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公主不到十岁稚龄获封一大块封地,成为本朝小一代皇嗣中第一个实权人物,在京城中一跃成为比三个皇子更加炙手可热的人物。
不知多少有心的人家已经开始盯着这位公主的驸马位置。
毕竟公主十五岁后便会前往封地,若能迎娶公主,日后跟着去了封地,公主年幼,必定沉溺情爱,驸马再略施手段,那庆阳府的权利岂不是手拿把掐?
带着一些隐藏的小心思,京城里有适龄儿子的人家都开始动了起来。
一时间竟将三个国公府建园子奉迎娘娘归宁省亲的风头都给盖了下去。
不过三个无子女的嫔主,如何能比得上当今圣上千娇百宠的公主选夫来的重要?更甚至,那三个国公府也不约而同慢下了手中事务,也开始扒拉着家中小辈,看看是否有那人中龙凤,能够配的上公主。
荣国府里已经病倒的贾母也起了心思。
她是真心觉得自家宝玉足以配得上公主,更别说,她比旁人家还更多了几分优势,那就是她的外孙女林黛玉,还有娘家的外甥孙女,如今皆是公主身边的伴读。
虽说贾宝玉比公主大了几岁,可这有什么,差的又不是很多。
再者说,这年月老夫少妻本就寻常,她的宝玉钟灵毓秀,心思澄澈的一个人儿,若能尚了公主,日后便是不读书,也能靠着妻族安稳度日。
至于贾宝玉的胞姐如今是皇帝的妃嫔,贾宝玉与公主身份不配,贾母选择直接无视……这规矩体统都是皇家定的,要求的是天下百姓遵守,可皇家却是不必遵守的。
只是贾母想的挺好,真行动起来时却是万分艰难。
先是保龄侯府早已与荣国府断了往来,史鼏更是对她这个姑母毫无尊敬可言,这些年只年节时护送一些简单节礼,维持着基本的面子情,贾母也知晓,便是自己求上门去,史鼏恐怕也不会答应。
当初史鼏病重,她表现的确实有些功利了。
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贾母,如今难得开始自省了起来。
至于贾敏,那就更指望不上了,她远在姑苏,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林黛玉也只能靠书信往来,而林黛玉更是不常出门,只每年她生辰时,宫里会送些绣品出来,聊表一番外孙女的孝心。
所以说,贾母自得了半天的‘优势’,真论起来其实一个都靠不上。
庆阳可不知晓如今宫外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婚事,接了圣旨后就兴奋地到了永寿宫,在门外还装的一副端庄模样,结果刚一进门就破了功,兴奋地喊道:“母妃,母妃,父皇给了我好大一块封地。”
阿沅早就得了消息,知道两个孩子得了消息后会直接到永寿宫来,便早早吩咐了小厨房,做一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吃食。
阿沅瞧着庆阳身后没有跟着林黛玉和史湘云,就知道她也猜到了,等会儿大皇子水圣也会回来永寿宫。
如今他们年岁渐长,孩子们也该注意些男女大防。
虽说阿沅不觉得小学生的年纪能产生什么暧昧,但世情如此,总要顾忌几分孩子们的名声。
“你父皇疼爱你,日后你长大了,去了庆阳府,也要好好打理庆阳府才是,千万莫要辜负了你父皇的期待。”阿沅谆谆教诲着,对于庆阳她是放心的,幼时想法或许有些不成熟,但如今在夫子的教导下,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公主了。
皇帝为庆阳定下的前往庆阳府的年岁很是特殊。
十五岁是一个神奇的年纪。
有那成婚早的十五岁已经当了母亲。而那些成婚晚的十五岁还在相看人家。
阿沅想着,这道圣旨一出,恐怕京城有适龄子嗣的人家都要考虑一二了,不过她并不想庆阳那么早的成婚,十五岁身子还没长全,何必那么早成婚呢?
倒不如去了庆阳府。到了自己的地盘儿。日后是想成婚还是养几个面首都看她自己的意愿,不比在京城找一个驸马来的好?
那庆阳府历来民风开放。女子性情彪悍,地位也高,想来庆阳到了那边会更加自由自在一些……
庆阳扬起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儿臣明白的,母妃你也不要担心,儿臣日后一定好好打理庆阳府,努力成为富庶之地,日后母妃高兴了也可以来庆阳府中居住一段时日,看一看儿臣治理的庆阳府。”
“好。”阿远连连点头,女儿的邀请她怎会不应呢?
小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永寿宫的宫人们脸上都带着笑。
自家娘娘受宠,膝下的公主更是受宠,自开国以来有如此圣宠的,恐怕也只有自家大公主了,这叫他们这些伺候娘娘的,也跟着也有容焉呢。
到了中午,水琮带着大皇子来了。
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走路姿态,不用看脸,只看背影都能看出他们是亲爷俩。
早晨那一道圣旨,不止在朝堂上颁布,也来了永寿宫,最终那道圣旨被供奉在凤鸣阁中,这会儿见了水琮,母女二人自然要谢恩。
拉着水琮让他上座,阿远带着大皇子大公主便对着水琮便是盈盈一拜,嘴里不停的说着奉承话,大皇子性情稳重,这会儿只知道笑,庆阳却是个活泼的,拉着水从不停的说话。
水从就这样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
等到了用膳的时候,双胞胎也被领了过来,他们如今还不知封地是什么意思,见到皇兄皇姐高兴,他们也跟着傻笑,一边笑一边拍手。使整个永寿宫里都充满了孩童的笑声。
热闹非凡。
与之相比的便是东六宫的沉默。
延禧宫的孙常在看着自己的四公主,心中沉闷不已,忍不住喃喃道:“大公主当真是受宠万分,那样一块好地方,竟被陛下给了她做封地,也不知我的安宁,日后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主子……”宫女担忧的看着自家常在。
宫中惯来‘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如今四公主还小,正是子以母贵的年岁,偏自家主子是个不得宠的,叫四公主也不得陛下疼爱,日后公主长大了,恐怕也是不及大公主的。
可这样的实话,谁又敢实说给主子听呢?
延禧宫中愁云惨雾,钟粹宫中氛围也不好,但钱贵人柔顺,只心中别扭了一会儿,便将心思又放回了三公主身上,甚至还劝说起了自己的贴身宫女:“你只瞧着她如今繁花似锦,又岂知日后大公主独走他乡,与陛下和贵妃娘娘分别两地。难以再见的苦楚。”
“尤其庆阳府还是那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倒不如将公主嫁在京城,日后也好随时召进宫来说话。”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别看现在陛下对大公主疼爱有加,等日后长久不见面,那份疼爱又能留下几分呢?反倒是留在京城时常见面,才更能处出感情来。”
钱贵人抱着三公主。心中已经盘算起了京城的人家,只期望给女儿寻个四角俱全的好驸马。
甚至想着若是陛下能叫二公主,四公主也都远嫁才是更好,只留她的三公主在京城,独得陛下的宠爱。
旁边安静听着的宫女嗫嚅了两下,到底没说话。
钱贵人只看见大公主远去庆阳府,又哪里知晓,这有封地的公主和没封地的公主那是天壤之别,甚至比有权的王爷和无权的王爷之间差距更大。
有封地的公主,日后无论哪个皇子上位做了皇帝,对她都会礼待三分,而没有封地的公主日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女而已。
至于永和宫的武嫔那就纯粹是在傻乐呵了,甚至想着日后若是大公主在庆阳府,日子过得好了,能把她的平康也带过去就更好了,她跟着贵妃娘娘吃香的喝辣,日后就让她的二公主也跟着大公主吃香的喝辣。
自家姐妹,总会看顾一二。
所以她什么都没想,下午便带着礼物就去了永寿宫,恭贺大公主得封地之喜。
她到永寿宫的时候水琮已经回了乾清宫,兄妹二人也回去读书,阿沅也午睡了片刻,才刚刚起身,见武嫔来了,还有些意外,得知她的来意后,更是笑得欢心。
“距离二公主长大还有十多年呢,你如今就这般为她打算,是不是为时过早了?”
“娘娘容禀,嫔妾是个愚钝的,却也有一番爱女之心,早早打算总比事到临头来的强,而且嫔妾也听说了,庆阳府中女子当家,嫔妾自小便是争强好胜,想来我的公主也是这般性子,如今世人都爱贞静娴雅的女子,嫔妾这般性情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倒不如去了庆阳府,说不定那边的人就喜欢这样的性情呢?”
武嫔想的简单,却也长远。
阿远也感叹一番她的慈母心肠,自然是答应,只说到时候会劝说皇帝,让二公主时不时去庆阳府陪伴大公主。
距离二公主长大还有十几年。
到时候是哪个皇帝就不知晓了,总归都是亲近的,阿沅有自信劝说成功。
圣旨已下,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朝臣们也知道,皇帝朝令夕改乃是大忌,便是昏君也不敢随意这般,更别说如今这个已经开疆扩土的帝王了。
勋贵们也知道自己拦了个寂寞,但心里就是不爽。
这样的好公主,怎么就不是勋贵女生出来的呢?
消息传的既缓慢又迅速,十天八个月后,普通老百姓们也知道当今陛下给一位公主册封了封地,哪怕最朴素最无知的来百姓都知道,这家有破屋三间,也是要传给能撑门立户的儿子的,这陛下得多疼爱这个女儿,才会给公主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这消息对有儿有女的人家来说颇为嗤之以鼻,甚至觉得皇帝老儿脑子坏了。
但对只有个女儿的人家来说,就宛如甘霖降世了。
原本还想着给女儿找个好夫君的夏稚,得了这个消息后,心思瞬间就安定了下来,他本是皇商出身,专门负责给宫里供奉花草,他妻妾十几人,却只得了个独生女儿夏金桂。
因着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娇惯异常,养成了一副天真又残忍的性子。
原本想着挑一个寒门读书人做女婿,却不想夏金桂心思却大,只想挑个门当户对,家财万贯的,总归她挑嘴的很,坚决不吃亏,不吃苦。
夏稚愁白了头发,这得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完美符合夏金桂的择偶条件哟。
如今听说陛下给公主册封了封地,夏稚心思就变了,他原本相中了宁国府的贾蓉,他妻孝将过,正好续娶继室,上头父亲病重,继母懦弱,正适合他的女儿嫁过去作威作福。
现在只想着女儿坐产招夫,等生下几个孩子,这夫君若是听话便留着,若是不听话便一脚踢走,日后这偌大的家资,还是自己女儿和孙子的。
不仅夏稚这般想,其它只有女儿的人家也是这般想。
这些人是最不希望皇帝收回圣旨的,这可是他们的风向标啊。
时间一晃而过,京城的八卦日日更新,唯独三个国公府争着修缮省亲别墅这件事,一直挂在热搜上,就连庆阳公主得了封地的事情,也不过才热闹了一个月。
夏日过去便是秋冬,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省亲的日子也越来越接近。
京城的老百姓们也期盼着能看见宫里娘娘的仪仗,日后也能跟子孙吹嘘自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宫里也是热闹的很。
礼部与内务府早早开始准备,阿沅也常常垂询,三个嫔主便是再不受宠,出了宫门展现的也是皇家威严,无论是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不过好在三人不是同时从宫中出发,不然得话,阿沅又要忙宫宴,又要过问省亲流程,怕是要累死。
眼看着就要到年底,阿沅已经开始核对宫宴菜品了,赤水行宫那边突然来了消息。
“甄太妃不好了?”
阿沅蹙眉,手中笔都没停,头也没抬起来:“她得了痨病快两年了,能拖到现在都算寿数长,叫太医院给吊着命,至少上元前不能叫人没了,别耽搁了陛下的大计。”
要是这会儿太妃没了,那三个嫔位娘娘还怎么欢欢喜喜地回娘家省亲?
第132章 红楼132
甄太妃是真不行了。
虽说太医们给吊着命,可她自己拒绝服药,只一心等死,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甄家没了,最疼爱她的哥哥甄应嘉被问斩,其它几位兄长则带着嫂子侄子们,一起被流放去了岭南,侄女儿们则被充入了教坊司。
水溶因着是个郡王,以府中豢养舞姬的名义,将几个侄女儿给要了回来,如今虽在府里当个副小姐似得养着,可本身却是个贱籍,日后想要嫁人都难。
原本因着她病重,又有水溶交代,她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可莲雨多恨她呀……
当初甄太妃嚣张跋扈,行事恶毒,对身边的宫女非打即骂,施以虐待,与莲雨一块儿进了宁寿宫的那一批莲字辈宫女儿尽数都没了,只剩下莲雨一个人,还是因为莲雨长相普通,性情木讷的缘故。
便是如此,到了赤水行宫后,若非身上贴了张金卡,成了珍贵妃的自己人,只靠自己单打独斗,恐怕命早就丢了。
如今甄太妃得了痨病,宫里的宫人们有门路的都走了,没门路的染了病也挪出去了,她身子好,又有周赵两位太医给的保命丸子,留在了甄太妃身边,倒是博了个忠仆的美名。
所以,当知道甄家败落后,她便一直想着,该怎么将这些消息一点儿一点儿地透露给甄太妃,一点儿一点儿地折磨她,就好像当年那些无辜的姐妹一样,被慢慢的虐待致死。
莲雨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又是人口称赞的忠仆。
她对甄太妃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每次来给甄太妃请安的北静郡王离去之后,她的脸上便会多一分愁容,看向甄太妃的眼神就愈发的充满了怜悯。
甄太妃做了这么多年太上皇的解语花,只看着这眼神便知道……出事了。
接下来便是甄太妃要求莲雨告诉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莲雨摇头拒绝,却又偏偏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来,叫甄太妃猜测许多,却偏偏不给一个准信儿。
好容易甄太妃情绪平复一些,莲雨又状似无意地漏出一点儿消息来,叫甄太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
就这样,莲雨将甄太妃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偏她还占着大义,毕竟她是为了娘娘的身体着想,直到甄应嘉真的人头落地的那一天,莲雨才一副惊慌失措,满脸泪痕地冲到了甄太妃的床前,嘴里喊着:“娘娘,娘娘,甄老爷犯了大罪,被陛下给判了斩首,今儿个午时,甄老爷的人头就落地了。”
“什么?!”甄太妃大惊失色,原本已经疲软的毫无力气的身子,此时也好似突然有了力气,竟直接坐了起来。
莲雨的哭声一停,随即便是跪在踏板上磕头,背脊压的低低的,在瑟瑟发抖。
俨然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她不再开口,只有压抑的抽泣声传来,好似自知失言了,很是慌乱无措。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家兄长怎么了?”甄太妃此时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忍耐着喉间的痒意,一把攥住莲雨的袖子,尖锐的指甲掐住莲雨手腕的软肉,力气之大,霎时间就见了血:“快说。”
莲雨忍着痛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奴婢失言,是奴婢多嘴。”
“啪——”
甄太妃抬手就是一巴掌,只是到底病了多时,力气不大,打的不算很疼,但羞辱意味很足。
她咬着牙:“快说!”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不是奴婢不说,实在是郡王爷不叫奴婢跟娘娘说。”莲雨捂着脸哭的好不可怜。
“放肆——咳咳咳——咳咳——”
甄太妃厉声喊了一声后,就止不住的捂住嘴巴咳嗽了起来。
莲雨赶忙站起来帮她顺着背。
曾经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如今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莲雨为她顺背的时候,甚至能摸到她背脊上得琵琶骨,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就听见甄太妃喊道:“本宫是他的母妃,你是本宫的人,如今竟要为了他而背弃本宫么?”
