吧……
这事儿终究是不合规矩的,皇帝不追究也就罢了,追究起来,总少不得一个‘勾连宫外’的错处,若这妃嫔再插手一些官员安排之事,更是容易牵扯上‘卖官鬻爵’这样的罪名。
有经验的老大人们心内惶惶不安,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前奏,只恨此时远离京城,人在衙门,否则定要立刻修书一封送回家中,叫家里那些不争气的,这段时日夹紧了尾巴做人,千万别犯错。
否则他们实在不好下手去捞。
南安郡王的南珠确实成了导火索,水琮直接派遣长安去往南安郡王府,将南安郡王妃好一番斥责,南安郡王妃本就因为邹文林得了县伯爵位,又脱离家族成为郡马远赴庆阳府而病了一场,这一番斥责下来,刚有些好转的身子又急转直下,病歪歪了去。
刚选完伴读的小郡主还未来得及跟伴读们培养感情,便得先回去侍疾去了。
本该与小郡主一道读书,被洗脑一通的伴读们屁股还没坐热乎,又坐着马车回家去了,只不过到底上了几日课,回去将女夫子们的话一学舌,有些聪慧的人家便知晓了南安王府的打算。
这下子骤然便起了波澜。
南安郡王府选伴读,选的多是些貌美的小官子女,这些人家之所以愿意送女儿如王府,自然不是没成算的,只是大家伙儿想的不同,有些人家与南安郡王府一条心,想着宁为官人妾,不为百姓妻,这样的人家便只叮嘱女儿要好生听从女夫子的教导,却得切记,家族才是最重要的,与其忠心王府,不如多为家族儿郎谋福祉。
而另外一部分人家则是有些惶恐了。
他们本意是要女儿去南安郡王府镀镀金,回头好选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多一门好姻亲可比去做那劳什子显赫人家的妾侍好上太多了。
至少名声上就没有了瑕疵!
都是清流读书人家,谁愿意家里出个妾?
等到南安郡王妃稍微有些许好转,小郡主需要重新开始读书,却不想几个伴读只有半数上门,且这几户皆是巨富之家的小姐,并无清流读书人家的姑娘。
南安郡王府差人上门质问,却只得了要么病重,要么回老家奔丧,亦或者侍疾这样的答案来,霎时间,原本品质还算可以的伴读群体就变的不那么上档次了。
堂堂郡主的伴读竟是几个商户女?
原本在京城还算好名声的南安郡王府,如今私底下名声却已经有了瑕疵,南安郡王妃却不知晓,还一心想给女儿在京城找个门当户对、四角俱全的好婆家。
南边虽好,却不及京城,南安郡王妃可不愿女儿嫁在那边,虽靠的近些,却都是些无权无势的,着实不相配。
只不知为何,南安郡王妃瞧着满意的人家皆是含含糊糊,不肯开口主动提起婚嫁之事,愿意请了冰人上门说嘴的,却都是她看不上眼的。
南安郡王妃愁的鬓角的发丝都掺杂了几根银丝。
总不能叫女家主动开口求亲吧……
南安老太妃还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姑娘越大越不好谈亲,如今京城适婚的勋贵女儿那么多,宫里又送不进去,如今京城里那些凤毛麟角一般的才俊被各个家族虎视眈眈着,南安郡王府必然不能落后于人才行。
以至于催促到最后,见南安郡王妃着实无用,干脆自己亲身上阵,到处去蹭宴会,就为了物色一个好孙女婿。
如此种种行宫一概不知。
便是知晓了,阿沅也只会嗤笑一声:“痴心妄想。”
邹文林是水琮的心腹,这些年不知为水琮做了多少事,着实是个可用的人才,偏因为家族约束不能留京,只能带着新婚妻子远赴庆阳府,为大公主整顿封地去了。
阿沅瞧得出来,邹文林是愿意的。
水琮与勋贵的矛盾与日俱增,如今皆因太上皇尚在,才能维持表面平和,一旦哪日太上皇驾鹤西去,顶多三年,勋贵们必定会迎来灭顶之灾,如此水深,出身郡王府的邹文林又是个聪明人,能躲远些自然愿意,可在水琮看来却不一样,只觉得这个臣子着实可怜,满腔抱负和一身才华无处施展,被族人逼得远走他乡。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
如今水琮时不时跟邹文林写一写腻歪的书信,倒也维护了君臣感情。
只不过水琮对邹文林的一切优待都体现在了庆阳府的建设上面,真论起来,还是大公主占了便宜,阿沅见了也不提醒,甚至还有添油加醋的趋势。
皇后行事愈发奢靡无状,紫珊来了一趟行宫,名声都传到隔壁去了。
早晨例行开了个小朝会,难得一日空闲,衣裳都没换便来了飞鸾阁,一进院子就看见阿沅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一手执书,一手捏着棋子在打谱,他刚跨入院子,院子里伺候的便跪下请安。
阿沅抬起头来望过来。
“陛下。”
阿沅赶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先行了一礼,然后朝着水琮迎了过来:“这般热的天儿,怎的不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再过来?”说着,也不等水琮反应,连忙招呼旁边候着的宫女:“去给陛下取一套常服来,就前儿刚做好的那身便可。”
宫女立即去取衣裳。
阿沅则是拉着水琮去了水榭上,因着阿沅受宠,飞鸾阁年年大修,不仅引了活水来,还修了个精致的水榭,虽不大却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了。
很快衣裳取了来,阿沅亲手为水琮换上衣裳,又呈上冰碗。
水琮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才长吁一口气,将满腹郁闷给叹了出去:“如今前朝稳固,后宫也在爱妃的管理下十分安宁,唯独这坤宁宫……“
他‘嘶’了一声,着实不知该从哪里下嘴吐槽。
阿沅为他将冰碗又添了一勺冰果子,也不说话,毕竟皇后是嫡妻,她一个妃妾这会儿着实不适合开口。
水琮捏着银勺怼着一块西瓜不停地戳,戳的烂乎乎的,阿沅看了只觉得辣眼睛,干脆将目光头像水榭外头的莲花池上,如今荷花花期过半,只剩下残荷几朵,叶子也有些枯黄,可莲蓬却挺立着,似乎等着人去采撷,只不过这些莲蓬半熟不熟,显然未到采撷的时候。
“你说,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水琮喃喃询问。
阿沅抿了抿嘴,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那红珊瑚……不若陛下派了人将它们送回宫里去吧,娘娘身子不佳,想来病重忧郁,正需要这色彩鲜艳的红珊瑚陪伴呢。”
水琮一听这话,就知晓阿沅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摆摆手道:“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实在不必顾及皇后,她心大了,什么都想要,是朕放纵了她,反倒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自年初起,皇后的胃口便越来越大,他怜惜她身子不好,又被禁足,金玉之上自然不吝啬,可他不吝啬却并非皇后奢靡度日的理由,真真国初初纳入版图,光建设就需要花销许多,他这个皇帝都在勤俭度日,偏皇后不知民间疾苦。
越想,水琮郁气越重,脑仁也跟着疼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身子一歪将脸埋入阿沅的怀中,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叫他胀痛的头也跟着舒服了几声。
本想靠在阿沅怀中小憩片刻,却不想长安急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陛下,赤水行宫求见。”
水琮骤然睁开眼睛。
“陛下……”阿沅担忧地抚上水琮的背脊。
水琮耐着头疼缓缓坐起身来:“朕晚上来陪你用膳。”
哪怕贵为天子,亲爹的召唤也不得不去。
水琮带着人一路到了赤水行宫,距离上次见面,太上皇更老了,自从成立庆阳府后,太上皇便不再过问朝廷之事,只一心安度晚年,只是……水琮撇眼看向一旁静静站立的半大少年。
北静王水溶?
“坐吧。”
水琮一进门,还未行晚辈之礼,便看见太上皇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便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太上皇年纪大了,有些气短,说起话来也有些老态龙钟的味儿,他先询问起了皇后之事:“怎么听闻说皇后不大好了?”
“回父皇,皇后本就身子弱,只因贪用了一些冰便受了寒,太医诊治后,如今已经大好了。”水琮回答的滴水不漏,皇后奢靡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他也不欲到处宣扬。
只不过,皇后病重之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太上皇却一副才知晓的模样,显然,如今的太上皇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耳聪目明了。
而且……
水琮的视线在水溶身上一扫而过。
说不得这消息还是水溶带进来的。
“缓过来就好。”太上皇说了一句便粗喘一口气,神色沉沉,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如今你已经大了,真真国之事你做的很好,政务上得事朕很放心,不过,如今朝中事务繁忙,你兄弟不少且都过继旁支,也该重用了。”
水琮眉目一凝,语气依旧恭敬:“儿子对待几位兄长亦是十分放心,更是屡屡重用,如今他们在朝中尽数身在要职。”
“北静郡王年岁也大了,亦可为皇帝分忧了。”
水溶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往前跨了一步,举起手对着水琮作了长长一揖。
水琮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正所谓先成家再立业,儿子当初也是有了子嗣之后,才在朝中立稳脚跟,如今八弟尚未娶妻,更无子嗣,儿子便是想重用,也该多多考虑这方面。”
说着,他突然勾唇笑了起来:“说起来,儿子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只要北静郡王不嫌弃,儿子便可做了这媒人,给北静郡王保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媒。”
“哦?”太上皇是真来了些兴趣。
他久不回京,便是有些为幼子寻一良妻,也不知入京京城的情况了。
“正是那南安郡王的嫡幼女,与北静郡王不仅门当户对,年岁也相当,若成了婚日后定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且南安郡王虽远在南海,却亦是手握兵权,是个极为有力的岳家。”
一听是南安郡王的女儿,还不等太上皇反对,水溶却已经率先蹙起了眉头。
“怎么?”太上皇有些不解。
水溶赶忙调了个方向,对太上皇解释道:“那女子名声有瑕。”
他母妃是宠妃,他亦是幼子,对太上皇说话比皇帝也肆意些,他如今已然被过继了出去,虽有些郁郁不得志,却也不想为了前途迎娶一个名声有瑕疵的女子,否则日后京城又有谁看得起他呢?
水琮好心给解释了一番:“都是家中无知妇人乱行事闹下的乱子,那女子本身却是个好的。”
那水溶也不愿意。
“既不愿意便罢了,朕会叫贵妃帮着相看的,到时候娶了妻有了子嗣,朕才好放心用你。”
正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想上进啊,先等着吧。
这下子就算太上皇也不帮着劝了,因为他也觉得先成家后立业比较好,且水琮对几个兄长的安排有目共睹,可见不是个容不下人的,只要水溶能安分守己,日后前途必不会差。
只是水溶却有些着急了起来。
勋贵前途叵测,如今京城中勋贵皆风声鹤唳,与几位亲王兄长不同,他继承的爵位只是个郡王,当初还是异性王,他袭爵后也顺便继承了老郡王的姻亲关系。
也就是说,他早已跟勋贵之间密不可分了。
若勋贵出事,他的人手必定折损大半,这叫他如何甘愿?
他本就因为与皇位失之交臂而夜夜难眠,难道现在连这些倚仗也要失去了么?
