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带着大皇子以及一众宗室子弟出去打猎了。
大公主带着伴读以及挂件卫若兰也出去打猎了。
只留下一群‘骑射不佳’的文官老大人吟诗作赋,当然,还有便是一些‘只通文墨’的官家子弟读书人,只是他们的脸色不大好看,毕竟平时四书五经读多了,身子骨着实算不上好,如今也只能‘望马兴叹’了。
“犹记当年开朝之时,讲究个‘君子六艺’,读书人文笔犀利者有之,愚钝者亦有之,只不过言语辩驳不过,还能略懂一些拳脚,再看看如今……”
年轻官员歪靠在椅背,青色官服穿在他身上,愈发将他衬托的唇红齿白,此刻正满面笑容地跟身边的徐大人说着什么,哪怕徐大人黑着一张脸,满脸写着‘莫挨老子’,年轻官员依旧一副没看见的模样。
仿佛不知道自己多讨人嫌。
由于刚刚被怼了一番,徐大人原本发誓再也不跟身边这厮说话,奈何这厮说话太气人,他到底忍不住地开了口:“君子六艺确实应当,只十年寒窗,多少科员自百姓中而来,家境也就那样,又该从哪里习得君子六艺呢?”徐大人看着年轻官员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小少爷:“你所说的那些,不过是勋贵子弟少年该修行之事,普通科员还是该多多读书,方能在科举中谋得名次。”
这话……也不能算错。
但年轻官员却是一摊手:“此事徐大人与下官说也无用啊。”
“只看陛下今日所为,便该知晓,陛下还是更倚重那些六艺皆全的人,你再看看我等,只因骑射不佳,不就少得了个亲近陛下的机会么?”
年轻官员说此话时倒没有什么不平之色,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倒是徐大人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他也不会骑马,年幼家贫,能读书考科举还是因为年少展露聪慧,又勤勉好学,方才得了祖父首肯,叫全家五房叔伯日夜做工种地供他读书的缘故,后来考上了秀才,才得了全族供养,才有了如今的官身。
不过,他不会骑马,但他可以培养他的儿子孙子啊!
尤其是他的孙子,才八岁,正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还有族里那些有天赋的小子,也能挑选一番来修习君子六艺,等到日后大皇子……那岂不是更能叫大皇子满意?
几句话的功夫,徐大人就被旁边的小年轻给忽悠瘸了。
甚至连后面的记录官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小年轻则是捏了捏自己官袍的袖脚,很有些得意地笑了,等到清流一派尽数都是文武双全的好儿郎,而勋贵们早已如同被蛀虫蛀空的腐木,再不能对陛下有丝毫掣肘了。
水琮带着宝贝大儿子在草场上疾驰。
一群侍卫从四面八方将猎物驱赶到中央,以方便水琮与水圣打猎。
首先出现的便是最重要的首鹿。
这一头鹿无人敢抢,最终被水琮猎中了,箭矢从眼中穿过,左眼进,有眼出,皮毛上一丝伤痕都没有,一群人高声为水琮喝彩。
水琮理所当然的受了。
没错,虽然猎物是被驱赶来的,但那一箭确确实实是他射的,尤其那鹿还在高速奔跑中,所以他确实箭术很好。
他高兴地收了弓箭,拎着缰绳回头看水圣:“圣儿,接下来便看你得了。”
“是,父皇。”
水圣眼底满是兴奋。
他自小便泡了不少打磨筋骨的汤药,还吃了不少周老太医研制的健体丸子,又日更不辍的练武,他自觉武艺高强,比起成年男子也不差,如今到了检验的时候了,他野心勃勃地想要打一头老虎,到时候剥了虎皮给父皇当脚垫。
水琮的马儿步伐渐缓,水圣则是带着一群侍卫,还有他的那群伴读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水琮见水圣跑远了,才带着人去打狐狸去了。
既然说了要给爱妃猎了狐狸做狐裘,那他就不会食言。
水圣满心满眼都是猎老虎,当然,半道上的其他猎物他也没放过,什么兔子啊,鹿的,不多时,那些伴读的马上就挂了不少猎物。
他们自己猎的,加上大皇子的猎物,这一群人的收获满满,走到哪里都是血腥气爆棚。
许是水圣猎虎的想法太强烈,亦或者是血腥气太大,竟真的将老虎给引来了。
伴读都是半大小子,骤然看见老虎,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发白,但好在理智还在,虽然害怕,却还是警惕地围在了水圣周围不远处。
侍卫们看见老虎也是严阵以待,从四面八方环绕着与老虎周旋,而水圣则是换了把长弓,这一弯弓威力极大,便是军中战士也不过堪堪拉开一回,便再无二回之力,可水圣却是满脸肃穆的搭上一根铁木为箭杆的粗箭,对着老虎的方向,轻轻巧巧地拉成了满弓。
随着侍卫的周旋,猛虎似乎有些昏了头,行动略迟钝了一瞬。
水圣便抓住这个机会,箭矢猛然而出,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便见那只猛虎怒吼一声,轰然到底,霎时间,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老虎,侍卫们说中的弓箭也未曾放松,一直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老虎都没有动静。
一个胆大的侍卫上前去查看。
“大殿下,猛虎已没了气息。”
随着这一声,所有人才发出了激动地欢呼声。
这欢呼声不仅吸引到了不远处的水琮,还吸引到了带着伴读出来打猎的庆阳。
两个队伍从两个方向而来,紧接着,大家伙儿都看见中间倒下的猛虎,周围一片哗然,皆用诧异到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水圣。
只有庆阳欢呼一声:“天啊,皇兄,你竟猎了头老虎!”
这一声过后,所有人才再次欢呼了起来。
水琮看向水圣的眼神简直不能更满意。
等到回了营地下了马,水琮忍不住地拍拍水圣的背脊,满是赞叹地说道:“朕之麒麟儿。”
庆阳也是不甘示弱,拎着自己的猎物询问水琮:“那父皇儿臣呢?儿臣也猎了不少猎物呢。”
“庆阳也不错,朕的公主骁勇无比。”
庆阳虽不曾猎到老虎,但也猎了不少猎物,其中就把一窝野猪一锅端了,这野猪本不该出现在猎场,可也不知怎的,庆阳就偏偏碰到了,还有老有小的,庆阳干脆全给灭了。
其它的便是兔子,狐狸,还有鹿……
只有‘首鹿’有特殊意义,后面的鹿便是谁都可以猎的,也没人因为猎鹿的事儿来说嘴。
得了个‘骁勇’评价,庆阳可高兴坏了,当即拉着卫若兰开始作诗,偏偏她的诗才连史湘云都不如,大多诗句都是口水诗,记得卫若兰龇牙咧嘴的。
庆阳都开始作诗了,林黛玉和史湘云自然不甘落后,也跟着作了几首诗。
听到林黛玉的诗后,卫若兰那颗憋闷的心可算是松开了。
记录完了还不忘擦擦汗,收了纸笔,回了自己住的小院梳洗一番,沐浴的时候都忍不住地唱曲儿,不说别的,今儿个他玩的可真是开心极了。
谁愿意跟那些老学究在一起坐在棚子下面,记录着那些冗长又枯燥的赋文呢?
他反正是不愿意。
跟着公主去跑马多好呀……
若是能得了公主青眼,日后跟公主一起去到庆阳府,在公主府谋个差事,不比在京城好?他早就向往自家兄长能够天南地北的跑了,只是他需要陪伴着母亲,所以不能轻易出门。
只希望母亲能养好了身子,日后他带着母亲一起去庆阳府,据说那边女子地位高,日后再加上公主封地,想来母亲能在庆阳府过得更自在些。
卫若兰沐个浴的功夫,都将未来生活都给安排好了。
等休整一番后,天也快黑了。
君臣围坐在行宫的主殿内,一行人吃的便是下午狩猎的猎物,众人看着水琮毫不掩饰的将大皇子水圣带在身边,以及对大公主的关怀备至,心中早已心知肚明。
而水琮此次的目的也已经达到,看着下面官员与宗亲的表情,心下也很满意。
围猎十数日,也终于到了要回銮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却有些乱。
阿沅早晨刚起身,就听闻说皇后不大好了。
而且是真的有些不大好,赵太医已经先去了坤宁宫,阿沅得了消息立刻就过去了,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还是金姑姑心疼自家娘娘,临走前去茶水房端了一盘子点心,叫阿沅边走边吃。
也幸亏西六宫没有其他妃嫔住,这才没叫旁人看见这失礼的一幕。
阿沅的脚程不算快,反正路上塞了几块点心填了肚子,等跨入隆福门的时候,肚子已经半饱了,驻足叫金姑姑收拾了一下脸上的妆容,莫叫糕点渣子沾了唇,收拾妥当后便继续疾步匆匆地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里,此时有些混乱。
阿沅进去时,赵太医正跪在踏板上给皇后诊脉,她也不曾打扰,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着,一直等到赵太医诊脉结束了,才微微往前一步,小声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赵太医回头看了眼阿沅,沉默地摇摇头。
他语气很是沉重:“皇后娘娘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脏腑十分虚弱,若心境开阔好生将养也能延长寿命,只是皇后娘娘她……”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皇后入宫后不久娘家就出了事,又牵扯到了玉石案中,皇帝早已对他失望透顶,又怎么可能宠爱于她。
一个不得丈夫喜爱的妻子,一个没有宫权的皇后,一个娘家无靠的出嫁女……
这样的皇后又怎么可能心境开阔的起来,能坚持到现在,还多亏了紫珊给她用了技能,让她沉迷进了虚幻的享受中,无暇理会现实中的苦难,这才叫她又坚持了两年。
否则的话,皇后早两年可能就坚持不住了。
如今……
皇后的身体也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若坚持用药的话,还能维持多少时间?”阿沅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赵太医叹了口气:“这主要得看皇后娘娘想不想活,她若想活,总能再维持个一年半载,若是自己心气儿先散了,也就快了。”
“你去开药吧。”
阿沅挥挥手,叫赵太医先下去了。
她自己却是叫金姑姑端了张凳子,坐在了踏板外面,然后对着紫珊使了个眼色,紫珊点了点头,这才回头轻轻拍了拍皇后的胳膊。
牛继芳缓缓转醒。
她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帐子顶,然后仿佛感受到阿沅的视线,缓缓转头朝帐子外面看去,就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宫装女子坐在不远处,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只一眼,她便认出眼前人是陛下宠爱多年的珍贵妃。
“娘娘您醒了?”紫珊满是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阿沅也是猛然站起身来,很是激动地转身就一边朝外面走一边喊道:“太医,太医,快,皇后娘娘醒了。”
那语气满是欣喜,显然,她也为皇后的醒来而真的高兴。
赵太医刚写完方子就听见寝殿传来呼喊声,忙不迭地拎着药箱就往里面跑,一边跑还一边想着,辛亏今日是他来坤宁宫看诊,若是师父的话,怕是得跑岔气了。
“快,给皇后娘娘看诊。”
赵太医一进门就被引到了床榻边,深呼吸两下后便开始给皇后诊脉,感受到指尖强健了些许的脉搏,便长长地舒了口气,给阿沅解释道:“皇后娘娘苏醒后脉搏比之前昏迷时强健了许多,待稍后煎了药服下,便能脱离险境了。”
“那快去开方拿药吧。”
得了个准信儿,阿沅松了口气。
赵太医立即告退出去开方抓药煎药去了,而阿沅则是走到床前,表演了个喜极而泣:“皇后娘娘,您可总算是醒了,您是不知道,今日可真是把臣妾吓坏了,天刚亮臣妾就无召自来了,还请娘娘恕罪。”
说完,对着牛继芳行了一礼。
牛继芳的神情瞬时变得十分怪异。
其实她与珍贵妃交集并不多,她确实对珍贵妃产生过不好的念头,可皇帝将她保护的太好了,好到她这个皇后想要见一见她,都会被皇帝给驳回,然后亲自到坤宁宫来警告她。
说不定珍贵妃都不知晓,当初她曾为了子嗣,想要害过她。
“是本宫麻烦你了。”
她看着珍贵妃多年来都未曾见一丝苍老的面容,眼神复杂极了。
只有被陛下珍而重之的女子,才会如此无忧无虑。
与她相比,珍贵妃唯一差的也就在家世了,若珍贵妃也是勋贵出身,恐怕早就被陛下捧上皇后之位,而不是如今这般,屈居在贵妃的位置上。
不过……
许是很快就不用烦恼这点儿差距了。
陛下这般宠爱珍贵妃,这么多年来一直独宠着,以至于后宫皇子皆是珍贵妃所生,如今大皇子也该大了,为了大皇子。
想来她这条烂命去了后……
这后位也会被碰到珍贵妃面前了。
真好命啊……
牛继芳眼圈蓦然有些酸涩,心底涌起无尽的羡慕来。
第142章 红楼142 “姑姑瞧着眼生,以前仿佛……
“你怎么来了?”
话方一出口,牛继芳的表情就僵住了,只因为心底那点儿羡慕,尽数化作了嫉妒从语气中体现了出来。
她并不想让珍贵妃见到自己这样丑陋的一面,只想让珍贵妃看见她哪怕缠绵病榻,也依旧是端方贤淑的模样,可到底……还是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暴露了。
所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扭过头去闭了闭眼,讥诮一笑:“是来看本宫的笑话么?”
“皇后娘娘您怎么会这般想?”阿沅一直站在脚踏外,并未往里走一步,面上是关切中带着诧异,双目澄澈,反应不似作伪:“臣妾绝无此心。”
倒显得皇后的这个问话格外突兀似得。
可珍贵妃越是这般,牛继芳的心情就愈是糟糕。
“你问本宫为何?当真是可笑,你珍贵妃独得陛下宠爱,膝下子女四个,更是手握宫权,如此盛宠,又何必假惺惺地来看望本宫这个无子无宠的皇后?”
岂不就是笑话来的?
她的语气堪称恶劣,说出的话更是毫不留情,不仅扎人心扉,更是自伤的很。
“皇后娘娘当真是多虑了,臣妾只是担心娘娘的身体罢了。”
“担心本宫的身体?”
牛继芳骤然回头,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等着眼前娇妍的女人:“你是想来看看本宫到底什么时候死吧!”
