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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红楼151 皇后娘娘这是动了真怒了!……

    灰嬷嬷一如既往的给力。

    不过两天功夫,宁荣二府的大管家家里都遭了贼的消息就传进了宫里,由此可见这事儿闹得有多大,宁荣二府的篱笆墙扎的有多松散。

    反倒是另一户失窃了的周瑞家,一直没什么消息传出来,好似家里压根就没遭贼一般。

    只有阿沅知道,周瑞家丢失的东西不比赖家两兄弟丢的少。

    灰嬷嬷将一箱箱金银珠宝,古董摆件堆在坤宁宫的库房里时,阿沅都被惊的瞪大了双眼,她随手抓起一个一百两制式的金锭子,忍不住感叹:“这赖家是真该死啊,宁荣二府的库房该是被搬空了吧。”

    灰嬷嬷面容普通,笑容憨厚,恭维道:“宁荣二府如今瞧着落魄,早年家底子却是厚的,否则这两只大硕鼠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奴婢虽得了不少金银财物,但最重要的却是这些。”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硕大的盒子来,盒子上原本该是挂了锁的,只不过如今已经被暴力拆卸掉了,看起来有些惨。

    阿沅:“……”

    颇有些羡慕地看了眼灰嬷嬷的袖子,哪怕知道这是灰嬷嬷的天赋技能,但每次见了,还是忍不住羡慕,因为就连灰嬷嬷自己都说不清自己能藏多少东西。

    羡慕完了,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那个匣子上。

    金姑姑上前一步:“娘娘,奴婢先看看?”

    这是不放心这个匣子,生怕这匣子上抹了什么不好的药物,这一个灰嬷嬷不通医术,且只会存在三天,便是中招了恐怕也一时难以察觉。

    阿沅有些迟疑,她也怕匣子上有东西伤着金姑姑。

    金姑姑到她身边已经十多年了,当初来的时候就是姑姑了,如今年岁也大了,她可舍不得叫金姑姑临老了还要受一场罪。

    “奴婢取出来便是。”灰嬷嬷见主子担忧,赶忙侧过身将匣子放在桌案上,直接打开后从里面翻出一沓子地契房契来,其中还有不少票庄的存单,甚至连主人家的小印都在里面。

    “你连这些都拿了?”

    阿沅瞪大了眼睛。

    “奴婢只想着,这票庄也不只京城有,山西那边才是人家的本庄,有了这方小印,再加上这些存单,娘娘找个人去山西那边提了银子也是行的。”

    灰嬷嬷虽然只出来三天,还大半夜地当了三次‘贼’,可一点儿都不影响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每个灰卡嬷嬷都有一颗事业脑,做起事来堪称雷厉风行。

    当看到这些存单时,她便立即伪造了一张前往京城的票号询问起了异地取钱的业务,发现只要有私印和票证便可以取钱后,她又回了一趟案发现场,将赖家的私印全都给取了来……嗯,包括赖尚荣的私印都在这个匣子里。

    “这倒是个法子,京城的票号恐怕赖家人一直盯着呢,就等着人自投罗网。”

    金姑姑也觉得是个好办法,赖家说到底也只是宁荣二府的家生奴仆,便是手眼通天,也顶多在京城耀武扬威,山西那边恐怕就鞭长莫及了。

    “那这些地契房契怎么办?”阿沅来了这个世界不久就进了宫,对这些暗箱操作还真不太懂。

    在这方面,她是远远不如这些卡牌嬷嬷的。

    灰嬷嬷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私下里悄悄着办便是了。”

    说到底,办这种事靠的便是人脉后台,如今宁荣二府都日薄西山了,阿沅随便叫个人去办,都能办的漂漂亮亮,这些地契房契反倒是最不麻烦的了。

    阿沅觉得灰嬷嬷言之有理。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阿沅回到了坤宁宫正殿,当然,也没忘记将这些东西全部封箱储存在最角落里,因着水琮的大方,如今的永寿宫虽然封宫了,却还是作为她的仓库在使用,反倒是之前存在翊坤宫的一些东西,如今尽数都搬回了永寿宫,好歹将翊坤宫给空了出来。

    六部那边正在商议册封皇太子事宜。

    这些前朝之事与阿沅没什么关系,她这个做母亲的,顶多私下里为水圣亲手做一身太子常服,恭贺他成为太子,真到了册封太子的大典之上,她的存在感就无限降低了。

    当然,也不是不露面,还是需要换上凤袍接受太子叩拜的。

    册封皇太子的大典还未商量出个章程来,后宫迁宫之事已经提上了日程,阿沅收集了宫中所有妃嫔的名册,先将武嫔划到了翊坤宫,又从永和宫耳房中挑了两个小答应陪着一起过来住偏殿,都是些性子老实不爱掐尖要强的。

    又从钱贵人和孙贵人的宫里迁走了几个性子活泼的答应,迁到了咸福宫与启祥宫的偏殿里,又在武嫔的推举下,将孙贵人迁到了长春宫,因为延禧宫靠近苍震门,晨起时太监出入都从这边走,着实有些吵闹,不利于公主的成长,武嫔虽然性子强势,却不是个坏人,与孙贵人关系很是不错。

    于是自己到了翊坤宫,便顺手将孙贵人给捞到了西六宫的长春宫,两人直接做起了邻居。

    这一举动叫钱贵人心里跟油煎似得,只觉得自己的三公主受到了排挤。

    她自己无能,却连累的公主受了冷眼,只一心更期盼娘家兄弟能够考上举人,日后好参加春闱得了进士名,能够为官做宰为公主撑腰。

    之前阿沅人在西六宫,对东六宫只能算知道,却并不了解,且那时候皇后尚在,她也只需要管理宫务,对东六宫那群女人的官司以及公主的教养并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不同了,她是中宫皇后,也是公主们的嫡母。

    那三个公主如今也是她的‘女儿’。

    也成了她的‘责任’。

    所以钱贵人对待三公主的态度就惹了阿沅的不喜,尤其是在命人去查钟粹宫三公主之事后,得到的答案更叫她气愤的很:“她当真克扣了公主的份例?”

    “是。”负责调查的坤宁宫女官额头上都渗出一层冷汗来:“只是钱贵人生活简朴,倒是瞧不见她的奢靡之举,想来只是性情使然,并非真心想要克扣公主份例。”

    女官调查的时候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克扣公主份例大多数是用在自己身上了,偏偏这钱贵人自己都过得缩衣节食的,她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不仅如此:“她还克扣了钟粹宫中其它答应小主们的月例银子。”

    钱贵人虽然只是个贵人,却因为三公主的缘故被特赐入主主殿,算得上是一个虚假的主位,于是内务府便将月例尽数交由钱贵人处理,却不想这人吝啬无比,不仅克扣了公主,就连宫中小主们的月俸都被克扣。

    她还很有眼色,那些泼辣能闹腾的便多给些,老实巴交的,便多克扣些,如今更好了,泼辣的都被迁宫走了,只留下一群好欺负的,日子过得就更苦了。

    “她要银子自然有用处,不是自己用便是给旁人用,你仔细查,看看她克扣的东西都送去哪儿了?”

    世上当然有葛朗台这样的人。

    但显然,钱贵人并不是,她对金钱的渴望并非因为金钱本身,相反,她更爱惜自己的名声,也乐意去打造自己的好名声。

    就比如先后丧仪上钱贵人的行为,可看不出来是个‘爱护’女儿的好母妃。

    所以,那被克扣的银钱,必定被她洒了出去,只不知道,是用来经营名声还是用作其它……

    “是,娘娘。”坤宁宫女官立即应下。

    出了坤宁宫就开始扩大调查范围,之前只看钟粹宫,自然只发现了克扣公主与小主门的份例,现在扩大范围调查,钱贵人做的也不隐蔽,后宫本就在皇后娘娘的掌控之下,不过一个晚上,就查清楚了那钱财的去向。

    “砰——”

    阿沅砸了茶碗,狠狠拍在小几上,昭示着自己的愤怒。

    “你说什么?她竟敢将公主与其它妃嫔的份例偷偷送出宫去?”

    女官毕恭毕敬地跪着,神情虽然淡然,但心底依旧觉得荒唐,当她查明真相的时候,都觉得这钱贵人是疯了,她怎么敢的呀!

    克扣公主,克扣妃嫔,只为了给娘家送钱财?

    难不成她娘家弟弟比公主还尊贵?

    那可是皇帝的女儿!

    “是,奴婢调查出她每月月底都会将克扣的份例托人偷偷送出宫去,那钱家早早在京城赁了个小院卖豆腐,就为了每个月的份例钱。”

    阿沅听着只觉得这钱家人也够拼的。

    为了这一份钱,竟愿意背井离乡到京城来卖豆腐?

    “可曾查到那豆腐坊在何处?”

    “就在城北呢。”

    城北那边平民百姓多,且大多都是干苦力的,豆腐是个不错的蛋白质来源,再加上不算贵,北城的人也愿意消费。

    若不是贪图这宫里来的份例,阿沅都忍不住赞他们两句。

    可偏偏,这钱家人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染指了不该染指的东西。

    “贵人钱氏,克扣公主份例,为母不慈,不配为公主之母,传本宫旨意,将三公主送去宁寿宫,交由储太嫔教养,贵人钱氏禁足三月,抄写宫规三十遍,另外,将钟粹宫妃嫔登记在册,分别迁居永和宫与景阳宫。”

    女官:“!!!”

    皇后娘娘这是动了真怒了!

    “是,娘娘。”

    第152章 红楼152 一连否了十三个方案。……

    皇后一怒,整个后宫都噤若寒蝉。

    尤其在得知皇后将三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太嫔抚养后,便是武嫔都有些怕了,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撒手,生怕一个不好,自己的女儿也被送走。

    孙贵人更是直接抱着四公主来了翊坤宫。

    “娘娘可知晓那钱贵人是因为何事?”孙贵人这会儿整个后背都是汗湿的,将四公主搂在怀里,不错眼地盯着。

    武嫔摇摇头,眉心微蹙:“本宫也不知晓到底因为何事,皇后娘娘向来是个好性情的,轻易不会动怒,能叫皇后娘娘发这么大的火,想来那钱氏是犯了大事了。”

    说着,她伸手摸摸二公主的后脑勺,忍不住地感叹:“恐怕还跟公主有关,否则怎么别的不罚,单单叫人将三公主送去宁寿宫呢?”

    “谁不知道宁寿宫的门难进呢?”

    孙贵人叹息着摇摇头:“日后钱贵人想要见一见三公主可就难了。”

    “可不是嘛,谁要是将本宫的二公主抱走,已不是剜了心头的一块肉,从那么一点儿大就抱在怀里哄着,骤然送走,叫本宫如何舍得。”武嫔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二公主离她而去,就感觉一阵揪心的疼。

    孙贵人也抱紧了自己的四公主。

    二人倒是想去打听一番缘由来着,可想到皇后娘娘的怒火,又赶忙将这份小心思给压了下去,反正早晚会知道原因,这会儿还是老实点吧。

    心有余悸的二人老老实实地缩在自己的宫室。

    钟粹宫的钱贵人却只觉天塌了一般,抱着二公主死活不肯撒手,嚎啕大哭:“这是我的女儿,怎么能送去宁寿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贵人小主还是莫叫奴婢为难,您若真心疼爱公主,便老老实实将公主送去宁寿宫,回头安分守己,抄经为公主祈福,说不得皇后娘娘会看在你得一片慈母心肠,允许您与公主经常见面呢。”来宣旨的内监手交握在身前,姿态算不上恭敬,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

    钱贵人一听这话,顿时愤恨地瞪向内监:“这是我的女儿,我绝不容许别人把她带走。”

    说着,她抱着三公主就想往外冲:“我要去见陛下,我要问问陛下,我到底哪里对公主不好,要将公主从我身边抢走。”

    “拦住她。”内监脸色一沉,连忙招呼身边跟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们也很伶俐,很快就拦在了钟粹宫的大门口。

    内监冷沉着一张脸:“贵人小主可千万莫要为难奴婢等人,小主克扣三公主份例之事,陛下已然知晓,皇后娘娘更是动了大怒,小主听咱家一句劝,老实一些比什么都强,如今只皇后娘娘动了怒,只禁足了小主三个月,若闹到陛下跟前……“

    钱贵人的目光渐渐从愤恨变为哀求。

    她不停地摇头,泪水顺着她的动作落了出去。

    “这是我的孩子,怎么可以,怎么能……”

    “瞧您这话说的,这宫里只有陛下与皇后娘娘两位主子,三公主自然是两位主子的孩子,小主不过有幸生下了三公主,哪里就成了您的孩子呢?”

    “这宫里呀,所有的孩子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钱贵人怔怔地看着宣旨的内监。

    一时间难受极了,她垂眸,看向怀里乖巧的女儿,见她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眼底是止不住的惶恐不安,突然间,越看这张脸越觉得陌生。

    皇后娘娘的孩子……

    皇后的公主……

    三公主是她的女儿,不,三公主不是她的女儿……三公主只是借她肚皮出生的,皇后的女儿。

    原本勒紧的双臂骤然一松,三公主猛然往地上坠去,一直盯着钱贵人的乳母立刻扑过去,将将在三公主落地之前将三公主搂进了怀中。

    便是如此,乳母也因为惯性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哇——”

    三公主被这一变故给吓坏了,扯着嗓子惊恐的大哭了起来。

    乳母也被砸的七荤八素,却还是立即将三公主抱在怀中哄道:“公主不哭,公主不哭啊……”

    几个小太监也被眼前的变故给吓到了。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人扶起来啊。”

    内监在旁边扯着嗓子喊,很快,一直当隐形人的宫女将乳母和三公主给扶了起来。

    内监气的脸色发青:“此事奴婢定会上告皇后娘娘,公主金尊玉贵,岂能由小主这般对待。”对宫女命令道:“你们先去为公主收拾箱笼。”

    说着,又转身看向乳母:“姑姑如今可走得了路?”