他想要谋一个前途,可如今却被皇帝阻拦了。
“父皇……”他眼睛都红了。
早在皇帝来之前,他便跟太上皇陈情这段时日勋贵的处境,如今眼看着皇帝还要让他继续坐冷板凳,水溶忍不住向父皇求助。
只因太上皇的母妃亦是勋贵出身。
当年太上皇登位,勋贵们更是出力不少,所以太上皇投桃报李,对这些勋贵们也是‘信任有加’,若非后来勋贵出身的太子谋反了,这皇位是轮不上水琮来坐的。
毕竟就连水琮的母家所支持的,都是太子。
他年幼丧母,母家对他不仅没有关照,偶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叮嘱他好好长大辅佐太子,可这运气就是这么不讲理,从未被人看好的皇子‘捡漏’了皇位。
等他登基之后,母家来寻,他自然‘投桃报李’,把那一家子全送边疆去了。
太上皇也愿意看他亲手斩断唯一的帮手,自然不会阻拦。
如今勋贵中已经没有皇帝的亲人,甚至连太上皇的母家也早已落魄,水琮对勋贵下手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太上皇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甚至他也支持这一点。
勋贵之流,早已成了京城的一个毒瘤,他早已知晓其中厉害,只因他当初是勋贵扶持上位,为避免被人说是兔死狗烹的无良帝王,便一直容忍着,只暗中用过继之法收拢异性王的爵位。
可当今皇帝却很不同。
他不仅没有受到勋贵半点儿恩惠,他与勋贵间还有逼迫仇怨。
他来下手,方是最好。
于是太上皇安慰水溶:“听你皇兄的话,他定不会叫你吃亏。”
水溶闻言,霎时间心死如灰。
奈何太上皇已经不愿多提这件事,而是问起另一件事:“朕听闻,你将真真国改为了庆阳府?”
“是。”
“若朕没记错的话,你得长女便是名为庆阳吧。”
提起女儿,水琮嘴角露出自豪的笑容:“朕亦有心以名为封号。”
也就是说,庆阳府便是庆阳的封地了。
第125章 红楼125
封地啊……
太上皇恍惚,他有七八个公主,却不怎么亲近,那些公主自小便由女夫子教导读书,学的也是《女则》、《女训》,找了驸马后也只逢年过节入宫,平时在家虽不用侍奉姑舅,却也是温柔贤淑,与驸马们亦是琴瑟和鸣,堪称女子典范。
所以骤然得知水琮要给公主封地,他的第一反应是——皇帝儿子是疯了么?
随即再一想,这个儿子既然能在二十岁以前便开始筹谋亲政,就证明他不是个傻的,虽说后来亲政有龙凤胎解围,为他亲政之路加快进程,可那也只是加快了一点儿而已。
“你虽疼爱庆阳,却也该知晓,给公主封地代表了什么。”
食邑可以,毕竟只需要抽出两成税收供养公主,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赏,可封地……这可不仅仅是两成税收了,还包括整个庆阳府内的政权与兵权。
有封地的公主与皇子,那是可以养兵的!
虽人数有定数,可人家真养了超过定数的兵力,若无人上报朝廷,皇帝也是很难知晓的!
所以太上皇这会儿是真觉得皇帝脑子坏掉了。
“父皇,你可知庆阳启蒙用的什么书?”水琮没顺着太上皇的话说,而是反问了一句,不等太上皇反应,他有继续说道:“是与圣儿一样的书。”
“儿子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过叫庆阳与天下女子一般。”
“她是公主。”水琮说起这个女儿,眉眼间是不自知的慈爱,他是真心疼爱永寿宫的几个儿女。
“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子,又何必拿约束普通女子的那一套来约束她?”
“庆阳府民风开放,女子亦是强势,真真国这些年皇室昏庸无道,百姓们亦是民不聊生,庆阳的母妃出身民间,最是能与百姓共情之人,由她去庆阳府,更能叫百姓信服。”
太上皇并没有被说服。
因为珍贵妃膝下不仅仅只有一个公主,还有其他三个皇子呢,便是皇帝对大皇子有所期待,那下面那一对双胞胎,册封一个庆阳王总是可以的吧。
可偏偏,水琮从未想过给皇子封地。
就连太上皇都在心底嘀咕,他这个儿子啊,也不比他好多少,哪怕双胞胎还是两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但心底的忌惮就已经开始了,偏他自己还没发觉。
“哦?按你这般说,那其他三个公主亦是民间妃嫔所出,难不成日后你还都要给她们封地?”
水琮心底‘哼’了一声,表情瞬间冷漠,双标的明明白白。
那三个如何能跟庆阳比?
但嘴上却还是硬挺着:“那便看日后还有没有庆阳府这样的好地方了。”
好家伙,这是指望着继续攻打周边小国给自家公主攒封地呢。
不过……太上皇叹了口气,攻打一国何其艰难,拿下真真国也是天时地利的缘故,看来那三个公主的命,是不如庆阳了。
水溶在旁边听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难受。
一个公主都有封地!
他这个太上皇最宠爱的儿子,如今却为了有个差事,舔着脸求上了赤水行宫。
这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水溶甚至有些怨愤起了甄太妃,若非这个母妃手段不够狠,哪里还有皇帝的今日?
自从父皇与母妃避居赤水行宫后,他除了宫宴便再没进过宫,那位珍贵妃更是只远远瞧过一眼,因位置远,甚至连面容都看不大清晰,不似几个兄长早已娶妻,有王妃帮衬,他和现在的后宫娘娘们,那是一点儿关系都攀不上。
唯一一个能攀上关系的贾元春,还是个到现在都没成功侍寝的答应。
自己的日子过得苦哈哈,每个月都得靠着荣国府里接济,又怎么可能帮得上忙吹枕头风呢?
得知水琮要给大公主封地后,太上皇便有心劝说,自然而然的,水溶的存在就有些碍眼了,于是水溶就被请了出去,美名其曰:“去看看你母妃吧,你们母子二人也许久未见了,她很想你。”
水溶站在院子外头,回头看向守备森严的内院,心中愤懑至极。
都是皇子贵胄,且皇帝母族还不如甄氏煊赫,凭甚这天下是水琮的?就因为他晚出生几年么?
可到底不敢表露出来,而是叹着气往甄太妃的寝宫而去。
可真看到甄太妃时,水溶却是吓了一跳:“母妃!”
甄太妃听到儿子的声音,先是一愣,然后便挺着虚弱的身子就想要坐起身来,却因为病重多时,实在没力气起身,最后只是将将抬起头来:“溶儿……”
“母妃你怎么了?母妃——”
水溶膝盖发软,从动作到语气,还有那颤抖的声音,皆昭示着他心底的恐慌,他快步走到床边,‘噗通’一声跪在踏板上,手颤抖着握住甄太妃的手,眼圈已然红了:“母妃,你怎么病的这般严重?又为何不跟孩儿说?若非儿子今日来请安,您又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甄太妃见他凑到床边,身子不由往里避让,脸色也是顿时大变。
她急切地想开口说话,却又因为太急切,而忍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她顾不上捂嘴,而是直接埋头下去,用被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咳的撕心裂肺。
端药进门的莲雨看见里面情形顿时脸色一变,放下手中药碗便快步走上前来,厉声说道:“还请殿下往后挪上几步,莫要靠娘娘太近。”
水溶勃然大怒:“贱婢,本王来与母妃请安,你这般挑唆到底是何居心?”
莲雨连忙跪下,语气惶恐地说道:“回禀王爷,并非奴婢阻拦王爷与娘娘亲近,实在是娘娘生了不好的病,奴婢怕王爷过了病气,再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就不好了。”
水溶愣住,仿佛想到了什么似得,猛然站起身来左右张望了起来:“其它人呢?”
“自从娘娘病了,贴身伺候的几位姐姐已经染了病挪出去了,如今只剩下奴婢和莲云二人伺候娘娘。”莲雨垂着脑袋,语气十分惶然,然而表情却没怎么变。
水溶:“……”
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距离床沿远了些。
甄太妃好容易平息了下来,恰好看见水溶后退的这两步,霎时间只觉得心如刀绞。
可不管心情如何,儿子到底是亲生的,她也舍不得,连忙说道:“溶儿快些出去,莫要进来,省的染了病。”
“那母妃你好些休息。”水溶心里慌慌,忙不迭地应了一声,许是也察觉到了不妥,轻咳一声又招呼莲雨:“你过来,跟本王说一说母妃的病症。”
“是,王爷。”
莲雨起身跟着水溶走了出去。
水溶这会儿身上刺挠的慌,尤其一双手,只觉得难受极了。
“母妃到底是什么病症?怎的突然这般严重?”
莲雨轻声回答:“娘娘得的是痨病,自春上受了一次风寒后,咳疾就一直未能痊愈,后来柳絮飞扬,杨花弥漫,娘娘的咳疾就愈发严重了。”说到这里,莲雨眼圈已经红了,声音哽咽着,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心疼:“宫中太医来了四五波,可娘娘的咳疾却一直未好,后来还烧了好几次,最终转成了痨病,严重时更是咳出血来,伺候的宫人稍微弱些的染了病便被挪了出去,后来分来的又笨手笨脚的,伺候的不到位,如今只剩下奴婢还有莲云伺候在娘娘身边。”
说着,落下泪来:“只不知晓,奴婢还能伺候娘娘多久。”
这话说的悲凉。
却把水溶吓了一跳,他以为莲雨已经染了病,连忙往旁边走了几步,意味明显。
莲雨却仿佛没看见似得,依旧捏着帕子擦眼泪。
“宫中赵太医还有周太医可曾来过?”水溶沉思片刻问道。
莲雨摇摇头:“这两位老太医是专为陛下看诊的御医,轻易不能离了京城,哪里能到行宫来?”不过:“……陛下如今就在隔壁,想来周老太医也跟着来了,王爷不若去求一求陛下,请了老太医过来给娘娘瞧病?”
水溶:“……”
他要是有这么大的脸面,也不至于到行宫来求父皇出面求差事。
他抿紧了唇,却又不好直接拒绝,好半晌才说道:“稍后本王去求见陛下,你好好侍奉母妃。”
“是。”
水溶心事重重地下了山,去了北静王府的别院,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又赶忙请了大夫过来,询问痨病的病症,顺便问问今日的接触会不会被传染上。
痨病虽然传染,但传染性也没有那么强,不至于一个照面就传染上。
得了大夫的保证水溶依旧不放心,一直到几天后不咳嗽,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只是他这一系列的行动落到太上皇眼里,不免觉得这个儿子有些不孝了。
虽说甄氏算不上是个好人,但对两个儿子却是真心。
如今却……
长子比如蛇蝎,次子更是就不露面。
便是铁石心肠将儿子都过继出去的太上皇,也不免觉得这个儿子有点儿过于冷血了,但他也没想过去见甄太妃一面,那可是痨病啊……谁不害怕?
