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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哥,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明日回京吗?”袁瑛突然瞧见袁彻,只顾着高兴,笑嘻嘻地打招呼。

    “提前了一天。”袁彻寒着脸,目光像冰渣子一样从二人脸上扫过, “否则还不知道你们有这样的雅兴。”

    黎又蘅心虚地躲开他的注视,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袁瑛听出讽刺, 这才反应过来, 指着熙春楼里面说:“我们只是看看, 别的什么也没干。”

    袁彻:“……”

    “嗯……其实他们跳得也挺一般的,没什么看头, 早知道就不来了。”

    袁瑛尽力解释,可是越说她哥脸色越差,她看黎又蘅一眼,觉得这火暂且烧不到自己身上,还是走为上策。于是她默默后退,扭头就跑,“我先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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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为了让袁瑛散心才带着她来看胡人跳舞的,没想到会被袁彻当场抓获,见袁瑛溜之大吉了, 黎又蘅唯有硬着头皮过去。

    袁彻身着一件墨色直裰斗篷立在初冬的风雪中, 雪粒落在他的肩头和发顶,融进他的眉心。

    一个多月的分别, 不长不短, 但望着眼前的人, 黎又蘅也有了一种小别胜新婚的实感。她心中愉悦着, 但又被袁彻的眼神看得有些亏心。趁着他不在家,跑到这里来看胡人跳舞, 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走过去,还没说话就先拉了人手,“呀,手这么凉,怎么不多穿些?出门在外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说着,她将袁彻的手合入掌心揉了揉。

    这招对袁彻很受用,温热的掌心很快把他整个人烘暖,僵冷的眉宇也舒展开了。

    黎又蘅觑着他的脸色的变化,莞尔一笑,问他:“你信上不是写明日才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袁彻声音闷闷的:“我故意写晚了一天,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样啊。”

    黎又蘅更亏心了。

    袁彻别开脸,“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回来的路上,他心里还期待着黎又蘅的反应,毕竟他难得玩一次浪漫,结果换来了什么?那胡人对她抛媚眼的时候,她笑得可真开心。

    黎又蘅听他说气话,有些想笑,捏捏他的手心,“你说这话可真没良心,不知道我天天盼着你回来呢。”

    袁彻看她一眼,她抬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你在外头站多久了?”

    “回城后先进宫去了,从宫里出来,正要回家,经过此处时,刚好看见你们进去。”

    “那你怎么不进去和我们一起看?”

    袁彻露出嫌弃表情:“谁要看那个?跳舞就跳舞,对着女人卖弄风骚,做出那种轻浮的模样tຊ,不正经!哪个好人家的男子会那样?”

    黎又蘅就知道他会看不惯,所以想偷偷摸摸地来,听他深恶痛绝地对人家一通批判,忍俊不禁:“这就是人家的表演风格啊,异域风情。”

    袁彻根本理解不了,盯住她:“你很喜欢?”

    黎又蘅敛起笑容:“不喜欢。”

    “看你笑得挺开心的。”

    黎又蘅觉得这个话题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拉着他往马车上走,“好了,快回家吧,外头多冷啊。”

    ……

    回府后,徐应真见了儿子,也很惊喜,听说袁彻是故意在信中将归期写晚了一天,笑道:“你现在也学会淘气了。”

    袁彻抿唇一笑。

    “这次外出公干,可还顺利?”

    袁彻说:“儿子一切都好。”

    “辛苦了。”徐应真拉着他嘘寒问暖一番,又说:“快回去歇歇吧,你爹还没回来,晚上一同用饭。”

    袁彻颔首,先同黎又蘅一同回房了。

    一会儿的功夫,雪下得密了些,飘到檐下,在门口铺了一层莹白。

    袁彻进屋先脱去了外面的斗篷,转身搭到衣架上。

    黎又蘅从后边凑上来,在他的后腰摸了一把,“好像瘦了。”

    袁彻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在万州时,只顾着忙了,或许真的累瘦了。他转过身,对黎又蘅说:“最近的确没怎么好好吃饭,圣上器重我,对我委以重任,差事还没有办妥,哪里有心思吃饭……”

    黎又蘅也不在乎他说什么,一双手只管在他身上摸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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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彻羞涩地将那双手从胸口处扒拉下来,小声嘟囔:“这不是正说着话呢吗?”

    黎又蘅被止住,有些无奈,“那些公事你不是在信里都写过了吗?”说起这个,她觉得好笑,“谁跟你一样,去一个多月,写了七八封信,什么都要交代,事无巨细。”

    袁彻赧然地笑笑,“那你都看了吗?”

    “看了,要我背给你听吗?”

    黎又蘅贴近袁彻,可他还认真地谈起公事了:“这次出差的确颇有感悟……”

    黎又蘅一阵郁闷,袁彻说什么,她根本听不进去,只好看着他的脸发呆。

    “……我们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一字一句都是为了民生,可是真的到了地方上一看,上面制定的政策,落实到下面的州县已经走样了,想想真是……”

    袁彻感慨起来,垂眼却发现黎又蘅正盯着他的嘴唇看,他的耳根热了,“你在想什么?”

    黎又蘅回神,“说了你又不好意思。”

    “你……”袁彻脸红起来,义正言辞道:“现在是白天,你不准想。”

    黎又蘅叹气:“你已经不是什么良家妇男了,矜持什么呀,难道你不想吗?”

    袁彻坚定地说:“我不想……”

    话音未落,黎又蘅的唇便贴了上来。

    他被推着往后退,直到后身抵在窗边的条案前。

    话虽说得硬气,可他遇上黎又蘅意志力尤为薄弱,呼吸很快就乱了。

    分别数日,怎么会不想呢?

    他以一种逆来顺受的姿态接受了黎又蘅的亲吻,又忍不住含住她的唇瓣一点点地回应着。

    神思飘荡之际,他感到身上发冷,睁眼一瞧,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又蘅已经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扒得差不多了。

    他的后背还对着半开的支摘窗,不时有冷风溜进来。他忙按住黎又蘅的肩膀,试图打商量:“……去床榻上吧。”

    黎又蘅不作回答,也不想听他多说,压下他的后脑勺,将所有多余的话堵在口中。

    二人拥在一起,慢慢转换了位置。黎又蘅靠在条案边缘,仰头迎接着,袁彻的手从她的后背往下滑,移到了腰侧,掐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往上一抬,她便坐到了条案上。

    支摘窗外雪花纷飞,黎又蘅伸手将窗关上,热意瞬间四溢开来。

    紫檀木条案晃动起来,黎又蘅像一根快要崩断的弦,身子后仰,发出不成调的音。手向后支撑在案上,不慎碰倒花瓶。花枝乱颤,水珠溢出,打湿花蕊,一路漫到地上。

    白皙纤长的腿在臂弯中打颤,二人的呼吸、叹声……一切都混在了一起。

    良久,终于停下。黎又蘅的腿无力地滑了下去,她依偎在袁彻的胸前歇息,袁彻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回响。外面小雪霏霏,寒风料峭,屋里的人却浑身是汗。

    缓过来后,二人回到了床上。

    袁彻怕她着凉,给她裹好被子,虽然有些羞臊,但还是说:“我去叫水,待会儿洗一洗。”

    他要走,黎又蘅的胳膊却缠住他的腰不放,埋在他怀里说:“不想动。”

    他以为黎又蘅是太累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也是,二人分离了好些日子,重逢时难免多了许多温情,他也很喜欢黎又蘅这样黏着他。直到黎又蘅蹭了两下,他浑身都僵硬了。

    身体反应来得很快,他忙把黎又蘅的手从被子底下拽出来,告诫道:“纵欲伤身!”

    黎又蘅抬头,笑容狡黠,“别装。”

    ……

    床榻不堪重负一般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持续良久才被屋外的寒风呼啸压了下去。

    事毕,黎又蘅一脸餍足,支着下巴看着身旁的袁彻,他面色泛红,眼底还残存着未消下去的情欲。她伸出手指在他的眼角摩挲,脸上荡漾着笑容。

    袁彻不能再任她胡闹了,捉住她的指尖,“你笑什么?”

    黎又蘅端详着他:“你这幅样子真好看,只能被我一个人看到太可惜了。”她想了想,突然说:“郎君,明日打一面大大的镜子吧,悬在床顶,让你自己也看看你的模样。”

    袁彻皱眉,“不许胡说。”

    黎又蘅又笑起来。

    “……不许笑。”

    黎又蘅戳戳他的脸颊,“怎么什么都不许,你也太霸道了吧。”

    袁彻被她说得有些难为情,捏着她的手指不说话了。他望着黎又蘅的眼睛,里面柔情似水,像是有钩子,谁也没有说话,彼此对望着就又贴到了一起。

    二人温存了好一会儿后,见天色渐暗,想起还要陪父母用暮食,这便起身沐浴。

    收拾一番过后,正好徐应真派人来传话,叫他们去用饭。

    雪下得更大了,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在暮色中映着冷白的光亮。

    二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并肩走过茫茫的雪。到了饭厅,黎又蘅先进去,袁彻站在檐下收伞,正好瞧见父亲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脸色很是阴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42 章

    袁褚背着手来到袁彻面前, 语气肃然地问:“你今日进宫复命,上呈的给圣上的折子里,检举了万州刺史赈灾不力一事?”

    袁彻看他一眼,平静地将伞靠在墙角放好, “正是。我到万州以后, 发现百姓领到的赈灾粮和先前朝廷下拨的数量有很大出入, 便在折子里阐明了此事。此行时间短, 我无法深入调查, 只能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如实汇报,至于万州堤坝为何频发决堤, 每年下发的修缮款又到底是否用于正途,就需要圣上再派人详查了。”

    袁褚冷笑,“你以为你看得很透彻,那你难道不知那万州刺史是太后党羽?你动了太后的人,可想过后果?圣上让你去督办赈灾,做什么要节外生枝!与你同行的张侍郎都一声不吭,偏你自作聪明!”

    二人又争执起来,屋里的人听见动静,都赶忙出来。

    徐应真问:“这是怎么了?暨明刚回来, 你吵他做什么?”

    黎又蘅瞧一眼袁褚愠怒的脸色, 走到袁彻身边,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

    袁彻不动如山, 正色道:“食君之禄, 担君之忧。我为圣上做事, 倘若发现徇私枉法之事, 理应揭发,无需看别人眼色。更何况, 怎知此次圣上派我前去不是想让我去撕开那个口子?”

    “然后你就接招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现在聪明人都知道避风头,明哲保身,你还上赶着去给人当棋子!太后若是因此记恨,当真要向袁家发难,又有谁会顾我们的死活?”袁褚气得脸色涨红,指着袁彻怒斥:“从政这么些年头了,做事还是只随自己心意,一根筋,不懂得权衡利弊,平日都白教你了!”

