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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杨惠妃此时此刻的心头戏特多。或者说多年来得偿多愿。这时候的杨惠妃不想放弃任何一点的机会。

    “惠妃乐意帮衬, 朕很满意。”李子彻显然很高兴杨惠妃的态度。

    此时此刻,帝妃二人都算心满意足。

    再留金粟宫吃茶?

    李子彻没心思。他笑道:“母后那里,朕会去说。”

    “劳陛下费心。”杨惠妃更开心宏治帝的态度。天家的天子和太后商量事情, 杨惠妃坐享其成。

    杨惠妃当然巴不得。

    来金粟宫,宏治帝小坐一番,品茶一番, 再是留予杨惠妃一个前程。

    从金粟宫离开,宏治帝去一趟寿康宫。

    不止为了给太后问安,更去探望了落水的三皇子四皇子。

    当爹的, 又哪能不在意儿子。哪怕知道三皇子四皇子无碍。

    李子彻还是亲眼来瞧瞧。

    对于三皇子四皇子而言,见着父皇当然更开心。

    特别是父皇留在寿康宫用晚膳,父子一道用饭,高太后瞧着这等和乐的场面, 她老人家的胃口不错。

    貌似一场祸事过去,于高太后而言, 幸甚。

    晚膳后, 三皇子四皇子陪着说说话。谈话,消食, 二者不耽搁。

    一直到三皇子四皇子道别, 二人回寝殿后。

    寿康宫,慈仁斋。

    主殿内,李子彻与母后二人谈一些事情。此时此刻, 挥退侍候的宫人们。

    “瞧天子慎重,可是又闹出什么大事情?”高太后摆摆手,道:“真做裁决, 天子办妥当了,说给哀家听听即可。”

    若是不妥当, 高太后人老了,她是真不想管事。

    管来管去,还管出祸事。对于高太后而言,她的心头不好受。

    “母后。”李子彻坦露自己的打算。

    “朕打算晋封宜妃为贵妃,同时,让惠妃辅佐皇后料理一些宫务。”李子彻说出自己的打算。

    高太后听罢此话。她抬头,忙问道:“天子不满意皇后?”

    “可是为了哀家的事情。这不打紧的,不过是下面人办坏事,再是没脸,也伤不着哀家一毫半分。”高太后以为亲儿子是为自己愤怒不平。这忙解释一回。

    对于高太后而言,被儿媳拿着把柄确实是丢人。

    可丢人,这都丢了。高太后想得开。

    人嘛,只要想开了,又是老年迟暮之时。有些事情总归是割舍的下。

    “有一部分是不高兴皇后的举措。”李子彻实话实说。

    “哀家是婆母,皇后是儿媳。涉及到哀家这一边的用人不妥,皇后不指正,也许是避讳哀家。此事错在哀家这里,唉。”高太后一声叹息。

    “真是人老了,精力也不济。为此,哀家才会退一步。”高太后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李子彻的目光落在高太后身上,他道:“不止是不满意皇后,皇后有些事情落了把柄。朕不放心。惠妃辅佐,算是敲打皇后。”李子彻亮明牌。

    听着天子的话,高太后不言语。

    良久后,高太后说道:“这等事情,天子看着安排就好。惠妃人不错,她能帮衬,也挺好的。”

    “至于宜妃……”高太后一万个心思,她都不想万宜妃晋位。

    想着娘家先求情,再告饶。虽说一切是向天子表态,哪怕借着高太后表态。

    高氏一族低头,明面向皇家,实则向痴傻的宜妃。

    光想想,高太后对于宜妃说没芥蒂?谁信啊。

    高太后扪心自问,她就算感激着宜妃救下两个亲孙儿。多赐赏便是。

    晋位?

    高太后不乐意的。

    只是太后前面才说,她不管事。如今天子问,哪能改口,没这等道理。

    “宜妃为救济仁济成,她确实受罪了。天子想补偿,也成的。惠妃膝下有济民,她辅佐一些宫务。宜妃难再孕,晋位贵妃……”高太后越是说,这也琢磨出来。

    天子还是想平衡宫廷内苑。三方平衡。贾皇后貌似势大。

    可杨惠妃势力不弱,这二位都有后劲儿,还是后劲十足。

    唯宜妃,瞧着是一幅空架子。

    至少高太后这般看。想通了,高太后当然就是不阻止。

    “倒也合适。”高太后给出这样一个评价。

    在寿康宫里,天子和太后达成一致的意见。

    这等事情落下圣意之前。或者说,有些事情嘛,总要见着风声的。

    昭阳宫,椒房殿。

    贾皇后按着往常的时辰入眠,就是睡意不好。

    次日,醒来后。

    待嫔妃们来请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贾皇后总觉得杨惠妃光彩照人,恍如神妃仙子一般。

    一众嫔妃问安,贾皇后受领。不过客气几句,尔后,贾皇后领诸嫔妃到寿康宫请安。

    寿康宫。

    高太后对待诸嫔妃的态度如往常。或者说,只要不是特别的圣宠,高太后一般不在意。

    高太后更在意贾皇后和杨惠妃膝下的两位皇子。

    高太后的问话,也是问着两位皇子。

    太后关心亲孙子,甭管贾皇后,还是杨惠妃,二人都是仔细答复。

    此般情况,其余的小嫔妃们瞧着也不过心头多羡慕。恨不能以身相替。

    关心过两个亲孙子。高太后的话进入正题,她说道:“皇后,昨个天子跟哀家商量。说是宜妃救济仁济成有功。天子有意晋封宜妃为贵妃。哀家同意了。”

    天子、太后的态度明确。明明白白表现出来。

    “皇后,你意下如何?”高太后问道。

    这用问吗?

    不需要的。至少贾皇后心头这般想。

    心头苦涩极了,这是贾皇后的真实想法。一个贵妃冒头。天子太后一致意见,问她做甚?

    贾皇后心头想反驳。

    可出口时,贾皇后语气温柔,回道:“陛下之意,断没错的。母后,宜妃妹妹有功,有功当赏。最合着规矩不过。”

    “好,好,哀家就知道皇后最是体贴大度。”高太后的口中称赞一回贾皇后。

    “母后谬赞了。”贾皇后略是浅浅一笑。

    瞧着高太后、贾皇后笑得开心。在场的嫔妃们,各人各面。

    或者说许多人是微垂视线,掩住心头想法。至少杨惠妃就如此。

    做齐王府侧妃时,万宜妃在哪?杨惠妃想问一句。

    明明她膝下育有大皇子,她还在妃位,凭何无嗣的万宜妃就晋封贵妃。一个傻子贵妃,徒然惹人笑话罢了。

    杨惠妃想到这时,她抬头,她瞧一眼贾皇后的神情。

    杨惠妃突然感觉舌间苦涩。苦,真的苦。

    这时候的杨惠妃有一点懂了,或许就是万宜妃膝下无嗣,往后还难再有皇嗣。

    天子、太后,这是顺势抬举了万宜妃。至于贾皇后?

    瞧着贾皇后开开心心的赞许。杨惠妃心想,也对啊。一个没皇嗣的嫔妃就跟一只花瓶一样。

    摆上再漂亮的鲜花装裱,也不过是无根的。开几日,再艳丽,总归会凋零。

    “……”此时此刻,杨惠妃沉默不语,安静如旁观者。

    “惠妃。”就在杨惠妃安静着时,高太后点心。

    “太后娘娘,您请吩咐。”杨惠妃忙收敛心神,她恭敬回道。

    “哪有吩咐。”高太后笑道:“天子与哀家商量过,惠妃你体贴为人,恭谦做事。极是不错的。”

    高太后夸一番杨惠妃。话罢,高太后的目光落在贾皇后身上。

    “皇后,瞧你平时太忙碌。天子与哀家的意思,不妨让惠妃帮衬你一二。皇后瞧着,可是妥当?”高太后又问道。

    贾皇后的感受,当然是心头想滴血。

    妥当?

    贾皇后只想说一点不妥当。做为中宫,她不想让杨惠妃帮衬。

    可太后开口了,也点明是天子的意思。那又如何?

    旁的事情贾皇后退让了,也便是退让了。不过口头的功夫。宫权?这是中宫的立身根本,贾皇后岂会退让。

    “回母后,惠妃得陛下欢喜,既要侍候好陛下,又要照顾好济民。惠妃也是忙碌人。至于儿媳这里瞧着不算太忙碌,挺轻省。倒不必劳烦惠妃了。”贾皇后明确的拒绝。

    妥当个狗屁。

    贾皇后才不会应了天子与太后的意思。拒绝,明晃晃,赤祼祼。

    “皇后觉得诸般事务最是轻省啊。”太后感慨一回。

    “那是哀家多虑了。”高太后表明自己的态度。既然贾皇后没同意,她不强求。

    杨惠妃坐下首,听着高太后的表态。又听过贾皇后的话。

    杨惠妃藏于袖中的手在此刻是握紧着,握成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掐得生疼了。可这一点小事儿,杨惠妃真不在意。

    万宜妃晋封贵妃,那就晋封。反正一个无嗣的贵妃。还是一个痴痴傻傻的。再装机灵,还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杨惠妃就不争那一份面子,可杨惠妃要里子。里子是什么?

    宫权。这是杨惠妃肖想太久的东西。想的杨惠妃寝食难安。

    特别是在宏治帝许诺后,杨惠妃一直巴巴的望着。

    如今呢?贾皇后一口拒绝。

    杨惠妃在心头不高兴,不高兴的想骂娘。可吐脏字,这不是杨惠妃的做派。

    垂下眼,略低眉。杨惠妃又不语。她倒想瞧一瞧。

    太后提议,皇后拒绝。那么天子呢?天子又是如何的态度。

    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是贾皇后守住宫权。又或者陛下一言而决,就要扫了皇后的体面。

    想到这儿,杨惠妃的心情又好了。她就想瞧瞧,这是陛下的体面要紧,还是皇后的体面要紧。

    丹若宫。

    蓁蓁睡了吃,吃了睡。她真的憋不住了。

    奈何身子骨不容许,蓁蓁还得在寝殿里静养。

    最近里,蓁蓁听着万嬷嬷和宫女姐姐轮流的念着新故事。

    蓁蓁觉得自己大涨见识。奈何睡眠太多了,蓁蓁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软了。

    “娘娘,大喜。”一位宫女姐姐来报喜。

    万嬷嬷仔细寻问,问罢,也是大礼参拜的向蓁蓁贺喜。

    “嬷嬷,这是做甚?”蓁蓁不理解。

    “晋封贵妃,陛下先前在我这里讲过啊。”蓁蓁理所当然。

    在蓁蓁心里,天子说话最算数。这是万嬷嬷和宫女姐姐们讲过的啊。

    “娘娘,今个太后发话了,皇后娘娘也赞同了。这是板上钉钉。娘娘,您晋封贵妃一事只待圣旨,万万不会更改。奴婢等人就是替您开心,贺您前程无量。”万嬷嬷笑道。

    哪怕是笑,真替宜妃开心。可心头,万嬷嬷还是一声叹息。

    贵位尊位又如何?在万嬷嬷心里还是比不得皇嗣重要。

    “那等圣意到,我再给嬷嬷和大家伙加赏,大家同乐嘛。”蓁蓁笑道。

    最近得赏赐多,蓁蓁不介意大家伙一起开心。怎么最开心?蓁蓁将心比心,她觉得丰富小私库最开心,涨薪水最开心。

    于是蓁蓁准备圣意下来,她就当一回财神爷,也让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姐姐,还有小黄门一起,她是大洒水。

    这水,便是银钱流水。

    与众同乐,此时是蓁蓁的想法。

    金粟宫。

    杨惠妃归来。归来后,杨惠妃沉了一张脸。

    金粟宫的气氛很差,差的宫人们恨不得钻地缝里。人人都恨不能躲着,躲不掉,也是当着木头桩子装傻子。

    杨嬷嬷侍候在惠妃跟前。这会儿也一样当了木头桩子。

    “皇后……”惠妃嘴里,翻来覆去,这两个字眼都被嚼了一遍又一遍。

    对于杨惠妃而言,她就不甘心。怎么也甘心不了。

    在杨惠妃腹诽贾皇后时。

    昭阳宫,椒房殿。

    贾皇后归来时,她倒是一幅平静神色。她吩咐贴身的宫人们,应该差遣诸事照样差遣诸事。

    宫务料理,皇后就是按班就步的安排着。

    婉嫔没回长寿宫,她随皇后一起回了昭阳宫。此时此刻,婉嫔瞧着贾皇后的威风。

    宫权使唤,在婉嫔眼中,这便是真正的威风。至于旁的?

    太虚妄了。

    “皇后娘娘真个辛苦。”待皇后吩咐过诸般事。在贾嬷嬷递上茶盏,皇后吃茶时。婉嫔是老生常谈,说一句废话。

    “辛苦不辛苦,皆是本宫的份内事。”贾皇后笑道:“说实话,累点,本宫不怕。本宫就怕有人心野了,那样才会让本宫不开心。”

    皇后嘴里何意?婉嫔当然懂。

    寿康宫发生的一切,婉嫔带着耳朵,她没耳聋呢。

    “皇后娘娘,您瞧着,惠妃是否太上进了。”婉嫔似是担忧的问道。

    “上进……”贾皇后念着这二字。她的目光落在婉嫔身上。

    “入宫廷,承圣恩。免不得多一点心气儿的。”贾皇后一语概括。

    婉嫔轻轻低头,说道:“皇后娘娘说的在理。”

    可在心头,婉嫔又在想。杨惠妃被天子和太后看重。金粟宫是要越加威风八面。

    不止婉嫔如此想,或者说还有旁人亦然如此。

    东六宫,金盏宫。

    苏婉华、江婉华在商量事情。二人谈来谈去,绕不开今个寿康宫发生的事情。

    “惠妃娘娘起势了。”

    “这风大,哪知道明个是晴是雨?”听着江婉华的话,苏婉华说道。

    “姐姐之意,这是昭阳宫胜一筹。陛下会瞧着中宫体面,瞧着二皇子殿下的体面,便是按下一些心思?”江婉华问道。

    “不知。”苏婉华实话实说。

    真懂天子,真能讨天子欢喜。苏婉华是齐王府的旧人,又何致于跟江婉华一样,到如今不过从三品的婉华。

    “似我等这般,也确实瞧不准晴雨变幻啊。”江婉华感慨一回。

    宫廷内苑,风雨晦暗。

    这暗的是人心,雨落在的是心田里。或者说谁都想知道了天子会偏向谁?又或者是会不会让一步。

    至少昭阳宫里,贾皇后在表明态度后,她就等着帝王恩威。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婉嫔离开了。

    贾皇后还在吃茶。说吃茶,贾皇后吃一口后,就是一直捧着,也在思考一些事情。

    “嬷嬷,你说,陛下可是想敲打本宫?”贾皇后跟陪嫁的贾嬷嬷讲道。

    “奴婢愚笨。”贾嬷嬷不敢多舌,她怕自己乱猜测,这扰了皇后娘娘的思绪怎么办。

    “唉。”贾皇后一声叹息。

    当日,李子彻又到一趟昭阳宫。

    帝后相见,皇后行礼,天子的态度还算平静。

    “你等退下。”只待进了椒房殿后,李子彻挥退侍候的宫人们。

    待宫人们退下后。李子彻坐于主位,他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朕的意思是让惠妃辅佐皇后一二,分润一份宫权。皇后不许?”李子彻一开口,不绕弯子,直入主题。

    “中宫权柄,不过宫权。陛下是要废后吗?”天子都不废话,贾皇后更不会。

    贾皇后的担忧,或者说藏心里的一些事情,如今不过爆发罢了。

    听着皇后的话,李子彻的目光变冷。

    “废后啊。”李子彻似笑非笑的神色,一双冷冽的眸子盯着皇后。

    贾皇后觉得浑身冰凉。

    “乃父当年刺驾,人证物证,朕都拿着。朕废后了吗?”李子彻说道。

    “……”贾皇后觉得浑身发软。

    此时此刻,听着天子的话,贾皇后觉得浑身凉透了。就像是从骨子里被吹进来冻死人的寒意。

    “不,这不可能。”贾皇后不相信。

    “乃父当年,不过想送朕早日归西,济泰嫡子,贾氏一族又不是势弱。保一个孺子上位,贾氏一族的狼子野心,朕全知道。可朕忍了,为何?”李子彻的语气更冷。

    翻旧帐嘛,天子最会。

    贾皇后的目光盯着天子,她问道:“这是陛下不愿册立东宫储君的原由吗?”

    这些年了,李济泰这一个亲儿子多优秀,至少在贾皇后眼中如此。

    凭什么呢?嫡出皇子,没被册立为东宫储君。对于贾皇后而言,这就是一根刺。

    刺入心肝,想一想就疼。疼的贾皇后没一个安全感。越是没有安全感,贾皇后越会想拿捏住宫权。

    因为除了宫权,贾皇后觉得她不剩下多少能傍身之物来宣示了中宫的强势。

    强势,哪怕是装出来,贾皇后也不能弱了气势。她怎么也得压其余诸人一头。

    诸人?

    自然是天子之下,尽是皇后想压服的。

    哪怕是太后呢,皇后也不过尽儿媳本份。却也不愿意分享宫权的。

    “问朕心意,朕的打算不过是济泰到进学读书的年岁就册立东宫。国本让稚子幼童担着,万一早夭,实是不吉。”李子彻说着自己的打算。

    早些年,李子彻真如此想。

    或者说就是想等等,一等,等来贾国丈的刺驾。

    打那后,李子彻哪怕在贾国丈那里吃一口饱。

    那又如何?

    在帝王心中,那不过是贾国丈替贾氏一族掏的买命钱。

    饶过贾氏一族,李子彻觉得自己够宽宏,够慈仁。

    至于册封嫡子为东宫储君?或者就是这一根刺让李子彻没那一份心思了。

    不想,那就不做。

    天子任性,有时候就是随心所欲的。

    “……”贾皇后听着这一番天子之语,她全然懂了。原来因果,早有缘由。

    “不册立济泰,陛下想册立惠妃的儿子?”贾皇后的眼中不甘心。

    “……”李子彻沉默。

    册立庶长子为太子。李子彻暂时没想着。至少瞧着两个儿子,嫡子确实是比庶长子优秀一点。

    哪怕就是一点。也让李子彻迟疑了。

    “皇后,朕给过你体面。如今,你让朕不体面了。”李子彻摆开真相,他就没想跟皇后装下去。

    “翻旧帐嘛,陛下,我又哪里惹了您生气。除了父亲之外。”贾皇后不傻,她听懂了天子的言下之意。

    李子彻的目光很冷,冷的如冰,寒凉冻人。

    “皇后,做事留痕,有些事情做了,朕装着不知道。可有些事情做了,朕想装,也装不下去啊。”李子彻回道。

    “陛下要罚我这一位中宫皇后,总要让我死一个明明白白。”贾皇后不想让出宫权。

    一旦让出,她这一个皇后算什么?

    可如今的态度,天子压根儿就是想让贾皇后退一大步。

    至少贾皇后瞧出来,她让一步,再让一步,至最后让无可让。

    昭阳宫的明日,又会在哪儿?

    贾皇后扪心自问,她真有退路吗?

    如是想,方才有皇后说及一个“死”字。在宫廷里,这真是一个忌讳的字眼儿。

    听着皇后的话,李子彻把落在皇后身上的目光收回。

    “皇后想不体面,也罢。”李子彻笑了。

    可这样的笑意落于贾皇后眼中,更像是帝王在嘲讽。

    第52章

    贾皇后一咬牙, 问道:“陛下,至少让我死一个明明白白。”

    李子彻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又道:“事至此, 朕给了多次机会。皇后,你一次也没有抓住。”

    “国丈旧事,朕忍了, 一切看在济泰的体面上。”李子彻也翻旧帐。

    既然皇后想要一个明白,李子彻就给了对方一个明明白白。

    “朕的表姐,前尘旧事, 皇后就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罪孽,莫不成真以为自己无辜之辈,贤惠宽仁?”李子彻问道。

    “不过区区一年的时光,有些痕迹皇后确实扫的干净。可还有一些, 皇后,有人露出了马脚。”李子彻在反讽。

    “皇贵妃一事与昭阳宫有何干系, 陛下, 莫需有罢了。”贾皇后辩解。

    “莫需有确实是好词。”李子彻笑了,大声的笑一回。

    可这笑真不是高兴。而是怒极而笑。

    “从来一次是意外, 两次还能是意外, 皇后当朕是傻子。”李子彻给出评价。

    “宜妃落水,寿康宫损了威严。皇后,你真是唱得一出好曲, 好的很。”李子彻瞧着贾皇后,问道:“朕已经拿了人,人证物证, 皇后真需要,朕让人给你呈上来, 让你仔细睁眼瞧瞧,如何?”

    听着帝王的话,贾皇后不肯低头。

    “都说莫需有,不过是陛下觉得我犯了事,生硬的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我无话可说。”贾皇后回道。

    “无话可说,还莫需有。”李子彻伸手一指贾皇后。又道:“宏治元年,择选秀女。这些年了谁有喜讯过?皇后,你且说与朕听一听。”

    “她们福薄,陛下怪着我这做发妻的又是何道理。”贾皇后反驳。

    话至此,贾皇后的狡辩,李子彻听得够多。

    “皇后,此处没旁人,朕依然给你留了体面。这一份体面不是给你,是给济泰的。”李子彻干脆挑明话道。

    对于宫廷有哪些事事非非。李子彻不是不知道。或者说有些事情,帝王查出来了,他也装了糊涂。

    帝王有四位皇子,大皇子李济民的生母杨惠妃,这一位有陪嫁。一水的娘家旧人用着。

    当年在齐王府时,李子彻也是出了大力护着。或者说那时候,李子彻没想太多。

    纯粹就是做为皇子,李子彻需要子嗣继承人来证明一个道理。他很健康。

    做为一个男人,没子嗣也会惹着闲话。谁都有压力。

    那时候的杨惠妃生下长子,李子彻真的很高兴。长子对于头一回当爹的人而言总是不一样的。

    至于二皇子李济泰,这是嫡子。对于这一个儿子的感情,李子彻更复杂。

    既然是亲儿子,坐在帝位之上。李子彻给了这一个嫡子机会。

    哪怕贾国丈犯大罪,宏治帝李子彻也没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说什么看大舅子的体面?

    贾国丈的儿子又哪来那般大的体面。归根到底,只要李子彻想保护了没成丁的嫡子李济泰。

    那么贾皇后就不能倒。贾氏一族可以收拾,却也不能真的一杆子打倒在地。若如此,贾氏一族没了,贾皇后的后位就真坐得稳吗?

    依帝王瞧来,难。

    谁让帝王膝下不止有嫡子,还有一个长子在。

    平衡之间,宏治帝原谅

    贾氏一族。就这,宏治帝李子彻也觉得自己委屈了。

    这一份委屈,真能忘记掉?不可能。李子彻只是记一笔在心上。

    再说三皇子四皇子的生母,这二人一个病逝,一个不明不白的殁了。

    归根到底啊,还是这两个皇子的生母出身太低。或者说二人的脑子不够明白。

    在有些事情上一旦出格了,被人做局当替死鬼,又或者无声无息的做错事,站错队。真殁了,也便是殁了。

    李子彻就算找补了,也不过是事后的装裱。

    至于宏治帝在一切发生后的做法,他把三子四子送到寿康宫抚养在亲娘的膝下。

    余下的嫔妃们?有些事情宏治帝不是不知道。有些人做一些局,让一些人没法子受孕。

    或者说这一些人自己本事不足,宏治帝装聋作哑,他只是不发作了。

    哪些人做的手脚?又不是一人。不过是几人成局。至于局中局,谁是棋子。

    在宏治帝眼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贾皇后,这一位前世今生,两辈子做了他发妻的女子。

    太有贤名,世人皆知。当然帝王更知。

    做得表面功夫漂亮,宏治帝就默许了。毕竟除了嫔妃一事上贾皇后有私事。

    其余诸事上,只要皇后不犯大错,宏治帝就默许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的,贾皇后的手伸太长。她越过帝王心底的那一条线。

    “表姐之事,是不是你安排人做的局。让一些人有机会趁了恶意。朕已经拿着一些证据。”李子彻没说的就是这些证据嘛,可能是心证。

    “又有宜妃出事,朕很生气。一回两回,皇后当朕是傻子,当朕的母后是傻子。德配苍苍,母仪天下,皇后,你不配啊。”这是宏治帝李子彻的答案。

    “朕忍了皇后无数回,除却表姐的旧日遗憾。其余诸事,朕皆知道,只做不知。如今想来,不过是朕给予皇后的太多了。让皇后不知收敛,不懂分寸。”李子彻说道。

    “给予太多。陛下就要收了我的宫权啊。”贾皇后感慨。

    “可陛下一心捧了惠妃上位,这不是给皇长子做势,让天下间没了我和皇儿济泰的位置。济泰是嫡子,他不做储君,他哪来的活路?”贾皇后低下头,她在掩饰了眼中的恨意。

    旁的皇子不争,可能有活路的。不过是当了消遥王爷。

    当然也可能捧着上位的新君,不做兄弟,做了臣子。

    可天子的嫡长子不争,哪来的活路?