莲雨送走了水溶后,才回房内伺候甄太妃喝药。
甄太妃自她进来,目光就一直往她背后看,莲雨端了药过来,见甄太妃这般模样,叹了口气,扎心道:“娘娘,王爷已经走了。”
“走了?走了也好,他……可曾说些什么?”甄太妃也是知晓自己的病症的,虽然盼着相见,却也不想儿子受罪。
莲雨摇摇头,脸上却是迟疑神色,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甄太妃心下有些慌:“你有话就说,何必这般作态。”
“娘娘……王爷询问了几句娘娘的病症后,就,就急急忙忙下山去了。”
至于下山去做什么,莲雨就不知道了,但脸上的表情却说的很清楚。
娘娘,你儿子啊,嫌弃您呢!
另一边,父子辩论之后,水琮依旧坚定将庆阳府赐给庆阳做封地,回去玄清行宫后,水琮便带着满腔的激愤亲手写下一份册封圣旨,当然,未曾公开,而是叫长安收好了。
这个圣旨,会在做合适的时候送到庆阳手上去。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因着皇后不在,再一次的帝妃二人坐在上首,下面的勋贵与朝臣也是一副未曾发觉有什么不对的模样,俨然一副君臣相欢的好景象。
几个皇子公主在中秋夜宴上玩的也很是开心。
头回露面的二皇子与三皇子紧紧跟随在大皇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偏大皇子已经开始抽条,身上的孩童稚气渐渐消退,显露出几分少年意气来,而二皇子和三皇子长相相似,一样的打扮,一样的圆滚滚奶呼呼,一样的好性格,一左一右地跟着自家皇兄,活像两个可爱的小鸭子。
大公主身后也跟着三个跟屁虫,正是东六宫那边的三个公主。
武嫔因时常带着二公主前往永寿宫请安,所以二公主是三个公主中和庆阳最为亲近的那个,再加上性情遗传了武嫔,胆子很大,虽然牵着大公主的手,一双眼睛却是到处张望着,时不时与大公主说句什么,大公主倒也认真听了。 与她相比,剩下的两个公主就显得有些畏缩,尤其三公主,许是母妃胆小的缘故,此时绷着一张小脸,吓得嘴唇都在哆嗦。
四公主就镇定多了,但显得有些呆。
反正几个孩子一露面,宗亲再一对比,便觉得也难怪皇帝偏爱珍贵妃的几个孩子,着实差的有点多。
水琮可不管宗亲们怎么想,高高兴兴地过了中秋,便吩咐各宫收拾箱笼准备回宫,又是一阵忙碌,九月初九重阳节之前,一行人回了宫。
结果刚进宫门就得了个好消息。
皇后娘娘似乎身子大好,终于走出了坤宁宫,还未等那几个勋贵出身的妃嫔高兴,她们又得了个坏消息,皇后娘娘似乎爱上了看戏,最近日日前往畅音阁听戏。
听说唱戏的是个名为‘琪官’的戏子,擅长唱小旦。
乃是之前庸王赠予忠顺亲王的戏班子里的台柱子,长了一张巧嘴,说话极为动听,在忠顺亲王跟前很是得脸,忠顺王妃也很爱听琪官的戏。
阿沅回宫后,对这个琪官也很感兴趣,便在皇后听戏的时候,也去了一趟畅音阁,然后便见识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琪官’。
当真是温柔妩媚,说话轻言细语,情绪很是稳定。
也难怪贾宝玉见了一面后便上了心,后来更是为了他得罪忠顺亲王。
不过现在看来,贾宝玉有没有机会看见琪官都不知道了,毕竟皇后娘娘对这个琪官很是满意,腻之前,这个琪官该是不会出宫了。
不过……
琪官再擅长唱小旦,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久在宫中怕是不便吧。
阿沅刚有了这个想法,被抢了人的忠顺亲王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
要么琪官出宫,要么送他一套绝育手术。
这后宫重地,总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第126章 红楼126
要说这琪官,也就是蒋玉涵,也确实倒霉。
他原只是小旦唱得好,说话情商高,才得了贵人青眼,进了庸王府给王爷王妃唱戏,后被转增给忠顺王爷,亦是颇得主家看重,平日里也得了一些脸面,偶尔会被喊出来陪主家宴客,对饮之人皆是高门子弟,偶尔蒋玉涵亦会暗暗自得,想他戏子出身,竟也能与贵人推杯换盏。
可当忠顺王爷将他送入宫后,方才如大梦初醒,原来他对这些贵人来说,与物件并无相同。
如今只因皇后娘娘看重他,为防止秽乱宫闱,便要对他施行宫刑。
蒋玉涵虽戏子出身,也曾委身于权贵,却也是一心想着娶妻生子,为老蒋家留下一条根的!怎么就突然要变太监了呢?就因为皇后娘娘要听戏?
得了消息的蒋玉涵不敢声张,只偷偷往宫外递了消息。
他不敢与曾经相交过的贵人们联系,反而联系上了漕运船上的一名水手,那人与他乃是同乡,当年家乡水患一同逃出,他长得好看嗓子清亮,被戏班班主看中了买去学戏,他这个同乡却是靠着一把子力气跟了位漕运上得小班头做小厮,后来长大了便自然而然留下做了水手。
男子不可在宫中留宿,所以蒋玉涵是宿在宫外的,只得了皇后召见才能入宫。
就是打的这个时间差!
卸了妆出了宫,回去将这些年的积蓄拢了拢,塞进一个小包里就趁着夜色跑了,到了码头远远就看见一壮汉提着小灯等着他。
“快上船,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启程了,药都带了么?”
壮汉粗犷的声线这会儿刻意压低,都显得格外温柔。
“带了带了。”蒋玉涵的声音还在颤抖。
他眼睛雾蒙蒙的:“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当真愿意助我?”
“这有什么,我们俩本来就是孤家寡人,烂命一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那罪过吧。”说着,憨笑一声的抓抓后脑勺:“再说了,你不是说要倒了嗓子么?”
蒋玉涵点点头,泪水落了下来,刚想掏出帕子擦眼泪,就被捉住了手腕,被壮汉拎着就上了船,一路避着人被扔进了船舱里:“你把你身上的衣服裤子,汗巾子袜子抹额之类的尽数给我,我去给烧了,这些东西不能带走。”
蒋玉涵也不问为何,而是立刻开始宽衣解带。
壮汉将自己的粗布衣裳扔给他裹上后,便带着东西下了船,而蒋玉涵则是将药给喝了,等壮汉一身烟火味儿回来时,蒋玉涵的嗓子已经粗哑极了,他张开嘴刚发出一个音儿,泪水就落了下来。
壮汉安慰:“总归还能有一条命在。”
太监都是打小净的身,只因为创口小,恢复快,蒋玉涵如今这个年岁被净身,那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两个人就窝在这小小的船舱里面,一直等到船动了,才一起松了口气。
漕运的船一路往江南去,等到了金陵,两个人背上包袱,找了个立即前往庆阳府的商队,花了一笔路费,买了辆马车,就跟在商队的后面,一起往庆阳府的方向去了。
“人走了?”阿沅捏着凤尾剪刀,另一只手上拿着折好的红纸,正跟着一个小宫女学着剪窗花。
手里忙碌不停,说话却是慢悠悠的。
金姑姑走过来附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已经上路了。”
“皇后今日愈发的不中用了,身子本就不好,还日日去往畅音阁听戏,一国之母沉迷追捧戏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阿沅手下仔细,锋锐的剪刀在纸上行走自如,丝毫没有滞涩,嘴上却是不饶人。
金姑姑抿嘴轻轻一笑,语气十分真诚的奉承:“娘娘说的是,皇后娘娘如今行事到底有些过了,王妃本是好意为皇后娘娘解闷,却不想反倒叫人家深陷宫中,奴婢听闻,那唱戏的琪官卸了妆也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呢。”
“所以说造孽呢。”
阿沅抽出剪刀,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人家,打从身量骨还未长成时便日日吊嗓子练功,好容易成了角儿了,虽说是个下九流的门当,但这些年受赏的银钱必定不少,日后甭管自己养个戏班子,还是退了行当置办房子田地,总能娶妻生子,有个小家庭,结果呢?”
金姑姑上前一步,轻手轻脚地从自家主子手里将剪刀和红纸给接了过来,放在旁边的笸箩里,这才继续接话道:“只怕皇后娘娘不肯善罢甘休呢。”
“哼,本宫助他们一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且看他们自己了。”
阿沅又不是什么好心肠的圣母娘娘。
果不其然,两日后,终于下定决心的皇后娘娘再次宣召蒋玉涵入宫唱戏,净身房那边也提前安排好了人,只等着一场大戏唱完,卸了妆就将人捆了送进去,结果去接人的内侍打开房门一看,里面干干净净,早已人去楼空。
皇后娘娘震怒,当即就在坤宁宫中发了怒。
她虽被禁足坤宁宫,得了陛下厌弃,这些年更是徒有皇后之名,未有皇后之实,可说到底,她再怎么被架空,她也是皇帝明媒正娶的中宫皇后。
哪怕在宫中不得夫君宠爱,更无宫权,在妃嫔间更没什么脸面,可也不是一个小小戏子能够戏耍的!
于是,皇后立即召见忠顺王妃,质问起了‘琪官逃跑’之事。
忠顺王妃也是一脸莫名,当即表示:“回禀皇后娘娘,自从琪官得了娘娘看重,王爷便派人为琪官在小杨梅胡同置办了一处二进院落,这些时日琪官一直居住在小杨梅胡同,王爷与臣妇又如何知晓他的去处呢?”