    乳母抱着三公主唯唯诺诺:“奴婢无事。”

    “既如此,便与奴婢一同前往宁寿宫吧,太嫔娘娘早已收拾好了院落。”

    “是。”

    乳母抱着三公主弯了弯腰,便跟着内监身后出了钟粹宫的大门。

    只要一想到刚刚钱贵人突然松手,差点叫三公主摔在地上的场景,乳母就恨的不行,这是她从小奶到大的孩子,虽不是她生的,却是她带大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更何况三公主还关乎她全家的性命。

    若公主有个好歹,她的夫家娘家都要受到牵连,这般一想,乳母对钱贵人就更恨了。

    钱贵人神情木讷地看着乳母抱着三公主渐渐远去,一直到了拐角处,才仿佛骤然惊醒,猛然朝着门外冲去:“不,不行,你们不能将公主带走。”

    “小主止步。”

    只是,钱贵人还未跨出钟粹宫门槛,就被守门太监给拦住了:“皇后娘娘有旨,小主禁足三月。”

    一句话的功夫,乳母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

    守门太监守着钱贵人不叫她乱跑。

    东西偏殿的答应小主们看了好大一场热闹,热闹结束了,才又着急忙慌地指挥宫人收拾箱笼,她们接下来也不会住在钟粹宫,而是会被分去别的宫室。

    能逃离这个克扣她们份例的‘主位’,她们又怎会不高兴呢?

    贾元春被迁居去了景阳宫。

    景阳宫与钟粹宫是邻居,宫室却不如钟粹宫宽阔,又只有一个正殿与东西偏殿能住人,后殿被改造成了御书房,被高高的围墙给拦住了,显得院子很小,贾元春被分去了东偏殿,倒是比她以前住的两间屋子要大上不少。

    只是……

    景阳宫实在是太冷清了。

    原本心气儿极高的贾元春如今已经认清了现实,知晓自己这辈子承宠无望,便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带着宫女住进了偏殿里,待收拾好了,又去跟主位玥嫔请安。

    候玥儿虽不喜有人打扰自己的独居,但也知道,景阳宫并非她一个人的宫室,只冷淡地应了贾元春的请安,便叫身边的宫人将贾元春送出了门去。

    贾元春回了自己的屋子,才颓然地坐在了凳子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姑娘……”晴儿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因为贾元春还未侍寝,不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严格算起来,她甚至算不上后宫的妃嫔。

    “无事,将东西归置好,这里……”

    贾元春环顾四周,长长地叹了口气:“咱们恐怕要住很多年了。”

    晴儿点点头,看着自家姑娘这副模样,忍不住心酸地背过身去抹眼泪,陛下怎么就看不见姑娘的好呢?一直不招姑娘侍寝,叫姑娘一直是这般尴尬的身份。

    水琮是一直到傍晚才知晓阿沅对钱贵人的惩罚。

    当得知钱贵人克扣公主的份例,只为了补贴娘家兄弟,也不由生了恼怒。

    他可以对三个女儿感情平淡,却绝不容许有人仗着公主生母的身份苛待公主,尤其还是钱贵人这般,将娘家弟弟看的比公主还要重要的生母。

    阿沅只管着内宫,所以只对钱贵人做出惩罚。

    水琮便没那么多顾忌了,立即问罪钱贵人母家,尤其钱贵人那寄予厚望的弟弟,免去了他参加秋闱春闱的可能,都这般年岁了还没考中举人,可见没什么真才实学,倒不如断了他的念想,好好在家中安分种地,省的痴心妄想,叫公主受罪。

    钱贵人知道后,更觉晴天霹雳。

    当即忍耐不住地伏案嚎啕大哭,挣扎着想要冲出钟粹宫去跟水琮求情,便是守门的武力太监也差点被攻破防线,叫人跑出钟粹宫去。

    好容易将人关了回去,下了值的武力太监忍不住跟人吐槽:“也不知是谁传出的钱小主疼爱公主,我怎么瞧着那么不像呢?”

    “公主被送走时,这钱小主呆呆愣愣的,只哭了两嗓子便无事了,倒是娘家兄弟出了事,那冲出宫的力气……我们几个差点没能拦住呢。”

    这话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钱贵人的名声便又坏了几分。

    她一心想要经营自己的好名声,想将公主养成贞静贤淑的性子,想叫娘家弟弟考中进士,当了官给她们母女撑腰,却不想努力了一场,什么都没能得到。

    自己的名声坏了,公主被抱去了宁寿宫,娘家弟弟更没了前途……

    钱贵人如今连做梦,梦见的都是娘家父母亲咒骂她的场面,不过短短数日,整个人便变得精神恍惚,身形枯瘦了起来。

    不过这些阿沅已经不关注了。

    钱贵人在她眼中,着实算不得什么,惩罚过了,也就过了。

    如今她关注的是自家好大儿的立太子之事。

    六部官员的动作还是很快的,不多时就商量出了几个立太子的章程来,结果礼部尚书刚一提交方案,就被水琮给否了。

    难缠的甲方只给了一个批语:“太简陋了。”

    不足以昭示他这个皇帝对好大儿的拳拳父爱。

    礼部尚书头疼欲裂地带着方案回了乾清门办公室,枯坐半日后,又认命的起身带着被否了的方案去找其它几个尚书。

    甲方不满意,乙方得继续肝方案。

    一连否了十三个方案。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方案,甲方堪堪满意了。

    礼部尚书见陛下没有摇头,而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内心的激动之情无以复加,就连眼圈都跟着有些酸涩了起来,这是喜极而泣,绝不是什么打工人的辛酸泪!

    交完了方案,接下来便是方案的实施了。

    钦天监夜观天象,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掐算着吉日吉时。

    水琮催完了方案,又去催吉日。

    钦天监监正也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来自甲方的压迫感,吓得夜里都不敢回家,带着一群钦天监的官员瞪着眼睛望着天,只盼望着老天爷给点儿力,最近千万别搞个阴天下雨什么的,叫他们早日观测到好天象,选定了吉日吉时,好跟皇帝交差。

    也是老天爷作美,最近一直万里无云的,又是月初,连月亮也只有一弯细细的月牙,愈发承托的满天星斗,繁星点点,钦天监夜观天象,测算吉日,最终选定了六月初六的好日子。

    得了准确日期后,工部和内务府就更忙碌了。

    工部那边要打造太子仪驾,还有其他与太子相关的器物,内务府则需要制作太子朝服,还有一些符合太子规制的常服,这一回,整个内务府所有的绣娘全都忙碌了起来。

    后宫妃嫔们也不敢多言,只好拿出去岁的夏装日常穿戴。

    就皇帝疼爱太子的劲头,她们若是提出异议,恐怕不用皇后娘娘出手,陛下就会先发怒了。

    倒是阿沅看了日子忍不住蹙眉:“六月初六……到时候会不会太热了。”

    “大典繁琐,太子朝服又很厚重。”

    “无妨。”

    水琮安抚地拍拍阿沅的后背:“届时朕会吩咐多用冰盆,不会叫圣儿热着的。”不过:“今年恐怕要在宫中过夏日,不能去行宫避暑了。”

    毕竟册封太子乃是大事,不能那么随意待之。

    “那臣妾明日召了内务府总管来问问,今年夏日的冰可够用?”

    “不用担心,自那年酷暑之后,朕便派人又建了几处冰窖,每年往里面添冰,自然是够用的。”

    因着那年没有去行宫避暑,导致后宫妃嫔与宫人窝在一处避暑,水琮便早早做了准备,就是怕再重现那年景象,如今有了那几处冰窖,哪怕东西十二宫一起用冰,也是尽够的。

    有了水琮这句话,阿沅就更不会担心了。

    除此之外,阿沅对于册封太子之事也就没什么可问的了,便揭过不提,只叫金姑姑去小厨房端来了补汤,温言劝着水琮喝汤。

    水琮见她心思都在自己身上,而没有追问立太子之事。

    心中愈发熨帖。

    将补汤一口闷,水琮想着,既然皇后这个当母后的不上心,他这个做父皇的便该更上心些才是。

    第153章 红楼153 周老太医断定为‘失魂症’……

    六月初六。

    立太子。

    阿沅早早起了床,梳妆打扮后便在坤宁宫里焦急地等待着,立太子大典一切流程走完后,有个叩谢父皇母后的流程。

    若她只是个嫡母,自然是掐着点儿的起身,可如今的太子是她的亲儿子,那自然是不同了。

    紧张,焦急……

    阿沅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明明已经做了许多事,可一看时辰,竟才过了一会儿,远远没到太子过来磕头的时候,因着心里头存了事,连早膳都用不下了。

    金姑姑到底是有见识的,这会儿也是丝毫不乱。

    见皇后娘娘早膳用的不香,便吩咐小厨房炖了一盅燕窝,劝道:“娘娘您早膳没用多少,就用一口吧,今日外面晴空万里,是个极好日子,大典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本宫没胃口。”

    阿沅抬手轻轻推拒,她这会儿心都快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哪里有心思吃燕窝。

    金姑姑叹了口气,转身将燕窝的放在小宫女托着的托盘上,挥挥手叫她下去,才又回过头来看阿沅:“陛下心疼太子,定不会叫太子为难的。”

    “这么热的天儿,又穿那么厚的朝服,你叫下面再送两盆冰来,务必叫太子进来就舒舒服服的。”

    “娘娘,乍暖乍凉的容易生病,倒不如就现在这样,等太子来了,再叫人打了凉水来,给太子擦脸洗手,也好舒服些。”

    这么热的天,太子只是来磕个头,后面还有流程要走,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再强壮的人也坚持不住。

    “对对对。”

    阿沅抬手捂住额头:“瞧瞧本宫,真是昏了头了,竟忘了这一茬。”

    “娘娘只是太过高兴了,所以才一时没想起来,不过,奴婢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娘娘该换衣裳了。”

    “好好好,快给本宫换衣裳。”

    金姑姑应了一声‘是’,赶忙指挥人去架子上取衣裳,又笑着说道:“想来陛下很快就该到了。”

    阿沅点点头。

    昨天水琮说了,会提前来坤宁宫一起受太子叩谢之礼,因着前面大典也需要水琮时时盯着,所以等水琮来了,太子也就不远了。

    换上厚重的凤袍,佩戴上华丽的正凤,发髻上插上一整套红宝石的头面,虽说没有戴凤冠,却依旧华丽璀璨,气势逼人。

    才刚重新抿了口脂,就听见外面全禄唱见:“陛下到——”

    阿沅转身,刚准备起身去门口迎接,就看见水琮穿着龙袍大跨步走了进来,他见阿沅已经收拾妥当了,便站定看着她笑,目光略微放肆的在阿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错,这套头面虽不如那凤冠华丽,却也是十分难得。”

    水琮笑着伸出手。

    阿沅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也看着他笑,然后微微屈膝:“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水琮则拽了拽她的手:“梓潼免礼。”

    自从阿沅入主坤宁宫,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行礼了,几乎每次她才刚刚屈膝,水琮便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帝后二人相视一笑。

    水琮牵着她往正座走去:“前面大典已经到了尾声,稍后圣儿便会到坤宁宫来,届时一起来的还有礼仪女官,阿沅只需坐着受礼便可。”

    阿沅点点头,目光依旧黏在水琮的脸上。

    水琮脸上笑容更甚。

    他最喜欢阿沅这一点,只要他在,阿沅总是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无论哪个孩子在,都不会叫她转移视线,他享受这种被阿沅放在心上的感觉。

    阿沅好似后知后觉,脸颊微红地点点头。

    “好,陛下,臣妾只是太紧张了。”

    好歹勉强挽尊。

    水琮抓住她的手捏了捏,好似安抚一般。

    帝后二人坐定说了会儿话,便听到外面传来唱见声。

    太子来了。

    阿沅立即正襟危坐,只是被水琮牵着的手微微攥紧颤抖着,显然是紧张坏了。

    “紧张什么,圣儿是你我的皇儿,如今只是换了个身份罢了。”水琮觉得好笑,这太子诏书都颁布了好几日了,怎么这人才想起来紧张?