莲雨赶忙表忠心:“奴婢不敢。”
“那便快说!”甄太妃瞪着一双红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吼。
莲雨这才不(迫)情(不)不(急)愿(待)的将甄家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尽数告诉了甄太妃,当听见自家兄长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京城庄子上死的不明不白时,甄太妃直接就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软就昏死了过去。
莲雨见她软了下去,先是甩了她几耳光,然后才将她放回了床上,自己赶忙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吃了一颗消瘴丹,然后才变换了表情,一脸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不好啦,我家娘娘吐血了,快叫太医——”
赤水行宫霎时间乱做一团,等到了天亮后,甄太妃不大好的消息便传进了宫里。
水琮立即叫赵太医入驻了赤水行宫,必须在上元嫔主省亲结束之前保住甄太妃的命,而甄太妃的两个儿子也是立即出宫去了赤水行宫。
尤其水溶最是着急,若是甄太妃亡故,他虽说过继了,但作为亲儿子,该守的孝还是要守,他如今年岁正好,父皇正在为他选王妃,只等着定下人选便可以大婚,成了婚便可入朝出仕,到时候哪怕皇帝阻拦,他背后也有勋贵支持。
最重要的是,父皇他老了!
谁都不知道,他守完母孝之后,疼爱他的父皇还在不在了,若是不在了,他这辈子可就真的前途无亮了!
赵太医一到赤水行宫便是一通忙活,金针之术,烈性汤药,一揽子急救行为下去,终于保住了甄太妃的一条命,只是汤药性烈灌下去,伤了甄太妃的嗓子,如今已经说不出来话,只单纯吊着命。
忠仆莲雨寸步不离地伺候着,白日里无微不至的伺候,夜里就不停的说话刺激着甄太妃,偏她手里有丹药,叫甄太妃无论如何都昏死不过去。
最终,只能在无尽的心理折磨下,不停的流眼泪。
看着她那满是怨恨与无助的眼神,莲雨心下才觉得一阵痛快。
甄太妃病重的消息,叫朝中氛围低沉的两天,然后就被西北一则喜讯又给活跃了起来,安王自从镇守西北后,西北边境就安静了许多,前段时日又来攻城,安王迎兵而上,打退了敌人,却在撤退时抓住了对面跑偏了的小王爷,才十三岁的小王爷,乃是如今单于最宠爱的宠妾所生,自小被玩伴宠爱,养成了一副跋扈性子。
刚挑衅两句,就被没打过瘾的安王世子一刀挑了脑袋。
挑完了才发现这孩子身上的衣裳不对劲,喊了人来辨认,才知道是对家的小王爷,一群人兴奋无比地举着小王爷脑袋就跑了回去,如今那小王爷的脑袋还挂在城门楼子上呢。
安王寻思着,那单于若是个有血性的,恐怕就要陈兵来一次大规模战役了。
所以立即写了折子,请求陛下增兵。
折子中语气迫切且兴奋,显然,安王殿下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变成忠安亲王了!
水琮想着,自从他登记后,几个哥哥都很老实,便也想给一个机会,于是便派遣了康王水洌带兵增援,康王向来与安王关系极好,不等年后,直接在年前就带兵出发了。
以至于除夕夜宴上,安王妃和康王妃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自家的席位上,最后干脆坐在了一起,好歹热闹些。
康王这些年一直在京城,每年年底都会陪着康王妃一同入宫,所以今年独自进宫的康王妃格外孤单,倒是安王妃已经早已习惯,见康王妃这般作态便不由想笑:“看见你啊,就想起我当年那时候,王爷去了西北,我也是如同你一般,战战兢兢地入宫,孤零零地坐着,瞧着你们成双成对的,心里头别提多难受了。”
康王妃被说的鼻子酸酸的。
她本就是个娇俏爱美的性子,和康王感情极好,这么些年来心性也没成熟多少,原本还在强忍着难受,这会儿听了安王妃的话,顿时就更难过了。
“大嫂,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还是第一次和王爷分开过年呢。”说着,吸了吸鼻子。
安王妃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做下:“既然我们都是孤单人,那今晚上我俩就坐一块儿做个伴。”
“可以么?”
康王妃嘴上询问着,身子却已经十分诚实地坐在了安王妃的身边。
“这有什么,今儿个啊,主角儿可不是咱们,喏……”安王妃对着上面努了努嘴,示意康王妃看向主位旁边的几个空位。
只见往年只有三个空位的主位旁边,又多了三个空位。
最上面的三个空位显然是皇帝皇后的龙凤宝座,而龙椅的另一边,则是一张雕刻着鸾鸟的桌子,规制与皇后差不多,唯独上面的刻纹不同,正是珍贵妃的宝座,而在下面多出的三张桌子,则是一模一样的紫色桌布,上面绣着福禄寿的纹样。
显然,是如今京城中名声极响的三位嫔主的座位。
“陛下竟允许她们参加宫宴?”康王妃瞪大了双眼,就连贵妃娘娘当初也是升了贵妃后,才被允许参加宫宴的,这三个小小嫔主凭什么呀?
“给她们做脸面呢。”
提前去后宫见了贵妃的安王妃手里拿着答案,稳坐在位置上,好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完全忘记下午在永寿宫中知晓三位嫔主参加宫宴时是多么吃惊。
她捏着帕子掩住嘴,小声跟康王妃八卦道:“这几位嫔主娘娘年后就要归宁省亲,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好歹叫她们几位的娘家知晓,家里的姑奶奶如今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才是。”
“那也没必要……”给她们这样的脸面呀。
“贵妃娘娘亲自求的陛下。”安王妃叹了口气,忍不住感叹:“当真是个贤惠的,可惜就是出身差了,否则哪里都比如今坤宁宫的那位强。”
康王妃也是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只听着王爷说起中宫那位的荒唐事,我便觉得贵妃娘娘可惜了。”
“那三个嫔主也是出身高门,如今又成了一宫主位,日后娘娘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
只从这次宫宴上便能看出,贵妃的底气还是没有这三个嫔主足。
但也没办法,谁叫人家出身勋贵呢?
就在二人说着话的时候,皇帝与皇后相携而至,贵妃的仪仗紧随其后,而在后面又多了三个采杖队伍,正是隆重打扮的三个嫔主。
水琮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仪仗落了地,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走了过来,与水琮肩并肩。
水琮顾忌着场面,没有与她手拉手,却还是循着机会捏了捏她的手指,才抬脚率先往中间的龙椅处走去,皇后被紫珊掺扶着跟在后面,阿沅则落后一步。
不过,许是皇后身体弱的缘故,步伐慢了些,而珍贵妃地步伐则是如常,二人竟走在了一起,渐渐地,甚至珍贵妃还比皇后超出了半个身位。
只是珍贵妃很快顿了一下脚步,人为的落后了一步。
这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观察上面几位主子的表情,尤其是皇帝的表情,却只见他眼含笑意,目带温柔地看着这一切,最后甚至微微抬起手,那只手仿佛要去迎接他心爱的贵妃一般。
三个嫔主跟在后面,跟个小透明似得,只是脸上隐隐带着激动,显然,头回参加宫宴她们很是兴奋。
康王妃忍不住撇嘴:“瞧那三个的张狂样儿,怕是还不知道他们家里为了造这个省亲的院子闹了多少事来,恐怕等过了上元,大朝会上就要有御史上折子了。”
年前最后一哆嗦,三家竟为了个尼姑在街上大打出手。
便是那个叫妙玉的尼姑再怎么好,也不至于三家为了争夺她打架吧。
“是了,那个叫妙玉的尼姑最后去了哪家?”安王妃年前忙的很,倒是错过了这个八卦,这会儿赶忙追问道。
“哪家都没去,被六弟妹给接回府里去了,说是六弟在庆阳府造了不少杀孽,特意在城郊的园子里造了个家庙,寻思着这妙玉自小出家,想来佛法高深,正好过去守家庙去。”
城郊的园子啊……
安王想到水洛夫妻俩几年都不踏足一次的园子……她实在看不出他们俩的诚心有多少。
至于说杀孽……
没去攻打庆阳府之前,夫妻俩在大理寺监牢里也没少下黑手,那时候怎么不说杀孽多呢?
“主要是他们家的小世子总是夜半惊醒,这才动了建家庙的心思。”
“那就难怪了。”
提到孩子,安王妃就立即理解了。
除夕宫宴后,三个国公府的当家太太远远看见上面端坐的三个嫔主娘娘,心中不由安定,回去后便一心等着上元节。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很快便到了上元节当日。
天还没亮呢,东六宫就喧闹了起来。
好在距离甚远,那便的喧闹传不到西六宫来,所以阿沅一觉睡到大天亮,等洗漱完毕了,才又闲心问道:“东边那边可曾出宫了没?”
“回娘娘话,还未到吉时,估摸着要到下午才能出宫呢。”
阿沅捋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下午才能出宫门,晚上又要回来……”
这省亲当真是省了个寂寞。
第133章 红楼133
“娘娘的位份高,娘家兄长又得陛下看重,时不时便能召了娘家嫂子进宫来说话,自然不觉得这省亲难得。”金姑姑听着自家主子喃喃自语,不由笑了起来,应道:“而那三位嫔主却是不然,她们自进宫以来,还是头一回与家里人见面,自然该是喜不自胜的。”
“那倒是……”
阿沅听了后便叹息道:“她们的娘家就在宫外,却是难得一见,反倒是本宫这个被人瞧不起的‘民女’,能时不时召见娘家嫂子,当真是出生决定不了命运,造化当真弄人。”
“是啊,娘娘。”
当初入宫初初承宠,无论是宁寿宫的太上皇与甄太妃,还是前朝的文武百官,谁又看得起她呢?
可偏偏,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高位。
且地位稳固至极。
这么多年来,哪怕她生下了三子一女,勋贵依旧看不起她的出身,总觉得皇帝年轻,只要腻了她,有了别的宠妃,总能生下‘血统高贵’的皇子。
“罢了,总归是她们三人的喜事,本宫便不多言了,你来与本宫上妆,想来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该来辞别了。”
按理说,离宫之前她们是要去坤宁宫辞别听训的,奈何皇后病重,又无主理六宫之权,所以水琮便要求她们到永寿宫来与她这个珍贵妃辞别听训,所以阿沅还得打扮一番,演完这出戏。
用了午膳,到了下晌,阿沅甚至还小憩了片刻,全禄进来打了个千儿,通报道:“启禀娘娘,懋嫔娘娘已经动身往保灵宫上香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到永寿宫来领训。”
半个时辰……
阿沅抬了抬手,叫往发髻上插金簪子的梳头宫女先退下:“既如此,便再歇一歇,总归是不着急。”
又吩咐全禄:“你叫人去花苑西门那盯着,一旦有人过来了,便赶紧来通报一声。”
全禄应了一声便立即出去了。
等人走了阿沅才起身走到榻上靠着:“这会儿去上个香就半个时辰,再到本宫这儿来听训,完了还要去乾清宫外头磕头,这忙忙碌碌,好几个时辰才能出宫呢。”
“便是如此,懋嫔娘娘也是欢喜的紧呢。”金姑姑靠过去,拿了一条小毯子耷在阿沅的腿上。
阿沅‘嗯’了一声,干脆又闭上了眼。
小太监脚程快,看见人了就赶紧跑了回来,阿沅起身插上金簪,刚一坐定,承乾宫的懋嫔就来到了永寿宫。
钦天监根据懋嫔的八字测算出的吉时,运气却是不错,竟是三个嫔主中出宫时间最早的那一个,阿沅坐在永寿宫正殿的主座上受了懋嫔的礼。
至于训诫她未曾说多少,无非就是一些‘宫里的事别到外头胡说八道’之类的,最后就是提醒她们回宫的时间,除此之外,也就再没多说些什么了。
懋嫔恭敬地又行了礼后,才穿着一身嫔位的吉服,扶着宫人的手臂离开了永寿宫,去乾清宫磕头辞别,去册封礼那天不同,今日水琮就不曾露面了,只叫长安出去应了一声,辞别完了,去到外头坐上仪仗,然后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宫。
甭管懋嫔在宫中是怎样一个处境,到了宫外却是前后上百人的队伍,俨然一副天家气派。
平日里热闹的街道早已被清了出来,老百姓们虽不能在街上到处行走,却也没有被强制要求回家,所以便留下来看起了热闹,毕竟还是头一回看见皇帝老儿的小老婆回娘家。
只觉得稀奇坏了。
都知道这官人家的小妾都是买进去的,回不得娘家去,若是当家奶奶心狠点儿,更是连娘家都不许认,看来还是做皇帝老儿的小妾更好,还让回娘家呢。
仪仗队很长,最前面是骑马的侍卫,再后面是提着灯的小太监,后面是挑着皇帝赏赐的,再就是举着滑盖的,再往后才是一辆很大的马车。
当然,这马车的规制是嫔主的,可落在老百姓眼里,这马车就是太豪华了。
不由感叹:“都是当小妾的,还是当宫里的娘娘好啊。”
“去去去,你以为谁都能当的?”
旁边的汉子小声蛐蛐:“没见这个娘娘是出身齐国公府的?据说还是家里顶顶尊贵的嫡出姑娘呢,这样的出身,不也给当今做娘娘么?”
“那不是当年也从宫外选了秀女入宫么?”