“如今大皇子年岁已大,勋贵又在陛下的打击下一蹶不振。”
“再没有人能够阻止陛下立你珍贵妃为后,所以本宫的存在就碍眼了不是么?本宫的存在,不仅阻拦了你成为皇后的路,也成了你和陛下之间的一根刺。”
“你们再恩爱又如何?本宫才是陛下的妻子,是中宫皇后!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此时的牛继芳宛如一个受了惊的刺猬,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浑身都竖着尖刺,不许任何人靠近。
瘦弱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原本没有力气的身体竟也在这样的怨恨之下,不靠外力地坐起了身来,只是随着最后的一个字消失,那一股无力感又涌上心头。
身子一软,就要往后倒去。
阿沅连忙快走两步,踩上踏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替她顺着背,等到她咳嗽声渐渐止住,才拿着两个枕头就塞到了她的背后,将她瘦弱的身体给抵住了,不叫她狼狈地倒下去。
“皇后娘娘您刚醒,如今身子正虚着呢,千万别激动,也千万别发怒。”
“您心中有什么怨愤尽可说与臣妾听,臣妾绝不逃避,定会认真听训。”
这话说的着实气人。
皇后对妃子的怨愤之言,竟还需要妃妾施舍时间来听她抱怨。
虽然珍贵妃话说的认真,态度也很是恭谨,可这些话旁人听来好似没什么毛病,落在牛继芳耳中,却在撩拨着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牛继芳本就不康健,身体也瘦弱,再加上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放纵自己,虽不至于声色犬马,但绝对算不上健康作息。
听戏,喝酒,日夜颠倒的玩乐……
这些都是她这一年多以来做的,当然,她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她只觉得这是一种发泄,发泄着对皇帝的不满,发泄着对这个无情皇家的怨恨。
牛继芳瞪着珍贵妃,只觉得心里憋闷的厉害,原本她有很多话要说,可刚才珍贵妃的一番话,却叫她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撇过头去。
整个寝殿里落针可闻。
阿沅也不着急,见皇后坐稳了,便又走下脚踏,坐在了距离皇后两米远的地方,静静等待着,似乎真的打算聆听皇后的抱怨。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响起。
“皇后娘娘,药煎好了,您快些喝了吧。”
紫珊从送药的小宫女手中接过药碗,走到床边声音轻柔地劝说道:“这是赵太医一早给娘娘开的方子,说是最对娘娘的病症。”
听到紫珊的声音,牛继芳才回过头来,却不想看见紫珊那一双红肿的眼睛,以及那双眼睛里面满满的担忧。
“娘娘……”
紫珊乞求地看着她。
牛继芳不说话,看看紫珊又看看坐在下面的珍贵妃,到底还是伸出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她原本想着,就这样死了算了,何必苟延残喘地活着呢?可刚才珍贵妃的态度太气人了,她便不想死了。
她不仅不能死,还得好好的活着。
只要她这个皇后不死,珍贵妃便永远都是妃妾。
带着这样的恨意,又配合太医吃药,一时间皇后的身体竟是大有好转。
阿沅也是松了口气。
她倒不是伪善的希望皇后能一直活下去,只不过希望她别在陛下出宫围猎时薨逝,否则便是陛下信任她,朝臣们也会认为是她这个贵妃不满皇后,趁着陛下出宫围猎的时候,暗中害死了皇后。
“皇后娘娘的身体到底如何?”
又过了几日,趁着请平安脉的功夫,阿沅询问赵太医。
赵太医摇摇头:“不过是靠药物吊着命罢了,如今的好气色。”他叹了口气,神情凝重:“不是个好事情,倒更像是回光返照。”
“且精心看顾着,再过几日陛下就回宫了,届时也就不必这般费尽心力了。”
赵太医苦笑着点头。
这些日子他是熬的头发都开始大把掉了,这皇后身体刚好,就开始喝酒,他便是劝说了,皇后也不听,倒像是对酒水有了依赖性似得,不喝就浑身难受。
“微臣会尽力的。”
请了平安脉后,赵太医便急匆匆地走了,金姑姑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淡淡,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皇后娘娘竟这般喜爱饮酒。”
“她不是喜爱饮酒。”
阿沅转过身往西暖阁去:“她是沉迷酒精带来的虚幻感觉,逃避着外界的一切,纯粹是酗酒成性了。”
“只是这样的话,皇后娘娘能否坚持到陛下回銮呢?”
“有紫珊在呢,别慌。”
阿沅铺开一张纸,从博古架上抽下一本佛经,就着金姑姑磨的墨汁开始抄佛经。
金姑姑见自家主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再言语,而是专心磨墨,皇后病重,作为妃妾总要做些什么表示一下,抄一抄佛经,为皇后娘娘祈福,也属正常的事。
等到皇后薨逝后,这佛经还能拿来供奉在牌位前,总之不会没用的。
几日的功夫,就在阿沅抄佛经中度过了。
几日后,圣驾回銮。
水琮先回乾清宫修整,龙凤胎是直接回了永寿宫,大皇子的伴读们都被放回了家,林黛玉和史湘云则是去了凤鸣阁。
他们一回来,整个永寿宫就陷入了忙碌中。
金姑姑跟着庆阳身边忙前忙后,而改头换面的秋雨则是跟着大皇子身边忙碌着。
秋燕眼睛已经瞎了,只能听得出姐姐的声音,已经看不见姐姐的容貌,所以秋雨干脆重新换了张脸,如今的她胖了许多,原本的尖脸变成了圆脸,五官有了不小的改变,原本在甄太妃身边的暮气沉沉,也变成了满面笑容,一脸和煦,丝毫看不出曾经莲雨的影子。
水圣端着茶碗抿了口蜜茶,舌尖甜滋滋的味道叫他忍不住地嘟囔道:“本皇子都能猎虎了,怎的还将我当成小孩子一般对待,上的是蜜茶呢?”
秋雨笑呵呵地应道:“围猎跑马风沙大,娘娘特意吩咐了,给殿下上蜜茶润润肺。”
水圣一听是母妃的疼爱,当即也不嘟囔了,一口将茶碗里的蜜水给喝了个干净,许是茶碗太小不止渴,他伸出手,对秋雨要求道:“姑姑再给倒一碗。”
秋雨笑呵呵地应了。
连喝了三碗,水圣才歪着身子靠在了炕上,眯着眼看秋雨:“姑姑瞧着眼生,以前仿佛不曾瞧见过。”
“回殿下的话,奴婢之前多数在后殿伺候娘娘,倒是不曾往正殿来,故而殿下未曾见过奴婢。”
后殿是阿沅的寝殿,正殿则是她日常活动的地方。
说是后殿,既表达了她与娘娘的亲近,又回答了为何大皇子未曾见过她,毕竟大皇子如今年岁已经不小,来给母妃请安也只能在正殿中。
水圣‘哦’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解释。
秋雨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阿沅出来了,才迎上前去,扶住阿沅的胳膊往回走。
水圣见阿沅只带了两个小宫女,赶忙上前请了个安,随即起了身才笑着问道:“今日怎的没见到金姑姑?平常儿臣来时,金姑姑可是寸步不离的。”
“还不是为着你们两个。”
阿沅嗔了他一眼,笑道:“你们这一走将近一个月,不仅母妃想念你们,便是金姑姑也是日日念着,这不,早晨才得了消息说你们今日回来,金姑姑便泡在了小厨房里,就为了给你们两个做点心呢。”
水圣听了后也是满心温暖。
“好久没吃金姑姑亲手做的糕点了,儿臣也正想着呢。”
“你皇妹早就直奔小厨房了,那才是真的嘴馋。”
阿沅笑笑,被秋雨掺扶着坐定,指了指秋雨:“母妃记得你身边没什么得用的姑姑,这秋雨姑姑惯来在后殿伺候母妃的,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内宅需要个人帮衬着,便叫秋雨姑姑去管着吧。”
水圣看了看秋雨。
面若银盘,身形微微发福,年岁该是不大,却显得十分和蔼,瞧着便是个喜庆有福的长相,于是便点点头:“也好,儿臣如今年岁也大了,身边全是年轻的宫女也不好,有了秋雨姑姑,日后儿臣便知顾着前院书房便可。”
“秋雨,日后你便跟着圣儿,千万要为大皇子管理好后宅,莫叫那些人钻了空子去。”
“是,奴婢遵命。”
秋雨走到二人面前屈膝跪下,先应下了阿沅的话,又朝着水圣磕了个头:“奴婢给大皇子殿下请安。”
“起吧。”
水圣看着秋雨也很是满意。
总归母妃身边的宫女都是教导好了的,到了他身边自然能顶大用,水圣人虽然还在永寿宫,心里却已经想着,等回了自己的居所,该把哪些事情交代给秋雨姑姑了。
毕竟距离皇子妃进门还有好几年,这之前后宅便只能拜托给秋雨姑姑了。
金姑姑忙活了一下午,给两个孩子做了不少小点心,就连平常被控制点心摄入量的两小只,都跟着占了不少光,吃的个肠满肚圆,惹得阿沅气的想要棍棒教育,还是水圣在前面护着,不叫母妃那缠了金线小木棒子打到两个弟弟身上。
倒是庆阳是个促狭的,只在旁边拍手叫好,惹得两个小的吱哇乱叫,嘴里不停地喊着‘皇姐’,硬生生将庆阳的心给叫软了,与水圣一人护着一个,拎着就跑,不给阿沅追上的机会。
母子几人玩了一会儿。
庆阳抱着水塱满院子飞,也是凑巧,就这么与刚进门的水琮撞上了。
也是幸亏长安眼疾手快,飞速挡在了水琮跟前,没叫两个小祖宗砸到陛下身上去,反倒是他那胖乎乎的老腰差点给扭了。
“陛下——”
阿沅看见这一幕直接吓坏了,也顾不上请安,一路小跑到了水琮面前,扶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可曾伤着陛下?”
“无碍,别担忧。”
水琮赶忙扶住阿沅的手臂,制止她想要扒拉他衣服详细看的架势,又回头看向两个缩头缩脑的娃:“你们俩怎么回事,怎的惹了你们母妃生气了?”
水塱年岁小,正是讨巧卖乖的年岁,又因着水琮平常的宠爱,所以并不惧怕水琮,此时见水琮开了口,赶忙回答道:“皇兄皇姐今日回来,金姑姑高兴便多做了些点心,儿臣贪图口腹之欲多用了些,母妃怕儿臣用不下晚膳,这才发了火。”
“原来如此。”
水琮得知事情真相后,也有些无奈,他有心劝说阿沅两句,却在看见阿沅蹙眉怒瞪着水塱时闭了嘴,轻咳一声:“那便是你们的不对了,怎能因为贪食点心而误了晚膳呢,着实不该。”
先批评一句,又回头安抚阿沅:“朕已经教训过了,爱妃莫要再气了,这一路走来朕也累了,咱们去到正殿休息休息。”
说着,便揽着阿沅肩膀将她往里推:“说起来今日回銮后,也未曾得了半刻休憩,着实累的慌。”
阿沅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絮絮叨叨地说道:“那今晚臣妾给陛下好好按按肩膀。”
“好。”水琮对着两小只使了个眼色,见他们十分有眼色的跑了,这才跟阿沅正经说起话来:“朕听说前些时候皇后病了,爱妃还去坤宁宫探望了皇后?”
“是,皇后娘娘病重,身子着实虚弱的很,臣妾瞧着也是心酸,只听闻说最近这几日倒是好转了些,也不知晓那病症是否尽数消了。”
水琮神色冷漠,语气淡淡:“她好的简直不能更好了。”
想到下午听说皇后病重,他去坤宁宫探望,却见皇后正喝的酩酊大醉,口中吐露地尽是怨怼之言,倒叫他生了好大一场气,到现在也未曾消气。
第143章 红楼143 皇后……薨逝了。
阿沅是了解皇后身体真实情况的,再加上水琮这语气着实算不上平淡,倒显得像是在赌气似得。
她直接装作没发觉,只自顾自地叹息道:“自从皇后娘娘好转后,臣妾也是好几日未曾去请安了,犹记得当时娘娘病倒时那憔悴枯瘦的样子,叫臣妾看了都揪心的厉害。”
听到阿沅说皇后‘憔悴枯瘦’,水琮不由愣了一下。
仔细回忆下午看见的皇后形象,却发觉朦朦胧胧,他竟有些记不清皇后的面容,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大婚后相处的那一个月里,皇后纤弱却还算清秀的模样。
“皇后自小身子骨便不佳,但若珍重自身,也是能活些寿数的,她的身子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便是她不够自珍的缘故。”
水琮依旧心若顽石,丝毫不为皇后病重而动容,相反,他甚至有些愤怒,愤怒于皇后不够爱重自身,一个劲儿的糟蹋自己本就不康健的身子。
尤其还是以酗酒的方式糟蹋。
至于酗酒的皇后……水琮起初还有些不悦,如今倒也是想开了。
总归后世提起他来,更多的也只会说他与贵妃之间的感情,这个自进宫起就毫无存在感的皇后,也只不过是他后宫中一株可有可无的鲜花罢了。
还是那种还未完全绽放,就已然凋落的花儿。
水琮这一番话怨意更深,倒是叫阿沅不好再装作没发觉了,只好温言劝慰:“陛下莫要动怒,不若明日臣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顺道劝说一番?”
“你且安心在永寿宫里待着便是了。”
水琮听了劝慰,又看见阿沅眼底潜藏的担忧,心下的怒意霎时间就消了,伸手揽住阿沅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心胸不宽广,爱妃去了也是要受些言语的,便是朕也总是舍不得这般待你,又怎能叫你让旁人欺负了去,至于皇后哪里……”
水琮‘哼’了一声,语气再次冷了下去:“自有旁人去请安侍疾。”
“你掌管宫权,主理六宫之事已然够累了,侍奉皇后这样的事,便交给那几个嫔主吧。”
阿沅这才点了点头。
心说可不是她不愿意去坤宁宫侍疾,而是皇帝不叫去的。
等到皇后娘娘薨了,可别怨怪她不敬中宫。
说到底,阿沅还是防着皇后死了,化身为皇帝白月光这个可能的,毕竟有个太上皇的先例在,太上皇不就因为先皇后去世了,才将先皇后当成了此生挚爱?
否则的话,当年的宸妃又是从何而来呢?
晚上一家子坐在一块儿用膳,菜式尤为丰富,可惜的是,两个小的当真是吃点心吃撑了,晚上只能看着桌上的美味干着急,自己却是一口都塞不下了,于是只好坐在桌上陪着水琮喝了两口蜜茶,就被奶娘带去了偏殿玩去了。
于是桌上便只坐着阿沅与水琮,还有龙凤胎四人。
因着自小得父皇宠爱的缘故,一家子用膳也不爱有人在旁边伺候着,试毒太监通过以后,便只留了金姑姑和长安在身边伺候着,其他人尽数被退了出去。
庆阳下午蹲在小厨房门口蹭着锅沿吃了不少,这会儿也不太饿,干脆给阿沅讲起了猎场风光。
此次围猎精彩至极,不仅水圣武艺出色,猎了头猛虎,庆阳更是飒爽,带着侍卫在猎场玩疯了,哪怕那些老大人拍着大腿喊‘有辱斯文’,也没能叫庆阳斯文一星半点儿。
当听说庆阳带着人出去打猎时,阿沅干脆连饭都不吃了,只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庆阳。
心绪随着庆阳的言语而起伏不定。
水琮见了只觉得好笑,又有些遗憾。
可惜此次围猎是带着政治目的的,旨在昭示他这个皇帝对大皇子的看重,所以不能带女眷随行,至于庆阳……
她是公主!