    阿沅睨了他一眼:“臣妾只是想着,当初小小的一个奶娃娃,如今已经长的这般大,陛下对他如此厚爱,竟册封他为太子,臣妾一边为他高兴,一边又心下慌张,怕他担不起陛下的厚爱,又怕他如今聪慧日后平庸,叫陛下失望。”

    说着,阿沅有些复杂地笑了笑,水眸盈盈望去:“不怕陛下笑话,臣妾昨晚上都没能睡好。”

    水琮听了这么一番肺腑之言,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

    他拍拍阿沅的手背:“圣儿自小聪慧,日后定会是位贤德无双的好太子。”

    阿沅这才点点头,好似是信了。

    很快,帝后二人面前的珠帘垂下,太子被礼仪女官从门外迎了进来,在珠帘外请安。

    水琮开口:“将珠帘打开。”

    “是。”礼仪女官一左一右的,缓缓将珠帘分开,露出跪在外面的太子。

    “起身进来吧。”

    水圣这才起身,缓缓走进珠帘。

    礼仪女官这才走起了叩谢流程。

    三跪九叩礼后,水圣才站起身来。

    一身太子朝服的小小少年,看起来愈发身姿挺拔,气势卓然,只见他先是一本正经地起身,然后在抬头看向他们时,突然咧嘴一笑,又露出几分孩童之气来。

    阿沅对他招招手:“太子过来。”

    水圣快走两步,站在阿沅与水琮的中间。

    阿沅伸手摸摸他身上的太子朝服,眼圈又微微发红:“我儿今日当真是器宇轩昂,叫母后瞧着心中着实欢喜,母后亲手为你做了几件常服,已经送去给了秋雨,自今日起,我儿便是太子了,日后也该做好皇子表率才是。”

    “是,母后教诲,儿臣不敢忘却。”

    小太子面上浮起两朵红晕,显然被阿沅这番话说的有些害羞了。

    水琮也勉励了几句,才放了太子继续走接下来的流程,接下来太子还需去奉先殿磕头,水琮也需一起去,太子才刚走,水琮便拉着阿沅的手:“朕先走了,稍后叫金姑姑将你得头面摘下,换上舒适的衣裳,这一身着实厚重了些,天气炎热,可千万别中了暑气。”

    “是。”金姑姑立即在旁边屈膝应下。

    水琮这才转身离开了坤宁宫,前往奉先殿。

    等人一走,阿沅立即就支棱起来了,也感觉到肚子饿了,赶忙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卸了钗环:“刚刚的燕窝呢?快端上来,本宫饿的不行了。”

    金姑姑早就让人准备着了。

    立即将燕窝端了过来:“娘娘赶紧用些吧,一直在炉子上温着,正是适口的温度。”

    阿沅接过来,几口就将一碗燕窝给用了,温热的燕窝下了肚,这才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歪在美人榻上:“圣儿成了太子,再过几年便可以甄选太子妃,到时候生下本宫的孙辈,本宫也就老了。”她长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吃饱喝足又放下了心思,连声音都有些懒洋洋的:“对了,赤水行宫那边怎么个说法?”

    “周老太医说,只能尽力保着,若熬过冬至,便是明年清明,若是熬不过,便就是熬不过了。”

    阿沅闻言立即睁大眼睛。

    “一定要保着,决不能在立太子这一年出事!”

    免得到时候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再叫太子为难。

    “是,奴婢会叮嘱周老太医的,只是……若实在保不住,可否给太上皇用些许仓库里的药?”

    “稀释个万倍就可,保住一两年,不能叫人觉得是太子克了他。”

    金姑姑应下。

    太上皇自开春起身体就不大好,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前些时候在看书时竟突然发起了呆,然后就便溺在了身上,因着他未曾说话,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也不知道,还是闻见了味道才发觉了此事。

    为此,太上皇清醒后便杖杀了那日伺候的小太监,又赶忙请来了周老太医为自己诊断,周老太医断定为‘失魂症’,表现便是经常发呆,无法控制身体。

    也就是太上皇双腿废了,否则的话,太上皇很可能会无意识到处行走,遇见危险也未可知。

    此事赤水行宫虽保密着,可一直派人监视着的水琮与阿沅却是知道的。

    他们还知道,太上皇自从发觉自己得了‘失魂症’后,便生了浓浓的自厌之感,不仅不吃不喝,甚至连床都不肯下,偏偏‘失魂症’时不时的发作,便溺在床上的事也是时有发生。

    为此赤水行宫如今经常杖杀小太监。

    以前到太上皇身边伺候是大好事,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太上皇受不了自己这般,便一心想要求死,可阿沅能叫他就这么死了么?

    太上皇一死,太子岂不就要受人非议?

    所以,便是太上皇想死,阿沅也不会叫他去死。

    当然,阿沅也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小太监去死,于是近些日子,周老太医开的药方里便增加了安神汤的药效,太上皇日渐清醒的时辰少,昏睡的时辰多,便是便溺了,小太监们也是最快速度清理干净,绝不让太上皇醒来后发现自己一身狼藉。

    只是安神汤中有重金属。

    本就孱弱的太上皇被这药效一冲,身体就更虚弱了。

    所以阿沅才会允许金姑姑动用仓库中的药,来为太上皇吊着命,至少吊到明年清明后,到时候便是太上皇驾崩,也不至于牵扯到立太子之事上来。

    第154章 红楼154 至少得见到父皇最后一面才……

    立太子大典一切顺利。

    就连老天爷似乎都为太子感到高兴,傍晚时分霞光万丈,天空漂浮的云都好似镶上了金边,尤其那些云彩的形状,蜿蜒千里,好似游龙,偏偏那云又不厚重,而是呈现鱼鳞状。

    莫说京城的老百姓了,便是文武百官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样奇特的天象,当真是难得一见。

    叫他们不由想起当年龙凤胎刚刚出生的那个早晨,大年初一的好日子,随着龙凤胎的啼哭,红日骤然跃出地平线,原本清冷的白云被晨间温润的日光镶上了金红色的边。

    那时候他们好似也听见了‘龙吟凤鸣’之声。

    如今太子大典这日,再现当年奇观,谁又能说不是一件奇事呢?

    太子已立。

    内务府立即派人去修缮东宫。

    因为年岁还小,暂且不好入朝听政,水琮便令他继续在御书房中读书,只不过比起从前的课程,如今太子还多了不少太子的私教小课。

    因为立了太子,太子太傅便不再是个虚衔,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头衔。

    许多之前因为功绩而被加封太子太傅的官员,如今回去最头疼的事便是编教案,因着太子尚且年幼,不适合严厉教学,再加上太子聪慧,教材过于浅薄很容易被太子学透学精,最后反倒显得这个太子太傅的头衔是个水货。

    所以,头疼啊……

    太子太傅们还没头疼结束呢,其它官员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詹事府。

    东宫官属不比前朝官员简单。

    光老师便有四个头衔,人员数人,还有左右詹事,以及詹事府院中官员三十二人,奉外更别说还有东宫侍卫,东宫守备,东宫内廷女官,宫人,内监共一百五十余人。

    这些都只是服侍太子的。

    若日后太子长大成婚,有了太子妃极妾侍,女官宫人内监还会根据位份儿增减。

    只看其中官员职能,俨然是宫中小朝廷,便是之前宁寿宫太上皇当政时,宁寿宫属官都不如如今的太子配置。

    水圣刚成为太子,班底还未凑齐。

    水琮又心疼太子,挑选的皆是朝中能臣暂且兼任詹事府职权,其中更以保龄侯史鼏为太子少师,更是水圣的主讲老师。

    因为他年轻时候的体弱buff,导致现在身体好了,别人都下意识觉得他‘文弱书生’。

    偏他自己也享受这种感觉。

    以前病着的时候,他总不愿露出弱态,每每显露人前时都会强装无碍,连咳嗽都只肯找个无人的地方背过身去小声咳嗽两声。

    可如今身体好了,他却总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偏身体极好,虽算不上健壮,却绝对比那些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纨绔要好很多,前年更是连骑射都开始捡起来重新练了。

    就连水琮都被潜意识给骗了。

    生怕加封太子少师的头衔,叫他的心腹爱臣再给累趴下了,在史鼏讲了几日课后,便着急忙慌地把人请来了乾清宫,作为孩子家长,亲切的慰问了一番孩子老师。

    史鼏自然表示极其适应,并无不妥。

    太子进入了小班教学,大课堂只剩下了两对双胞胎在读书,又因为太子的伴读也走了,如今课堂上剩下的伴读人员明显不如太子之前的配置。

    这叫两对双胞胎极其不适应。

    两对双胞胎先是筹谋着去东宫找哥哥(侄子)。

    结果东宫守备森严,东宫侍卫来回巡逻,门口站岗,叫两对双胞胎望而生畏,直接打了退堂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是啊,太子侄子的东宫门口看起来有点吓人。”新上任的南安小郡王拍拍自己胖乎乎的胸口,有些心有余悸。

    “这有什么,大皇兄最疼我和埜儿了,定不会怪罪我们的。”二皇子水塱头铁的很。

    他都好几日都不曾见到太子大哥了,着实想的慌。

    三皇子水埜羞赧一笑:“可是二皇兄,我听太傅说,大皇兄最近日日课满,很是繁忙,我们现在过去的话,会不会打扰大皇兄读书啊。”

    他性子比水塱要沉稳些,水塱幼时瞧着文静,现在性子却很是张扬外向。

    “那行吧。”水塱蹙了蹙眉,很是听劝。

    “那咱们去哪?”另一个未来的东平郡王预备役紧跟着憨憨询问道。

    他们今日好容易休沐一日,却又凑到一起满宫到处玩耍。

    因为年岁不小,又不好随意进东西六宫,如今又进不去东宫,一时间几个孩子也找不到了目标。

    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水埜提议:“要不咱们去凤鸣阁吧,大皇姐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武师傅学武呢,咱们也过去看看?”

    “好好好,我要去!”水塱立即响应。

    他们虽然也有武师傅,但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武师傅只敢带着他们练一些招式,还不能正儿八经的修习武艺,但不妨碍他们对武艺有所追求。

    没错,他们就是喜欢拳拳到肉的感觉,对花里胡哨的花架子一点感觉都没有!

    两个未来的小郡王对视一眼,也很是意动。

    他们自小跟两个侄子一起读书玩耍,几个人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当然,他们跟太子关系也很好,这不是现在太子和他们不在一块儿读书嘛。

    于是几个人一起表态,最终决定前往凤鸣阁。

    也是凑巧,凤鸣阁中恰好正是武师傅在。

    庆阳带着林黛玉还有史湘云一直在校场,马场那边也牵了马出来,只等着武术课结束了,便可以去上马术课。

    与此同时,四小只带着各自的贴身小太监也到了凤鸣阁外,与严肃森严的东宫不同,凤鸣阁外面站着的是武力太监,虽然一个个也挺人高马大,但身上熟悉的内侍服,叫四小只没有那么心有戚戚。

    于是四小只就这么登了门。

    庆阳听到通报时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来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南安小郡王和十一皇子都来了。”紫思笑意盈盈地说道。

    “他们怎么来了?今日不用进学么?”

    庆阳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她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身上出了不少汗,但因为天生皮子白,还不容易晒黑,这一淌汗,愈发显得肤色白里透红。

    “今日休沐呢。”显然紫思已经做过功课了,争取第一时间给小主子回复。

    “难怪他们跑过来玩呢,叫他们直接过来吧,都是自家人,本宫就不出去了。”庆阳活动了几下手脚,才坐在圈椅上长长地吁了口气,小宫女送上一盏茶,她顺手接过抿了一口。

    嗯,正是适口的温度。

    悠哉悠哉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在练枪术的林黛玉与史湘云身上,去年林黛玉又疼了两次,每一次身上都会排出一层厚厚的宛如油脂一样的汗来,可也是稀奇的很,那汗水排完了,身体就会康健上几分,甚至两次之后,她都有些过于康健了。

    明明力气增大,饭量也增大,偏偏模样还似从前那般,纤细文弱,瞧着便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可若是来到凤鸣阁便会发现,刀枪剑戟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便是打小就康健的史湘云都跟不上她的进度。

    倒是她很有些天赋异禀,打小就身强力健,武学天赋超群。

    这么一想……

    好像她的皇兄皇弟们力气都挺大,武学天赋都挺强来着。

    正胡思乱想着,紫思已经带着一群半大小子来了,庆阳懒洋洋地撇眼过去,就看见四个差不多大小的小豆丁排排站,两两长得都很相似。

    庆阳起身,对着两个大一点的豆丁行了个礼:“两位皇叔晨安。”

    南安小郡王和十一皇子赶忙应道:“快起快起。”

    等庆阳坐定后,两个小一点的豆丁才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皇姐。”

    “嗯。”

    庆阳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椅子:“一路走来累了吧,坐着歇会儿。”

    “不累不累。”水塱元气十足,凑到庆阳身边就扒拉她的袖子:“皇姐,今日就叫我们跟着你们一起练武吧。”

    庆阳挑眉:“一起练武?”

    “你确定?”

    她满眼狐疑地在几人之间环视一圈,双胞胎比他们小了三岁将近四岁,这个年纪该是还没到打磨筋骨的时候,只练习一些招把式,若今日跟她们练上一个时辰,明日肯定起不来身。

    她不信他们的武师傅没有叮嘱他们。

    可见这是几人私下里决定的。

    水塱重重点头:“嗯。”

    他就想跟皇兄皇姐似得,练的一身好武艺,日后做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水埜就冷静多了,但也很是坚持:“大皇姐你就放心吧,咱们累了自己就会歇息的。”

    “塱儿,埜儿你们快看!”

    就在庆阳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同意的时候,南安小郡王突然扬起声音兴奋地喊了起来,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不远处的林黛玉已经和史湘云战在了一起。

    二人一人拿着一把枪,正在相互喂招。

    庆阳看的出来,两个人都没用全力,只是互相练着招式,却因为都使用的是长枪,所以看起来更加的花哨,吸引的几个从没抹过兵器的小豆丁眼睛都在放光。

    庆阳有些促狭:“真想玩?”

    几个豆丁重重点头。

    “那就去玩吧,不过……”她卖了个关子,几人顿时面露紧张,这才继续说道:“得注意分寸,别伤了身子,你们如今还小,不适合用太重的兵器,等年岁大一些再练也不迟。”

    “嗯嗯嗯。”

    四人点头如捣蒜。

    然后便倒腾着小短腿,欢快地跑进了校场,很快,几个武力太监上前来分别带着他们往四处去,兵器无眼,离的近了容易伤到人,分开一些也好更自在些。

    这一整个下午,几个小豆丁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有效练武’。

    越发觉得自己的武师傅不够威武。

    被抱着离开时都是满脸不舍,对凤鸣阁的超大练武场垂涎三尺。

    财大气粗的南安小郡王安慰地拍拍两个皇侄儿的肩膀:“再等两年,等本王出宫开府了,便在家里建个超大的练武场,到时候都到本王府里玩。”

    十一皇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以后皇兄会不会同意呢,我听说八皇兄家里也有个超大练武场,是老北静郡王留下的,八皇兄可讨厌了,从来都不用,据说练武场里都快生草了又没钱建园子来着。”

    南安小郡王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八皇兄不要本王要啊!”