“那也不是你这个杀猪匠能肖想的,那些至少也是个秀才公家里的出身。”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清醒了。
可不是嘛,人家皇帝老儿就喜欢读书人,可见要改换门庭啊,还是得读书才行。
一时间人群里好些个手里有点儿余资的,都有点儿想送孩子去读书去了,万一孩子是个读书的料,日后考个举人换个官身,那可就真的祖坟上冒青烟了。
无论老百姓们怎么胡思乱想,仪仗队不急不缓地往前行。
一出宫门口不久,就有个骑马太监快速往齐国公府而去,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波了:“娘娘的仪仗队已经出了华章门,就快到家门口了。”
这话一出,齐国公府的男人女人们立即端正姿态,站直了身子静静等候,威震将军陈瑞文对着太监抻了抻手:“还请公公入内歇歇脚,用杯茶。”
“多谢将军。”太监拱了拱手,就被小厮引了下去,就连马都有人牵着。
大街道已经被宫里的侍卫早早清空围住了,一群小太监排成一排步伐统一却很轻快的小跑而来,累得脸色有些发白,气喘吁吁,手却一刻不停的拍着掌儿。
“快,大家伙儿站好,莫要失了礼仪规矩。”
齐国公府的大小主子们立即按照自己的官位诰命按顺序站好,男丁站在门外,女眷则站在门内的院子里,家中披红挂彩,很是喜庆,院子里早已打扫干净,就连地砖缝里的泥土都被用小竹签子抠掉了。
随着掌声消失,渐渐响起的便是马蹄声,礼乐声。
几个侍卫骑着马儿挎着刀,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便是礼乐队,彩旗队,陆陆续续过去几十人,才看见两个华盖后面跟着的一顶彩轿,那轿子是嫔主级别,奢华极了,轿帘轿身上都嵌着宝珠,描着金漆。
陈仙蕊坐在轿子里,压抑着想要撩开窗帘子的冲动,不停调整着呼吸,心中满是急切。
随着马蹄声渐止,外头一片跪下请安的声音。
陈仙蕊未曾下轿,只轻轻说道:“快快起身吧。”
很快外头轿子响起太监的唱和声,她声音小,但太监声音大呀。
外头又是一阵淅淅索索,原本平稳的轿子也再次开始移动,陈仙蕊扶着轿凳,感受着轿子的幅度,上台阶,跨门槛,下台阶……
“娘娘下轿。”
随着轿子落地,一直跟在轿子旁的大宫女撩开轿帘:“娘娘。”
陈仙蕊抬起手,扶住她的胳膊,缓缓的起身走出轿子,然后便看见老爷太太,家中的叔公叔母,还有几个哥哥嫂子,他们穿着官袍与诰命服,正站成一排朝她看来,等真见到她的身影后,又是跪地一拜。
虽有心免礼,只是这一礼却不能免,结结实实受了一礼,才被迎着进了他们去年造了一整年的园子里,这个园子虽不是大观园,亦没有贵妃归宁园子那般奢华,却也是处处精巧,十分美观。
这园子里大大小小十二处院落,不仅有戏园子,还有家庙,更有适合玩耍的水榭,廊桥,陈仙蕊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中熨帖。
可见家中并未忘记她,才为着她建造了这般好的院子。
等进了院子的大正屋里,又迎出了一群人,这一次是家中小辈出来磕头。
等一轮行礼问安完了,陈瑞文才往前一步开口说道:“还请娘娘移步游览园子。”
陈仙蕊应下了,扭头吩咐护送的内监:“你们守好各处进出的门即可,本宫既回了家中,也好自在些。”
内监们齐齐应了一声‘是’,便鱼贯着出去了。
陈瑞文作为外男不好久留,只吩咐了家中女眷几声便告退了,陈仙蕊这才携众人逛起了园子。
她出门的早,这会儿太阳还挂在天上,叫她原本紧绷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些,家中小辈亦是懂事,不多时,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只剩下几位十分亲近的家中长辈了。
“娘娘在宫中可好?”问话的是陈仙蕊的母亲,陈瑞文的夫人,亦是威武将军夫人,正四品的诰命。
陈仙蕊点头,泪水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好,好,宫中其他妃嫔皆是安分守己之人,本宫生活的甚是自在,只是难以与家中见面,叫人心中实在思念。”
宫中有资格召见母家女眷的,最少也得是个妃位,她一个嫔主,哪怕娘家近在咫尺,她也是没资格见的。
虽陈仙蕊这般说,可这是亲生的女儿,将军夫人又哪里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
再环顾周围,却见周围亲眷姊妹尽数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唯独她,嘴角上扬,眼中却是含泪,心中苦涩不能表露,当真是心酸不已。
她看的出来,孩子在宫中是受苦了。
陈仙蕊与母亲对视一瞬,嘴角便再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有无尽的苦楚要倾诉,此时却说不出口,只等着稍后找到了机会,再将这几年在宫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告知母亲。
此时的她,早已将下午临出宫前,珍贵妃叮嘱的‘不要在宫外胡说八道’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就在陈仙蕊与家人寒暄之时,玥嫔马沁月也顺着早前儿懋嫔走过的流程又走了一遍,去永寿宫领训时,阿沅对她所言的,与之前给懋嫔说的一字不差。
玥嫔因着之前迁宫之事受了些打击,如今独自居住,倒是瞧着安分许多,不似之前跟随陈仙蕊时处处要强,这会儿领训的态度也更加恭谨。
领训完毕,玥嫔去乾清宫磕了头,便出了宫,往治国公府而去。
治国公府一家子也早早在等待了,甚至还派了小厮去其他两家盯着,等看见懋嫔归宁进了齐国公府后,治国公府这边就愈发严阵以待了。
等到第一个报行程的太监快马加鞭而至,就证明着,玥嫔出宫了。
旻嫔候玥儿是最后一个。
她也是等了一整日,不停地在宫中来回踱步,只恨不得背生双翼,能够立即飞出宫,飞回家去,却偏偏钦天监为她算的时间最晚,留在家中的时间也是最短,当真是叫人恼怒的很。
等终于通知她可以去上香领训磕头一条龙了,她立即脚步飞快地出了自己寝殿的大门,明明身上穿着厚重的吉服,此时却脚步轻快,身轻如燕。
阿沅也是给旻嫔训诫之后,便身子一歪靠在了榻上。
累啊……
明明是那三人回娘家,结果她却跟着陪了大半天。
“娘娘快别躺着了,奴婢给娘娘卸了钗环再躺也不迟。”金姑姑见自家主子满脸疲惫,忍不住地心疼,劝道:“稍后给娘娘揉一揉背,好歹今晚上能睡个舒坦觉。”
阿沅撑着精神:“不用等她们回来吧。”
“不用。”
金姑姑在这个世界没精力过妃嫔归宁,跟随别的主子的时候却是经历过的,虽说各个世界规矩有不同,但回宫的时辰却都是一样,那便是子时前。
过了子时就是次日,皇帝给的归宁时间是今日,便不能误了时辰去。
阿沅这才松了口气,感叹道:“这回一趟娘家可真不容易啊。”
“身份有别,便是回了家中,也再不似从前那般肆意。”金姑姑叹息,扶着阿沅起身坐到了妆台前,为她卸掉钗环。
阿沅回想红楼梦里贾元春省亲的一系列流程,却是好像挺累的。
大观园那么大,贾元春走马灯似得把几个园子给逛了,好容易有个说私密话的空挡,还要当着家中那些小妹妹的面流泪,想要给老祖母请个安,结果膝盖刚刚屈膝,贾母就已经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你们送我去到了不得见人的地方去……’
阿沅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得这句话一出,贾元春的泪珠儿滚落的模样。
她不由沉思。
也不知晓今日里三个回家归宁的妃嫔里,谁会有这样的感触了。
第134章 红楼134
三嫔归宁省亲,子时前方归。
东六宫嬉嬉闹闹,声音不绝于耳,西六宫安安静静,着实好眠,以至于次日早晨三嫔前来永寿宫点卯问安时,阿沅才想起来,昨个夜里,回家省亲的三个人已经回来了。
皇后尚在,却偏偏身子孱弱闭宫休养,已经免了所有妃嫔的请安,阿沅虽未贵妃,却也不好越俎代庖,替皇后受了这阖宫的请安。
可妃嫔归宁请了旨,回宫后总要来点个卯,于是阿沅便也只能越俎代庖一回了。
阿沅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坐着的三个新晋嫔位,与之前做贵人时清丽的打扮不同,升了位份,不仅仅是首饰变得奢华,就连妆容都更加精致了。
尤其她们的表情,比起做贵人时要疏阔许多,可见一个嫔主之位,还是给了她们不一样的底气……至少,与家族对话时,腰杆子也能挺的更直一些,家族中给予的支持也会更多些。
妃嫔俸禄少,要想在宫中过上好日子,要么本人受宠,皇帝给予的赏赐补贴多,要么家族得力,能够在背后给予支持。
水琮还算宽容,至少比太上皇宽容。
至少妃嫔伸手从娘家要钱,他是不会阻止的,不像太上皇,死要面子不说,还宁可让那些不受宠的妃嫔活受罪,不允许她们接受娘家支援,日子过得苦巴巴。
只不过……
“懋嫔。”
阿沅受了礼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才开始了今日的正题。
懋嫔心中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搅弄着,上扬的嘴角僵硬着,几乎维持不住弧度,声音也有些微颤:“贵妃娘娘。”
“昨日离宫之前,本宫训诫之言你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懋嫔愈发的紧张了起来,心底已经开始回想自己的一言一行,只是越回忆脸色越苍白。
昨日见到家人太激动,也太高兴了,所以不由说了不少宫中内帷之事,虽说因着怕在家中姊妹跟前丢人,未曾多说有关陛下之事,但言语中却还是带出一些对珍贵妃的怨怼。
此时回想起来,懋嫔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霎时间便从封嫔归宁的兴奋中醒过神来。
她想到刚刚珍贵妃只点了她一人,她与珍贵妃之前并无仇怨,所以珍贵妃也不会只针对她而放过其它两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那二人谨遵训诫,未曾多言。
这般一想,懋嫔愈发慌了神。
这三人中她的性子是最沉稳的,却不想,如今反倒变成最张狂的那一个。
只不过……珍贵妃又是如何知晓她在家中的一言一行的呢?
随即,懋嫔便又想到昨日回家后,跟在她身边的两个礼仪女官……看来便是珍贵妃放在她身边的眼线了,一时间心中悲愤一场,既怨恨自己的不谨慎,又怨恨珍贵妃行事龌龊,尽做些小人行径。
“既然记得便好,这里是你们昨日归宁一言一行整理出的册子,想来你们心中有数,昨日训诫言犹在耳,懋嫔却是过耳即忘,屡屡将宫中事告知旁人,礼仪官数次提醒,却不曾放在心上,可见起藐视宫规,同样藐视本宫。”
随着阿沅的话,懋嫔额头渗出薄薄一层冷汗。
“懋嫔,本宫的话你可认?”
“嫔妾知错,求娘娘责罚。”这会儿懋嫔已经清醒过来,纤薄的背脊压得很低。
“既如此,本宫便罚你抄写宫规十遍,禁足宫中三个月。”
“是,娘娘。”
懋嫔听到这样的责罚,顿时松了口气,不是降位便好,可随即再一想,如今珍贵妃虽执掌六宫,陛下却也未曾将中宫笺表的行使权赐予她,珍贵妃也只能责罚不能降位。
这样的责罚对懋嫔来说不痛不痒,她本就不受宠,平常无事也不会出宫,只是宫规难抄写了一些,也可以用来消磨时间。
请完了安,三人出了永寿宫,走在长街上,一直走到翊坤宫的旁边,离了永寿宫的地界儿,懋嫔才膝盖一软,身子往身边宫女身上一倚,长长地舒了口气。
旻嫔看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
说完便扶着宫女的手扬长而去,至于玥嫔,早在封嫔迁宫那日就与懋嫔之间的关系冷了下来,压根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径直就回了景阳宫。
在三个人中挑出一个典型来处罚了,这次的归宁省亲才算是完美结束。
等她们都走了,金姑姑服侍着阿沅换衣裳,却是笑着说道:“也是多亏了懋嫔娘娘说错了话,若都像玥嫔娘娘还有旻嫔娘娘那般无错漏,今日还不知该敲打谁呢。”
“上香,领训,请旨,出宫,归宁……”阿沅拂开金姑姑的手,自己对着镜子系绳结,目光黏在镜子上:“便是都无错漏又有何妨,只要陛下需要,本宫自然能够找出‘错漏’来训诫。”
“娘娘说的是,更何况,懋嫔娘娘也确实过了些。”
宫中事怎可随意与人言呢?
更别说出宫前还被叮嘱过,可见这懋嫔是轻狂的没了边,连训诫都不听了。
懋嫔刚归宁回宫就被禁了足,原本有些喧闹的东六宫霎时间便又恢复了平静,水琮见了十分满意,回头在大朝会上就训斥了齐国公府的三等将军陈瑞文,主打一个妇唱夫随。
齐国公府心焦万分,可除了大朝会,其它时日他又没资格上朝,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得,到处跑了找关系,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齐国公府里面为着娘娘归宁才挂起来的彩绸还没撤下呢,就被皇帝在朝会上点名训斥,陈瑞文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偏陛下只是训斥,却不说清楚到底因着何事,叫齐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有些心慌慌。
陈瑞文还没找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闻一个噩耗,赤水行宫里的甄太妃殁了。
霎时间彩绸换白幡,整个京城都跟着悲伤了起来。
因着太上皇还在,甄太妃生前又是太上皇宠爱了十多年的宠妃,水琮为表孝心,直接将她的丧仪规格提高到了皇贵妃的程度,不过因着太上皇还在,便未曾追封,依旧以妃位入殓,停灵在了京城外五十里处的沐斋宫,只等以后太上皇薨逝后,再随着太上皇的棺椁进入地宫,彻底封死。
如今只一个甄太妃,可没资格叫太上皇的帝陵打开地宫。
太上皇得知甄太妃殁了后,也不觉得意外,只怔忪片刻便放开了,只将消息传到了宫中,叫宫里准备甄太妃的丧仪。
至于甄太妃的死,他是一点儿怀疑都没有,毕竟她已经得痨病两年多了,若非宫中名医众多,贵重的药材也是应有尽有,甄太妃可坚持不了两年时间。
更别说甄太妃得了痨病后,就再没见过太上皇的面,如此分别,便是再深的感情也被时间消磨没了,更别说,太上皇对甄太妃本就是移情作用,随着年老色衰,甄太妃的心情郁郁,展露表面,便显得面容有些刻薄,愈发不似太上皇心目中的元后模样。
自然而然的,色衰而爱驰,那份移情而来的感情,也随之消散了。
可甄太妃确确实实不是正常死亡的。
阿沅看着跪在下面的莲雨,叹息一声:“回来就好,你妹妹在佛堂里,你且过去与她作陪吧,待脸恢复好了,再去大皇子身边伺候。”
“是,娘娘。”
莲雨恭敬地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恰好在门口遇见了金姑姑,二人对视一眼,顿时一阵刀光剑影,谁都不肯退让。
金姑姑皮笑肉不笑:“既回来便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也不知你这小脸日后能不能恢复过来,咱们走出去代表的便是娘娘的脸面,你可别犯了浑,叫娘娘为难。”
莲雨也是一脸冷笑,只是到底脸上有伤,疼的厉害,笑了一声后便拉平了嘴角:“娘娘自是看重于我的,你如今能够贴身伺候,也不过是因为你来的早而已。”
“来得早便是来得早,有的人晚了一步便是晚了一辈子。”
“千般手段万般谋算,这伺候主子只看谁更得用便是了。”
“当真是巧舌如簧。”
“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让。”
“哼~”X2
二人同时撇过脸去,不约而同地错身分开,一个跨过门槛进了屋内,一个抬脚往偏殿的小佛堂而去,那里有她的妹妹秋燕。
到了佛堂里,莲雨便看见秋燕正双目茫然地看着前方,手里却是不紧不慢地干着活儿,十分的麻利,若非那双眼睛没有焦点,着实看不出她的双眼已经几近失明。
“燕儿。”莲雨鼻子一酸,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
秋燕先是一愣,随即便想到早晨金姑姑告诉她的事情,便喃喃喊道:“姐姐?”