皇后自然不信。
可这戏子买卖就是这么回事,当初庸王将琪官赠予忠顺王府后,次日就将身契和琪官的行李一起送到了忠顺王府,表示与琪官再无干系,日后也不会利用琪官打探忠顺王府之事,此事做的公开透明。
于是忠顺王府将琪官送进宫时,也如同庸王做的那般,在宫外为琪官置办了一座小院,身契也送去了镇国公府。
他们夫妻俩在琪官之事上仁至义尽,皇后娘娘便是有火也不该朝着他们夫妇二人,而是该对着镇国公府发才是。
越想越觉得气闷。
可到底上面坐着的是皇后,哪怕再不得陛下尊敬,也是皇后,所以哪怕心中不忿,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在承诺立即派人去追后,才得以从坤宁宫中出来。
只是……到底不爽……
所以干脆没出宫,回头就去永寿宫给珍贵妃请安去了。
对待这几位嫂子,阿沅向来都是亲热的,先询问了家中几个孩子的情况,忠顺亲王比水琮大了几岁,膝下却不比水琮好多少,至今也只有两子一女,具是嫡出。
女儿是嫡长女,如今也有八岁了,因当初难产,身子骨不佳,一直娇养着。
两个儿子与忠顺亲王一样,喜爱舞刀弄枪,如今家中已经寻了武师傅打基础,只等着两位小皇子开蒙,便送进宫来跟着小皇子做伴读。
阿沅关心的便是这个小郡主:“郡主如今八岁,也该甄选伴读了。”
“是啊,说起此事臣妇就头疼,因着邹氏那一家子闹得,如今伴读都不好选了。”忠顺王妃满面愁容,南安郡王一家子当真是老鼠屎,郡主选伴读本该是荣耀之事,如今却被他们一家子操作成了妾侍养成了。
“虽说一个是亲王一个是郡王,但到底还是不同的。”
阿沅给了颗定心丸:“王爷与陛下乃是手足,那一家子岂能与王爷相比?再说,小郡主亦是陛下侄女,本宫亦是非常疼爱,王妃下次进宫只管带进宫来,也好和庆阳亲香亲香,一家子姐妹,平日里也该多走动才是。”
忠顺王妃这才舒了口气。
有了贵妃的背书,又有公主玩伴,自家女儿的伴读含金量看来是不用愁了。
说完了家中事,忠顺王妃便诉起了苦,倒也不是说皇后不好,只是想打个预防针,想借着贵妃的嘴提前告知陛下一声,省的之后家中护卫到处寻人,再惹了陛下的不喜。
阿沅闻弦歌而知雅意,对着忠顺王妃点点头,算是将这事儿应下了。
王妃这才平了心中怨气,起身告退。
接下来的几日,忠顺亲王府的侍卫便将京城掀翻了天,当真是犄角旮旯里都翻找了一遍,未曾找到琪官,倒是找到了不少其他勋贵人家的腌臜事。
什么停妻再娶,私藏二房,什么养外室,什么暗门子,什么勋贵子弟聚众赌博,还有父子一起养了同一个外室的……这说的是宁国府的贾珍父子。
秦可卿自从得知公爹野心后,身边婆子丫鬟时时陪伴,贾珍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儿媳下手,又舍不得她的好颜色,便在家中愈□□荡不堪,最终相中了前来投奔的尤老娘和她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
那两个姑娘也才十五六岁,正是貌美可人的时候。
尤老娘羡慕倒霉继女做了侯夫人,便一门心思想叫两个女儿攀告知,却不想她那一番‘慈母心’,却不走正道,任由贾家两代爷们对自己女儿下手。
可怜尤二姐,才将将十六岁,就被贾珍近了身,从此成了父子俩的暗娼。
因着家中还有个秦可卿,父子俩生怕被秦可卿发现,做了事后便将母女三人养在了槐儿胡同,与性情温吞的尤二姐不同,她的妹子尤三姐性情泼辣,一心想给姐姐求个正儿八经的奶奶身份。
最近正攀着贾蓉闹,指望他给自己的姐姐一个名分。
可贾蓉哪里敢呢?
父子二人对于秦可卿的身份心知肚明的很!
所以,当忠顺亲王府的侍卫将这父子二人堵在槐花胡同时,父子二人是真以为私藏废太子女儿的事情败露了,吓得当即口不择言,跪地求饶起来。
侍卫只听了两句便知道不好,当即脱了袜子,一人嘴里塞了一个,就拎死狗似得,将人给拎回了忠顺王府。
尤氏母女三人吓得蜷缩在角落,只剩下尤三姐梗着脖子,俏脸煞白地挡在尤老娘和尤二姐身前,用单薄的肩膀保护着自己的母亲与姐姐。
好在那些侍卫对这貌美母女三人组没什么兴趣,只瞥了一眼,确定是贾珍父子养在槐花胡同的暗门子后,便十分自然的无视了过去,只将贾珍父子带回了忠顺王府。
说起来,贾珍父子出身宁国府,三代以前是顶辉煌的,如今虽还颇有家族,却因为子孙无能,已经成了勋贵中的破落户,二人惯来鬼混,一夜未归的。
所以父子二人被带走的消息,一直到次日下午才传了回去。
尤氏与秦可卿大惊失色,当即去了西府见贾母,东府唯一的男丁贾蔷也被喊了过来,去前院寻找贾赦去了,若是以前,他定是要找贾政的,可自从大老爷支棱起来后,在府里的威望就高了许多。
贾赦得知东府出了事,立即出门走动了起来,只是他本就是个纨绔,哪有什么‘关系’,于是在外奔走了几个时辰,最后才从狐朋狗友那边得知,槐花胡同那边昨儿个去了不少官兵,挨家挨户的搜人,最后好似带走了两个男人,只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是谁就是了。
别人不知道槐花胡同住着谁,贾赦知道啊。
当即回了家,将此事告知了贾母。
贾母一听,又是气的头昏脑涨,而尤氏得知贾珍父子将尤氏母女三人养在槐花胡同后,当即眼前一黑,直接撅了过去,醒来后便又是捶胸口又是嚎啕大哭的。
秦可卿也是神色呆滞。
她虽看不上稚嫩青涩的丈夫,可也不曾想过,有自己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后,丈夫竟还会在外面沾花惹草,尤其他还荤素不忌的与贾珍同用母女三人。
“呕——”
秦可卿侧过身去,捂着嘴就干呕了起来。
“我的儿,你怎么了?”贾母见了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亲切地上前慰问。
秦可卿能说自己被贾珍父子给恶心到了么?
当然不能。
于是便只能虚弱地摇头表示道:“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这心里头总是慌得厉害。”
秦可卿避重就轻,贾母却是急切了起来。
“你虽年轻,却也该好好养着身子,鸳鸯,快去请了大夫来给蓉儿媳妇看诊。”
结果话音刚落,外头平儿急切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老太太,我们奶奶刚刚看了二爷送来的信便昏了过去,信上说,说……”
平儿说着,泪水落了下来。
“信上说,二爷刚到庆阳府就,就受了伤,至少需要休养两个月。”
第127章 红楼127
荣国府乱成一锅粥。
先请了大夫去东小院给王熙凤诊脉。
王熙凤这一胎怀相不大好,孕吐严重,往往刚进食半碗,剩下的还未下肚,先头吃下去的都已经吐出来了。
为着这个孩子,苦药汤子一碗一碗地下肚,可孕吐迹象却一直没有好转,还因为喝药多了反而败了胃口,原本尚算丰腴美人,短短时日下来就瘦了许多。
若只孕吐也就罢了。
偏这心思也愈发多变,先是丈夫被公爹送去庆阳府,身边还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中馈又被公爹强势夺走,交给了婆母。
这婆母若是嫡亲的也就罢了,偏是个继室,又是个一毛不拔的性子,这让当家做主惯了的王熙凤心里跟刀绞了似得。
于是情绪越不好,这一胎就越不安稳,胎越不好,贾赦就越不敢叫她累着,只差叫嬷嬷将王熙凤困在床上养胎了,结果王熙凤又因为这么一封信受了刺激,直接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大夫捋着胡须把了半天脉才说道:“二奶奶虽身体底子不错,可也禁不住日日呕吐,身体日渐虚弱,这才激动之下晕了过去,老夫开一剂保胎药即可。”
贾母松了口气。
王熙凤腹中也是她的重孙儿,她自然心疼,且贾琏又远在庆阳府,若王熙凤在家中出了事,也免不了一个护佑不利的罪名来,尤其……
她现在都有些害怕那个混不吝老大了。
看他对贾琏下手的那个狠劲儿,疯劲儿,贾母是真怕他不顾一切对二房下手。
万一背着她把贾政和贾宝玉也送去庆阳府呢?她还能去追回来不成?
“只是……这孕期呕吐着实伤身,还是尽量叫二奶奶多用些才好,不然便是胎儿撑得住,二奶奶自个儿的身子也撑不住。”
贾母:“……”
看来心放早了。
大夫开了方子就被带去了荣庆堂,平儿则留下给王熙凤煎药,所以自然不知晓,大夫去了荣庆堂后又开始给秦可卿诊脉。
又是把了半天脉。
“如何?”贾母满脸都是期待地问道。
大夫不知道这老太太是在期待什么,心下不由有些忐忑,却还是实话实说道:“这位奶奶身子康健,倒是没什么病症……”
贾母闻言蹙眉,颇不甘心的追问道:“既无病症,为何她这几日食欲不振,刚刚还有呕吐症状?”
“许是天气渐凉,季节变换,奶奶肠胃有些不适,方才引起的这些症状。”
贾母抿嘴,到底没再追问,却也没死心。
她觉得有可能秦可卿的日子尚短,这种民间大夫医术一般,把不出来也是有可能,于是叫人将大夫送走后,又马不停蹄的拿了贾赦的帖子去请太医。
很快太医来了,给秦可卿把脉后亦表示秦可卿未曾有孕。
一时间贾母梦碎。
贾赦却是不管她怎么想,既然都用了他的名帖,自然该物尽其用,将太医带去给王熙凤又看了看,这一回,太医倒是给了个止孕吐的方子,不是喝的,而是香包,想吐的时候放在鼻子下面闻,能有效的止吐。
西府忙忙碌碌大半天,倒是把忠顺王府的那父子俩给忘了。
忠顺亲王在出征之前,一直在大理寺任职,老丈人又是大理寺卿,夫妻俩对邢狱都很有一手,贾珍与贾蓉父子两个软骨头,落到这对夫妻手里都没用上一盏茶的功夫,就把知道的全招了。
忠顺亲王头一回听说那早死的太子二哥,在宫外竟然还有一个沧海遗珠。
抽完鞭子后沐浴了一番就进宫去了。
水琮早已知晓秦可卿的身份,也早已派了人手在旁边护着,贾珍父子俩荤素不忌,于女色上更是不堪,水琮原本想着,等秦可卿生下子嗣后,便可叫贾珍与贾蓉急病去了,叫这襁褓小儿得了爵位,待他长大后再施恩,也算给废太子一脉留下一个血脉。
可谁曾想,这贾珍父子俩是真不中用啊!
竟然撞到了水洛手中,还被审出来了。
如此便不能装作不知晓此事了,水琮面上装作震惊,诧异,狐疑,痛心,愤怒……心底却已经盘算起金陵甄宝玉之事,既然秦可卿的身份暴露了,那么甄宝玉就不能留了。
等到忠顺亲王离去后,水琮便叫人往林府走了一趟。
于是次日一早的大朝会上,几个御史便共同参了金陵甄家一本。
几人的奏本写的有理有据,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堪称最佳行文模板,由不得人不相信,于是水琮当场表演了一个怒不可遏,戴着玉扳指的手将御案拍的‘啪啪’响,许是拍了几下手疼了,又顺手拿起折子砸人。
御史梗着脖子装头铁,与水琮演了一番良臣直谏的戏码。
御史既然参本了,水琮自然要派人去调查。
而在场的所有臣子都知道,这甄家基本算是完了,只看甄应嘉到底有没有真的犯事,犯的事大不大,才知晓甄家有没有活路。
还有就是……若甄应嘉真的犯了大罪,太上皇是个什么态度,能不能保得住甄家。
若是几年之前,太上皇保住甄家该是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大家伙儿还真有点心里打鼓。
龙威渐重啊!
太上皇也是真的老了。
陛下早朝时勃然大怒,下令严查甄家。
不过一日功夫,便传遍了京城,还隐隐有往京城之外蔓延的趋势,尤其北静郡王水溶,他虽已经被过继了出去,可他母妃是甄太妃,甄家便是他的外祖家,如今陛下有心彻查甄家,便是要掘他的根基。
他本就因为过继之事而远离了朝堂,如今若是连外祖家都失去了,他的手中还能有什么底牌?