    袁彻声音也高了几分,“身居高位者可以权衡利弊,选择明哲保身,可底层的百姓只是想要一口饭吃。为官为民,我不能对百姓受的苦难视而不见。”

    “那袁家的前程对你来说就不重要了?”二人意见相左,争了半天也争不tຊ出个结果,徒增怒火,袁褚一时气得头疼,最后满目失望地看着袁彻道:“朽木不可雕,养出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我的败笔!”

    人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徐应真眉头直皱,“老爷,你气昏头了!”

    袁褚冷哼一声,直接扭头走了。

    袁彻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隐隐发抖,他任风雪在脸上拍打了一阵,兀自沉默离开了。

    本是为着袁彻归家备了一桌团圆饭,结果还没吃呢就闹成这样。黎又蘅同徐应真说了一声,便先回去找袁彻了。

    回到正屋后,没见到人,估计又去书房待着了。

    傍晚的天色已经黑透,鹅毛般的雪花扑簌簌砸下来,黎又蘅从长廊上走过,进了漆黑的书房。

    没有点灯,只有檐下的灯笼透过窗户投下的一点光亮。

    书架上被整理得纹丝不乱的经史典籍,都被扔到了地上,袁彻跪坐在那一堆书中胡乱地翻找。

    “郎君?”黎又蘅唤了他一声,他没有回应,低着头将书翻得哗哗响,像是拼了命般地要找一个答案。

    黎又蘅察觉他情绪的异常,忙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暨明,你找什么?”

    她握住他手腕,却发现他在颤抖。

    “我要看看书上到底是怎么教的,到底谁对谁错,到底我怎么做他才能满意!”

    袁彻将手中的书扔出去,瘫坐在了地上。

    黎又蘅没有说话,缓缓靠近,将情绪崩溃的他揽入怀里。

    寒风呜咽着,屋子里静悄悄。片刻后,怀里的人渐渐安定下来,黎又蘅低头去看他。

    微弱的光亮映在他的脸孔上,那一丝不苟的发垂下来几绺,深邃的五官明暗交织,脸上却有亮闪闪的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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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了?”黎又蘅很是惊奇地捧起他的脸颊。

    “没有。”他虽躲闪着,却又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那微红的眼角还凝着泪水,黎又蘅盯着他那要落不落的一滴泪,没良心地笑了。

    袁彻冷静下来,拭泪时,有些羞惭地看她一眼:“不要笑话我。”

    黎又蘅坦然道:“没有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哭的样子很好看。”

    哪有这样的人,人家都在她面前伤心落泪了,她不说安慰,还评价什么好看不好看。袁彻不懂且感到郁闷,盯着她不说话。

    黎又蘅抬手去摸他的脸颊,“去吃饭吧。”

    他说不想吃,握着她的手,头轻轻一歪,将脸贴在她的掌心。

    黎又蘅不逼他,向他贴近,彼此沉默着。

    不好的情绪静静流淌一会儿后,袁彻自己开了口:“万州的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我看在眼里心痛至极,更觉羞愧。当官的高居庙堂,对治国之策大发议论,仿佛都是一心为民,可真正到了地方上,才能看到百姓在受什么苦。在那里,我只有将一袋袋粮食亲自交到他们手中,才能稍稍安心。发现那万州刺史尸位素餐,我怎能不为百姓叫屈,怎能为了明哲保身无视他们的苦难?”

    黎又蘅说:“你做的当然是对的,但是平心而论父亲的考量也有道理。”

    “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黎又蘅轻笑:“你们两个无所谓谁对谁错,只是考虑的问题不同罢了。婆母说的对,你们父子都是倔脾气,意见相左时,谁也听不进去彼此的话。”

    袁彻承认这一点,在面对父亲时,他的确总是控制不止地想要叛逆,二人几乎无法心平气和地交流,父子间的矛盾几句话说不清,也分不出对错。

    他不言语了,静静地靠着黎又蘅。

    “你就算见解不同,也不要和父亲对着吵,我怕他揍你。”黎又蘅察觉到他情绪稳定下来,开玩笑道:“我只有一个夫君,打坏了可怎么办?”

    袁彻抿唇笑了一下。

    “这里黑灯瞎火的,别坐着了,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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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彻被她拉着站起来,看着地上的狼藉,为方才的失态感到丢脸,别别扭扭地说:“你能忘了方才的事吗?”

    黎又蘅笑呵呵道:“你刚刚好像鬼上身啊,怪吓人的。”

    袁彻发窘,让她不要说了,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

    初雪连绵了数日,整个天地都成了白皑皑的一片。

    袁瑛应梁王之邀,同他一起去皇家园林赏雪。这里不对外开放,鲜有人来,今日这冰天雪地里,四处皆白,唯有他们一叶小舟从湖面划过。

    船舱里,袁瑛捧着脸佯装看外面的雪,却又时不时地扫一眼正在烹茶的李瞻。

    她来之前,是打算和李瞻把话说清楚的。二人相处时,李瞻总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可她也该说说自己的想法,说她不愿意嫁给他。

    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一盏热茶递到她的手边。

    李瞻唇边笑意暖融融的,“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她“哦”了一声,乖乖地捧起茶盏。

    李瞻望着那张被热气笼罩的小脸,温柔地说:“等天再冷一些,水上都结冰了,我带你出来玩冰嬉。”

    “……殿下还是自己去吧。”

    “自己去多无聊,我还想和你多熟悉熟悉呢。”

    “没有必要。”

    “为何?”

    李瞻仍旧笑得温煦,语气却似乎冷了几分,或许他们这样的天潢贵胄身上本来就带着一种压迫感。

    袁瑛话到嘴边,对上他的眼睛又不敢开口了。看看四周,小船上除了她二人还有李瞻的两个侍从,湖中心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再无人迹,她突然有些不安,万一李瞻恼羞成怒,对她不利怎么办?

    她看李瞻一眼,起身出去说透透气。冷风裹挟着小雪粒飘洒,她站在船尾的甲板上,胡思乱想,脑袋涨涨的。

    李瞻看她站那儿吹冷风,拿起手炉走过去。

    袁瑛正发着呆,突然手被人抓住,她吓一跳,猛地一推。

    扑通一声,李瞻手里的小手炉掉进了湖水里,而他也没站稳,朝水里栽去。

    袁瑛大惊:“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瞻两手扒住了船沿,所幸是没整个掉下去,侍从赶紧将人捞上来。

    李瞻下半身衣服都湿了,奈何船上没有备衣服,只好吩咐先回去。

    他坐在火炉旁,烘烤着身上的衣服,时不时掩面咳嗽。

    他每咳嗽一声,袁瑛的心就咯噔一下。原来人家是要给她手炉,她还以为他想对她做什么呢。想起他身子一直都不好,万一因此受寒病倒可怎么好?

    李瞻发白的唇微微弯着,“我太弱不禁风了,让你见笑了,还好你没掉下去。”

    袁瑛听他这样说,更羞愧地抬不起头。

    “对了,方才看你欲言又止的,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袁瑛望向他,有些迟疑:“我……”

    “咳咳咳……”没等她开口,李瞻眉头微皱,又咳嗽起来。

    袁瑛忙坐过去,动作生疏地拍拍他的背。

    他似乎很难受,咳得眼底都有泪光了,一双眼睛像蕴着一层氤氲的薄雾,向她看过来,“你说吧。”

    袁瑛看着他那病弱西子的模样,不忍心开口了,踟蹰一会儿,说:“没……没什么。”

    李瞻对她颔首,端起手边的热茶抿了一口,茶香四溢。

    袁瑛心中愧疚着,怕他真冻着,要把自己的斗篷给他。

    李瞻没来得及拒绝,那桃粉色的斗篷便披到自己身上了。他低头看着那双白皙的手为自己系带子,半天都没系好,笑着朝袁瑛靠近几分。

    那张好看的脸突然凑过来,袁瑛禁不住脸上微微一红。

    ……

    先前袁彻还没归家时,有人从定州送来过一封信,一直在黎又蘅那里收着,这几日竟然忘了,今日才想起来,她连忙拿着信去书房交给袁彻。

    “送过来有一段日子了,忘记给你了,你快看看,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袁彻将信接过,拆开翻阅。

    来信人是他昔日的同窗好友,如今在定州做官,当时他为白若晗解困,正是让她去定州投奔此人。一晃好些时日过去,好友给他来信,竟是告知他与白若晗定亲的好事,白若晗家中突遭变故,历经坎坷,如今与友人结亲,也算是一段佳缘。袁彻心里为他们感到高兴,而今日来信,除了报喜,还有另外一桩事。原是白若晗一心惦记着为父洗冤,拜托了好友帮忙调查,也的确查出一些苗头,认为突破点在于张启身边的宠妾吴娘子。

    之前袁彻就查过那女子,知道她是二房的人送去的,后来试着找过她的踪迹,却没有收获,但好友在信中提供了一些新的线索,再试试说不定能找到。

    袁彻将tຊ信收起来,对黎又蘅道:“是我的一个同窗旧友,同我说一些事情。”

    黎又蘅问他:“没有耽误吧?”