“欸~”
莲雨哽咽着,却不敢流出眼泪,为了能够回宫伺候主子,寻找妹妹,她在甄太妃咽气后便划伤了自己的脸,装作一副殉主的模样,满头是血地躺在的墙边。
那时候人来人往,她不过是个年级大了的老宫女,甚至都没人来确认她是否咽气,便被草席一裹,塞进一口薄棺里面送了出去,停灵在了义庄。
就这样的待遇,还是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
毕竟只是个奴婢而已。
从棺材中爬出来,找到一直等待接应的灰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年轻女子尸身换上她的衣裳,重新塞进了棺材里,她便直接改头换面地入了宫,回到了主子身边。
谁也不会发现棺材里已经换了人。
而她也用灰嬷嬷新配的药膏抹脸,只等着脸上的伤口结了痂,她的面容便会有所改变,日后哪怕水溶站在眼前,也不会认出她了。
“姐姐以后都不走了么?”秋燕抱着姐姐哭了一场,然后便靠在莲雨怀中小声问道。
莲雨先是摇摇头,随即想到秋燕看不见,又赶忙说道:“姐姐已经改了名字叫秋雨,待过一段时日,还要去大皇子身边伺候,这些日子则先留在永寿宫中陪你。”
秋燕听说姐姐还要走便有些伤感。
但又想到姐姐跟了大皇子,而大皇子是娘娘的儿子,她便又不觉得难受了。
她靠在秋雨怀里,说起这些年自己的生活,最后更是满是憧憬地说道:“大公主殿下之前问我,要不要陪她一起去庆阳府,说那边是她的地盘儿,日后我便不必这般小心,只能守在这小小的佛堂中。”
“那你怎么想的?”
“我……”
秋燕张了张嘴,没说话,她自然是心动的,只是姐姐留在大皇子身边,她若是去了庆阳府,便要跟姐姐分隔两地了,她舍不得。
“想去便去,便是我们姐妹二人分隔两地,也并非没有再见的机会。”
秋雨摸摸秋燕的脑袋,语气十分温柔,仿佛前几日殁逝的甄太妃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似得。
“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三个嫔主刚刚省亲结束,那边便殁了……”
不过是因为甄太妃早已油尽灯枯,是莲雨日日奉药拖延了她的性命,以至于她病入膏盲却怎么都死不掉,尤其到了最后舌头都硬了,说不出话来后,更是日日受莲雨的毒打。
她专挑腿内,腰腹等不能轻易示人的地方打,用针扎,用指甲掐……将当年甄太妃用在宫人身上的刑罚,尽数都还给了她……一直到甄太妃药石无医,才终于允许她咽了气。
太妃殁逝,亦是国丧。
老百姓们百日内不得嫁娶饮宴,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影响,顶多早已定下婚期的人家恰好撞到国丧,私底下咒骂两句外,便再没多少其他情绪了。
可对那些勋贵来说,却是一件不小的事。
甄家自来便与勋贵多有联姻,虽说早前儿甄应嘉被斩首,甄氏一族树倒猢狲散,可甄太妃受宠十多年却不是假的,更别说她还有两个长成的皇子,如今也都获封郡王爵。
比起宫里那几个不中用的女儿,这两个皇子给勋贵的帮助可就太大了。
可现在甄太妃一死,两个王爷明面上虽不用守孝,可谁不知道他们是甄太妃的亲儿子呢?哪怕装装样子,也得老老实实的守满三年的孝,否则皇帝一个大帽子盖下来,当真是没处说理去。
水溶年岁已大,谋求仕途,想要走上朝堂,手握实权。
可水琮对他们兄弟二人却多有提防,早前因为他们未曾成婚而多有阻拦,如今甄太妃一死,更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三年不重用。
太上皇已经很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三年可以等。
所以水溶病急乱投医,甄太妃的棺椁刚停灵在了沐斋宫,回头就换了身素色的衣裳敲响了忠顺亲王府的大门,打算求一求这个哥哥,看能不能帮着与陛下求一个差事。
忠顺亲王作为皇帝的铁杆,给水溶指了个明路。
“四王八公……不说四王,父皇早已心有章程,下面两个小皇帝也能跑能跳,眼看着就要到了八岁,只说那八公,弟弟啊弟弟,你可要思陛下所思,想陛下所想,解陛下之难呐。”
“到底是你的前程重要,还是这几家的姻亲重要,你可要想清楚了才行。”
第135章 红楼135
水溶不是傻子,更何况忠顺亲王提醒的这般直白。
他心乱如麻地回了府。
北静郡王一如当年老北静郡王还在时的模样,老北静郡王是个武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院落屋舍皆走的粗犷风,反倒是演武场和跑马场修建的很大。
这样的风格与水溶喜欢的精致奢华风相差甚远。
甄太妃出身江南,当初宁寿宫所住的院落就修成了江南园林风格,一步一景,水溶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不喜北静王府的武将风格。
他想过重建,可修一个园子动辄数十万两银子,他一个被过继出去,又没实权差事的皇子哪里能拿得出来数十万两,北静郡王府的账面上倒是有不少银子,却也不够修建一个园子。
更何况老北静王妃尚在呢,他也不好贸然动土。
心情愈发烦躁,水溶回了后院去,因着还没大婚,他也不好明面上纳妾,便只养了几个房里人,没有正经的名分,府中下人也只以‘姑娘’称呼着。
挑了个往日里最老实本分,不多嘴多舌的去了厢房,发泄一番后才叫她走了。
唤来小厮沐浴一番,回了正房躺了下来,身体疲惫,精神却很亢奋,这一夜里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那句‘到底是你的前程重要,还是这几家的姻亲重要’。
前程当然重要……
可若他真的将姻亲给交出去了,就真的会有前程么?
水溶头疼极了。
甚至有些怨愤甄太妃,为何要奢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明父皇早就将皇位给了陛下,却偏偏不信邪,总在背后搞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以至于他如今举步维艰。
当然,这样的情绪一闪而逝。
无论如何甄太妃都是护着他长大的母亲,这么多年来的筹谋都是为了他,若再这般怨愤,未免也太过白眼狼了。
次日一早,方才破晓。
一夜未睡的水溶起了身,往东平郡王府上去。
既然下定决心要动那些勋贵老亲,自然不能自己一个人干,水涵这傻小子自从过继后,便一直不冒头,反倒是东平郡王府那个庶出子一天到晚在外面蹦跶。
他虽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好兄长,自然见不得自己的亲弟弟挨欺负。
要干大事也得带着亲弟弟一起干,日后兄弟俩共同入朝为官,也好相互扶持,免得独木难支。
水涵在东平郡王府过得其实还行,老东平郡王宠妾灭妻,只与爱妾留下一个庶子,本想着庶子承爵,却不想太上皇釜底抽薪,直接过继了个皇子过来承爵,老东平郡王直接大病一场,一命呜呼了。
东平郡王妃吃斋念佛许多年,对老东平郡王所作所为眼不见心不烦,突然太上皇塞来一个八岁的小皇子,叫老东平郡王的想法落了空,她顿时大喜过望,也不吃斋念佛了,只将水涵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甄太妃虽说有两个儿子,却更看重长子水溶,水涵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少年,被东平郡王妃的母爱糊了一脸,直接就躺平享受了。
所以当野心勃勃的哥哥找上门时,水涵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皇兄,咱们安分守己不好么?”
水涵一脸疑惑,很是不解地看着水溶:“你瞧瞧这偌大的郡王府,再看看你我如今在京城中过得日子,若陛下当真追究当年母妃做的那些事,我俩还能这般悠闲么?”
“既然陛下都不追究了,你我踏踏实实的,日后娶妻生子,等孩子们长大了再入朝不更好么?咱们又何必去惹了陛下的眼呢?”
难不成立在朝堂上,时不时提醒陛下当年母妃做的糊涂事么?
水涵是真不理解自家哥哥的脑回路。
明显当今陛下是个小心眼子,睚眦必报的那种……这时候不夹着尾巴做人,等日后侄子上位再冒头,非要立到人家眼前去,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水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求上进的人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水涵缩了缩脖子,被瞪得有些不敢说话。
“如今陛下膝下子嗣不丰,唯三的皇子皆是一母所生,珍贵妃出身民间,两个兄长皆是清流砥柱,与勋贵之流本就地位对立,如今勋贵势弱,陛下又是铁了心的要对勋贵们下手,你我不趁着这股东风往前迈一迈,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勋贵消弭,等着日后孤掌难鸣么?”
水溶气的额头青筋直冒。
这会儿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个傻帽!
“顺势而为你可懂?”
那么大的功劳在眼前做饵,难不成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功劳远去,他们停留原地一事无成么?
水涵缩着脖子点头:“懂了懂了懂了。”说着对着水溶抻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弟弟愚钝,一切听从皇兄吩咐便是。”
他就是个打手,只出力,不出脑,干活儿就行。
水溶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回,才算是将快要突口而出的骂声给咽下了。
拉了个帮手,水溶便忙活开了。
八个国公里面没了两个,剩下的六个功劳必须全部都是他的!
水溶将六个国公写下来,最终手指往宁荣二府中间的位置重重一敲,对不住了您二位,谁叫荣国府出了个好二太太,收了甄家的金子却又对甄家落井下石呢?还没有保护好甄家的子孙,叫他意外暴毙了。
虽说甄家犯了罪,死有余辜,可到底是他母家,他本就该迁怒的。
既下定了决心,水溶就行动了起来,不仅派人下了江南去搜查贾氏族人的罪行,还亲自出马,上街碰瓷了出门探访花袭人的贾宝玉。
贾宝玉是个颜控,见了北静郡王就挪不开了眼睛,当即便将花袭人给忘却了脑后,北静郡王借着看通灵宝玉的借口,将随身的鹡鸰香珠赠予了贾宝玉。
这鹡鸰香珠是之前阿沅查看乾清宫水琮私库时,见到的一串重要道具,后也是促狭,便将这鹡鸰香珠放在了去岁年底赏赐之中,送去了北静王府。
于是这鹡鸰香珠兜兜转转,再一次去到了命定之人手中。
只是如今林黛玉远在深宫,贾宝玉这鹡鸰香珠便没了可赠送之人,回家之后禀明了贾政,父子二人将这鹡鸰香珠供奉了起来,毕竟是御赐之物,水溶敢轻易送人,贾宝玉却不敢随意待之。
水溶则是看了通灵宝玉之后,回去就给荣国府罗列了个‘不臣之心’的罪名。
口衔宝玉而生!
这样的大造化怎么能是一个五品官嫡子能有的呢?
简直大逆不道!
宫外水溶正在为了扳倒勋贵们而努力,忠顺亲王则是观察了一段时日后,心情很是复杂地进了宫,将此事禀告给了水琮。
水琮听了后也是沉默。
毕竟做到这份上,也着实是很努力了。
“既如此,此事便交给他去做了,若做的好,朕重重有赏。”水琮大手一挥,便对水溶委以重任了起来。
当然,也因为勋贵们后继无人,纨绔子孙们小辫子一抓一大把,近年来也是日薄西山,水溶又惯来与勋贵关系密切,去调查罪证自然也能事半功倍。
这也算水琮给予水溶的一次考验。
若他当真没有违逆之心,自然会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到时候便是重用几分又何妨呢?
水琮自认是个十分大度的皇帝,对水溶兄弟二人也是多有包容,于是跟好哥哥忠顺亲王下了半天棋,下午忠顺亲王出宫的时候,腰背都有些佝偻了。
跟皇帝下棋……苦啊。
不能赢,也不能输的太难看,当真是苦的很。
水溶受苦,水琮开心。
晚上回永寿宫的步伐都是极轻快的,刚好碰上几个儿女来请安,便顺势考校了一番,大皇子与大公主两个一如既往的优秀,再加上最近二人的骑射师傅不约而同地对他们夸赞有加。
水琮考校过后,亦是满心喜悦。
拉着阿沅的手就夸赞道:“爱妃为朕生了一对好儿女。”
“陛下可千万别这么夸,你瞧瞧他们,尾巴都要翘上天了。”阿沅笑着将庆阳拉进怀里,虚虚地揽着,又捏了捏她身上的衣裳,关怀道:“如今才刚开了春,天儿还冷着呢,你怎的穿这般单薄的衣裳。”
“母妃放心吧,儿臣不冷,暖和着呢。”
说着,将自己的手塞进阿沅的手心:“您摸摸看,时不时暖融融的。”
庆阳长了双富贵手,掌心充满了肉感,十指却是纤纤如青葱,不过因着骑马练武的缘故,指腹并不细腻柔润,反而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阿沅摸了摸,立即心疼的招呼金姑姑:“将今早晨内务府送来的玉肤膏尽数收好了,等会儿给庆阳送去凤鸣阁去。”说着,又回头睨了一眼庆阳:“好歹疼爱些自己。”
庆阳憨笑一声,回头就凑到了水琮身边去痴缠道:“父皇,什么时候儿臣才能去庆阳府看一看儿臣的公主府呀?”
“不是说了十五岁?”
说起这个,水琮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了下来。
如今庆阳距离十五岁也没几年,距离她前往庆阳府也没几年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也是最疼爱的一个女儿,只要一想到几年后她就要离开京城前往庆阳府,心情便沉重了起来。
“儿臣就是想看看儿臣的公主府造的怎么样了嘛。”庆阳心里痒痒的,有点儿想要亲眼看一看的冲动,毕竟是自己以后要生活几十年的地方。
水琮捋了捋她脑后的长辫子,笑道:“邹卿此去负责督造公主府,便是在原本宫廷基础上进行的改制,真真国虽说民间苦楚,皇室却很是奢靡,所以庆阳莫要担忧,你的公主府必定是独一份。”
阿沅听了不停点头。
那可不,毕竟是皇宫改造的呢,比起这个皇宫也不差什么了!