    至少在贾皇后的心中,她的儿子李济泰才是宏治一朝的嫡长子。

    李济民占了一个庶长子名头,便是杨惠妃母子的心野了,想去占据不属于他们母子的东西。

    那是什么?当然是社稷权柄,至尊无上的皇权。

    人各立场。

    贾皇后的眼中,她和儿子李济泰没退路。

    宏治帝的眼中,都是亲儿子。哪一个他都给出路。当然给出路归给出路。

    至于这路的尽头在何方?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死人是管不住活人的。

    至于帝王嘛,那也是人。肉体凡胎,一旦帝王驾崩,当然也是管不住活人的世道。

    “那又如何?”李子彻冷声说道:“朕是天子,朕给予的,你们才能拿着。朕不予的,你们就不能去抢。谁抢,谁胆大包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后,这等道理你都不懂,你让朕很失望。”

    宏治帝李子彻望着自己的中宫,他冷漠的说道。

    能给予的,至少在帝王眼中,他给够了。

    “宜妃小产,那没了的皇嗣,那也是朕的孩子。皇后,你真当朕能容忍了你这一回,尔后,再有无数回。”这时候的宏治帝点出来皇后的错处。

    皇嗣。

    这才是皇后真正的最大错处。或者说旁的一些小动作。皇后做局,却也是犯事的当事人自己起了贪心恶念。

    自由心证,总不能说皇后做局,然后,有人跳坑。那跳坑的人干坏事,真的尽数归到皇后头上?

    如今的皇后就喊冤枉。

    贾皇后不认,只道帝王“莫需有”。

    李子彻就不拿这些自由心证的旧帐跟皇后算总帐。

    李子彻只拿一事问皇后,皇嗣殁了,皇后出手了。

    皇后是中宫,天家子嗣,谁都管皇后唤一声“母后”。既为天子妻,母仪天下。

    谋害皇嗣,这一条让贾皇后怎么绕,只要她掺合了,她就绕不过去。

    “皇嗣。”贾皇后嚼一遍这二字。

    此时此刻,贾皇后抬头,她的目光落在宏治帝的脸上。帝王神情冷漠,帝王眼神似冰。

    “居于昭阳宫,母仪天下,尊贵无极。我这做皇后的不能护了皇嗣。陛下决断,我之罪矣。我认罚了。”前面的罪名,贾皇后不认的。

    哪怕她做局了,她皆不认。因为事情不是她做的。

    关于万宜妃小产一事,贾皇后认罪了。这一回她不喊什么莫需有。

    贾皇后相信,有罪没罪,天子既然说她有罪。而且事情闹出来。

    她再喊冤枉,只要帝王想,人证物证皆会有的。

    三木之下,刑罚之间,没什么撬不开的嘴。

    “万宜妃晋封贵妃,杨惠妃替皇后分忧。皇后以为,然否?”李子彻再问。

    “可。”贾皇后简单回一字。

    “很好,朕很满意,帝后一心。”这话让宏治李子彻说的四平八稳。

    可贾皇后心知,她和帝王之间的情份没了。哪怕为着济泰维持住表面的功夫。一切也皆是大不同。

    帝后没情份,那还是夫妻吗?不,同床异梦罢了。

    或者说一旦济泰不能做东宫储君,贾皇后和她的皇儿李济泰就没有未来了。

    一条道只能走到黑。便是面对悬崖峭壁,贾皇后亦心知,她和皇儿没退路。

    宏治五年,年节下。

    天子降下圣旨,晋万宜妃为贵妃。杨惠妃贤德,天子恩许,惠妃暂辅皇后料理宫务。

    金粟宫。

    得着圣喻,惠妃拿到宫权。

    次日,再去昭阳宫请安时。杨惠妃听着贾皇后讲话,请她帮衬一二时。杨惠妃面上装了平静。

    可杨惠妃的心头嘛,那简直跟喝下三碗蜜一般的甜,甜得腻了,杨惠妃还是欢喜无比。

    丹若宫。

    蓁蓁在静养,她在坐小月子。每一日多餐进补,食用了药膳和药汤。

    不必去请安,不能出寝殿。这般日子让蓁蓁觉得无趣极了。

    “娘娘,您瞧,这是刚摘下的寒梅。您若乐意,不若修剪一二,做插瓶摆了殿内。也是赏趣一番。”万嬷嬷提一个消遣时光的法子。

    “嗯。”蓁蓁不拒绝。

    万嬷嬷等人都是美意,大家伙想让蓁蓁开心。蓁蓁也不想拒绝了,她不开心,一屋子,不,应该是整个丹若宫里的人都会跟她一起不开心。

    蓁蓁想一想,她觉得那一般的做法不妥当。

    既然她开心,大家伙就会开开心心。

    那么哪怕心头不开心呢,蓁蓁还是乐意装着高高兴兴。

    笑一笑,十年少。

    笑口常开,长命百岁。蓁蓁是乐意大家伙都笑一笑,都长命百岁的。

    蓁蓁回道:“好。”

    “嬷嬷,我修剪了,大家伙一起赏一赏。你们瞧瞧,看我的插瓶功夫进步多少?”蓁蓁明明心头有一点闷闷的。可这会儿她还是用快活的语气说道。

    “娘娘做的插瓶,哪有不好的。奴婢瞧着,一番趣味。”万嬷嬷夸道。

    不止万嬷嬷,旁边的宫女姐姐们也一样夸道。

    “我还没修剪呢,嬷嬷,你们都莫夸了。”蓁蓁笑道。

    剪了寒梅枝,嗅了梅花香。

    蓁蓁一旦做事,她就认认真真的。抛却心头一点烦闷,蓁蓁拿着小剪子。

    先修枝。插瓶里搁下固定的小枝,扣于瓶口。

    对着寒梅三五几剪,次第不等,一一插于固定瓶口位置处做固定的小枝旁。

    赏梅,亦不止梅。

    装点一二,搭配之间,更见一番功夫。这等装点,亦有绿色。

    花与叶,映衬之间,蓁蓁瞧着两个插瓶。

    “嬷嬷,这一个摆我的屋里。这一个呈上去,请陛下赏一赏趣味。”蓁蓁有喜欢的,她真想请天子一道欣赏一回。

    “娘娘,奴婢明白。”万嬷嬷应下话。

    泰和宫,养心斋。

    李子彻瞧着贴身太监马宝捧着一瓶插花到跟前。马宝躬身禀话,道:“陛下,丹若宫的贵妃娘娘差人送来,请陛下赏趣。”

    “贵妃送来的。”李子彻脸上带一点笑意,指着旁边,道:“摆屋里吧。”

    “诺。”马宝应一声,尔后,忙捧着花瓶摆上。

    此时此刻,李子彻也没心思静静的读一读书。

    “去丹若宫。”李子彻瞧着摆好花瓶,又侍立近前的马宝,他吩咐一句道。

    马宝赶紧应话。

    帝王出行,再是简单,总要安排一二。

    待李子彻到丹若宫。

    一进殿内,蓁蓁忙上前见礼问安,道:“恭请陛下圣安。”

    “免。”李子彻搀扶起蓁蓁。

    “这是外殿,先去里面。你还在坐小月,不能染了寒意。”李子彻语气关切的说道。

    “好。”蓁蓁不拒绝。

    喝苦药汁子,这喝太多了。蓁蓁可不想又继续加倍。

    对于能不生病这事情,蓁蓁是恨不能一辈子都不要生病。毕竟一旦病了,苦药汁子真难喝。

    到里屋。

    一落坐,宫人送上茶果点心。暖暖的茶盏,四色不同的点心。

    冬日,天家里同样不缺着新鲜的各色果子。

    蓁蓁不能吃凉的。果子还蒸过的。那等暖暖的果子,蓁蓁能吃。

    此时,蓁蓁就是吃蒸过的熟果子。倒是李子彻拿着茶盏细细一品。

    二人这会儿不急着说话,都是安坐,细细品着。

    一人品茶,一人吃蒸果子。

    蓁蓁胃口不错,一个果子小口快嚼,一小会儿就是吃掉一个。

    “不吃了。”瞧着帝王示意,蓁蓁忙回道。

    “陛下,我用餐多,不能再吃,再吃怕撑着。”蓁蓁馋嘴却也不是无节制。

    解着馋嘴,不能撑着。这等道理蓁蓁太懂。毕竟一旦撑着了,万一病了呢?蓁蓁最怕生病。

    “随你。欢喜就好。”李子彻笑道。

    二人闲聊。李子彻问蓁蓁为何想做插瓶。

    “可能嬷嬷怕我困屋子里无趣。大家伙哄一哄我,让我开开心心。”蓁蓁实话实说。

    “喜欢插瓶插花吗?”李子彻笑道。

    “喜欢。”蓁蓁不会说不喜欢。

    她说不喜欢,万一让嬷嬷等人记下了,大家伙都不会再摘花回来。

    蓁蓁可没有忘记,有一回,就是瞧着羊羹不欢喜。打那后,她的桌上再没羊肉。

    虽然其它的美味也是好吃。可是,蓁蓁没讨厌羊肉的。

    虽然后来蓁蓁跟嬷嬷央求了,也说她喜欢吃羊肉的。

    只那一回,许是腻歪了。

    人的胃口嘛,那是一会儿一会的。哪能固定了。

    一段日子缺席了羊肉。再往后,蓁蓁特意讲了不忌口。

    于是慢慢的,偶尔里,蓁蓁又能尝一尝羊肉的美味。

    只是打从这一件事情上,蓁蓁学会教训。有些事情蓁蓁不会再轻易的说不喜。

    “既然喜欢,打发消遣不错。”李子彻赞同一回。

    宏治五年,除旧迎新。

    宏治六年,又是新的一年。

    昭阳宫。

    贾皇后轻轻的咳一声。她的陪嫁贾嬷嬷劝道:“皇后娘娘,您病了,还是让奴婢去请太医来吧。”

    “新年里,又是在节庆下,传唤太医不妥。暂时缓缓。”贾皇后拒绝了。

    “嬷嬷,就按老子办。拿几记药丸让本宫吃一吃即可。”贾皇后吩咐道。

    贾皇后主意定,贾嬷嬷再三劝了,没甚效果。最后无奈的依皇后的心意。

    对于贾皇后而言,她的心头压力很大。惠妃分权。这如何分权?

    当然就是惠妃能管事,还能在其中做些手脚。可以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人手。

    虽然目前嘛,惠妃确实没安插自己的人手。可惠妃拔了皇后的人手,尔后,把宏治帝的耳目提拔了上去。

    “惠妃。”贾皇后的嘴里嚼着这二字。

    对于贾皇后而言,她的心头,万贵妃不足惧。惠妃实在是心腹大患。

    “可盯紧了,一旦惠妃想用她的夹袋私人。嬷嬷,冒出头一个踩一个。”贾皇后吩咐道。

    “诺。”贾嬷嬷应一声。

    如果惠妃就提拔天子耳目,贾皇后忍了。可一旦惠妃动私心,贾皇后就不打算忍了。

    没得帝后之间的夫妻情份,贾皇后能怎么办?她只能把宫权抓的更紧。同时,也是督促了二皇子李济泰,让亲儿子更上进。

    丹若宫里,蓁蓁挨着日子数一数。总算出了小月子后。蓁蓁都觉得自己要被困的发霉了。好歹的,如今总算能放风。

    说是放风。在去了跑马校场的路上,就是路过莲池。

    蓁蓁的心一抽一抽的,一下子就心情变坏了。

    这一日,在校场里蓁蓁玩的不尽兴。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晚间。入眠后,蓁蓁又做恶梦。

    梦里是什么?

    就像是沉浮于无边的黑暗中。蓁蓁想向着光亮行去。

    或许就是一种本能,蓁蓁就想要抓着光。

    “……”再醒来。蓁蓁从榻上坐起。

    放眼望去,外屋有微光。

    “娘娘,您醒了。”屋中的动静惊动屏风后的人。

    灯亮了。有人进里屋来。

    蓁蓁抬眼,不,应该是万蓁蓁抬眼。

    面前之人,万蓁蓁熟悉。值班宫人珍珠,丹若宫的一等宫女。万贵妃跟前的红人。

    万蓁蓁的心头嚼着“万贵妃”三字,万蓁蓁的心情复杂。

    “我无事。”万蓁蓁摆摆手,简单说三字。

    珍珠说道:“奴婢在外屋值夜,娘娘有吩咐,您唤一声就是。”

    “好。你也去歇歇吧。”万蓁蓁再度摆摆手。

    待珍珠离开后,万蓁蓁又重新的躺回榻上。可这一回,万蓁蓁再无睡意。

    前世今生,三辈子的人生啊。

    万蓁蓁不知道应该是哭还是笑?她想不到,她自己跟宫廷还结着这般深的缘分。

    只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或许是孽缘吧。至少万蓁蓁这般想的。

    失忆了被宏治帝救下,再被捡回宫廷里。

    先为宜妃,再晋贵妃。虽然还没有举行正式的贵妃册封大典。晋封贵妃的圣旨却已颁布。

    可这些于万蓁蓁而言,真的重要吗?

    一个无嗣的贵妃,万蓁蓁想着自己的处境。或者说,万蓁蓁想不透的便是她如何会落得这般处境。

    宫廷之外,那一段消遥的美好时光。万蓁蓁挺喜欢的。

    想着宫廷外的时光,万蓁蓁想到了那一箭。谁要杀她?谁会杀她?

    这一辈子得罪谁,能让对方使唤死士杀人,还是拿着弩箭。

    或许圈一个圈,万蓁蓁的心头真的猜测不出太多人。

    因为万蓁蓁的出身,她不过一个宫女,一个道姑。与她结怨恨,又能养出死士的高门大户。

    “高府……”万蓁蓁无声的呢喃一回。除此之外,再无分号。

    “二郎。”万蓁蓁继续无声的呢喃一回。

    心上人与心上人的家族啊。猜测到这一个答案时,万蓁蓁就伸手捂眼。

    在心扉之上,她于此时生出来一种莫名的酸楚。

    第53章

    快意恩仇, 随心所欲,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干成,总得背后有依仗。

    躺榻上的万蓁蓁想了许久。或者说她没法子继续入睡。了无睡意。

    如今的局面, 让万蓁蓁除了感慨一回命运无常外。她没法子讲旁的什么。

    身为凡人,拔动不了命运的巧合。可做为凡人,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这不过是朴素的观念。

    “二郎。”万蓁蓁再念叨一回。

    对于高暻高二郎,万蓁蓁欢喜过。可对于高府的诸人, 于万蓁蓁而言便是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凭何让陌生人做了自己的生死决断?

    万蓁蓁没有把性命依附于别人掌中的习惯。哪怕是高二郎的亲人亦然。

    在万蓁蓁的心中,高暻是高暻。高府诸人是高府诸人。

    做什么决断啊?

    万蓁蓁躺榻上,她想, 这不必多

    想。而是她的本心已经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前尘旧事,一场风波。

    想着自己如今是万贵妃, 万蓁蓁的唇畔扬不起笑容来。

    “李子彻……”无声的嚼一遍这一个名字。万蓁蓁的心情更复杂。

    高暻这一个名字浮现, 高二郎哪怕已经不在了。万蓁蓁回想时,她的心田里是甜蜜神思。恍然之间, 很多的美好一一闪现。

    可一想到李子彻这一个名字时, 又是何滋味?让万蓁蓁讲,她一时间也是讲不出来。

    可能太复杂。

    前世今生的他们纠缠在一起。前世的过往,万蓁蓁不想回忆。

    今生的羁绊, 万蓁蓁想到了她失忆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人非草木,万蓁蓁也不是石头心肠。在宫廷里的日子,特别是做万宜妃的这一段时日。有开心也有不开心。

    开心的不过是那时候的自己心思简单, 总能在一点小事上都寻着快乐。可那些快乐里又掺杂了李子彻的身影。

    天亮了。

    万蓁蓁起身。琥珀的手艺好,她跟往常一样的侍候贵妃梳头。

    坐于梳妆镜前, 万蓁蓁瞧着镜中的自己。前世今生又愰如一梦。

    可愰然一梦了,终究不是一个梦。

    万蓁蓁伸手,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在梳头的琥珀的全部注意力在贵妃的发髻上。

    倒是旁边侍候的万嬷嬷等人,特别是万嬷嬷一下子注意到贵妃的异样神色。还有贵妃的一点举动。

    “娘娘,您还年轻。待好好调养一些时日,你一定会生下皇嗣。”万嬷嬷的脸上堆着笑容。

    “到时候奴婢等人贺娘娘大喜。丹若宫上下皆盼着娘娘诞下小殿下。”万嬷嬷一不留神,这把所有人的心思也讲出来。

    万蓁蓁没回话,她还是望着镜中的自己。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那会儿,不,应该是前世的万蓁蓁做贵妃时,她在想,也是这般的张扬吗?

    好像不是的。

    万蓁蓁想到了,那会儿的她在全心全意的哄了儿子济世。

    想到前世的亲儿子济世,万蓁蓁抚着小腹的手僵硬一下。

    “嬷嬷……”万蓁蓁想说些什么,话至嘴边,又是咽回喉头。万蓁蓁突然不想再提子嗣的事情。

    晨昏定省。

    待万蓁蓁坐着辇轿至昭阳宫的门外,她下了辇轿。

    微抬眼,万蓁蓁瞧过昭阳宫的门匾刻字。尔后,又略低头。

    往昭阳宫去。

    至椒房殿内,万蓁蓁一进殿内,她就瞧着太多张熟悉的面孔。

    前世熟悉,今生熟悉。那一种时空错落的感觉让万蓁蓁莫名的恍神一下。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小嫔妃们一一起身,对着万蓁蓁见礼问安。

    “免。”万蓁蓁虚扶一下,回了一字。

    此时此刻,万蓁蓁的注意力不在小嫔妃们的身上。

    侍候万蓁蓁的宫女翡翠就发现今个的贵妃不一样。跟平日比,貌似总爱走神。

    在左侧上首落坐后,万蓁蓁安静坐着。宫人送上茶盏,万蓁蓁没品茶。她依然静静的坐着。

    万贵妃不讲话,其余本来还闲聊一二的小嫔妃们在这会儿也是识趣的住嘴。

    待杨惠妃来时,殿内的气氛又变化。

    杨惠妃走上前,她向万蓁蓁福一礼。万蓁蓁的目光落在杨惠妃的身上。

    简单回一个“免”字,万蓁蓁安坐如旧。

    倒是杨惠妃落坐后,她受了其余小嫔妃们的见礼。

    殿内,杨惠妃又没眼瞎,她也瞧出来万贵妃的略微异样。

    可杨惠妃懒得多理。杨惠妃最近走路都带风。协助皇后管理宫务,摸到好不容易盼来的宫权。

    杨惠妃就想一显身手,做一番成绩。或者说挑一番皇后的刺儿。

    挑刺嘛,惠妃想干,当然就能干的红红火火。好些皇后的心腹下台了。

    惠妃也知趣,再把天子耳目拱上台。于是让昭阳宫没辙。

    杨惠妃虽然不能提拔自己夹袋里的人手。可少些贾皇后的耳目,让贾皇后没那般容易做手脚。

    敌人的势力少了,落杨惠妃心头,此消彼长之间,自己这一边的势头就是大涨一番。

    杨惠妃得着实惠,她觉得自己占着里子。瞧着得了面子,落了一个表面风光的万贵妃嘛,杨惠妃不甚在意的。

    “惠妃娘娘今个真是气色好,特别是您头上带着的凤钗,一步一摇,衬着您啊,恍若天上的神妃仙子。这等气度,臣妾比不得十之一二。”苏婉华捧一回杨惠妃。

    “苏姐姐说的太对了,惠妃娘娘不止带的凤钗漂亮。更要紧的还是惠妃娘娘容貌天成,若牡丹一般的国色天香。”江婉华跟着夸一番话。

    宫廷内苑,有耳朵的,消息不算闭塞的都知道杨惠妃喜欢牡丹。

    金粟宫里,不止养着金桂,待到秋日是花香袅袅。更是养着牡丹,一旦盛开,同样光彩夺目,端是盛世华彩。

    “二位妹妹谬赞了。”杨惠妃一边笑着回话,一边伸手抚一下垂落的凤钗流苏。

    “这一支凤钗是陛下赐我的。我的心思跟二位妹妹一样,瞧着中意,欢喜极了。”杨惠妃这会儿炫耀一番。

    有杨惠妃的起意,小嫔妃里自然有人乐意继续吹捧。

    婉嫔宇文若曦瞧着这一切,她不多嘴。或者说站在昭阳宫的立场上去讨人厌。

    可如今的杨惠妃嘛,今非昔比,婉嫔也不会再落口实,一争口舌长短。

    要不然的话,婉嫔也怕被杨惠妃针对。或者说已经被针对过了。吃过亏欠,婉嫔待杨惠妃如今的态度才会老实三分。

    在昭阳宫请安。

    再往寿康宫请安。万蓁蓁的态度就是安静着,不多语不多事。

    等着寿康宫的问安结束后。

    诸嫔妃们各自回各宫。唯万蓁蓁这儿被留了一番。

    “贵妃。”高太后的目光落在万蓁蓁身上。

    “济仁济成一事,你有功劳。”高太后话罢,又跟身边嬷嬷吩咐一句。

    不多时,三皇子李济仁和四皇子李济成一道进殿内。此时二位皇子向太后问安。

    太后笑道:“你们兄弟俩落水,贵妃有恩。快,谢过你们的贵母妃。”

    得着高太后的吩咐,三皇子四皇子一道向万蓁蓁见礼谢话。

    万蓁蓁瞧着这一幕,她抿一抿唇。

    “二位皇子请起。”万蓁蓁的语气有一点疏离。

    不止三皇子四皇子感觉出来。高太后一样感觉出来。高太后的眉头微微皱一下。

    万蓁蓁语气平静,说道:“甭管是谁,遇上那等危险的时候都会救人。”

    “二位殿下请起。”万蓁蓁再度说道。

    “济仁济成,听你们贵母妃的话,先起来吧。”高太后说道:“人啊,得有一颗良善心,你二人可记下了。你们贵母妃就是这般的好人儿。”

    三皇子四皇子应一回话。

    高太后又跟旁边的嬷嬷讲一句。尔后,嬷嬷差人呈上双份的礼物。

    “哀家替济仁济成备的谢礼。贵妃,你就受领了吧。”高太后说道。

    “已领太多,再是受领,恐难心安。太后娘娘,二位殿下福泽天佑,那等小灾,不过寻常。请您不必再赏臣妾了。”万蓁蓁拒绝一回。

    高太后赐赏,万蓁蓁谢辞。

    高太后听着这一番话,她忍不住多瞧一眼万贵妃。

    “听贵妃之意,也罢,哀家不强求。”高太后摆摆手,呈双份贺礼的宫人便退下。

    此时此刻,高太后跟万蓁蓁浅谈一番。话里话外,不外乎全在二位皇子身上。

    万蓁蓁静静听着,若太后问,则是夸一回二位皇子。

    待闲聊一番后,万蓁蓁寻着机会,她向高太后递话告退。高太后应允了。

    待万蓁蓁离开后,高太后留着两个孙儿关心一回。

    “皇祖母,贵母妃是不是不喜孙儿和四弟?”三皇子李济仁问道。

    四皇子的目光落在亲祖母身上,他似乎也等着一个答案。

    瞧着两个皇子巴巴的眼神儿,高太后心头热乎一片。高太后说道:“哀家的孙儿最聪慧不过,孝顺不过。谁瞧着都会欢喜的。莫胡思乱想了。”

    高太后哄一番小孩子,又是许愿一番。

    把两位皇子哄开心后,高太后让奶嬷嬷领二位皇子去玩耍会子。当然玩耍归玩耍,趁着闲暇时光,二位皇子也会起蒙识几字。

    待二位皇子离开后,高太后跟身边的高

    嬷嬷讲道:“可瞧出来,贵妃今个跟往常有些不同啊。”

    “奴婢愚笨。”高嬷嬷赶紧说道。

    “只瞧着贵妃似乎话少,比寻常时候安静许多。”高嬷嬷说着自己的观察结果。

    “是啊,就是如此。罢了,再瞧瞧吧。”高太后给出答案。

    丹若宫。

    请安归来,万蓁蓁就坐于窗边小榻。她安静的望着天边。

    宫墙深深,天空似乎都被禁锢住一般。万蓁蓁的眼中能瞧见的似乎是巴掌大的天空。

    想到这些,万蓁蓁伸手,她比划一二。

    “娘娘,您吃些果子点心罢。”万嬷嬷递上茶果点心,劝一劝贵妃。

    往常贵妃馋嘴,万嬷嬷等人担忧贵妃吃太多,怕撑着。如今贵妃不馋嘴,贵妃安静坐着像是换一个人儿。这让万嬷嬷等人更担忧。

    瞧着贵妃似有心事,可贵妃不提,她们这些侍候的宫人们也不好多问。只能劝一劝,想法子让贵妃开心一些。

    “嬷嬷,摆这儿吧。我想吃时,一定拿了。”万蓁蓁忙回话道。

    话罢,万蓁蓁又捧着头,她静静的依于窗边望天。

    思绪发散。万蓁蓁想到请安时,贾皇后的一脸憔悴。哪怕抹了脂粉,贾皇后的脸庞上还是留着一些痕迹。

    贾皇后的憔悴与杨惠妃的得意张扬,这二人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着这些时,万蓁蓁又是想到自个。她无缘的孩子,小产掉的这一胎。这一个孩子去的莫名其妙。

    谁动的手脚?