    袁彻说无碍。

    “那就好,你忙吧。”黎又蘅先离开了书房。

    袁彻思索着信中提及的事,将曾青叫了过来。

    黎又蘅回房后,兰苕说冰糖雪梨熬好了,端过来给她尝尝。

    她喝过一碗,笑道:“雪梨汤清热润肺,生津养胃,冬天喝这个最好了。”

    她想着给袁彻送一些,端着碗便去了书房,走到窗口,刚好听见袁彻的声音。

    “……张启生前养在身边的那个美妾再继续找一找,白若晗曾见过那人一面,信中她给了一些线索,应该有帮助。那女子肯定知道不少事,若找到她,或许真能帮白若晗父亲洗脱冤屈。”

    黎又蘅在檐下站了一会儿,一张脸孔被冬日的风吹得染上寒意。片刻后,她沉默地转身,将一碗雪梨汤泼在了雪地里。

    第 43 章

    袁彻从万州回来后, 检举了万州刺史的失职之处,圣上下令让万州刺史进京受审,彻查此人,特命袁彻协理。最近他一直在操心此事, 整日忙活着整理案卷, 总是熬夜, 都有些忽略黎又蘅了, 所幸功夫没有白费, 真的一层层揭开了那狗官的假面,挖出了不少罪证。此案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袁彻也终于可松口气。

    晚间,他与黎又蘅躺在床上,还在感慨:“那狗官在任六年,搜刮民脂民膏,贪墨上万两,各项罪证已经收集完毕,他马上就会被问罪。拔除了这么一个蛀虫,万州的百姓能过得松快些了。”

    黎又蘅一脸心不在焉地梳着发,悠悠来了句:“你的事不用告诉我。”

    袁彻以为她不想听他说这些公事, 想想确实有些无聊, 不说也罢。

    “时辰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他刚躺下, 黎又蘅推他一下, 嗔怪地说:“别压到我头发了。”

    袁彻看她拢着自己的发, 觉得她有点找茬, 不过她向来有点小脾气,他习惯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每一根头发丝都扒拉过去, 这便熄灯躺下睡了。

    近几日他一直忙公事,身子乏累,一挨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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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黎又蘅睁着眼睛,看看身旁的袁彻,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有些心气不顺,哼了一声,拽着被子转身面朝里了。

    夜半三更,袁彻被冻醒,低头一看,自己半个身子都晾在外面,被子都被黎又蘅抢走了。

    他拽了一下,没拽过来,便迷迷糊糊地贴过去,抱着黎又蘅的后腰睡了。

    翌日清早,黎又蘅在袁彻怀里醒来,后背被他紧紧贴着,愣是热出汗了。

    大早上起床气都冒出来了,她艰难地转过身来,不悦地看着还在熟睡的袁彻。

    他倒是睡得着,撒谎骗她,不会良心不安吗?明明是白若晗给他写的信,在她面前却说是什么同窗好友,看着挺正直一个人,撒起谎来竟是脸不红心不跳。

    当初袁家人误会她和沈行知通信,闹得那么难看,现在他倒是毫不忌讳地和别的女人写信往来。依她看,他也是个伪君子。

    黎又蘅一时气不过,伸手在他胸口拧了一把。

    等天色大亮,袁彻起身穿衣时,按着自己的胸膛,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胸口有些疼,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黎又蘅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梳妆台前穿戴,漫不经心道:“大概是鬼压床吧。”

    “怎么会?”

    “做了亏心事就会。”

    她说得模棱两可,袁彻听后也没当回事,更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收拾好便出门了。

    黎又蘅阴阳怪气了半天,袁彻压根没有领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其实她很想知道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袁彻和白若晗是否一直暗中保持着联系,他对白若晗到底是什么感情。可是她无法直接去问袁彻,刚成婚时袁彻跟她提过白若晗的事,想要解释,可那时她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说她无所谓,现在又去刨根问底,多少有些丢面。

    她正自己郁闷着,袁瑛又来缠她,说想吃潘楼的酥山。

    “你瞧瞧,外头还下着雪呢,这么冷的天,吃什么酥山,也不怕吃坏肚子,被母亲知道了肯定要说你。”

    袁瑛黏着黎又蘅的胳膊撒娇,“所以才求嫂嫂帮我买嘛,我身边的人出去干个什么都会被母亲过问的。嫂嫂你派个人去给我买一碗,让我解解馋。”

    黎又蘅还是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让苍葭出去买了两碗。

    闲暇的午后,天空中飘着雪花,二人坐在暖阁里,一边烤火一边吃酥山,真是别有风味。

    黎又蘅想起袁瑛和梁王的事,问她:“那日你不是同梁王一起去游湖赏雪了吗,你可把话跟他说清楚了?”

    说起这个,袁瑛有些心虚,她嘴唇被冰得红红的,抿了抿唇说:“那日时机不好,我什么也没说……”

    就知道她扛不住事,黎又蘅摇摇头,“白教你了。”

    袁瑛放下手中的勺子,一脸郁卒,“你可别说了,那日回来我都没敢告诉爹娘,我差点闯了大祸,害了梁王呢!”

    黎又蘅闻言意外地看向她,她将梁王落水的事情告诉黎又蘅,还十分忧心地说:“最近他没有再来找我,也不知那日他有没有受寒,听说他身子很弱,万一真的病倒,性命出个什么闪失,那我不就成罪人了……”

    她还在天真地为梁王担忧,黎又蘅却从她的描述中咂摸出点不寻常,“这梁王殿下还挺有手段的,让你一个人去对付他,确实有些难为你了。”

    袁瑛一脸懵懂:“什么意思?”

    黎又蘅直言道:“你不觉得他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吗?等你心软了,不就什么都应他了?”

    袁瑛想想那日的情况,摸着良心要为梁王说句公道话:“他不是装可怜,他瞧着是真可怜,你没看见,他脸都白了。”

    “那你这是喜欢上他了?决定要和他在一起了?”

    “才不是。”袁瑛干脆地否定,又扣着手指头思索一会儿,最后说:“我只是觉得他也不像个坏人。”

    黎又蘅看着她那纯真的模样,就知道她还有的是跟头要栽,“你若是还想不明白,那就想想,等你真的当上梁王妃,能忍受别的女人成为他的妾室吗?梁王是大势所趋,他很有可能会登上皇位,到时候他身边可不是普通的三妻四妾,那是后宫佳丽三千,你得成天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争夺宠爱,你受得了那样的日子吗?”

    袁瑛被她问住了,她尚且没有弄清楚对梁王的感情,现在去展望什么后宫的日子,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只是想想就让她觉得苦闷。

    “你可别觉得梁王会只娶你一个,那是不现实的。”黎又蘅吃着酥山,把碎冰嚼得咯吱响,“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

    袁瑛支着下巴,随口接了一句:“也不一定啊,我哥哥不就对你很专一嘛。”

    “是吗?”黎又蘅看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问她:“那你可知你哥在婚前,可对别人用过情?”

    袁瑛仔细想想,“没有吧,我哥只知道读书,清心寡欲得很,对婚事一点都不上心,我还以为他会打一辈子光棍呢,我哥可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他要是不成亲,那我们家不就后继无人了,说不定还要指望我招赘呢……”

    黎又蘅见她越跑越偏,直接问她:“你之前不是说看见你哥私藏过一枚手帕吗?那是哪位姑娘的东西?”

    袁瑛的思绪被她拉回来,想了一圈,摇摇头,“我只是偶然看见过,见他可宝贝那帕子了,不知道那是谁的东西。你要是好奇,去找他一问不就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又蘅没从她口中打听到想听的,有些失望。

    “问什么,我又不在乎。”她轻描淡写地揭过,“吃你的酥山吧。”

    偏偏袁瑛机灵了一回,盯着她看了半晌,琢磨出不对劲儿,一拍桌子,“啊哈,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黎又蘅掩饰地哂笑一声,“我就随口一提。”

    “你以为我傻啊,那什么帕子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随口一提能提起这一茬?肯定在意得不得了,在心里憋很久了对吧!”袁瑛笑道,“真新鲜啊,平时看起来是我哥被你把持得死死的,原来tຊ你也会有多思多虑,自乱阵脚的时候。”

    黎又蘅脸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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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瑛挖了一勺冰送入口中,感叹道:“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分析我的事冷静果断,入木三分,可到了你自己这儿,就方寸大乱啊,还跑我这儿来打探,你有这功夫早就去找我哥问清楚了。”

    黎又蘅被她说中,很不高兴。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罢了,还被袁瑛这小丫头教育一番,太没面子了。

    “话这么多,还有功夫吃?”

    她抢过袁瑛的那碗酥山,连同自己那碗气哼哼地吃光了。

    于是第二日,她染了风寒。

    袁彻早上离家的时候就听她咳嗽了几声,还提醒她多穿些别冻着了,她没当回事,结果傍晚袁彻回来时,就见她倒在床上了。

    “怎么真病了?这会儿好些了吗?”袁彻走过去,揭掉她额头上的帕子,伸手摸了摸,还有些发烫。

    他皱眉,换了新的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坐到她身边,给她掖紧被子,“是不是昨晚上没盖好被子受了凉?”

    黎又蘅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大冬天坐在窗口边吹冷风边吃冷饮才变成这样的,于是她咳嗽一声,忍着嗓子的疼痛说:“也许吧。”

    袁彻叹气:“以后晚上还是多加一床被子吧,看你似乎怕冷得很,总是和我抢被子……”

    黎又蘅躺在床上,病恹恹地看着他絮叨。

    虽然现在这样是她咎由自取,但是袁彻也不能说全无责任吧。要不是他撒谎骗她,她也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病急乱投医地去找袁瑛打听,最后也不会气急败坏地吃了两碗冰……

    总而言之,她就是气袁彻,再加上还病着,不想和他说话,便闭上了眼睛。

    袁彻也不吵她,坐在床边,安静地守着她。

    药熬好端过来,他轻声唤黎又蘅:“娘子,药好了,喝完再睡吧。”

    黎又蘅睁开眼,他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着枕头让她靠着,又将碗端过来给她喂药。他舀了一勺,先吹一吹,再送到她的唇边。

    药汤很苦,但是看袁彻这么细致地照顾自己,黎又蘅心里的苦闷消下去一些。

    “我自己来。”她伸手接过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嘴里正苦得发麻,一块饴糖塞了进来。

    她看袁彻一眼,嘴里含着糖说:“我还病着,今晚你去书房睡吧,免得把病气再过给你。”

    袁彻说无碍,“我还是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吧。”

    黎又蘅摇摇头,“我没那么娇气,你还得办公事呢,别真病了。”

    袁彻想想说好吧,又扶着她躺下,吩咐苍葭和兰苕看顾好她,走之前还一一检查窗户是否都关严了。

    ……

    病了的滋味是真不好受,黎又蘅喝了药,晕晕乎乎地睡过去一阵,到了半夜又醒过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身体康健的时候不觉得,病了才知道那时的好,尤其后悔自己胡作非为。她在被子里蜷缩着,嗓子又干又疼,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想要起来喝水,在外间候着的苍葭似乎睡着了,她懒得去叫人,自己掀了被子下床。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披上衣裳后,摸黑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水,正喝着,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透过槅窗,她看见袁彻修长的身影。

    他手里端着一盏灯,快步走过来,先摸了下她的茶盏,“怎么喝凉的?我去让人给你换热茶。”

    “不必,太晚了,别折腾了。”黎又蘅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问他:“你怎么还没睡?”

    袁彻扶着她回床上去,将灯盏搁在床边的小案,跟她一起在床上躺下,“我听见你在咳嗽,不放心,过来看看。”

    黎又蘅半信半疑:“家里隔音这么差吗?咳嗽一声都能把你吵醒。”

    袁彻没告诉她自己本来就没睡,就想等半夜来看看她的情况,他摸摸她的额头,松口气,“不烫了。身上还难受吗?”

    黎又蘅被他揽着,头靠在他的胸膛处,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很舒服,她也不再拘着,说:“难受得很,身上又冷又热的。”

    袁彻将她抱紧了些,“还吃酥山吗?”