江南乃是甄家的地盘。
甄家的地盘便是他水溶的地盘。
他决不能叫甄家倒下去。
于是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修书一封送往金陵,再然后便是立即动身前往赤水行宫,这件事除了父皇,再没人能够阻止皇帝下手彻查。
一路快马加鞭。
水溶的行踪并没有避开人,甚至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一路走的实在是太过于顺利。
而太上皇则比水溶更早知晓水琮的动作,他曾经图求一个仁君之名,对勋贵对百官都放纵太过,如今水琮上位,他不仅年轻气势足,更有对外扩张的野心。
也更冷心。
若是他要办了甄家,至少也会等到甄妃去世之后,给她一个体面,可如今看来,他这个儿子是不大在乎名声的,做事也十分果决。
这几年时不时听着京城传来的消息,他感觉既失落又高兴。
到底这个儿子他是培养出来了。
“圣人,郡王爷还在外面等着呢……”所以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呐?
太上皇放下手中的书,缓缓呼出一口气:“就说朕歇下了,不见。”
小太监出去了,不多时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只是声音渐大,似乎是水溶跪下了,似乎想要为母族请罪,太上皇闭了闭眼,长长吁出一口气,其中情绪莫名,总归不是高兴的。
他自是知晓水溶来行宫的目的,也明白那是水溶的母家,可水溶的反应还是叫他失望。
他是皇子!
虽然被过继了出去,血脉里却还是流淌着皇家血脉,他怎能被母族裹挟,只听了些风声便冲动地跑到赤水行宫来求救?
太上皇一直没露面,就这般枯坐着,一直等到天色渐暗,才开了口:“他还在外头跪着?”
“回禀圣人,郡王爷还跪着呢。”
“让他去给他母妃请个安,就回京城去吧。”
小太监又出去了,只是这次水溶再没说什么,而是踉跄着去求见甄太妃,给甄太妃磕了头后便离开了赤水行宫,他没告知母妃甄家即将出事,而是吩咐莲雨将此事给隐瞒了下来,甄太妃病情严重,已经经不起刺激了。
显然,他已经明白了太上皇的态度,再留在赤水行宫也不过是浪费时间,倒不如早日回京,早做布置,至少……得弄明白甄氏到底犯了多大的罪,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若罪孽深重,他也好提前做好准备,至少得保住舅舅的性命才行。
得知甄家要暴雷,阿沅立即打起精神密切关注起这件事来,当初林瀚新婚,借着回家祭祖上族谱的理由带着新婚妻子顾诗兰回了一趟姑苏,后来又在金陵住了许久,表面寻访故友,实则却是暗中调查甄氏一族的罪证。
如今表面看似皇帝要派人下江南,实则甄氏的罪证早已被掌握在手中。
所以北静郡王的那封信不仅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还使得甄氏一族从内部开始混乱了起来,首先便是甄夫人,为了保全家族财产,特意装了十箱黄金悄悄入京,将他们藏在了荣国府王夫人处。
王夫人性情贪婪,又失了荣国府的中馈,一心想要宫中的贾元春能够笼络住陛下,幻想着有朝一日贾园春封妃后二房的风光。
只是她也知晓在宫中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恰好甄夫人送了十箱金子入京,她亦不知如今荣国府已经不是王夫人在当家,这十箱金子恰好解了王夫人的燃眉之急。
装模作样与甄夫人寒暄半日之后便留下了黄金。
甄夫人又将自己的儿子甄宝玉托付给了王夫人,这一次由于来的匆忙,甄夫人倒是没有将甄宝玉留在荣国府中,反而将他留在了甄家在京城的宅院里。
所以王夫人并不知晓甄宝玉与贾宝玉面容相似。
甄夫人送将东西送到后,次日便又回了金陵。
皇帝的人手已经到了金陵,甄应嘉正在与之周旋,在接到北静郡王的书信后,他们便已经开始了行动,将家中一些不义之财早早藏匿。
所以皇帝派去的人并未查到什么罪证。
这也使得这一家掉以轻心,以为自己已经安全过关,却不想三个月后的一日大朝会,水琮突然雷霆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甄氏一族十三条罪行一一阐明,其中就有当年害死保龄侯夫人文氏父亲的罪证。
还有当年修缮河道时贪污河道银子,逼害良民强占田地,放印子钱,逼杀妇女等等。
十三条大罪,每一条罪都牵扯到了人命。
其罪罄竹难书。
水琮当即下旨收押甄氏一族上京,又命人抄了甄家。
天子一怒,天下震动。
很快,圣旨到达金陵,甄氏一族尽数收押,唯独甄应嘉幼子甄宝玉不知所踪,就在所有人以为甄宝玉逃出升天时,在京城郊区的一个庄子上,一个与贾宝玉面容相似的少年已经悄悄地没了呼吸。
而在金陵郊区的另一处豪华的庄子上,一个中年男人得知甄氏一族被抄家的消息后,将一本册子交给身边一个年轻的女人后便饮下毒酒含笑赴死。
顶着香菱面容的女子悲痛万分的接过男子手中的册子,一直到男子咽气之后,表情瞬间恢复冷漠。
她走出房间,一个苍老的瞎眼婆子已经等待了许久。
“他死了?”瞎眼婆子问道。
“死了,不过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赶紧走吧。”女子语气淡淡地应道。
瞎眼婆子眼神锐利,早已没有刚才的茫然模样,显然她的眼睛并没有瞎。
两个人走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拿着帕子沾上药水,仔细的将脸上的伪装洗掉,露出他们本来的容颜来,竟是两个容颜相似的女子,她们是一对姐妹。
趁着别人还未发现之前,他们趁着夜色往城中而去。
而此时的江宁织造府中灯火辉煌,卫若琼一直在书房中等待着姐妹二人的到来。
“大人。”跪在地上的女子双手高高举起,上面躺着的正是刚刚那本册子。
卫若琼接过册子翻看两眼,上面正是金陵官员们的暗中来往。
这样的一本册子若送到皇帝手中,整个金陵官场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卫若琼会为他们遮掩吗?
不,并不会……
他本就是皇帝安插在金陵官场中的一把利刃,随时等待着出鞘。
而且金陵官场多年来一直如一潭死水,如今也该到了风起云涌的时候了。
金陵大乱,京城也不遑多让。
皇帝对北静郡王委以重任,京城勋贵多有与甄氏一族勾连,其中勾联颇深的几家也同样得到了抄家一条龙的待遇。
其中就有荣国府的二房贾政。
就因为王夫人收了那十箱黄金。
北静郡王为求仕途,求到太上皇面前,只为得皇帝重用,如今终于得了一个差事,却是处理他母妃娘家之事。
这又如何算不上求仁得仁呢?
反正水琮是高兴了。
第128章 红楼128
甄家这个盘很在江南多年的庞然大物一夕之间轰然倒塌。
四王八公们也因为与甄家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而闹出了不少事情,尤其是荣国府二房闹得尤为难看,只因为那王夫人背着贾政收了甄夫人十箱黄金,而导致整个荣国府二房全都赔了进去。
贾政被收押的时候正在工部。
他本就是个普通的员外郎,这么多年来在工部毫无建树不说,还因为性格原因与其他同僚关系并不好,每日里除了上职便是回府与清客饮宴玩耍,与同僚间极少人情往来。
所以当他被抓走时,所有人站在旁边只静静看着,无一人帮他说话。
最后还是贾政带来的小厮,看着被抓走的那个人好似自家的二老爷,上前确认一番后,才慌不择路的回了荣国府禀告老太太。
贾母一听,顿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贾赦则在前院招待北静王府的长史。
他本想寒暄两句再询问来意,却不想,那长史来势汹汹,并无寒暄的意思,直接开口说道:“陛下有旨,凡与金陵甄氏勾连之人尽数收押,还请赦大老爷莫要阻拦公务,叫我家王爷为难。”
贾赦心头一惊:“我荣国府与甄氏并无勾连,这位大人是否走错了地方?抓错了人?”
长史见贾赦一脸无知模样,背着手‘嘿嘿’冷笑两声,面上有嘲讽,有怜悯:“赦大老爷还是去问一问你们家二太太,甄家可是交代了,就在两个月前曾送了十箱黄金到你们府上二太太手里,还将府中的哥儿托付给了你们府上的二太太。”
甄家交代了?
托付给了二房?
贾赦一时间心乱如麻,若是自己院里的事情,他还能打个包票,但牵扯到那胆大包天的二房夫妻俩,他就没有这个自信了。
“赦大老爷还是赶紧去内院告知老太太一声,约束好家中的奴仆丫鬟,可别马上再冲撞了。”
长史是一片好心,想跟贾赦卖个好。
毕竟贾家二房犯的事与贾家大房又有什么关系呢?
贾家二房不过是顶着荣国府名头的五品小官罢了,整一个狐假虎威的货色,尤其那个二太太,先前就听说她败坏王家女眷的名声,使得王家姑娘在夫家日子过得艰难,王子腾嫡亲的女儿到现在还在待字闺中,没能找到婆家。
如今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想来日后王家女眷的名声就更坏了。
也不知道那可怜的王家姑娘,日后能有个怎样的前程慌不长时。
长史心中胡思乱想着,又等了一盏茶,才笑呵呵地对贾赦说道:“大老爷,带路吧。”
不过一盏茶,他也不怕王夫人会做出什么时候手脚来,十箱黄金,哪怕是魁梧大汉去搬,也许很久才能全数搬完,所以长史进了院子,不过片刻就将十箱黄金搜了出来。
这王夫人不知是聪明还是愚蠢,这么多天了,这十箱黄金是一点儿都没处理。
当初甄夫人怎么搬来的,现在还怎么放在自己的私库里面。
王夫人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婆子压着,到底还顾及着女眷的名声,没有叫侍卫押解,还是叫了婆子来,她的身子不能动弹来,嘴却还在喊冤:“冤枉,当真是冤枉呀。”
长史冷笑:“不必与我喊冤,有什么冤情还是与我们王爷去喊吧。”说完一挥手:“带走。”
眼见着婆子将王夫人给押走了,那长史才又回过头来看向贾赦:“大老爷止步,下官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贾赦反应,直接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荣国府。
等到贾母醒来时,荣国府中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等着,尤其那些碎嘴的婆子,二房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宁荣街上的百姓们就已经知晓了。
当消息传到王府,王子腾第一次摔了手中的翠玉把件。
“你说什么?此事当真?”王子腾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质问眼前跪在地上的管家。
管家抹了一把脸,表情跟死了爹一样伤心:“回老爷,老奴万万不敢欺骗老爷,那宁荣街上都传遍了,大姑奶奶确实收了甄家的十箱金子,北静王府的长史亲自带人去搬的,当时好多老百姓围观都看见那些箱子了,还是红木箱子装的呢。”
王子腾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霎时间眼前都花了起来。
手急忙扶住桌角,止住踉跄着就要倒下的身躯,下面跪着的管家赶忙起身扶住自家老爷,脸上再没有那虚假的伤心,只剩下真情实感的着急。
王子腾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又清明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一阵哭嚎声,紧接着就看见自家夫人带着女儿,还有家中两个抱着女儿的妾侍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直接哭嚎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家里的女儿可怎么活啊老爷……”
王熙鸾捂着脸呜呜哭,嘴里不停喃喃:“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我这样的名声,还有什么前程……”
两个小妾也是哭的梨花带雨。
她们好容易得了主母恩典允许有孕,生下自己的宝贝女儿,结果女儿还未长大,王家女儿的名声却先坏了,早前儿看着太太与二姑娘为着婚事要死要活,她们还没什么真情实感,可如今自己有了孩子,却被名声所累,她们此时只恨不得跑去荣国府杀了那搞事的贱妇,省的连累娘家族中的女儿。
王子腾只觉得耳畔好似五百只鸭子在喊。
那边的夫人发了狠:“大姑奶奶做了这样的事,却叫我们王家姑娘难嫁人,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咱们家也没这样的女儿,我只问你,可愿意将她断亲,日后只当没这门亲戚?”