    万蓁蓁是当娘的,若她不在意,或许没人会在意一个不曾来人世间活一遭的胎儿吧。

    谁让胎儿没落地,没落地,他或她又有几人在意呢?

    “在瞧什么,在想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万蓁蓁思绪。

    万蓁蓁发散的思绪在此时被惊醒。她侧脸,尔后,便是瞧着进屋内的宏治帝李子彻。

    万蓁蓁迟疑一下后,她才起身。

    万蓁蓁准备见礼时,李子彻摆摆手,说道:“坐吧。”

    万蓁蓁依言,她又坐回去。

    在心头,万蓁蓁想着,她这等做派让人瞧见了。又会如何评价,矫情二字一定扣她的头上吧。

    偏偏万蓁蓁自己也觉得,她如今就是矫情上。

    宫人送上茶盏。李子彻接过,尔后,细品一回。

    万蓁蓁坐旁边,她安静的坐着。

    李子彻搁下茶盏,他的目光落在万蓁蓁身上。他说道:“如何了?瞧你一时安静的让朕惊讶。真细瞧,还跟往常不一样。莫不成遇着不开心的事?谁欺负你了,不妨跟朕讲一讲,朕替你出气去。”

    万蓁蓁抿一抿嘴唇,李子彻的这一张脸太熟悉。

    此时此刻,帝王这般自然的态度就是随意闲聊。不掬礼法,二人趣话。

    “我想跟陛下单独谈话。”万蓁蓁回道。

    “哈哈哈……”李子彻笑一回。

    “依你。”收敛笑声,李子彻摆摆手,他挥退侍候的宫人们。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余二人对坐。李子彻先开口,说道:“说吧,你遇上了什么难事,朕都说了替你出头。”

    “陛下,前尘旧事我已经全部记起来。”万蓁蓁的目光不避不闪,她坦然说道。

    “……”李子彻听着这话,他的脸上笑容一下子收敛了。帝王的脸上也挂着冷静的面庞。

    “那要朕如何唤你,贵妃,又或心灯道姑?”李子彻问道。

    “……”这一回轮到万蓁蓁闭嘴。

    沉默片刻后,万蓁蓁苦笑一回。笑容苦涩着。她说道:“陛下,您觉得我应该是谁呢?”

    这一个答案是什么,一下子像是被踢皮球一样的踢到李子彻的脚下。

    李子彻一下子笑了,他伸手,他执住万蓁蓁的手。

    “要朕讲,你当然是朕的贵妃。既是前尘,心灯道姑便是过往。蓁蓁,可明了朕的心意?”李子彻问道。

    “陛下,您是不甘心被一名女子拒绝过一回。又或者是真的欢喜上一个傻子。”万蓁蓁被天子拉近身边时,她仰头,她直视着对方的目光问话道。

    不甘,还是真的爱上一个傻子?

    李子彻是天子,他不觉得有深思的必要。李子彻伸手一揽,揽万蓁蓁入怀。

    “失忆如你,痴傻之时也蛮可爱。”李子彻的声音从万蓁蓁的头顶传来。

    万蓁蓁被帝王揽进怀中。万蓁蓁挣扎一下,李子彻的力道很大,他搂住了万蓁蓁,让其没有挣脱。

    “至于不甘心?或许吧。”李子彻继续说道。

    “这些朕不在意。”李子彻的语气镇定极了。

    “天下皆知,没有什么心灯道姑。蓁蓁,你是朕的贵妃。”李子彻给出答案。

    有些话万蓁蓁不必再问,她都懂了。

    做不得心灯道姑。能走的路就一条,不过是做好宏治帝的贵妃。

    “陛下,您没给我选择的机会。”万蓁蓁说道。

    “朕救过你一命,蓁蓁。你知情识趣着,也应该懂一个简单的道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对否?”李子彻大言不惭的讲道。

    “……”万蓁蓁不言语。

    帝王要了救命之恩,让她以身相许。不给机会拒绝。

    见万蓁蓁不言语,李子彻松开揽住的万蓁蓁。他伸手,尔后,抬起万蓁蓁的下巴。

    二人四目相对,李子彻问道:“此番之言,世道民情,规矩礼法,人皆赞同。你不乐意?”

    万蓁蓁突然笑了。

    “陛下,也许你误会了。”万蓁蓁坦言,她的一双眼眸子里盛满真诚。

    “皎皎明月,留于陛下心间的是皇贵妃娘娘。我呢?我不过是俗世凡人,最粗鄙不过的。”万蓁蓁伸手指着自己的鼻间。

    “我善嫉妒,小心眼儿。陛下留了我在宫廷里,万一哪一日我与人结仇,我非是贤惠淑德的女子。陛下,您会左右为难的。”万蓁蓁实话实说。

    “蓁蓁,你这般的做派嘛,让人一瞧确实是小心眼儿的。”李子彻赞同一回。

    “不甚要紧,朕不在意。”李子彻的态度更坦然。

    听着帝王之意,万蓁蓁心头黯然。是啊,帝王如何会在意。

    一花开,一花败。宫廷内苑,各样的美人儿,只要帝王他想,又哪里会寻不得。

    可万蓁蓁知道的,一旦陷进去,她想拔身时,她没得机会了。

    孽缘吗?

    一些念头浮在脑海里。万蓁蓁笑了,又道:“那能求陛下一件事情吗?”

    “哦。”李子彻挑眉。

    本来还以为面前的女子又要倔强。李子彻倒想瞧一瞧万蓁蓁是否要闹腾一番。

    万蓁蓁低眉,她说道:“我想寻一点事情打发时间。”

    “我身边的小黄门会出宫奔走。请陛下给一份恩典。”万蓁蓁讲道。

    “细说。”李子彻有一点兴趣。

    天子要问,万蓁蓁没有隐瞒。她讲了自己的算盘。

    不外乎了,万蓁蓁想拿自己进宫得的赏赐变卖。当然有宫廷印记的除外。至于让小黄门出门奔走,也不过是替万蓁蓁张罗一点生意上的事情。

    坐吃山空非万蓁蓁的想法。万蓁蓁更不想无所事事的被闷在宫廷里,她怕被闷出病来。倒不如多花了时间来料理自己的私财。

    理财,理财。有权之时,八方财来。

    凭万蓁蓁如今的身份,可能使一个眼色,就有人会巴结着,会想寻了机会奉财攀附。

    奈何万蓁蓁是不愿意,她想自己动手。她乐意玩一出经营游戏。

    多调查,做策划,点兵点将,收拢属下。尔后,让下面人奔走落实。做生意这等事情,有人才就能行。

    成不成?万蓁蓁当然想成功。

    失败吗?万蓁蓁觉得不会。因为有权利的保驾护航。

    只要万蓁蓁还是万贵妃,便是发不得大财,小财总有几注。

    “理财。”李子彻听着万蓁蓁的一个词,他念叨一回。

    李子彻的目光落在万蓁蓁的脸庞上。他说道:“蓁蓁,你莫不成以为自己贪财平庸,朕便会舍了你?”

    不在闹腾,安静如斯。让帝王瞧,这当然又是一派新做法。

    对于李子彻而言,枕边人闹腾了,只要没逾越分寸,可能多一些趣味。不闹腾了,多瞧什么木头美人当然无趣的紧。

    可让人当傻子

    戏弄,帝王会小心眼发作。

    “那陛下觉得,我当如何呢?”万蓁蓁反问一回。

    “哈哈哈……”李子彻放声笑一回。

    “这一回,朕许了。”李子彻说道。

    万蓁蓁起身,她对着宏治帝福一礼,说道:“谢陛下恩典。”

    万蓁蓁刚话罢,她的手被帝王牵住。尔后,李子彻一使力,万蓁蓁被揽进帝王怀里。

    “朕的恩典还多着,往后,你不妨再期许的更多一点。”李子彻笑道。

    期许更多?

    帝王敢讲。万蓁蓁不敢信。

    前车之鉴,贾皇后和杨惠妃二人的斗法。万蓁蓁信了,她怕自己掉坑里起不来。

    “……”在万蓁蓁琢磨一些事情时。她感觉着耳畔的温热气息。

    李子彻低头,他嗅着万蓁蓁的发香。他的呼吸落于万蓁蓁的耳畔,落于万蓁蓁的脖颈间。

    二人凑太近了。万蓁蓁想。

    “蓁蓁,朕欢喜你。”李子彻又说道。

    “……”万蓁蓁沉默不言。帝王欢喜,短暂几时?

    这等时候的万蓁蓁不想讲话。她不语,李子彻也不再言语。李子彻只是动口,他轻轻的咬了一下万蓁蓁的耳垂。

    第54章

    “陛下, 白日宣淫,您不怕惹了非议吗?”万蓁蓁挣扎一回。

    李子彻松开揽住万蓁蓁的举动。他的目光落在万蓁蓁身上。此时,李子彻问道:“蓁蓁想坏掉气氛, 又或许是不喜与朕欢好?”

    话罢,李子彻的目光落万蓁蓁身上,他在打量着万蓁蓁的神情。

    万蓁蓁抬头, 她的目光亦然直视帝王。万蓁蓁坦然说道:“当初我选了去做道姑,不过是怕宫廷美人太多,我亦太过于平凡, 陛下万一一时兴起。待他日陛下若不喜时,我会没了活路。”

    “心有所属,心生贪念。”万蓁蓁主动执起帝王的手。

    万蓁蓁伸手,她用食指虚描了帝王的掌纹。万蓁蓁低下眉眼色, 她又说道:“或许失忆之后,陛下您待我太好。我非顽石, 又岂能铁石心肠。”

    万蓁蓁之语, 字字真诚。她坦露了自己的心事。

    要论这世间最能打动人心的或许便是真诚。因为太真,便是真话亦可能是最大的谎言。

    万蓁蓁的心情真复杂, 万蓁蓁只是不愿多想罢了。

    二人欢好, 情真意切。如此水道渠成方可。在万蓁蓁的心间,她发现这会儿的她没法子心宽到跟帝王陷进情欲的泥沼里。

    “只是……”万蓁蓁话至此,她停了话语。

    李子彻伸手, 他握住了万蓁蓁的手,问道:“只是什么?”

    “怕红颜薄命?”李子彻问道。

    “陛下。”万蓁蓁又仰头,她的目光直视着帝王。

    “我已是再难孕育皇嗣。陛下, 待您百年之后,我随了您一道去吧。”万蓁蓁说道。

    这话太假。

    万蓁蓁前世太短命, 这一辈子又遭几回大罪。先被人差一点弄死,丢过记忆。后又小产,胎宫受寒。

    对于万蓁蓁而言,这破身子一旦不争气,她可能也活不久。想着前世宏治帝的长寿。至少比她长寿。

    这不是情话,而是万蓁蓁觉得自己的前路太惨。

    没有子嗣的嫔妃,一旦去了皇家寺庙里的日子太苦。想一想兰草的苦日子。

    万蓁蓁觉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样的苦日子,兰草都熬得双目无光,一幅死样。若落得那等境地,万蓁蓁宁可去死。

    万一再穿越一遭,万一能回前前世的新时代。想一想做007打工人的时候,就怕比较,好像还成。好歹比着如今的世道,她能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怕死吗?万蓁蓁不怕的。

    万蓁蓁怕的是生死不由自己。她要的是自己的决断权。她的人生,她来做主。

    “既是生死相随,且求陛下容我惬意一些,骄纵一些。可否?”万蓁蓁的一双眼眸子里有哀求。

    许一个生死相随的承诺,她就要活着时随心所欲,骄横自在。

    李子彻闹懂了万蓁蓁的心思。

    “好。”李子彻给出答复。万蓁蓁听罢此话,笑了。

    “那今个我只与陛下弈棋。白日宣淫的坏名声,陛下,您且饶了我这一遭。求您了。”万蓁蓁低低的声音,婉转响起。就像是一根轻轻的羽毛划过李子彻的心田。痒痒的,让他心痒。

    “好。”李子彻又应下万蓁蓁的请求。

    帝妃二人唤了殿外侍候的宫人们。此时煮茶弈棋,闲趣一番,算得打发时间。

    宏治六年,春,皇家大选召开。

    春日,最是明媚好时光。春日,农家的春耕开启。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慢了春耕,就会坏了一年的收成。

    顺天府,随县管辖下的一个小村子里。

    二囡囡被爷奶卖了,为着给叔叔娶了叔婶。二囡囡的爹爹去了战场,一去不回。听同村的叔伯们讲,说是战死于沙场上。

    明明大家都赞着爹爹是英雄人物。是十里八村的了不得汉子。

    可爹爹没了,娘亲被外祖舅舅们接走。二囡囡先没了爹,再没了娘。爷奶不喜她,骂她是“赔钱货”。

    叔叔不喜她,说她吃白食的。

    那一日天光很好。二囡囡又饿的难受。可她不敢讲。一旦饿了,她就喝水充饥。喝水了,肚子就能饱饱的。

    “给你。”伯伯塞了一块粗粮饽饽给二囡囡。

    “快吃,莫让你伯婶瞧着。”伯伯跟二囡囡叮嘱一回。

    “谢伯伯。”二囡囡忙应一声。

    顾不得旁的,哪怕粗粮饽饽咽进嘴里堵嗓子。二囡囡还是努力的往嘴里塞。一旦给呛着,二囡囡就往嘴里灌凉水。

    或许有伯伯偶尔给的粗粮饽饽,二囡囡活下来。

    吃饱了躲在柴房里,二囡囡偷偷的睡一个好觉。她困了。

    “当家的,你又偷藏了饽饽?”一个熟悉的女音在二囡囡的耳边响起。

    “你给谁,给二囡囡了。”二囡囡醒来,她听明白谁在嚷话。是她家的伯婶。

    “你说话小声点,让爹娘听着,你想让家里不安宁。”伯伯的声音传进二囡囡的耳里。

    “爹娘不喜二囡囡,说她克亲。当家的,你是我和肚子里孩子的指望,你可不能亲近二囡囡。万一你出事,我和孩子还活不活了。”伯婶的哭泣声传来。

    “好了,好了。我没亲近二囡囡。我就是瞧着爹娘不给二囡囡吃食。唉,二囡囡也可怜。”伯伯的话语又传来。

    二囡囡想,伯伯真好。在这个家里就伯伯记得她。给她一口吃食。

    如果没有伯伯,二囡囡想,她可能要饿死的。

    “当家的,二囡囡有爹娘做主。你做大伯的,你管那多做甚。瞧二囡囡的亲娘都改嫁,都不要她一个拖油瓶,指定也怨二囡囡克亲。”伯婶的话又传来。

    想着被爷奶骂,说她克亲,是她克死了爹爹。

    二囡囡一下子抱紧自己的膝盖。二囡囡想哭,她不想克爹爹,她想爹爹活着。

    爹没了,娘没了,二囡囡就像没人要的杂草。谁踩一脚都可以,没人为二囡囡做主。

    “你莫多嘴。谁都能骂二囡囡,就你不能。”伯伯的话再传来。

    “我能娶你,你家要的一笔聘礼。那就是我二弟的烧埋银钱。那是二囡囡他爹留的,二囡囡吃一口饭食咋了。”伯伯的话再传来。

    “……”伯婶不闹了。

    “当家的,我哪敢大声闹。我这是担忧你惹了爹娘不高兴。二囡囡那,往后我避着就是。”伯婶的话再传来。

    “唉。”伯伯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就像是叹在二囡囡的心坎儿里。

    青黄不接。家里的吃食更稀罕。

    二囡囡常常挨饿,饿的她受不了。若能有一口吃的,二囡囡想,让她干啥,她也愿意。

    “给,二囡囡,叔叔给你的白面饼子。吃,多稀罕的吃食。”叔叔在一日午后给了二囡囡一个白面饼子。

    这是二囡囡平生以来吃的第一个白面饼子。不掺一点粗粮。

    那味儿让二囡囡嚼在嘴里,真香,真好吃。让二囡囡舍不得一口气吃掉手里的饼子。

    可再是嚼啊嚼,咽下后,二囡囡还是感觉着一种满足。或者说一种喜悦。

    “叔叔对你好吧。”叔叔对二囡囡说道。

    “嗯。”二囡囡狂点头。

    “好孩子,你一定要报答叔叔。”叔叔难得好心情的哄二囡囡。

    二囡囡嘴里还嚼着白面饼子。她不开口,不忍开口,她就是想多嚼了几下嘴里的白面饼子。

    “嗯嗯。”二囡囡一边点头,一边嚼着白面饼子。

    “走,叔叔给你寻着一个好去处。往后啊,你有吃不完的白面饼子。”叔叔说道。

    叔叔难得的温情,牵着二囡囡的手回了家里。

    屋内,一个穿得漂漂亮亮的婶婶在跟爷奶说话。

    漂亮婶婶的头上戴着村子里的妇人们一辈子也不会穿带的金银。

    那应该是金银吧?二囡囡瞧着漂亮婶婶发髻上的金银钗子,她忍不住偷偷的多瞧一眼。

    好耀眼,她漂亮。这一切让二囡囡像是见着一幅新的天地一般。

    “就是这孩子。”漂亮婶婶说道。

    “对,就是这孩子。瞧瞧,她模样在村里最出众的。”叔叔说道。

    “幺儿。”爷奶的目光落在叔叔身上。祖奶唤了叔叔。

    二囡囡听着祖奶跟漂亮婶婶议着话。说什么?二囡囡不怎么明白。只知道最后爷奶点头。叔叔开开心心的接过漂亮婶婶给的银钱。

    “走。”漂亮婶婶走上前,她拉着二囡囡的手。

    “……”二囡囡愣在当场。

    “二囡囡,快跟婶婶去。往后你是婶婶家的人。”叔叔说道。

    “爹,娘。”伯伯开口了。

    伯伯说道:“二囡囡是二弟的一条血脉。卖了二囡囡,让二弟在地下难安……”

    “大哥,你娶上嫂嫂,你有嫂嫂给生了孩子,传下香火。弟弟咋办?”叔叔对着伯伯怒吼。

    “二囡囡没了,将来弟弟娶亲,弟弟多生一个儿子过继给二哥。让二哥有香火吃。”叔叔又道。

    听着叔叔的话,伯伯闭嘴。

    祖爷发话,让漂亮婶婶赶紧牵走二囡囡。爷奶一样的态度,让二囡囡跟漂亮婶婶走。这家,往后就不是二囡囡的家。

    离开家。要去哪?二囡囡不知道。

    被卖了,卖去哪?二囡囡还是不知道。在漂亮婶婶家里住几日,二囡囡知道漂亮婶婶姓樊。人称樊婆子。

    樊婆子是一个人牙子。走村串巷买来小姑娘,尔后,再卖去章台青柳的伎子处。

    至于卖去大户人家?樊婆子没这等门路。

    或者说卖去伎子处,樊婆子才能挣得更多。人嘛,良心没了,银钱能挣更多。

    在樊婆子的院里,二囡囡平生吃了几日饱饭。对于有人嚷嚷的“伎子”“贱籍”“下九流”等等,二囡囡听了,二囡囡不懂。

    一直到二囡囡被卖进一处花楼里。这是一个伎子楼。

    伎,在风骚文人的嘴里是卖艺不卖身。可这等伎是一等一的名伎。

    二囡囡一个火房的丫头,她瞧着的是下等的伎。

    皮肉生意,最是折磨人。让人可以活得不像人。

    跟二囡囡一批被卖进来的小丫头里,有人不甘心,有人想逃跑。

    二囡囡是不跑的那一人,她只想吃饱饭。在伎楼里二囡囡能吃饱,她就安静的待着。或许她还以为这儿是福窝,让人一辈子能吃饱饭,也不必再挨饿。

    关于下九流?幼年的二囡囡不懂。

    长大的二囡囡懂了,能被人踩着骂了无数无数的年月。当然是揭开盖子,臭不可闻。

    那些上等人吃的人血,那里面全是卑微者的血肉。不止血肉,连皮带骨,连灵魂一起被扒着吃干抹净了。

    到最后,上等人的狗腿子还会骂一句下贱皮子,生来就是贱骨头。

    “打,就打这等下贱皮子。”伎楼里的老鸨在骂人。

    二囡囡等一众被买来的小丫头被齐涮涮的带到一处地窖的入口处。

    那是一个小院子。小丫头们站了一堆。

    一个比二囡囡大几岁的小女郎在挨罚。她被抽打的浑身是血。可被打的遍体鳞伤,小女郎咬牙不认错,她不肯低头。

    “好啊,今个倒是见着硬骨头。”老鸨骂道。

    “来啊,让刑。老娘不露一手,倒叫这些下贱皮子不知天高地厚。”老鸨说道。

    二囡囡瞧着,那一个小女郎被人扒了裤头。尔后,一只丑丑的好像被叫狸猫的小东西被塞进了小女郎的裤子里。

    “打。”老鸨喝道。

    “……”凄厉的惨嚎声响起。小女郎在惨嚎。

    那一声一声的像是魔音一般的回响在二囡囡的耳边。

    何为地狱,不过人世间。对于二囡囡而言,她瞧见的就是地狱,她活在了人世间。

    “嬷嬷,还继续吗?”挨罚的小女郎彻底的晕死过去。

    老鸨瞧着拿棍抽狸猫的龟公,她骂道:“打什么,押地窖里关着。先治治,能治就送下等房去。往后做皮肉生意。不能治,不过几两银子的下贱皮子,烧埋银子,老娘都不会给。就扔乱葬岗去。”

    落二囡囡的眼里,一路的血渍长长的,长长的像是一条地狱路一样的被拖进了地窖里。

    二囡囡浑身打一个寒颤。不止二囡囡被吓唬住,在场观刑罚的小丫头们,人人都被吓唬住。

    老鸨的那一脸恶脸,哪怕在客人面前笑颜如花。落二囡囡的眼中成了吃人的恶婆。

    一日活一日。二囡囡在伎楼里活了几日,她不知道。不过是春日里被长辈卖掉,如今还在春时。

    这一日,二囡囡跟往常一样去火房做事。她太小,如今一边做事,一边跟伎楼里过气了,还能活下来的老伎子学本事。

    学什么本事?吹拉弹唱罢了。

    夕阳夕下,天将晚时,二囡囡跟同屋的女郎们一起吃了饭。

    简单饭食,亦有加餐,加餐的便是客人们留下来的残羹冷炙。哪怕是残羹冷炙,对于二囡囡而言也是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美食。

    “二囡囡,你家人寻你。”小龟公来寻二囡囡,唤二囡囡跟着走。

    家人?二囡囡在伎楼里生活久了。对于家人二字,在二囡囡的印象里就是好远好远的过往。

    跟着小龟公到一处院子。二囡囡见到樊婆子,见到伯伯。

    在这些人里,二囡囡见到一直对她们小女郎很凶恶的老鸨。

    在二囡囡心里跟恶婆一样惹不得的老鸨,此时就像是一朵花儿一样的盛开。

    老鸨躬身弯腰,脸上堆满笑容。老鸨说道:“大人,这就是您要寻的二囡囡。”

    “你二人瞧瞧,人可对?”那一位穿着官衣,人高马大的大人微扬头,落二囡囡眼里威严极了。

    “大人,是草民的亲侄女二囡囡。”二囡囡听着伯伯说道。

    “她就是你转卖的?”那一位穿官衣的大人跟樊婆子问道。

    “大人,没错,就是这一位女郎。她就是您要寻的二囡囡。”樊婆子一下子跪地上,忙回话道。

    “这是本官的故旧之女。本官要赎人。”这一位大人对老鸨说道。

    “瞧大人说的,您开口,小的哪敢不应。”老鸨回道。

    老鸨的姿态别看摆的特低。可开口要银子时,老鸨还是一张嘴,就是咬一口狠的。

    “三十两。”老鸨说道。

    “当初二囡囡被卖,咱家只卖了三两五钱。”伯伯在旁边嚷嚷。

    “你家女郎在这处吃喝,还学着本事。这楼里开张做买卖,人情往来,上下打点。哪处不是靡费。三十两也就是大人您张口。换着寻常人,不落百来两的银钱,楼里哪能放走人。”老鸨摆出姿态来。

    老鸨敢要银钱,敢咬一口。或者说这伎楼能开起来。这背后岂能没能人,岂能

    没靠山后台?