    这一问来得突然,黎又蘅愣住,抬头看他,“袁瑛告诉你了?”

    “晚上的时候她来看你,你睡了,我见她支支吾吾的,随便一试,她就不打自招了。”袁彻板着脸,“多大的人了还贪嘴。”

    黎又蘅有些赧然,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不说话了。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感到温暖。

    兴许是人一生病,心也变得脆弱,她虽然还有些怨气,但现在暂且懒得去想旁的事,只想靠在袁彻的怀里睡个安稳觉。

    夜已深,她身上被暖得热烘烘的,又犯起困,昏昏沉沉间,揪着袁彻的衣领说:“等我好了,再跟你算账……”

    袁彻不解,轻声问她:“你说什么?”

    怀里的人没有再说话,沉沉地睡了过去,袁彻无声地弯了下唇角,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 44 章

    黎又蘅一场病拖拖拉拉小半个月才好, 转眼要入腊月,正是新旧交替,喜气洋洋的时节,袁彻却走了背运, 被人上书弹劾, 称其在万州督办赈灾时滥用职权, 干涉地方政务, 现如今被停职待参。

    事情一出, 袁彻回家必然少不了父亲一通数落。

    “早就告诉你了,你动了太后的人, 人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可老实了吧?”

    袁褚气吼吼地来到袁彻的书房训人,徐应真在一旁劝他少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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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局面袁彻起初的确没有料到,但自己清清白白,自然无所畏惧,纵使父亲眉毛起火,他仍旧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执笔练字,“我并没有半分玩忽职守之举, 就算他们想凭空捏造, 罗织罪名,我也问心无愧, 待事情查清, 自会证明我的清白。”

    “你以为会那么简单吗?你得罪了太后, 她怕是置你于死地的心都有了, 就算没有太后的授意,地方上的势力自成一派, 那万州刺史贪墨,其他人就能完全干净吗?上头的已经遭了殃,底下人若是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就只好抱成一团,一致对外了。”

    徐应真听得着急起来,“老爷,你快别说风凉话了,倒是想想办法啊,暨明不会真的出事吧?”

    “他不是能耐吗?要我为他想什么办法?”袁褚冷哼,指指袁彻,“你看看你出去一次,弄出多大麻烦!之前你还说想去外放,我不让你去,你还跟我吵,殊不知这京官外调到地方上去,也要受刀笔小吏欺上瞒下,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尤其是你这样的愣头青,有的是闷亏让你吃。你以为你这是尽忠,可你自己看看闹成这样,圣上可有回护之意?还不是让你停职在家?”

    看着袁彻仍是一脸木然,袁褚心火更盛,“翅膀硬了,爹娘给你指明了方向,你还非要跑偏,自以为是!好啊,多撞几次南墙就知道好坏了。”

    书房外,黎又蘅立在窗口,里面袁褚呵斥声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进去,半晌后见袁褚怒气冲冲地出来,大步离去。徐应真安慰了袁彻几句,也先走了。

    黎又蘅在窗外发呆的时候,袁彻想要透透气,一开窗,二人对上眼睛。

    黎又蘅心里存着几分怨,但想着他刚触了霉头,这会儿大概正难受着,便也不想跟他过不去,只望着他问:“你没事吧?”

    袁彻对她淡然一笑,摇摇头:“太后想立威,所以才出手,他们没有实据,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等这阵风波过去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黎又蘅端详着他的神色,似是真的淡定自若,便松了一口气。

    “停职也好,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可以在家多陪陪你。”寒风料峭,袁彻对她说:“外头冷,你病刚好,不要在这里吹冷风了,回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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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又蘅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先回屋去了。

    ……

    袁彻遇上麻烦了,二房这厢终于有机会幸灾乐祸了。

    “袁瑛被梁王看上了,他们大房就成了太后眼中的钉子,袁彻还不知收敛,晕着头去动太后的人,怕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这下好了,太后对他们家下手了,可算是见他们倒霉一回。”

    袁裕一向被大哥抢风头,人家日子顺遂,他是越混越差,只有眼馋的份儿,现在tຊ终于大房摊上事儿了,他的心情是尤为畅快,人往罗汉榻上一歪,美滋滋地嗑起瓜子。

    吴氏也是喜形于色,眉开眼笑地给他倒茶,“树大招风可不就是说的他们!先前我就说,他们得意久了,早晚要摔个大跟头,瞧瞧,报应说来就来了。”正嘲笑着别人,突然又担忧起自身来,拽了拽袁裕的胳膊,问他:“哎,不过太后莫不是真的要整垮他们家吧?那咱们会不会也跟着遭殃?”

    袁裕想了想,不以为然道:“那倒不至于,上赶着跟人作对的又不是咱们。”

    话音刚落,外头的下人匆忙进来说宫里来人了。

    夫妇二人吓一跳,连忙去前厅接待,宫里的人不敢怠慢分毫,袁裕点头哈腰地过去见礼。

    “中贵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不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宫里有什么指示?”

    来的正是太后宫里的内侍,掖着袖子笑道:“今日我出宫采买,也顺便给太后娘娘传个话。太后娘娘在宫里无聊烦闷,想找人说说话,左思右想,唯有夫人对她的脾气,午后时请夫人入宫一趟。”

    站在袁裕身后的吴氏一下子懵了,呆愣地看向内侍,袁裕给她递了个眼色,她这才六神无主地应下来。

    等将人送出门后,吴氏脸都白了,惊惶地在原地踱步,“天爷啊,难道是太后迁怒咱们了?”

    袁裕却很冷静,说不会,“若是想要开罪人,直接风风火火地派人来宣召把人提进宫就是,不会这么悄没声儿地来传个话。”他琢磨片刻,脸上有了笑容,“我看,是太后要打压大房,想拉拢咱们。”

    吴氏有些犹疑:“那我是去还是不去?”

    “废话!太后要见你,你敢不去?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得把握住,若是搭上太后娘娘这条线,咱们从此以后就飞黄腾达了。”袁褚拉着吴氏进屋,催促她说:“你快些收拾收拾,等会儿进宫别出什么岔子,好好表表忠心。”

    吴氏脑子还晕着,“现在外头不是都说梁王要继承大统吗?太后就算攥着五皇子,怕也是不顶用,咱们去巴结她,能落着好吗?”

    “这攀高枝能攀上哪一枝就是哪一枝,你还嫌弃起太后了?你这都是妇人之见!太后和圣上斗,太后若是赢了,咱们就是功臣,要是输了,太后地位依然在,咱们就算捡不着便宜了,也不至于吃亏。”

    吴氏想想也是,袁裕混了大半辈子也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五品官,要不是这回大房惹着太后了,他们是不可能入得了太后的眼的,若是抓住机会,够上太后了,便是有了个大靠山。

    “那我去了说什么呀?”

    袁裕“啧”了一声,“你平日不是最会说三道四了,这会儿是谁给你嘴上衔嚼子了?太后想听什么你说什么!她针对袁家大房,不还是因为梁王想与袁瑛联姻,她不想看着梁王得到这么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吗?她想搅黄这门婚事,你跟她说说那个唐惟一不就成了!”

    吴氏一下子就悟了,说这事包在自己身上,兴冲冲地去换衣裳了。

    陈婧安得知了吴氏要进宫去做什么,心头一惊,忙劝她:“娘,你这么做,若是大房知道了,便要彻底撕破脸了,咱是真不打算要这门亲戚了?”

    吴氏满心想的都是他们要攀着太后了,提起大房一脸不屑,“我看他们气数将尽了,还要这亲戚做什么?再者说,也是他们先六亲不认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今日了。”

    陈婧安给她理着袖子,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这事还是不妥,不然让二郎回来商量商量吧?”

    “要他商量做什么?他那个温吞的性子,一辈子也干不出什么事业来,不还得我们这老的去挣前程,行行行,你就别碍事了。”吴氏推开陈婧安,对着镜子扶了扶发簪,眼瞧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出门去了。

    进了宫,吴氏被内侍领着去了太后处。

    虽然吴氏心里大概猜测到太后的意思,但也不能毫不避讳地把话都摊在明面上说,于是先迂回着跟太后扯几句日常。

    左不过是家里那些事,说着说着话题就自然到袁家大房上,太后说:“我记得你们家大房的那个三郎,在门下省做给谏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替圣上去赈灾,差事办得多好,回来竟惹上官司了,听说如今停职在家中?”

    吴氏心道太后果然老道,袁彻被弹劾一事分明是她的授意吧,人家还能做出一副怜惜的模样。不过她这趟过来可是为了奉承太后的,太后看不顺眼的人,她可得撇清关系,便说:“人家的事,我们都不过问的。”

    太后笑道:“都是一家人,平日怎么不多联络联络感情?”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虽是一家子亲兄弟,可大房愈发兴盛,我们这穷酸亲戚没脸总是登人家的门。”吴氏眼珠一转,又说:“太后娘娘,最近这外头都在传说是梁王相中了袁家大房的姑娘,我们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可是他们瞎传的?”

    太后端起茶盏,“梁王确实跟圣上提过此事,那姑娘是叫袁瑛吧,我也没什么印象,你是她婶婶,应该对她挺了解的,跟我说说她吧,梁王是圣上的嫡长子,给他选妃,可不能马虎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头这便递过来了,吴氏心道袁裕可算靠谱了一回,真让他说着了。她接着就同太后说:“太后娘娘放心吧,袁瑛是我看着长大的,乖巧可爱,招人喜欢得很呢。”她叹口气,话锋一转,“就是这孩子运气不太好,婚事一直都没着落,先前还差点让人给骗了呢!眼下能被梁王看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我们只有羡慕的份儿呢,。”

    太后看向她,“你说被人骗是怎么一回事?”

    吴氏就等着这个,按捺着心里的激动,一脸悲愤地把袁瑛和唐惟一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还装模作样地给袁瑛打抱不平:“谁知那姓唐的竟是个有妇之夫呢,连孩子都有了,幸亏是及时发现了,不然这姑娘一辈子都要毁了。”

    太后听完,沉吟片刻,感叹道:“那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吴氏瞧着太后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这一趟来对了。

    若是将袁瑛和唐惟一那一段宣扬出去,梁王自然不会娶袁瑛了,哪怕他自己愿意,皇室也不会愿意。退一万步说,他就是真的娶了,有那么一个名声败坏的王妃,他将来也是不得民心……

    第 45 章

    入了腊月, 马上就是年节,家里上下都在筹备。黎又蘅今早去请安,徐应真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指挥着下人打扫。

    “屋子里堆了好些物件, 今日全给清理出去, 辞旧迎新呐。”徐应真携了黎又蘅的手, 二人进屋里去说话。

    那日袁彻挨了父亲一顿训斥, 两人又不说话了, 徐应真想想就叹气,问黎又蘅:“暨明还好吧?”