位同亲王,算不得女眷。
“等来年南边战事休矣,朕再行围猎,届时定带上爱妃一同前往。”
阿沅笑着点点头。
她没说自己不会骑马,只露出个憧憬的神色来。
这般反应倒是与水琮去围猎之前的反应大为不同,也叫水琮愈发不舍,只觉之前阿沅说不愿意围猎是假的,心底里怕是也想去的。
“到时候儿臣给母妃猎只大狗熊来。”水圣猎了老虎,自信心爆棚,又将目标定在了其他猛兽上。
“儿臣也会给母妃多猎一些皮毛做大氅。”庆阳不甘示弱,凑到阿沅身边便不肯动弹了。
最后还是水琮开了口:“坐好,你母妃还未用膳呢。”
庆阳这才坐直了身子。
等到用完了晚膳,两个孩子又陪着双胞胎玩闹了片刻,才起身告辞,只不过,水圣的身后多了个背着小包袱的秋雨。
“这是……”
水琮见了有些诧异。
阿沅连忙给解释道:“圣儿大了,又不到娶妻的年岁,臣妾便拨了个姑姑先管着,省的读书的同时还要操心庶务。”
“爱妃想的周到。”水琮听了也很是赞同:“他是朕器重的皇子,实不该为庶务烦忧,好生读书习武,日后为朕分忧才是。”
阿沅叹了口气:“臣妾哪里想得到那么远,只不过是舍不得他小小年岁操心过多罢了。”
水琮揽着她去沐浴。
二人多日未见,水琮到底也是正常男人,不过脱衣的功夫,手就不老实了起来。
从水房到寝殿。
这一晚上过得惊心动魄,等到云收雨歇时,两个人都劳累的身子发软,瘫在枕头上不愿动。
好在两个人身上多少有些洁癖,哪怕再累,也起身重新沐浴一番才回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天没亮,水琮起身去上朝,阿沅则昏昏沉沉又睡了两个时辰才起身,此时屋外已经天光大亮了。
阿沅打了个呵欠,手脚都有些发软。
顽强的起了身,坐在妆台前梳妆的时候,还半眯着眼睛打瞌睡呢。
好容易梳好了发髻,还没簪花呢,就看见金姑姑满面笑容的进来了,手里端着的红木盘子里放着一个螺钿的小匣子。
“这是什么?”阿沅有些疑惑地问。
“回主子的话,是刚才有福公公送来的,说是陛下早晨特意从私库里挑的。”说着,金姑姑将匣子打开,露出一对白玉双喜的镯子来,将匣子捧到阿沅面前,由着阿沅拿起来赏玩。
阿沅捏起镯子对着光窗口看了看:“瞧着水头很是不错。”
“陛下的珍爱之物,必定是极好的。”
阿沅随手将镯子套在手腕上:“之前去过几次陛下的私库,倒是没见过这对镯子,想来也是新造的,有福公公只送了镯子?可还说了些旁的?”
“陛下大早上下了口谕,叫东边各位小主们为皇后娘娘抄经祈福呢,还特意点了三个嫔主娘娘前去坤宁宫为皇后娘娘侍疾。”
“三个……旻嫔,懋嫔,和玥嫔?”
“是呢,陛下说武嫔娘娘还有二公主需要照顾,性子又不仔细,怕去侍疾反倒碍手碍脚,便免了她去侍疾。”
说到底,水琮还是想要磋磨三个勋贵出身的嫔位。
阿沅点了点头,此事与她无关,她只做不知道便是了。
吃了几个点心对付了一下,阿沅便拿了纸笔继续抄经,昨晚上水琮看见她抄经为皇后娘娘祈福,当时没说什么,却不想今日一早便下了口谕,可见她这番举动水琮是满意的,那么她自然需要继续抄下去。
“姑姑去内务府跑一趟,叫他们最近多准备些笔墨纸砚,最近宫里用量会多些。”
无论是现在抄了为皇后娘娘祈福,还是皇后薨逝后抄了为皇后娘娘超度,总归要抄几个月的功夫,不多准备些只怕是不够用呢。
金姑姑立即应下:“是,奴婢这就亲自去一趟。”
阿沅‘嗯’了一声,便执笔静静抄写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陷入了浓浓的墨香之中。
妃嫔们在后宫本就没什么事情要干,再加上前些年拜佛盛行,每个宫室里面都安置了小佛堂,平常这些妃嫔们也会偶尔抄经供奉在小佛堂里,如今上面有了命令下来,更是抄的勤快,就连小佛堂里的香火都旺盛了不少。
其他人只抄经倒是还好,只那三个侍疾的嫔主被磋磨坏了。
许是上次阿沅过去坤宁宫将皇后刺激坏了,原本还有所收敛的她,如今变得愈发放纵。
酗酒的凶悍程度叫水琮看了都很心惊。
她本就身子不好,前些日子又病重了一场,本就用汤药吊着性命呢,如今又这般糟践自己,当真是叫人恨铁不成钢。
可牛继芳自己也很痛苦。
她本心是想好好活着,不想自己死了给珍贵妃腾位置,可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每次都是喝完了酒便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之中,然后便是自怨自艾,借酒消愁,喝完了再后悔。
宛如陷入了一场无法自控的恶性循环之中。
三个嫔主进了坤宁宫侍疾,本以为皇后已经躺在了床上,她们只需要在旁边坐着,等药熬好了给皇后娘娘喂药便可,却不想等她们真到了坤宁宫,却发现皇后娘娘酗酒成性,每每喝了酒后,便口吐对陛下的怨怼之言。
她们头一回听到的时候,差点吓得晕死过去。
这样的话真的是她们能听的么?
她们真的不会被陛下迁怒而灭口么?
三个人只去侍疾了一日,回来后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回寝殿便开始狂抄经书,抄完了就去小佛堂念经,都指望着陛下看见他们虔诚的份上,能够饶她们一命。
本以为只这样也就罢了,却不想次日过去,又被皇后娘娘拉着一起喝酒。
她们是来侍疾的呀!
自然要劝说皇后娘娘不能饮酒,然后就被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偏她们还不能回嘴,只因眼前人是她们的主子娘娘,虽然她不管事,也拿珍贵妃没办法,但想要拿捏她们三个小小的嫔主却是轻轻松松。
好在,她们并没有受折磨很久。
因为……
围猎回宫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这一夜水琮宿在永寿宫,因着连续半个月的操劳,又因为海南那边战事胶着,卫若琼又送了不少情报回来,其中不乏南安郡王在海南的土皇帝行为,叫水琮看了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尤其……
卫若琼还查出了南安郡王在这次战役上存在的猫腻,似乎与茜香国有所勾连。
原本就对南安郡王行为如鲠在喉的水琮,得知此事后更是已经将南安郡王看做将死之人,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在布置南海的安排,当然,目前最为重要的便是跟茜香国之间的战役。
因着南安郡王有可能已经通敌叛国,原本只派遣先锋军前去支援,如今却是要正经发兵了,毕竟……这一次的敌人不仅有茜香国,还有南安郡王。
水琮忙忙碌碌半个月,好容易到永寿宫抱着自家爱妃补个眠,却在睡到半夜的时候,被长安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很低沉,还带着睡眠不足的郁气。
长安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答道:“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
什么?
这下子莫说水琮了,便是才幽幽醒来的阿沅都跟着猛然清醒了过来。
帝妃二人不约而同地坐起身来,先是沉默,然后默契地对视一眼,紧接着便是慌忙的掀开被子下了床,水琮刚一站定,便忙转身掺扶阿沅下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十分自然。
“进来伺候。”
两个人站定后才唤人进来伺候,很快,长安和金姑姑身后跟着几个抱着托盘的小宫女,长安伺候着水琮换上常服,而阿沅则是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宫装,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上面只插了珍珠制作的簪花,以及几根白玉簪子。
整个人看上去就很素净。
等收拾完了便急匆匆地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里,此时早已乱做一团,除却伺候在床边的紫珊,其它宫人皆是眼圈通红,显然已经哭了一场,院子里洒扫的小太监们更是捂着嘴压抑的低声抽噎。
宫里是不允许哭的。
他们见到水琮与阿沅来了,便赶忙跪了下来。
坤宁宫里,当值的太医们全来了,紫珊正坐在床沿,怀里抱着皇后娘娘。
“皇后怎么样了?”
紫珊眼圈也有些红,但情绪还算镇定,因为抱着皇后不好起身请安,还请水琮恕罪,而太医们则是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地回答道:“皇后娘娘五内俱衰,已然无力回天了。”
水琮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几个酒壶,眉心不由跳了跳。
心底怒意翻涌,却在看见皇后惨白枯瘦的面容时,又迅速消散了。
显然,皇后倒下前正在喝酒。
当值的太医废了好一番功夫抢救,后来更是将已经下职回家的赵太医,以及很久不进宫的周太医都被请进了宫,终究只得了四个字——
“无力回天”
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里,皇后自从倒下后便再没睁开眼,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默默的咽了气。
皇后……薨逝了。
第144章 红楼144 不过,能做皇后是更好。……
国母薨逝,满城白幡。
因着前两年甄太妃殁逝有过一次国丧,此次皇后薨逝,民间反应倒也不算激烈,只有那些适龄婚嫁男女心中焦急,急急忙忙地换了庚帖,走完了订亲的流程。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反应了。
甚至连装模作样地为皇后娘娘哭一场都没有,只因为……这位皇后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天子脚下,便是平民老百姓,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更别说京城达官显贵众多,各家各户都有许多服侍的仆从,这些仆从们,有的是买进门的,有的则是家生子,还有的是被租赁做短工的。
别看这些仆从不起眼,但七亲八戚的,总能得到不少消息。
宫里的消息也一样。
他们知道皇帝老儿最宠爱的妃子是珍贵妃,那个珍贵妃肚皮也争气,给皇帝老儿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其中一个还是龙凤胎,也知道皇帝老儿一共三十多个妃子,但都是不得宠的,还知道皇帝老儿最宠爱大公主,只因为那个公主是珍贵妃生的……
偏就对中宫的消息知之甚少。
只知道那是个病秧子。
一个病秧子,成婚数年都没能生下孩子,还是元配嫡妻,换做民间百姓,三年无所出,这样的老婆早就给休了,哪里还能好吃好喝给养着?
甚至民间不少酸儒还觉得皇帝太过于重情重义,才愿意这般迁就皇后。
所以说,牛继芳这个皇后做的……在民间一点儿威望都没有,自然也就指望不上老百姓为她伤心一场了,不过一日功夫,民间原本喧闹的氛围就彻底沉寂了下来。
宫中内务府准备的也很快,皇后娘娘的梓宫奉安长寿宫,众命妇入宫哭灵。
阿沅作为后宫除皇后外位份最高的那个人,自然需要主持丧礼,接待命妇,还需要安排宫中皇子公主为皇后守灵。
虽然阿沅很舍不得自己的几个孩子吃这样的苦,可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是嫡妻,便是孩子们的嫡母。
庶子给嫡母守灵天经地义,甚至是一种殊荣,因为嫡母无子,庶长子为嫡母守灵,也算是一种大义上得承认,皇家讲究一个无嫡立长,除非日后水琮再娶新后,诞下嫡子,否则未来水琮立太子,是必定要率先考虑大皇子水圣的。
水圣与庆阳年岁都不小了,自然知道轻重,哭灵时哭的无比伤心,两小只也是机灵的,看见哥哥姐姐哭,他们也跟着哭,再加上人小长得又圆润可爱,皮肤又白,哭的伤心了浑身都变成了粉红色,愈发显得他们哭的伤心。
东六宫的三个公主身体娇弱些,又与两个小皇子年岁相当,哭的也是可怜兮兮。
最后还是水琮看不下去了,只叫了奶娘带着几个孩子下去哄去。
武嫔是极其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的,当初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迫使公主早产,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二公主的身子一直不算康健,哪怕周太医为她调理了身子,也比其他两个妹妹娇弱些。
见皇帝松了口,立即捏着帕子一边假哭,一边对奶娘使眼色,让她们跟着两个小皇子的奶娘一起行动。
却不想皇帝都松了口,却有人阳奉阴违。
钱贵人疼爱公主,是阖宫公认的慈母,别看她平日里衣着朴素,打扮也偏素雅,却是将公主打扮的极为可爱,不说大公主,只说东六宫的三个公主里,三公主也是长得最好的。
可偏偏这样一个慈母,却叫自己的三公主跟着大皇子和大公主一起给皇后守灵。
孙贵人向来是个娴静的,因为不受宠爱,又与武嫔性格不合,平常便与钱贵人走的近了些,看见钱贵人叫三公主守灵,她本想也叫四公主一起,可又发现女儿实在是跪不住,小屁股坐在脚后跟上,不停地挪来挪去,便也咬咬牙,示意奶娘将四公主给抱走了。
因此,如今跪在最前头的便只剩下大皇子与大公主,以及三公主三人。
阿沅见三公主小脸都白了,便开口道:“钱贵人,陛下心疼公主,还是叫乳母将三公主抱下去歇息吧。”
“娘娘容禀,皇后娘娘乃是公主嫡母,为嫡母守灵,乃是为人子女的本分,也是公主的一片孝心。”
钱贵人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面上还带着泪,端看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比平常她穿着老姑姑一样的深色衣裳要清丽许多。
她这番话说的倒是在理,却也将其他几个皇子公主给架起来了。
阿沅不由心生厌烦。
武嫔却是忍不住地讥讽道:“偏你规矩大,拼着叫公主受罪也要给皇后娘娘守灵,而且陛下心疼皇嗣才下的口谕,贵人这话倒叫本宫心中疑惑的很,陛下口谕便是圣旨,贵人这是为了个孝顺的美名,宁愿违抗圣旨么?”
她哭的厉害,讥讽时声音里都是哽咽,听着反倒有些可怜。
“奴婢不敢。”
钱贵人霎时间脸色苍白起来,她未曾想到,这该死的武嫔竟给她扣上了违抗圣旨的大帽子:“奴婢绝无此心,只是想让公主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罢了。”
“行了。”
阿沅烦的很,不乐意听她们打嘴仗。
语气很是不客气地说道:“钱贵人,陛下心疼皇嗣已然下了口谕,还是叫奶娘带公主下去歇息去吧,当然,本宫也感念公主的一片孝心,不若由钱贵人为皇后娘娘抄上几卷经书,再叫公主供奉在佛前,便也算是表了一番孝心了。”
钱贵人闻言顿时愣住。
她之所以叫公主守灵,就是想着稍后命妇哭灵时,好叫那些命妇看见三公主的孝心,好宣扬一番三公主的美名,若是真随了珍贵妃的意思,只抄经供奉,谁又能看见呢?
“可……”她当即想要继续争取。
阿沅却只当她太过迂腐,冷声道:“钱贵人,你不心疼公主,本宫却是心疼的,乳母呢?带公主去歇息。”
乳母赶忙出列抱走了三公主,脸上是止不住的心疼。
这可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旁人都说钱贵人疼爱公主,可谁又知晓,这钱贵人一颗心尽数挂在娘家弟弟身上,节衣缩食的凑银子送回娘家供弟弟读书,若非珍贵妃下令公主俸禄不可随意动,恐怕公主的那一份都会被钱贵人私藏了给送回去。
钱贵人心有不甘,可本人却有些笨嘴拙舌,满肚子的算计却说不出口,好容易想了两句什么,却又被匆匆进门的全禄给打断了思路。
“娘娘,几位王妃都到了。”
“叫她们进来吧。”阿沅点点头,又吩咐身边的女官去检查蒲团。
王妃们都是命妇,自然是要来哭灵的。
“还有……”全禄迟疑了一瞬,见自家主子眼神疑惑,才低声说道:“跟她们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位嘉云郡主。”
嘉云郡主?
这是谁?