    建园子多费钱啊!

    他要是有钱也不会建园子的。

    十一皇子也满是憧憬:“以后我也要个大练武场。”

    他也喜欢舞刀弄枪呢!

    几个小豆丁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小郡王和十一皇子还回了一趟宁寿宫,跟自己新出炉的小侄女儿玩一会儿再回自己的院子。

    双胞胎倒是直奔坤宁宫,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下午练武的事。

    然后就被金姑姑捉去揉搓了一顿,练武之后不好好按摩筋骨,明日肯定起不来床。

    果然,第二天双胞胎还活蹦乱跳的,小郡王和十一皇子趴在床上哼唧,看着坐在床边的两个皇侄子,内心一片悲凉,难不成他们的天赋真不如两个皇侄子?所以今日他们才起不来床?

    另一边,赤水行宫再一次传来太上皇病危的消息。

    他蹙了蹙眉,心思沉沉慌乱的厉害。

    他是怨太上皇的,他生母早逝,乳母爱他如同亲生,悉心照料,绝无异心,可偏偏就是这样好的乳母,被他的好父皇给侵占了。

    那么残忍,不顾乳母的哭嚎与不情愿,也看不见乳母满是忧愁的眉眼。

    他侵占乳母,是为的那张脸,他知道。

    最终……

    乳母没能有个好结局,只等来了诛灭全族的下场。

    不仅娘家,还是婆家,都没有个好下场。

    可是……除此之外,他又是感激太上皇的,甄太妃虎视眈眈,自从生下水溶后便对他屡屡出手,都是太上皇派人给阻拦了下来,不叫他受一丁点儿伤害。

    他宠爱甄太妃,是为的那张脸,他也知道。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情沉重的厉害。

    只想着,来年还是早些去行宫吧……

    三月就去。

    至少得见到父皇最后一面才行。

    第155章 红楼155 太上皇已经有些不认人了。……

    年底宫宴一如既往的热闹。

    只不过今年跟往年比起来,少了个贵妃的席面,多了个太子的席位。

    曾经的贵妃如今戴着凤冠坐在的皇后宝座上,而原本放置贵妃席面的位置,则换成了太子的席位。

    小太子一身太子朝服,头戴金冠,十分镇定地坐在皇帝的下首,哪怕是各位叔叔伯伯举杯与他敬酒时,也是十分稳重,只不过长得过于唇红齿白,这种稳重就显得有些可爱了。

    庸王妃捏着帕子掩着嘴,歪着身子与妯娌康王妃小声说道:“如今瞧着太子殿下长得倒是更像皇后娘娘一些,不似陛下,着实有些黑了。”

    “三嫂快噤声吧,若是叫人听到了,又是一桩官司。”康王妃也学着庸王妃那样,捏着帕子掩着嘴,只是眼神有些慌张,四处张望着,生怕有人将二人的对话给听去了。

    当初的珍贵妃成了皇后娘娘,大皇子也成了太子。

    他们母子二人的身份已然转变成了‘君’,若是以前还能私下里调侃几句,现在就真的要懂得‘三缄其口’了,哪怕曾经她们的关系还不错。

    庸王妃轻咳一声,收拾好了表情,放下手又正襟危坐了起来。

    去年因为先后新丧的缘故,除夕夜宴过得很是清冷,毕竟没有丝竹声,也没有歌舞,就连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后娘娘都没出席,只有皇帝一人坐在上首,下面的宗亲与百官也只敢埋头用膳,吃了一顿好没意思的夜宴。

    但今年就不同乐。

    皇帝立了继后,又立了太子,脸上也挂上往年都少有的开怀笑容。

    更别说江宁织造上贡的两件帝后常服,今日是家宴,帝后二人没穿龙袍凤袍,穿的便是这一套配色的常服,当真昭示了帝后和谐,更别说与往年皇帝与先后的膝下清冷不同,如今这对帝后膝下可是有三子一女的。

    眼瞧着三个皇子簇拥在帝后身边敬酒,就连对这个皇后人选颇有微词的勋贵们都忍不住承认,今年的帝后看起来确实更相配些。

    但是!

    再相配他们也不甘呐!

    只恨林家不是勋贵。

    其实早在二十年前,林家还是有个林侯的,可惜到了林如海这一代已经不能承爵了,再加上林如海考中探花,直接华丽转型成了清流一脉,彻底和勋贵切割了个干净。

    勋贵们心头复杂啊!

    林侯的爵位怎么就不能多传一代呢?

    甭管勋贵们怎么想,如今皇后是清流一派的已成定局,且皇帝也明显的更亲近清流一派,勋贵们内心已然开始不安了,不过又想到前年三嫔归宁之事,又觉得是他们想多了。

    只要三嫔还在,勋贵的地位应该就是稳稳的。

    这一年的宫宴着实精彩,丝竹声不绝于耳,教坊司也排了几个大型舞蹈,正在下方中央的舞台上跳着,文公大臣们也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尤其皇帝兴致高昂,唤来翰林院的翰林们当场作诗,留下了不少诗篇。

    一直到宫宴结束,勋贵大臣们出宫之时,说话声都比去年要高昂许多。

    显然,这一年的宫宴不仅皇帝心情好,各位大臣的心情也很不错。

    许是瞧着皇帝的好心情,年后头一回大朝会,东平郡王便上了一道折子,指望着皇帝心情好,将这道折子给批复了。

    这道折子为的不是旁的,而是东平郡王世子的册封。

    水琮看了折子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扣下折子:“此事稍后再议,开年头回大朝会,上奏的本该是国之大事,而并非此种‘家事’,郡王着实有些心急了,且圣人早年有过旨意,关于郡王的请封是需要圣人亲自批复。”

    水琮用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折子上,多余的话就不再说了。

    东平郡王一听就急了,直起身来就想要继续说话,却不想还没出声,站在他前面的北静郡王就一步跨出:“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嗯。”

    水琮满意地看了一眼水溶。

    见他将老东平郡王挡的严严实实,就更加满意了。

    一直站在后面不吱声的西宁郡王水涵弯腰扶住东平郡王的胳膊:“王伯还是快起来吧,这天寒地冻的,您本身腿脚就不好,再叫寒气入了体染了病就得不偿失了。”

    在大朝会上下跪可没有垫子,纯靠膝盖跪在石板上,那可真是寒气往骨髓里面钻。

    只是……

    东平郡王心下悲凉极了。

    皇帝这番做派他若再看不清,他就枉活了这么大的年岁,再看看其他三个异性王的下场,就知道自己这个折子是批复无望了。

    下了朝,东平老郡王脚步蹒跚的往宫外走。

    水溶与水涵相携而出,见他的背影时对视一眼,然后快走几步,一左一右将东平老郡王包围在中间。

    水溶叹息一声:“老郡王爱子怜子之心,当真是叫人心下感念,只不过……”

    东平老郡王脚步一顿。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老郡王还看不清么?陛下看重嫡出,自太子出生之时,陛下便对太子十分宠爱,却也是等到册封皇后之后,才又册封大皇子为太子,老郡王难道就不想想是为何么?”

    水溶说的一脸理所当然,实则却是满嘴胡编。

    毕竟这话只东平老郡王还有水涵听见了。

    水涵是他的亲弟弟,总不会出卖他,而东平老郡王……他只会完全相信,根本不会怀疑。

    毕竟东平老郡王唯一的儿子就是个庶子。

    皇帝看重嫡出不愿意庶子承爵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不相信这个理由,难不成相信那些‘皇家容不下异性王’的理由么?

    他便是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因为……

    他已经老了,以前没有前程了,而唯一独子的前程,如今也好似虚幻的浮萍,看不见也摸不着。

    东平郡王踉踉跄跄地回了府,一进后院就看见妻子与几个妾侍殷切的目光,当然,还有独子那满是渴望的眼神,长叹一口气,很是颓然地摇摇头。

    独子脸上染上失望。

    “到底是为何呀?”老妻急切问道。

    “陛下看重嫡出,不允许庶出承爵,且陛下还说,此事当年老圣人发下过明旨,需要老圣人决断,想来至少要过了端午,陛下去行宫避暑,折子才会送到老圣人跟前去。”

    说着,东平老郡王任由小丫鬟脱掉鞋袜,盘膝坐在了榻上,拿了块羊皮毯子盖在腿上。

    老妻一听这话,顿时泪眼婆娑了起来。

    “都怨妾身,未能保住孩儿们的性命,叫他们早早的去了,否则也不会叫王爷这般为难。”

    东平老郡王是有过嫡子的,还是三个。

    只是因为后宅争斗,三个儿子都死在那时候一个良妾手中,那良妾是好人家出身,一直都是温顺恭良的,便是生下了他的庶长子也未曾忤逆过王妃,可自从她娘家两位兄长考中进士,都当了官后,那良妾就变了。

    良妾娘家得力,王妃娘家却渐渐式微。

    不过四五年的功夫,三个嫡子就尽数丢了性命。

    后来还是她兄长犯了事,叫老圣人判了斩刑,才将这些罪恶给爆了出来,庶长子未曾想过自己的生母竟是这般心高阴险之人,当时就大病一场,丢下刚成婚没满半月的妻子就病故了。

    如今这个庶子,还是他遣散了所有妾侍十年后,通房有孕生下的婢生子。

    若非王妃心善,给抬了姨娘,他的身份连普通庶子都不如。

    所以说……水溶这番话是说到了东平老郡王的心坎里的,因为在他自己看来,这个庶子的身份也不够体面,他之所以有机会承爵,不过是因为他是那个‘唯一’罢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着实伤人。

    那个胖墩墩的庶子此时垂着头,整个人都畏畏缩缩,瞧着就上不得台面。

    他那婢子出身的亲生母亲此时也是满面惨白,俨然一副恨不得立刻死去,不给孩子拖后腿的架势。

    “那如今……咱们可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爵位旁落,像另外三家似得,都交还给皇家去?

    “只能先等着了,看看老圣人如何决断。”

    东平郡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过爵位被收回的时候,只要子孙得力,能像祖上那般战功赫赫,总能有将爵位再拿回来的一日。”

    东平老郡王的祖父也不是嫡出,早些年也是穷苦出身,后来跟着老圣人后面做事立了大功,这才又将爵位给拿了回来,如今只能指望着这个庶子的子孙能够出息,日后能有机会再拿回爵位了。

    庶子原本就缩着的脑袋这会儿就缩的更厉害了。

    他的两个嫡子与他这个当爹的一样,都有一颗笨脑壳,想来指望不上儿子,只能指望指望孙子了。

    时间过的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从冬日进了春天。

    桃花盛开的时候,水琮宣布,提前前往玄清行宫‘避暑’,当然,用的借口是‘踏春’。

    但谁都知道,这次提前去行宫,是因为老圣人的不大好了。

    从两年前,先皇后病重时便总是时不时的传来老圣人不好的消息,但每次都是虚惊一场,最后更是先皇后都薨逝了,老圣人还□□着。

    但这一回……

    恐怕是真的了。

    所以此次前往玄清行宫,水琮只带了几个生育了孩子的妃嫔,其它妃嫔一个都没带,当然,钱贵人是没来的,但水琮这次把储太嫔给带来了。

    没有了甄太妃的赤水行宫,储太嫔带着双胞胎儿子,还有三公主住进去后,便成了位份最高的妃嫔。

    不过两日功夫,储太嫔就将赤水行宫的内务给接在了手中,整个内宫很快变得仅仅有条了起来,除却两个皇子每日要从行宫中间的廊桥穿行在两个行宫之间上学之外,其它时候,储太嫔都陪伴在太上皇的身边。

    太上皇已经有些不认人了。

    但有时候,也会突然清醒,又变成那个睿智的太上皇。

    “云英?”

    太上皇睁开眼就看见近在眼前,正垂着眼,拿着湿帕子为他擦脸的年轻妇人。

    只见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就连头发都只是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两朵深色的绒花,明明还是年轻貌美的年岁,却偏偏打扮的老气横秋,仿佛故意贴合着自己太嫔的身份。

    太上皇先是一阵恍惚,随即便认出了眼前人。

    正是早些年民间大选时,被选入宁寿宫的储贵人,如今的储太嫔,还有她那一对伶俐的双胞胎,他唤了一声后,先是顿了几秒,才又重新开口问道:“你怎的来了?”

    “圣人。”

    储太嫔对着太上皇温柔一笑,便继续垂眸为他擦手,声音轻柔地解释着:“陛下带着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来行宫踏青,便特意恩准了臣妾与两个皇儿一同前来,皇儿们如今正在东行宫念书,臣妾便来伺候圣人。”

    太上皇目光定定地看着储太嫔那一张毫无瑕疵,毫无皱纹的脸,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却发觉手臂无力,根本抬不起来,霎时间,视线变得复杂极了。

    他老了。

    是真的老了。

    这个真相从未如此真实的摆在眼前。

    犹记得几年之前,他还能宠幸妃嫔,生下双胞胎皇子,如今却连抬手都不能。

    时间……当真是个很残酷的东西。

    原本该愤怒地太上皇,这一次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任由储太嫔为自己擦干净了手和脸,他还要求道:“叫人准备热水,朕要沐浴。”

    “圣人……”

    储太嫔满眼都是担忧。

    “就在浴池,你来伺候朕便是。”

    储太嫔眼中已经含了泪,点点头:“是。”

    起身立即吩咐人往浴池里注水,因着太上皇已经坐不住了,干脆在浴池中央放了张竹编的躺椅,等热水注满,才叫人将太上皇给抬了进来,脱掉身上的衣裳,将他放在躺椅上。

    储太嫔也脱掉外衫,只着里衣,慢慢地为太上皇沐浴。

    “两个皇儿如今会读书了吧。”

    “嗯,都在御书房读书,学的倒也不错,夫子经常夸赞。”提起两个儿子,储太嫔的眉眼都变得温柔了:“前些年南安郡王家里犯了事,陛下恩典,叫皇儿得了郡王爵,如今只等着年岁到了就开府。”

    “他倒是比朕更心软些。”

    竟没将十皇子给过继出去。

    不过想想也是,邹家都成了罪臣了,哪里值得皇子过继呢?