    黎又蘅说:“今日一早就见他进书房了, 他向来勤勉,便是闲在家里,也不会懈怠。”

    “他平日里总是忙,现在在家待着,悠悠闲闲地过个年,也挺好的。只是这好好的日子,他们父子俩那脸拉得一个比一个长,我瞧见就犯愁啊。”

    徐应真坐在炕床上叹气,“谁家父子跟他们似的成天闹不愉快?暨明看着乖巧, 其实性子里也有几分桀骜, 越大越不服管了,先前还想外放出京去做官, 他嘴上说什么为了历练镀金, 实际就是不想再被拘着。他父亲死活不准, 说他自毁前途, 我也不乐意,还没娶妻呢, 光想着往外跑怎么行呢?之后给他谈了婚事,他这才安生下来。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长辈之间愈发合不来,他父亲管虽得紧,到底也是为着他好啊,可他们向来说不到一起去。”

    黎又蘅在徐应真身旁坐着,拿着剪子修建腊梅花枝,微笑说:“兴许以后慢慢就明白长辈的苦心了。”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想的却是那日袁彻跪在一堆书中掉下眼泪的模样。

    陪着徐应真说了会儿话,黎又蘅离开的时候,正巧见苏嬷嬷领着两个丫鬟抱着一堆杂物从长廊下走过,一张笺纸掉在了地上,苏嬷嬷回身去捡,走在他们后边的黎又蘅先一步弯腰捡起了笺纸。

    她随意地扫了一眼,脸色却冻住了。

    上面写着白若晗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这东西只有谈婚论tຊ嫁时才用得到,偏偏在徐应真这里。

    苏嬷嬷也是走过来才瞧见那是什么,再一看黎又蘅的表情,忙解释说:“当初夫人给公子议亲时,相看过这位白小姐,后来白家遭难,就没再议过这事,她那头母亲早亡,婚事是一个舅母帮着张罗的,毕竟关系隔着一层,没那么上心,这草贴递过来也忘了要回去,我们也忘了扔,丢到那犄角旮旯里竟留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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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嬷嬷说完,拿眼睛小心地去看黎又蘅,“少夫人,你无需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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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又蘅唇角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议亲不就是四处相看吗?都是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可多想的。”

    她将笺纸递给苏嬷嬷,神态自若道:“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苏嬷嬷目送着她面含笑意地离开,又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从徐应真的院子里出来后,黎又蘅脸上的笑容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两手冻得生冷,紧紧攥在一起。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方才徐应真说过的话。

    袁彻原本打算去外放,后来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婚事才断了那个念头,所以袁家一开始给袁彻是相的妻子是白若晗,可白家中出了变故,婚事不了了之,这才与她结亲吗?

    腊月的寒风,吹得人头疼,让黎又蘅忽而又想起新婚夜,袁彻跪在父亲面前说,若不是父亲许诺帮白若晗解难,他根本不会成这个亲。

    这句话是她亲耳听到的,只是过了半年多,她竟给忘了。

    ……

    “公子,那位吴娘子在京中有一好友,与其来往频繁,说不定知道吴娘子的去向,那人的地址已经查到了。”

    袁彻最近闲在家中,正好有功夫去办友人的托请,听完曾青的话,他起身去拿斗篷,“现在无事,就去见见那人吧。”

    他刚出了书房,恰巧遇上黎又蘅,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竟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扶住她的间隙,摸到她的两手冰凉。

    “手怎么这么凉?天气冷,不去给母亲请安也是可以的。”

    黎又蘅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看了眼他身上的斗篷,问他:“你不是不用去上值了,怎么还天天往外跑?”

    他言简意赅地说:“我出去办点事。”

    黎又蘅抬头望过来,与他对视一眼,点头:“好,忙点好啊。”

    她错身离开,袁彻瞧着她的背影,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好,便跟了过去。

    黎又蘅进屋倒了一盏热茶捧着,袁彻来到她面前,只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你前一段日子一直待在养病,想是闷坏了,不如今日我带你出去逛一逛?”

    黎又蘅抿了口茶,转身到一边的椅子坐下,“我病刚好,怕出去再冻着了。”

    “那我留在屋里陪你说说话吧。”

    黎又蘅斜他一眼,“不必,你要办的事一定很重要,去忙吧。我想睡个回笼觉。”

    袁彻听她这么说,便想着不打扰她为好,自己先出门去了。

    循着曾青查的地址,他上了街,片刻后,来到了一家歌楼前。

    坐在马车里,听着歌楼里传来的靡靡之音,袁彻眉头紧皱。

    曾青知道他绝对不愿意涉足这样的地方,于是挺身而出道:“公子,我去就是了。”

    袁彻想想查到这一步不容易,还是自己亲自去才能放心,犹豫一会儿,最终肃着脸下车。

    曾青跟在他身侧,拍胸脯说:“公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近你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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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告诉少夫人。”

    ……

    袁彻离开后,黎又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根本睡不着,只觉得闷得慌,她又下了床,想着去园子里走走,偏巧袁瑛过来寻她,说准备打几件新首饰,想让她一起去。

    黎又蘅正好无事,便应了她。

    二人一同出门上街,到首饰铺子逛了会儿,出来时就快到晌午头了,袁瑛说想吃些茶点先垫垫肚子,便随便进了家茶楼。

    她挽着黎又蘅的胳膊,被人引着上了二楼,经过一间雅间,随意地一瞥,竟瞧见熟悉的人影。

    未着华服的人立在那里,只一眼也能看出他的气质出众,他刚好也望过来,如烟似雾的眼眸中浮现一抹笑意。

    他倚在门框处,头微微一歪,看着她笑。

    袁瑛也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他,便走过去问:“殿下怎会在此?”

    李瞻说:“这家茶楼就是我的。”

    袁瑛还真没想到,“哦”了一声。

    李瞻轻笑,语气很是亲昵:“别人都不知道,只告诉你一个。”

    袁瑛对上他的眼,有些怔愣。跟在袁瑛身边的黎又蘅,觉得自己有必要出个声,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于是礼貌行礼:“见过殿下。”

    “袁少夫人。”李瞻对她微微颔首,转而又看向袁瑛:“你们今日一同出来逛街吗?既然来了就尝尝这里的茶点吧,你应该会喜欢的。进来同我一起坐吧。”

    她们本来是要去别处,见他邀请,也不好拒绝,便随他入内了。

    袁瑛上次见李瞻时,害得他落了水,心里还很过意不去,今日见了他,少不了要问候一番,“殿下那日回去后有没有着凉啊?”

    李瞻正给她倒茶,有些幽怨的眼神递了过来,“病了几日。”

    袁瑛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又听他说:“还以为你会来看望我呢。”

    这下她便更愧疚了,咬咬唇,嗫嚅着说了声:“抱歉……”

    黎又蘅看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牵着走了,不得不插话道:“殿下今日看起来气色就很好,看来已无大碍,果真是天佑之人。”

    袁瑛又重新打量李瞻,点点头,由衷地说:“殿下的确红光满面的,那就不用担心了。”

    李瞻扫了黎又蘅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袁瑛脸上,温声道:“那是见到想见的人,如沐春风,自然红光满面了。”

    袁瑛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是他想见的人,不由得羞涩起来。

    黎又蘅端着茶,笑呵呵地说:“兴许是这屋子里炭火烧得太旺了吧。”

    袁瑛又清醒过来,表示赞同:“嫂嫂说的对,那开会儿窗通通风吧。”

    李瞻看她起身去开窗,脸上完美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提起茶壶给黎又蘅添茶,“多喝点吧。”

    黎又蘅微笑道谢,心里想着得想办法带着袁瑛赶紧走比较好,再多待一会儿,袁瑛就被迷惑得找不着北了。

    偏偏这时,茶楼的伙计进来传话说沈徽音要找黎又蘅。

    还真是巧,今日都在这里碰上了。黎又蘅心想沈徽音这会儿找她可不是时候,而李瞻已经开口送客:“听说顾夫人是你的好友,那你快去见她吧,不必留在这里。袁瑛就和我继续品茶吧。”

    袁瑛一脸纯质:“嫂嫂你去吧。”

    黎又蘅只好先离开。茶楼的伙计将她领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雅间,里面有一个小丫鬟在候着。

    “我家夫人出来逛街,刚好瞧见您,想同您叙叙话。她在隔壁铺子里买胭脂呢,一会儿就过来,请您在此稍等片刻。”

    黎又蘅说:“那正好我去帮她挑挑吧。”

    她正要往外走,那丫鬟却拦住她说:“夫人已经买完了,这就上来了。”

    黎又蘅闻言便说好吧,等那丫鬟出去,她坐下来等沈徽音,心里还惦记着袁瑛那边。

    许是这茶楼里的炭火真的烧得太旺,她没坐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闷,热得头都晕乎乎的。

    第 46 章

    茶香清幽, 随着氤氲热气飘溢。袁瑛咬一口点心,赞道:“这个荷花酥做得和别处不一样呢,真好吃。”她看向对面的李瞻,“殿下怎么不吃?”

    李瞻捧着茶盏喝了一口, “我脾胃不好, 不宜吃太多这些糕饼。”

    连糕点都不能吃啊?袁瑛觉得这位殿下有点可怜。听说他自幼身子就弱, 总是生病, 现在还得天天喝补药温养着。

    他身子这么不好, 万一走得太早,自己真嫁给了他, 是不是会做寡妇啊?

    袁瑛一边咬着荷花酥,一边胡思乱想,神情愈发凝重。

    “殿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总算对我有点好奇了。”李瞻眉头微微抬起,“知无不言。”

    袁瑛用复杂的目光盯着他,语气格外审慎地问:“殿下,太医有没有说过,你的身体能撑多久啊?”

    李瞻被茶水呛住,弯腰咳嗽了起来, 缓过来后抬头看看袁瑛, 哑然失笑:“希望能撑得久一点吧,毕竟我还想继承皇位呢。”

    袁瑛瞪大眼睛, 慌张地扫视周围, 低声道:“这是tຊ可以说的吗?”