    哪能啊。没后台,早让人给拆了。

    “好,就三十两,身契拿来。”赎人的大人说道。

    有人交银子,老鸨当然乐意放人。一个买来的丫头,一转手挣了好几倍的利润。

    这般大的好处,老鸨乐着。反正卖掉这一个丫头,凭着挣来的钱又够买好几个二囡囡这样的小丫头。

    对于老鸨而言,她做生意怎么都是挣,还是大挣。不可能亏的。

    二囡囡从伎楼被领走。大人领了二囡囡回一趟曾经的家。让二囡囡给亲爹磕头烧纸钱,尔后,二囡囡被领走了。

    至于亲人们的念叨,二囡囡全没有记住。或许是亲情亲人,在二囡囡的心底已经变样。

    伎楼的生活,到底让二囡囡见到人世间最恶的恶是什么模样。

    大人领着二囡囡,他们坐马车。这是二囡囡头一回坐马车。

    二囡囡不知道她要去往何处?

    结果大人领着二囡囡到了一个小山村。大人告诉了二囡囡,这是她娘嫁的新人家处。

    远远的,二囡囡瞧过一眼亲娘。她不想认。大人不勉强她。于是没跟亲娘相认,二囡囡坐着马车,她去了新的归处。

    大人说,那儿会有她的家。还有跟她一样的孤儿们。他们都有英雄的父亲。他们是禁卫军的后代。

    收容他们的,给他们一个家的贵人,那是当今的万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是谁?

    宫廷里的贵人,那似乎离着二囡囡太远。遥远的不敢想。

    燕京城,皇宫,宫廷内苑,丹若宫。

    万蓁蓁合算过帐本。尔后,她起身,这会儿离开书斋。

    万蓁蓁到殿外走走,散散步,歇一歇眼睛。瞧久了帐本,人能遭得住。万蓁蓁怕眼睛遭遇不住。

    谁让这一个世道里没法子配眼镜。万蓁蓁挺怕伤着视力的。

    在殿外闲走。

    万蓁蓁还在想着事情。她今个不止看过帐本。还看过燕郊的庄子上,关于收容战死禁军士卒的孤儿们。

    这些孤儿都没爹,可能有些孩子不止没爹,也没娘,没了亲人。

    他们的将来,在年岁尚小时无依无靠。更可能就是没有将来。

    万蓁蓁做的事情很简单。她把自己从商理财挣钱来的银子是花在收容禁军孤儿们的身上。

    这些孩子出身很差,他们的亲爹只是战死了的普通兵卒。朝廷是给过烧埋银子。那又如何呢?万蓁蓁是了解这一个世道的。

    这一个世族势大的时代里。普通的黎庶百姓想活命,想挣扎,那么就得抱团。如何抱团,当然是以血缘关系为扭带的宗族就是被逼了团结在一起。

    宗族,掌着宗族大权的族长与族老们的日子还成。可普通的或更低微的一些孺子妇人呢?

    一旦顶门立户的男丁不存,被宗族吃绝户,被亲人扒皮抽髓,这一切都可能发生的。

    世道难,黎庶难。命厄专挑苦命人。难,一旦难了,只会更难。

    万蓁蓁能救的就是孺子,就是那些没长大的小女郎小儿郎。因为他们还小,他们还有可造就的未来。

    或者说万蓁蓁不是神,她能救的真的很有限。只不过尽全力的能救一人是一人。

    “随县……”万蓁蓁轻声念叨一回。

    她在此时想到随县的那一个伎楼。这一家的后台是谁?万蓁蓁最清楚。

    高府,当今外戚,背靠高太后的高氏一族啊,那便是伎楼的靠山。

    若不是万蓁蓁让下面人从商,努力经营,一路辗转,方才知道一些台面下的事情。

    真的浮水面上,可能就瞧不着潜流下的黑暗。高氏一族,有人光鲜,有人跑腿。更有人做了龌蹉之事挣银钱。

    没法子,白花花的银子,一旦黑眼珠子落进去。有人乐意损阴德,只要能大把搂钱。

    高氏一族里,高高在上的主支当然是干干净净。旁支里就有人要做些勾当。至于勾当里的那些利益,旁支从来是拿小头。大头得归了主支主脉。

    若不然的话,让旁支势大,族长和族老们又如何支配了宗族的权柄与利益。

    第55章

    寿康宫, 全嬷嬷是三皇子李济仁的奶嬷嬷。打小奶大了三皇子。白嬷嬷是四皇子李济成的奶嬷嬷,她跟全嬷嬷一样也是过三关斩六将,不止奶大皇子殿下, 还是在一众奶嬷嬷里赢得太后娘娘的许可,方才能一直留在皇子殿下跟前侍候。

    皇子降生,内廷的衙门就会安排四个奶娘。四个奶娘, 其余三人会在皇子断奶后,一一辞退出宫。

    唯有一人,幸运的一直留在皇子跟前当差, 一路荣升成奶嬷嬷。

    这一日,全嬷嬷听着一些小道流言,不外乎,全是议论着新进宫的八位嫔妃。

    宏治六年大选, 晋王指婚,晋王妃与侧妃、庶妃人选, 一一由太后点头, 太贵妃点头定夺下来。

    晋王府的女眷人选,那不惹了宫廷内苑的关注。

    真让宫廷内苑诸人关注的, 还是宏治六年入宫的四位从六品选侍, 四位正六品宝林。毕竟这八位新进的嫔妃能不能得宠?

    宫廷内苑,太多人关注着。

    全嬷嬷做为三皇子跟前的奶嬷嬷,她当然也关注一二宫廷消息。

    “嬷嬷。”全嬷嬷亲自去一趟御膳房, 关心一回三皇子的饮食。

    主要是三皇子念叨着想尝一尝新饮子。全嬷嬷去跟大厨讲一讲。

    关于三皇子跟前的事情,在全嬷嬷眼里没小事。

    一到御膳房,凭全嬷嬷的根脚, 她要甚,御膳房没二话。

    全嬷嬷在御膳房逞一回威风。小黄门来巴结, 还请全嬷嬷去隔壁谈话。

    小黄门暗中递上的好处,全嬷嬷收下。应下小黄门的请求。

    一到隔壁,全嬷嬷就被人堵门。尔后,有人前来跟全嬷嬷细谈一些秘闻。全嬷嬷没眼瞎,她认出来是谁?

    或许有人不认识,可全嬷嬷恰巧认得这一位。这一位曾经在宫廷里也是排头上的人物。

    奈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时期的人物嘛,在宏治一朝就不成了。

    “成公公。”全嬷嬷客气的唤一声。

    “全嬷嬷客气。”成公公指一指自己,又道:“咱家拜会全嬷嬷,真有一事,还要请指正一番。”

    成公公说话客气。全嬷嬷心头却有底。凭她是三皇子的奶嬷嬷。她不怕。

    “成公公有话,你请说说。”全嬷嬷客客气气的回道。

    “全嬷嬷侍候的小殿下可会凫水?”成公公问道。

    一问这话,全嬷嬷的心神一震。她面色平静,回道:“成公公问这事做甚?三殿下年岁小,哪里会什么凫水。”

    全嬷嬷一口反驳。

    成公公的脸上笑意挂不住。成公公冷下声音,他说道:“尚有一个消息,全嬷嬷怕不知。”

    成公公念叨几个名字,念完后,又说道:“这一家人惨,太惨,家破人亡,香火断绝。”

    全嬷嬷无语,这几人的名字,她又不熟,真不认识。

    成公公不介意全嬷嬷的不在意。成公公继续说道:“可这一家人有一位女婿,这女婿是禁军里的小头目。这一家人还有一个儿子,一个为大周立功,归属于禁军麾下的儿子。一旦女婿要告状,事情闹大发了,全嬷嬷以为陛下重视功臣的态度,禁军上下,万一同病相怜,认为有人在蔑视禁军。这事情一旦查下去,相干系的人能脱身?”

    “成公公,这事情闹大发了,也跟我磕不上干系啊。您这,就说的我糊涂了。”全嬷嬷真糊涂。

    “哈哈哈……”成公公低声冷笑。

    “全嬷嬷,你有夫有子,婆家有产有业。你入宫前,婆家平平无奇,你入宫后,婆家良田千亩,仆妇奴婢若干。你夫你儿奢侈渡日,几与大户无二。”成公公压低声音问道:“全嬷嬷当真不知道,这等家资从可而来?”

    “……”全嬷嬷不语。她的神色不好看。

    在宫廷里,全嬷嬷哪里知道婆家的详细之事。不过凭着宫廷里厮混多年的经验。全嬷嬷知道的很,有些事情真的经不住细查。

    “成公公有话,不妨开门见山的讲。”全嬷嬷不想绕弯子。她不想让人给自己施了压力,全

    嬷嬷更不想自己吓唬自己。

    “嬷嬷的丈夫就是当事人。禁军里,战死士卒中,有人的烧埋银子和家业惹了眼红,更有人家里美貌妻女,一样惹人眼红啊。”成公公感慨一回。

    “全嬷嬷,贵妃娘娘替一些战死的英雄收容遗孤。贵妃娘娘行事得着陛下的恩旨。”话至此,成公公朝着泰和宫的方向,朝着丹若宫的方向,那是做两回礼。

    “奴才前来,一向全嬷嬷讨一个人情,想问清楚小殿下去年冬那会子,可是会凫水?”成公公继续第一问。

    “奴才得上令,若是嬷嬷乐意吐口给一个答案。贵妃娘娘也可以给嬷嬷一个恩典。毕竟嬷嬷的夫君一旦没了,在事发之前了结恩怨。嬷嬷的儿女但凭嬷嬷在宫里的地位,如何也能保着一份家业不坠。嬷嬷,你可是愿意领了丹若宫的善意?”成公公继续问道。

    全嬷嬷的眼神有一点不安。

    万万想不到的,贵妃查到自己的头上,还是拿捏住自己家的把柄。

    “嬷嬷不信,还怕咱家唬人?”成公公问道。

    “……”全嬷嬷沉默。

    “咱家给机会了,若是嬷嬷不信。那也没辙。咱家得说,若是嬷嬷不早做决断。待事发时,就怕嬷嬷夫家出事,不止家业毁,儿女受牵连,就是嬷嬷如今的差遣?难。”全公公摇摇头。

    “夫家成罪籍。嬷嬷没了宫廷里的身份。嬷嬷的将来,儿女的将来,咱家都要替嬷嬷一家子叹一回,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成公公继续用言语施压。

    全嬷嬷听着这,她的身子一软。

    全嬷嬷瘫在地上,她的目光有害怕。全嬷嬷说道:“贵妃娘娘一定查着实情,如今问奴婢,不过是确认。成公公,是这般真相吗?”

    全嬷嬷问道。

    成公公听罢,回道:“全嬷嬷,你不开口,有人开口。”这一个答案从成公公口里讲出来。全嬷嬷懂了。

    “三皇子殿下会凫水。去年夏学会的。”全嬷嬷讲道。

    “太后娘娘也知道这事的。寿康宫里,高嬷嬷还替殿下把此事封了口。”全嬷嬷继续说道。

    “很好。”成公公笑道。

    “嬷嬷开口认了真相。这很好。”成公公赞许一回。

    “我的丈夫……”全嬷嬷仰头,她哑着嗓子的说道:“不能让他拖累了全家。成公公,你前面说的成全,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成公公给着肯定的答案。

    听着这一个答案,全嬷嬷舒坦一口气。她讲道:“贵妃娘娘但有差遣,奴婢愿意效劳。”

    “贵妃娘娘没有差遣。就想寻一个真相。”成公公回道。

    话罢,成公公同全嬷嬷客气的做一礼,尔后,离开。

    宏治六年,夏。

    全嬷嬷听到一个消息,她的丈夫病逝。不巧着,四皇子的奶嬷嬷白氏,白嬷嬷的丈夫也病逝。

    丹若宫。

    万蓁蓁醒来,与往昔一样的洗漱梳妆。尔后,往昭阳宫请安去。

    今个请安时,贾皇后笑意盈盈。她在诸嫔妃见礼问安后,免礼一回。尔后,讲道:“跟诸位妹妹分享一个事儿。昨个,玉衡宫的何妹妹查出喜讯。”

    “何妹妹,你怀上龙嗣,本宫跟陛下商量了,往后你便享了正五品才人的待遇。”贾皇后跟何宝林说道。

    何宝林,宏治六年大选入宫。一入宫,册封为正六品宝林。

    何宝林怀上皇嗣,这消息昨个宫廷内苑里耳目灵通的都知道。

    至于一些小嫔妃的耳目不够灵通,那当然就是不知道。今个一听皇后一讲,多少人的目光集火在何宝林的身上。

    小嫔妃里有一人算一人,没谁不羡慕了何宝林。

    “恭喜何妹妹。”杨惠妃开口,也是满面欢喜的模样。瞧着杨惠妃的态度,就像是何宝林有孕,她与有荣焉。

    “谢皇后娘娘抬爱。”何宝林先感激贾皇后的恩遇。

    尔后,何宝林又感激一回杨惠妃。对于何宝林而言,贾皇后和杨惠妃,她是谁都得罪不起。

    万蓁蓁一如既往,她在宫廷里的态度就是安静观察。不多舌不多事。

    或者说不在意了,才是这般的坦然。对于万蓁蓁,贾皇后和杨惠妃的态度也一样。不招惹,能捧时,捧一捧。平时嘛,让万蓁蓁安稳渡日。

    贾皇后、杨惠妃更是暗中交锋多多,为着宫权,二人就差没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昭阳宫的请安,不过片刻时辰。

    贾皇后不想耽搁,她简单吩咐一回,众嫔妃就随贾皇后往寿康宫去。

    待到寿康宫,贾皇后巴巴的向高太后讲了何宝林有喜一事。高太后很开心,当场发话,重赏何宝林。

    就在何宝林被高太后关心一回时。孔选侍在下面捂嘴干呕一回。

    众人的目光注意在何宝林的身上。唯杨惠妃眼尖,杨惠妃注意到孔选侍的异样。

    “太后娘娘,臣妾多一句嘴。”杨惠妃插话道。

    “惠妃有话,但说无妨。”高太后很客气。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大皇子李济民的体面上,高太后待杨惠妃的态度一直挺和蔼亲切。

    “臣妾刚才瞧着孙选侍干呕一回。臣妾是过来人,瞧着孔妹妹也像是有喜了。”杨惠妃讲道。

    有杨惠妃坦荡之言,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孔选侍的身上。

    高太后瞧一眼孔选侍,笑道:“既然惠妃瞧着像,便让太医请一回平安脉嘛。”

    太后发话,她身旁的高嬷嬷不耽搁。不需多时,太医给请来。

    高太后不止关心孔选侍是否有喜,更关心何宝林这一胎怀相如何?

    于是本着职责内的工作,太医先给何宝林请脉。

    高太后听到太医讲明,何宝林怀相正常,皇嗣无恙。这一个消息让高太后很开心。

    何宝林请过平安脉,再轮着孔选侍。经太医确诊,孔选侍确实是有喜了。

    “好,好。天家双喜临门。”高太后很高兴。当场重赏孔选侍。

    当然请脉的太医也沾着光彩,高太后同样赏赐一回。

    太后开心,在场的嫔妃有一人算一人,人人都向太后贺喜。

    一时间寿康宫里,欢声笑语不断。主要还是高太后开心,人人捧着,把太后捧得心花怒放。

    寿康宫里的喜讯不瞒人,或者说高太后发话。差人去泰和宫报喜。

    等宏治帝李子彻到寿康宫,前来探望母后时。这会儿请安的诸嫔妃已经各回各宫。天家母子二人相对而坐,闲聊谈话。

    “宫廷又闻喜讯。皇家大喜。”高太后对亲儿子说道:“哀家就盼着天子膝下开枝散叶,儿孙越多越好。总算又盼着喜讯来。”

    “劳母后记挂儿孙事。让您操心了。”李子彻说道。

    “这等操心事,哀家是盼着越多越好。天子,雨露均沾,儿孙延绵,这就很好。这等事情让祖宗们知道了也一定高兴的很。”高太后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李子彻笑笑。

    “何宝林、孙选侍的待遇问题,皇后跟哀家提了。哀家也同意。”高太后讲了贾皇后的提议。

    正六品的何宝林享正五品才人待遇。从六品的孔选侍享从五品良人待遇。

    贾皇后一提,高太后点头。如今跟宏治帝李子彻一讲,李子彻也赞同。

    “母后,皇家有喜,双喜临门。朕也开心。朕还打算晋崔氏为嫔。”李子彻说出自己的安排。

    高太后了解亲儿子。一听这般话,她问道:“天子是想让未来的崔婉抚养一位皇嗣。”

    “有此意。”李子彻在母后跟前是坦然自若。

    “何宝林、孔选侍皆有孕,崔氏晋位,能够抱养其一便是恩典。另一皇嗣呢?”高太后刚提问,又笑了,轻摇头,道:“哀家糊涂。”

    “天子打算把另一皇嗣抱养于谁的膝下,婉嫔,还是贵妃?”高太后问道。

    “婉嫔偏坦于皇后。朕琢磨着还是贵妃合适。”李子彻回道。

    “既然天子心里有安排,哀家都说过,哀家人老了。一些事情管不了,精力不够。天子瞧着好,哀家也觉得妥当的很。”高太后一幅赞同的态度。

    寿康宫,天家母子的

    态度一致。

    丹若宫。

    万蓁蓁在画荷花。明明对于宫廷内苑的莲池心里生厌,也许,也不是讨厌。而是一种回避的态度。

    却如此,万蓁蓁还在画荷花。她要用这一种强迫自己的态度,让她自己走出过去的阴影里。

    画罢一幅荷花图。万蓁蓁搁笔。此时赏着画卷,万蓁蓁的心思在旁处。

    “起风了。”万蓁蓁念叨一句。

    起风了,不止宫廷内苑为着双喜临门的皇嗣要起风。

    宫廷外,万蓁蓁准备要点的火,那已经是人证物证寻齐,就等着点一把大的。或者说,万蓁蓁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也干不成圣人才能办的大事。

    可能耐之内,万蓁蓁就想洗一洗一些污秽。凭何那些做恶勾当的恶徒能高高在上的享受富贵荣华。

    那些流血流泪的英雄人物,一旦不在了,连家业不保,连儿女无依。凭何?

    万蓁蓁能做主时,她想替一些人做主。哪怕惹来争议,哪怕惹来敌人仇家。

    站队,人总要有立场。万蓁蓁不想在宫廷里干大事。或者说打从知道自己难再育孕子嗣时。

    万蓁蓁就想在外面点火。她不舒坦了,点火后,也让一些人跟着不舒坦呗。

    “娘娘,圣驾往丹若宫来。”翡翠来禀话道。

    “……”万蓁蓁抬眼,笑道:“好,我知了。”

    万蓁蓁收起画卷,尔后,往宫门去。未至宫门,圣驾到了。

    万蓁蓁在宫门处,她向宏治帝见礼问安,道:“恭请陛下圣安。”

    “免。”李子彻下了帝辇,瞧着贵妃行礼,他走上前搀扶起万蓁蓁。

    “先进殿内,朕有喜讯想跟你分享一二。”李子彻的脸上挂着笑意。

    “好啊,很想听听陛下的喜讯。”万蓁蓁笑着回话道。

    待进殿内后,宫人送上茶果点心。万蓁蓁捧着一盏茶。她坐在帝王身侧。

    这会儿二人坐于花厅,落坐在小榻上。李子彻饮一口茶香。万蓁蓁也细细品茶。

    有喜讯,万蓁蓁也不急。反正等帝王开口便是。急,喜讯搁那儿,急不急的,好消息又不会飞走。

    “何氏、孔氏有孕。朕准备让其二人里的一人搬来丹若宫,让下面人照顾几月。待生下皇嗣后,再给其晋位挪宫。”李子彻说着他的打算。

    万蓁蓁一听,听懂了。

    “何氏孔氏,她二人的禀性如何,蓁蓁,你一定有一些的了解。朕就想问,这二人里,哪一人更得你的眼缘?”李子彻寻问道。

    谁得眼缘,谁就搬来丹若宫。等着生下皇嗣便可顺利成章的抱到贵妃名下抚养。

    到时候先给皇嗣生母晋位,再给挪宫,一气呵成,不留半点儿的隐患。至少在帝王眼中,便是如此。

    “陛下美意,诸多思量,全是为我考虑。您费心了。”万蓁蓁搁下茶盏,她的目光落在帝王身上。此时此刻,万蓁蓁的眼中盛满感激之情。

    “哈哈哈……”听着万蓁蓁不重复的,那是感恩不断的拍着帝王马屁。

    李子彻忍不住笑一回。就在帝王脸上挂着笑意时。万蓁蓁是话锋一转,又道:“奈何,我想拒绝一回陛下的美意。”

    “为何?”李子彻惊讶的问道。

    “陛下,嫔妃无嗣要剃度出家,此为祖制。”万蓁蓁浅浅一笑。

    “我被陛下宠着,这丹若宫已被人议论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此,想是那等青灯渡日,做工当差,日日淡粥的苦日子,我受不了。”万蓁蓁伸出食指,一指自己的鼻间。

    “陛下,您一定是可怜我这般的娇娇美人,想着养一辈子,宠一辈子,一定不能扔去了皇家寺庙里挨苦日子吧。这才想着让我抚育皇嗣,在您百年之后,让我又有一份依靠。”万蓁蓁一幅我知道,您一定是为我好的神情。

    “可……”万蓁蓁话至此,她的神色坚定起来。

    “我不愿意。”万蓁蓁斩钉切铁的说道。

    “我就想陛下您在时,我与您开开心心,坦坦荡荡。若您不在,聊聊此生,又有何人让我留恋不舍了,真没有的。”万蓁蓁话罢,她执起帝王的手。

    万蓁蓁的食指在这会儿是描摩着帝王的掌纹模样。

    万蓁蓁有太多的想法,她想干很多的事情。她就想活得自在。

    想这般,想那般,万蓁蓁总要帝王的支持。那么,抚养什么皇嗣做甚?

    真抚养皇嗣,集贾皇后和杨惠妃的火力于一身吗?万蓁蓁没傻。

    让别人觉着自私也罢,觉得娇纵也罢。这些万蓁蓁不在意。她就想随自己心意干事。

    前世吃过儿子被别人抚养的苦楚。今生的万蓁蓁就不做拆散别人母子或母女的恶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一点态度万蓁蓁还是有的,也是能办到的。

    “既然你不想抱养皇嗣。朕同意了。”李子彻回道。话罢,他伸手,一下子握住万蓁蓁的手。

    李子彻再一用力就揽了万蓁蓁入怀。帝王嗅着一点的美人馨香。

    “朕总舍不得勉强你。特别是你的理由,让朕无法拒绝。”美人恩重,一往情深,帝王心头还是有一点窃喜的。

    至于万蓁蓁这些话,这些做派是真是假?