“那儿臣还要个大大的跑马场,父皇可别忘了叮嘱邹大人。”庆阳仰着头看向水琮的眼神里满是濡慕,叫水琮看着都有些心酸。
不过好在很快双胞胎就来了。
如今他们已经四岁多了,长了腿,能跑能跳,而且面容相似,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很快就能开蒙读书了。
愁绪被打断。
水琮干脆带着三个儿子和大闺女去了小花园遛弯消食,阿沅则是坐在了凉亭里,一边煮茶一边看着他们父子几人。
这一派岁月静好,叫水琮回头望向凉亭中的倩影时,心中都充满了安定。
娇妻幼子在怀,朝堂中便是天大的事,此时也不能叫水琮乱了脚步,一夜好眠,次日神清气爽的上了早朝,早朝过后,将林瀚留了下来议事。
等到了中午,一道圣旨发往江南。
在江南任江宁织造多年的卫若琼起复回京,担任户部侍郎。
而江宁织造的人选则早早去了江南,一直隐于暗中,直到卫若琼被调入京城,其他人才知道,新任的江宁织造是一个名为薛直的人。
再一查,这薛直不是旁人,正是曾经的紫薇舍人薛舍人的后人,紫薇舍人向来为皇帝爪牙,名义上是皇商,私底下却是探查江南官场内情,当年的薛舍人可是一个少有的酷吏,江南官场因为他可死了不少人。
后来薛舍人故去,下面的子孙便不那么出色了,到了这一代,两个儿子更是一个早亡,一个身体差,尤其长房独子前些年还因为打死了人被斩首了,如今只剩下二房一个独子兼祧。
薛直身子差,可自从大房母女投靠二房之后,他反倒是挺了过来。
这些年躺在病床上,有了足够的思考时间后,他也算明白为什么薛家渐渐日薄西山,便私下里投靠了卫若琼,成了卫若琼的手下。
明面上只是个病入膏盲的薛家家主,私底下却再次跟随老祖宗的步伐,做了朝廷的爪牙。
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一次得了水琮的重用。
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二人得知薛直又成了官身,甚至还成了江宁织造,原本心里头那点儿别扭也霎时间没了,尤其薛宝钗,眼看着到了谈亲事的年岁,之前虽有个皇商名头,但到底是商户女,如今改换门庭成了官家小姐,选择的余地大了许多。
再加上薛家豪富,薛蝌又在江宁官学读书,他已经在官学物色好的儿郎,为薛宝钗挑选好的夫婿了,至于薛宝琴,早年薛直身体尚可的时候,在京城为她定了梅翰林的独子为夫婿,只等着年岁到了便可去京城发嫁完婚。
只不过薛直刚刚赴任不到七日,就忽闻扬州现任巡盐御史在下职回家的路上,暴毙身亡了。
薛直立即派人悄悄前往查探,结果却是唇舌指甲发绀,俨然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另一边远在姑苏的林如海得知消息后,更是背脊发凉,浑身发冷,若非当初送了林氏女入宫,他定不会这般快速的升迁,说不定到现在还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苦熬。
若是那般的话,恐怕今日死在任上的那个人便是他了。
第136章 红楼136
许是曾经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待过,虽说后来很快便高升来了姑苏,可林如海对巡盐御史这个位置还是很有感情的。
高中探花后便接连守孝,十年蹉跎,走尽了门路才谋求到了巡盐御史的缺。
所以听闻巡盐御史暴毙而亡,他便瞬间有了一种物类其伤的感觉,于是也不耽搁,立即派了人去扬州调查事情的真相,他到底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待了好几年,在扬州也有一些自己的人脉。
只是查来查去,只查到是扬州本地盐商与徽派盐商斗法,才牵连了这位刚上位没几年的巡盐御史大人,背后的事儿那是一点儿都没查出来。
林如海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
盐务之事看似微小,实则利益重大。
巡盐御史更是一个消耗品,甭管有没有背景,能在巡盐御史位置上做满两个考评期的几乎没有,要么如林如海一般,做满一个考评期,在第二个考评期被调任,要么就如这个巡盐御史一般死于非命。
本以为太上皇亲手扶持陛下登基,没有了皇子夺嫡的纷争,江南会稍微安稳些,更别说,林如海和卫若琼还一直坐镇在江南,却不想卫若琼刚一卸任,那些人就等不及了。
金陵的薛直也是脸色难看的厉害。
一手捏着帕子捂着嘴咳嗽,另一只手还不忘捏着笔写密奏。
休息了好几年,骤然高强度工作,他多少有些吃不消,尽管这几年他已经努力调理身子,可到底早年跑船伤了根本,如今也只期望能多熬一年是一年,只等着薛蝌科举能高中,日后能入京为官,为家族提供庇荫。
“老爷,大姑娘差了人过来给老爷送了润喉的雪梨汤。”贴身小厮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口禀报,他声音微微颤抖,有点害怕老爷责备。
薛直放下帕子:“送进来吧。”
他咳得确实有点儿喉咙疼。
小厮这才拎着食盒进来了,手脚十分麻利地从食盒中将汤盅端了出来,放在屋子旁边的小圆桌上,那上面只放着个插瓶,倒不怕弄脏老爷的书册。
薛直又写了几个字,才随手拎了一张薄宣复在密信之上,起身走到圆桌边坐下喝起了雪梨汤。
“大姑娘可还曾说过什么?”
雪梨汤的温度不冷不热,可见是算好了路程与时候的,正好入口。
“大姑娘交代说晚上备了晚膳请二爷和二姑娘,还有老爷一同用膳呢。”
一听说用晚膳,薛直就停下进食,很有些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便是兼祧两房的不方便了,他是鳏夫,大嫂是寡妇,偏这儿女们都未曾成亲,正是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他总要询问大嫂对女婿的要求,才好在外打听。
他都有些想请了族里那些老族亲们帮着打探了。
可又想到大哥去世后,族老们对长房家产的觊觎,以及薛蟠死后他们那咄咄逼人的嘴脸,薛直便从心底对那些族亲产生了不喜,又怎么可能愿意将家中小辈的婚事托付给他们呢?
果然这雪梨汤不是那么好喝的。
愤愤地一饮而尽,薛直叫小厮收了碗,又揭开宣纸继续写信。
卫若琼虽说升官走人回了京,但另一重身份却没有改变,这些年卫若琼表面是江宁织造,实则江南各处尽数被他掌握手中,否则也至于他走了之后,那些人才敢动手要人性命。
薛直需要做的,便是在下一任巡盐御史到来之前,尽力接手卫若琼留下的所有暗手,这也是卫若琼对他的一个考验,若他没办法尽数接手,日后薛家就真的只能靠薛蝌科举了。
三年一科举,三百进士名。
薛蝌想要科举出仕,得到陛下重用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若无人保驾护航,很可能胡须都白了,还只能做着七八品的小官蹉跎度日。
熟练地捏着手帕掩嘴想要咳嗽,却不想刚润了喉,这会儿并没有咳嗽的感觉,只好悻悻放下手中帕子,认命地捏起毛笔,努力的工作了起来。
一封一封的密信往京城送。
薛直当初能在大海上找到奇珍异宝进献给太上皇,这小小巡盐御史暴毙案自然没办法逃过他的法眼,只是看见结果后,他直接给气笑了。
好家伙,他是真没想到啊,这些日薄西山的竟还有这样的魄力。
真胆子这般大,何不在卫若琼离开之前下黑手呢?
感情是捡着他这个软柿子捏呢!
当真是欺人太甚,他薛直虽说病了,可还没死呢,还轮不到这些人爬到头上来。
薛直咬牙切齿地送完了信,扭头就挑了个软柿子贾氏宗族,密探一出手,不过半个月功夫就查出了不少欺男霸女,侵占良田的恶劣罪行来,甚至连小纨绔街上调戏小媳妇儿的事儿都给记录了下来。
宁荣二府虽然没插手到这件事中,可那二房的王夫人却是个不老实的,竟偷偷伸手从江南捞钱,当真是不知死活!
可他记得,这王夫人好像是自家大嫂的亲姐姐。
薛直又头疼了。
一边咳嗽着一边叫小厮喊来大夫配了一副叫人虚弱的药,都没过夜就给换了薛姨妈补身子的药,他也不至于叫薛姨妈去死,但病歪歪的,无暇去管王夫人的事总是行的。
王夫人哪里不知道江南水深,不该随意伸手捞钱,可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宫里的贾元春一次次地往家递了消息来要银子,她不仅将家中的银子往外拿,甚至还动用了自己的嫁妆,只是……那宫中岂是几百两就能打发的了的?
看着信中贾元春的声声悲泣,她只觉心如刀绞。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这辈子就只得了三个孩子,嫡长子贾珠是个聪慧爱读书的,却也是个狠心的,早早地抛下这一大家子去了,次子宝玉养在老太太身边,便养成了一个不喜读书,不求上进的性子。
与优秀的长子比起来,这个儿子着实不是能撑起门户的样子。
如今老太太还异想天开,想叫宝玉去尚公主,她虽心存幻想,却也知晓这京城多少勋贵,多少好儿郎,荣国府何德何能能被陛下看重呢?
除非她的元春能得陛下宠爱,可偏偏,元春子入了宫后便一直病症不断,至今未获盛宠,她自小养的那叫一个金尊玉贵,却不想又为着这不争气的一家子进了那吃人的深宫去,到现在还在苦熬度日。
女儿家花期就那么长,她又如何能真的撒开手呢?
她倒是想像之前那般从公中拿钱往宫里送呢,可那邢氏却是个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但凡她伸手,她都能闹得整个府里不安生,话里话外挤兑二房是吸血虫,只顾着吸大房的血去滋养二房的儿女,然后便是拉着王熙凤一起哭贾琏。
大房承爵的嫡子跑去庆阳府卖命,二房却拿着大房的卖命钱去挥霍,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她本就是个笨嘴拙舌的性子,丈夫又是个好面子的,再加上之前做下的错事,她才一动,就又被禁足在了院子里。
银子,银子,银子……
王夫人如今穷的眼睛都红了,她只恨不得冲到老太太的私库里面,将那些宝贝尽数全都搂到自己的私库来,还有老太太那些嫁妆,嘴上总是说着留给宝玉,却从未真的拿出过什么。
所以在南安王妃私下联系她时,她才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橄榄枝。
王家和贾家本就是盘桓金陵多年的大家族,她卖掉了族内祭田这件事,叫她在金陵的名声差了不少,但破船还有三寸丁,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太太,也总有几个死忠依附,背后又有南安王妃保驾护航,她那本就包天的胆子再一次膨胀了开来。
而在后宫的贾元春,在拮据了小半年之后,终于又从马太监手里拿到了家里送来的银子。
一千两……
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巨款’了。
贾元春只是个小答应,当初进宫的手段也不太高明,自从入了钟粹宫就没承过宠,与宫里其它姐妹关系也不好,这样一个小透明,在内务府众人眼里,几乎等于脸上挂着‘好欺负’三个字。
克扣份例是肯定不会克扣的,贵妃娘娘会不高兴。
但东西也分好丑的嘛……所以贾元春就收到了一堆丑东西。
再青春美貌的少女穿上老太太花纹的料子,那足够将人衬托地老了十岁,所以贾元春拿到银子后,也来不及追究银子的来处,立即拿了银子去改善生活,到底将美貌给救了回来。
与此同时,乾清宫的角落出,马太监将自己攥下来的九千两银子的银票一股脑塞给了长安。
“这一次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奴婢不敢拿了,这么多银子拿着着实烫手的很。”
马太监说话的功夫,脸色都白了,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若非强忍着,说不得现在都要浑身打颤了。
长安接过银票数了数,然后问道:“你这几次去荣国府,那荣国府可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倒是不曾发现,那家里自从连续出了几件事后,瞧着倒是安分多了,不过,奴婢瞧着,那家的老太太身子骨怕是养好了,跟奴婢说话时倒是打听了几句大公主的事。”
马太监作为专业‘勒索’人才,在宫外勋贵人家也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大公主的事?
长安只略一思索,就知晓这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顿时冷笑一声:“当真是不知死活,什么人都敢肖想,也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就那一家子,还有以后么?”
荣国府那一家子男人,能够能立起来的一个都没有。
他这一嘀嘀咕咕,马太监却是脑袋缩的更厉害了,只恨不得捂住耳朵,一个字都不听才好呢。
在这宫里,知道的太多,容易死,知道的太少,也容易死。
长安挥退了的马太监,自己拿着银票进了里间向皇帝禀告,只不过在说起大公主时,水琮还是忍不住地拍了桌子。
“放肆!”
老父亲前几日刚因为大公主满了十五岁要前往封地就封而难受呢,今天就有人算计起了公主的婚事,若是家中出色子弟也就罢了,却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水琮出奇的愤怒了。
再加上薛直的密折一封一封地往京城送。
很快,王夫人做的那些蠢事就摊在了水琮的桌面上。
一个五品官的嫡妻,不过借着祖上余荫,竟能做到这种程度?水琮是不信的,他更倾向于王夫人是被人利用了,她的背后必定还有其它推手。
至于那背后之人……
水琮手一挥:“查。”
随着这一声令下,在一个深夜,荣国府的侧门被人敲开,门房睡得迷迷糊糊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呢,刚拉开门栓就被人闯了进来捂住了嘴,再然后门房就看见以前府里的当家二太太,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押着出了门,跟在后头的政二老爷只穿着一身里衣,披着一件外衫,趿着鞋子就追了出来,面上是止不住的焦急与苍白。
“贾大人该是知晓我等此时过来是为着什么吧。”
贾政连连点头:“下官知晓,还请大人放心。”
“放心?”
那人嗤笑一声:“贾大人还是好好敲打一下家里的下人吧,整个京城谁不知晓,荣国府老爷太太的房里话是早上说的,下午宁荣街上就传遍了。”
贾政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赶忙请罪:“是下官的不是,着实家中掌家之人并非……”
他想要将这种坏名声推到大房头上去,却不想对面之人却不配合,只一拱手,就直接带着人走了,懒得听贾政这些废话。
贾政虽是五品官,却一直以荣国府当家人自居,如今被人这般撅了面子,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也顾不上是不是半夜了,拎着门房还有今晚上当值的仆从便狠狠训斥了一番,并用家人的性命做威胁,一时间,府中流言倒是比以前少了许多。
王夫人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上次她与家中女眷一同被关在一个院子里,到底还顾忌着名声,这一次却是直接被投进了牢房里。
王夫人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喊着冤,还高声喊道:“我是宫中妃嫔的亲生母亲,你们这般待我,难不成就不怕事后追究么?”