    李瞻小小地惊呼一声, 遮住自己的嘴巴, 又神秘地对她招招手,“那你过来, 我悄悄告诉你。”

    袁瑛挪到他身边,他贴在她的耳边说:“寿数谁也说不准呐,我幼时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都险些没活过来,太医也曾说,我恐怕活不过二十,自小就拿流水一般的补药养着,可这样薄弱的身子做什么都艰难,倘若真的英年早逝,我也只有认命。”

    袁瑛听得一阵伤感,忙安慰他:“殿下要乐观一些啊,人心情好,才有精气神,就不容易生病。”

    李瞻眉眼一弯,“你说的对,如果你嫁给我,我一高兴,说不定可以活得久一点。”

    袁瑛脸一红,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说:“若是实在运气不好死得早,你可以给我殉葬,我们生死相依。”

    泛红的脸颊突然就变白了几分,袁瑛后背发毛,惊恐地要抽回自己的手,“我看殿下你身强力壮,且有的活呢,殉葬什么的想得太远了。殿下你你你……先松开我!”

    李瞻攥着她的手腕晃了晃,“你愿不愿意呢?”

    “我该回家了,殿下你快放开我!”

    李瞻看着袁瑛吓得跟炸了毛的小猫一般,笑得一脸愉悦,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顾逍来了,两臂环胸倚在门口,冷漠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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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瞻这才松开了手,得以解脱的袁瑛赶紧跟他拉开距离,哼了一声,坐回了对面。

    “何事?”李瞻抿了口茶,一本正经地看向顾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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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逍走过来,弯下腰在他耳边说:“昨夜有一身份不明之人自西城门入城,经查探,可以确定是太后的安排。那人入城后便消失了踪迹,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李瞻神色稍冷,“嗯”了一声。

    等顾逍出去,袁瑛问:“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李瞻眉目间的霜寒化开,对她一笑:“无事。”

    她坐在窗口,伸着脖子一脸好奇地往楼下看,见顾逍正翻身上马,“他就是宣宁伯吗?听说他戍卫边境,战功赫赫,今日一见,真是英姿勃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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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武将都是粗人,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李瞻关上了窗户,“茶都要吹凉了,快喝吧。”

    ……

    另一边,黎又蘅等了半晌也不见沈徽音到来,在屋子里待着头晕脑胀的,便开了窗户想要透透气,却瞧见楼下的一个眼熟的面孔,正是沈徽音的夫君。

    他们夫妇俩是一起出来的吗?黎又蘅想问问沈徽音,开口喊人:“王……不是,那个张……”

    她竟忘了沈徽音的夫君叫什么。眼见人家都要走了,她出了屋子,脚步匆匆地下楼去。

    走得太快,在楼梯上还不慎撞到一个男人。她仓促地道了声抱歉,就快快离开了。

    可出了茶楼,只见沈徽音的夫君已经骑着马走远了。

    她“啧”了一声,还是没想起来人家叫什么。或许跑得着急了些,这会儿心跳得好快,她按着心口喘了会儿气,想着自己去胭脂铺子里找找沈徽音。

    与此同时,歌楼的雅间内,曼妙的乐音飘荡着,袁彻一脸正气地杵在那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年轻的乐伎掀开珠帘,打量两眼面前之人,端着笑容地走过去,朱唇轻启:“公子是要听曲儿吗?”

    曾青上前一步,开门见山地问:“姑娘最近可见过吴妙锦?”

    乐伎愣了一下,一脸迷茫,“你说谁?”

    “姑娘不必装相,我们既然能找上你,自然是事先就有过了解了。”袁彻淡声开口,给曾青递了一个眼色。

    一张银票亮了出来。

    乐伎眼眸微闪,笑了一声,又改了口:“公子莫怪,我的确是认识吴妙锦,不过她之前跟过那大逆贼,你们突然问我,我不敢承认和她有瓜葛。”

    这便可以好好问话了。袁彻说:“你们关系不错,是吗?”

    “我们是同乡,之前的确来往过,不过后来那个逆贼被惩处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

    “她没跟你说过她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兴许是逃命去了,那个逆贼都被满门抄斩了,她是他身边的人,不逃肯定会被牵连吧。”乐伎神色疑惑,“公子,那谋逆案不都是老黄历了吗,该查办的都查办完了,您怎么现在又来问这些呢?”

    袁彻看她一眼,不动神色道:“你也说吴妙锦是逆贼亲近之人,我来追查她,自然是上面的指示,要将她这样的余孽缉拿归案。”

    他瞧见乐伎的脸色几番变化,语气严肃地交代:“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否则……”

    乐伎连忙摆手,“不说,我肯定不说。”

    袁彻对她颔首,“多谢你的配合。”他让曾青将银票给她,转身离开。

    出了歌楼后,袁彻对曾青吩咐:“派人盯着此人,看她会不会去找吴妙锦。”

    曾青点头应下,神情却突然一僵,“公子,公子……”

    袁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对上黎又蘅的目光。

    适才黎又蘅在茶楼附近找胭脂铺子,走了半条街,都没找见沈徽音,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袁彻。

    她神色木然地看袁彻走到自己面前,扫了眼那歌楼,不咸不淡地说:“原来你也会来歌楼寻欢作乐啊。”

    袁彻怕她误会,忙解释:“我今日是来办一些事情,不是寻欢作乐,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的。”

    冷风一阵阵地递过来,糊到脸上,黎又蘅的脑子一阵冷一阵热,盯着袁彻感到陌生。

    他到这里办什么事?无非是白若晗托付他的事。他那么古板正经的一个人,会为了白若晗到自己嗤之以鼻的歌楼里来,还会在新婚夜不顾礼法顶撞自己的父亲。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夫君为别人破例,黎又蘅一直以来感到郁闷生气的都是因此。可比起气袁彻,她更气自己。

    那一夜的确是她故意装醉,打破了自己树立在二人间的壁垒,后来的丝丝缕缕道不清楚,夫妻之间的恩爱甜蜜都是水到渠成,可她其实早就知道他心里存在另一个人的影子,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真心给了出去。于是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冷得透骨。

    她一向骄矜高傲,拿捏袁彻仿佛游刃有余,却慢慢品味出一种真心错付的恼羞成怒。

    袁彻见她半晌都不说话,脸颊还有些发红,似乎不对劲儿,拉住她的手问:“你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还出来了?”

    黎又蘅的手很凉,说出的话也很凉:“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我的事,挺好的。”

    听这语气,她像是对自己出入歌楼一事很介意,袁彻说:“我今日来这里真的是有正事,是为了友人的托请,你若是想知道,回去我可以给你详说。”

    黎又蘅“哦”了一声,冷漠地抽出自己的手。

    这样的反应显然不对,袁彻思忖片刻,“今日本来是想带你出来游玩的,可你说身子不适。”他望着黎又蘅,心情也有些悒郁:“你是故意躲着我,不想同我待在一处吗?为什么?”

    黎又蘅没有说话。一切的答案就是她怀疑袁彻对她到底是不是真心,这个疑问早在一开始就种下,到如今长成藤蔓缠住她,遮住她的眼睛,让她看不透,更羞于启齿去问。

    街市上人来人往,喧闹不已,吵得黎又蘅头疼,她叹口气,“我不想在大街上和你说这些。”

    袁彻不喜欢这样模糊的态度,让他很不安。见黎又蘅转身走人,他有些着急地追上去,“夫妻之间,有什么话说清楚就好了。”

    黎又蘅不认为说得清楚,她头绪很混乱,只想回家躺着,脚步走得极快。

    袁彻皱眉,对她的回避感到无奈,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你这样拒绝交流是不对的……”

    黎又蘅自茶楼里出来就莫名地十分躁郁,随便一句话就让她烦得不行,她甩开袁彻的手,面带愠色地说:“我不用你告诉我对不对,你没资格指责我!”

    袁彻愣住,看着她走远,自己立在冷风里,许久都没有动。

    ……

    到了年根,府里上下张灯结彩,红灯笼挂上了,桃符也贴上了,到处都一派喜气,不过黎又蘅和袁彻夫妇之间冷冰冰的。自那日在街上吵了一架,二人回来就互不搭理了,虽然还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情,被窝里隔了好大一条缝,到了半tຊ夜就进风,冻得人手脚泛冷。

    除夕夜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本是阖家欢乐的场面,可是一个个的竟然都没有笑脸,袁褚和袁彻父子俩和闹着别扭,彼此看见没有好脸色,袁瑛那小丫头只想着自己的事情,黎又蘅不知是同袁彻发生了什么,素日亲昵的二人挨在一起坐着,竟然连眼神都不碰一下。

    徐应真瞧着他们一个个,心里五味杂陈,饭后将袁彻拉到一旁问话:“你和又蘅是不是吵架了?”

    袁彻还是一贯的报喜不报忧,摇头说没事。

    可是徐应真看得清楚,“怎么没事?瞧你们俩都不说话的,闹什么矛盾了?”

    袁彻没法儿告诉母亲是导火线是因为他去了趟歌楼,其实他心里也感觉到这次黎又蘅生气还有其他原因,他也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可那日他问了,她不肯说,丢下一句“没资格指责她”,闹得他也很受伤。

    他嘴上说让母亲不用担心,晚间回到卧房,见床上面朝里睡着的人,心中又是叹气。

    他想说些什么,打破一下沉闷的气氛,但又怕惹得黎又蘅烦躁,再说什么不让他多管闲事的话。

    于是,他脱去衣衫,如前几日一样,在黎又蘅身侧安静地躺下,二人之间留着约莫一尺的距离,谁都没有逾越半分,一起度过冷冷清清的除夕。

    翌日是大年初一,走亲访友忙得不行,哪里都热热闹闹的。到了傍晚,街上有灯会,从初一办到十五,袁彻主动邀黎又蘅一同去逛会,黎又蘅却说今日接待客人,身体乏累,明日还要回娘家,想早些休息。虽有故意推脱之嫌,但袁彻也不想她累着,只好先作罢。

    他们不去,自有人去。袁瑛用过暮食,正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玩,门房上的人来传话说梁王邀她一起去赏灯,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其实袁瑛方才就在想梁王会不会来找她,听他还真的来了,心中小小的雀跃了一下。她看向父母,投去询问的目光。

    她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袁褚看她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对她点了个头,嘱咐她几句不要失礼云云。

    等袁瑛走后,徐应真对袁褚说:“老爷,梁王对瑛瑶示好,两人来往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亲事却是迟迟没有提啊,就这么一直吊着瑛瑶,算怎么回事?瑛瑶心性单纯,别到时候平白被耽误了青春,这咱们可无处说理去。”

    袁褚道不急,“人家毕竟是皇子,他的婚事自然是要好好权衡的。”

    “他金贵,我们家姑娘就不金贵了?”徐应真有些郁闷,又问袁褚:“老爷,听你这意思,你莫不是改变想法,想让瑛瑶嫁了?”

    袁褚没有明确回答,突然说:“前些日子,梁王府设宴,谢太师也去了。”

    徐应真琢磨了一下说:“你不是说谢太师一直都偏向太后一派吗?”