阿沅懵了一瞬,便听到全禄继续解释道:“这位嘉云郡主就是曾经宁国府里的那一位,这几年一直蜗居在赤水行宫,圣人与陛下的意思是,趁着此次哭灵,给郡主的身份过个明路。”
说起宁国府那位,阿沅便知晓是谁了。
秦可卿。
如今更名叫嘉云了。
自从当初被人从宁国府带出来后,便一直被藏在赤水行宫里,这两年一直接受礼仪姑姑的训练,再加上她本身也是个要强的性子,自从知道自己亲爹是谁后,便憋着一口气,想要变成最端庄的郡主,得到皇帝的肯定,从而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到人前来。
也正因为这两年在赤水行宫中的学习,如今秦可卿已经再没当初在宁国府中的惶惶不安。
当初贾珍的暗中觊觎,哪怕她身边时刻有人跟着,依旧给她带来不小的心灵伤害,这两年在行宫中生活无忧,哪怕学习辛苦,也比当年好了太多。
王妃们跪在屋内,哪怕几个王爷被过继了出去,但根本上来说,他们还是皇帝的亲兄弟,对于他们的女眷,宫里自然多加照顾。
其它的命妇也只有几个嫁在京城的公主进了殿内,其它命妇,哪怕是超品的国公夫人,也尽数都跪在殿外。
贾母也进宫哭灵来了。
但她年岁已大,只哭了一场,就被阿沅安排着去偏殿坐着休息去了。
贾母哭灵的时候,视线总往殿内瞟,想要看看,自己的外孙女儿林黛玉十分也陪着公主在殿内哭灵,只是到底宫中规矩森严,只抬头片刻,就被礼仪女官发现了。
她抬头了好几次,最后礼仪女官的脸色都变了,贾母也不敢再造次了。
一直到后来出了宫,方才知晓大公主的两个伴读未曾去灵堂哭灵,而是在凤鸣阁中为皇后娘娘抄经超度,叫贾母好一阵失望。
本想着能与外孙女联络感情,到底宫中规矩大,林黛玉一个未嫁女也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丧礼期间,皇帝着素服七日,辍朝五日,以示哀痛。
等七日过后,因为帝陵还未开始修造,皇后梓宫不能葬入陵寝,于是便先移至北河咸安行宫停灵,等日后帝陵建造完毕,再葬入陵寝,亦或者等皇帝驾崩后,与皇帝同葬入内。
只不过这就要看皇帝是否给这个恩典了。
毕竟皇帝年轻力壮,与皇后感情也很一般,瞧着不像是愿意‘死同穴’的架势,说不定皇帝心疼皇后娘娘不能入土为安,为她另造一座皇后陵寝也说不定。
当然,这些都是私下里讨论的,面上大家伙儿还是一片哀伤,毕竟皇后死了,他们总不能笑嘻嘻的吧。
皇后一死,坤宁宫就空了。
水琮嫌弃晦气,才满了百日就吩咐内务府修缮坤宁宫,而且言明了仿照永寿宫的陈设进行铺宫,这几乎是将下一任皇后的人选放在了门面上。
一时间,西六宫都变得金光闪闪了起来。
不过因为水琮把控的紧,阿沅倒是没受多少打扰,只有武嫔没事儿就过来叽叽喳喳的奉承,偏她又是个大喇喇的性子,虽算不上愚笨,但也着实算不上会说话,奉承的话就那么几句来回说。
阿沅手握三个皇子,本就稳坐钓鱼台,是做贵妃还是做皇后,如今她还真不太在意。
不过,能做皇后是更好。
若水琮当真从宫外聘一个新后进宫,阿沅能做的无非就是继续斗,然后等水圣满了十五岁便送水琮去见祖宗罢了。
除了武嫔外,就是宁寿宫的储太嫔了。
她最近跑永寿宫也跑的有些勤快,她虽出身民间,但当年能与阿沅一同被教导姑姑选出来特殊教导,本质上也是极其优秀的,只看皇帝的那些兄弟,便知晓他对这两个小皇弟的安排是什么。
尤其现在太上皇还没驾崩呢!
储太嫔哪怕再舍不得,也不敢流露在面上,只偶尔到阿沅这里来探一探口风,想问一问自己的两个皇子何时会被过继出去,如今西宁郡王已经病重,已然在等死了,虽说他有嫡子,却是个病秧子,身体比西宁郡王还不如,只等这一对父子咽气,十皇子就会被过继出去。
西宁郡王妃倒是有心过继一个刚出生的庶子到膝下承爵,奈何皇帝不点头,便是过继了,也不是世子。
但南安郡王那边却是枝繁叶茂,十一皇子是很难过继出去的。
所以储太嫔心中就有了奢望,希望能留下一个儿子在身边。
可阿沅知道是不可能的。
虽然水琮不太喜欢和她说前朝事,但因为她常年‘不谙世事’,偶尔也会透露出个只言片语来。
她只知道,这段时日的南海打的十分激烈。
起初忠靖侯未曾参与过海战,所以有些束手束脚,先锋军也死了不少人,后来习惯了,也就打出节奏来了,再加上水琮察觉南安郡王与茜香国之间有勾连,便立即派遣了大军过去,导致南安郡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本应该做戏打出的两败俱伤,因为大军的骤然出现,直接打出了真火。
于是南安郡王的两个嫡出小儿子已经没了。
南安郡王世子也因为落水时间过长,而伤了肺腑,如今已经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了。
南安郡王三个嫡子尽数被废,如今已经几近疯魔。
也是凑巧,茜香国的王后送了一封国书入京,呈送到了御前,其中阐明了南安郡王并无与茜香王庭勾连,而是与驻边将军有了一些默契。
茜香国的王后也派遣自己的小儿子前去平叛,她希望两国能维持友好邦交,莫要将更多的黎民百姓牵入战火之中。
第145章 红楼145 一时间也没功夫为女儿筹谋……
甭管茜香国是否与南安郡王有勾连,这一封国书一送,也就将南安郡王架在火上烤了。
既然茜香国朝廷并无开战之心,那如今这场战役,便是南安郡王与茜香国驻边将军的私心作祟,从而导致了这场无妄之灾,平白消耗了兵力。
水琮当然不会因为一封国书就将此事略过。
茜香国之所以服软,不过是因为前线战事势弱罢了,若那茜香国当真没有非分之想,这封国书该早两个月送到水琮的御案上,而不是现在。
若是茜香国驻边将军能够率军强势镇压敌军,想来那王后不仅不会服软,甚至还会增兵支援,好叫驻边将军能够大举犯进,争取将海南之地划入自己的国土。
说到底……
一切都是‘权衡利弊’罢了。
小儿子来平叛?
水琮这个黑心肝的暗中给卫若琼下了一道密旨,要他想办法让茜香国的驻边将军将小王子的性命给留下来,用以祭奠那些因为一己之私而死去的将士们。
当然,也是为了叫茜香国自己乱起来。
纵然茜香国王后与皇帝纵然鹣鲽情深,二人之间也是有庶出王子的。
有些男人,感情与身体是分开来算的,他可以爱你爱到不可自拔,甚至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却不妨碍他去睡别的女人。
茜香国的皇帝便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王后看似地位稳固,如今甚至能够代夫监国,但她有两个王子,大王子被立为太子,前途已定,此次派小王子来平叛,多数是为了混军功来的。
茜香国国情不同,皇帝的儿子不一定会封王,一些不受宠的会直接沦为普通宗室,手中不仅没有实权,还会被养猪似得养在一个城池中,终身不能离开。
作为王后嫡子的小王子自然可以封王,但有实权的王爷与没实权的王爷,差距还是挺大的。
王后疼爱自己的两个儿子,自然要为小儿子做打算。
水琮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要小王子死在他们自己人的手里。
茜香国如今本就势微,小王子又被茜香国自己人给杀死,自然算不到他们头上,王后为了国家稳定,这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
当然,说不定太子会很开心。
死了个嫡亲弟弟,便是死了个强势的竞争对手,原本一分为二的母爱与筹谋,如今就全是他的了。
卫若琼不愧是水琮麾下第一人,接到圣旨后就张罗开了。
他表面是吏部侍郎,此次随军也是为了监督军资使用流水的情况,只不过在众位将军们眼中,这个吏部侍郎就是来混资历的,不仅很少看账簿,还见天的往外跑。
又听闻说这个吏部侍郎是从江南府那等繁华之地调入京城的,做吏部侍郎之前则是江宁织造,便明白过来,这人是个吃不了苦的。
武将们看似心眼子直,实则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一点子都不少。
原本还因为陛下派了个吏部侍郎过来监督他们而不悦,如今再看卫若琼这做派,干脆就捧着哄着,以免他突然醒过神来要干正事。
说到底……
谁愿意头顶上有人盯着呢?
他们本也无心贪污军饷,只不过想要取用自由些罢了。
卫若琼就这样正大光明的带着护卫到处跑,他生在繁华的京城,年少时也是鲜衣怒马,华服美酒,若不是父亲去世的早,也不至于早早扛起家庭重担,这一扛,就将自己送到了当今的手下。
坐在马车上,看着海南湛蓝的天空,叹了悠长的一息。
既得了圣旨便要去做。
他这个众人眼中‘不负责’的吏部侍郎,还得继续不负责下去。
南海之事在朝堂中并未掀起多大水花,因为茜香国与真真国不同,水琮是铁了心要打真真国的,态度强硬,气势非凡,那种一往无前,强势霸道的气场,叫朝臣们只一眼便明白皇帝的决心。
茜香国却是不同。
皇帝一直处于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仿佛可打可不打,如今茜香国王后还送来了一封看似维持邦交,实则是‘求和’的国书,对这场战事就更加平和了。
显然,皇帝本质上也没想要拿下茜香国。
茜香国国土比真真国大,人口也比真真国多,更有自己的特产茜草,茜草是极好的染料,染出来的红布不仅进贡给的朝廷,还卖给了其他国家,国内百姓算不上富裕,却也能活的下去,若去攻打的话,大义上就有些站不住脚。
原本周边小国便因为真真国灭国之事人心惶惶,若茜香再灭,那些小国为求自保也会结盟,这对水琮来说,绝非他所愿。
更别说茜香国是一个孤岛伫立海外,便是攻打下来,日后也不方便管理,着实是个鸡肋的地方。
水琮对茜香国有点儿兴趣,但一想到攻打下来后要付出的精力与金钱,便也没兴趣了。
茜香国王后的国书送了过来后半个月,两方皆有默契的情况下,战事很快结束,南安郡王府损失惨重,两个弟子牺牲,世子更是伤了根本,如今还躺在床上休养身子,且看着便命不长久的样子。
带着女儿回到京城的南安郡王妃得知三个儿子两死一废后,当时就晕厥了过去,如今也是缠绵病榻,起不来身了,只可怜了小郡主,自从回来后就诸事不顺,先是挑选伴读坏了名声,以至于后来婚事不顺,如今更是死了两个兄长,一时间名声就更坏了。
南安郡王妃心如死灰,一时间也没功夫为女儿筹谋。
南安老太妃多少年都未曾打理过家事的人了,如今也不得不重新开始管家,一时间倒是累得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也正是这时候,南海传来消息,南安郡王因勾连茜香国驻边将军,因私引战,被下了大狱,如今已经随着班师回朝的大军一起被押解回京了。
与南安郡王一同被押解回京的,还有那个缠绵病榻的南安郡王世子,只是南安郡王世子身子骨太弱了,忠靖侯怕人死在半道上,便不曾用囚车装,而是给他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甚至还给南安郡王世子安排了他最宠爱的小妾服侍左右,就为了让他能够坚持到京城来。
南海战役到此结束。
大军班师回朝,独留下一直吊儿郎当到处跑的卫若琼收拾残局。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个户部侍郎是被陛下送来镀金的,如今才知晓,这人竟是陛下的后手……难不成陛下对此次战役的真相早有预料?
所以才会早早将自己的人手送到南海来,只等着战事结束后接手南海势力?
这么一想……
陛下的心思也着实太深沉了点。
再一想这些时日卫若琼脱离战场,带着护卫在周边州府县城,恐怕也是为了能够摸清周边的情况,好在南安郡王落马后,能以最快速度接手整个海南的军务。
就在大军开拔离开之日,任命圣旨也到了海南,卫若琼一跃成为从二品南海布政使,又将曾经的两江总督钱明峰调任南海任从一品驻军都统。
钱明峰原本的两江总督则有江南府布政使林如海接下重担。
江南府布政使的职位,则由水琮另外再派心腹。
只这般一手调任,南海被水琮彻底掌握。
不过京城这边对钱明峰的调任却很可惜,两江总督虽是正二品,但手中权柄却很大,且是在繁华之地,而都统虽为从一品,却地处偏远,且是纯粹的武官官职。
但对钱明峰来说,却是恰到好处。
他本就是行伍出身,早期接任两江总督也不过是因为水琮手下无人可用的缘故,且他在接任两江总督期间并未立下功劳,就连本职工作都做的马马虎虎,倒不如重新回到武职之中,这才是他擅长的范围。
且……他的几个儿子皆是武夫,对读书实在是不开窍,他年纪也大了,总要为儿子们做打算,他成了都统,便可以将自己的儿子们纳入军中,到时候立几个功劳,多提拔提拔,钱家也就后续无忧了。
所以旁人为钱明峰心中不平,他自己倒是乐呵呵地,拖家带口的就走了。
倒是林如海,得从住了多年的家中搬去两江总督的府邸,家中女人孩子都挺多,前前后后忙碌了小半个月,才算是安顿好了。
提拔了林如海后,水琮便来到了永寿宫,将这件事告知了阿沅。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
阿沅听到这消息后,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满腹欢喜,两江总督……这个职位简直再好不过了,不仅手握重权,还是皇帝心腹。
只是高兴之余,阿沅还是装模作样的红了眼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爱妃怎么了?可是喜极而泣?”水琮当然不会觉得阿沅是因为伤心而哭,在这件事上,他是极为自信的,只因阿沅入宫来到他的身边后,便一直荣宠不衰,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哪里有值得伤心的地方呢?