奈何她高声喊了半天,也无人理会她。
王夫人这才知道害怕。
而在宫中的贾元春正拿着新造的首饰佩戴,揽镜自照呢,就被长安带着精奇嬷嬷帮着搬家去了冷宫安置。
水琮连听她一句当面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就在王夫人被秘密关押,卫若琼刚刚抵达京城就又干起来老本行的时候,南海那边突然传来八百里急奏。
“报——启禀陛下,南海异动频频,茜香国海上陈兵三万……”
“南安郡王已经率军前往与之对峙。”
第137章 红楼137
八百里加急,茜香国来犯。
奏报写的很急,但前因后果写的却很清楚。
说是南安王府的世子爷造了两艘大船跑商,前些时候去到茜香国刚卖了一批物资打算回城,结果刚出港口就被一群‘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的水匪给劫了船,由于世子爷船上的船员‘宁死不屈’、‘奋力抵抗’,导致对方恼羞成怒,直接凿穿了船底,导致船沉了。
世子爷大怒,当即亲自率兵前去攻打水匪的寨子。
水匪被灭后,茜香国突然撕破和平协议,剑指海南,口口声声称被世子爷灭掉的水匪寨子是人家的水上营地,那处主要用来练兵。
所以现在两方对战,各执一词,形势很是紧张。
这奏报一出,老大臣们顿时乱成一锅粥,文臣们开始掉书袋子,武将们摩拳擦掌,户部尚书一脸苦相,就差抱着水琮的大腿哭诉国库的空虚。
只不过想到这几年的税收情况,一时间户部尚书还有点儿哭不出来,扭头便将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卫若琼给拉了出来,希望这个面甜心狠的新下属,能接下筹备军备这一揽子事来。
老尚书年纪大了,表示要给年轻人机会。
一群人吵吵嚷嚷大半天,最后看着一言不发的皇帝,只等着他来拿主意。
水琮看了这奏报并不着急不着急,这几年国内风调雨顺,各地税收征收都很不错,江南又被林如海和卫若琼掌握在手里,两个人简直是那搂钱的斗子,不过几年功夫,因为攻打真真国而有些空虚的国库已经又填满了,如今真真国更名庆阳府,百业待兴,自从邹文林去了之后,跟各地恢复通商,如今税收也是日渐增多。
再加上自从真真国变成庆阳府以来,朝中便再无战事,将士们修生养息数年,如今正是可以再战功勋的时候。
所以说,如今水琮根本就不怕战。
但这战事来的蹊跷。
茜香国皇帝病弱,无力朝政,如今是王后当家,这些年每到年节,朝贡都很及时,质量也很上乘,丝毫不见其对上国的敷衍。
其实想也知晓,如今茜香国朝政不稳,王后该是一心求稳,只等着太子长大能够独理朝政,又怎会在这样的节骨眼发兵呢?
但战事紧急,水琮便是心中疑惑,也不好放着战事不管,先去调查事情的真相,于是便召集兵部,户部,工部三部尚书前来议事。
另外,还召见了忠靖侯,之前征战真真国时他战功赫赫,此次对战茜香国,正是需要他领兵的时候,至于忠顺亲王……他自从上次领兵回銮后,便声称自己受伤严重,已经上交了兵符,如今只在兵部领了个文职,已经不再领兵了。
水琮哪里不知晓忠顺亲王所思所想,他倒不会那般忌讳兄弟,可却还是为忠顺亲王的自觉而感到欣慰。
战事又起,水琮忙的晚上都没空回永寿宫休息,甚至顾不上交代一声,还是长安眼看着天色渐暗,咬咬牙自作主张跑了一趟永寿宫,告诉珍贵妃娘娘,这会儿几位老大人还在议事,陛下恐怕今日不回来了。
张罗了一桌子菜,等着人用晚膳的阿沅多嘴问了一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因着水琮渐渐地,也会跟阿沅说一两句前朝之事,再加上茜香国之事也不是秘密,长安便小声提点了一句:“茜香国来犯,陛下心情很不好。”
这话一说,长安心下就有些慌。
他这已经算是很逾距了。
“茜香国?”
阿沅听了也是一懵,那真真国才刚消停了没几年,怎么这茜香国又开始了呢?
长安见诊贵妃怔愣住了,赶忙一拱手:“娘娘您先用晚膳,千万别饿着,奴婢先回乾清宫伺候了。”
阿沅应了一声,又叫人拿了几盘点心用食盒装起来,给长安带回乾清宫去了,这熬夜议事,便是水琮年轻力胜熬得住,那几个议事的老大人也熬不住啊。
长安拎着食盒回了乾清宫。
阿沅则是扶着金姑姑的手背转身回了屋,看着桌子好一会儿,才开口:“摆膳吧。”
一直侯在旁边的小宫女得了吩咐,立刻悄悄退下往小厨房的方向而去。
“娘娘……”
金姑姑见阿沅神思不属的样子,很有些担心的小声唤了一声。
“没事,只是觉得茜香国有些耳熟罢了。”回过神的阿沅安抚地笑了笑,走到美人榻边坐下。
金姑姑跟在后面:“茜香国盛产茜草,这些年来年年进贡朝廷,多作为染料,染出的红色色彩纯正,那料子制成的衣裳夏日里穿来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因着茜草染出的布匹数量稀少,那料子多数也是做成娘娘们的贴身衣物穿用。”
这么一说,阿沅是想起来了,自从入了宫后,水琮总会送两件红色的里衣来,那衣裳穿在身上十分亲肤,还很吸汗,最关键的是,吸了汗的衣裳闻着也没什么汗味儿。
原来那就是茜香国的特产茜草染成的。
不得不说,颜色确实正。
咦……说起茜香国倒是又叫阿沅想起书里的剧情了。
那蒋玉涵好像还给宝玉送过茜香国进贡的汗巾子呢,只不过如今蒋玉涵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想来贾宝玉是拿不到那个汗巾子了。
不过,除了汗巾子外,茜香国就只有和亲这一段剧情出现过了。
茜香国来犯,南安郡王不敌,世子被擒,茜香国的王后要求南安郡王以嫡女和亲,嫁给如今茜香国太子做妾,南安王妃和老太妃皆舍不得这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女儿嫁去那茹毛饮血的蛮夷地方,便回京城好生挑选了一番,最终选中了荣国府二房的庶女贾探春。
南安王妃收了贾探春做干女儿,充作嫡女就嫁去了茜香国。
贾探春的剧情到此结束,后期贾探春在茜香国的日子是一点儿没写,不过,想也知道不会很好,茜香国有个脑袋清醒的老太后,是绝对不可能叫贾探春有孩子的。
南安王妃收干女儿是大张旗鼓的收,京城但凡有点儿脸面的都知道南安王府做的龌龊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茜香国早晚会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到那时候,够不到南安王府,不能发兵再战,难不成还不能磋磨你贾探春么?
而这些贾母能想到么?
自然是能想到的。
只不过书中荣国府那个情况,也着实是病急乱投医了,再加上南安太妃一通‘嫁去茜香国做王妃’的大饼画下来,贾母可不就昏了头么?
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皇子外家,日后给家里这些不争气的做靠山,以前指望贾元春,结果贾元春早早没了,如今贾探春又有了这么一番大造化,那里还舍得放弃。
甭管生出的是哪国的皇子,总归是个皇子不是么?
况且自家舍了一个姑娘去和亲,为的不就是稳定边疆么?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受了恩惠的皇家难道不该看顾着点‘王妃’的娘家人?
当然,从荣国府的结局来看……皇家确实没看顾荣国府这个娘家人。
甚至连南安王府都发落了。
不过……
如今荣国府这般境遇,想来茜香国再要和亲,南安太妃该是看不上贾探春了,当然,更有可能根本不需要和亲,水琮如今刚打下一个真真国,收作庆阳府,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茜香国此时来犯进,岂不正搔到了痒处?
想到这里,阿沅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金姑姑见她突然动了,注意力立即集中了起来。
阿沅:“本宫独宠这么长的时日,也该有个孩子了……”
孩子父皇这般野心勃勃地想要再打下一片土地来,她也该给那片土地生一个能让陛下喜爱到愿意分封领地的公主了。
“二皇子与三皇子如今也快开蒙上学去了,娘娘如今有个孩子,也不至于过于孤单。”
阿沅‘嗯’了一声。
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她膝下有四个孩子,已经不少了,也不至于为了个封地再生一个。
很快,晚膳便摆好了,阿沅随意用了点便洗漱睡下了,而乾清宫里,则是灯火通明了大半夜,几个老大臣熬夜陪着皇帝开会,肚子饿了便就着茶水房的茶水吃着永寿宫送来的小点心果腹,瞧着多少有点儿心酸。
只是战事紧急,老大人们也无暇关注那么多,只囫囵吃了几口,便再次投入了讨论中。
茜香国来犯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民间。
水琮暂时未曾增援,而是下了一道圣旨,交代南安郡王便宜行事,顺便又派人去往桌边县府打开粮库与武器库,先清点了一下当地的存货,随时准备向南海增援粮食辎重。
只不过这天高皇帝远,水琮派过去的人很快就发现粮库空虚,武器库里面尽是些破铜烂铁。
南海乡绅力量强大,豪族林立,水琮派过去的钦差刚发送了密信就被人给杀了,偏南安郡王那边还催的紧,水琮拿到密信后,顿时雷霆大怒,当即派遣忠靖侯史鼎作为先锋将军,率领一万兵马先行。
又赐他尚方宝剑,上斩王亲,下斩百官,允许他便宜行事。
史鼎突然得了这么大的权利,非但不感觉荣幸,反而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他是跟随忠顺亲王征战真真国的,只是回了京城后,身体康健的忠顺亲王就突然病的不能领兵了。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此时拿着这烫手的尚方宝剑,他就感觉不对劲了。
出宫以后,他不曾急着回府,而是立即去求见了忠顺亲王。
忠顺亲王见他脸色发白,心下觉得这人也着实小心了些,不过小心些也好,小心无大错,人有了敬畏之心就不容易办错事。
他拍拍史鼎的肩膀:“你只需将今日的心情一直记住便可,至于这尚方宝剑,陛下不是说了么?要你便宜行事,你既不能仗势欺人,亦不能行事软弱。”
史鼎听了不仅不觉得被安慰道,反而背脊更发麻了。
于是又跑回去问大哥保龄侯。
保龄侯就直白多了:“陛下重用你,你自当报效君恩,莫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至于做了那忘恩负义之人又如何?
相信等到茜香国事了,史鼎便能看见了。
修整三日,忠靖侯率领先锋军开拔,比他更先的是粮草与辎重,沿途各州县府衙调配粮食与工匠,还需抽调本地兵丁,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一番生杀夺于。
越靠近京城,粮食辎重与兵丁就越容易抽调,而越到南方,密信中所写的事情就越多。
明明南方气候温暖,更适合粮食声张,可老百姓的日子就过得越苦,叫史鼎看的心情愈发的沉重,他不写密信,而是写的奏折,走的加急官道。
只是不知哪个地界的山匪,竟对信使下了手。
上个驿站存了记录,在信使走后就发了信鸽,却不想下个驿站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信使来,便知道出了事,赶紧将此事上报。
很快,州府大营出兵,将两个驿站之间的山匪绞杀了一遍,甚至还误杀了两个僻静的村庄。
这便是杀害加急官道上信使的下场。
宁杀错,不放过。
史鼎一路往南,一路调兵,许是那一番绞杀吓坏了周边州府,史鼎再去抽调兵丁时,就发觉容易了很多。
而原本在家中老实种地的老百姓突然接到命令,家里登记了名字的兵丁需要立即前往县府衙集合,然后被县令带着前往州府大营训练。
忠靖侯每每到达一个州府,便从大营中抽调三千人马。
就这般一路抽调,等到了海南时,他的身后已经跟着三万大军了……
忠靖侯之前跟随忠顺亲王一起攻打真真国,已经有过一次行军经验,可这次行军还是叫他吃了不小的苦头,越往南走,越觉得热的慌,尤其还不是那种燥热,反而是一种憋闷的湿热。
尤其这南方蚊虫鼠蚁比较多,这四万大军还未到达前线呢,就先倒下了百余人。
幸好早有准备,临行前太医院调配了很多丸药,就是为了应付这般情况,而从各地而来的兵丁也从布兜里掏出一把家乡土来,用本地的水直接冲服了。
他们坚信,这样能够治疗水土不服。
第138章 红楼138 她可不稀罕什么骑马。……
能流传下来的土方子,必定有效果。
随着一碗一碗掺和着家乡土的水喝下去,发病率竟真的减少了许多。
每当修整的时候,史鼎走出帐房,都能看见一堆兵丁背靠背地坐在一起,手里举着海碗,碗底覆了一层土,乖巧的等着伙头兵拎着热水壶来倒热水。
偶尔还能听见兵丁们聊天。
“您是哪儿人呐?你们这土瞧着好似赤色土啊?”
“靠姑苏那里,兄弟你又是哪里人?你的家乡土颜色倒是比我这个淡一些,小弟还以为天底下的土地都是红土呢。”
“也是巧了,都是江南府的人,咱们也算是同乡了。”
“江南府?那可真是同乡了。”
江南府可大了,不仅仅有姑苏,且瞧着土壤颜色,便知晓相隔千里,可如今却能够坐在一起说话,不得不说也是缘分一场,两个人聊家乡,聊田地,聊妻子儿女……
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这一去是建立功勋还是马革裹尸,犹未可知。
其实史鼎心底也没底,真真国地势虽然艰险,却是陆地,他杀敌的功夫还是在马背上练出来的,可这一次前往南海却是临海,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船上开战。
好在他只是先锋军,若茜香国冥顽不灵,陛下自会派遣经验丰富的大元帅来主持战局。
不过……
史鼎回头看向正端着碗叉着腰喝水的卫若琼,也不知道陛下派遣这么个户部侍郎跟着来是为何,这么一个瞧着便是文弱书生的人,到战场上真的不是当炮灰来的么?
难不成陛下是害怕他贪污军饷,延误军机,所以特意派来监督他花销银子的?
毕竟户部侍郎嘛……专业也算对口了。
可偏偏从头至尾这位卫侍郎对账本子,银子什么的没兴趣,只每天查看笔帖式写的战报日总结,看完了就开始坐在笔帖式隔壁沉思,导致几个笔帖式吓得都快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了,每日写的总结更是精益求精,生怕自己水字数被这位卫侍郎给看出来了。
他在卫若琼跟前来回晃悠了两圈,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走到卫若琼身边,试探着问道:“卫大人可曾去过南海之地?可知晓南海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户部侍郎留在军中不问军饷,不理辎重,总有其他目的的吧!
卫若琼皮笑肉不笑:“回禀将军,下官自小在京城长大,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金陵,倒是不知晓南海之事,不过将军放心,陛下对下官另有旨意,并不会对将军行军指手画脚,将军尽管放心便可。”
他是来南海查案子的,所以就别怀疑他是来监视的了好么?