    “所以他亲赴梁王的宴才稀奇啊。”袁褚沉吟片刻,“听说他家里有一个孙女,云英未嫁。”

    大概人们都喜欢占着茅坑不拉屎,一个物件到自己手里,原本不怎么想要,但是被别人给惦记上,那也不乐意了。

    最终袁褚说:“若是瑛瑶真的对梁王有意,那就由她吧。”

    ……

    今日街市上四处都起了灯,格外繁闹,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头百姓都出来赏灯。

    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游人,马车难行,李瞻和袁瑛便下车步行。

    袁瑛怀里还抱着自己的猫,又圆又白像个雪团,窝在她的臂弯里舔毛。

    李瞻问她:“这猫叫什么?”

    袁瑛摸了摸猫脑袋,“雪团。”

    李瞻挑眉:“嗯,好名字。”

    雪团对他“喵”了一声,袁瑛便道:“它喜欢殿下,殿下你抱抱它吧。”

    李瞻说好,接过来感受到沉甸甸的份量,“你是自己抱累了,才把它丢给我的吧?”

    袁瑛捏了捏手腕,心虚地移开眼睛,“才不是。”

    李瞻把猫举起来瞧了瞧,担忧道:“这么胖的猫,以后梁王府养不起怎么办?”

    袁瑛忙为雪团辩解:“它只是毛多,不是胖。”

    “好吧。”

    袁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瞥他一眼,“殿下你这么精明,去猜灯谜吧。”

    李瞻笑起来,袁瑛气哼哼地背过身去小摊上挑选花灯。

    她左手一盏,右手一盏,一扭头看见那边在售卖小吃,又兴冲冲地跑过去尝鲜。她向来玩性大,一出来就放飞了,什么好玩的都要瞧一眼,什么好吃的都要尝一口,梁王就跟在她后边付钱。

    袁瑛自顾自晃悠着,突然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便见那位天潢贵胄抱着她的猫,不太方便地从荷包里掏出碎银给她买单。

    袁瑛不好意思起来,等李瞻走过来,她看看他怀里的雪团,说:“殿下,给我抱抱吧。”

    李瞻点头。

    她凑过去时,却被李瞻张开手臂抱住。

    猝不及防的亲密接触,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僵硬得像根木头一眼被环抱着。她嗅到李瞻身上的气味,好闻的檀木香中混着一丝药的清苦。

    她的大脑变得空白,直到二人之间的雪团喵了一声,她才回过神,连忙后退一步,羞臊地揪着自己的袖口,“你……殿下!你怎么这样?”

    李瞻还一脸无辜:“不是你说要抱抱吗?”

    “我是说我要抱猫!”袁瑛看他分明在装傻充愣,红着脸控诉:“殿下你这是耍流氓。”

    李瞻神情失落,“唉,就算我误会了,你也不能这么说吧,怪让人伤心的。”

    袁瑛说不过他,伸手去抱他怀里的猫,不巧这时附近有人放了一支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雪团受了惊,跳到地上胡乱地蹿到街上去了。

    “雪团!”袁瑛急得赶紧去追,钻到人群中一眨眼也不见人影了。

    李瞻皱眉,叫两个人快跟上袁瑛,又令吩咐人去找猫。

    街上本来就人多杂乱,猫儿害怕地四处乱窜,袁瑛本来还能跟上它,没一会儿就彻底找不见那一团白色了。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跟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搜寻,万般后悔今日带雪团出来。

    所幸片刻后,李瞻派人来传话,说是白雪找到了,让她去那日的茶楼。

    她大喜过望,忙去了茶楼。上次她已来过这里,楼里的伙计知道她身份不同,见了她直接将人请上去。

    茶室内,李瞻坐在椅子上,抱着受了惊的猫儿顺毛。

    顾逍靠着窗口站着,语气冷淡地说:“殿下,我负责整座京城的守卫,还是很忙的,尤其是今日灯会,鱼龙混杂,我要留神的地方很多,找猫这种事,下次就别叫我了。”

    “找到就行了,废什么话?”李瞻用帕子细致地擦着猫爪子,“若是找不到,有人恐怕要掉小珍珠了。”

    顾逍看向他:“殿下终于定下心意了吗”

    李瞻没有正面回答:“袁褚保守惯了,瞻前顾后地迟迟不肯向我靠拢,谢太师倒是肯挪一挪窝了。”

    “谢太师是太后的人,他的投效可信吗?”

    “谢家本就男丁稀少,入仕的几个要么英年早逝,要么没有才干,他们若还想延续家族荣耀,与皇室联姻是最好的选择。谢太师那个长孙女,的确秀外慧中,撑得住场面。”

    “那袁家的姑娘呢?”

    说起袁瑛,李瞻唇角弯起,“是个妙人。”

    他将猫儿放到地上,拎着手帕逗猫,“原本看她父亲和哥哥都是那么严肃端正的人,以为她也是一样,没想到性子单纯得很,这便也能理解为何袁褚不敢应这门婚事了,这样天真纯稚的人,逗逗她就春心萌动了,嫁入皇室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李瞻笑了一声,“挺有意思的。”

    雪团伸着前爪去扑李瞻手的帕子,在地上跳来跳去,突然动了动猫耳朵,朝门外跑去。

    李瞻见它不住地挠门,走过去将门打开。

    雪团一跃而出,门外正站着它的主人,它灵活地顺着主人的裙摆爬了上去。

    袁瑛将雪团抱在怀里,沉默地看向李瞻。

    第 47 章

    李瞻对上那双眼睛, 便知道自己说的话被听到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

    面前的少女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她抱着自己的小猫说:“多谢殿下帮我找到猫, 天太晚了, 我先回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瞻目送她脚步匆匆地下楼, 扶在门框的手慢慢攥紧。

    天的确已经很晚, 袁瑛回到家里累得不行tຊ, 跟母亲说了一声便回房歇下了。

    她缩在被窝里,侧躺着盯着小案上的烛火发呆, 脑子里想的都是和近日和李瞻相处的点点滴滴。

    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李瞻接近她的目的不纯,可是他待她很好,她以为起码他是真的打算娶她做妻子的,原来那些也只是逗逗她吗?他是把她当成小猫小狗,觉得有意思就逗着玩吗?

    也许真的她太蠢了。

    冷清的冬夜里,雪团在床边的小窝里睡着了,袁瑛也熄了灯,枕头小小地哭湿了一片。

    ……

    年初二,袁彻陪着黎又蘅回娘家探亲。

    在自己父母面前, 黎又蘅还挺愿意和他装成一副和和美美的样子, 所以二老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饭桌上,董元容提起打算去邺郡访亲:“好几年没去探望你姨外祖母, 老太太这个月就要过六十大寿了, 我想着得去一趟, 给她拜个年顺便贺寿。”

    黎又蘅正心事重重地吃着饭, 听见母亲的话,抬头说:“那我陪母亲去吧。”

    董元容当然乐意, “上回去邺郡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呢,如今都成家了,是该去让老太太瞧瞧你。”

    话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她看袁彻一眼,改口道:“不过这去一趟,单程就要三四天,再逗留些时日,可得小半个月呢,你这走了,谁帮你婆母料理家务呢?还是算了。”

    袁彻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其实不太想黎又蘅离开那么久,尤其是现在二人本来就在闹别扭,若是再分开,感情更要放凉了。

    可是黎又蘅似乎不在乎这个,她说:“家里人少,事情也少,婆母向来不要我操劳的。况且我去是为了尽孝心,公婆肯定会理解的,是吧郎君?”

    袁彻见她看过来,要他表态,心中感到苦涩,碍于长辈在,唯有说了句:“嗯,去吧。”

    董元容眉开眼笑,因为黎又蘅也去,想着早去早回比较好,于是将动身的日子定在了初三,也就是明日。

    回家后,黎又蘅同徐应真商议一下,得到了同意。

    袁彻晚上回屋休息时,就见那行囊都已经收拾好了。

    他还是落寞地脱衣上床躺下,熄灯后,屋子里又静又暗,几乎感受不到身旁人的存在了。

    他知道黎又蘅没睡,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越过二人之间的间隙,将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腰侧。

    “你还在生气吗?”他问,“不想瞧见我,也不要这样躲着我。”

    短暂的寂静后,黎又蘅说:“我不是为了躲着你。”

    听到回应,袁彻紧绷的神思略微松了几分。

    黎又蘅拿掉他的手,他听见转身的声响,黑暗中,二人面对面。

    “我们分开几日正好,彼此都好好想想,重新梳理一下这段感情吧。”

    黎又蘅并非说气话,这些日子她捋了捋,从一开始她和袁彻就合不来,后来虽是愈加亲密了,大概也只是身体上的。顶着夫妻的名分要做一场情事太容易了,那样的欢愉来得很快,让人沉迷,所以就忽视了去深入了解彼此的内心。

    不妨都先冷静冷静,捋清楚了再谈以后。

    她说完,袁彻就沉默了,等了许久,再没有回音,她合眼入眠。

    第二日一早,她便同母亲一起动身走了。

    还好黎又蘅走得早,若是再等两日就要遇上一场大雪了。昨日天就很阴沉,今日早上起来便见地上铺了一层雪,天冷得刺骨,雪团窝在火盆旁取暖,袁瑛也懒得出去,拿着梳子给它梳毛。

    这时,晴山进来传话,说梁王来了。

    袁瑛手上动作一顿,静默片刻后起身拿斗篷。

    车厢里,炭火烧得很旺,烤得人心生焦躁,李瞻透过车窗见少女撑着伞从雪中走来,微蹙的眉头舒展开。

    袁瑛上了车,在他对面坐下,今日的雪很大,将那张灵动娇俏的小脸都冻得僵冷。

    见她额发上挂着几片雪,他伸手过去,却被她挡开。

    袁瑛自己拨弄两下额发,端正地坐着,问他:“殿下找我有事吗?”