    李子彻不想深究。或者说万蓁蓁哪怕做戏,只要面前的女子乐于做戏了,李子彻也愿意沉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对于帝王而言,虚假的又如何?只要能够一辈子都演了下去,假的也便成真。

    “那你应了朕一事。”李子彻又讲道。

    “陛下,您讲,莫说一件事情,就是无数件事情。我哪有不允的。”万蓁蓁依偎进帝王怀里,她柔声细语的回道。

    “好好喝药,不许偷偷的倒掉。”李子彻讲道。

    一听这话,万蓁蓁在帝王怀里一挣扎。

    “做甚呢?”李子彻放开万蓁蓁,他伸手,这会儿抬起万蓁蓁的下巴,二人四目相对。

    万蓁蓁的脸上有一点羞赧,她说道:“一点小动作,全让陛下发现了。陛下,您能不能装着没瞧见。”

    “不能。”李子彻松开手,他的脸上是哭笑不得的神情,语气却是一幅很肯定的态度。

    “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医开的药方子太苦了。苦的比黄连还苦。”万蓁蓁真不是告小状,那真是苦药汁子太难喝。

    天天要喝,万蓁蓁遭不住了。

    “黄莲是朕让太医加的。免得你上火。”李子彻回道。

    “啥?”万蓁蓁傻眼,她愣愣的望着帝王。

    “陛下,您怎么能戏弄人。”万蓁蓁伸手,真想重重的锤了面前的可恶男人。当然伸手后,万蓁蓁还是醒神的很,她就是轻轻的锤几下,装一装样子,意思意思罢了。

    第56章

    西六宫, 疏香宫。

    对于宏治帝李子彻而言,他很少踏足这一座宫殿。

    今个嘛,帝王驾临。

    对于疏香宫的嫔妃而言, 这也是少之又少的特例。

    待帝王搀扶起见礼的崔婉华时。同住疏香宫罗良人、叶良人,这二人微低头,二人被掩藏了的眼神份外复杂。

    “陛下。”崔婉华也很意外。今个的陛下待她特别亲近。在旁人面前, 也没有掩饰半分。

    这等特殊的待遇,以前的崔婉华没享受过。哪怕是被喻为得宠之时,一样的少之又少。

    倒是在妃位以上的诸位娘娘们身上, 崔婉华见过帝王的优待。甭管这些优待为何?

    至少帝王乐于给着体面,这一份体面让崔婉华如今得着。她份外欣喜。

    李子彻搀扶了一回崔婉华,不介意表示了帝王的宠爱。

    待在东配殿落坐后,崔婉华捧上茶盏, 李子彻接过来。

    没饮茶,李子彻的目光落在崔婉华身上。李子彻说道:“疏香宫的主殿欠一些修缮。朕瞧着, 还得花些时间维护一番。”

    一听这话, 崔婉华的心头一跳。

    帝王提了修缮疏香宫的主位,这意味着什么?崔婉华不是傻瓜, 她当然能想到。

    若是后殿主殿, 至少是一个嫔位出现。若是前殿主殿,最差一个正二品的贵嫔。再要么,就是妃位了。

    “……”崔婉华微低头。

    “听到朕的话, 可懂朕的意思?”李子彻问道。

    “陛下之言,臣妾句句记在心上。臣妾妄自揣测,陛下是要晋了位份。”崔婉华忙回道。晋谁位份, 不言而喻。

    “依朕之言,要晋封你位份。一宫主位, 你也当的。”李子彻搁下茶盏,他开门见山的表明态度。

    得帝王明确的答案,崔婉华心头狂喜。一宫主位,崔婉华盼了太多年,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奈何当年嘛,崔婉华就是做过一场梦。以为她自己会被晋封为一宫主位。结果呢?不过是区区从三品婉华。

    待今日,终于轮到她崔氏上位吗?

    崔婉华压住心头的喜意,她调整一二呼吸,忙回道:“臣妾听陛下的。”

    “哈哈哈……”李子彻笑一回。

    对于李子彻而言,宫廷内苑的嫔妃们,这些人一个一个出身世家。甭管是主支入选的秀女,还是旁支入选的秀女。

    这些秀女的立场一直让帝王怀疑的很。奈何嘛,有时候帝王也有无奈的。

    李子彻在宫廷内苑平衡一二,不过是不想让宫廷内苑乱了。

    有些权柄摆那儿,总要人掌握着。让谁掌握着能放心,这才是李子彻在意的。

    依李子彻的想法,何宝林和孔选侍二人皆有喜。这二人诞下的皇嗣,其一抱给崔氏,其二让贵妃抚养。

    结果嘛,丹若宫的万蓁蓁明言拒绝。

    或者说万蓁蓁拒绝的理由打动了李子彻这一颗冷酷的帝王心。

    帝王也是凡人,也会被一些温情打动。最真诚的,便是帝王向往的。

    万蓁蓁不抱着皇嗣,不求帝王百年之后的依仗。一心一意就想求现在,就想跟帝王你浓我浓,顺遂半辈子。

    至于未来?

    万蓁蓁许了生死相随。这当然让李子彻的心底有一些微微触动。

    在心底,李子彻也乐意给万蓁蓁这一位贵妃更多的自在。不过区区小事,在李子彻想来,随贵妃罢。

    既然贵妃不乐意丹若宫里添一位怀孕的嫔妃。那么,这二人归属于谁来照顾?

    贾皇后膝下有二皇子李济泰,杨惠妃膝下有大皇子李济民。

    对于李子彻而言,他不想再给这二人添筹码。或者说昭阳宫、金粟宫于目前而言,在帝王心里已经达成平衡。

    剩下来的女眷里,能抚育皇嗣的嫔妃。那就独有婉嫔一人。

    婉嫔是敌国公主,魏朝公主抚育大周的皇嗣?李子彻不乐意的很。

    连让婉嫔生育皇嗣,帝王都不乐意。何况是让婉嫔抱养皇嗣。帝王当然更不乐意。

    思来想去,李子彻在众嫔妃里一扒拉。还数着崔婉华最合适。出身合适,一众嫔妃里就数她的家世最清贵。

    至于旁的嘛?也不可否认的,崔婉华从三品的位份。再提一提,也顺利成章。

    至于晋为哪一等品级的嫔妃?依着帝王先前的想法,晋嫔位即可。

    可在贵妃拒绝抱养皇嗣后,李子彻一番琢磨。他就改变主意。

    “朕很看好你,你禀性不错,容貌也佳。家世背景,样样拔尖。”李子彻在夸崔婉华。明明是夸赞的话语,还是帝王的夸。

    按说崔婉华应该很开心。可听进崔婉华的耳里,她的心头却是升起一种莫名的酸楚。

    样样拔尖又如何?崔婉华瞧着自己离万贵妃差着太多品级的位份。

    崔婉华只得心头苦笑。不得圣宠,再是好,帝王不喜,奈之为何。

    “朕打算晋你为淑妃。”李子彻给了答案。这一个答案像是惊天的雷,一下子轰在了崔婉华的心尖尖上。

    “陛下……”崔婉华真被惊住。她抬跟,她不敢相信的望着帝王。

    这当然有一些失礼,可崔婉华是真被帝王的大礼包惊吓住。

    “不满意?”李子彻挑眉问道。

    “不,不。”崔婉华忙福一礼,回道:“臣妾受宠若惊。”

    真的是受宠了,又被惊住。一下子晋位为淑妃。能跟惠妃平起平坐。

    崔婉华觉得天降馅饼,她有一点吃不住帝王的盘算。

    “无妨,你可以慢慢适应。”李子彻很坦然。

    帝王来一趟疏香宫,尔后,离开。

    疏香宫,宫门处,崔婉华恭送帝驾远去。此时的崔婉华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莫说崔婉华轻飘飘,就是东配殿的侍候宫人们一样轻飘飘。

    一朝主子飞上九重天,他们这些侍候的宫人们也会鸡犬升天。主仆诸人,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娘娘,恭喜娘娘。”等崔婉华一回到东配殿。侍候她的宫人们忙来磕头贺喜。

    “糊涂。”崔婉华神色严厉,她说道:“圣旨未下,你等的做派是猖狂了。让旁人瞧着,特别是传进陛下耳里。万一陛下不喜我的张扬,这圣旨免了,那时候我才真正成了一个大笑话。”

    “……”磕头的诸人被吓唬住。

    “快起来。待圣旨降下,你们再恭贺不迟。我若有喜,你们当然是一众同喜。”崔婉华先敲打,再描一个大饼在前面搁着。

    有崔婉华的话,在场的宫人们倒是适应良好。毕竟大饼摆那儿,真伸头,真可能吃着。

    东配殿里。

    崔婉华虽然呵斥了侍候的宫人们。可在心头,崔婉华还是畅想了封妃大典的奢华。

    贵妃册封大典那一等的喧嚣,崔婉华是给磕头的众人之一。那会儿多羡慕,崔婉华就多想着自己的封妃大典早早举行。

    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的张扬,还是坦坦荡荡的爱诸人礼。往后有妃位,又能从容召见娘家亲人。

    至于妃位的待遇等等,哪一样都让崔婉华的心情澎湃。

    宫廷里,消息总瞒不住有心人。或者说有些事情也没必要瞒了。

    宏治帝要提拔宫妃,先跟太后商量,再跟当事人讲一讲。

    等着去昭阳宫跟皇后说一说安排时。贾皇后能怎么办?当然是微笑面对。

    帝后是表面功夫,二人貌合神离。宏治帝的决断,昭阳宫的贾皇后改变不了。

    “陛下之意,挪了疏香宫的罗良人、叶良人的寝殿,让二人搬去余容宫。”贾皇后对于天子的安排。她赞同了。

    “也好。”贾皇后说道:“疏香宫里,往后要挪进了何宝林、孔选侍,由着崔淑妃照顾。还是人少些,清静些的好。”

    对于崔婉华上位,一朝晋位淑妃。贾皇后没反对的理由。

    崔氏出身清贵,家世摆那儿,淑妃的位份当得。或者说早前,天子是刻意的压了崔氏的位份。

    如今嘛,天子想提拔,这没什么可反驳的。倒是何宝林、孔选侍二人全由崔氏照顾。这就让贾皇后心生警惕。

    “只是何妹妹、孔妹妹皆有身孕,让崔妹妹一人照顾,她会不会忙不过来?”贾皇后担忧的问道。

    “无妨,母后打算给何氏孔氏的身边安排照料嬷嬷。对于皇嗣,母后一直非常重视。崔氏就是协助一番。”李子彻回道。

    真是协助吗?这理由贾皇后不相信。

    怕是等着皇嗣一降生,崔氏成了淑妃,这抱养于膝下太正常,也合宫规。

    “陛下与太后思量周全。”贾皇后说道。

    金粟宫。

    杨惠妃知道崔氏要晋位的消息。因为圣旨下来了。

    宫廷里多一位崔淑妃,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宫廷内苑,从二品及以上的位份从来一个萝卜一个坑。可这坑一直没填满。

    如今嘛,又填上一人。崔淑妃,这三字在杨惠妃的脑海里飘啊飘。

    “嬷嬷,备礼。本宫总要贺一贺淑妃妹妹晋位。”杨惠妃说道。

    “诺。”杨嬷嬷恭敬回话道。

    丹若宫。

    万蓁蓁也知道疏香宫里,崔婉华晋位崔淑妃。

    听着宫人的禀报,万蓁蓁早有心思准备。她没什么想得开,想不开的。万蓁蓁除了有一点心疼又要送礼外,旁的嘛,她不在乎。

    “嬷嬷,按宫规,我们丹若宫也给崔淑妃赠一份贺礼吧。”万蓁蓁跟万嬷嬷说道。

    万嬷嬷应下话。

    对于给崔淑妃赠哪一些贺礼,宫规摆那儿,从大流即可。

    在万嬷嬷呈上礼单子让万蓁蓁过目时,万蓁蓁略扫一眼,心头有数。她笑道:“嬷嬷办事,我最放心。就按此办吧。”

    话罢,后续事宜,万蓁蓁交给万嬷嬷操劳。在万蓁蓁的心里,她还在想着宫廷外面的事情。

    起风了,借风要烧的火星子可否点燃呢?

    为何点燃火,不外乎,就是万蓁蓁不甘心。或者说她想烧一烧高氏一族的富贵是不是真的万世不移。

    甭管是高氏一族当初想摁死她。还是高太后抚养的三皇子四皇子想摁死她。

    对于这两方面的恶意,万蓁蓁一点不怀疑。除了主观上的揣测外,万蓁蓁也一一寻着人证。

    当初高氏一族办事嘛,干的活有一点粗糙。或者说高氏一族对于万蓁蓁太蔑视了。

    凭什么以为万蓁蓁是宫婢出身,就真是一点没势没权?

    借着万太监当年留下来的人脉,万蓁蓁自己又登上贵妃位,还得帝王圣宠。万太监留下来的旧人们还是乐得在宏治一朝有一些做为。

    尝过权利为何的人,从来是宁可死,也不愿意失了权利。

    权利,这才是人生最美好的毒与药,让人沉溺,不可自拔。

    借着万太监的旧有势力,万蓁蓁先查清楚了。高氏一族想让她死,这一点不做假。

    当然免不得中间嘛,万蓁蓁借势而起,又收拢了一些人心。对于宫廷内苑的风波诡绝,万蓁蓁从来不会小瞧的。

    至于三皇子四皇子年少,不,应该是稚子年幼。万蓁蓁瞧在眼中。

    可当初落水后的经历,还是让万蓁蓁起疑心。

    被人强摁水里的感觉,那一种感觉不会错。如果不是她水性好,如果不是她力大,最后一力强十会。

    万一她真被摁水里,最后殁了呢?

    三皇子四皇子是天家贵胄,谁还能让他们偿命不成。

    小小童子,心思歹毒。又或者就是小童恶,才会恶的如此没心没肺啊。

    至于三皇子四皇子为何恨她?万蓁蓁也查出来,或者说拼出来一些答案。

    根脚落在高氏一族,落在高太后的身上。当然中间有没有人做局?

    肯定有。

    万蓁蓁为何这般想法?不外乎就是贾皇后、杨惠妃,这二人都是得利者。

    虽然瞧着贾皇后被天子摁了一回头,让杨惠妃得意一些。

    可贾皇后落高太后的脸面,让寿康宫没再掌了宫权,那也是事实。

    对于宫廷内苑的事情,有时候不必细查。自由心证,谁得利了,谁就算不是凶手。那也一定是参与者之一。

    或者说不是参与者,也多半是旁观者。还可能是做局的人。若不然,好处能凭白无故的落到头上。

    这等好运,万蓁蓁不相信的。

    昭阳宫。

    贾皇后召见了崔淑妃,还跟崔淑妃商量一回封妃大典的事宜。

    崔淑妃心头欢喜,面上却是道:“一切听皇后娘娘的意思。”

    问崔淑妃在意不在意封妃大典?她是在意的很。可越是在意,崔淑妃越要端一端架子。

    如今跟以前不一样。崔淑妃也是上位者。总不能赤裸裸的上阵,那不成笑话嘛。

    昭阳宫里,贾皇后和崔淑妃你来我往,双方都客客气气,有商有量。

    丹若宫。

    李子彻来一趟。或者说不止来跟贵妃闲聊趣事,聊聊闲适。

    李子彻一来,他与贵妃进了殿内。尔后,打发走侍候的宫人们。

    独余二人相处时,李子彻的目光落在万蓁蓁的身上。

    “蓁蓁,你了不得。”李子彻夸赞道。

    万蓁蓁坐于帝王身畔,她很坦然。仰了头,笑问道:“陛下夸我哪儿的优点,细细一说,让我自个得意一下。”

    李子彻瞧着万蓁蓁的惬意态度,他念叨一个名字。一听这一个名字,万蓁蓁收敛起笑容。

    禁军,天子亲军。禁军是统称,实则分为御林军、羽林军、铁林军三支。

    御林军、羽林军守于燕京城,铁林军镇于顺天府。这三支军队是天家的根本,统称禁军。

    禁,宫禁也。

    “陛下,可是觉得我做错了。”万蓁蓁诚恳的问道。

    “……”李子彻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你闹腾的太利害。敲登闻鼓,你也敢想。”

    “为何不敢想?”万蓁蓁抬头问道。

    “蓁蓁,你如今依仗朕宠你,就这般肆无忌惮吗?”李子彻问道。

    “是啊。”万蓁蓁诚恳的回道。

    “可我更知道,陛下是明君。陛下心中装着社稷江山。只要于江山有利,拔掉一些虫豸,又有何不可的。”万蓁蓁的一双眼眸子全是真诚。或者说真是信任。

    “哈哈哈……”李子彻笑一回。

    笑罢后,李子彻问道:“你信朕?”

    “信。”万蓁蓁肯定的说道:“天下社稷,江山万里,全是陛下您的基业,您的宏图大志,若无这美如画的山河,又如何描绘,又如何留于青史昭昭。”

    “那些虫豸岂配活于世间,那不是玷污了陛下的如画江山。”万蓁蓁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不怕?”李子彻再问道。

    “不怕。”万蓁蓁回的肯定。

    “我只是想让陛下收揽更多的军心。禁军是天家根本,不能让那些虫豸啃了陛下的根基。陛下念亲情,您不能出面做的事情,我替您做。些许刀剑风霜,些许谣言非议,我皆是不怕的。我已经许诺了陛下百年之后相死相随啊。”万蓁蓁伸手,她主动执起天子的手。

    二人十指交缠,万蓁蓁在给天子洗一洗思绪。当然要让天子站自己这一边。

    万蓁蓁做的大场面,没天子站台,岂不是容易被敌对的势力定点爆破。

    要知道那些敢跳出来,敢为自己求一份公道的人,这一回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或者不止自己,更可能是拿了一家子的性命在赌。

    要知道上位者的底线从来很低,一旦打击报复,被一家子整整齐齐都是小事。若掩盖了,那多正常。

    如果上位者倒台,只可能是更上位者的施压。若不然的话,黎庶百姓为何要奢望了什么青天大老爷,为什么?

    不外乎,还是黎庶百姓自己也知道的。没有青天大老爷,蚍蜉撼树,难,难如登天。

    “你胆大包天。”李子彻的神色严厉。

    “不过,这一回朕许了。”李子彻突然之间神色缓和,他脸上露出一些的无奈之色。

    “往后再有这般的事情,你一定要提前跟朕讲一讲。”李子彻说道。

    “陛下,我若讲了,您才为难。”万蓁蓁满脸的真诚,一双眼眸子里是对帝王的心疼。

    真心疼,想一想,宏治帝一心想收揽禁军的心。为此,帝王花着银山银海。

    给打胜仗的勋贵们加食邑,加爵位,加官位。给打胜仗的将士们升官散财。士卒们也是厚赐不断。

    便是如此呢,帝王还怕寒了战死将士的心。多赏烧埋银子。结果呢?一些虫豸的心眼儿打在这些战死的普通士卒身上。

    人死了,又是普通士卒,那有关系也难通天。真敢打这等富贵主意的,从来是靠山硬邦邦。

    想一想敢在这等事情上捞钱,还是捞出人命官司又被压下去。这能量得多大?

    若不是大人物出头,苦主,不,应该是苦主都没了。

    知情者只能闭嘴,不闭嘴的,莫不成想跟苦主一样的被闭嘴。

    万蓁蓁想干一票大的。不止想打击了高氏一族的清誉。更想让三皇子四皇子的将来没了高氏一族的顶力相助。

    高氏一族势弱了,三皇子四皇子这等养在寿康宫的皇子才可能少了助力嘛。

    这二位皇子将来会不会争皇位?吃过外戚福利的高氏一族肯定会想投注。到时候三皇子四皇子能不动心?

    万蓁蓁很怀疑。

    可高氏一族失了禁军的“民心”。三皇子四皇子跟高氏一族走得越近,借了高氏一族更多的力量。他们离着禁军啊,那会越来越远。

    这里头的操作空间可多了。万蓁蓁不急的,她只是在替人伸冤的同时,也就是借机替自己顺便复个仇啥的。

    真不急,万蓁蓁觉得人生路太漫长,没必要为着报仇,那是显露出急哄哄的心思。

    万蓁蓁只想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闻的把仇给报了。最好还让仇家不知道谁下的黑手。

    万一被知道她下的黑手,那也得是光明正大的,毕竟是万蓁蓁的仇家做错事。

    对于万蓁蓁而言,她相信自己的正义。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行所为,皆为正义。这才是万蓁蓁奉行的宗旨。

    于是坦坦荡荡的万蓁蓁也大胆在帝王面前承认她做的一切。做了就做了。不带一点害怕。

    为何?

    万蓁蓁觉得她站公理的一方。她站一个理字。虽然这一个理字,也是帝王给的胆量。

    对此,万蓁蓁真心感激一回宏治帝。

    哪怕帝王有私。可这一份私心用在自己身上时,唉。谁都会忍不住的偷着乐。

    可开心后呢,万蓁蓁的心头也有危机感。怎么办呢?万蓁蓁当然想做一个对于帝王而言有用的人。

    有些事情帝王不好出面,万蓁蓁不介意污了手。被人诬蔑的骂一骂,听一听虫豸们的犬吠,唉。

    万蓁蓁很乐意。只要于帝王有利,她也乐得出头。当一个有用的人,这才是万蓁蓁的念想。

    第57章

    曲忠是禁军里的一名普通士卒。他在战场之上被同队的何二牛救了一命。因为救命之恩, 曲忠跟何二牛越走越近。

    后来曲忠娶了何二牛的妹妹为妻。何二牛成为曲忠的大舅子。

    何家,何二牛有一个哥哥早夭,有两个妹妹, 夭折一人,抚育长大一人。

    何二牛长大的妹妹何小妹就嫁给曲忠,成为曲忠的妻子。

    大周对魏朝连战连胜, 何二牛运气不太好。他战死了。

    对于大舅子的死,曲忠也伤心。到底是战友与兄弟,还是妹夫与大舅子的关系, 这感情太深。

    不止曲忠可惜大舅子的战死,何小妹这一个做妹妹的也伤心着哥哥的去逝。有人死了,还有人活着。

    活着的人日子得继续下去。何二牛膝下有一儿一女。何二牛的妻子屈氏,倒是一位贤妇人。

    对于嫂嫂屈氏, 何小妹很喜欢。或者说何小妹打小就是嫂嫂带大的。

    屈氏是何家的童养媳。在何二牛还小时,何家用粮食换回了年幼的屈氏。

    何小妹打小跟嫂嫂一起长大, 对于嫂嫂感情好也理所当然。

    姑嫂感情好, 曲家何家来往更密切。

    就是这般的幸福小家,在何二牛死后, 何家的日子也还成。一则是何二牛留下来一份家业。屈氏凭着这一份家业能养活一对儿女。

    或者说, 屈氏有念想。这念想就是抚养大一双孩子。让何二牛在九泉之下也有子嗣儿女的香火能四节供奉。

    人有念想,日子能过下去。按说一切就是平淡渡日。

    可有一句怎么说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屈氏原来不打理家业, 她就在家里照顾儿女。这出门的日子少。旁人有一点传言,只道屈氏生的美。

    可能瞧见的,也只是一些妇道人家。

    待何二牛不在了, 屈氏得顶门立户。一双儿女尚小。一个美丽的俏寡妇,一旦出来做事情了。

    这巧不巧的, 屈氏就让人瞧上了。

    屈氏有家有业,有儿有女。她没改嫁的心思。或者说瞧上屈氏的人,也没想着娶屈氏。

    凭屈氏出身低,又是小寡妇。有门第的“大人物”哪会娶屈氏。不过是嘴皮子的功夫,就想着纳了屈氏做外室。

    妾身不明,不明不白的被人纳成外室?屈氏当然不干。

    这女子的名声坏了,一双儿女怎么办?屈氏活一辈子,总要给儿女留一个好名声。

    好名声做甚?

    凭此也能让儿女将来的日子更好。名声好,替儿娶新妇时,亲家能瞧上。女儿有一个好名声的母亲,这才能嫁得姻缘合美的婆家。

    屈氏的心思全在儿女身上。她以为自个拒绝掉。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

    屈氏的丈夫是不在了,可禁军的名头还是能唬着一些人的。特别是妹夫曲忠还在呢,这在禁军里也算有关系的人家。

    普通百姓,那肯定就被吓唬住,也没谁真敢打屈氏的主意。或者说敢打主意,还敢下手的。那背后当然有后台。

    宏治六年的春日,屈氏在一天出门子干活后,一去不归。

    屈氏的女儿做好夕食,久等亲娘不至。最后没法子,何家小女郎领着弟弟在次日跑姑姑家,跟姑姑何小妹求法子。

    屈氏失踪,告到官府。

    曲忠也从妻子何小妹的口中知道一点原委。打这,曲忠也算牵扯进来。

    屈氏失踪,从春日后再不见。

    曲忠被人暗里警告一回,曲忠想往上告,却是一下子告发无门。

    或者说曲忠被人敲打了。敲打来自何处?来至哪一家?

    屈氏失踪,又过一旬。

    屈氏的一双儿女接连出事,曲忠的妻子何小妹瞧着侄儿侄女没了,哥哥何二牛的香火断绝。

    伤心过甚的何小妹病了。

    对于曲忠而言,天塌不塌的没两样。他想告发什么?