断亲?
王子腾蹙眉沉思。
显然,他对王夫人也没了耐心。
最终重重点头,他总不能为了这个不安分的妹妹,把自家闹得分崩离析,再说了,与荣国府的交情还有大房的王熙凤维持,那也是嫡亲的侄女儿,与安分保胎的侄女儿相比,王夫人这个妹妹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数日后,京城又流传起了一则流言。
那便是王家与王夫人断亲之说。
说的有鼻子有眼,一会儿说王子腾已经开了宗祠,告祭了先祖,一会儿又说,王氏宗族开了大会,所有族老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斥责王夫人是不孝女,本性天生恶毒,并非王氏族中教导。
证据就是正在安分养胎的王熙凤。
她们乃是姑侄两个,这侄女儿不就很贴心温柔么?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再没比她更贤惠的好媳妇了。
当然,也有人言起贾琏。
说王家姑侄一脉相同的恶毒,否则又怎会逼得家中爷们远走他乡,难道是京城的繁华不够吸引人么?还是说富贵窝的日子不好过?
王家便反驳道:“男人便该在成家后谋求事业,又怎能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醉生梦死呢?贾琏之所以能够如此安心的奔事业,不更证明了妻子贤惠么?”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宁荣街上的百姓们都能组一个辩论队来。
但到底……还是挽回了一些名声来。
王子腾知晓后,堂堂七尺男儿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猛男泪,只是擦干了眼泪,还是为女儿的婚事而着急。
其实说实话,此时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送女入宫,只要陛下愿意宠爱王氏女,王氏女的品性便再无人置喙,可王子腾也知晓,荣国府的贾元春如今还在宫中坐冷板凳,这么多年来,又是当女史,又是在赤水行宫的,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进了宫,如今位份也才是个答应。
答应有何用?
荣国府不在乎女儿,他王子腾却不同。
他没有儿子,所以每个女儿都是他的心头爱,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宫中孤独终老……王子腾舍不得。
于是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王夫人与贾政被收押,二房的其他人也没能躲过,赵姨娘牵着女儿抱着儿子,同样被关进了关押王夫人的小院里,而贾宝玉则和贾政关在了一起。
贾赦在此事中虽然清清白白,但事情没调查明白之前,荣国府还是被围了起来,家中能到处奔走的人只剩下宁国府的贾蔷。
贾蔷是被贾珍养大的,好东西没学到多少,纨绔脾性学了个十成十,如今终于要干正事了,却是两眼一抹黑,不知去询问何人。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另一支侍卫队伍又将宁国府给围了起来。
而且肉眼可见的,宁国府的侍卫比荣国府的那些官兵更加气势强大,仿佛是真正见过血似得,贾蔷只爬在墙头看了一眼,就被侍卫的一眼吓得摔了下去,直接摔断了腿,躺在床上哼哼再没用了。
也幸亏宁国府中有府医,否则这腿能直接废掉。
家中无男人,主心骨又躺在了床上不能动弹,尤氏整日里惶惶不安,又想到秦可卿前几日的呕吐,虽说大夫说并未有孕,但此时尤氏却巴不得她有了身孕,这样哪怕贾珍父子俩出了事,有这个孩子在,宁国府就会在。
所以每日起了床便到贾蓉的院子里来陪着秦可卿。
就在二人提心吊胆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噩耗,贾敬没了。
他得知家中出了事,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练了一炉丹,直接炸炉炸死了,当然,这只是告知给宁国府的‘真相’,实则是贾敬想要回城主持大局,就在出清虚观的一刹那被人抹了脖子。
当初他靠出家躲过了废太子谋逆的清算,如今想要回宁国府支撑门户,太上皇又怎么可能不派人盯着呢?
这一个多事之秋,直接叫宁荣二府元气大伤。
十箱黄金乃是铁证,王夫人抵赖不得,但除此之外,王夫人便再没更多罪证,至于倒卖祭田之类的事情,乃是荣国府的家事,贾家自己都不追究,皇帝自然不会管。
这事儿的结果就是十箱黄金被没收不说,贾政的官职也是一撸到底。
从此以后,再没什么五品员外郎,只有平民贾政了。
没了官职,也没了俸禄,贾政还得花销大笔银子去将小妾女儿儿子们给赎回来,这一下子就去了五千两,等到一家子回了荣国府时,已经到了年底了。
贾敬的尸身如今还停灵在清虚观,丧事还没办。
宁荣二府的侍卫撤去,却不想刚撤去的次日,宁国府就出了事,宁国府的蓉大奶奶不知被江湖上哪家的绿林好汉给趁着夜色给偷走了,只留下院子里倒了一片的丫鬟婆子。
两家人也是到这会儿才知道,那围着宁荣二府的侍卫不仅是监视,还是保护。
至于秦可卿的去向,便成了未知之谜。
当家奶奶彻夜不归视为失贞。
等翻过了年到了三月份,还没有消息,干脆便报了丧,‘秦可卿’便在世人眼中死了。
尤氏等了将近九个月,才等回了自己的丈夫和便宜继子,丈夫被灌了哑药,神情痴呆,往往一坐就是半日,不说话,而贾蓉的情况则好些,却也比以前那副浪荡模样变得谨小慎微了许多。
甄氏没了。
与甄氏相干的姻亲则被北静郡王带头给抄了。
北静郡王如今与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可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日后儿女的前程,他却不得不妥协。
果不其然,水琮得知后很高兴,当即为北静郡王赐了婚。
当然,不是南安郡王家的小郡主,南安郡王这样的助力,水琮自然不会留给水溶,他给指的齐国公府的嫡幼女,不巧,这姑娘同母姐姐的夫家,刚被北静郡王给抄了。
因为罪孽重大,家中男丁满了十五岁的尽数被斩了,她姐姐则带着不到五岁的外甥回了娘家。
得了这样的一个岳家,北静郡王一时间不知是高兴还是该愤怒。
“这样说来,那秦可卿已经被送去赤水行宫了?”阿沅听着水琮将这将近一年的风风雨雨娓娓道来,最终的关注点也只放在了秦可卿的身上。
她的关注点总是这样,不看朝堂不理是非,只看一些微小的点。
水琮听了这样的问题,眉眼都不自知的温柔了起来,他揽住阿沅的肩膀:“如今她已经不是秦可卿了,而是端城郡主,虽然并无食邑,爵位却是真的,父皇已经打算挑宅子改制郡主府了。”
“臣妾瞧着宁国府就很是不错。”
阿沅头一歪,靠在水琮的胸膛:“那贾珍满心龌龊,当初那肮脏心思叫王妃进来与臣妾分说的时候,都提不上嘴,最后还是身边丫鬟代为讲述,听的臣妾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恶心的慌。”
“这样的一个人,陛下还能叫他活着,当真是恩德深重。”
水琮没说话,只静静听着,脑海中也盘算起了宁国府的情况。
宁国府当初乃是敕造,建造时当家人是国公爵位,府中一应建设便按照国公规格建造,就如今看来,其实宁荣二府内的建设都已经逾制了,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按照爵位的下降,而有选择的将其中一些院落锁起来,只留下爵位该有的规制来居住。
只可惜,宁荣二府皆是奢靡数代,如今家中奴仆千人,又哪里能锁得了院子呢?
真计较起来,京城中的八个国公府,当真个个都是满头小辫子。
哦,不是八个,是六个!
理国公府彻底没了,镇国公府也早就落魄,为了节省开销,家里能锁的院子已经尽数锁完了。
阿沅还在那里嘀嘀咕咕:“贾珍被灌了哑药,贾蓉又被废了,那宁国府没了血脉,总不能叫他们从旁支过继吧。”
“此事当从长计议,朕总不能明着抢了人家的宅院不是?”
阿沅翻了个身:“这还不简单,给那贾元春封个妃位,叫她回去省亲去,荣国府如今就是个花架子,为了接待‘娘娘’,总愿意花销一些建个园子不是?”
想当初她看红楼梦时,里面最出名的便是大观园了。
如今红楼的剧情被改的乱七八糟,大观园眼看着就要没了,阿沅可不愿意,既然剧情歪了,她便再将剧情给掰回来,总之宁荣二府必须大出血,正好将园子修好了用来补偿给秦可卿。
这可怜的郡主娘娘,原著里被公爹觊觎,被流言蜚语所困,最终魂断天香楼,那贾珍哭过一场,闹了一场,办了一场体面的丧事后,也不妨碍他对两个小姨子下手。
至于这一次没有了林家的百万家资,也没了冤大头薛姨妈,荣国府建园子的钱该从何处来,这便不是阿沅该考虑的了。
“建园子?”