    这么一想,又觉得水琮没那么心软了。

    储太嫔嘴角微扬,能留下一个儿子,对她来说已经是万分满意了,再不敢有多余奢望。

    “待沐浴完了,你叫人去东行宫,让皇帝来见朕。”

    他今日精神不错,却不是那种普通的不错,而是一种精神亢奋的不错,送走了很多故人的太上皇已然察觉,自己的性命恐怕已经走进了倒计时。

    他还有很多话,要吩咐皇帝。

    如此便趁着他还清醒的时候,将一切都交代清楚吧。

    第156章 红楼156 水琮才拿出太上皇留下的三……

    太上皇病重日久,本身脾气就不大好,再加上‘失魂症’之后做了许多不体面的事,太上皇的脾气就更加暴躁了,以至于很久都不曾像今日这般洗个舒适安逸的澡。

    太上皇难得的心态平和。

    换上一套新的衣衫,一身清爽地回了寝殿。

    沐浴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时辰,等他们从浴池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晌,储太嫔手里拿着帕子,一点儿一点儿地为太上皇通着头发,牛角梳温润圆滑,摩挲着头皮十分舒适。

    储太嫔吩咐拿了一条毯子:“如今虽说天已经热了,但殿里用着冰,圣人还是盖上毯子才是,仔细着了凉不舒坦。”

    太上皇睁开眼看了她一眼,便没有拒绝,而是问道:“皇儿们何时下学?”

    “惯来是到了晚间用了晚膳才回来,今日圣人醒了,臣妾稍后便遣人去告知一声,叫他们立即就回来。”

    “不用。”

    太上皇想也不想地便阻止了。

    对这两个小儿子,他的感情不太深,他们既不像安王是他的长子,也不像义忠亲王是他宠爱的嫡子,更不是水溶水涵是长在身边的皇子……他的父爱就那么多,实在没多余的分给这两个小的。

    “他们念书就叫他们好好念。”

    储太嫔点点头,她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太上皇语气中的不在意,于是继续为他梳头,直到太上皇的头发干爽了,才又亲手为他盘上发髻,又拿了一件轻薄的外衫披在他的肩头。

    这般忙碌了一个早上,此时已然到了中午,二人一起用了一顿平和的午膳。

    储云英实在是一个太过温柔的女人。

    她不似甄太妃那般是伪装出来的温柔性子,而是真正的温柔,这种温柔就好似一汪平静的湖水,无论什么落入其中,都会被细密包裹,溅不起丁点儿水花。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温柔,叫太上皇便是心底有火气,一时也发不出来。

    用过午膳,储太嫔便派人往玄清行宫那边去了,她此时也意识到了太上皇有点不对劲,今日的太上皇,着实精神的有点过了头。

    其实她已经来了好些日子了,只是每次过来,太上皇都在昏睡之中,这几日都是她在为太上皇擦洗,比起那些小太监,自然是她擦洗的更干净,所以太上皇这次清醒过来才没因为身上不舒服而大发雷霆。

    今日也只是凑巧,凑巧太上皇醒了,也凑巧储太嫔在为他擦身,才没叫太上皇忽略了储太嫔的付出,误认为她来了赤水行宫也没前来侍奉。

    由此可见,储太嫔一路走来,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水琮接到赤水行宫那边的消息,也有些讶异,毕竟他连续几次去到赤水行宫见太上皇,都被告知太上皇已经睡下了,或者还未起身,周老太医更是自从去岁年底便已经住进了赤水行宫。

    他本以为太上皇会一直这般睡到……

    谁曾想今日竟醒了。

    甚至……看储太嫔透露出来的意思,好似太上皇还是清醒的状态?

    水琮先丰富长安备轿,然后才缓缓放下手中朱笔,若有所思地合上手中正准备看的折子,结合前些时日太上皇总是半昏睡的状态,今日的太上皇……似乎很不一样。

    一路从玄清行宫来到赤水行宫。

    储太嫔早在知道水琮进了赤水行宫时就退了出去,所以此时太上皇的寝殿便只有他一人等着,他依旧只穿着宽松的里衣,披着外衫,满身悠闲地躺在躺椅上。

    比起之前只有小太监伺候的时候,如今有了储太嫔的太上皇,看起来才像个真正的人,而不是被供起来的太上皇。

    “儿臣给父皇请安。”

    水琮进了寝殿内,依旧如同从前那般恭谨守礼。

    “你来啦。”

    太上皇缓缓睁开了眼睛,侧过头去看他:“起来吧。”

    “是。”水琮起身,走到太上皇躺椅旁边,也就是刚刚储太嫔坐着的凳子坐下来,随意的伸手将覆在太上皇腰腹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动作十分自然,一看便是做惯了的。

    太上皇有些意外。

    水琮解释道:“太子与庆阳幼时很是粘人,儿臣便经常陪伴他们左右。”

    所以这种事确实是做惯了的。

    太上皇闻言,看向水琮的眼神很是复杂,许是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真的是个情圣,这些年他虽远离皇宫,消息也渐渐不太灵通,但也并非是一点儿消息都不知晓。

    他自然知晓帝后之间的不和谐。

    一开始他只以为是先后出身勋贵,才叫水琮不喜,可后来几年的消息,却叫他发觉,水琮不仅不喜欢先后,他也不喜欢其他的妃嫔。

    他未曾前来赤水行宫休养身体时,水琮还会招寝其它妃嫔,可自从他来了赤水行宫,水琮便直接视东六宫为无物了。

    他不觉得是水琮一时冲动,只从分宫的情况便能看得出,这事儿是水琮很早之前就决定好了的。

    甚至……

    很可能是在第一回 招寝如今的皇后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

    否则,又怎么解释只有如今的皇后,当时的林贵人一人住在西六宫呢?

    “太子与庆阳如今可在行宫?”

    说起这两个孙辈,太上皇的面色都不由柔软了几分,他的皇孙很多,有些他甚至都记不住名字,但是龙凤胎却很得他喜爱,只因为这对龙凤胎代表着祥瑞。

    “在的,等今日下了学,就叫他们来给父皇请安。”

    “好。”

    太上皇点头:“朕也有一年多未曾见过他们了。”

    去年要立太子,所以没有到行宫来避暑,严格说起来,是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未曾与这些孙辈见面了,反倒是水溶,经常来赤水行宫,见的次数多到太上皇都有些烦。

    “朕听说东平郡王上折子请封世子?”

    太上皇的话题转变的很快,似乎刚刚那个面露慈和笑容的人不是他一般。

    “是,不过朕已经拒了,他那个独子不过是个庶出,倒不适合继承王爵,十一皇弟眼看着已经懂事,也该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水琮的神色淡淡,显得十分无情。

    太上皇却是赞许的点点头:“不错,储氏性情温和,有个孩子能留在身边已经够了,再多就不必要了,至于东平的爵位,朕不久后会降下旨意,要十一过继过去。”

    与水琮遮掩着说是庶出不同,他的眼神里是直白的轻蔑:“至于那个庶子,不过一个婢生子,若日后还算听话,养着便是了。”

    “是。”

    父子俩利益一致时,他向来是不会忤逆太上皇的。

    若利益相悖……

    “朕听闻后宫已经数年未有婴啼声?”下一刻,太上皇就说出一句与他利益相悖的话来:“如今林氏已成皇后,膝下又有三个皇子,长子更是册封为太子,势力已成。”

    水琮神色淡淡,已然知晓太上皇想要说些什么了。

    “你可知道,如今的皇后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民间出身的小妃嫔了?”

    “她的背后站着清流一派。”

    “朝堂之争,最忌一家独大,眼前瞧着好似平和,难保日后的清流不似从前的勋贵,如今清流势力日渐鼎盛,太子身后更是天然站着清流一派,琮儿,你该警惕了。”

    水琮不说话,只是垂着眸若有所思,好似在思索一般。

    太上皇却以为他已经听进了心里,继续说道:“如今勋贵式微,四个异性王的爵位眼瞧着便要回归皇室,其它勋贵经过这些年的打压也只不过苟延残喘的活着。”

    “琮儿,对待勋贵的手段要有打压有拉拢,不能一力压制,你且斟酌着时候,该收手的时候就该收手了。”

    “若是可以,日后可从勋贵中为圣儿择一太子妃。”

    这番话太上皇说的可谓苦口婆心。

    他是真心觉得清流一派有些势力大涨的趋势。

    皇后是出身清流的,太子也是更亲近清流,等太子入朝听政的时候,清流一派更是会成为太子的坚实后盾,到时候勋贵已经不成气候,清流又支持太子,水琮这个皇位坐的可就不安稳了。

    太上皇看着眼前还很年轻的儿子,心下叹息。

    若皇帝看不清里面的危机,日后‘义忠亲王谋反’之事,一定还会再次发生,到那时候,皇帝还会有他这般幸运捡回来一条命,扶持幼子登基么?

    想来是不会了。

    毕竟,就皇帝如今独宠皇后的架势,日后的幼子必定也会出自皇后腹中,到时候,皇帝扶持哪个孩子都是太子的同胞弟弟,兄弟与父子……到底心向何处还未可知啊。

    这番话太上皇说的苦口婆心,水琮似乎听了,又似乎没听。

    只是态度依旧恭敬,情绪依旧稳定。

    到了傍晚,皇帝派人接了孩子们一起来赤水行宫拜见太上皇,太上皇先是见了几个孙辈,然后才看向自己最小的两个皇子。

    十皇子与十一皇子看着眼前苍老枯瘦的老人,眼中满满的都是陌生,还有压制不住的恐惧。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他们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父皇也如皇帝兄长一般高大伟岸,孔武有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眼前这个苍老,枯瘦,干瘪,老态龙钟的模样。

    满是震惊地被带离了寝殿,兄弟俩回到自己的寝殿时都还浑身颤抖着。

    这一夜兄弟俩是抱在一起睡的。

    恐惧让他们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第二天两个人就齐刷刷的病倒了,急的储太嫔直抹眼泪,连伺候太上皇都晚去了半日。

    又过了大约一个半月的一个深夜。

    赤水行宫那边骤然传来哭嚎声,在赤水行宫陪伴太上皇整整十日的皇帝水琮,满身憔悴地宣布:“太上皇……驾崩。”

    丧钟响起,整个京城再一次进入了国孝状态。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京城的老百姓直接麻了,这一轮接一轮的,家里的姑娘小子们还成不成亲了?

    只是,国丧大于天。

    好些订亲了好些年的男男女女继续重新定日子,只打算这次国孝过去了就立即成亲,也不挑什么理儿了。

    太上皇的丧事不好在行宫里办,于是在太上皇驾崩后的次日,太上皇的尸身便已经装殓好了,运送回京,在玄清行宫避暑的帝后一行人也同行回宫。

    阿沅忙碌着带领宫妃命妇哭灵。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水琮才拿出太上皇留下的三道遗诏。

    第157章 红楼157 多年筹谋,至今却一事无成……

    水琮虽是皇帝,但孝子姿态做的很足。

    这半个月以来,水琮一直在给太上皇侍疾,也辛亏前朝无大事,虽然忙碌,却也不曾牵扯太多精神。

    当然,水琮所谓的侍疾也并非亲力亲为,只不过人在赤水行宫,与太上皇的寝殿一前一后,他在前面正殿批折子,太上皇则在后殿里休养,这半个月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可又有谁能质疑皇帝的孝心呢?

    没有人。

    朝臣不仅不会质疑,甚至还写了好几篇赋来歌颂皇帝的孝心,这些赋广为流传,如今太上皇还没驾崩呢,皇帝孝顺的美名都已经传到江南去了。

    由此可见清流一派搞舆论是很有一手的。

    太上皇的丧仪比起先后来要更隆重,不过却不需要想先后一般停灵在沐斋宫,太上皇的帝陵早已修缮完毕,元后与几位故去的贵妃棺椁也早已入了地宫,只等太上皇的梓宫入葬地宫,便可以降下自来石,彻底封宫。

    若按照正常流程,是该这么做的。

    然而……

    太上皇留下了遗诏。

    水琮于梓宫前宣诏。

    遗诏有三,这第一诏便与太上皇的身后事有关,内容不算多,且口气也很寻常,就好似一个迟暮的老人,到了临死的时候,再也无心却想象那些华美的辞藻,他只想用最直白的言语,将自己的遗诏留下来。

    “……朕与元后夫妻一心,伉俪情深,生前无法相知相守,唯望于帝陵中相伴终身,义忠亲王乃朕嫡子,当同入地宫共享天伦,命,地宫中其他妃妾尽数迁宫停灵于沐斋宫,重修妃园寝。另,此去民间采选之妃妾不必的殉之,钦此。”

    这一诏出来,许多王爷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刚从边疆赶回来的安王,他的脸色是最难看的,因为他的母妃宸妃也在太上皇的地宫中。

    宸妃故去时太上皇的帝陵还未修建完毕,在沐斋宫中停灵了十六年才随葬地宫,如今也才在地宫中躺了十年,结果不仅没能入土为安,竟还要被迁回沐斋宫,日后同那些小妃嫔们一同挤在妃园寝。

    这叫安王如何能够接受?