    他却连禁军的差遣也没了。

    一个不是禁军,成了民户的民人。若无路引,想出一趟远门也没辙。

    有家有业,有妻儿的曲忠被一些人的敲打给吓唬住。虽然心有不甘。

    就在曲忠很不甘心时,屈氏被人寻到了。或者说被人发现时的屈氏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何二牛一家子人没了,家业怎么办?

    何小妹病秧秧,在曲忠被吓唬后,不敢再出头时。何小妹病逝。

    失去妻子,留下儿女。曲忠又瞧着大舅哥一家子人没了,家业被人贪没了。

    要说曲忠恨不恨?那哪可能,他不过是在现实面前低头。

    从春到夏,曲忠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或者说精气神全没了。

    就在曲忠觉得天道不仁,世道不靖之时。有人寻来曲家。

    还是凑着没人注意的清晨时分。曲家来客。

    来人问曲忠可想复仇。

    曲忠不敢应答。想复仇,可蝼蛄如何复仇?

    曲忠怕答应了,怕自家一家子都要被人给齐齐整整的弄没了。

    来人瞧着曲忠的沉默,一双空洞的眼神里已经没了灵魂的模样。来人一声叹息。

    留下一点银子。来人告诉曲忠,若他想通了,对方可以帮衬他。

    来人走了,走之前给曲忠留下一个地址。一个县城里的货栈地址。

    有句话怎么说的,你越软弱,越要被生活所欺。

    曲忠是服软了,他不想招惹麻烦。可麻烦总会缠上身。因为最初的招惹已经沾上根脚。不是曲忠想退,那就能退。

    有心人做恶,更怕被翻旧帐。知情的,不,应该是有干系的。那等人上人就想让曲忠这等可能是硬骨头的闭嘴。

    又或者说曲忠更害怕,是不是他的微薄家业也被人盯上了?

    甭管是不是心理多思嘛,曲忠害怕了。曲忠的心头生起一股子无名

    的怒火。那股火一旦被点燃了。

    曲忠就一个念想,他就想让仇人去死。

    你死我活,生死之间,从战场上归来的曲忠豁得出去。旁人不给活路,那就让对方也去死。

    曲忠去寻了那一个货栈的地址。他偷偷摸摸的。

    当初来他家的来客又一次出现。二人商议。曲忠听着“敲登闻鼓”时,他害怕。

    对于这等直达天听的大事,他当然害怕。他不是普通黎庶百姓。在禁军厮混那些年,曲忠太知道的。

    登闻鼓,那真不是想敲,你就一定能敲着。背后没推手的话。

    想敲登闻鼓?怕是没到大鼓之前,就先被人摁下去。

    这跟普通黎庶想见一面天子一样,难,难如登天。

    来客之言,曲忠一辈子记着。他忘不了。

    “我等背后有大贵人撑腰。让你去,必能成。”来客给的保证。

    “好,我去。我去之前,我得见识一番你等的能耐。”曲忠提了要求。

    若不见着对方的大能耐,谁知道是真是假?

    曲忠的要求简单,让他再回禁军。他不要做普通的士卒,他要当官。哪怕小官,那也是官。

    一个禁军小头目,这是曲忠的试探。只要对方敢给位置,他就敢豁出去陪对方赌一把大的。

    来客应了。

    曲忠真的再回禁宫,也真的升官了。从七品的小官。

    可这官真小吗?对于曲忠而言,这已经是他一辈子能到达的顶点。

    不,应该是往常想都是不敢想的顶点。

    官得了,当初的说客兑现承诺。曲忠不敢三心二意。凭对方的能耐,能让他做官,更能让他万劫不复。

    宏治六年,起风了。

    朝堂之上,为着曲忠的敲登闻鼓一事震动整个燕京城。大官小官,世族豪门,人人都为之侧目。

    天子降旨,命三司会审。不止如此,宫门卫的宫门监郑有德公公也亲自到场,亲自跟踪此案。

    宫门卫,摆在明面上半公开的皇家秘谍司。或者说这是明面上。掌管皇家秘谍司的便是郑有德,这一个大太监也是宏治帝的心腹。

    对比起马宝这一位贴身大太监,郑有德更像是天子的手脚。总会替天子办一些外朝上的事情。

    至于暗卫?那是马宝这一位太监总管在秘密监查着。

    马宝是监查,却不是掌管的暗卫头领。至于暗卫头领,那是一位隐身于帝王幕后的人。

    唯帝王知,不为外人知。

    燕京城,高府。

    前院书房里,高家主跟儿子高晨在商量事情。

    或者说高家主在讲,高晨在听着。

    “你二叔登门,他吐露了一些事情。此回御前为登闻鼓响一事雷霆大怒。偏生你二叔牵连在此事之中。”高家主的眉间有愁色。

    这里被高家主称一声高晨二叔的,那不是亲二叔。而是从二叔。

    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高家主与高二叔都是一个祖父传下来的血脉。想撇清楚干系,难。

    “父亲打算如何办?”高晨问道。

    “为父左右为难。”高家主说出自己的心事。

    真左右为难。这事情太大,高家主担忧兜不住。

    偏生高二叔是高氏一族的族老,高二叔掌着太多高氏一族的黑料。这等人一旦开口,那是要惹祸的。给高氏一族惹祸。

    “父亲,您在担忧什么?”高晨问道。他瞧出来,父亲不是特别想庇护二叔。又为之奈何的态度。

    “你二叔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高家主讲道。

    高晨轻轻颔首,他表示懂了。

    “那就让二叔闭嘴。”高晨低头,声音带着一份冷漠的味道。

    “不成。”高家主说道。

    “这事情未必就你二叔一人掺合在里面。”高家主讲道。

    “父亲怀疑,还有族老在里面惹了大麻烦。”高晨吐露自己的揣测。

    “对,为父就是这等担忧。一旦灭口,没灭干净,大祸事矣。”高家主的目光幽深,他讲道:“对于一些腌臜事,为父从不沾手,就怕污了高氏一族的清誉。可事情总要有人干。你二叔揽总,下面还掺合哪一些人,为父不知道。你二叔却是一定有一本帐在。”

    “父亲是想查出来二叔的秘帐。”高晨讲道。

    “对,先稳住你二叔。”高家主肯定的说道:“为着家族前程,为父便是下不了狠手,也只能让你二叔清醒一些,人嘛,要懂得识情知趣。”

    高晨听着父亲这一番话,他轻轻颔首点头。

    高氏一族的主支当然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旁支揽了罪,揽了祸事。交待出去?那不可能。那一样会污了高氏一族的清誉。

    可若是事情是旁人干的,高二叔等人只是被蒙蔽,那又是另一种说法。

    或者说高二叔等人不在了,人没了,债也就消了。人死后,还不是活人一张嘴来凭说。

    只是高二叔等人目前的做法嘛,还是在蹦跶,显然他们不想去死。

    甭管为家族前程,还是为儿女前程。在生死面前,这等大恐怖之下,人之贪生。

    但凡有活路,就没谁想死。特别是高二叔这等享过富贵,享过荣华之辈。他们惜命的很,他们还想活得长长久久,还想着一辈子一直做了人上人。

    燕京城,皇宫,宫廷内苑,丹若宫。

    万蓁蓁在跟天子弈棋。“啪”的一个棋子落下。

    “唉呀,我又输了。”万蓁蓁感慨一回。

    “陛下,您赢了太多回,可不可以让我也赢一回。就让我过一过赢家的瘾嘛。”万蓁蓁央求道。

    二人各自收棋子回棋盅里。这会儿的李子彻心情不错。做赢家,特别是弈棋的另一方真努力的在想赢了他。

    这等凭了真功夫赢下来的局,那才让人高兴。

    弈棋不出真功夫,假功夫的做法,那等弈棋让李子彻不喜的。

    “不成。”李子彻坦荡回道。

    “前日让你二子,你已赢过一回。再让你赢,还是作弊。这不成了。”李子彻摆摆手,对于他让一让,万蓁蓁就真敢赢了天子。

    李子彻能怎么想?他当然还是觉得做赢家更开心。特别是瞧着万蓁蓁鼓一鼓腮帮子,那等做派,李子彻瞧一番后,他心情会更舒坦。

    “不让就不让。总有一日,我凭自己的能耐也能赢了陛下。”万蓁蓁豪言壮语。

    “成啊,那朕就等着。”李子彻笑道。

    弈棋一番。二人收好棋子。这会儿不再继续。

    万蓁蓁摆烂,她不想继续下了。主要是一直当输家,这真是不开心的事情。

    瞧着万蓁蓁不想下棋,李子彻允了。虽然他当赢家,他干的挺开心。可总要考虑一二输家的心情嘛,谁让输家挺不高兴呢。

    夏日,殿内有冰鉴,凉意袭袭,甚是清爽。

    万蓁蓁就传了冰碗,她跟天子一起尝尝,去一去暑意。

    尝过冰碗,确实是更凉爽后。万蓁蓁领着天子去书斋。

    二人到书斋里,万蓁蓁拿了一份奏本,她自个琢磨着写出来的。尔后,递与天子。

    “怎么,不当嫔妃,想做朕的臣子?”李子彻笑道。

    虽然粗略瞧几行,李子彻看了一二,他就跟万蓁蓁打趣道。

    “陛下,我查出来的事情,你不是说,我们要坦荡嘛。这不,我琢磨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全给记录下来,就呈于您的跟前,请您过目一番。”万蓁蓁回道。

    李子彻落坐,万蓁蓁坐于他身则。

    这会儿的李子彻听罢万蓁蓁的解释,他笑道:“成,朕仔细瞧瞧。”

    话说了,李子彻认真的瞧一回。跟朝臣们写的奏本不同。

    朝臣写的奏本从来是鲜花着锦,一幅文采风流。更甚者是前面尽数在拍帝王马屁的话,当然拍得很高级。

    只在后面才写着正事,那简直是让帝王看越多的奏本,越是心烦。

    因为朝臣们的废话就是给天子添加工作量。工作嘛,这谁会真喜欢被浪费时间呢?至少宏治帝李子彻是不喜的。

    可三番五次的让朝臣注意奏本的废话长度。有用处吗?约等于无。

    倒是万蓁蓁的奏本让天子耳目一新。全篇摆事实,摆数据。

    更有简单的示意图。这让天子一眼瞧着,马上就弄懂前因后果。有数据,这更是详实,让人一瞧着就做到心里有数了。

    “……”看罢后,李子彻合上奏本。

    此刻的书斋里,帝王不语,万蓁蓁更不多嘴。

    “朕与贵妃私谈,尔等尽数退下。”李子彻摆摆手吩咐话道。

    有天子之语,侍候的宫人们全退下。

    书斋内,李子彻合上奏本,他的目光落在万蓁蓁身上。此时,李子彻说道:“触目惊心啊。”

    “这些皆是真的?”李子彻问道。

    “陛下,曲忠敢敲登闻鼓,已是舍了一身刮。问其根本,不过就是活不下去了。如他这般将士,于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功。唉,可怜啊。”万蓁蓁感慨一回。

    “勋戚,与国同休。奈何……”李子彻此时的神色有一点伤感。

    瞧着帝王真情流露,万蓁蓁也太懂。

    容易伤人最深的从来是亲人。毕竟这内部的伤才能够刺得最深。

    “陛下,腐肉不除,如何新生?”万蓁蓁伸手,她主动执起帝王手。

    “些许勾当,不过是贪心过甚。陛下,您不必为那等心眼儿坏了的人伤心。他们不值得。”万蓁蓁劝慰话道。

    “……”李子彻继续沉默。

    万蓁蓁也沉默。良久后,李子彻说道:“罢,罢。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些人做错事确实应该付出代价。”

    “陛下,这是下面人查出来的一些消息。人证物证,请您差人接下吧。”万蓁蓁说罢,又拿出来一份名录。

    李子彻没瞧,他的目光落在万蓁蓁的身上。他问道:“蓁蓁怕了?”

    “不怕。”万蓁蓁肯定的回道:“我敢干事,就不害怕。如今交由陛下,不过是我的身份尴尬。我乃宫廷嫔妃,再掺合下去怕是容易得一个妖妃之名。”

    “我若是妖妃,陛下岂不成了昏君?”万蓁蓁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这笑容似笑非笑,全然的打趣。

    “妖妃。”李子彻念着二字。

    他的目光落在万蓁蓁的身上,又道:“你确实妖妖娆娆,让朕痴迷。”

    话罢,李子彻把万蓁蓁的手拿于跟前,在鼻间轻轻的碰一碰。

    “美人馨香,诱人沉沦。难怪世人言,红颜祸水,为英雄冢。”李子彻感慨一回。

    万蓁蓁立刻抽手。

    李子彻没强留,由着万蓁蓁把手抽回去。瞧着万蓁蓁的小脾气,李子彻问道:“蓁蓁不喜朕的话语,不开心了?”

    “当然不喜。”万蓁蓁轻轻颔首,她回道:“不过是失败者的推词。”

    “那些失败的虫豸才会觉得美人是英雄冢。岂不闻明君贤臣,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万蓁蓁指一指自个。她笑道:“明君比贤臣更重要。万一我被世人骂成了妖妃,陛下,您一定会被人骂成了昏君。这才是天大的冤枉。”

    “我心不盲,最是知道,陛下心有江山社稷,千万黎庶。扪心自问,还得请陛下您成了明君,我自然就会成了贤良淑德的贤妃。”万蓁蓁回过话,还起身向宏治帝盈盈的福一礼。

    “哈哈哈……”李子彻笑一回。笑罢后,又说道:“成啊,凭蓁蓁你这话,朕若不成明君,岂不是误了你我的身后令名。”

    “既要身后令名,一些蓁蓁口里的虫豸确实又应该清理干净。”李子彻指一指万蓁蓁,说道:“事情绕来绕去,又绕回原处。”

    “对啊。就像陛下说的。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万蓁蓁也借用了宏治帝前面说过的话。

    “你啊,还拿朕的话堵朕。”李子彻的唇畔扬起一抹弧度。帝王的心中已经有裁决。

    “陛下,我是信您,知您一定有大作为。您可是要在青史之上留名的明君。”万蓁蓁继续拍马屁。

    拍马屁这等小事,惠尔不费什么。万蓁蓁最乐意。反正就是嘴皮子的功夫。

    或者说打从恢复记忆后,万蓁蓁也算见识一回帝王的忍耐与包容。

    帝妃二人就是不紧不慢的过着日子。二人没逾越一些事情。

    丹若宫的万蓁蓁从恢复忘记后,她没侍寝过。她若有若无的不乐意,天子心不盲,瞧一清二楚。在这等“小事”上,宏治帝不勉强。

    天子心不盲,万蓁蓁亦然。既然宏治帝想予万蓁蓁一些格外的照顾,万蓁蓁不多问。

    鉴于此,万蓁蓁便想做一个于天子有用一点的人。天子知道了,也算成全了。

    对于这般的宏治帝,话说,万蓁蓁也算重新认识一回。

    对于帝妃二人而言,目前算是磨合一番。什么时候磨合好?万蓁蓁不知道。

    帝王深情,又有几许?万蓁蓁心中总不太相信的。

    或者说她在等着,等哪一日帝王浓情转浅淡。毕竟宏治帝如今的做派让万蓁蓁太过于受宠若惊,真有一丢丢的不敢相信。

    第58章

    长寿宫。

    婉嫔宇文若曦在夏日病一场。做为婉嫔的邻居, 杨惠妃特意来瞧一场。

    “婉嫔妹妹,你莫不是苦夏?”杨惠妃挺客气。

    “劳娘娘关心,恰巧染一点暑意罢了。一点小病, 很快就能养好。”婉嫔回道。

    “有病当静养,婉嫔妹妹,你有什么需要也可跟本宫开口讲一讲。本宫协助皇后娘娘料理宫务, 总能给婉嫔妹妹开方便之门。”杨惠妃一幅热络的模样。

    婉嫔没眼瞎,太懂杨惠妃是在炫耀。谁让杨惠妃协理宫务。诸嫔妃里的头一份。

    往昔婉嫔站皇后这一边,也是没少奚落过杨惠妃。

    如今杨惠妃得意了, 婉嫔被奚落一二,再正常不过的。

    杨惠妃的奚落,还是隐晦一点。至少这一等炫耀嘛,那是明晃晃。

    婉嫔笑一笑。

    “劳惠妃娘娘关心, 皇后娘娘知道臣妾病了,特意免臣妾的晨昏定省, 还赐一二补药。臣妾无大碍。太医也讲过, 静养一些日子自可痊愈。”对于婉嫔而言,立场选了, 就一站到底。

    没得半途而废, 那样的话,才可能真得罪了皇后。

    哪怕杨惠妃协理宫务又如何?主要管着宫权的还是皇后。

    至少婉嫔病了,贾皇后一关心, 长寿宫的任何待遇没被薄待半分。只有加赏的。这加赏下来的人是谁?

    婉嫔不眼瞎,她知道是昭阳宫的贾皇后。

    “婉嫔妹妹的心思啊,就是不一样呢。一颗心全向着皇后娘娘。也对。”杨惠妃微眯一下眼眸, 尔后,又是恢复过来。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婉嫔心生向往,心头佩服,尊敬有嘉,也确实是应该的。昭阳宫的皇后娘娘也是多有夸过妹妹。”杨惠妃面上乐呵呵。这嘴里还夸一夸贾皇后和婉嫔之间感情好。

    婉嫔病了。杨惠妃来探望过。

    其余诸嫔妃当然也来过。便是人未至,礼一定到。

    丹若宫的万蓁蓁人未至,或者说比杨惠妃晚一些。凑巧,万蓁蓁来探望婉嫔时,还遇上崔淑妃也来探望婉嫔。

    在长寿宫里,万蓁蓁就小坐片刻。礼送到,人嘛,就客气跟婉嫔说一二场面话,尔后,便告辞。

    万蓁蓁一告辞,崔淑妃也告辞。

    当然崔淑妃不止带着自己的礼物前来。她替何宝林、孔选侍一道致一回歉意。

    “婉嫔妹妹,你莫介意。何宝林、孔选侍本也应该来探望你一二。可本宫琢磨着她二人怀了皇嗣。皇嗣为重,可不敢染上病气。于是止住了她二人前来一事。”崔淑妃解释一回。

    “淑妃娘娘考虑的周到。臣妾病了,这病气真不能染在何宝林、孔选侍身上。一旦害了皇嗣,臣妾万死难辞。”婉嫔忙回道。

    “如此,听着婉嫔妹妹的体谅,本宫也便放心了。回疏香宫,本宫也能跟何宝林、孔选侍二人讲一讲婉嫔你的通情达理。让她二人莫要介怀。”崔淑妃讲道。

    “淑妃娘娘讲的极是。”婉嫔附合一回。

    语言上客气一二。崔淑妃也不过小坐片刻,尔后,便是告辞。

    待崔淑妃离开后,婉嫔的心头还在想何宝林、孔选侍二人。

    对于能怀上皇嗣的嫔妃,婉嫔当然羡慕着。也不止羡慕,婉嫔的心情更复杂。毕竟真羡慕,比起羡慕何宝林和孔选侍。

    婉嫔更羡慕了崔淑妃。要知道,她可是一宫娘娘,被人尊称一声婉嫔娘娘。

    可那又如何?

    天子从来没有考虑过,让她这一位婉嫔抚育一位皇嗣。

    明明两位低位的嫔妃有喜,结果呢?天子宁可晋封崔婉华为崔淑妃。让崔淑妃受累的照顾两位孕妇。

    就这,婉嫔这长寿宫也是空空荡荡。

    婉嫔为何生病?一则真染暑气。二则就是心病了。

    崔婉华晋封崔淑妃的圣旨降下。长寿宫的婉嫔就被杨惠妃明里暗里嘲笑无数回。

    落杨惠妃的嘴里,至少婉嫔觉得杨惠妃没积口德。

    明嘲暗讽,那些言语如刀,让婉嫔受着窝火气。

    偏生婉嫔最清楚,杨惠妃恶毒就在于她没讲假话。

    杨惠妃的明嘲也罢,暗讽也罢,全摆事实讲道理。真相摆那儿,再是刺人,那就是真相。

    婉嫔总不能做埋头在沙子里的鸵鸟,真当真相不存在。

    婉嫔办不到。午夜梦回,真相就是伤着了婉嫔。让婉嫔生了心病。

    长寿宫的宫门处,崔淑妃落后几步出来。

    崔淑妃出来时,只能远远的瞧着万贵妃的辇轿远去。

    崔淑妃没急着上自己的辇轿。她只望几眼万贵妃一行人远去的身影。

    在心头,崔淑妃挺是感慨的。毕竟她曾经羡慕了万贵妃太多回。

    比家世,崔淑妃觉得自己比万贵妃强。比容貌,她也不差万贵妃半分。

    明明样样都提拔儿,却是位份差了万贵妃太远。

    那时候的崔淑妃愤愤不平。结果呢?到如今被天子降旨册立为淑妃。崔淑妃突然平息了心头的愤恨之意。

    或许也不止。万贵妃再得宠又如何?

    在崔淑妃想来,天子乐意让她来照顾何宝林和孔选侍,便是更信任于她的。

    照顾好何宝林与孔选侍,一旦二人诞下皇嗣。明正言顺的,做为疏香宫的主位娘娘。崔淑妃抱养皇嗣也是理所当然。

    想着后半辈子有依仗,崔淑妃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怎么羡慕万贵妃。

    万贵妃如今得意又如何?再是得意,不过空中楼阁。待陛下百年之后,崔淑妃想一想那时候万贵妃的境遇。

    崔淑妃心头一声叹息。良久后,她对身边人说道:“回疏香宫。”话罢,她坐上辇轿。

    自认为想通一些事情的崔淑妃真不在意万贵妃得宠与否。

    崔淑妃更在意着何宝林与孔选侍的肚子。这些日子里,崔淑妃仔细照顾二人。

    可谓是尽心竭力,对于崔淑妃而言,她就差拜神求佛,就殷殷盼着何宝林和孔选侍一定要生下小皇子。

    两胎皇嗣,哪怕二选一,总应该有一位小皇子降生。毕竟天家的皇嗣,皇子与公主的前程不一样。

    崔淑妃做为养母,她更盼着抚养了皇子的。

    宏治六年。

    天刚凉爽一点,方入秋。崔淑妃的册封大典正式举行。

    对于崔淑妃而言,这是她的荣耀之时。享受命妇们的跪拜,享受小嫔妃们的跪拜。这些还不算什么。

    最主要是她能去泰和宫,光明正大的前去。由天子领入宗庙,在皇家玉碟上录入她的名。

    对于崔淑妃而言,她认为打从这一日起,她才是明正言顺的从一品淑妃。

    为她而设的宫宴,为她而举杯的诸人。酒入喉头,酒不醉人人自醉。崔淑妃的心头美极了。

    次日。

    疏香宫,崔淑妃送走昨个晚歇于此的天子。尔后,又是梳妆打扮后,方才坐上辇轿去昭阳宫请安。

    神彩照人,至少梳妆之时,瞧着镜中的自己。崔淑妃是这般觉得。

    待请安结束后。

    从寿康宫归来,崔淑妃在这一日又召见了母亲。

    做为淑妃,崔淑妃想见亲人,这就从容多了。每一旬,她若想,就可随意见一见家人。当然这里的家人,只包括女眷。

    宫廷内苑,天子的后宫。非是持节来册封与宣读圣旨的官员。余者男丁是不可入宫廷内苑。

    疏香宫,主殿内。

    崔淑妃见着母亲。母女二人不是头一回在宫廷内苑相见。

    可昨个是崔淑妃最荣耀的时候。淑妃母亲是命妇,也是见证者之一。

    “娘娘。”崔家夫人很高兴,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

    做为母亲,哪怕要向女儿行国礼。崔家夫人也是心诚的很。

    崔淑妃当然不能受全礼。在母亲要见礼时,崔淑妃走上前拦住了。她亲自搀扶母亲落坐。

    母女二人皆落坐后,宫人送上茶果点心。崔淑妃摆摆手,挥退侍候的宫人们。

    “我们娘儿俩说些私房话,尔等都先退下。”崔淑妃道。

    有淑妃的吩咐,侍候的宫人们一起福礼,尔后,一一告退离开。

    殿内剩下母女二人。

    崔淑妃与母亲坐于一处,此时,崔淑妃笑道:“瞧着母亲气色好,我心安也。”

    话罢,崔淑妃免不得问一问崔府里的亲人近况。

    崔淑妃问,崔家夫人就答。

    听罢亲人且平安,崔淑妃点头欢喜。

    在此时,崔家夫人又说道:“朝堂起风波,为着有人敲登闻鼓一事。崔氏虽保平安,你舅舅家却是受着牵连,唉。”

    崔家夫人免不得叹息一回。亲弟弟受牵连,崔家夫人的心头还是难受的很。

    “舅舅跟这事情牵扯上?”崔淑妃的眉头皱起。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过擦着边儿。娘娘放心,你舅舅是一个明白人,不会糊涂的掺合进风波里。”崔家夫人忙又解释道。

    “那便好。”崔淑妃点点头。

    “母亲,敲登闻鼓一事越闹越大。陛下一定很关注着。这一回怕是有牵扯的都要吃挂落。能不掺合,最好还是别掺合。”崔淑妃劝道。

    “谨记娘娘教诲。”崔家夫人忙应下。

    “母亲,我们娘儿俩说说话,哪有什么教诲不教诲的。我是担忧府上。”崔淑妃讲道:“您不知,为着这事情,听说太后娘娘的娘家就是牵扯进风波里。陛下跟太后娘娘都是闹一个没脸。”

    “寿康宫里,如今瞧着气氛僵得很。”崔淑妃大概的讲一二消息。

    “高氏一族啊。”崔家夫人听着女儿的话,也是感慨一回。又道:“那真是贪婪过甚。”

    “确实如母亲点评的,贪婪过甚。”崔淑妃也赞同母亲的话。

    疏香宫,崔淑妃跟母亲在议论着高氏一族的祸事。

    寿康宫,慈仁斋。

    高太后觉得头疼。高嬷嬷劝道:“太后娘娘,您不舒坦,就让奴婢去传太医吧。”

    “不了。”高太后拒绝。

    “哀家才跟天子闹一场不和气,这时候传太医。你当天子要如何想?”高太后心头憋闷。

    “太后娘娘,您的凤体重要。陛下是您的亲生骨肉,哪能不心疼了您。”高嬷嬷继续劝话道。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难啊。”高太后的脸上全是苦涩。

    高太后未进宫前,娘家就是她的家。娘家亲人,哪一个都是高太后的至亲。

    特别是父母尚在时,高太后犹记得在娘家时的开心岁月。那等年少时的美好,总能让高太后记一辈子。

    时光匆匆,高太后也从宫妃晋位为皇后,尔后,又被天子尊为皇太后。

    高太后的一辈子是多少女子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人生。

    就是这般的荣华富贵享受着。高太后也有心事,也有为难事。

    谁让高太后的娘家不争气,如今是陷进风波的大旋涡里。偏生亲儿子已经发话,就要公事公办,不留余地。

    “太后娘娘……”高嬷嬷还要劝话。

    “莫多嘴了。”高太后说

    道:“哀家无事。”

    高太后是主子,她主意定了,高嬷嬷也没辙。

    高太后这会儿长吁短叹,还是为着娘家事。高太后说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闹成这般模样。哀家也知道高氏一族里有不争气的。天子要罚,哀家没说不让。只是让天子给高氏一族留一点体面。”

    “世人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这,真就能同罪。儒家还讲究亲亲相隐。真是铁面无私,这人活着,又哪有半点人情味。”高太后感慨一番。

    世道如此,在世人眼中,谁能无私?