果不其然,阿沅一边擦泪一边点头:“臣妾是因为太高兴了,这才……”
说着,她又低头吸了两口气,将喉口的哽咽咽了下去,才继续开口说道:“人人都笑臣妾出身卑微,乃是民女入宫,便是生下了三子一女,也多是觉得臣妾母凭子贵,言语间依旧不乏轻视,如今陛下给了臣妾母家这般荣宠,臣妾高兴之余又存几分惶然。”
水琮见她这般自苦到底是心疼了,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安抚道:“哪里是因为皇儿们,朕还记得当初你刚进宫侍寝,朕便是极喜欢的,后来有了圣儿与庆阳,也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他对阿沅的宠爱,虽说有龙凤胎的缘故,可这么多年过去,二人相濡以沫,如同寻常夫妻一般,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难,难以分离了。
便是他自己都说不清,他对阿沅的宠爱,到底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她那几个优秀的儿女。
但水琮会选择,他选择是因为阿沅本人。
“陛下……”阿沅感动的一塌糊涂,眼中满是爱慕。
看的水琮整个人都融化了。
这一夜二人极尽温存,次日早晨起来,互相对视的眼神里都好似含了蜜糖一般,叫金姑姑露出一脸的姨母笑,心底的小人不停的鼓掌叫好。
帝妃二人感情越好,日后登临后位的可能性就越大。
水琮喜欢一个人时,便会极优待。
身心满足的水琮回头到了朝堂上,便提拔了林瀚做了户部侍郎,没错,他接了卫若琼的班。
原本林瀚一直在翰林院,平时入宫给皇子们讲学,给水琮读书,品阶虽然不高,却是标准的天子近臣,如今成了户部侍郎,也是手握实权的,若他能一直这般平稳升迁,日后成为六部尚书也有可能。
水琮这一手玩的,叫文武百官都有些措手不及。
之前勋贵和清流们还都在为这个户部侍郎的位置而暗流涌动,如今尘埃落定后,又都有些纠结了。
勋贵们觉得林瀚是清流,清流们觉得林瀚是外戚。
当然,林如海也属于外戚,但他也是清流之首,于是两相抵消,这一波是清流们的胜利,阿沅在京城的酒楼又迎来了一大波的生意。
因着多次改造,阿沅的酒楼私密性已经非常强了,莫说清流们喜欢在那边饮宴,便是勋贵们,也喜欢在那边待客,只不过,这酒楼有个不好,便是不能召妓,甚至连临街卖唱的,都不许进门来,倒是叫一些纨绔不太喜欢。
又过了大约半个月,班师回朝的大军还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
当初怎么沿途征兵的,如今也要原样的还回去,至于那有功的将士们,小功劳者史鼎已然提拔赏赐,大功劳者则是跟着大军一起返回京城去。
比起大军更快到达京城的,则是又一封茜香国王后的国书。
茜香国王后的小儿子在战役结束后,班师回朝的途中,被一个州府花船上的花娘给刺杀了。
原来那小王子有个怪癖,床事间尤喜凌·虐,花娘虽是以色侍人者,却那个州府却以女子泼辣出名,小王子错估了花娘的战斗力,把花娘惹急眼了,那花娘直接一刀结果了他。
茜香国王后得知消息后心碎伤心极了,心中更是对挑起两国战争的南安郡王恨的要死。
她不知晓南安郡王已经被下了大牢,入京正被押解回京,所以她送的国书里,十分恳切的为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茜香国太子求娶南安郡王的嫡女,也就是在京城根本找不到婆家的南安郡王府郡主。
水琮看了国书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愉悦感,心情好的哪怕朝堂上为着这事儿吵成了一锅粥,他也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第146章 红楼146 立珍贵妃为皇后。
南海之战打的不似攻打真真国时那么激烈。
攻打真真国时是急行军,目的是为了拿下真真国全境,军事奏报几日便要送一次,那段时日,整个朝堂文武百官的心都牵挂着真真国战役,南海战役却是被动发兵,再加上南安郡王素来强势,在南海只手遮天,无人觉得此次战役能打这么久。
也没人想过是这样的下场。
水琮对茜香国王后的请求很是意外,却没立即答应,而是又修书一封送了回去。
信中言明‘郡主日后只是罪臣之女,做不得茜香国的太子妃’。
茜香国王后这才作罢。
大军入城那日,正是京城中最繁华的时辰。
水琮不似当初攻打真真国大军回朝时,亲自出面相迎,却也派遣了皇长子水圣出迎接,可谓给足了脸面。
皇长子水圣长得钟灵毓秀,仪态端方,虽是小小少年,却是气度不凡,他虽未封王,但一应随扈侍卫皆是亲王规制,再加上围场之上,皇帝对水圣不加掩饰的看重。
如今已经不少人将皇长子当做未来储君看待了。
所以这位‘未来储君’出面相迎,可见对将士们的尊重。
皇帝老儿的车架老百姓们不说经常看见,也是每年都能看两回的,可这位传说中的皇长子,却是头一回看见,临街铺子虽都关上了门,可铺子里的老百姓们,却还是能够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忠靖侯史鼎作为帝王心腹,又有个与林瀚交好的兄长在,自家兄长智极近妖,这些年他与二兄史鼐听从自家兄长吩咐也早已习以为常,天然便与水圣有几分情谊。
于是二人便在大街上演了一波君臣合宜的好戏。
当然,史鼎言语中更多的还是‘皇恩浩荡’之类的话语,将水琮的存在感拉的高高的。
大军回朝,京城很是热闹了一番。
论功行赏,忠靖侯这一回是先锋军,且前期海战有赢有输,将士们也没了不少,所以功劳不是很大,水琮赏赐了不少金银,在官职与爵位上却不曾动弹,只允了忠靖侯为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
史鼎满意的很,比起那些劳什子金银珍宝,批复了请封折子才真的叫他高兴。
与太上皇不同,当今圣上对请封世子之事极为吝啬,许多勋贵请封世子都是很艰难,便是上了折子水琮也不曾批复,甚至还有斥责的,毕竟如今勋贵家里的子弟们,都有些纨绔迹象,叫天家不喜。
忠靖侯府有了世子,就将保龄侯府衬托的有些尴尬。
保龄侯史鼏膝下只有一女,后院中也没有妾侍,只唯有夫人文氏一人,所以二房史鼐的夫人赵氏便起了心思,她生有三个儿子,且各个成才,如今也都开始读书科举,她有自信,自家三个嫡子在大伯父与三叔父的帮衬下,都会有个光明的前程。
但是!
爵位太诱人了。
赵氏便撺掇着史鼐,想要将自己的三子过继给大房,日后好承爵。
史鼐却是不愿意。
他是知晓自家大哥的,别看大哥以前满身病弱,看似温文尔雅,可实际上,却是锱铢必较的,他若愿意予你,便是万般周全,无需你废半分心思,可若他不愿予你,你却擅自去取,那等待你的,便是全方位的打压。
只要大哥一日未曾透露出想要过继的心思,他便一点儿念头都不能有。
否则……
大哥调转枪头对着他,那他这官位,包括儿子们的前途,也都走到头了。
想来尊重嫡妻的史鼐这次是真的发了狠,不顾嫡妻的脸面将她禁足,还将她的管家权夺了,宠妾上蹿下跳的,想要染指管家权,可史鼐也知晓自家大哥爱重嫡妻,很不喜宠妾灭妻之事,便也不敢真的任由宠妾出头,最后只能自己来,谁叫他的儿子们年纪小,各个都没娶妻呢?
只是家事烦乱,他不过管了半个月就遭不住,只好将赵氏又放出来,将管家权还了回去。
赵氏虽拿回了管家权,可禁足还是叫她吓到了,自此不敢再提承爵之事,身边陪房嬷嬷也是很理智的,只劝说三位哥儿皆是俊杰,又有三位长辈在朝中帮衬,不愁没前程。
爵位?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物件罢了。
赵氏倒也被安抚住了。
保龄侯这边承爵之事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京城那边的南安郡王的爵位,也很快完成了过渡,只不过,十皇子这一次却并非过继,而是以皇子身份直接承爵。
储太嫔得知消息后,直接激动的痛哭不止,哭完了便到永寿宫来磕头谢恩,她总觉得是阿沅从中周旋,才将十皇子留在了她的身边。
阿沅则是很意外。
等储太嫔走了,她才有空暇询问金姑姑。
金姑姑作为乾清宫旧人,对一些旧事还是了解的。
原来四方郡王的爵位是自开朝起就有的。
当年的开国皇帝说了句后人恨不得穿越回去捂嘴的话,那便是‘四方郡王便如四尊镇国神器’,所以四方郡王可以换人,但决不能取缔爵位。
南安郡王勾连茜香国,等同于叛国。
水琮回来审问后,几乎都没犹豫,便判处了斩立决,南安郡王世子作为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也判处了斩立决,家中其它男丁也都判处了流放,唯独已经成了郡马的邹文林逃过一劫,却也得了个永不能回京的惩罚。
南安郡王府的女子则被充入教坊司。
落了个与甄氏一族同样的下场,不过这一次,再没有个水溶出面将教坊司女眷赎回来了。
十皇子出面承爵,却因为年岁尚小,不能出宫建府,便依旧留在宫中尚书房与众皇子一起读书,只等着日后年岁到了,再出宫建府。
这一番举措,叫水溶兄弟二人羡慕红了眼。
他们虽然也是郡王,可到底已经被过继出去,已经算不得皇家人了,可到底当了多年皇子,心态上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水琮也不愿意叫他们转过来。
只有自己将自己当成皇家人,这爵位才会真真成为皇家的。
就和安王、庸王等爵位封号一样。
又是一年春景,因着先皇后薨逝的缘故,这一年来宫中不唱戏,不设宴,大家伙儿的日子过得如同一潭死水,西六宫有孩子日常请安,有皇帝经常踏足,再加上阿沅手握宫权,日日忙碌,倒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可东六宫就过得很不舒适了,虽然有三个公主,但她们的母妃对孩子都是严防死守,不许旁人与公主接触。
可东六宫女人实在是太多了。
深宫孤寂。
看见这三个小公主又有谁不羡慕呢?
她们也是伺候过陛下的,只是到底福薄,未能在有宠之时有个一儿半女,如今陛下明摆着独宠珍贵妃,以后也再没有怀孕的机会了。
也不是没人想过,若是西六宫的珍贵妃没了,是否她们还有再获宠的机会,只是她们一没有下手的胆子,二没有下手的能力,三没有下手的机会……宫中珍贵妃一家独大,掌握宫权,她们一举一动皆被她看在眼中,恐怕她们才付诸行动,就会被发现,被带走。
就如同曾经的柳贵人一般……
“如今春光正好,大军也已经回京,臣妾有心在御花园中办一场赏花宴,也好叫东六宫的妹妹们能快活的玩闹一场。”趁着水琮心情正好的时候,阿沅歪在他的怀中提议道。
水琮正一手捋着她的长发,一手举着书正看着,听着阿沅的话也不觉得意外,只下意识问道:“爱妃怎的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没什么。”
阿沅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郁郁:“只是昨日太医来报,说东六宫好几个答应都病了,心情有些郁闷,臣妾也就想着这一年来宫中也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宴席供她们玩耍,畅音阁与漱芳斋那边,也是一年未曾唱戏,肯定也是无趣的紧,倒不如开个赏花宴,聚在一起看看花,赏赏景儿,大家伙儿说说话,这心情恐怕就能好些了。”
“如今先皇后孝期未过,宫中着实不适合开戏。”水琮略一思索片刻,只觉得赏花宴也不算逾距,便点头应了:“既不开席饮宴,只赏花的话,便随你操办吧。”
阿沅这才高兴了起来,回过头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水琮被投怀送抱,自然是高兴的紧,扶着细腰的手不由摩挲了两下,便干脆扔掉手中的书,身子一翻便将人压了下去。
牺牲了老腰的阿沅第二天就忙活开了。
赏花宴,赏花宴,至少得有花来赏。
于是便吩咐了花草房准备一些稀有的花来,也不必要种在御花园,只需用花盆装了,用花盆架子撑着,流出个赏玩的空隙出来便是了。
花草房难得受重视,力求将这个差事给办好了,短短数日便寻来了百余盆稀有名花,御花园里一时间人影憧憧,十分的热闹。
东六宫那边听到了动静,各位小主们便装作逛御花园,实则来打探消息。
当得知贵妃娘娘要办赏花宴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激动坏了,尤其那些没有主位的宫室,更是高兴不已,没有主位娘娘,连串门都不行,御花园也不是什么时辰都能来逛的!
终于,在花草房将御花园打扮一新的时候,终于通知说要开一场赏花会,烦请各位小主准时参加,若有不参加的,也要去主位报备,届时由主位告假。
尤其在听说皇帝很可能也会去的时候,霎时间,就连病了的那几个,心气儿也回来了,开始挑衣服挑首饰,只期望能在赏花宴上得陛下青眼,哪怕有个一夜恩宠也行,只要能叫她们有个孩子傍身。
赏花宴当日,整个御花园中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各位小主们也是争奇斗艳,各有所长,因着先皇后孝期未过,大家伙儿不能弹琴跳舞,但是吟诗作对却是能的,于是一整场赏花宴上,侍书女官的笔杆子都快写的冒烟了。
等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水琮确实是来了。
原本热闹的场面反倒骤然冷凝了下来,众人都期盼着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眼,可真到了皇帝跟前,却再没有之前的轻松,有的只有满身拘谨。
因为……
太陌生了。
长久不曾见过皇帝,如今的皇帝瞧着简直太陌生了。
好似几年之前宠幸她们的男子不是眼前的陛下一般,想要邀宠,也再做不出当年的小女儿情态,也是到了此时她们才发觉,这深宫寂寂,她们那颗心,早就不似当年了。
尤其在发现陛下满心满眼都是珍贵妃,从始至终未曾正眼看过她们时,那种无奈的感觉就更多了。
满心欢喜而来,满腹愁绪而去。
赏花宴后,东六宫病倒的人又多了一个。
阿沅:“……”
看来这赏花宴不办也罢!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因着孝期之事,今年也未曾去行宫避暑,所有人在皇宫里度过了一个夏天,好容易过了夏天,到了九月。
“眼看着就要重阳了,今年重阳夜宴还办么?”赏花宴彻底失败后,阿沅尤不死心,又攀着水琮询问起了宫宴之事。
水琮见她神色郁郁,便想到了之前的赏花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办,孝期已过,宫里也需要热闹热闹了,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水琮没说,阿沅也没问,她只以为水琮是为着前朝之事而烦恼着,哪里知道水琮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封后之事。
先皇后去世的时候,距离皇后薨逝也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宫中无婴儿啼哭,也无妃子有孕,也没有举办宴会,皇帝结结实实的守了一年妻孝。
大家伙儿都知道皇帝对皇后没感情,有这一年妻孝在,也再没人抨击皇帝无情了。
一年妻孝过,朝中立后声音渐大。
勋贵自然是希望皇帝再娶继后,挑选名门贵女,以镇宫闱。
而清流们则更希望皇帝立珍贵妃为后,这些年来珍贵妃在民间名声极好,且陛下膝下皇子也皆是珍贵妃所出,便是为了三个皇子,皇帝也更该考虑珍贵妃才是。
水琮自然是更倾向于阿沅。
于是便直接在吵闹最凶时下了旨意——
立珍贵妃为皇后。
第147章 红楼147 而是为巧姐求一份姻缘。……
封后圣旨一出,整个朝堂都安静了。
勋贵们面色铁青,显然心存不满,清流们则是扬起下巴,背脊挺直,嘴角微扬,集体透露出一股矜持的愉悦。
林瀚站在队伍中央,听到圣旨的时候,先是整个人僵住,随即便是一阵狂喜。
他妹妹成皇后了?
狂喜完了才是满腹感叹,他妹妹可真厉害!
感受着周围那若有似无的目光,林瀚面上不动声色,只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喜悦与受宠若惊。
等下了朝,清流们脚步轻快,三三两两地凑做一堆,嘴上互相恭维着对方,眼神却十分黏糊。
清流甲[眼神戏]:等会儿出去喝一杯庆祝庆祝?
清流乙[微微点头]:老地方?
清流丙[强势入场]:两位大人,可否带上下官,下官心中喜悦,也想与两位大人共同庆祝。
一群清流连连点头:好说好说,咱们这就走?
林瀚更是成了香饽饽,不过他却无暇去酒楼庆祝,一路拱手作揖告辞,好容易出了宫去了户部衙门,结果刚进门就被人给为主了。
林瀚:“!!”
大惊失色的林瀚赶忙去寻了自己的上司户部尚书告假。
户部尚书捋捋胡须,对着这位未来的国舅爷拱拱手:“今日衙门事情不多,林侍郎家中有事,便先回去吧。”
“多谢尚书大人。”
明明已经快要入冬,林瀚的额头上还是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告别了户部尚书,林瀚立即脱离人群回了家,家中顾诗兰也已经得了消息收拾妥当,只等着林瀚回来。
林瀚一进家门,顾诗兰就叫丫鬟送上一身常服来:“老爷先换一身衣裳,官服着实显眼了些。”
林瀚飞速摘掉官帽放在旁边丫鬟手中捧着的托盘里,又快速解开腰带,扯掉外衫上得扣结,将官袍给脱了下来,又抬手将手伸进了顾诗兰举着的常服袖子里。
顾诗兰一边替林瀚整理外衫,一边说道:“这会儿外头还没传遍,咱们赶紧回去寻我父亲,不然稍后家里来人,咱们就走不了了。”
“岳父那边可曾送了信去?”林瀚接过纱冠,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戴上。
“老爷的消息一传回来,我就给父亲送了信,想来现在父亲已经在家中等着了。”顾诗兰招招手,那捧着靴子的丫鬟走到圆凳旁边跪下。
林瀚走过去坐下,丫鬟便手脚麻利的为林瀚脱下官靴,另一个丫鬟则拿起普通的皂靴为林瀚换上。
如此迅速的换装,门外的马夫刚给马车掉了个头,就看见自家老爷与戴着帷帽的太太相携而出,赶忙将踏脚凳放在地上,等到两个人一起踩着凳子上了车,才迅速整理好车帘子,一跃坐在车板上:“驾!”