史鼎挑眉,瞬间秒懂。
好嘛,说清楚就行了,省的他时常不安心。
卫若琼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就着海碗喝水,水里也有着家乡土,他经常到处跑,家乡土便是常备之物,可不似那些兵丁在家门口抓一把就算了,而是小丫鬟用米粉筛细细的筛过一遍,然后往里面添加了一些能够清新口气的薄荷粉,如今喝起来嘴里凉丝丝的,稍微缓解那点儿因为湿热空气带来的憋闷。
史鼎的家乡土也是家里夫人准备的,滋味儿也不错。
修整了一夜,次日天没亮就收拢行装,再次上路。
他们这样走走停停,起初行军速度还有些慢,到了最后就越来越快,当初攻打真真国,打的就是个速度战,所以史鼎早已习惯了急行军。
他不会贪污军饷,给兵丁们吃的虽不算很好,但至少能吃饱,得以饱腹的将士们脚程也渐渐快了起来。
这样一个队伍,精神面貌竟是越走越好,最后到达南海的时候,那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倒是叫南安郡王给吓了一跳。
南安郡王面色有些憔悴,身上的衣着也不甚光鲜,瞧着倒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似得。
史鼎在前方与南安郡王寒暄着,卫若琼嘴角勾着笑,一副文士模样,手里摇着羽扇,看似在侧耳倾听他们的谈话,实则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尤其南安郡王,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甚至连每一声哭泣,他都逐帧分析。
不仅仅是陛下,就连卫若琼也觉得南安郡王有些不对劲。
甚至卫若琼想的还更多一些。
毕竟陛下高坐庙堂,与民间少有接触,关于江南的事也都是听他们这些人的奏报而得知,所以说并没有他这个身临其境的人感触深刻。
江南水深,当年太上皇虽退位于陛下,但因为陛下年岁尚小,一直都是太上皇执政,又因为太上皇宠爱甄太妃,甄太妃惠及母家,甄氏一族便在江南只手遮天,与江南富商豪族牵连颇深。
巡盐御史是个高危职业。
能被太上皇派遣去管理盐务的,大多是心有沟壑却怀才不遇的官员,盐政安全,终于泰山,若能在这位置上立下功劳,便能被太上皇看重提拔,日后变成得用的心腹官员。
所以类似于林如海之流,才会孤注一掷地前往扬州,就为了能踩上这个跳板,一飞冲天。
甄氏一族发家很早,与江南派的勋贵们更是多有联姻,只不过家族男丁资质平庸,没有能够位极人臣的,族中为官者大多为中级官员。
为实现阶级跃升,甄太妃的父亲替自己怀孕的妻子孙氏去乃兹府报了名,孙氏怀胎七月被接进了乃兹府待产,最终生下了自己的长女。
因宫中规矩,报生皇子,使用生女奶口,报生公主,则使用生男奶口,作为当时乃兹府中唯二生下女儿的孙氏,便被送去给当时的太上皇做乳母。
孙氏入宫后,对太上皇视如己出,情同母子。
这才有了后来孙氏插手太上皇选后之事,也就给了孙氏筹谋甄氏女入宫的机会。
甄氏有备而来,早早豢养同族甄氏女,待甄太妃入宫伴驾之后,便将这些甄氏女或嫁,或送的,送去了各家勋贵豪富的后宅,以姻亲关系来稳固利益关系,这也导致整个江南被一张巨大的利益网所覆盖。
林如海与卫若琼虽坐镇江南将近十年,可说到底,林如海只是个文官,震慑力有限,卫若琼这一股暗中力量才是泰山石,所以卫若琼一走,江南便开始试探起了底线。
只是叫江南一派没想到的是,卫若琼虽然走了,在走之前就将甄氏一族给灭了。
江南派群龙无首,尤其那些豪商,为了日后的美好生活,自然要寻找新得靠山。
林如海清流一个,又背靠宫中宠妃,以及宠妃膝下的四个皇嗣,压根就不理会他们,他们寻来找去,最终才找到了从江南走出去的南安郡王。
卫若琼刚走江南就乱了。
不仅皇帝愤怒,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面上无光。
带着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直觉,卫若琼主动请缨来了南海,他倒要看看,这个南安郡王到底和江南有没有关系,这一次与茜香国之战,到底是真的两国交恶,还是南安郡王与茜香国有什么PY交易,故意演的这么一出戏。
若是前者,这南安郡王便实在该死,竟因一己之私导致两国交战,百姓名不聊生。
若是后者,这南安郡王就更该死了,他的所作所为,与叛国何异?
总之……
卫若琼此次跟过来,就是奔着搞死南安郡王来的。
九皇子都七岁了,这南安郡王再不死,九皇子还怎么过继?总要给九皇子一段适应的时间不是?
南安郡王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前线,尤其近几日,察觉到大军将至,更是劳碌几分,他年岁不小了,稍微劳累一些便露出疲态,再配上花白的头发,谁瞧着都会觉得他在为战事忧心。
寒暄完了,南安郡王亲自迎了史鼎去了郡王府中。
而卫若琼便悄无声息地跟着大军就地安营扎寨,等到一切忙碌完毕,便换上了当地人的衣裳,戴上草帽,驾上驴车,开始四处游走了起来。
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当初几个来调配粮食辎重的官员们最后出现的地方。
南海形势紧张,京城却依旧歌舞升平。
甄太妃的丧期百日已过,京城里恢复嫁娶饮宴,就连私下里偷偷营业的花楼,都敞开大门,披红挂绿的开始正式营业,更别说那些酒肆,食肆了,连续小半个月都处于客人爆满的状态。
平时的小老百姓很少去食肆吃饭,毕竟一顿饭十几个大钱着实叫人舍不得消费,可自己舍不得去,和别人不让去那是两码事,这一开放,便是平时再节俭的小老百姓,也报复性消费了一把。
总之,京城酒肆,食肆,花楼的老板们最近笑的合不拢嘴。
阿沅最近忙着给大儿子大闺女收拾行装,孩子大了,骑射又练了这么久,水琮决定带着他们去围场行猎,只不过这次去围场,是存着考校宗亲子弟与官员子弟的,所以阿沅倒是不方便去了。
为此水琮还特意来了一趟永寿宫,夜里抱着她承诺:“等日后有机会了,朕一定带你去围场打猎。”
“陛下还是带着庆阳去吧,臣妾可不会骑马。”
阿沅曳了他一眼:“说起来,臣妾这辈子只坐过马车,可没亲手摸过马呢。”
“以后朕给你当师父,亲自教你骑马。”
“其实……”
阿沅回过头脸上带着克制的笑,手却搅上了他的腰带,声音甜腻腻黏糊糊:“臣妾现在就能骑。”
“哦?”水琮挑眉,手抚上她纤细的腰。
显然,两个人的心思已经不在骑马上了。
阿沅一个翻身,压着水琮的肩膀便坐了起来。
她可不稀罕什么骑马。
她呀,今儿个要做个骑龙少女,趁着眼前这人年轻腰好,多享受享受才是,毕竟……儿子大了,能享受的时间可没多少了呢。
第139章 红楼139 “妇人之仁。”
过了个愉快的夜晚。
第二天阿沅还没醒呢,水琮就拎着一双儿女出了宫。
除此之外,宫里一起出去的还有储太嫔的双胞胎儿子,离宫前储太嫔担忧了有小半个月,可她也知道,要想儿子日后能得陛下重用,有个好的前途,就不能阻拦儿子去亲近陛下,所以临出宫前三番两次的叮嘱孩子身边的宫人,要他们一定千万注意小主子们的安危。
跟在两个小主子身边的宫人自然是满口应是。
他们也不敢不答应,自从太上皇前往赤水行宫休养身体后,原本煊赫的宁寿宫便再次沉寂了下来,如今更是只留了一个生育了两个皇子的储太嫔在。
储太嫔虽出身民间,娘家不显,但驾不住人家肚子能干呐,生了两个小皇子,小皇子们的前途已定,他们都巴望着能把两个小主子伺候好了,得了重用,日后能跟着出宫开府去。
所以一路上,宁寿宫的宫人们将两个小皇子给保护的滴水不漏,伺候的更是精心,就连大皇子都忍不住跟大公主感叹:“太嫔娘娘待两个皇叔也太仔细了,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娃娃似得看护着。”
“难不成你羡慕了?”庆阳撇眼看自家大哥,用一种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水圣听了这话倒是没着急,反倒是被庆阳的眼神看的有些恼火。
“谁羡慕了!”
他愤愤道:“只是觉得两位皇叔也都启蒙读书了,太嫔娘娘还将他们当做稚子一般看待,着实过于溺爱了些。”说完又觉得自己情绪有点儿过了,立刻收了回来:“此次围猎回銮,他们恐怕就要惨了。”
自家父皇或许不会说什么,但跟随来围猎的宗室子弟以及官员子弟异样的目光,就足够那两个自尊心颇强的小皇叔受的了。
更别说……
大皇子看向自家妹妹。
因着皇子公主不在一起上学,庆阳更是在凤鸣阁中有自己的文武师父,所以两个皇叔,还有他的伴读们并不知晓自家妹妹的‘威力’,等到此次围猎过后,怕是许多人都要‘郁闷’了。
不过他还挺愿意看见那场面,省的一些老酸儒一天到晚贬低女子。
庆阳对自家皇兄对视一眼,骑着自己的小红马,下巴微扬,满脸都是得意:“那肯定的,毕竟他们都比不过本公主。”
大皇子见她这副嘚瑟样,也跟着抿嘴笑。
那是,谁能比得过他的皇妹呢?
水琮带着孩子们一走,宫里便好似空了一般,东六宫那边已经开始集体养老,西六宫这边则是愈发的空旷。
储云英焦心孩子们,在宁寿宫中实在待不住,便拎着食盒到了永寿宫来。
阿沅正在染指甲,看见储云英来了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坐。”
储云英年岁与阿沅相当,却是太嫔身份,不过二人乃是熟识,关起门来也就无需讲究那些虚礼,储云英笑着坐在阿沅旁边的椅子上,指了指身后拎着食盒的桑叶:“皇儿们不在家,我也是无聊的紧,这不,桑叶做了些新式点心,便想着过来与你一起喝茶。”
桑叶如今已经自梳了妇人头,成了储云英身边得用的大姑姑。
她笑着上前将食盒盖子打开:“都是我们娘娘与奴婢一起研究的吃食,娘娘说口味极好,便想着送来给贵妃娘娘尝尝。”
“瞧着是不错。”
阿沅看了一眼,有点像糯米糍,但里面该是包的芝麻花生之类的坚果,透着半透的外皮能够看得见里面的内馅儿:“先放在桌上,等本宫包好了指甲再吃。”
说着又指挥小宫女:“给太嫔娘娘也拿一套染指甲的物件来。”
储云英是太嫔,惯常是不能穿过于鲜亮的颜色,只是到底年轻,哪怕棕色,褐色这类深沉的色彩,也没能叫她看上去老多少。
储云英有些不好意思,又实在爱俏,推拒了两句后便忙不迭地应下了,不一会儿便也包起了指甲。
二人懒在椅子里,十分悠闲地话起了家常。
阿沅见储云英那想问不敢问的样子就有些好笑,也不卖关子,直接告知道:“前些日子堂兄来了书信,信上说你那几个弟弟近几年书读的不错,已经可以下场一试了,若有那运道,一次过了秋闱,日后便也是举人了,待再读几年书,过了春闱,便也能得个官身了。”
储云英先是愣住,随即便是眼圈通红。
弟弟们有了官身,她便再没什么遗憾了,日后两个儿子出宫开府,她不能随他们出宫,有几个舅舅帮衬,她也能放心些。
她吸了吸鼻子,止住泪意:“得林大人庇佑,如今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弟也算是有了造化,他们有了前途,我便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也是他们自己争气。”
阿沅想到林如海那些儿子,有聪慧也有平庸,无论何种资质,尽数都读了书,待到年岁再大些便可以参加科举,聪慧的重点培养,平庸的守护家业。
除此之外,林如海还收了好些弟子,储云英的几个弟弟都是他的弟子,是有师徒情谊的,日后他们科举上进,便可与林家子弟相互守望,互相扶持。
当然,林瀚也同样如此。
顾老太师得知林瀚收徒后更是欣慰,毕竟他的几个儿子女婿,一个个的都被教育太过死板,反倒是林瀚这个陛下赐婚来的女婿更似他的当年。
也因为这一份欣慰,顾老太师对林瀚也就更倚重几分,私下里的点拨也愈发的多。
一个历经三朝的老太师,无论是政治资源还是腹内沟壑,都是宝藏一般的存在,林瀚能得这般教导,可见日后坦途。
储云英得知自己的弟弟们前途有望,高兴地回了宁寿宫就给下头伺候的宫人多发了一个月赏银。
她虽不得宠爱,却因内宫是阿沅在当家,膝下又有两个皇子,未封王前皆领亲王级别俸禄,所以储云英手里还是很宽裕的。
宫人们得了赏,做起事来更加尽心尽力,精神面貌都不同了。
宁寿宫毗邻御花园,过了绛雪轩便可从偏门进入宁寿宫,而绛雪轩又靠近东六宫,宁寿宫那边宫人们得了赏,很快便惹了东六宫宫人的眼。
而东六宫的妃嫔们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那宁寿宫偌大的建筑群里,还住着一位太嫔和两个小皇子呢。
说起来,那位太嫔还是与她们一同采选入宫的。
犹记得当时太嫔被选入宁寿宫,她们私下里还嘲笑过,笑她前途坎坷,不能伺候年轻威猛的帝王,而是被选入宁寿宫,伺候年迈残疾的太上皇,都知晓民间采选的秀女容易被随葬,她们那时候甚至已经看见了太嫔的死期。
可谁曾想,太嫔的肚皮争气,生下了双胞胎皇子,反倒是她们,虽跟着陛下,却也只是在守活寡罢了。
如此境遇,倒真叫人唏嘘。
好在陛下年轻,她们无需担忧随葬之事,尤其她们心中郁郁,说不得日后她们去的比皇帝还早呢。
水琮带着孩子们前去围猎,人不在京城,但京城的风浪却是一点儿都不小。
水溶带着水涵开始在暗中调查勋贵家的罪证。
水涵是个划水怪,多数时间都是出人不出力,只跟着自家亲哥到处跑。
水溶对水涵的映像还停留在水涵幼时那木讷的形象,所以未曾发现水涵在划水,他哪里知道,世上总有那大智若愚之人。
水溶过继北静王府后,老王妃闹了一场,锁了嫁妆去了庵堂修行,王府账面上银钱不多,水溶自小得甄太妃看中,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子,小小年岁撑门立户的艰辛,叫他对权利有着别样的渴望。
而水涵却不然,他自从过继后,王妃便对他极好,许是自己没有生养过的原因,对待这个过继而来的‘便宜儿子’倒是真心疼爱,反倒是老王爷的宠妾与庶子,她都是直接无视,甚至态度恶劣。
水涵自小掩藏在哥哥水溶的光芒下,甄太妃对他少有关爱,所以得了王妃这般关爱,叫他心中熨帖至极,他不是没良心的人,做事之前总要为东平郡王府考虑一二。
就这样,一个王者带着个划水怪在京城搅弄风云,倒真叫他们找到了一些好东西。
水涵看着眼前一大摞的账单,眼皮跳的飞起,使得他半张脸都有种抽搐的感觉,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地看向身边的亲哥:“皇兄,咱们真的要将这东西交上去?”
这是要捅破天呢吧!
这东西交上去,京城还有勋贵么?
“交,为什么不交,陛下要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么?”水溶眼底泛着红血丝,看着这一沓子账单的眼神里满是狂热。
他不眠不休地忙了这么多天,为的不就是这一沓账单么?