水琮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语气飘忽:“这倒是个好主意。”
显然,思绪已经飞远了。
阿沅也不再多言,好似刚刚那个‘进献谗言’的‘妖妃’不是她似得。
第129章 红楼129
水琮‘深思熟虑’了好几日后便下了圣旨。
出乎阿沅意料的是,贾元春并没有封妃,依旧是答应位份,显然,水琮看不上她,觉得荣国府不够格上这条赛道,于是便被无视了。
他只封了齐国公府出身的陈仙蕊为懋嫔,治国公府的马沁月为玥嫔,以及修国公府的候玥儿为旻嫔,三人同时封嫔,连个妃位都舍不得给。
且三个封号都不怎么好,肉眼可见的敷衍。
但这三人却是满心欢喜的领旨谢了恩,入宫多年,可算是爬上一宫主位了,也算是对得起家族了,要知道自从乾清宫通往东六宫的大门落了锁后,她们都已经绝望了。
本以为这辈子就要在贵人位份上孤独终老了,却不想还有封嫔的一天。
三人的册封礼同一日举行,册封使也只是礼部的官员,三人穿上嫔位吉服,举行了册封礼,才在宫人的带领下先去乾清宫谢恩。
水琮忙的厉害,却也记得抽出时间来受礼。
三个新晋升的嫔位相携进了殿内磕头谢恩,水琮站着受了礼,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三人的面容,虽然比起几年前瞧着有些沧桑,却姿容尚在,看来不会对他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若是苍老太过,还需要花废时间精力为她们保养,水琮是没有那个耐心的。
三人见到皇帝也很激动。
她们是侍寝过的,而且还是在乾清宫中侍的寝,乾清宫铺宫只换摆件,不换陈设与方位,所以她们进来时只觉得一切景象皆是熟悉又陌生。
年少慕艾,当初侍寝时帝王又正当年轻,她们对皇帝自然是动了心的,只是动心后感受到的一切,却又叫她们心冷,如今再看陛下,只觉他龙威渐盛,愈发英武。
只是这样威武的陛下,却注定不会为她们驻足。
来时激动的心情此时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满心苦楚。
水琮并未有什么训诫之言,只看着她们磕了头后才开口道:“在坤宁宫外磕个头便可,皇后身子不好,就不必打扰了。”
“是,嫔妾告退。”
三人鱼贯从乾清宫中退出,又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往后面的坤宁宫而去,在坤宁宫外磕了头,又被领着回了东六宫,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景仁宫、承乾宫的正殿已经收拾好了,铺宫的陈设内务府也已经送来了,这会儿正在往里面摆放着,景仁宫中当初的柳贵人没了,便理所当然的由旻嫔候玥儿住进了正殿,可承乾宫中却犯了难,只因同一宫中出了两个嫔位,到底是懋嫔住正殿,还是玥嫔住正殿,皇帝也没个定论。
于是两边的宫人便在中间闹了起来。
玥嫔候玥儿向来以懋嫔陈仙蕊为仙,事事也拔尖,但此时涉及到了住所,也是不愿意让了。
而懋嫔却觉得候玥儿此人看似老实,实则一肚子坏水儿,当初撺掇着她在前面,如今却又与她争夺正殿的居住权,可见这人不似面上那般老实,自然也是不肯让。
最终还是长安来了,才算是将宫室给定了下来。
玥嫔搬迁到了景阳宫正殿,作景阳宫主位。
只是那景阳宫后面是御书房,只留着正殿与前面的东西偏殿给妃嫔居住,与奢华高大,视野开阔的承乾宫相比,景阳宫不仅位置偏僻,还是肉眼可见的狭窄与荒凉。
“娘娘……”
贴身宫女兰芝满是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自家主子是个好性儿的,这些年来在承乾宫中不争不抢,事事以懋嫔为先,却不想好人没有好报,明明是同日封嫔,却叫自家主子让出了正殿,迁宫到了这偏僻的景阳宫来。
她心疼自家主子。
“无妨。”玥嫔安抚的拍拍兰芝的手背:“这景阳宫中未曾有常在答应居住,如今只本宫一人,说起来反倒是本宫得利,日后咱们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况且:“如今陛下不来东六宫,是住在承乾宫还是住在景阳宫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啊……陛下已经数年未曾召幸东六宫的妃嫔了,只一心守着永寿宫贵妃娘娘过日子,所以说住在东六宫那个宫室其实都是一样的,承乾宫虽然宽敞奢华,里面却是住了不少常在答应,与之比起来,只住了主子一人的景阳宫,说不得反倒是难得的清净之处。
这么一想兰芝顿时高兴了起来,扶着自家娘娘进了院子,才刚坐下不久,内务府就带着人来铺宫陈设。
其实铺宫之事该是提前一个月就准备起来了,可这封嫔的旨意来的急,册封礼也很简单,所以内务府那边紧赶慢赶的,才算是将三个宫室给收拾好了。
三人封嫔时已经到了年底,阿沅忙着年底的宫宴,只顾得上将三人的份例提到了嫔位,其它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关注,除夕宫宴完了还有元宵晚宴,阿沅忙的头昏脑胀,等知道皇帝给三个嫔主娘家下了圣旨,说明年元宵三位嫔主会回娘家省亲,叫三个国公府建造省亲别墅接待嫔主娘娘。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起来。
三个国公府邸的下人们开始忙进忙出,甭管自家姑奶奶在宫里是否受宠,陛下如今能叫自家姑奶奶回家省亲,就说明陛下还是看重他们三家的。
三家人开了个碰头会,最终一致认为,娘娘回家省亲便是陛下看重之举,也是陛下亲近勋贵的表现,否则陛下又何必叫娘娘回家省亲呢?
这消息传到后宫时,后宫也是一片喧哗。
都以为入了后宫便得一辈子留在宫中,谁曾想还有回娘家的一天?
而且回家省亲的只有那三个娘家在京城的嫔位娘娘,就连贵妃娘娘都没有过这样的殊荣,难不成这就是娘家得力的缘故么?
从未想过回娘家的小妃嫔们,如今心里也抓心挠肝起来。
她们也想风风光光地回娘家看看那年迈的老父母,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哪怕她们只是常在答应,那也是皇帝的女人,她们又如何不想在兄弟姊妹面前摆摆威风呢?
“爱妃也想回姑苏去么?”水琮试探着问道。
阿沅诧异地看回去:“陛下为何这般问?”
“只是听闻最近东六宫不大安静,她们都想回家看望年迈父母,倒是爱妃瞧着好似没多大反应。”水琮笑笑,目光却是黏在阿沅的脸上,想看看她的真实反应。
阿沅能有什么反应呢?
自然是面色如常。
她自入宫起就没在水琮跟前粉饰太平过,她对林焕这个父亲,是真的没什么父女之情,所以她摇摇头:“臣妾母亲早早亡故,兄长嫂子如今又在京城,臣妾若是想见,直接宣了嫂子来见一面就是了,至于姑苏……自然是想的,毕竟臣妾自小在姑苏长大,便是不曾出门,心底却也有一份感情在,只是臣妾那父亲与太太……他们如今一家五口才算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臣妾回去,反倒像个外人了,便不回去了。”
听到阿沅这般说,水琮又回想起当年阿沅提起父兄时在他怀中落下的泪。
“日后有机会带你回姑苏游玩。”水琮也不提回姑苏看望父母了。
省亲的旨意头年二月份下来的,省亲却是在次年元宵节当日,也就是说,水琮给了三个国公府将近一整年的时间来建造省亲别墅。
如此宽裕的时间,就差明着说:“你们好好建设,三个嫔主娘娘呢,谁建差了都丢人。”
所以三家的下人们整日里跑进跑出,有去江南买戏子的,有去买山头开采石料的,有去买花草盆栽的,总之,三家仿佛在比赛似得,你家挖个湖,我家就必须建造个小花园,他家则跟着堆个假山。
京城的商户们这一整年赚的盆满钵满,笑的见牙不见眼。
要说最高兴的当属水琮和他的几个哥哥们,他们早早得了消息,什么木材石料早早便囤了一批,等三家忙碌起来的时候,他们便趁机脱手赚了好大一笔银子。
与这三家相比,宁荣二府就低调多了。
宁国府就不说了,贾珍彻底废了,亲爹又死了,如今正在家守孝呢,而贾蓉呢?他被废了身子,如今清心寡欲的,只恨不得那个木鱼过来念经,学着亲爷爷那样皈依出家,省的尤氏给相看个继室回来,暴露了他身上的异样。
而荣国府就是又嫉妒又担忧却又庆幸了。
正如那三个国公府开的碰头会后得出的结果,贾母也觉得娘娘归宁省亲,代表着陛下对那三个老亲的看重,如今荣国府也有姑娘在后宫呢,可偏偏京城四个勋贵出身的妃嫔,只有贾元春一人没能得到晋位还有归宁的殊荣。
又庆幸贾元春不必归宁,家中无需建造省亲别墅,否则他们倾家荡产都建造不出一个像样的园子来。
贾政当初赎回儿子女儿的银子,是贾母开了自己的私库拿的私藏出来,到外面的古董铺子死当了换回来的银钱赎回来的,当初冷子兴跑了不久,王夫人倒卖祭田的事就爆发了,以至于阿沅故意开的古董铺子都没能收上多少好货,坚持了好些年,这一次可算是吃饱了。
贾赦本就觉得贾母偏心,这次为了二房又开了私库,却对大房一句交代都没有,贾赦只觉得心冷无比,对二房更是不闻不问。
邢夫人当家,那是一毛不拔!
王熙凤抹不开的面子,邢夫人是一点儿都不怕,钥匙对牌一天到晚挂在自己的腰带上,谁敢偷都得先解了她的腰带才行,尤其在意识到贾赦对老太太心存不满后,她便愈发嚣张了,对前来要银子的鸳鸯都是不假辞色的。
贾赦当初是祖母贾老夫人养大的,又知晓儿媳史氏是个偏心眼,便将自己的嫁妆体己尽数留给了贾赦,贾母将自己私库里的东西卖了不少,心里没了安全感,便想打这些财物的主意。
贾赦哪里肯。
这些东西他连邢氏都没告诉,只告诉过当初的原配张氏。
“当真是烈火烹油啊。”
阿沅听着京城里的八卦,什么齐国公府与治国公府两家的下人都看中了同一个戏班子,打算采买了回去调教,留着娘娘省亲那日看戏用,又什么修国公府买的石山上开采石头时有巨石滚落,砸伤了好几个采石工,为了娘娘的名声,给了五十两银子做补偿……
“可不是嘛,要臣妾来说,这回家省亲有什么好的,一家子老小忙了一整年,银子花了一箩筐,最后只能回家几个时辰,连睡一夜过几天姑奶奶瘾的功夫都没有,当真是……”
抱着平康公主的武嫔撇了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就不羡慕?”阿沅好笑地睨了一眼武嫔。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武嫔‘哼’了一声:“母亲本就偏着家里的男丁,嫔妾那哥哥嫂子又不是好相与的,娘娘信不信,但凡嫔妾能回去娘家,母亲都能拉着嫔妾哭着喊着要嫔妾多关照家中哥哥们,最好能求陛下给他们大官做。”
说完,还忍不住嘀咕道:“嫔妾要是有那本事,早就不住东六宫了。”
她是真想搬到西六宫来跟贵妃娘娘做邻居,只可惜陛下是个小气鬼,宁可东六宫挤不开住通铺,也将西六宫的宫室给空着。
不过:“对了,娘娘,嫔妾听说皇后娘娘不大好了?”
“听说?”
阿沅蹙眉:“是谁这般胆大,竟敢议论中宫是非?”
武嫔说完了也察觉到不对,这会儿脖子已经缩起来了,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还不是承乾宫里的那些宫人,娘娘也知道,嫔妾住在永和宫,正是承乾宫的隔壁,与承乾宫也不过隔了一条长街,两宫宫人有来往也属正常。”
承乾宫主位是懋嫔,出身齐国公府。
皇后病重既因为皇后本身体弱,又有水琮的意思,其中还有紫珊的功劳。
按理说东六宫是不该知道这些事的,可偏偏懋嫔知道了。
难不成坤宁宫中有懋嫔的人?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定会早早痊愈养好身子的。”阿沅说了两句客套话。
武嫔还想问两句,就被阿沅的眼神给逼退了回去。
等到武嫔走了后,阿沅才召来金姑姑,让她派人去东六宫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只有懋嫔宫中知晓,还是说整个东六宫都知晓了皇后不大好的消息。
若是只有承乾宫中有这些传言,那么武嫔就是被人利用了。
利用武嫔将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到永寿宫来,看她会不会对皇后下手。
毕竟有子有宠的贵妃娘娘,又怎么不是那野心勃勃觊觎后位之人呢?