马车缓缓开始行动。
林瀚这才舒了口气。
顾诗兰见他嘴唇都起了皮,便忍不住心疼:“家来也不曾喝上一口水,便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无碍,娘娘的事要紧。”
林瀚拉住顾诗兰的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说起宫里的娘娘,顾诗兰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喜悦,眼角眉梢都含了笑,她用帕子掩着嘴,身子靠近林瀚,小声问道:“陛下当真要封娘娘为后?”
林瀚点点头:“今早朝会陛下已然宣了圣旨。”
“这可真是天大的造化,我也是不曾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做一回中宫娘娘的娘家嫂子,那老爷你,日后岂不就是国舅爷?”顾诗兰得了准信儿,压抑着心底的狂喜,身子都微微打着颤。
林瀚精神是亢奋的,但头脑却愈发的清醒。
他捏着妻子的手:“正是因为这是天大的造化,咱们才愈发需要冷静,林家本是新贵,家中如今能够顶门立户的只有我与堂兄二人,为了日后娘娘和三个皇子的前程,咱们务必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给娘娘拖后腿。”
顾诗兰那发热的头脑立即清醒了下来。
“老爷说的是,如今还不是该高兴的时候,等与父亲母亲说完话后回家,我便立即给姑苏去封信,叫公爹务必管好婆母和小叔子小姑子。”顾诗兰语气冷静且郑重:“等到日后……才是家中几个哥儿的好前程,谁要是阻拦了哥儿们的路,我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这句话时,顾诗兰是发了狠的。
林家出了个皇后固然是好,但却并不是能够志得意满的时候,虽说如今陛下的膝下仅有的三个皇子皆是娘娘所出,但陛下如今还很年轻,难保日后不会出现更多的皇子。
只有等娘娘成了皇后,膝下的皇子皆成为嫡出皇子,日后成为太子,顺利登基,他们林家才算是真正的熬出了头,若日后皇位旁落,等待他们林家的,便只有新帝的清算。
所以如今他们需要做的,便是谨言慎行,叫娘娘后顾无忧,也叫三位皇子日后能在朝堂上一往无前,而不是被母族亲人拖了后腿。
林瀚也想到家中难缠的继母,还有那几个不着调的弟妹。
若妹妹成了皇后,自家父亲肯定是封爵的,哪怕只是临时的承恩公,也算是给了那几个极好的出身,但……说林瀚私心重也好,说他不会顾全大局也罢,他是一点儿不想让那几个异母弟妹沾了自家妹妹的光。
回想当年,自家妹妹孤身一人入宫,为了家族奔前程,父亲与继母不仅没有帮衬,私下还对妹妹多有威胁,如今却又想靠着妹妹提高身价,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老爷耳根软,马氏心思歹毒,得想办法叫他们不能作恶才行。”
顾诗兰抿唇,心中权衡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若夫君信任为妻,此时便交由我去办?”
“哦?”林瀚诧异地看向顾诗兰:“夫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只要老爷……”
顾诗兰双手合十,贴在自己脸颊边闭上眼:“接不了圣旨,自然就没法子承爵。”
公爹没法子接圣旨,这承恩公的爵位便只能是自家夫君的。
林瀚抿了抿嘴没说话,手却越发握紧了顾诗兰的手。
“不,此事不成,老爷在这档口出了事,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何。”
“那该怎么办呢?”顾诗兰有些焦急起来。
林瀚面色冷凝,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马车缓缓停在顾府的门口,看门的小厮早早得了消息在门口等着,等林瀚下马车的时候,中门已经打开了,夫妻俩一同进了正门,顾老太师已经带着儿子女婿,还有几个学生一起在家里等着了。
顾老太师虽然致仕,但消息却一点儿都不慢。
人在家中坐,却能定计千里之外。
顾诗兰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也去了后院寻找母亲,顾老夫人早就带着儿媳与大女儿等着了,顾诗兰一进门就受到了热切的欢迎。
尤其是顾家大姐,因为劳作而憔悴的面容,如今也显得容光焕发。
人人都不齿‘外戚’,却又人人想要成为‘外戚’,之所以觉得‘外戚’不好,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外戚’。
就好比顾老太师,清正廉洁一辈子,曾经代表清流坐镇朝堂,座下学生无数,哪怕到了现在,清流中还有不少官员曾经都是顾老太师的学生,他曾经也是抨击外戚之流最厉害的人之一,可如今,当他的小女儿一家也成了外戚,不也同样着急忙慌的将女儿女婿喊回来,好商议日后的仕途该如何走?
不看旁的,只看顾老太师那满面笑容,便知晓他心里有多高兴。
顾家大姐所嫁的丈夫,也是一位刚直不阿的官员,可真到了这时候,不也头一个带着妻子回娘家,只等着岳父安排,日后好倚靠连襟走平坦仕途?
顾诗兰先与嫂子和大姐寒暄几句,便拉着母亲进了内室。
关于婆家之事她向来不多嘴多舌,只是今日事关重大,关乎哥儿们的日后前途,顾诗兰便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将姑苏公婆之事告知了自家母亲。
却不曾想到,顾老夫人不仅不觉得意外,甚至还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来。
“你们夫妇二人所担忧的事情,你父亲早就考虑到了,此事你们不必担忧,你父亲早已为你们摆平前路,你们呐,只在家中等着接下圣旨,日后好好教导哥儿们便好。”
顾老夫人一边说着,还一边轻轻地拍着顾诗兰的手背,要她放下心来。
顾诗兰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听母亲说父亲考虑到了,便真的将心放了下来,在她心目中,父亲这一辈子仕途平坦,从未有过坎坷,便是曾经做了义忠亲王的老师,也未曾受到牵连,还能顺利致仕,依旧深得老圣人以及陛下的敬重。
由父亲出马,此事必能办成。
放下心中大石头,顾诗兰这才有了精神力气陪着嫂子大姐说话。
往常嫂子们带她还有矜持,今日却隐含讨好,便是冷静如顾诗兰,都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到底是富贵迷人眼,这般奉承之下,又有几人能够稳住本心,耐得住富贵呢?
而书房里的林瀚此时也是目瞪口呆地捧着手中的书信。
书信的信纸早已泛黄。
显然这封信并非最近的书信,而是已经写了好几年了。
这封信,是林如海的手书,上面字数并不多,只寥寥数语,却是叫林瀚感觉沉重万分。
却原来上面只是抄录了几个名字,却是林氏族谱中的一页。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林炜-子:林瀚(于XX年中进士科十三名)妻:顾诗兰,女:林沅(于XX年大选入宫为天子妃嫔……)’
林瀚与顾诗兰的名字下面并没有几个哥儿的名字,可见,抄录这个族谱的时候,他与顾诗兰还未曾有子。
也就是说……
这一封‘过继’的书信,至少也已经写了六年了。
林瀚张了张嘴,看看书信,又看看顾老太师,声音都哑了:“岳父大人,此事……是何时的事?”
“当初你与诗兰刚刚新婚,回姑苏入族谱之时,便是入了这位林炜的名下。”
林瀚闻言,顿时踉跄两步。
当时书写族谱的便是林如海,林家人丁凋零,并没有所谓宗亲族老,而是以林侯一脉为主,所以林如海便是族长,录入族谱便由他一手操办。
也就是说,当时林如海便在族谱中动了手脚。
‘林炜’。
这人是自家父亲早逝的兄长,不过八岁便夭折了。
却不想,林如海竟一手操作,将自己与娘娘一同过继给了这位‘大伯’。
“如海当年春闱的座师便是老夫,如此他便也算是老夫的学生,因着老夫早有预料,便早早与如海商议此事,‘百善孝为先’,老夫是不赞同过继的,但……陛下心疼娘娘,且如海也说了,此事乃是你亲父做主,‘父有命,子不可违’,既是你父亲做主,老夫也无话可说。”
这话说的就有点无赖了。
明显这事儿是二人早就商议好了的。
说不得……这其中还有陛下的影子,毕竟顾老太师刚刚可是说了——
‘陛下心疼娘娘’。
林瀚这心里一会儿慌张,一会儿放松的,到了最后,竟是出了一身虚汗,只是……此事办了多年,怎的到如今都未曾告知他呢?
对此顾老太师也有解释:“此事不可宣扬,若漏了风声,反而容易被人抓住错处。”
毕竟……谁会强调自己是谁的儿子呢?
林瀚点点头,随即便是狂喜。
也就是说!
那承恩公的爵位……是他的了?!
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后,林瀚很快摆正了心态,开始与大舅哥还有连襟商量着日后的路该怎么走,一直谈到了深夜时分,夫妻俩才回了家。
这一夜,夫妻俩都没能睡着,在床上夫妻夜话了一晚上。
可这一夜,也不仅仅他们夫妻俩没睡着。
其它人家也都没睡着。
水溶捏着一沓子罪证,想到今日朝堂上水琮放下‘立后’大雷,愈发能够感觉到皇帝对勋贵的不耐烦,他是天家血脉,自然不用担心己身,可做个有实权的王爷,自然比没权利的王爷更好。
他沉思一整夜,到底下定了决心,次日早朝过后,他立即求见了皇帝,想要用这一沓子罪证,为自己求一个好前程。
而荣国府里,贾母辗转难眠,神情阴郁且难看。
谁能想到呢?
当初她不看在眼里的林家小小民女,竟也有登临后位的一日,而她精心教养的贾元春,在深宫中却是寂寂无名,看不见出头之日。
原本就病重的身躯熬了一夜,如今更是疲累不堪。
半夜的时候,大房那边更是闹了起来。
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半夜起了高烧,喂了药也未曾退烧,拿了家里老爷的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却只能请来医士,连个正儿八经的太医都请不来。
不能这样下去了……
贾母闭了闭眼。
再这么下去,荣国府还有什么前程?
颤抖着声音喊来鸳鸯,手指哆哆嗦嗦地捏起毛笔,给远在姑苏的贾敏写了封信。
这一次,她再未曾异想天开地为贾宝玉求娶林黛玉。
而是为巧姐求一份姻缘。
只要贾敏愿意在庶子中挑一个孩子养在膝下,日后迎娶巧姐,便也算是与荣国府再添一桩姻亲,有了这一桩亲事,荣国府也能借着皇后娘娘的光,在京城继续安稳度日了。
第148章 红楼148 封后大典的日子到了。
这封信自然没能到贾敏的手中。
自从当年贾敏送林黛玉回京被贾母刁难之后,荣国府送给贾敏的信便都要在林如海手中过一遍,若其中只是关怀之语,亦或者询问一些普通问题,林如海也就放过了,可这一封明显瞧着就是来破坏林家如今的稳定生活的,那必然不能送到后院去。
好在书信页数多,林如海只将那一张叫贾敏挑选庶子养在膝下的纸张收走,其它得便都塞回了信封,用浆糊贴好,交还给荣国府送信的小管事。
小管事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如以前那般在府外绕了半圈,才又去偏门敲了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贾母的信才刚刚写好送出去,京城中,勋贵与清流间正暗潮汹涌着,自开朝起,皇后之位便一直从勋贵中选择,无论是元后还是继后,叫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后位旁落到一个民间出身的妃嫔身上,如何能够甘心?
哪怕是个继后也不行!
一时间,勋贵们手段百出。
有人去赤水行宫求见太上皇,以期望太上皇能劝阻皇帝,有的则往后宫使劲儿,先是联络内务府,想要在珍贵妃日常使用的香粉中添加毁容的药物。
这法子不可谓不恶毒。
皇帝立后,不仅要参加封后大典,还要祭拜先祖,接待命妇,总归在封后那段时日,是要时常显露人前的,若面容有瑕,便会丢了皇家的脸面,便也就不适合做皇后了。
可如今勋贵势弱,内务府多是精明人,更是最能揣测上意的一群人,哪里会愿意登上勋贵的那艘破船。
所以他们应付了勋贵后,扭头就将此事捅到了阿沅面前。
阿沅:“……”
她在这群勋贵眼中到底是有多蠢?
好歹主理宫务这么多年了,与内务府也是老交情了,怎么可能这么久连个内务府都没拿下呢?
也就是这群勋贵的思想还停留在从前,以为如今皇宫内院还是勋贵妃嫔在当家呢。
其实也不能怪勋贵。
毕竟皇后娘娘也才没了一年,水琮自从亲政后,对后宫的把控就很严格,否则他独宠阿沅这么多年,前朝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呢?
正因为水琮把控严格,再加上勋贵这些年着实落魄了,消息也没那么灵通,以至于他们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后宫的宫权是掌握在皇后手中。
内务府没有拒绝勋贵,而是态度模棱两可。
面上对勋贵们依旧和蔼,扭头在制作凤袍之时便更上心几分,尤其是打造首饰的,得了皇帝命令,要给皇后娘娘造一顶九龙九凤冠,留作封后之日拜祭先祖时佩戴,内务府便愈发精心了。
要知道,先皇后进宫之时佩戴的也不过普通凤冠罢了。
由此便可知,谁才是陛下心目中真正的皇后。
尤其为了打造这一顶九龙九凤冠,陛下更是开了私库,各种红蓝宝石加起来将近三百颗,圆润饱满的大小珍珠六千颗,更别说各种粗细的金丝银线,便是内务府手艺最好,见惯了好东西的老匠人,看见这一堆东西,也是忍不住的眼睛发光,心潮澎湃。
并非对珍宝的贪婪之心,而是有种直觉,这一顶九龙九凤冠必定会成为传家宝一般的存在,会成为未来皇家私库中最美丽的珍品。
老匠人立即拉起制作团队,先搞设计。
一群人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画了设计稿三十余张,一起送到永寿宫由皇后娘娘挑选。
阿沅简直挑花了眼,这些头冠全都十分端庄大气且美丽,若非九龙九凤冠耗材奢侈,且九龙九凤的规制特殊,她还真挺希望将这些头冠全都做出来留作日后佩戴。
水琮自从宣布了圣旨之后,一直都处于兴奋状态,对于封后典礼,更是恨不得亲力亲为,所以阿沅挑完了几张自己喜欢的设计稿之后,便又与水琮挑选了一番。
最终二人选定了其中一款。
这一款对手艺要求极高,其中许多工艺都很精妙,阿沅简直不敢想,在封后那日佩戴上这样一顶凤冠,将会怎样的高端大气。
一个凤冠,就叫内务府忙翻了。
再加上个凤袍……内务府简直忙的脚不点地。
江南三织造早在年初之时,就进贡了不少顶好的料子,其中就用制作凤袍的料子,这批料子刚到京城,内务府便抽调了手艺最精湛的绣娘一百五十人,专门绣制这件凤袍。
如今绣花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只需要仔细缝制成凤袍就行。
显然,想要立阿沅为后这件事,早在年初,不……很可能从先皇后薨逝之时,水琮便已经决定了。
勋贵们等了好些日子,内务府那边也没有个动静,甚至忙的愈发热火朝天了起来,那珍贵妃不仅没有毁了脸,甚至在陛下的纵容下,在民间的名声愈发的响亮。
于是他们便知晓内务府不顶用了。
在心底骂了一声‘墙头草’后,便又马不停蹄地想办法联络钦天监,想要钦天监编造个‘荧惑守心,祸起中宫’的天象来。
可如今的钦天监监正正是当年帮着水琮,私下里为皇帝与贵妃娘娘合婚贴的那位,早在多年前便合出了‘龙凤呈祥’的卦象,这位新后的命格更是贵不可言,他是疯了才帮着勋贵这群人编造这样的谎言。
与勋贵闹得不欢而散,监正表示不受这个气,立即一甩袖子进宫告状去了。
水琮:“……”
他直接被气笑了。
这些勋贵是将他当成那种听信谗言,耳根子软的皇帝了么?