    难道在父皇心目中,他们这些儿子,就当真比不上义忠那个谋逆叛上,罔顾人伦的罪人么?

    庸王与康王脸色也很难看。

    他们的母妃位份不高,随葬地宫也只在外围的小宫室里,可也比入葬妃园寝好呀。

    不过……所有人的视线却是若有似无地瞟在皇帝的脸上,要知道,除元后外,另外一个盯着皇后名分的就是皇帝的生母了,这个女子虽说殁逝的早,可人家却生了个好儿子。

    她的棺椁如今也在地宫里停着呢。

    然而水琮实则是没什么感觉的。

    他与母妃的感情本就不深,再加上母家那一连串的骚操作,导致他对勋贵一脉都很是不喜,更何况作为皇太后,本就是有资格修建陵寝的。

    不入地宫也好,至少不用看着父皇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反倒衬托的她是个外人。

    这个遗诏一出,首先松口气的便是寿康宫中从民间采选入宫的太答应们,她们自从入宫后就只承宠了几次,太上皇就去了赤水行宫休养去了,哪里能有孩子?

    本以为太上皇没了,她们也要跟着殉葬,却不想太上皇竟单独提了一嘴,叫她们不许殉葬。

    甭管是因为太上皇看不上她们,还是不想妄造杀孽,总归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哪怕等孝期一过,她们便要前去皇觉寺出家,为皇家祈福。

    至少还活着……对于她们来说,苦也好,乐也好,只要活着就好。

    与她们一同哭泣的,还有后宫那些民间采选入宫的妃嫔,比起寿康宫中劫后余生的太答应们,东西六宫没有孩子的妃嫔们才是真的看见了希望。

    太上皇都不要妃嫔殉葬,皇帝……该是也不会了吧。

    水琮无暇关注后宫妃嫔们的心中想法,他这会儿正召集了工部与户部的两位尚书,到乾清宫来商议修建妃园寝的事宜,当然,还有皇太后的陵墓。

    他自然是明白安王等人的所思所想。

    所以在回到乾清宫的第一时间,便召集了几位兄长:“朕欲修建皇太后陵寝,叫几位太贵妃随葬左右,几位兄长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

    安王等人只觉得太好了!

    当即便跪下叩谢陛下。

    虽然还是集体宿舍,但好歹住进了陵寝,而不是妃园寝,只看地宫的规格就是后陵的规格,至少不用和小妃嫔们挤在一起了。

    至少面子是有了。

    一连串的圣旨颁布下去,好歹给皇太后还有几个王爷的母妃上足了面子,这第一道遗诏才算是摆平了,等到几位太贵妃的梓宫被迁出了地宫,送往沐斋宫停灵后,太上皇的帝陵便彻底封宫。

    告祭上天与先祖后,太上皇的丧仪可算是过了。

    水琮开始了守孝。

    皇帝可以以月代年的守孝,也就是说,正常的父孝三年,皇帝只需要守孝三个月就行了,但水琮自诩孝子,又因为之前侍疾之事被吹嘘了一番孝顺美名,被整个江南府的学子高高的捧了起来。

    所以水琮最终决定,守孝三年。

    得了这个消息的清流一派都很满意。

    三年……

    三年后太子都能选妃了,到时候哪怕再有异母皇子出生,对太子也没什么威胁了。

    太子大婚就说明成了人,可以入朝听政,哪怕日后皇帝起了猜忌之心,想要捧下面的小皇子与太子相争,年岁相差太大一时半会儿也斗不出真火来。

    除非陛下想要复刻当年太上皇摄政之事。

    等太上皇的丧事结束,皇帝开始守孝,他才在朝堂上颁布太上皇的第二份遗诏:“……过继十一皇子水沄为东平郡王嗣子承爵,钦此。”

    这份遗诏刚一颁布,东平老郡王就在大朝会上晕死了过去。

    最后是被侍卫给抬出太极殿的。

    对于东平老郡王的想法,大多数臣子都心知肚明,只是太上皇与当今父子二人态度明确,这些年对四王下手毫不手软,先是北静,再是西宁,这二人是绝嗣,过继无可厚非,南安是自己作死,明明世子位已定,只需老实本分平安过渡,南安郡王的爵位至少还能在邹家手中再保一代,谁曾想却是最惨烈的那个。

    而一直在死亡中不冒头的老实人东平郡王,本来还因为嗣子之事与皇帝有来有往,结果就被太上皇一个遗诏给彻底盖实了。

    清流们还没什么感觉,勋贵们却率先一步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唇亡齿寒。

    水琮不是个喜欢拖拉之人,见东平老郡王晕过去了,也不曾停下宣诏的脚步,第三封遗诏便更加与朝堂之上的百官息息相关。

    “圣人遗诏,自本朝起,再不立异姓王。”

    太上皇的遗诏一折比一折简短。

    尤其这一道,拢共才十四个字,却叫东平老郡王的指望彻底断了。

    从本朝起,哪怕子孙再能干,也是拿不回东平郡王的郡王爵了。

    当初开朝四个异性王,到底在太上皇手中迎来了彻底的终结,也昭示着这天下,终于彻彻底底地属于水家了。

    这诏书颁布后,朝堂中先是寂静,然后随着清流一派的官员率先下跪,整个朝堂的官员们尽数跪了下去。

    勋贵们心下悲凉。

    他们身子矮矮地趴在地上,视线却仿佛已经升入半空,明明眼前只有冰冷的石板地面,却仿佛看见了皇帝眼底的冷漠与无情。

    这一刻……

    聪慧的勋贵们终于开始恐惧了起来。

    为他们曾经的猖狂,为他们曾经仗着太上皇撑腰,而对皇帝的一再逼迫。

    如今他们的靠山没了。

    不仅没了,临死前还摆了他们一道,勋贵们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来自骨髓中的冰冷,一直到出宫的时候,他们都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双腿,是互相掺扶着往外走的。

    而水琮也没叫他们失望,他们前脚刚出了宫,回家还没来得及有所安排,后脚北静郡王水溶就带着护卫营的将士们上了门。

    不过一日功夫,三嫔的娘家便尽数被抄了家。

    男丁入狱,妇人则被关押在城东的镇国寺下面一处庄子上。

    那个庄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镇国寺的和尚也轻易不会过来,着实是个关押人的好地方,再加上护卫营的将士们在外围围了一圈,在将士们的外围,还围着一圈武僧,安保可谓相当的到位。

    这样的动荡,一直持续了将近十日,京城里的氛围才稍微好了些。

    十日后。

    贾赦穿着布衣,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从偏门进了荣国府,也顾不上换衣裳,便直接进了荣庆堂。

    “如何了?”

    贾母满心都是慌乱,连声音都很是紧绷。

    这次她是真的吓坏了。

    圣心难测,皇帝的雷霆之怒叫整个荣国府都噤若寒蝉,尤其在得知治国公府、修国公府、和齐国公府尽数被抄了家后,荣国公府就更慌了。

    宁国府自从贾珍父子废了后,就再没冒过头,空有爵位却无人继承,如今只剩下一个贾蔷撑门立户,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贾母有心盘算宁国府的爵位,便一直给远在姑苏的贾敏写信,希望这个女儿能够给予支持,只是不知为何,那书信一去不复返,都连续四封了,贾敏一直没有回信。

    贾母没收到信也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碰到国孝,她便想着徐徐图之。

    谁曾想,这一徐徐图之,就得知了三个国公府被抄家的消息。

    荣国府这些年虽是落魄,可早年也是辉煌过的,族人作乱自然不在少数,贾母听到消息后便病倒了,可这次病倒了她却不敢声张,只敢叫贾赦偷偷地去打听。

    如今贾赦打听回来了,得到的消息却叫她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竟都没了?”

    “没了,且那些罪行……族人也都有,咱们家怕是也难逃。”

    贾赦的头发都白了,整个人的背脊佝偻的不像话。

    他纨绔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事情,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失去爵位的一日,更没想过自己会有成为阶下囚的一日。

    这时候,他又不由感叹起自己的先见之明了。

    甭管日后荣国府是个怎样的下场,至少贾琏他送出去了,哪怕丢了爵位,就凭贾琏这些年在庆阳府的经营,日后成婚生子怕是不难。

    而且庆阳府日后是庆阳公主的地盘,而外甥女又是庆阳公主的伴读。

    哪怕为着这点儿香火情,庆阳公主也是会看顾几分的。

    “如今唯一能独善其身的,怕是就只有石家祖孙了。”贾赦苦笑,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

    缮国公府男丁尽亡,只留下一堆孤寡的祖孙,当初石氏族人欺辱他们,石老太太一气之下入宫求了先帝,只带着爵位与孙子石光珠重开族谱,彻底与族中分宗了。

    当初所有人都嘲笑石老太太自掘坟墓,谁能想到,今时今日,没了族人拖后腿的缮国公府,竟成了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家呢?

    “冤孽啊。”

    贾母猛然闭上眼睛,泪水骤然滑落。

    多年筹谋,至今却一事无成。

    她指望二房贾政能够官途坦荡,所以对家偏袒,可偏偏贾政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假斯文,多年来为官毫无寸尽,最后更是被蠢夫人连累的没了官身,她指望贾宝玉能够钟灵毓秀,如同口中含着的那块玉一般,成为个有大造化的孙子,却不想他无心仕途,只想着风花雪月。

    她指望元春入宫为妃,得陛下宠爱,生下龙子提携家族,可贾元春用了家中十几万两的银子,到现在却还只是个微末的答应,根本就不受宠爱,她指望亲生女儿贾敏能够把持林如海,能够扶持贾家,可如今却和贾敏断了联系,连女儿是死是活的都不知道。

    贾母如何不心酸?

    又如何不难受?

    她捂着胸口直直地倒下去,脸色灰白青紫一片,贾赦吓得赶忙一把抱住自家母亲,慌乱无比的喊道:“快去请大夫。”

    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请‘太医’的底气。

    与此同时。

    皇宫里,阿沅手里正捧着当初那道在太上皇梓宫前颁布的遗诏,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着,指着最后那段文字问道:“这一段可是陛下私下添加的?”

    水琮见她指着的是那段‘民间采选之妃妾不必殉之’,笑着点点头:“梓潼当真聪慧万分。”

    第158章 红楼158 贾赦看了,急在心里。

    阿沅好似羞赧地掩嘴轻笑。

    水琮揽着阿沅靠在靠枕上,看着遗诏的眼神有些轻慢:“父皇想来早已忘却了那些妃嫔,哪里想的起来她们的生死,朕不过是……”水琮垂眸看向怀中的女人:“这才多添了一笔。”

    听到这番话,阿沅抱着他的腰的手,便愈发收紧了几分:“臣妾知晓,陛下都是为了臣妾。”

    因为她出身民间,水琮对民间出身的妃嫔便得有所表态,若此次太上皇薨逝,民间妃嫔还需殉葬,未免叫天下百姓看轻了她这个出身民间的皇后。

    自去年封后大典之后,水琮在民间的名声就是极好的。

    不仅比太上皇要好,甚至比前几代的帝王都要好,老百姓们都说陛下是仁善的皇帝,是将天下百姓当自己子民的好皇帝。

    对于老百姓们来说,皇帝愿意将一个民间出身的妃嫔册封为皇后,就体现出了他亲民的一面。

    “陛下虽然只是随意多添了一笔,却是拯救了许多可怜女子的性命,陛下……”阿沅的眼圈微红,泪盈于睫,看着水琮的眼神里满是真切的感动。

    太上皇对那些民间妃嫔没什么感情,甚至还有人从进宫起就未曾招寝过。

    毕竟当初民间大选时,太上皇的年岁也不小了,再加上他本身就罹患残疾,性情也比较古怪,又有宠妃甄氏,后来最美貌最优秀的储氏又很快有了身孕,他对其他秀女也就更没什么兴趣了。

    这些妃嫔就算殉葬也不会被葬入地宫,而是在帝陵周围随葬。

    所以太上皇临死之前压根就没想起来这群女人。

    他临终之前……最在乎的是与元后还有义忠一家三口的团圆,最放心不下的是朝政,害怕清流一派一家独大,重蹈当年勋贵独大的覆辙,叮嘱的最多的则是后宫子嗣问题,要求水琮要雨露均沾,不能独宠一人。

    太上皇向来不爱关注水琮的后宫。

    只是林氏入宫十多年,这后宫的皇子竟全都出自林氏的肚子。

    便是当年他宠爱宸妃之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哪怕后来他真心喜爱元后,与元后感情最笃的时候,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庸王也是顺利出生。

    哪里就想水琮这般,喜欢林氏,就只守着林氏过日子,竟空置六宫,视六宫为无物呢?

    然而……

    太上皇怎么都不会想到,水琮一个堂堂天子,竟也会阳奉阴违。

    他留下的又岂止三道遗诏?

    水琮抱着阿沅,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如云雾一般柔软浓密的长发,鼻尖嗅到的,是多年未曾变过的幽香,叫他安心无比。

    阿沅吸了吸鼻子,看着水琮满眼都是感激。

    “陛下……”

    水琮不由失笑:“你又为何这般作态?”

    “臣妾只是……”阿沅哽咽了一声,赶忙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平复了心绪才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水琮:“臣妾只是觉得陛下待臣妾越发好了,倒是叫臣妾时常惶恐,不知该如何对陛下更好。”

    水琮看着这样的阿沅,心下再一次觉得太上皇当真是想多了。

    林氏自入宫起便一直本分,从不过问前朝事,也从不为娘家谋差事,甚至早早跟他言明娘家父亲是个耳根软的,被商户出身的继母把持着,决不能委以重任。

    也正因为林氏这般‘懂事’,他才会为她考虑那么多,甚至早早联系林如海,将林氏兄妹二人给过继了出去,不叫阿沅有‘后顾之忧’。

    “那便好好养着身子,长长久久的陪着朕,日后再给朕添上几个儿女,便尽够了。”水琮捏着她的下巴去亲她的耳垂,外头天还亮着,不好太过分。

    阿沅耳根骤然一烫,不自觉地染上了粉:“如今还在孝期呢,陛下说什么浑话?”