只要她有当皇后的野心,就必然会上当的。
第130章 红楼130
只是……
阿沅这样‘温柔善良、毫无野心’的纯善之人,又怎会上当呢?
她听在耳中并未声张,一直等到金姑姑调查回来,得知东六宫那边隐约有些风声,却不似武嫔说的那般准确,只‘皇后病了’这个消息是统一的,而她病重的程度就众说纷纭了。
有人说皇后只是开春吸入了杨花,所以染了咳疾,有人说皇后旧疾复发,如今已经卧床不起,却没人说皇后‘病入膏肓’起不来身的。
“看来有人位份上去了,心气儿也跟着上去了。”阿沅冷笑一声,重重盖上茶碗的盖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噹’声:“好歹还未曾坐上妃位呢,倒先看本宫这贵妃不顺眼了。”
“娘娘息怒。”金姑姑赶忙上前来安抚,接过阿沅手中的茶碗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才继续说道:“娘娘何必与那几位置气,左不过秋后的蚂蚱,陛下之所以给她们嫔位,不过是为了她们母家罢了。”
“齐国公府与修国公府都不足为虑,这两家下头的男丁与宁荣二府也无甚区别,尤其那修国公府的侯孝康,袭了爵位好好上进便也罢了,可所作所为与那贾珍有什么区别?”
旻嫔候玥儿自入宫以来便争强好胜,端是一副快言快语的模样,也是因为她母亲虽是嫡妻,侯孝康表面爱重,私底下却是个宠妾灭妻的,侯玥儿未入宫前便日日帮着母亲跟那些小妾做斗争,这才养成了这样一幅性子。
反正阿沅对贾母口中时不时念叨的‘四王八公’很是看不上眼。
这些个老勋贵表面看着繁花似锦,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如今还能靠祖上余荫,却不想余荫有限,为了维持这份体面,便走上了放印子钱的歪路,不仅自己犯了国法,还连累那些借款的百姓。
先不说‘四王’,毕竟太上皇早早准备好了接班人,如今已经更换了两个,只等剩下的犯了事或者绝了子嗣,便叫宁寿宫里住着的那两个过继出去,承袭爵位。
只说那‘八公’,镇国公府关门闭户,理国公府彻底没了,剩下的六公中,宁荣二府又是肉眼可见的日薄西山,如今陛下一口气封了三个嫔主,显然是打算一网打尽,唯独那缮国公府石氏,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老诰命当家,她夫君早亡,只留有一个独子,母子相依为命,好容易将独子拉扯大了娶妻生子,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其孙石光珠才将将十四岁,还没有犯错的机会。
自然,水琮也没有对缮国公府下手的理由。
不得不说,福祸相依,缮国公府的人丁凋零如今反倒成了保住爵位的原因,石光珠若能好好长大,学得一身本领为皇帝分忧,日后再娶一房贤惠的妻子,生几个聪慧的子嗣,这缮国公府的门第便又能撑起来了。
“既然有人将消息递到本宫手中,本宫自然不能没有反应,金姑姑,去小厨房看看今日可曾炖汤,陛下这些日子辛苦,本宫瞧着心疼的很。”
“是!”金姑姑见自家主子要送汤,立即来了精神:“奴婢这就去。”
连去往小厨房的脚步都更加轻快了。
自从陛下将东六宫的大门落了锁,自家主子就没以前那么热衷争宠了,金姑姑作为金卡姑姑,以前也是伺候过几个‘娘娘’的,与她们比起来,如今这个主子属实是没什么事业心了。
如今要去送汤,虽然算不上争宠,却也算得上固宠了。
小厨房里的汤是每日都备着的,一锅荤汤,一锅素汤,还有一锅甜汤,保准儿娘娘想喝什么口味儿的汤,都能立即喝到嘴。
所以不到一刻钟,阿沅就带着宫人,拎着食盒往乾清宫去了。
是的,她要去告状了!
“陛下,珍贵妃娘娘求见。”
一早上的议事刚刚结束,几个大臣才刚刚离开乾清宫,水琮这会儿正喝茶润喉,就听见长安进来通报,虽有些意外却还是赶忙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请进来?”
“欸,奴婢这就去。”
长安赶忙回头去请了贵妃娘娘进来,看着后头金姑姑手里拎着的食盒,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贵妃娘娘虽然经常送汤来,却极少本人过来,多是叫宫里的小太监跑一趟,今儿个亲自过来,想来也是这些陛下勤政过头,惹贵妃娘娘惦念了。
阿沅进门便先行礼,还未蹲下就被扶起了身。
“你今日倒是有兴致,竟愿意来找朕?”水琮见了阿沅也很高兴。
自从迁宫去了永寿宫,阿沅便很少过来乾清宫,甚至连御花园都不愿意去,顶多去翊坤宫小花园转一转。
阿沅笑着凑过去:“臣妾瞧着今日春光正好,这心里头舒坦,便想着出来走走,又想到陛下这些日子为着朝中之事十分辛苦,便特意叫小厨房炖了一碗汤来,给陛下解解乏。”
水琮见她这般贤惠,心下觉得熨帖。
阿沅招呼金姑姑将汤送上来,是一碗五果甜汤,烹饪材料虽简单,却是十分好吃且养身,能够滋润五脏六腑,最适合在疲乏时候食用,水琮见是这样的一碗汤,心下就更高兴了。
汤不烫口,正是适口的温度。
水琮用了一碗,原本正疲惫的身子瞬间被温热的汤给缓解了,就连原本因为政务而有些烦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笑道:“你难得来乾清宫,便多留一会儿,陪朕一块儿用午膳。”
阿沅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水琮休息了一会儿,又召见了几位大臣。一直忙到了中午午膳时分才停歇了下来,等他们来到里间时,午膳早已摆放好了,试毒太监也已经试过了毒,帝妃二人气氛和乐的用完了午膳。
等到饭食撤下,二人用了漱口茶后,才一起歪在榻上,说起了几个国公家里的事。
封嫔之事为了什么,阿沅一早就知晓,水琮也未曾隐瞒过她,更别说一开始还是阿沅出的主意,当然她主要针对的是荣国府。
虽说后来水琮看不上荣国府,却不代表他看不上这个办法。
利用后宫妃嫔算计其母家,日后恐怕名声有瑕,但是水琮不在乎就是了。
“今日武嫔来永寿宫请安,不知为何说起皇后娘娘身体有瑕之事,臣妾赶忙叫人去东六宫查探一番,方才知晓东六宫早已传遍此事,臣妾直觉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有了错漏。”阿沅靠在水琮胸口,眉心微蹙,一副很是想不通的模样:“按理说,东六宫大门早已落锁,那边该是不知道坤宁宫情况才是,便是臣妾,也是听了武嫔的话才知晓皇后娘娘病重,所以说东六宫又是从哪里知道皇后娘娘病重之事呢?”
坤宁宫与乾清宫处于同一中轴线上,虽处于后宫,却又独立于后宫,若非阿沅从皇后入宫前就开始布置,等到皇后入宫后,是很难安插人手的。
所以说,这懋嫔是真有点儿本事的,竟能知晓皇后病重这样的私密事。
水琮也跟着蹙起眉来,随即又面露烦躁。
“定是因为封了嫔,这起子人又不安分了。”
水琮越说,心中对勋贵的怨愤就越是深重,这些家族在宫中经营多年,尤其太上皇后宫勋贵出身的妃嫔尤为的多,这也导致,水琮到现在都没能摸清楚这些勋贵到底在后宫有多少颗钉子。
阿沅叹了口气,神情郁郁:“是臣妾无用,这么多年了,也未能帮衬到陛下多少,竟叫坤宁宫中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水琮见不得她自伤,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你这些年做的很好,只是根基浅薄了些,自然比不上那些在宫中经营多年。”
阿沅愈发往水琮怀里靠,这副全心依赖的模样,叫水琮愈发抱紧了些。
“陛下,皇后娘娘真的病的很厉害么?”阿沅仰着头,娇滴滴地问道:“臣妾还记得年初时瞧着,娘娘面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却很是不错呢。”
“不过是季节交替,旧疾复发罢了。”
对于皇后的病情,水琮随意带过,并不想多言。
阿沅也看出来了,便也不再问,陪着水琮小憩了片刻,又在乾清宫赖了一下午,一直等到傍晚水琮处理完了政务,两个人才一起回了永寿宫。
只是在阿沅看话本子的时候,长安已经带着人去东六宫调查去了。
次日一早,东六宫那几个勋贵出身的嫔妃,这些日子的一言一行就摆在了御案的案头,水琮翻开来看了一眼,就被懋嫔给气笑了。
“当真是不知死活。”
水琮冷哼一声:“这起子混账东西,还在做着白日梦呢。”
皇后确实病了,病的还有些严重,得到消息的勋贵们又有些蠢蠢欲动,打起了继后之位的主意。
他们从未想过水琮会立珍贵妃为后。
哪怕她盛宠不衰,哪怕她膝下三子一女,可那些勋贵们却还是没将她放在眼里,只因为她是民间采选入宫的妃嫔,她的身份天然就比那些勋贵出生的妃嫔低。
“谋算继后之位,看不起珍贵妃的出身……”
水琮嗤笑,越是这些勋贵不许做的,他还非要去做。
若是皇后崩逝,继后人选必是珍贵妃!
被勋贵的所作所为给激发出了逆反心理的水琮,次日一早就在大朝会上颁布了早已写好的圣旨,那便是将庆阳府分封给了庆阳公主为封地,等到庆阳公主满了十五岁,就会前往封地居住生活,主理庆阳府一切事务。
又吩咐工部派人前往庆阳府修缮公主府。
皇帝语气强硬,圣旨颁布的很快,丝毫不给朝臣反应的机会,等朝臣们终于反应过来自家陛下做了些什么的时候,都已经散朝了。
朝臣们:“……”
陛下!
陛下啊!三思啊!那可是好大一块封地啊!
勋贵出身的老臣们急得上火,寒门清流们却是聚在一块儿,谈论起了宫中的珍贵妃,比起那些勋贵老臣,他们这一派私底下其实是很支持珍贵妃的。
珍贵妃出身民间,与寒门清流便是天然的同盟,更别说珍贵妃的两位兄长皆是科举出身,如今官运亨通,俨然已经是清流一派的领头人。
曾经太上皇的后宫皆是勋贵妃嫔们的天下,当今却是偏宠珍贵妃,日后呢?
有珍贵妃这样的母妃,日后三位皇子肯定会更加亲信清流一派的。
如今陛下又给庆阳公主分封了封地,可见珍贵妃的盛宠优渥,更加证明了三个小皇子的前途广阔,为此,清流们看向那三家正在热火朝天建造省亲院子的国公府,就有种在看虚假繁荣的感觉。
假的宠妃:允许回娘家,要娘家破费修园子。
真的宠妃:和你生儿育女,给你位份宫权,再给女儿一块封地,让她以后活的潇洒肆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