勋贵们到底不甘心,最后才想起后宫的三位嫔主,陛下能够叫她们归宁省亲,可见陛下对她们还是很有些宠爱的,原本他们是不愿意叫她们做这些脏事,到底怕将三位嫔主折进去。
可眼瞧着封后大典的日期越来越近,那位珍贵妃还好好的,他们心里就焦急的厉害。
最终,他们心一横。
哪怕三个都折进去都无妨,不过三个小小嫔主,与中宫皇后的位置比起来,着实不值一提,于是,通过层层关卡,艰难的将计划送进了东六宫。
只是……
百密终有一疏!
勋贵们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在家中千娇万宠的国公嫡女,到了宫里却只能住在集体宿舍,虽然住的是最宽敞的正殿,但一举一动都被东西偏殿的小主们看在眼里。
当看见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到了正殿,不仅进了正殿的大门,还关起门来‘密谋’了半个时辰。
小主们:“……”
当真是无语子!
当她们一个个的都是瞎子么?
难道不知道内监不能入殿内服侍的规矩么?
那永寿宫全禄总管多牛的一个人,到现在也只能在院子里给皇后娘娘磕头,连个正殿台阶都上不去呢!
为了能够在陛下跟前露脸,三个宫室的小主们在御花园碰了个头,商议了一番后,便集体去永和宫找了武嫔娘娘,一群人哭哭啼啼的,把武嫔的头都给哭大了。
偏为着什么事,却是一句都不肯说,只说事关重大。
武嫔没法子,只好抱着平康公主往西六宫去,主要是为着告状,顺带着帮公主到嫡母跟前刷一波存在感。
以前在贵妃娘娘跟前,她就一直讨好奉承着,如今贵妃变皇后,可不就证明她的眼光好,替母女二人抱了个金大腿么。
武嫔到了永寿宫先寒暄了半晌,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阿沅再一次无语。
她都不用见那些答应,就知道又是勋贵搞得鬼!
不过,为了叫那些答应们安心,她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御花园,看着一群莺莺燕燕给自己行礼,阿沅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给了一波赏赐。
又给了一个准话:“本宫也知晓如今你们都住在东六宫,着实拥挤了些,本宫已经跟陛下商量过了,待本宫迁宫坤宁宫后,便会将一部分妃嫔迁居东六宫,除了本宫住惯了的永寿宫,其它宫室尽数开放。”
说着,阿沅扭过头来看向武嫔:“武嫔,本宫与陛下说过了,届时将你迁居翊坤宫,你可愿意?”
翊坤宫?!
武嫔顿时睁大了双眼。
‘翊坤’二字,有辅佐之意,可是极好的宫室。
霎时间感动的眼泪汪汪,她是真没想到啊,皇后娘娘对她竟这般好,迁宫这样的好事都能想着她,嘴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慢的应承道:“愿意愿意,臣妾就想着离皇后娘娘近一些。”
马屁拍的啪啪响。
“那就好,到时候内务府会通知大家迁宫事宜。”
下面的小答应们也很兴奋。
不进位也没事,只要能住的宽敞点就好,皇后娘娘仁慈,这么多年来,内务府也不曾苛待了她们,只是份例不高,想要过得多舒适却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又都有些期盼地看向皇后娘娘。
阿沅也不负众望,说道:“待封后大典之后,本宫会与陛下提议大封六宫,你们也都是进宫多年的老人了,也应该进一进位份了。”
这话一出,才是所有人都高兴了。
一群莺莺燕燕凑到阿沅身边奉承讨好,都指望自己能够如同武嫔一般,靠着皇后娘娘大腿进位嫔主,毕竟东六宫的嫔主虽然满了,但西六宫还有五个宫室的嫔位空悬呢!
哪怕不封嫔,只封个贵人,被特赐住在主殿也好啊。
那样奢华宽阔的大房子,谁不想住呢?
得了个准信儿的众人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往回走,路上遇上其他几个宫室的小主,却是三缄其口,坚决不将这样的事情给透露出去。
甚至各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武嫔的身上。
皇后娘娘她们是够不上了,武嫔却是住在旁边,只要武嫔美言几句,到时候就能被迁宫去西六宫了吧。
而阿沅则是满腹怨气地回了永寿宫。
却不想一进门就看见水琮坐在书桌后面,正拿着她今日抄写的经书翻看着,自从去年先皇后病重开始,阿沅便养成了抄经的习惯,如今更是每日不辍,都要抄上几百个大字。
水琮听到外头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然后便看见阿沅气呼呼地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许是未曾想到他在里面,走到一半还不忘屈膝行了个礼:“陛下金安。”
等起身后才走到水琮身边:“陛下今日前朝不忙么?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
嘴上说着话,动作却是一点儿都不慢,先是用手背碰了碰茶杯,然后便顺手抽走了水琮手中自己的手抄本。
“不忙。”
水琮回了一声,又问道:“怎的瞧爱妃好似不大高兴,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你跟前?”
“还不是那些勋贵老爷们,最近上蹿下跳的,没得叫人心烦。”
“哦?”
水琮脸上笑容变淡了些,语气也含了不悦:“今日又是做了些什么?”
“几个宫室的答应们过来寻了臣妾,说是来了生脸的太监进了室内,还大门紧锁,瞧着就不像是没事的样,若是旁的宫室也就罢了,偏就是那两个宫室的,景阳宫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过去,那边也没有个答应常在跟着住的。”说着,捂着头歪靠在水琮的肩头,她是真有些头疼。
水琮也见她这样,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手指轻轻为她揉捏了两下额角,缓解着她的不舒适。
“前些时日水溶递上来的东西朕还留中不发,爱妃的封后大典不能因着这些事情不圆满,等到你大典过后,再慢慢清算。”
水琮对勋贵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前朝后宫,内务府,钦天监,就没有他们不敢插手的地方。
在水琮看来,这群勋贵全然是在自寻死路,若非为着封后大典圆满,他恨不得现在就办了他们去。
“陛下,今日臣妾与下面的答应们说了迁宫之事,她们瞧着都很高兴呢。”阿沅动了动脑袋,侧脸贴着水琮的胸膛仰头看他:“还说了大封六宫之事。”
“这些事爱妃自己做决定便好,朕的后宫交给你,朕放心的很。”
水琮拍拍她的手背,原本阴郁的心情,又因为这几句‘家常’而明媚了起来。
二人都不将勋贵看在眼中,只觉得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日了。
勋贵们也是难受得很,忙忙碌碌这么多天,珍贵妃却还一直安安稳稳的,眼看着封后大典的日子就要到了,他们都有些心灰意懒了。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封后大典的日子到了。
第149章 红楼149 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的流程是极其繁琐的。
这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国事,满朝文武都为封后大典忙了好几个月。
礼部尚书是最忙碌的,毕竟封后大典一切事宜皆为礼部承办,礼部尚书前几年刚忙了一场皇帝大婚,如今又要忙封后大典……说真的,礼部尚书觉得自己致仕后,吹牛皮的资本都比别人雄厚很多。
只看哪一任礼部尚书有他办封后大典的经验丰富呢?
先皇后是元后,从大正门抬进宫后,便是皇后了,所谓的封后仪式也不过是跪下听封这一道流程罢了,就连身上的凤袍都是规制内的。
礼部尚书本以为此次封后大典只要按照旧例,好好准备,便能安稳度过。
谁曾想,皇后娘娘对一切流程毫无异议,却碰上个吹毛求疵的皇帝!
礼部尚书:“……”
陛下啊陛下,您可还记得几年之前大婚时的敷衍了?
劳累了一天回了家,哪怕是嘴最严的礼部尚书也忍不住跟老妻感叹:“这男人呐,上不上心真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位皇后娘娘,才是陛下放在心上的那个,以前那位娘娘当真是可惜了。”
老妻无语地瞥了一眼自家老爷:“先后故去,孝期都过了,你既知晓陛下爱重皇后娘娘,便知晓有些话不该出自你的口,仔细隔墙有耳。”
礼部尚书赶忙捋了捋胡须,不再说话。
只是陛下有点过于精益求精,既不能光明正大与老妻吐槽,便放下帐子,躲床帐里吐槽。
夜里吐槽了,白天还得继续忙。
皇帝圣旨一下,礼部尚书便开始衙门内阁两边跑,内阁那边几个阁臣挑选吉日吉时,还要给各个承制单位下发通知,要他们做好承接任务的准备。
等挑好了吉日,才找了工部尚书,两个人忙忙碌碌好几天,终于制作出了皇后册宝,制做完毕后,又焚香沐浴梳洗己身,手捧着册宝去内阁镌制册文,宝文。
到了这里,才算是做好了前期的准备工作。
工部尚书功成身退。
礼部尚书再次焚香沐浴,梳洗己身,在大朝会上奏请皇帝宣布册封使者。
水琮对阿沅向来都是用最好的。
于是正使为战功赫赫的忠顺亲王,副使为尚书令与太尉二人,这俩乃是文武中领头人,这配置直接拉满,谁看了不得感叹一句皇帝真的很不理智!
要不是珍贵妃娘家兄弟得力,本人也不爱作妖,甚至还很有点儿贤妻良母之相,恐怕那群勋贵现在都要开始炒作‘妖妃妖后’这样的话题了。
勋贵们搞事不成,只能精神萎靡,内心极度愤恨,脸上却还要挂着僵硬笑容来参加封后大典。
册封前三日,整个朝堂上的官员集体开始斋戒沐浴,礼部尚书最近都快把身上的皮给搓破了,好容易到了册封前一日,礼部尚书顶着一身泡皱了的皮,跟着忠顺亲王去告祭天地,还有太庙,同时水琮换上龙袍,前往奉先殿告知先祖册立新后事宜。
再由侍仪司在奉先殿四方设立宝案,册案,圣旨供奉以及皇后宝印奉位。
等一切忙完了,便终于到了册封大典了。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阿沅就起了身,沐浴更衣,换上凤袍,打理妆发,精致的眉眼被庄严笼罩,少了作为妃嫔时期的妩媚,多了几分国母的气度,乌黑浓密的发丝被巧手挽成发髻,今日未曾簪花,而是将鬓发都细细的用刨花水梳理整齐,贴在了面颊上。
戴上霞帔玉带,最后,对着铜镜缓缓戴上那一顶九龙九凤冠。
一对龙纹簪插在了冠顶,固定着发冠与发髻,最后,两串华丽的白玉祥云长珠结悬挂在龙纹咱得龙口中。
最后,由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为她穿上凤纹珍珠玉鞋。
这一整套穿戴完毕,阿沅瞬间感觉到了责任的重量,别的不说,只这头冠就有五斤,更别说一整套了,加起来得有十来斤。
“这一身比起贵妃吉服来,当真是重了太多,也难怪当初先后光站在那里就很费力了。”阿沅忍不住叹息,有点想要摸摸自己的脸,又想起天没亮就开始涂脂抹粉,赶忙将手给缩了回去。
金姑姑赶忙拿着粉扑垫在指下,轻轻为阿沅拍打着脸上有些痒的地方。
嘴上却还不忘应着自家主子:“那是因为先后身子骨差,撑不起这一身凤袍,而娘娘便不一样了,这一身穿在娘娘身上,着实雍容的很,比起当初的鸾鸟吉服,更是精美很多。”
阿沅扶着金姑姑的手站起来,走到落地镜前头,看着铜镜中雍容华贵的自己,还有裙摆上振翅的凤鸟:“有了凤凰,谁还会想要鸾鸟呢?”
鸾鸟虽好,却不是真凤。
能做皇后,谁又只想当贵妃呢?
“咚咚咚——”
外头突然传来敲鼓声。
金姑姑的眼睛骤然一亮:“娘娘,钟鼓响了,陛下到奉先殿了。”
阿沅点点头,正待说话,就见几个身着官服的礼仪女官走到了门口:“娘娘,时辰到了,还请娘娘启程前往中宫。”
“好。”
阿沅应了一声,抬起手来,立即有两个礼仪女官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掺扶着她的手臂走出了大殿,离开了永寿宫,坐上凤撵,金姑姑带着永寿宫的宫人们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大门口,才目送她们离去。
今日只能有礼仪女官服侍着,她们是没资格参加大典的。
凤撵摇摇晃晃,缓缓向前,一直到了中宫门口,缓缓落地。
阿沅站定,仪仗队和奏乐队伍迅速在她面前排好队,一边奏乐,一边引着她走出阁楼,站立在坤宁宫的大殿中央。
正副使在正门处宣读册书,坤宁宫内使监令全禄跪受,宣读完将册书和宝玺交予内监手上,再由他们一同前往内堂,将册书与宝玺放置在早就准备好的桌案上。
全禄人生第一回,也只这一回,能够进入坤宁宫内殿,将此事告知皇后。
得了阿沅点头后,全禄才又退出屋外站立。
再然后,便是引礼女官引领跪拜,再由宣读女官就案,宣读册文,宣读完毕后交与侍右女官,侍右女官奉于皇后面前,再由皇后转授侍左女官,跪接后呈放于早就准备好的香案上面供奉。
引礼女官继续走流程,最后行了六肃三跪三拜礼之后,门外的奏乐才终于停止了。
礼毕了。
正门外的正副使则同时回到了奉先殿,一揽子流程走下来,最后告诉皇帝,礼成了。
这些流程走完,已经到了下晌,阿沅午膳都没敢用,更是滴水未进,就怕用多了要更衣,这一身装扮穿脱着实麻烦的很。
一直等到水琮那边礼毕了,传来了消息,阿沅才彻底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明日还要穿着这一身去奉先殿祭拜先祖,还要接见内命妇和外命妇,阿沅就觉得眼前一黑。
好容易等到天擦黑,阿沅便立即叫礼仪官去永寿宫将金姑姑她们全都喊了过来,伺候她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又守着桌边开始用膳。
还没吃完呢,水琮就过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神情很是疲倦,显然,今日的册封礼他也很累。
“用膳呢?给朕也拿一副碗筷来。”
水琮进了门就闻见食物的香味儿,当即肚子就抗议了起来。
阿沅刚好肚子里垫了点,也没那么饿了,便起身迎了出去,见水琮未曾换衣裳,便立即将金姑姑她们指挥的团团转:“姑姑去给陛下取一套常服来,你们去给陛下打水净手。”
水琮虽然累,却也知道穿朝服用膳不合规矩,便任由阿沅为自己解开玉带,扣子,将那一身厚重的朝服脱了下来,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又就着金盆洗了个手,这才跟着阿沅重新进了东暖阁用膳。
阿沅先为他盛了一碗汤,见他喝了两口,才重新拿起筷子开始用膳,还不忘为水琮布菜。
永寿宫小厨房的厨子也跟来了坤宁宫,换了个灶台依旧准备了不少美食,得知陛下来了,赶紧又送了几道菜来,吃到了熟悉味道的帝后二人,也很是心满意足。
用完晚膳后,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地躺在两个条褥上。
“今日累了吧。”
水琮靠在枕垫上,面上含笑,神情满是轻松地看着阿沅。
阿沅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有点儿累,但更多的是亢奋,臣妾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臣妾竟做了陛下的妻子。”
“梓潼本就是朕的妻。”
水琮伸手,拉住阿沅的手,将一块玉佩放在她的手心:“这是朕亲手刻的同心佩,从此梓潼一块朕一块,昭示着我们夫妻二人永结同心。”
阿沅先是惊讶,随即便是满面欢喜,捧着同心佩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原本已经很累了,此时却是支起身来爬到水琮身边,颇有些放肆地扑到了他的怀里,任由自己砸在他的胸膛上,声音甜的发腻:“陛下~夫君~”
水琮的耳根莫名有些痒,呼吸更是一滞,眼眸都变得深邃了许多。
今日是封后大典,更是他们的新婚夜。
原本顾及阿沅身体疲累,并不想做什么,可这会儿被引诱到了,便也不再顾忌,直接起身抱着她去了水房沐浴,先是在水房闹腾了一番,又回了寝殿大战三百回合。
等云消雨歇之后,帝后二人靠在床上,水琮精神尚且亢奋,一时间竟也睡不着了。
“明日需接见命妇,与往常没什么两样,你该是心里有数的。”水琮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声音有些沙哑。
“嗯。”
阿沅点点头,这些都是她做惯了的事情,只不过之前接见命妇时,她还是贵妃,如今却换了身份是皇后了,她的位份高了,接见命妇也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发丝被人抚摸着,着实有些舒服,劳累了一天加一晚上的阿沅精神已经有些迟缓了。
却还是应着水琮的话:“明日早晨接见内命妇还有皇子公主,下午才是接见外命妇。”
幸好现在没有皇太后,不然还得去拜见皇太后。
“等到了明日,朕再给你个惊喜。”
惊喜?