    “那便过了孝期再说。”

    水琮笑了起来:“朕还年轻,等得起。”

    阿沅坐直了身子背过身去,手却顺势将帕子往水琮怀里一扔:“这青天白日的,陛下当真越说越不像话了,膳房里炖了燕窝,陛下守孝不食荤腥,最近瞧着都有些瘦了。”

    “不妨事,虽然食素,御膳房却是用了心的。”

    况且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吃荤,只不过御膳房那边没有食荤的记录罢了。

    阿沅却还是一脸心疼的样子。

    她这般满心满眼只有他的模样,叫水琮十分受用,越发觉得太上皇危言耸听,或许清流一派日后会有做大的风险,但皇后待他却是极真心的,哪怕是几个孩子都比不上。

    水琮不愿将阿沅想的太坏,他沉迷于这种‘普通’的家庭氛围中。

    许是他从未享受过,便越发急切的想拥有。

    阿沅也愿意为他营造出这样的一个氛围,所以到了傍晚的时候,又叫几个孩子到了坤宁宫,陪着他们内心敏感的老父亲用完膳。

    水圣册封太子后,身上的常服就换成了太子制式,与下面的双胞胎差距便出来了。

    若是异母兄弟,如今肯定就生疏了。

    可他们是同胞兄弟,又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感情深厚的很,等用完了晚膳,水圣便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坤宁宫前头的广场上玩老鹰捉小鸡。

    水圣当老鹰,庆阳当母鸡妈妈,身后跟着俩小鸡崽子,还有几个小太监尾随在后面,最前头那个不敢扯皇子的腰带,便紧盯着三皇子的后背,一旦他动了,他就瞬间跟上,倒是他背后坠着四五个小太监,看起来队伍更庞大些。

    水圣必须要将几个小太监全都捉住了,才能去捉俩弟弟。

    庆阳十分灵活,张开双臂,将两个弟弟牢牢的,两小只的小短腿也是倒腾的极快,丝毫不肯落下队伍,水塱一边尖叫一边高声喊道:“谁能躲过大皇兄的魔爪,本王重重有赏!”

    小太监们一听说有赏,顿时步伐更加轻快了。

    孩子们玩的开心,笑闹声都传入到了室内。

    阿沅推开悬窗朝外张望,水琮歪在她身边,目光也顺着空隙看去,就看见水圣脸上那遮掩不住的兴奋,凝目看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圣儿平常瞧着稳重,此时看了方才觉得,还是个孩子呢。”

    “他也才十岁出头,哪里算得上稳重,孩子心性罢了。”

    “孩子心性才是对的,父母关爱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水琮看起来很高兴,显然他看见这样的太子是极高兴的:“朕自小就没孩子心性过,难道是朕不愿么?”

    “无非是无人疼爱罢了。”

    如今水琮也愿意与阿沅说几句看似交心的话。

    “臣妾啊……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康健的长大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她不懂,也不会懂。

    水琮看了一会儿,突然兴起,招呼来小宫女为他穿上靴子,竟也出去陪着孩子们一块儿玩了,只不过这次换成他当老鹰,水圣和庆阳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护着后面的小鸡崽子们。

    有了父皇的加入,双胞胎的笑声就更尖锐了。

    庆阳和水圣不愧是龙凤胎,仿佛天然就有默契,一左一右的护着双胞胎,时不时地露出一点儿破绽,引诱着水琮去追,等水琮真出手了,又会赶紧往后缩,另一个人又会冒头。

    就这样僵持着。

    两方瞧着面色都挺游刃有余,似乎都在和对方闹着玩,可脚下的步伐却是有来有往。

    一时间谁都拿对方没办法。

    阿沅依旧伏在悬窗上,目光淡淡地看着下面你来我往的父与子,一时间,好似穿越了岁月的长河,看见了许多年后的他们。

    只是那时候他们的脸上该是没有这样真心的笑容了吧。

    “娘娘……”金姑姑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后,轻声呼唤了一声。

    “先皇绝不可能只字不提关于本宫的事,陛下既然能篡改遗诏,就说明遗诏这事儿有猫腻,还是得查查有没有被藏起来的遗诏……”

    三道遗诏中竟有两道与勋贵有关?

    阿沅可不信。

    她更倾向于其中一道是有关于自己的,只不过被‘换了’而已,至于换成了什么?自然是现在陛下还很痛恨的‘勋贵’身上了。

    “若真的有的话,陛下可能已经将那遗诏给毁掉了。”金姑姑提出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可能。

    阿沅摇摇头:“不会的。”

    她不相信。

    或许水琮会将那道遗诏给毁掉,但阿沅不会赌。

    难保日后太子势大,水琮又将这份遗诏搬出来作为打击她与太子的工具,她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若她的儿子不能登基,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废了?

    金姑姑叹息一声:“奴婢明白,会想办法探查的。”

    “不着急。”

    阿沅的目光又头像那边玩闹的正开心的父子几人:“总归现在圣儿还是个孩子,陛下不会防备太过。”

    “可是……太子殿下也不小了。”

    哪怕自家娘娘嘴上说着十岁出头,可实际上,太子殿下已经是能入朝听政的年纪了。

    “只要陛下觉得太子小就够了。”

    水琮一天觉得太子是个孩子,不是个具有威胁的‘政敌’,那么太子就会安全一天,更何况,这么多年的父子感情培养下来,都付出了真心,又哪里会像太上皇那样‘冷静’呢?

    说到底,当年义忠亲王之所以会谋反,也不过是太上皇率先起了猜忌之心罢了。

    没有母亲在后宫筹谋,义忠亲王当太子的时候,也是如履薄冰,以至于太上皇对他稍微冷淡一些,义忠亲王就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太子却不同,他有母亲为他筹谋。

    他的母亲会编织出一张亲情的大网,将缺爱的皇帝牢牢的拢在其中,一旦某日皇帝清醒了过来,想要挣脱,这张大网会瞬间化作尖锐的武器,将他彻底绞杀。

    三道遗诏宣布完了。

    勋贵很快被处理,枝繁叶茂的家族轰然倒塌,带起了一连串的连锁效应,这些日子京城的牙行忙坏了,粗使的婆子小厮到处都是,连价钱都比往常便宜了许多,又因为是罪臣家里出来的,京城的官员都怕犯忌讳不愿意买,牙行还得想办法将他们运到南边去卖。

    比起这些婆子小厮,丫鬟们就更惨了,她们基本不会被送去牙行,而是都被送去验身。

    若是被主子破了身的基本都被送去牙行,牙行卖去的地方也多是些脏地儿,这些没过明路就被破身的丫鬟是没人敢要的,就怕性子不改,到了新得主人家再做些下作事。

    若是没破身,年岁又合适就会被送去边疆,那便军屯多,单身将士多,这些丫鬟大多是送去那边配军,有造化的,能陪着男人一步步往上爬,日后也有可能做个官太太,可若是那命薄的,二嫁三嫁都是寻常。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个国公府邸混在其中,悄悄将家中过半的下人都给卖了。

    还不是一个一个的卖,而是一家一家的卖。

    邢夫人数着手中银子,嘴角愈发的上扬,旁边贾玥正捏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可可爱爱的一个小人儿比起以前那副无人教养的模样,倒是看起来知礼了许多。

    贾赦歪在旁边的榻上躺着。

    老太太这次病来的气势汹汹,偏偏又碰上国丧,连个太医都请不到,最后还是远在江南的林如海送了个名医过来,才算是稳住了老太太的病情。

    可纵然如此,老太太也是眼歪嘴斜的,彻底的起不来身了。

    作为孝子,贾赦与贾政两个人日日都去侍疾,只不过前者是真心的,后者就有心眼多了,最近话里话外打听老太太私库的消息,就连大丫鬟鸳鸯都被骚扰了好几次。

    贾赦看了,急在心里。

    他就怕鸳鸯被二房笼络了过去,心里边便有些意动,想要纳鸳鸯做妾。

    奈何鸳鸯是个烈性的,不想跟着大老爷做小,如今正艰难躲避着。

    大老爷心气儿不顺,今日干脆就没去荣庆堂,而是报了病,歪在榻上哼哼唧唧地装病呢,邢夫人自从得了掌家权,对贾赦也就没那么看重了。

    这些日子,她将家中伺候的下人卖掉了一半,大把的银子入了手,心情简直美滋滋。

    至于大老爷纳美不成心里郁闷。

    管她的!

    老太太私库里那点儿东西,她早晚有一天得捞到自己手里来。

    第159章 红楼159 这次宫宴为的便是公主就封……

    邢夫人野心勃勃,鸳鸯四处躲闪。

    贾政自从没了官身,又被王夫人将家底子都给败光了后,便一直想要得到老太太的私库。

    哪怕老太太明确表示,日后私库里的东西都是留给宝玉的,贾政也还是不死心,给宝玉和给他能一样么?贾宝玉就是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废物,他是能撑门立户,还是能出仕为官?

    王夫人自从那个深夜被带走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到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贾政想着,大约是没命的多。

    这些日子二房一直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太太,导致贾政想要插手管家权都没资格,赵姨娘倒是蠢蠢欲动,二房没了太太,自然该是她当家,这些日子她一直趾高气昂的,甚至想将贾宝玉隔壁的园子收拾出来给贾环住,更是蠢蠢欲动,想叫贾探春住进贾元春原来的那个院子里。

    在她看来,二房没了太太,就该她来当太太才是。

    况且,她跟贾政的感情本就好,老爷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笑的才是最开心的,就连贾环这些日子跟着老爷读书,瞧着也上进了,读书写字作诗什么的,老爷虽有不满意,却也知道贾环是基础太差,如今能这样已经是拼命努力的结果了。

    如此……

    倒显得贾宝玉愈发的不好了。

    比起贾环的处境,贾宝玉本该更加优秀才是,可偏偏他有天赋却不肯努力,这才是叫贾政最恨铁不成钢的原因。

    可惜,赵姨娘自诩与贾政感情深厚,却不知晓贾政已经考虑续娶了,如今只需要弄明白王夫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一旦确认她的死讯,他就可以立即着手相看了。

    当然,贾政也是想要鸳鸯的。

    比起贾赦,贾政才是更迫切的那个,不过他更会装,他不想贾赦那急色的,有了想法就急吼吼地跑去找老太太,要她将鸳鸯给了他,惹得老太太本就病重的身子更加衰败了几分。

    他暗戳戳地找到鸳鸯:“……老爷我是心悦你得,只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到时候老爷我明媒正娶娶你做当家太太。”

    鸳鸯自然不信:“二老爷这话好没道理,二太太如今一直没有个信儿传回来,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想来还好好的呢。”

    提起王夫人,贾政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他只恨不得王氏去死!

    “哎,老爷与太太二十多年夫妻,自是指望她能好好的,可她胆大包天,当初牵扯……”贾政说到这里就哽咽了,摆摆手:“此事不提。”

    他吸了口气,似乎平复心情,才又开了口:“如今二房没有个当家太太,着实家不成家。”

    鸳鸯不说话了。

    对于贾政的这个说法她是赞同的,赵姨娘最近闹得着实不像话了些,也就是如今京城人人自危,生怕皇帝老儿的铡刀落到自己脑袋上来,这才没空看荣国府的笑话,否则这没规矩的,早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但是,她赞同不代表她就同意这件事。

    毕竟二老爷年纪着实有些太大了,她也只比宝玉大了两三岁,哪里就愿意嫁给可以给自己当爹的二老爷呢?况且,她只不过是个奴婢,根本没资格跟了二老爷做太太。

    倒不如好好服侍老太太,日后凭借着这点儿情分,能得个恩典嫁出去做正头娘子。

    回去的路上,鸳鸯看着腰间挂着的私库钥匙,幽幽地叹了口气:“当真是冤孽。”

    若没这个冤孽,想来也就没这么多觊觎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京城的风都变得平和了,那几个被抄家的勋贵们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其它小勋贵们战战兢兢了几个月,才发觉好像真的无事了。

    宁荣二府意外的躲过了清算。

    宁国府后继无人,如今偌大的府邸显得萧索且荒凉。

    贾蓉被废了身子,直接就没有成婚,只看陛下对四王的处理方式,想来庶出与过继都是不会批复请封世子的折子,所以贾蓉干脆就独自一人居住着,甚至连贾蔷都被他置办了个三进的院子,给了两万两分了出去。

    他自己青灯一盏,佛经一卷,倒是与他爷爷一般,走上了出家的道路。

    只不过贾敬是个住在道观的假道士,贾蓉是个住在国公府的真和尚。

    荣国府乱中有序,贾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贾母捏着私库不肯松手,就怕自己还没死呢,留给贾宝玉的东西就被败光了。

    可邢夫人是谁?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铁公鸡!