    真无私者,还要被人暗中咒诅了冷血无情。毕竟大义灭亲在很多人的心里就不是好词。

    皇宫,泰和宫,崇政殿。

    天子只要想,宫廷内苑的事情就瞒不住这一位至尊。

    这不,高太后不舒坦的事情。马宝一得着消息赶紧禀报上去。

    李子彻听后,一声叹息。

    “母后如何不珍惜自己的健康。”李子彻的心中当然不会怪自己的亲娘,更不会怪自己。李子彻只会怨了那些让他们母子二人闹矛盾的家伙。

    哪怕那些家伙是李子彻的母族亲人。

    “马宝,传太医去寿康宫替母后请平安脉。”李子彻吩咐一回话道。

    马宝躬身应下话。

    “罢,朕去一趟寿康宫。”哪怕对舅舅家的好感降到冰点。对于母后,李子彻还是孝顺有嘉。他准备去一趟寿康宫,去跟母后缓和一二。

    圣驾往寿康宫去。

    待帝王到时,高太后见着亲儿子,这心情真的舒坦一些。

    至于传来的太医,有帝王吩咐,高太后就不再拒绝。

    对于高太后头疼,这不过老毛病。或者说人老了就一定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不是大事,不过开些太平方子吃一吃。

    这主要还是人老了,受不得气,更应该好好的保持好心情。

    心情好,寿数长。这才是大道理。至少太医是这般暗示一二。宏治帝李子彻听懂了,高太后当然更听懂了。

    等太医写了方子,告退离开后。

    这会儿的李子彻瞧着亲娘,他讲道:“母后,舅舅家出事,也跟舅舅没关系。不过是旁人惹了麻烦。”

    “那惹麻烦的还是你的堂舅父。”高太后讲道。

    高二叔是高太后的堂兄弟。打小时,也是一处长大的。

    小时候的情份在呢,高太后的记忆里,高二叔还是阳光开朗的如玉郎君。在记忆里,犹如昨日,温柔敦厚。

    如今被扣是一个大案里的主谋之一的大帽子。

    高太后能不替堂兄弟担忧吗?更何况堂兄弟还有儿孙。

    一旦堂兄弟获罪,那些侄子侄孙又应该怎么办。真入罪籍?这不是让高氏一族成了天大的笑柄。

    光想想,高太后就是想吐血。她给气的。既气了高二叔等堂兄弟、从兄弟们的不争气。又气了天子这一个亲儿子的铁面无私,冷血无情。

    “天子若要坚持公理,哀家不拦着。做错事就认栽。这一点哀家也认了。”高太后话罢。

    这会儿的高太后摆摆手,示意侍候的宫人们退下。

    李子彻也跟马宝使一个神色。尔后,侍候帝王的宫人们也是退下。

    殿内剩下天家母子二人。高太后才是又叹息一声。

    “哀家就求一件事情,让你的堂舅父、从舅父们去了吧。他们去了,高氏一族留一点清誉。哪怕摘不干净,至少让他们成为从犯。从犯罪轻一点,人死债消,就莫让哀家的娘家从侄儿,从侄孙们入了罪籍。高氏一族的子孙落了罪籍里,哀家没脸,天子你又能添什么光彩不成。”高太后从法理人情上,就是苦苦的哀求了天子一回。

    这是当娘的求亲儿子,法理之外,也讲一讲人情。

    有罪的,高太后也不保,让他们去死。为着高氏一族的清誉,为了儿孙后代们,就让这些犯罪的都去死。

    高太后想保住的是高氏一族的名声,是那些娘家小辈们的未来。

    “……”李子彻瞧着苦苦哀求的母后,他点头了。

    “好,就依母后之言,朕准允了。”李子彻说道。

    “哀家就知道,天子会给你舅舅家留一点体面的。”高太后破涕为笑。这是喜悦的笑。

    在寿康宫坐一坐。天子一解高太后的心结。

    尔后,待太平方子的药汤熬好后,天子又侍候着太后用药。

    这等时候,这苦药汁子什么的,温度不烫了,一入口后,高太后都不觉得多苦。或许是心头甜一点,天子这一个亲儿子从了心意。

    高太后的心情莫名的轻省许多。这心情轻省下来,高太后感觉药效好,这头真的不疼了。

    等着天子告辞离开后。

    寿康宫里,高太后有心思说说笑笑。高嬷嬷在旁边陪着,她也是欢喜的模样。

    “嬷嬷,明个哀家要召见弟妹和侄媳。你去传了话吧。”高太后吩咐道。

    “诺。”高嬷嬷应一声。

    对于高太后而言,她要见了弟妹侄媳这一对婆媳。当然是想安抚一下娘家。让娘家人稳住,在这等时候千万莫要再招惹事非。

    又或者说,高太后也想借弟妹和侄媳的嘴,那是骂一骂弟弟。

    高太后想不通,弟弟做为一族的族长,他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家族落入这等境地。

    高太后不开心。

    她觉得弟弟这事情办得太废物。真出差子,发现苗头时就应该掐灭掉。哪能留了祸头子活着?

    对于高二叔等人,高太后当然有感情。可这一份感情有多深呢?

    一旦跟整个娘家的前途一比较,这一点感情,高太后是能舍掉的。

    丹若宫。

    万蓁蓁在赏菊。真是难得一见的绿菊。头一回能瞧着这样的秋菊,让万蓁蓁惊叹不已。

    等着帝驾到了。万蓁蓁还请宏治帝李子彻一起赏菊。

    “确实难得一见。”李子彻瞧着这一盆绿菊,他亦感慨一回。

    “对啊,就如陛下所言,真难得一见。”万蓁蓁笑道:“这可是下面人献给我的孝心。”

    “也难为他们了。”万蓁蓁的手抚过绿菊,她说道:“我的本意是让他们不必如此着眼于这等观赏小物件儿。”

    “这绿菊再美,也不过一季之美。又不能当粮食吃,又不能当衣物穿。”万蓁蓁的眼中,再是观赏,再是美好。不能当粮食,不能当衣物。

    只能一赏,就真是靡费了,许不堪为美了。毕竟美好,也要物质撑着。

    对于万蓁蓁而言,她就是这般的世俗。在乎着的还是下面替她跑腿的人,那日子更好过一些。

    至于更多的旁人,万蓁蓁能耐有限。她帮衬不到的范围,也便只能忽略一二。

    “你是心太宽,想太多。”李子彻瞧着万蓁蓁,笑道:“下面人的孝心,既然献上了,你收了便是。”

    “孝心太多,我亦担忧。”万蓁蓁实话实说。就怕下面人办事时分了心思,只管着讨好献媚,忘记他们应该办的正事。

    万蓁蓁这话说的,真让李子彻听出来一点旁的味道。

    “如何讲究,朕倒想听一听蓁蓁你的高见。”李子彻觉得有趣。

    “哪算高见,不过偶有一得罢了。”万蓁蓁笑着回道。

    “我出了本钱,让下面人跑腿做些买卖。本着挣钱了,也让下面人过一些肥年。”万蓁蓁伸手指着自己的鼻间。

    “陛下,您懂我的,我不是什么吝啬的主。我若好,依附于我者当然也要同好。”万蓁蓁笑道。

    第59章

    “蓁蓁心善。”李子彻夸一回万蓁蓁。

    “陛下, 您过奖了。”万蓁蓁轻轻摇头,又道:“非是我心善如何,下面人奔走出了力, 他们不过得了他们应得的。”

    这乃万蓁蓁的心底真话。下面人办事,也是出了心力。拿钱办钱,不止为钱, 更是为着前程。

    别人用心,万蓁蓁挣了下面人的剩余价值。那么,便是多分享一些, 万蓁蓁心头踏实。主要是她当过打工人,知道打工人的心思。

    将心比心,自己做打工人时,就盼着BOSS做人一点。

    如今自

    己一朝翻身了, 也不能屠龙者终成恶龙。没必要,真没必要。

    万蓁蓁像是缺那一点银钱的人吗?把一朝挣来的银钱全搂进自己的小金库里, 搁万蓁蓁心头想法, 那就真没必要。

    万蓁蓁只想与人双赢,她赢一次, 对方赢一次。双方各得其好。

    “哈哈哈……”李子彻笑一回。

    “得着应得的, 莫要贪婪了。这等道理不是谁都懂,又不是谁都可以做到。”李子彻的话中深意,那是他自己都很有体会。

    “人心贪啊, 蓁蓁,有些人已经得着太多,还想贪图更多。”李子彻感慨一回。

    万蓁蓁听懂帝王的话中之意。她抿一抿嘴辰, 尔后,回道:“陛下, 天下有困苦人,自然盼着天子一解厄难。您跟天上的神仙一样,注定是迎着黎庶众生的期盼一般,斩恶人,济世道。”

    “我相信,在陛下的治理之下,社稷万里,稳如泰山。盛世太平,昭于青史。”万蓁蓁忙给天子鼓气。

    可不敢让天子懈怠了。万一天子懈怠了,让一些人卷土重来。万蓁蓁做的局岂不是白干了一场。

    “盛世太平啊。”李子彻念叨一回。

    “朕也盼着,留于青史,就当一份念想。”李子彻这般讲道。

    说是这般说,其时宏治帝李子彻的心中决断早定下。

    天子主意定,哪有回改的道理。或者说一些人逾越了,天子准备斩掉一些人的手足。也警醒一些贪婪之辈,莫要过火了。

    宏治六年。

    关于禁军小头目曲忠敲登闻鼓一事,朝堂上拿出结论来。

    卷入这般事情之多者,百数官员。这些官员的家眷自然牵连其中。

    燕京城,内城,高府。

    高家主近日在府上静养。说是静养,这是体面一点的说法。实则是被天子免了差遣。

    不止高家主如此,就是世子高晨亦然。这一对父子都被天子罚了。

    罚归罚,至少高氏一族的体面保住。

    高氏一族里,凡是跟敲登闻鼓一事里牵扯上的诸人,只要流着高氏的血脉,姓了“高”。

    这一连串的人莫名其妙的没了。人没了,债就消。哪怕债没消,也没有算到死人头上的道理。

    当然是分一分,切割一二,跟他们有干系的之辈揽住祸事。

    高氏一族的清誉保住了。高氏一族的祸头子也没了。

    那些惹祸之辈的儿孙也算是被摘得干干净净。也不必像是如今惩罚下来。

    那些有罪之人已经是定在几日后,择日问斩。罪不及问斩的,就跟那些被问斩之辈的亲眷一般,打入罪籍,流配边疆。

    这些流放去边疆者,多少人能活,又能活几多年月?没人知晓。

    要知道他们得罪的是整个禁军。禁军是天子亲军。

    禁军一直是替天子卖命。禁军能打胜仗,禁军立功多多。这些人得罪禁军,那还能不被穿小鞋?

    有些小鞋一旦穿上,指定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秋日,收获时节。同时,秋日问斩。那也是寻着午时,一日阳气最足之时。

    午门外。

    新城侯,不,应该是前新城侯。如今的罪人。

    前新城侯姓曹,名大山。曹大山这一个名字普普通通。

    曹大山的出身更普通。他是普通的农户子。他能上位,那当然是入了宏治帝的眼缘。

    东宫上位那一年,那一年曹大山办事利落,入了当时还是齐王的天子眼缘。

    被天子一再提拔。当然能被提拔,也是因为曹大山天生神力。他在战场上是一员猛将。

    不止猛将,更是立下战功,方才能成为宏治一朝的新贵。

    偏生就是一位新贵,曹大山成为这一遭里,这些被贬的罪人里地位最高者。

    要问曹大山后悔不后悔?他后悔了。

    明明吃过那般多的苦,走过千难万阻,他成为曹氏一族里最有出息的。结果呢?一朝富贵没了。

    对于曹大山而言,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弄丢了新城侯这一个爵位。

    至于旁的?

    问加害那般多的禁军士卒家眷,这又后悔不后悔?可能曹大山更后悔事情办的不仔细。

    不,曹大山更觉得他是被陷害的。他不过享受一些美人,再是收一点孝敬。

    明明那些事情不是他干的。对,就不是他干的。

    问谁干的?曹大山想骂娘,当初来讨好他的人里多是世家豪族。

    狗娘养的,结果一出事了,世家里丢一些棋子出来。倒把他弄成顶锅之辈。

    “陛下,臣遭了蒙蔽啊。”曹大山喊冤枉。

    可天子听得见吗?听不见的。

    或者说应该问的话,早在去日,天子去过一趟天牢。单独问过曹大山之后。

    有些话就不需要再问。只能说曹大山起于战场。尔后,死得窝囊。

    燕京城,皇宫,泰和宫,崇政殿。

    李子彻搁下奏本,他没批示。这时候的帝王目光幽深。

    李子彻突然问道:“午时了?”

    “回禀陛下,午时二刻。”马宝躬身回话道。

    “午门应该监斩了。”李子彻突然说道。

    “回禀陛下,应该监斩完毕。”马宝继续躬身回话道。

    “马宝,差人替新城侯收尸吧。”李子彻吩咐一句。

    “诺。”

    这时候的李子彻想着很多的事情。他想到了,昨个探视新城侯曹大山时。

    曹大山吐露的一些事情。对于世族打拢新贵,宏治帝李子彻心里有准备。

    都成勋贵,岂能不被拉拢。可这等拉拢之法,还是挖了禁军的根基。

    只要想一想,便让天子心头窝火。对于世族的小九九,帝王记了一笔又一笔的黑帐。

    那又如何?

    宏治帝李子彻能打击一小撮的世族,可天下治理还是离不开那些世族豪门。

    说白了,当官的都是这些世族豪门的子嗣。皇家浮于其上。

    提拔新贵,不过是宏治帝想洗一洗朝堂的底色。想添一些心腹。

    可这些心腹里有不争气的,这就让帝王很受伤。

    好在这回的事情里,也就出了一个新城侯。要再出几个不争气,把自己夹袋里的心腹全搅和进去。

    那时候的宏治帝就要坐蜡了。

    坐了良久,思绪良久。在马宝归来后,宏治帝李子彻写下几封圣旨。

    “去传旨吧。”帝王吩咐一句。马宝赶紧应诺。

    燕京城,皇宫,宫廷内苑。

    秋日,对于贾皇后而言,这是一个吉庆的秋日。

    娘家的嫂嫂进宫。如今的国舅府里,哪怕是庶兄当家。倒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特别是这一遭,连新城侯都出事。当然还有高氏一族也暗里受牵连。就这档口里,贾氏一族跃然而出,受帝王嘉奖。

    要说,还是贾氏一族给贾皇后涨了体面。这让贾皇后非常开心。

    族里的堂兄弟、从兄弟升官受褒奖。对于贾皇后而言,这是让皇儿李济泰的背后潜在势力大涨。

    贾皇后得意了,金粟宫的杨惠妃就是郁闷许久。

    好歹这一回贾皇后所在的贾氏一族出风头。杨氏一族也不差太多。

    杨氏一族一直是人才辈出,至少让杨惠妃觉得信心满满。

    如今嘛,就是贾氏一族追上来。那又如何?杨惠妃还是有信心的。

    凭的就是贾皇后坐了中宫多年,嫡子李济泰还是二殿下,而不是太子殿下。这里头的讲究可多着。这让杨惠妃以及她背后的杨氏一族有念想。

    寿康宫。

    圣驾至,天子来探望亲娘。天家母子二人谈事,打发走侍候的宫人们。

    “母后,朕打算册立东宫储君。”李子彻开门见山的说一桩大事。

    “……”高太后给惊住了。

    当初多少朝臣上奏本,求册立国本。全让天子给挡了回去。

    到如今识趣的都不在这一件事情上唠叨天子。真怕被天子一杆子支使去边疆聊聊渡日,享受一番边疆之苦寒。

    识趣的人多了,这事情就

    偃旗息鼓。

    如今天子再提,高太后惊讶归惊讶。她说道:“储君关乎国本,以往天子慎重。哀家也不多嘴了。如今天子既是要册立国本,不知当要册封哪一位皇子?”

    “嫡子济泰。”李子彻不绕弯子,他在母后跟前坦然而答。

    “立嫡立长,济泰中宫嫡子,他被册立为国本。确实当得。”高太后很赞同。

    天家母子二人的看法一致的。没什么相佐的意见。

    关于册立国本当然不是小事。有些风声还是要提前吹出去。

    于是有心人就是动起来。

    寿康宫。

    高太后接到娘家人求见的牌子。她应了。

    次日。

    高家夫人领着儿媳入宫觐见。

    寿康宫。

    高太后见到弟妹侄媳,她的态度从容。坦然受二人的国礼。尔后,赐坐。

    高太后问一问府上的情况。高家夫人的神色不太好。忙回了府上的近况。

    听到弟弟在府上安心静养,侄子用心读书。高太后点点头。

    “依哀家讲,既然做事不得力,便是退下来也好。”高太后的态度就如此。或者说前面求过一回天子。

    高太后也要多替天子考虑一二。不能总是登鼻子上脸。还得让娘家人也退一步。

    “夫君盼着替朝廷效力的。”高家夫人尴尬的回道。

    “他都是国舅爷了,有爵禄嚼着,下半辈子享一享清福,那还不好吗?”高太后的想法显然跟弟弟高家主相佐着。

    “弟妹你啊,也劝一劝。让哀家这一个兄弟知晓了,人老了,得服老。哪怕是为着儿孙退一步,也属好事。高氏一族的未来如何?还得看小字辈的能耐。”高太后的意思明显。

    高家夫人没耳聋,她听得清楚明白。

    “太后教诲。臣妇回府后一定说给夫君听。”高家夫人可不敢顶撞了高太后的意思。

    高晨嫡妻在旁边听着,只沉默不语。

    说罢让兄弟静养一事,还是一直继续静养下去。

    高太后的目光落在高晨嫡妻身上。她又道:“侄媳,你也得劝一劝你的夫君。哀家的侄儿嘛,不能一直在府上读书。也应该知情识趣的讨好天子,早些干一些正紧事,替朝廷多分忧。”

    “谨记太后娘娘教诲。”高晨嫡妻忙应下话。

    高太后叮嘱一番,觉得心意传达。尔后,就问一问燕京城的趣事。

    高家夫人就提到燕京城里最大的热闹。关于朝臣们上奏本请立太子一事。

    “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高家夫人讲道。

    “东宫储君的的位置总不能一直空虚着,应该定夺下来了。”高太后赞同一回。

    一听太后之意,高家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高家夫人忙问道:“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陛下这一回真要册立储君?”