阿沅听在耳中,却实在太困了,只在脑中念叨着‘惊喜’二字,就熬不住地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早晨。
等她睁开眼时,水琮早已起身上朝去了,好在还没到妃嫔们来请安的时辰。
阿沅起身后梳洗,又换上一身凤袍,戴上凤冠。
随着一声:“皇后娘娘到——”
金姑姑扶着阿沅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原本早已坐定的妃嫔们立即起身,随着阿沅的坐定,礼仪女官开口:“跪——”
妃嫔们屈膝跪下:“嫔妾/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阿沅抬眼,便看见了格外熟悉的画面。
珠帘内的椅子,珠帘外的圆凳与杌子,不由叫她回想起当年头回阖宫觐见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坐在凤座上得是牛继芳,而她……是唯一能坐在珠帘内的珍嫔娘娘。
如今,她坐在了凤座上,而下面的椅子上,则坐了四位嫔主。
“起吧。”
她的声音很轻,礼仪女官的声音却很大:“免礼,起身。”
“谢皇后娘娘——”
众人起身,缓缓落座。
朦朦胧胧一方珠帘,珠帘里面的五人,便是这后宫中的主子们,而珠帘外的妃妾们,却只能看着那一道珠帘,连里面的场面都看不清楚。
与几位嫔主寒暄了几句,又询问了三个公主的情况后,阿沅便叫散了。
等妃嫔们散了后,水圣才带着弟弟妹妹们来给阿沅磕头。
后宫的流程在慢慢走,前朝那边水琮却是放了个大雷。
“朕欲立大皇子水圣为皇太子,众卿家意下如何呀?”
朝臣们:“……”
糟糕!
这场面怎么这么眼熟呢?
不就跟几个月前扔下大雷说要立珍贵妃为后一样一样的么?
就连朝臣们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勋贵们面沉如水,清流们目露惊喜,却还努力克制着。
只有礼部尚书眼前一黑……
他才忙完了封后大典,就又要开始忙立太子的大典了么?
今年的业绩是不是有点儿过于繁忙了?
说好的礼部是清闲衙门的呢?!
第150章 红楼150 还有比这个更适合黑吃黑的……
比起立后,立太子之事更是重要。
勋贵们这一回倒是没出手,毕竟勋贵出身的妃嫔们到现在都未曾有妊,连个公主都没有,更别说皇子了。
没有皇子还谈什么呢?
不立大皇子难不成立二皇子或者三皇子?
那跟立大皇子做太子有什么区别?人家三个都是一个娘生的!
早前儿大皇子水圣还只是皇长子,如今人家母妃封了后,他便一跃成了嫡子,既嫡又长,这天底下就再没比他更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了。
就连老义忠亲王都不如大皇子来的根正苗红。
毕竟老义忠亲王是二皇子,曾经的皇长子安王如今还在西北发光发热,为朝廷镇守边疆呢。
不过……
勋贵们也不大看好大皇子水圣。
毕竟如今的陛下年纪尚轻,大皇子却已经十岁了,再过个几年,陛下还未曾年迈,太子却已经长成,他们就不信陛下对这个皇长子一点儿忌惮都没有。
只要有一丁点儿忌惮,那便是他们勋贵的机会。
当然,不反对不代表他们支持,只是沉默着,冷眼旁观着,看着这些清流一派的官员脸上那藏不住的窃喜,心底暗暗讥讽。
也不看看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是嫡还是长?
再看看当初被老圣人逼得逼供谋反的老义忠亲王是嫡还是长?
可见过早的冒头并非好事,韬光养晦说不定反而能走上康庄大道。
勋贵们难得在心底思量了一番,然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一时的胜利又如何?如今的陛下龙精虎猛,一看便是长寿之相,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且到时候皇后的年岁也已经不小了,‘色衰而爱驰’,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呢?别看现在皇帝好似多么宠爱皇后,等再过上几年,总会有更年轻更娇妍的花儿出来分宠。
他们与其现在跟陛下唱反调,倒不如回去好好训练家中的小女孩儿。
等再过个几年,帝后感情归于平淡,他们再将调教好的女孩儿送进宫去,得了陛下宠爱生下皇子,那才是他们的盼头。
勋贵们不反对,清流们更是支持。
立太子之事比起立后的来可顺利太多了。
吹毛求疵的皇帝下了朝就将六部尚书都提溜进了乾清宫,与立后不同,立后更忙碌的是礼部与工部,可立太子关乎于江山社稷,自然是六个尚书一起上。
水琮对皇后以及皇后所出子女的偏爱,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
遥想当年,太上皇在位之时也是立过太子的,那便是义忠亲王,那时候的皇后香消玉殒,在与老圣人最恩爱的时候过世,用自己的死铺就了义忠亲王的太子之路,她的神情更是遗泽了义忠亲王,在义忠亲王当太子的二十多年里,义忠亲王一直都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儿子。
哪怕后来义忠亲王谋反夺位失败,自刎在皇父面前,太上皇当时恨极了他,事后回想起来,还是满腹不舍,不仅抹除了他所有的罪,还给他追封了义忠亲王。
虽然封号有点儿扯,但人家是太上皇钦封的亲王。
而其他的亲王多数是过继后继承回来的,与义忠亲王是两码事。
因着这一桩事,水琮对册封太子的流程提出了异议,借口就是:“不吉利。”
六部尚书:“???”
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就因为一个义忠亲王,陛下你就要弃祖制于不顾,自己重新设计个立太子的流程了么?
况且,同样的流程册封的也不仅仅只有义忠亲王一人,还有前头那么多太子呢,那些太子登基的可不少啊。
“这里这里这里,太简单了,不足以昭示太子身份的尊贵,还有这仪仗……与亲王何异?圣儿是太子,是半君,仪驾怎能只比亲王规制高一线?”
六部尚书:“……”
脸红脖子粗,虽然嘴闭的像蚌壳,心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水琮对着写着立太子流程的折子指点加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给朕改了。”至于怎么改:“你们去商量个章程来。”
压力给到乙方,无良甲方表示没空继续留他们了,他还要批折子。
然后六部尚书就被请出了乾清宫。
等出了乾清门,一直沉默的几人终于顿住了脚,似乎已经过了那麻痹的状态,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礼部尚书勾唇,对着其他五个同僚假笑:“此番立太子之大事,还需仰仗几位大人多多帮衬了。”
甭管其他五部尚书怎么忙碌,最忙的还是礼部尚书。
工部尚书也是皮笑肉不笑:“哪里哪里,太子仪仗虽有旧例,却不好照搬,本官就此事还需与大人多多沟通才是。”
礼部尚书矜持地点点头。
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就拉下来了,这老祖宗又不是没立过太子,根据流程走呗,非要搞什么特殊?!
不管怎么腹诽,回去还是得继续翻书忙碌。
因着封后大典的事,他都瘦了七八斤了,也不知道立太子,他又要忙碌多久,还是回去跟老妻说说,叫她每日上一盅滋补的汤,好歹别叫他失了元气。
他还想着有个好身板,留着致仕之后写回忆录,跟友人吹牛呢。
前朝刚下了朝,立太子之事就传到了后宫。
阿沅自然是高兴的,但圣旨未下,也不好过分张扬,也幸好晨安已经请过了,否则那群妃嫔们恐怕又要起身恭贺一番了。
只不过,上午的妃嫔们请安是躲过了,下午命妇觐见就没那么好躲过了。
于是阿沅听了一下午的恭维。
当然,更多的是对大皇子水圣的夸赞。
大皇子水圣年少聪慧,武艺高强能猎猛虎,人长得更是十分清俊,仪态端方,年岁虽然还小,未曾到选太子妃的年纪,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此时大多已经动了心思。
虽说被陛下选入后宫做娘娘是一条路,可如今的陛下,眼瞧着十分宠爱皇后娘娘,与其叫家中女孩儿长成后入宫与皇后娘娘争宠,倒不如好好培养,说不得能做太子妃呢?
能做正妻,谁又愿意做妾呢?
妃主嫔主说起来好听,是娘娘,可归根究底还是妾,千娇万宠长大的嫡出女儿入了皇家做妾,这叫孩子心理那一关就难过,更别说还分得宠不得宠呢。
应付完这些命妇,阿沅才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沐浴后换上一身松快的常服,才一身悠闲地靠在靠枕上看起话本子来,不过刚看了没两页,她突然将书放下,疑惑地看向金姑姑:“今日……荣国府是不是没有人进宫来?”
“是,今日一早荣国府那边就递了折子进来,说是家中老太太得了病,已经起不来身了。”
如今荣国府落魄,只剩下贾母的超品诰命,剩下的便是的长房邢夫人的四品恭人诰命,原本二房王夫人的五品宜人诰命已经随着贾政被撤职后,也一并给去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荣国府二房一家子全是白身。
贾母病了起不来身,邢夫人倒是可以入宫,但她作为长媳理应侍疾,婆母都病重了,她自然也就不能入宫来,且贾母也不敢叫她独自入宫来,邢夫人这些年因为掌家,性子上虽有长进,可到底小门户出身,到了大场面就容易露怯,若她不进宫,好歹还能博一个孝顺侍奉婆母的美名,若她进了宫,怕是要闹笑话呢。
“到底是超品的诰命,今日又把话递到宫里来了,你稍后去一趟太医院,叫个太医去瞧瞧,好歹是大喜的日子,可别出了事给皇儿添堵。”阿沅合上书,语气有些烦躁。
虽说有些蛮不讲理,毕竟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控制,可这史老太太偏挑这时候病,这不是给她添堵是什么?
总是这般不合时宜。
尤其现在水琮松口要立太子,她这做母后的,总不能拖了儿子的后腿。
金姑姑立即应下,出了门便叫了个小太监跑了一趟太医院。
等吩咐完了回来就发现自家主子还在生闷气,便安慰道:“娘娘的仁慈想来荣国府那一家子该是能感受到的,奴婢听说,自今年起,那三等将军的名帖已经不管用了,如今太医院只小医士愿意上门,普通太医都不支腿儿的。”
“这是作甚?难不成那荣国府穷的连打赏银子都出不起了?”
阿沅不由有些诧异,这荣国府落魄的也太快了吧,这还能等到抄家么?
“不能说打赏银子出不起了,只能说那一家子养了好大一窝硕鼠,家里的药材柜儿里就没个真家伙,偏那一家子穷奢极欲惯了,要太医开的方子都挑的是名贵的好药材,您只说吃什么人参啊,灵芝的,哪里晓得,那人参都变换成了大萝卜,娘娘您说说,这方子煎服下去,能有什么效果?”
“荣国府那一家子不怪自己的药材不行,非说是太医医术不好,娘娘您说,这话一出,谁还肯登那荣国府的门呢?”
阿沅闻言有些沉默了。
这这这……荣国府过得这么惨,还有必要抄家么?
不会荣国府最后靠‘惨’而逃过一劫吧。
“那这次太医上门给贾老夫人诊脉后,药材由宫里出,算是陛下的仁德。”可别吃大萝卜吃坏了身子,再在这个好时候丢了性命,那就真的晦气了。
“是,奴婢稍后就交代下去。”
阿沅点点头,手抵着下巴,手里摩挲着话本子的页脚,眼神有些放空。
她这会儿想的是荣国府。
宁荣二府有三大硕鼠,一是赖大,他是荣国府的大管家,家中宅院四进,奴仆成群,小儿子赖尚荣更是得了恩典,放出了奴籍,如今正在读书考科举,原著中得了贾府照拂当了知县,却是贪污枉法的狂悖之徒,最后也随着荣国府败落而辞官逃难去了;二是周瑞,他是王夫人的陪房,早年王夫人掌家时,帮着王夫人倒卖公库里的古董摆件,联合冷子兴大肆敛财,如今随着冷子兴山匪的身份暴露,已经没了消息,三是赖二,也叫赖升,跟赖大同母所生,乃是同胞亲兄弟,宁国府之所以如此混乱,与赖二是分不开关系的。
赖二脑子不如赖大灵活,贪财却是一把好手,如今家中也是巨富。
瞧瞧,这么一看,这宁荣二府表面上的当家人是贾家两个老爷,实际上的当家人却是赖家兄弟俩。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
黑吃黑宁荣两府是难了点,但黑吃黑宁荣两府的管家,却是极简单的。
想明白的阿沅对着金姑姑招了招手。
金姑姑附耳过来,阿沅小声说了几句,又从仓库中掏出一张灰卡递给金姑姑,金姑姑收好灰卡重重点头,然后便起身出去了。
灰嬷嬷卡虽然出现的事件短,但是每一个灰嬷嬷都十分顶用。
就好比阿沅这次拿出来的灰嬷嬷卡,她便有个技能叫[兼收并蓄],可以短暂的将不同内容,不同性质,超过己身数倍大小的东西收下来,保存起来。
还有比这个更适合黑吃黑的卡牌么?
当然没有!
灰嬷嬷存在的时间只有三天,这三天她不仅仅需要找到赖大赖二以及周瑞三家的库房,还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进入库房,将东西尽数收起来,再回来宫里交给阿沅。
所以时间还是很紧的。
若超过三天未能及时赶回宫里,那些东西就要随着灰嬷嬷卡一起回归系统……那怎么能行?这便宜决不能给系统占了!
另一边,金姑姑一直快要到宫门口的时候才使用了灰嬷嬷卡。
在长街边站了一会儿,瞧着宫外一个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后,金姑姑才转身回了坤宁宫。
“姑姑可别忘了交代她一定要早早回来。”阿沅很是不放心地说道,她是真怕过了时辰,那些东西被系统给贪了。
“放心吧娘娘,她们办事十分周全,您只管安心便是。”金姑姑熟练地安抚着。
毕竟都想着出来多多办事,日后好升阶成绿卡,蓝卡……呢。
“娘娘,瞧着时辰,想来大皇子大公主也快下学了,今日他们比是要来坤宁宫用膳的,咱们是否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阿沅看看天色,点点头:“是该准备起来了,陛下也快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