    你老太太不肯拿钱?那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先是卖掉了家中大半的下人,然后便是从各位小姐少爷身边将除了贴身伺候的那个,其它的尽数全都卖去了牙行,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卖人的时候全都卖的死契,也就是说,牙行想将她们卖到什么脏地方都无所谓,只要银钱给到位就行。

    其中就有贾宝玉身边的丫鬟。

    当真是除了袭人,其他人尽数都卖掉了。

    其中就有一个晴雯,不过她也是好运道,恰好碰上了香菱给绣房挑人,晴雯因长得貌美,被牙行好生养着,打算卖个大价钱,她也知道自己前途不好,见到香菱挑人要会绣活儿的,便立即上前去自荐。

    被牙行嗟磨了一段时日的晴雯,如今早已没有在荣国府中副小姐的待遇,她每日活在恐惧中,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若非本性泼辣,说不得连自荐都不敢。

    于是香菱就把晴雯给买了回去,只留在绣房中做绣娘。

    虽然不许出院子,但好歹安定了下来,等香菱坐在了大通铺上,才感觉自己当真是逃出生天了。

    邢夫人的动作很大,贾母得知后更是恨的捶床,她的身边只剩下鸳鸯伺候了,她哆哆嗦嗦地叫鸳鸯将邢夫人喊来,邢夫人也是头铁,过来就拉了个凳子坐下,不管老太太怎么咒骂,都是两手一摊:“没钱。”

    “有钱媳妇不知道享受么?媳妇身边如今也只剩下个小红伺候,便是琏儿媳妇身边,也只留了个平儿,难不成那宝玉比我们荣国公的长子长媳还尊贵?”

    “不过是个白身的儿子,一天到晚不知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你——”

    “我怎么了?媳妇我父亲去世前,还是七品官呢,他是因公殉职!”

    邢夫人愣是将‘七品官’喊出了配享太庙的气势来。

    老太太气的差点喷血,但还是晕了过去,邢夫人立即叫小红去将大夫请来,虽然心里慌乱,但面上却是不乱,面对怒目相视的鸳鸯时,她更是冷哼一声:“二老爷求了你做太太你不肯,又把持着钥匙不肯松手,如今瞧着,也怨不得不肯给二老爷做太太,这是瞧上了宝玉了?”

    “大太太你——”鸳鸯骤然被戳破心中旖旎有些恼羞成怒。

    她是喜欢宝玉,却不曾想过做宝二奶奶,她是真的想出去做正头娘子的。

    邢夫人冷哼:“我倒是不介意成全你,毕竟一个白身的平民小子,娶你这样的高门丫鬟,倒也相配的很。”

    鸳鸯被噎的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很快小红带着大夫来了,大夫很快给老太太施针,又开了药方,忙活了一个时辰可算是没事了,邢夫人见人没死就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不过给贾宝玉恢复丫鬟配置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荣国府里虽闹腾,却也没闹出人命来。

    邢夫人对荣国府把控的很严格,精简了人员后,竟渐渐地叫荣国府的篱笆墙扎牢了,等京城的老百姓想要再说嘴几句荣国府的趣事时才发现,他们竟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荣国府闹出什么事了。

    老百姓们悻悻然,最后也只能将这种现象归咎于:“怕是被皇爷给吓破了胆子,如今才老实了。”

    “可不是嘛,我瞧着那贾家旁支的人,如今过得日子还不如咱呢。”

    “……那就不晓得了,那些个人家,谁家家里没有个老存货,也就忽悠忽悠咱们这些穷苦老百姓了。”

    谁都不相信荣国府穷了。

    只有水琮相信。

    经过调查后,他发现荣国府如今是真穷啊,唯一算富裕的就是史老太君的私库了,那里面是她的嫁妆,所以他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荣国府。

    也正因为贫穷,荣国府保住了那一栋五进的敕造大宅子。

    不过……

    等到子孙无爵位可继承的时候,荣国府的宅子还是要收回的。

    水琮现在就在等,看贾蓉什么时候没了,他没了,他就立即将宁国府改城郡主府,赐给曾经的秦可卿,如今的嘉云郡主。

    水琮不抄家荣国府,也给阿沅省了不少麻烦。

    毕竟林如海是荣国府的女婿,一旦荣国府落难,他总要有所表示的,更何况贾敏还在,最后免不得将老太太接回林家赡养。

    如今这样就好,过得算不上好,却有容身之地。

    就这样,京城平静的过了三年。

    皇帝结结实实地为太上皇守了三年孝,这三年宫中都没有一个怀孕的妃嫔,皇帝的日用膳食上面也全是素食,没有荤腥,朝臣们也看的出来,陛下更加清瘦了。

    且这三年里宫中也没举办宴会。

    三年孝期一过,宫里就举办了重阳宫宴。

    而这次宫宴为的便是公主就封之事。

    三年过去,庆阳公主虚岁十五,到了就封的年纪了,水琮便是再不忍,也下了圣旨,叫庆阳公主于明年中秋夜宴之后,前往庆阳府就封。

    为表对公主的看中,水琮给了庆阳整整一年的准备时间。

    第160章 红楼160 正是她的皇兄水圣。

    对于水琮的‘慷慨’,阿沅并没有什么意见。

    实际上从去岁来了初潮起,庆阳便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要提前去封地就封。

    在如今的观念下,来了初潮就证明长大成人,可以成婚生子了,所以庆阳便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大人,可以提前当家做主了。

    奈何水琮实在舍不得,想到庆阳要去就封,甚至难过的半夜坐在床边唉声叹气,吓得阿沅生怕他反悔给庆阳封地的事,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又转移了话题,才将水琮那股子不舍给摁了回去。

    开玩笑!

    留在京城当个足不出户的娇娇公主,哪里比得上到庆阳府自由自在的好呢?

    况且这么多年的培养,庆阳也成不了普通的公主,她们的未来,一定要在一片自由的土壤上才行,否则她一定会很快枯萎掉。

    水琮下了圣旨后回来便找阿沅安慰来了。

    “哎……朕还记得庆阳刚出生的时候呢,如今眨眼的功夫竟就长大了,待明年办了及笄礼,便要就封了,朕这心里着实舍不得。”

    阿沅靠着水琮,也跟着感叹:“臣妾也还记得当年,因着是双生子的缘故,她自出生就比圣儿的身量要小些,若非太医说庆阳身子康健,臣妾恐怕就要夜夜忧心了。”

    “这孩子瞧着小巧,却是个康健的,打小就没怎么生过病,如今更是……”能御马能射箭,莫说比普通闺阁小姐康健,便是一般人家的男子也是比不上的。

    水琮这么一想,愁绪便立时就没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骄傲。

    “出去也好,省的留在京城,日后只能做一普通妇人嫁人生子,反倒误了这一身好本事。”水琮在这方面就很双标了。

    阿沅单纯柔弱如菟丝花,他只觉得熨帖与开心,对女儿却要求她强势霸道一些,甚至是个跋扈性子,他也能兜得住,更不觉得自己的公主得留在后宅相夫教子,他更希望他的公主过得肆意开心。

    “瞧陛下这话说的,难不成咱们庆阳一辈子不嫁人做老姑娘才好?”阿沅故作不满地拍了拍水琮的手背,略微用力,却不疼。

    恰到好处的嗔怪。

    水琮被拍的笑了起来,大手一揽,将她揽进了怀中:“不嫁人有什么不好?日后养几个面首便是,庆阳是朕最宠爱的公主,难道非得去受气?”

    可见水琮也是明白的,如今这天底下的婚姻,女子多是受气的。

    “面首?”

    阿沅的耳根陡然就红了,捂着脸颊睨了水琮一眼:“陛下当真是越说越离谱,哪有,哪有当爹的要女儿去找面首的?”

    水琮贴着她的耳根亲了亲,笑的愈发开怀。

    他只当阿沅是不好意思,却没发觉,从始至终阿沅都未曾反驳过让庆阳找面首这一说,只不过作为一个十几岁就入宫,又被皇帝保护的很好的‘单纯’皇后,她的这番表现才是应该的。

    庆阳完全不晓得自家父皇对自己‘寄予厚望’。

    她如今正忙着撺掇小伙伴们跟自己‘私奔’。

    ‘私奔者一号’史湘云在听闻庆阳想要带她一块儿去庆阳府后,甚至都没询问过自家爹娘,直接就点头答应了:“殿下,我要去的。”

    史湘云急切地表态:“若公主去了庆阳府我不曾去的话,家中叔叔婶子定会催着老爷太太为我相看人家,您是不知晓,前些时候二婶娘还跑来说什么安王殿下的三子与我年岁相仿,又年少有为,着实是个良配呢。”

    说着,她不屑地撇撇嘴:“便是再怎么是个良配,我也不稀罕。”

    “安王伯家的三堂兄?”

    庆阳闻言仰起头开始思索这个三堂兄是何许人也。

    因着宗室子弟太多,平常轻易也见不到面,顶多在宫宴时遥遥看一眼,所以庆阳一时间竟有些对不上面容,好在安王一脉算得上亲近,这些年又因为安王驻守边疆,水琮对安王府便多有照顾,庆阳最后还真想起来这个三堂兄长得什么样。

    “嗯……三堂兄确实一表人才。”她说了句公道话。

    安王的几个嫡子都很像安王,皆是俊美高大那一款,而安王的面容也像极了当年的宸妃,当年能得盛宠便可知宸妃容颜之盛。

    且安王的几个儿子各个都习武……

    史湘云闻言睁大了双眼,满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庆阳:“他,他,他便是再好也不行,公主你可不能丢下我,我是定要跟着你去庆阳府的。”

    庆阳见她是真的急了,顿时拍着膝盖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好啦,本宫定是不会将你丢下的,只是你也得回去征求了侯爷意见才是。”

    史湘云这才放下心来。

    她拍拍胸口:“那便好,待这个月休沐我便家去一趟,定会叫老爷允了我。”

    “你信心倒是挺足,保龄侯如今得父皇重用,你又是他唯一的女儿,想来该是舍不得你离了他去庆阳府那么远的地方才是。”庆阳歪着身子托着腮,明明该是很没规矩的坐姿,偏她做起来,便是一副慵懒肆意的模样。

    史湘云坐在圆凳上,身子也是歪着靠在月牙桌上。

    月牙桌靠墙放着一盆碗莲,这会儿只零星的叶子飘在上面,并未开花。

    “正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女儿,老爷才舍不得驳了我去。”

    况且:“老爷身子也不大好,再过个几年致仕了,也可去庆阳府养老去,到时候我定会好好孝顺他们二老,才不会叫他们忧心呢。”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

    保龄侯确实早有想法,也跟庆阳通过气儿,透露出日后想去庆阳府的意思。

    今日庆阳也只是为了确定史湘云的想法罢了。

    万一保龄侯夫妇想的好好的,结果史湘云不肯离开京城,那岂不是白计划了?

    好在如今看史湘云的态度,显然是她多虑了。

    不过,史湘云搞定了,另一个就有些难了。

    庆阳回过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黛玉:“你呢?林姐姐,你是回姑苏还是跟本宫一同去庆阳府?”

    “我……”

    林黛玉踌躇。

    私心里她也是想跟着公主一同去庆阳府的,只是……只是她还有父母亲人在姑苏,她已经许多年未曾跟母亲在一起了,她既思念她,又觉得她很陌生。

    一时间竟有些为难起来。

    “距离本宫就封还有一年的时间,不若林姐姐回一趟姑苏?”

    庆阳手指轻轻捻着折扇的扇坠儿,语气若有所思:“你亲自问问舅父与舅母是怎么想的?”

    林黛玉闻言不由诧异地看向庆阳:“能回姑苏么?”

    “自然。”

    庆阳猛地坐直身子,起身凑到林黛玉身边贴着她坐下:“只不过……”

    她凑到林黛玉耳畔,小声嘀咕了一句。

    林黛玉的眼睛便睁的更大了,显然被庆阳的提议给震惊到了,随即便是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公主,这不行的。”

    “这有什么不行的,咱们告诉皇兄就行。”

    庆阳蠢蠢欲动:“皇兄会给咱们安排好一切的。”

    她可还从来没出过宫呢!

    而且……

    她也想去亲眼瞧瞧母后长大的地方,日后她去了庆阳府,想要再去姑苏可就不能了,这辈子……无诏就不能出庆阳府了。

    “可若是陛下知道了,会给太子殿下带来麻烦的吧。”

    说实话,林黛玉也有点儿蠢蠢欲动了。

    “麻烦就麻烦吧,做兄长的总要为妹妹收拾烂摊子的,我这妹妹已经够安分了。”庆阳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她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她也知道如今太子年岁渐大,偶有朝臣上书请求太子出阁听政,只不过父皇一直觉得皇兄年级还小,所以要求他继续东宫读书,只是人心易变,如今的父皇或许是真心疼爱,难保日后这份疼爱就变成了忌惮。

    所以……

    有的时候,自家皇兄可以不必那么完美。

    偶尔的幼稚示弱反而是一件好事。

    “哎……”皇兄还是太年幼了啊。

    如今勋贵势弱,清流一派日渐壮大,若在位的陛下年岁太小的话,很容易被这群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选出来的官员们把持住。

    这绝对不是庆阳想看见的。

    所以父皇必须要好好的才行。

    庆阳是个行动派,有了想法就要干,她直接就去了东宫,比起双胞胎那个怂胆子,她胆子可就大多了,到了东宫也不憱,得知太子还在上学便在小花园里逛了起来。

    如今东宫里还没有太子妃,正院一直都是秋雨在管。

    得知公主来了,秋雨立即亲自上前服侍,庆阳见到秋雨也很高兴,当即便说起了秋燕:“……她如今已经对佛堂里的摆设了若指掌了,轻易不会碰撞,不过母后还是怕她受伤,特意调了个小宫女伺候她,如今旁人见了也能称呼一声‘秋燕姑姑’了。”

    秋雨得知妹妹过得好,心里比什么时候都高兴。

    她连连点头:“好好,娘娘恩德,才叫秋燕有了如今的容身之处,只是奴婢身在东宫,不好随意去坤宁宫给娘娘磕头。”

    “秋雨姑姑伺候好皇兄便是了。”

    庆阳与秋雨说了两句话,就听见花园口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清俊少年走了进来,只见他头戴金冠,身上穿着太子常服。

    正是她的皇兄水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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