“可是……”
水涵蹙眉,语气迟疑:“可其中有好些都是老姻亲,且罪行并不重,咱们若将他们一股脑尽数交上去,他们很容易受到迁怒。”
正因为老王妃待他好,他与勋贵便也多了几分香火情,尤其这一堆账单中还有老王妃亲妹妹的夫家,若尽数送上去,陛下怪罪下来,老王妃岂不是要被他连累?
“况且陛下也不会一口气将这么多人全都下了罪。”他父皇还没驾崩呢!
“这你就不懂了。”
水溶‘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对着自己的脸扇了几下,笑道:“咱们送上去是咱们的能力,但陛下何时落罪,是陛下的事情,总不能因为陛下暂且不追究,咱们便可以消极以待。”
水涵叹了口气,便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
他语气沉沉:“既如此,皇兄便以自己的名义送上去吧,便不必带我的名字了。”
他到底不想看见老王妃伤怀。
“妇人之仁。”
水溶蹙眉,有些看不上自家亲弟弟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水涵苦笑:“我本就没什么上进心,倒不如功劳尽数给了皇兄你,日后论功行赏,皇兄你也好得个大功劳,有你在,总不会少我一口饭吃不是么?”
水溶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既如此,那我便独揽功劳了,只不过你也不能太乐观,我与你到底是同胞兄弟,便是你不承认此事与你有关,老王妃依旧会因为我俩的关系而迁怒与你。”
水涵笑容僵在脸上,干脆抹了一把脸,也不强装笑容了,皱成了苦瓜脸:“只饶恕姨母一家不行么?”
“她算什么姨母?!”
水溶闻言骤然愤怒,双手狠狠拍在桌面,本就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愈发猩红:“水涵,你莫不是已经忘记身体里面流着谁家的血了?母妃死的那般凄凉,死前还在为我俩做打算,若我们安然度日,平庸一生,又如何对得起母妃对我们的疼爱?”
水涵不说话了。
母妃死前曾给父皇写过好几封信,信中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对兄长的担忧,他的仕途,他的婚事……几封信里,关于他的只有寥寥几句。
水溶见他不说话,干脆将账单收拢好了,放在食盒里,亲手拎着回了北静王府,只留下水涵一人呆呆坐在书房中,一直到天黑了都没回正院休息。
老王妃见他一直没用膳,很是担忧地叫身边丫鬟送来了晚膳。
水涵一边吃着晚膳,一边心情沉重地回想今日与水溶的谈话,用完膳后,还是起身前往后院给老王妃请安,他本想提醒一句,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又咽了回去。
还是等水溶将账单上交后再告知吧。
若现在说了,老王妃泄露了风声,自家皇兄的处境就危险了。
被老王妃关怀了一通,又说起娶妻之事。
老王妃待他越是精心,水涵的心情就越是沉重,等到离开了后院,他内心的愧疚都快将他淹没了。
仰头看向天空的星星,长长舒了口气。
自嘲哼笑。
说到底,他也就是个自私的俗人,既舍不得皇兄涉险,又不愿失去老王妃的疼爱。
抹了把脸,他只等着皇兄将账单送与陛下,他便也要开始发挥一生的演技,来演好这场戏了。
第140章 红楼140 要不要也跟风娶一个悍妻?……
水溶将消息捂的紧紧的,因为水琮此时还在围场行猎。
他也不担心水涵会将消息传出去,毕竟水涵是他的亲弟弟,除非他真想要了他这个亲哥哥的性命,否则他必定会将此事捂得紧紧的。
‘四王八公,同气连枝’
不是说说而已,多少代的相互联姻,早就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也就水溶这个初出茅庐的莽夫子,才敢釜底抽薪,直接捅破了天。
毕竟,与自小缺爱,又受到老王妃真心疼爱的水涵不同,水溶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并非‘四王八公’其中的一员,而是正儿八经的龙子凤孙。
他也曾对‘四王八公’多有维护,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势力罢了,可如今眼看着他们那艘破船就要沉了,水溶肯定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沉了。
至于水涵……
作为亲哥哥,他已经将东平郡王府的事情给平了,罪证也都尽数毁了,做到这样,他自觉已经是够了,至于他那所谓的姨母,自然不可能再叫他废精力。
围场之上。
随从而来的官员们也见识到了大皇子与大公主的能力。
大皇子的优秀前朝官员们早有耳闻。
因着皇后身子虚弱,入宫多年都不曾有过身孕,一直病殃殃地在坤宁宫中养病,所以大家伙儿也都默认皇帝嫡子无望了。
无嫡立长。
随着勋贵们势力的削弱,朝中其他官员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早先勋贵们还指望着皇后病故后,皇帝能够再娶新后,亦或者指望着后宫中的勋贵妃嫔们能生下个一儿半女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竟一个有孕的都没有。
珍贵妃得陛下多年宠爱,膝下子女四人,地位肉眼可见的稳固如山。
如今大皇子渐渐长大,且十分聪慧沉稳,如今看他围猎时骁勇的英姿,再看陛下看向大皇子时那满意且慈爱的眼神,就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显然陛下对大皇子是极其满意的。
当然,对大公主也是极其满意的。
这一点众朝臣与陛下的观点就有些相反了,在他们看来,这个大公主……属实有些太彪悍了。
如今的世道,女子多以贞静娴雅为美,言行举止皆有规范,贞顺性柔才是她们该有的本色。
娶妻娶贤。
谁家给家中子弟挑选妻子,也多是挑选那些贤惠性情好的女子,像公主这样的……他们家的儿郎当真是难以消受,只不过,庆阳府那么一大块的封地又实在是香得很。
一时间一个个的心情复杂至极。
能尚公主的,必定是家中最出色的子弟。
是舍了家中的孩子去侍奉公主,从而得到封地的利益,还是心疼孩子,将他留在京城,娶一房贤惠的妻子过和和美美的好日子?
当真是两难极了。
庆阳可不知晓这些大臣心中的小九九,她正心情激荡地看着自家大皇兄,眼底满满地全是羡慕:“皇兄,我真的不能跟你们一同出去么?”
“当然不能。”
大皇子很是无奈,他与父皇一同出行围猎意义非凡,他虽未曾被立为太子,可此次出来,父皇待他却处处特殊,他心底已隐隐有预感,却不好明言。
所以此时安抚自家皇妹时,语气便愈发的温和:“父皇已经说了,今日回来后便可自由行猎,到时候皇兄再带你出去可好?”
“那便算了,我自己带人出去便是了。”
庆阳摇摇头,她只是一时感叹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跟父皇他们一起行猎,他们身边除了侍卫,还有不少宗室的子弟,所以身边跟随的侍卫也很多,走到哪儿都是浩浩荡荡一群人,所谓的猎物也都是侍卫从周围赶过来的。
人多规矩大还不自由,着实没意思透了。
庆阳可不想做万绿丛中一点红。
至于大皇兄回来再带她出去玩……那还是算了吧,累了一天了,她还是很心疼自家哥哥的。
“你自己怎么能行?”大皇子蹙眉,面露担忧。
“那里就是我自己了,不还有两个姐姐么?”再说了:“还有那么多侍卫呢,又不跑很远,就在周围转转罢了。”
若只在周围的话,倒是可以。
大皇子舒了口气,他虽对自家妹妹的身手很有信心,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两句:“那你千万不能与人群走散,软剑和皮鞭都得带好了。“
“知道啦,皇兄你好啰嗦。”庆阳捂着脑袋,被念的头疼。
大皇子:“……”
他到底是在担心谁啊!
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前头长安就来喊人了,水圣跟妹妹告了别,背着箭矢袋,手里拿着弓箭,快步小跑到了水琮身边,侍卫早就将他的马牵了过来,正等着他上马呢。
“父皇。”
水圣先给水琮行了一礼,然后才拎过缰绳,翻身上马。
“庆阳也闹着要去了?”水琮虽未曾在旁边,可了解一双儿女的他,只看着刚才这兄妹俩交头接耳的模样,便知道肯定是庆阳闹了。
“庆阳不曾闹,只是瞧着咱们出行很是羡慕呢。”水圣抿嘴笑了笑,给自家皇妹挽尊。
“待过上几日空暇,咱们再带她出去跑跑马,难得出来一趟,也叫她松快松快,别老拘着了。”水琮虽带着自家大儿子出来造势,可对大女儿也是真心疼爱的,听到水圣这般说,顿时心疼坏了。
倒是旁边骑在马上的臣子嘴巴动了动,不敢多嘴。
“儿臣也是这般说的,庆阳也准备稍后在周边跑跑马,还说要给母妃抓一窝兔子回去呢。”
水琮听到给阿沅抓‘兔子’,不由心下一动。
他也可以给爱妃打两只狐狸做狐裘呀。
说干就是干,父子俩带着大部队就跑了,只剩下一些不擅骑射的文臣坐在原地等着,这边设了桌椅板凳,吹着风喝着茶,时不时为此次围猎写上一两首诗,一两篇赋来,也算是完成了他们的政治任务了。
庆阳没心情坐在这儿听他们掉书袋子,起身就拉着两个好姐妹下了高台。
“大公主殿下。”
被留下的有福看见庆阳来了,便赶忙迎了上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本公主要骑马,有福伴伴快叫人将本公主的马儿牵过来。”庆阳拍拍腰间的软鞭和软剑,得意地扬起下巴:“鞭子和剑可都带了,快去牵马吧。”
将有福劝说的话给直接堵了回去。
有福只好应下:“奴婢这就派人去给殿下牵马。”
庆阳点了点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了两圈,就看见两个与她同样穿着骑马装的女子带着宫女跑了过来,正是林黛玉和史湘云。
她们此次与大皇子的伴读一样,也得了出来围猎的机会。
只是到底常年处于深宫,难得见到这样的场面,更难得到人群中央来,所以二人每次出来前都要做不小的心理建设,尤其头一次的时候,两个人基本是一直处于脸部充血的状态,晕晕乎乎地出来,又晕晕乎乎地回去了。
经过几次经历适应下来,如今她们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殿下。”史湘云看见庆阳看过来,便连忙唤了声。
庆阳对着她们招招手,刚才水圣一走,她便派人去将林黛玉和史湘云喊了出来,要出去玩了,岂能忘记自己的两个小伙伴?
“有福公公叫人去牵马了,咱们稍等片刻便是。”
林黛玉和史湘云站在庆阳的身后,看着眼前绿草茵茵的猎场,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感觉,耳畔响起的是风吹旌旗时的飒飒作响声。
纵使林黛玉如今武力值增加,早不是当年身体娇弱的林妹妹,可骨子里的文青气质却是改不掉的,此时便忍不住地作了一首诗。
话音刚落,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记录官便已经将她的信给记录了下来。
“呀!”林黛玉顿时捧着脸,满脸都是羞赧的红。
她平常也喜爱吟诗作对,只是身在凤鸣阁,只有觉得极好的诗作她才会记录下来,整理成册,却没想到出来一趟有感而发,竟就被人记录了下来。
“林姐姐别害羞,你看。”
史湘云走到林黛玉身边,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些老大人,只见他们只要捋着胡须,头一晃,就有一个记录官出现在他们身后,抱着册子拿着笔,一副随时准备记录的模样。
林黛玉登时脸更红了。
手心发烫,干脆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脸,只是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竟也能与那些在朝中为官的老大人一个待遇了。
史湘云捏着帕子捂嘴笑了两声,眼睛一转,古灵精怪地道:“既林姐姐吟诗一首,那我便也来一首吧。”
她的诗才不如林黛玉,但胜在内容俏皮可爱,记录官记录的时候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叫什么名字?”庆阳看这个年轻的记录官很是顺眼,长得白净可爱,还很有眼色和头脑,知道自己年纪小凑不到那些老大人身边,便另辟蹊径地凑到她们身边来。
她们虽然是女子,身份地位却是不低。
这不,此时庆阳一问,他便赶忙拱手应道:“回公主,下官卫若兰。”
记录官品阶不高,卫若兰年岁也小,由此可见,这人不是正经科举上来的,而是家里荫恩来的官。
庆阳眼睛一转,便想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于是试探地问道:“卫若琼是你……”
“是下官的长兄。”
庆阳挑眉。
卫若琼是自家父皇的心腹,而眼前这人长得不错,瞧着就单纯,若是……庆阳对着卫若兰咧嘴一笑:“你瞧着年岁不大,你兄长也真是放心。”
“兄长繁忙,如今皆是下官在家中陪伴母亲,母亲病重,对下官前程尤为担忧,等不及下官科举为官,这才走了捷径,荫恩了这记录官。”
卫若兰回答的不卑不亢,一方面又提了提自己的关系网,另一方面又展露了一番自己的能力,表示自己不是不想科举,实在是家中关系过硬,母亲对他心疼,这才来当了这记录官。
庆阳见他这样,顿时恶趣味地问道:“你会骑马么?”
卫若兰愣了一下:“下官会的。”
“那便跟我们一起去跑马,路上也好记录一番我等的诗作。”说完,庆阳手一挥,不远处的侍卫又牵了一匹马来。
卫若兰僵硬了一下,随即咬咬牙,给毛笔套上竹管盖子,将手里的东西往腰间的布包里一塞,便走到那个侍卫身边,牵过马的缰绳,跟他们一起翻身上马。
倒是卫若兰的同僚,看见卫若兰混进了公主的侍卫队伍里,脸上霎时间满是焦急的神色。
完了完了,他把卫若兰搞丢了,可怎么跟他大哥交代啊!
庆阳抿嘴一笑,扬起马鞭,双膝骤然用力:“驾——”
一群大臣们满面惊愕地看着大公主骑着枣红色的大马,身后是两个同样瞧着就纤弱娇美却骑着大马的伴读,随着号角声响起,带着一群侍卫便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
哦,里面还混着个穿着记录官制服的卫若兰。
而那些侍卫皆是从军中挑选上来的好手,可纵然如此,大公主的马儿还比他们快半个身位。
当然,由于马儿的品种以及大公主的体重等多方面缘由,大公主的马儿跑的快是应该的,但大公主那满脸兴奋,毫不慌张地表情便昭示着,她享受着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有辱斯文,当真是有辱斯文!”
女孩儿不在家中娇养着,早日成婚相夫教子,出来跑什么马?
“徐大人赶紧闭嘴吧,那可是公主!”旁边一个年轻的官员立即低声轻斥了一声,生怕这个老东西说的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连累了他们都要吃挂落。
徐大人还是很不满,心说公主怎么了?公主就不用嫁人了?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强势跋扈的妻子?
许是心理活动太激烈,表情也带出了些。
年轻官员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这可不是普通的公主,人家可是有封地的。”
有封地的公主比亲王爵还要来的硬挺,人家每年的俸禄那么多,需要去讨男人的欢心么?该是男人来讨她欢心才是吧。
再说了……
若他没记错的话,他们清流一派老大林如海的嫡女,如今好似正给公主做伴读,很可能就是刚刚那两位姑娘其中的一位呢。
说不得再过个几年,老百姓们养闺女都朝着公主看齐,彪悍能干的女子更受欢迎呢?
年轻官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想着,要不要也跟风娶一个悍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