    “……”高太后面上微笑,不再回答。可有些时候不回答,未必不是一个答案。

    来一趟宫廷,再归去后。

    待回到高府,高家夫人把得到的答案跟夫君高家主一讲。

    高家主当时的神色很难看。

    “我去一去书房。”高家主起身跟嫡妻交代一句。

    高家夫人不阻拦,她瞧得出来,枕边人的情绪很坏。

    前院,书房。

    高家主在写经,在静心。待高家主写完一本经书时。儿子高晨求见。

    书房内,挥退侍候的下人。父子二人谈事。

    “父亲,您在为储君一事忧心吗?”高晨问道。

    “这还用讲。”高家主很不开心的神情。

    “寿康宫抚育着三皇子四皇子。按说,再过两年,二位殿下也要正式进学的年岁。”高家主的心头,那对于三皇子四皇子还是有一点偏坦的。

    “时光易逝。一旦陛下按下册立国本一事。待三皇子四皇子成丁,凭着太后娘娘抚育了三皇子四皇子的恩情。高氏一族亲近一些二位殿下理所当然。到时候……”高家主话至此。

    高晨打断。

    “父亲,您想当然了。”高晨说道:“关乎国本,一应由上意而决。陛下心意,又岂是能多揣测的。”

    “这一回的曲忠之案,怕是高氏一族已在陛下心头失分。再惹圣意之怒,掺合进夺嫡一事。父亲,您糊涂了。”高晨对于亲爹总爱瞎掺合,他真的很不满。

    “我糊涂。”高家主很不开心。

    “若不是高府出一位太后娘娘,高氏一族在曲忠一案里真能脱身?”高主家问道。

    “……”高晨沉默。

    “大郎,你莫忘记,高氏这些年的富贵荣华从哪来?”高家主笑道:“还是你真当那些世族们是吃素的。”

    “高家这些年的开拓已经侵蚀了太多人的利益。你不进一步,那就得退一大步。一旦开始退步了,只可能退无可退。”高家主的心里真不甘心。

    高氏一族说是脱身了,可暗中被天子惩戒的后果也显现出来。

    破财免灾,有些不义之财,天子可没有手软。

    天子不手软,皇家宗室里有人就想跟着捡便宜。有些个闷亏,高家主吃的心不甘,情不愿。

    父子二人意见相佐。

    就此时,高晨提一话,问道:“父亲,陛下既然宽宏大量的原谅一回。此事过去了。高氏一族总应该向前看。族里犯错了,错又在何处?总应该避免。”

    “……”高家主冷笑。

    “已经查着一些眉目。”高家主说道:“谁在背后捣鬼,总要查一个明白。”

    “陛下那里是过去了,可为父这里,还没有过去。”高家主当然要知道谁给挖的坑。

    或者说高氏一族有不干净的一面。那又如何?世家豪门里,谁家又干净。

    不过是五十不笑一百步。就像是乌鸦跟煤炭的区别,都是一样的黑。

    燕京城,皇宫,宫廷内苑,丹若宫。

    万蓁蓁瞧着面前跪着的小丫头,她年岁太小了。

    “快起来。”万蓁蓁说道。

    小丫鬟磕一个头后,她才起身。她有些拘谨,她对于宫廷里的一切都是显得胆儿很小。

    “你叫什么名字?”万蓁蓁问道。

    “二囡囡。”小丫头回道。

    二囡囡,这一个名字一听就是家人随意取的小名。

    “这是小名,要不,本宫赐你一个大名。”万蓁蓁讲道。

    二囡囡忙跪下来,她磕头道:“请娘娘赐名。”

    进宫前,有嬷嬷教导规矩。二囡囡记得可牢了。或者说对于贵妃娘娘,在二囡囡的心里跟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一样。

    若不是贵妃娘娘,二囡囡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前程,有什么未来?或许没有未来吧。

    在燕京城的城郊,在那一座大庄子上,二囡囡遇上太多跟她一样境遇的人。

    至于隔壁,二囡囡知道那里还有一些跟她一样境遇的人。不过隔壁院里住的是小郎。

    小女郎和小郎,他们是各住一个大庄子。可他们有一样的出身,他们都是禁军英雄们的孩子。

    这是教导他们的嬷嬷讲的道理。还说这一个道理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英雄吗?二囡囡原来不懂,后来懂了。

    可二囡囡不敢相信的。因为英雄的女儿为何会被卖去伎楼子。为何吃不饱,还要挨饿等等。

    直到知道了燕京城里的敲登闻鼓一案。二囡囡才知道,原来害人的贪官恶官那般多。他们蒙蔽了大贵人。

    谁是大贵人,在二囡囡心中,陛下是大贵人,贵妃娘娘也是大贵人。

    “这一株举世独一无二的绿菊乃你培养出来的。菊通鞠,花通华。往后你叫鞠华。”万蓁蓁指着那一盆开得漂亮的绿菊,她对二囡囡说道。

    “鞠华。”二囡囡,不,应该是鞠华又谢恩一回。

    对于万蓁蓁而言,她留了小女郎鞠华在丹若宫里当差。

    说是当差,小女郎的年岁太小。不过是给一份不干事的差遣,算是吃一回皇家的空响。也算是薅一回天子的羊毛。

    对于留在宫廷里,留在贵妃娘娘的身边当差。鞠华很欢喜。

    特别是丹若宫的嬷嬷和宫女姐姐们待鞠华很好

    。在这儿,她哪怕就是短短几日也是寻得家的温暖。

    天下黎庶千万,万蓁蓁能救一个鞠华。她救不得更多。

    对此,万蓁蓁只能对于自己无能之事漠然。非是铁石心肠,而是无能为力罢了。

    这一日,万蓁蓁在赏菊。

    鞠华跟万蓁蓁讲了绿菊的由来。她大胆的说道:“贵妃娘娘,真正栽种出来绿菊的是尤嬷嬷。奴婢只是替嬷嬷松松土,干一点不顶事的小活。”

    “本宫知道。尤嬷嬷有一手好活。”万蓁蓁感慨一回,说道:“可惜,尤嬷嬷不在了。”

    “她求的话,把你托付给万嬷嬷这一位旧友。如此,你才能进了宫廷内苑。”万蓁蓁给鞠华讲了前因后果。

    听着尤嬷嬷去了前,还替自己操心一番。小小年纪的鞠华红了眼睛。

    “嬷嬷待我太好了。”鞠华想哭。可想着这是宫廷内苑,不兴哭的。鞠华赶紧擦了眼睛。

    瞧着这一幕,万蓁蓁说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能记着尤嬷嬷的好。往后祭祀的四节香火,你就替尤嬷嬷尽了一份孝心吧。”

    听着贵妃之言,鞠华重重的点头。

    “我一定会的。”鞠华回道。

    对于鞠华而言,尤嬷嬷更像是她的亲娘。比生母更亲。

    在大庄子上的日子,嬷嬷给她梳头做衣,嬷嬷教她识字懂礼。

    或许在嬷嬷的眼中,鞠华是一个惹人疼爱的小女郎。不像以前,在那一个“家”里时,鞠华还是二囡囡,还要被爷奶,被叔叔和亲娘骂了赔钱货。

    在尤嬷嬷这儿,鞠华是一个小囡囡,她享受了一份无私的爱。尤嬷嬷把她当自己的闺女一样心疼。

    当然,尤嬷嬷一辈子没成婚,她也没有儿女。或许就是没有儿女。尤嬷嬷把一腔的母爱洒在鞠华这一个小囡囡的身上。

    在鞠华心中,她跟尤嬷嬷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好孩子。”万蓁蓁又夸一回鞠华。

    鞠华听着贵妃娘娘的话,她微低头,她害羞了。

    鞠华想着尤嬷嬷的往昔之言。她想,跟嬷嬷讲的一样,贵妃娘娘人真好。

    第60章

    燕京城, 内城,高府。

    高家主瞧着下面人查到的东西,他冷哼一声。旁边瞧着父亲做派的世子高晨问道:“父亲, 可是下面人办事不利?”

    “当然有问题。”高家主肯定的回道。

    “你瞧瞧。”话罢,高家主把下面人查到的资料递给儿子高晨。

    高晨接过来仔细一看,先是粗略一瞧, 再是仔细的沉思片刻后。高晨说道:“下面人糊涂。”

    “说说。”高家主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查到贵妃身上。依据便是燕京城郊的贵妃庄子里收养的禁军遗孤。这算哪门子的证据。”高晨冷哼一声。他跟亲爹一个鼻孔出气。

    或者这不是高家父子想要的答案。高晨指着其中另一条说道:“父亲,下面两条线,头一条线的首领心思歪了。倒是其二, 这一人的看法有一点意思。”

    高家两条线的死士。各有统领。或者说也是上位者的多疑。

    高家如今有钱有势。有些事情当然得仔细一点。也真怕被有心人下套坑了。

    “父亲,您请瞧。这一回曲忠一案,谁最得利?”高晨指着第二暗线上统领的汇报。

    “贾家。”高家主肯定的回道。

    对于他们这等人家,查事情不止查真相, 不止看过程,更要看结果的。

    曲忠一案的结果是什么?贾家摘了桃子。

    贾家还要出一位太子。贾家往后几十载的富贵荣华有保障了。

    “我跟父亲一样的想法。贾氏一族要飞黄腾达了。”高晨语气淡淡的说道。

    “也未必。”高家主语气里有一点不满意的讲道:“储君只是储君, 那离着天子还差一步。这一步, 可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

    “……”高晨沉默。

    对于高家父子而言,贾氏一族一旦起飞了。这外戚的位置也是有限的, 或者说跟天子亲近的位置是有限的。

    如今的宏治帝跟高氏一族是剪不断的血缘关系。一旦新君登基又不同。毕竟, 新天子的亲舅舅可不是高家人。

    高府之中,高家人有高家人的烦恼。

    燕京城,皇宫, 宫廷内苑,昭阳宫。

    贾皇后料理了今日的宫务。这会儿她在品茶,或者说在静心养神。

    真养神了, 贾皇后免不得又是发散思绪。她想得更多。

    对于贾皇后而言,她是盼着宏治六年早些过去。

    因为钦天监合的吉日, 东宫储君正式册立大典在宏治七年的春。

    对于贾皇后而言,她太盼着膝下的亲儿子李济泰入主东宫。可以说盼着这一天,贾皇后盼了太久。

    对此,贾皇后挺感激了敲登闻鼓的曲忠。在一些人的嘴里,曲忠就是一个不认命的莽夫。

    可在贾皇后的心中,这曲忠是贵人,是贾氏一族的贵人。

    若不是曲忠一案的爆发,贾氏一族不被洗白一番。

    哪能有那般多的贾氏儿郎做官。若不是贾家的儿郎们争气,亲儿子李济泰又哪能得着入主东宫的机会。

    这环环相扣。这一年,在贾皇后心中是幸运年。

    对于贾皇后而言,她暗中已经施舍了许多香油钱。不怕靡费。贾皇后就求一个顺遂连连,事事如意。最好还长长久久。

    宏治六年。

    有人得意了,昭阳宫的贾皇后便如此。自然就有人失意了。金粟宫的杨惠妃觉得这一年太坏。

    “嬷嬷,差人近日多多注意着济民。”杨惠妃叮嘱一番。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杨嬷嬷应下话。

    “唉,也是委屈济民了。往后,他跟太子的地位不同。明明是长兄,却是君臣有别。”杨惠妃心疼儿子李济民。

    明明是长兄,这做兄长的却要对着弟弟行君臣之礼。

    没法子,国法在家法之前。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君臣有别。

    就像是杨惠妃心头再不甘,她一旦遇上贾皇后时,她还得恭敬见礼,不可怠慢半分。就怕哪儿落人口实。

    杨惠妃对于自己吃过的委屈,还要让儿子李济民受一遭。杨惠妃不甘心不乐意,奈何在现实面前,她得认了。

    “娘娘……”杨嬷嬷想劝话。

    杨惠妃摆摆手,说道:“嬷嬷,有些话不必讲了。本宫这几日听你的安慰,也听得够多。”

    “本宫心头有数。东宫册立,一切大不同。往后昭阳宫是起势了。不过本宫不怕,如今倒底是陛下的天下。太子也只是太子。”杨惠妃的心气儿还在。

    或者说就是这一口心气儿撑着。杨惠妃得撑住。她都撑不住,金粟宫的宫人们岂不得散架?

    人的心气儿一旦没了,金粟宫岂不成筛子?那等情况杨惠妃不允许。

    “奴婢多嘴。”杨嬷嬷回道。

    “本宫知晓,嬷嬷你也是为了本宫好。放心,本宫心头有数的很。来日方常,一切犹未定局。”杨惠妃面上还保持着自信的态度。

    瞧着杨惠妃的心气儿高着,杨嬷嬷也是心头松一口气。有主心骨在,这倒底心里踏实一点。

    杨惠妃没眼瞎,她瞧得见杨嬷嬷的态度。在心头,杨惠妃暗暗叹息一回。

    瞧瞧,心腹都是这般的态度。若是她松懈了,那哪成?

    金粟宫里,杨惠妃不止给自己鼓气。她还得暗戳戳的给心腹和金粟宫的宫人们做一派的表率,让大家伙相信金粟宫的前程大大的有。

    金粟宫的人心,杨惠妃得**。

    不止金粟宫,皇子所那一边杨惠妃一样得盯紧。特别是亲儿子李济民的心态变化,杨惠妃更上心。

    杨惠妃可怕亲儿子李济民被现实一打击,那就软下来,那就被抽掉骨头。

    当然,心头这般想。杨惠妃还是坚信着,她的儿子不是软骨头。哪怕遇挫折,那也一定是越挫越勇。

    打不倒自个的磨难,那都会成为人生的一笔财富。总归是风雨之后,更见彩虹。

    宏治六年,年节。

    一年之下,年节最喜庆。宫廷之内,宫宴大

    开。

    万蓁蓁做为贵妃,诸嫔妃里,只在皇后之下,诸人之上。

    于是宫宴之时,万蓁蓁挺是惹人眼的。对此,万蓁蓁习惯了。

    或者说不止是今生处在这一个位置的习惯。又有前世的练习嘛,万蓁蓁很坦然。

    说到底,万蓁蓁这一位贵妃惹眼。其时,她还不算最惹眼的。

    众人的焦点总在皇后身上。贾皇后才是一众人的聚光之处。宗亲命妇们,后宫嫔妃们,人人更想捧了贾皇后。

    谁让贾皇后不止是中宫娘娘,母仪天下。这一位皇后膝下有亲儿子,亲儿子还是东宫储君。

    双重加持之上,贾皇后的荣耀那是光彩夺目,耀眼至极。

    杨惠妃有一点黯然,她偷偷的藏着。瞧着贾皇后坐于主位之上,与帝王并肩。那一等的光彩照人。

    杨惠妃心头酸酸的。

    想到这,杨惠妃的目光又落在对面的万贵妃身上。

    瞧着万贵妃在品尝点心,还是喝一点果酒。万贵妃很自在惬意。至于这一份惬意是装的?还是装的?

    杨惠妃表示很怀疑。

    对于万贵妃,杨惠妃没恶意。主要是二人没立场冲突。万贵妃难有孕,哪位占着高位,杨惠妃都没什么意见。

    倒是坐于身侧之人,杨惠妃在心头掂量一二。坐于杨惠妃下面位置的是崔淑妃。

    对于崔淑妃,杨惠妃就很警醒。谁让崔淑妃一上位就得天子信重,还是照顾了两个孕妇。

    两个孕妇啊,这诞下皇子的机率太大。一旦崔淑妃膝下有了皇子,这又是一位潜力十足的人物。

    万贵妃与崔淑妃二人在杨惠妃的心底,万贵妃没威胁。崔淑妃则不然。

    崔淑妃强了万贵妃的地方就在于,崔淑妃膝下一定会有皇嗣。万一有皇子之后,崔淑妃背后的崔氏一族就能不动心吗?

    杨惠妃很怀疑的。

    说到底,皇家的夺嫡之争,从来不是看谁先笑一场。而是看谁赢在最后。

    就像是先帝诸子,最后上位的也不是前面的皇子。而是排序中不溜的齐王李子彻。

    前车之鉴犹在,杨惠妃安能不在意了崔淑妃。

    莫要金粟宫跟昭阳宫斗一番你来我往,最后让疏香宫的崔淑妃捡大漏。

    光想想,杨惠妃就要堵得心口疼。

    宏治六年,如往昔一般,匆匆而去。

    宏治七年,踏步而来。仲春来临,夹钟之月。

    燕京城,皇宫,宫廷内苑,丹若宫。

    一场倒春寒,明明春日,又是寒凉。万蓁蓁未去冬衣,倒也是暖和的很。

    只这会儿再是寒凉,万蓁蓁是出门去。

    刚得着消息,疏香宫的何宝林要生了。小黄门各处报信。不是崔淑妃差人报信,而是昭阳宫的贾皇后差人报信儿。

    皇后往疏香宫坐镇,余下诸嫔妃当然也得到场。哪怕守着,不干旁的事情,总不能缺席了。

    万蓁蓁坐上辇轿,一路往疏香宫去。

    丹若宫、疏香宫同为西六宫,万蓁蓁到时,杨惠妃、婉嫔皆未至。

    倒是一些小嫔妃们来得快些。这会儿瞧着疏香宫里来人多。

    万蓁蓁没在意,她走上前先向皇后见礼问安。

    贾皇后唤起,还赐坐。

    万蓁蓁客气谢过,便是落坐了。这生孩子得多久?万蓁蓁不知道。

    能坐着,总比站着干等要强。

    万蓁蓁落坐不久,杨惠妃和婉嫔先后到来。又是一番见礼。

    尔后,应该来的嫔妃全数到场。此时,贾皇后更关心产房内的情况。

    就在诸人也关心一番何宝林的情况时。同样怀了皇嗣的孔选侍那一边也出情况。

    小黄门来报信,孔选侍也要生了。

    这等时候,疏香宫的崔淑妃没得做主。皇后在呢,一切由着贾皇后做主了。

    按班就步,应该传唤太医就传唤太医,应该安排产婆就安排产婆。

    总之,有贾皇后坐镇,一切乱不起来。

    或者说没贾皇后坐镇,崔淑妃也早安排好一些章程。下面人按章程办事即可。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从二品嫔位即以上的妃嫔有皇后赐坐。这守着,也便是守着。

    可一些小嫔妃是干站着,这真跟挨站罚站没两样。有人是站得摇摇欲坠。

    杨惠妃见此情况,便开口,讲话道:“皇后娘娘,瞧着一些妹妹的神色不太好,还请您开恩呐。”

    贾皇后一听杨惠妃的话,又瞧一眼四周的小嫔妃们。贾皇后说道:“惠妃提醒的对。”

    “也罢,就劳淑妃宽省一回。我等先去主殿内,借东主淑妃的主殿一用,大家伙都坐一坐,安心等一等何妹妹孔妹妹诞下皇嗣。”贾皇后话罢,目光落在崔淑妃的身上。

    “淑妃妹妹,叨扰了。”贾皇后客气一句。

    “能得皇后娘娘亲点话,又能招待各位姐妹。不叨扰的。”崔淑妃忙回道。

    这会儿有贾皇后发话,众人换地方继续等。

    在疏香宫主殿内,人人都得一个位置落坐。此时,贾皇后的目光落在崔淑妃身上。

    “本宫相信,有淑妃妹妹的照顾,何妹妹、孔妹妹一定会平安诞下皇嗣。淑妃妹妹,你是有功劳的。”贾皇后夸一回崔淑妃。

    崔淑妃这会儿心头着急的很。她还得应付一二皇后的讲话。

    若论心意,这时候的崔淑妃恨不能守在产房内。崔淑妃更想第一眼就确认了,何宝林和孔选侍二人究竟是生下皇子,还是公主?

    在心头,崔淑妃就差许愿,她真祈福过。就盼着这一回生孩子的二位嫔妃里,一定要有人诞下皇子。

    若能抱养一位皇子,崔淑妃宁可折寿十年。

    至于自己丰华正茂,万一能诞下亲生的儿子吗?

    崔淑妃想都不会想。

    进宫这些年了,这不是短短一些时日,而是已经七载时光。

    七载时光都不能有身孕,崔淑妃对于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压根儿不报希望。

    对于抱养皇嗣,还是现成的。崔淑妃就抱着天大的希望。

    又是一阵的消磨,时间过去多久。

    在场诸人可能都不记得。尔后,有嬷嬷来报喜。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何宝林诞下一位小皇子。”嬷嬷抱着一个小襁褓,双手恭敬的捧着。

    这会儿嬷嬷跪下来贺喜,贾皇后笑道:“好,太好了。何宝林有功皇家。”

    “陛下再添一位皇子,此,皇家大喜。”贾皇后话罢,又要赏赐。此赏,赏遍疏香宫里侍候何宝林的诸人。

    哪怕是接生的产婆等人,来候命的太医等人,一一重赏。

    不止如此,贾皇后吩咐太医赶紧给小皇子请平安脉。

    在太医确诊了小皇子身体健康,一切无恙后。贾皇后又吩咐亲信赶紧去泰和宫、寿康宫报喜。

    前后脚的事情。何宝林这一边有喜讯。那一边孔选侍也传出喜讯。

    产房里的嬷嬷也抱着一个小襁褓来贺喜。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孔选侍诞下一位小公主。”这一位贺喜嬷嬷声音嘛,比照着打从何宝林那儿来贺喜的那一位嬷嬷低了一点。

    贾皇后也是笑意盈盈。一样赏赐。

    此时的贾皇后一派主母风范,关心一番皇子公主,又准备亲自去探望了何宝林、孙孔选二人。

    至于旁的嫔妃们?

    这会儿贾皇后笑道:“喜讯一出,双喜临门。各位妹妹们同喜。”

    同喜归同喜。贾皇后领着诸嫔妃去收拾一番后的产房里,又给何宝林、孔选侍亲自贺喜一回。

    尔后,贾皇后就是遣散诸嫔妃各回各宫。当然崔淑妃例外,崔淑妃就住了疏香宫,她是东道主,当然不可能离开。

    贾皇后留下来,说是仔细寻问一番侍候何宝林、孔选侍二人的宫人们。既给赏,也有敲打。

    目的嘛?

    贾皇后就想等一等,瞧着天子是否会亲临疏香宫。

    结果如贾皇后预料一样。泰和宫的天子得着喜讯后,圣驾前来。

    帝后见面,崔淑妃就像是多余的一人。

    此时的贾皇后贺喜一番帝王。李子彻笑纳了。

    对于添皇嗣,还是儿女双全。帝王还是挺开心的。

    甭管是何宝林,还是孔选侍,帝王皆是重赏一回。

    “陛下,何妹妹,孔妹妹诞育皇嗣有功。您瞧,她二人的位份是否也要提一提?”贾皇后给了建议。

    “依皇后之言,晋何位份合适?”李子彻问道。

    “从旧例,何妹妹晋为从三品婉华。”贾皇后建议道。

    “可。”李子彻点头。

    “那孔妹妹呢?陛下以为是否也晋为从三品婉华。”贾皇后又问道。

    “孔氏,晋正四品茂仪即可。”李子彻说道。

    甭管是何氏、还是孔氏,李子彻印象都不深刻。既然不够深刻,那么在位份上,帝王就会有一点吝啬了。

    一听帝后二人的谈话,旁边的崔淑妃心头大石落地。

    甭管何宝林晋婉华,还是孔选侍晋茂仪。这二人只要不是晋位从二品嫔位即以上。

    那么抱养皇子公主一事,在崔淑妃想来,舍她之外,还能有谁?

    在疏香宫,天子只是小坐片刻。

    主要是何宝林、孔选侍二人已经睡下。帝王前来,瞧过子嗣,便是离开。

    帝王一离开,贾皇后也回了昭阳宫。唯留下了崔淑妃一人独自偷乐。

    崔淑妃吩咐身边亲信,让他们多使力,一定要照顾好皇子公主。这疏香宫里的大礼包,如今可是落崔淑妃的头上。她当然不能让好事变坏事。

    寿康宫。

    李子彻前来跟亲娘报喜。哪怕有人已经报过喜。帝王亲来,高太后也高兴。

    母子二人浅谈一番。对于贾皇后提议的晋皇子公子生母位份一事。天子无异议,太后当然更没异议。

    在寿康宫,天子陪着亲娘用过膳食。当然了,高太后不止高兴,还当着天子的面发话,重赏了未来的何婉华、孔茂仪二人。

    有天子、太后、皇后的赏赐在前。诸嫔妃们当然不能落后。

    也是一一给疏香宫的小皇子小公主送去贺礼。双份送礼,家底厚实的嫔妃无所谓。家底单薄的嫔妃,这会儿都要心疼自个的私库存底儿。

    丹若宫。

    万蓁蓁不缺银钱,她送礼不出挑,按着宫规随大流即可。

    这等时候的万蓁蓁更想躲在屋里,还是享受着屋子里面的暖和。尔后,画几幅画,念几本书。闲适渡日,轻省惬意。

    “娘娘,圣驾往丹若宫来。”

    万蓁蓁得着报信儿后,她简单的整理一下仪容。尔后,领着嬷嬷等人一道去宫门处迎圣驾。

    “臣妾恭请陛下圣安。”万蓁蓁见礼问安。

    从帝辇上下来,李子彻亲自搀扶起万蓁蓁,笑道:“免礼。”

    “今年一场倒春寒,外面冻人。走吧,先进殿内。”帝王说道。

    万蓁蓁听着这话,她当然不会拒绝。

    待进殿内后,宫人送上茶果点心。这会儿万蓁蓁捧着暖暖的茶盏,一下子暖了手心。

    此时,李子彻没品茶。他先挥挥手,挥退侍候的宫人们。

    殿内就剩下帝妃二人后。李子彻说道:“何氏孔氏诞下皇子公主。此是天家喜事。”

    “恭喜陛下,添儿添女,正好凑一个好字。”万蓁蓁笑道。

    “朕来就想问一问蓁蓁心意。”李子彻的目光落在万蓁蓁身上。

    “嗯,问我心意?”万蓁蓁惊讶。

    “陛下何出此言。”万蓁蓁一脸不理解的模样。

    “朕想给蓁蓁你一份百年之后的保障。朕心头盼着蓁蓁你长命百岁,说什么生死相随,真就不必要。朕心悦于你,自会心疼你。”李子彻洒然说道:“在规矩之内,朕乐意给蓁蓁你一份宽容。”

    “蓁蓁,若你乐意了,何氏生下的小皇子就抱养在丹若宫。”李子彻说出他的打算。

    “……”万蓁蓁听罢这一番话,她搁下茶盏。

    万蓁蓁抬头,目光清澈。她说道:“陛下的心意,定千思万量,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能感觉到。只是问本心,我不想抱养了皇嗣。”

    “蓁蓁,告诉朕实话。你不愿意抚育朕的骨肉,可因为你的心里藏着另外一个人,那人不是朕。”李子彻说这话时,他的脑海里浮现表弟高暻的模样,帝王的语气是带一点醋味。

    “朕不会介意的,蓁蓁,你跟朕讲实话。”李子彻貌似大度的讲道。这一番话把万蓁蓁想出口的话给咽住。

    “陛下,您是否误会什么。”万蓁蓁问道。

    “误会啊。”李子彻指着万蓁蓁,笑了,似笑非笑。

    “蓁蓁,扪心自问,你真当自己是朕的贵妃吗?”李子彻问道。

    “……”万蓁蓁沉默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

    “我当然是陛下的贵妃。”万蓁蓁肯定的回道。

    打从再入宫后,哪怕阴差阳错。可事实摆跟前,万蓁蓁从来不拒绝事实,不拒绝真相。

    甭管是否血淋淋的,又或者其它。万蓁蓁是承认现实的,也承认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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