    从她进来,就没有抬眼看他一下,李瞻不由得主动朝她挪近了一些,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我给你带了荷花酥,上次你说好吃。”

    他将食盒打开,往袁瑛面前推了推,袁瑛却无动于衷。

    只听见她缓缓地说:“谢太师的长孙女我也见过,知书达礼,品貌俱佳,或许那样的闺秀对殿下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看来袁瑛的确听见了那些话,而且还上心了。李瞻说:“我不是说过想要娶你吗?那日在茶楼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拿起一块荷花酥,送至袁瑛的唇边。

    袁瑛没有张口,抬眼看向了他,“殿下身份尊贵,你想要什么人都能得到。如果你执意要选袁家,我也不能说不。不过殿下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她轻轻推开李瞻的手,垂下眼睫,“我太笨了,会误会的。”

    李瞻脸上的笑终于是维持不住,“那日的话是我无意中说的,并非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袁瑛只是道:“天很冷,殿下早些回去吧。”

    她竟懒得多说一句,直接起身下车。一直以来,李瞻太擅长拿捏她的心思,第一次在她这里尝到碰壁的滋味,竟无措起来。

    见她撑伞离去,他只得从车窗探出头,匆匆对她说了句:“我改日再来看你。”

    袁瑛没有回应,她再也不想理这个梁王殿下了。

    这个冬天格外沉闷,袁瑛情绪低落,都不想出门玩耍了。初八时被要好的小姐妹邀请去依云水榭聚会,她才肯动一动。

    一群相熟的姑娘们凑在一起,围炉煮茶,玩叶子戏,好好的聊起天就又说到袁瑛和梁王,问袁瑛何时和梁王完婚。

    袁瑛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模模糊糊地岔开话题,什么兴趣也提不起来了,稍坐一会儿便找个借口,自己先行离开了。

    出了依云水榭,晴山环顾一圈,没见着马车,说:“赶车的应该是去前头的茶摊歇脚了,小姐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叫他们。”

    袁瑛点头,自己撑着伞百无聊赖地将地上的雪踩得嘎吱响。

    突然,她听到另一个人的踩雪声,由远及近,来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脸色一怔。

    “许久不见,袁大小姐攀上了梁王的高枝,不知是否还记得我?”

    唐惟一似笑非笑地看着袁瑛。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容貌没有什么变化,袁瑛当然记他记得清清楚楚,她先是惊讶,又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当初警告过你,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没忘,但是架不住对你思念过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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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惟一朝袁瑛走近,袁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离我远点!”

    唐惟一没有再靠近,却拿森冷的眼神盯着她说:“袁瑛,你这有了新人,就把旧人给忘了啊。不过我可没忘,我还想将我们的旧情昭告天下呢。”

    袁瑛紧紧地攥着伞柄,“你是不是疯了?你真以为我们袁家不敢动你吗?竟敢来我面前挑衅!”

    唐惟一冷笑。他原本被袁彻撵出来京城,的确不敢再过来惹事,不过他袁家虽横,他却有了更横的靠山。

    离开时的耻辱还历历在目,所以他回来后实在忍不住想要报复,那日他尾随袁瑛和黎又蘅去了茶楼,将黎又蘅引开,给她下了药,中途却让她跑了,实在可惜。不过也罢,此次回京是受人指使,要办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毁了袁瑛的名声。

    今日他就是来恐吓袁瑛,他太想让他们这些目中无人的权贵也尝尝被人欺压挟制的滋味。

    “袁瑛,听说你马上就要成为梁王妃了啊。如果这个时候,你和我的那些旧事在京城里闹开,梁王还会娶你吗?”

    袁瑛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烂人,没想到他又出来蹦跶,估计就是想再来讹她的钱,她真是恨极了他,咬牙道:“你休想威胁我!有本事你就去说,反正我和梁王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也从没想过要嫁给梁王。我的名声若真坏了,我大不了就去做尼姑,但是你,你就等死吧,我们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瞧瞧,都气急败坏了啊。”唐惟一微微俯身,钻入她的伞下,阴笑着说:“那我可更期待你身败名裂的模样了。”

    袁瑛怒从心中起,挥着伞去砸他。

    唐惟一被砸得眼冒金星,正想还手,眼见袁家的马车过来了,好几个仆妇跟着。他不吃眼前亏,留待后日出恶气,快步离开了。

    袁瑛也不敢声张,那是自毁名声,只能看着他走掉,自己拎着破破烂烂的tຊ伞,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

    晴山过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只摇摇头,说回家。

    不远处隐蔽的角落里,黑漆马车在此停靠多时,李瞻凝望着车窗外的袁瑛,面孔冷得像冰。

    袁瑛回到家中,有些惴惴不安。

    当初唐惟一被遣出京城,家里父母是不知道的,她今日又见着了他,心里没着没落的,觉得得找个人商议商议。可黎又蘅不在京城,袁彻也出门访友了,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一直等到晚上,心事重重的,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袁彻今日出门会友,回来得的确晚了些,也许是他故意想在外面多逗留一会儿吧,毕竟回到家里,只他一个,屋里都冷冰冰的。

    黎又蘅已经走了五日,他像是过了五年,黎又蘅走前说的话,他更是在脑子里过了五百遍。

    重新考虑这段感情,他认为没有必要,能够拥有就很是难得,再重新考虑,结果有可能是失去吗?

    袁彻躺在冰冷的被窝里,又捱过了一夜。

    翌日,曾青过来说之前找到的那个乐伎没有去见吴妙锦,却送出了一封信。也许正是给吴妙锦送信,袁彻吩咐让人追踪那信件的去处。

    他如今闲在家里,除了操心这件事,实在是无事可做了,真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待在书房一整个上午都在作画,到晌午时,徐应真叫他过去用饭。他去了饭厅,刚坐下,就见袁褚下朝回来了。

    袁褚进了门,连身上的斗篷都没来及脱,面色复杂地说:“唐惟一死了。”

    早已被人忘却的人突然传来死讯,袁彻和徐应真都是一愣,站在门口的袁瑛惊得手里的手炉都掉在了地上。

    第 48 章

    “昨夜在城南的清丰渠捞上来一具尸体, 确认是唐惟一,因他有功名在身,本是等待授官的士人,离奇死亡, 不是个小事, 今早京兆府便报了上来。”

    袁瑛听得心惊肉跳, 她虽恨死了唐惟一, 但是还从没想过要他死, 况且昨日才见过的人,怎的今日就突然死了?

    袁褚见她脸色煞白, 心里咯噔一下,“瑛瑶,你可是知道什么?”

    父母兄长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袁瑛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扯着母亲的胳膊,把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徐应真又惊又气,揽住女儿,“该死的畜生,竟然还敢来招惹, 简直是死有余辜!”

    袁褚有些埋怨女儿的隐瞒, 但是人死了,也算是干净了, “人是溺死在河里的, 就是不知是自己失足还是被他人所害。”

    袁彻却想, 唐惟一被驱逐后, 本是安安分分的,怎的突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又跳出来扬言要毁掉袁瑛的名声?谁给他的底气?

    袁瑛少不更事, 已然慌得六神无主,“我昨日见了他,他便死了,官府会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袁褚说:“不必多虑,外头又没有人知道你和他认识,暂且找不到你的头上。再者说,他也没有什么仇家,能有谁要害他?八成就是自己倒霉吧。”

    事实证明,袁瑛的确多虑了,因为染上嫌疑的另有其人。唐惟一尸体被发现的第三天,竟有人指认说事发当晚曾看见梁王府的人在清丰渠出没过。

    不管真假,矛头是引到梁王身上了。朝中一些官员力求严查,尤其是太后的几个党羽跳得最欢。这下袁家人便明白了,唐惟一应该是借了太后的势才敢进京,目的就是为了毁掉袁瑛的名声,由此一来,袁家就无法同梁王联姻了。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唐惟一就死了,太后没有得逞,却也要抓住机会给梁王一击。说到底还是他们上头的人在暗暗较劲。

    袁瑛得知后,人都傻了。梁王和唐惟一看似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若只是单纯的诬告,也不可能诬到梁王身上,难不成……梁王是知道了她和唐惟一的旧事,觉得受到了侮辱,心生怒意便下了杀手?

    如果真是这样,什么婚事就不用提了,他们袁家怕是也被梁王厌恨上了。

    父母自然是忧愁的,但还安慰她不要担心。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根本坐不住,于是偷偷离家,第一次登了梁王府的门。

    纵然外面已经起了不少流言蜚语,梁王府里还是一派风平浪静,梁王身边的内侍笑眯眯地引着她,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王府的构造。

    袁瑛第一次来,都忘了好奇,偌大的王府,她越往里走,越紧张起来。终于到了地方,内侍站在门口为她开了门。

    她缓缓走入内,环顾一圈,见梁王殿下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看书。屋子里烧得地龙,暖烘烘的,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衫,浸在日光下轻轻摇晃。

    袁瑛本来打定主意再也不要见他,但是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她不得不来问个究竟。可她也不能上来就质问人家皇子是不是杀了人,一时不知说什么,便呆呆地站着不动。

    李瞻还同往常一样自如,书卷抵在下巴,笑意温柔地看她,“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起身走过来,示意她把斗篷脱下来。

    “你第一次来,可还喜欢这里?”

    李瞻接过她的斗篷,搭在一旁的衣架上。袁瑛看着他的背影,“殿下不问我今日为什么来吗?”

    李瞻似乎轻笑了一声,“大概是我不想听的,就不问了。”他拉着袁瑛坐下,在火炉旁烤手。

    他不想听,袁瑛也得说:“我听父亲说,清丰渠有人溺亡,殿下惹上嫌疑了。”

    李瞻脸上笑意不知不觉中就消散了,侧眸看她:“怎么,你认识那个人?”

    袁瑛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大着胆子反问:“真的是殿下吗?”

    “你好不容易到我府上来一回,就为了关心一个死人吗?”

    李瞻声音凉凉的,还带着几分讽意,他从不这样说话,让袁瑛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想,看来唐惟一真的是……

    袁瑛突然有些害怕,腾地站起来,她愣了一下,拿起自己的斗篷就往外走,“殿下,我先告辞了……”

    她刚走到门口,身后人追上来,玉白的手按在门上,断了她的去路。

    “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李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眼前那只手收了回去,落在她的耳垂,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根发烫。

    “他摸过你,亲过你吗?”

    袁瑛猛地转身,羞愤瞪着李瞻。她虽然和唐惟一会偷偷摸摸地见面,却也从没有出格的身体接触,李瞻这样揣测,让她感到侮辱。

    她置气地说:“和你无关。”

    虽然她不解释,但是什么都写脸上了,李瞻眉眼冷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气软了下来:“好,我不会生你气的,那个人死就死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他了,好吗?”

    “殿下凭什么生我的气?明明就是你放言要娶我,害得我家被太后盯上,否则唐惟一也不会听太后安排进京,欲要毁我名声。殿下若是介意我的过往,离我远点就是了,不要装作大度,又阴阳怪气,这样大家都高兴!”

    袁瑛平时在李瞻面前怂怂的,但是一生起气来,也忘了顾及什么身份,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李瞻的脸冷了。

    “所以你跟别人说,你和我什么都没有,也从来没想过和我成婚?”

    这是袁瑛那日对唐惟一说的原话,他竟然能背下来!

    袁瑛莫名有些心虚,别开脸说:“本来就是。我同殿下见面来往,都是迫于你的身份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每次脸红,是因为怕我吗?”

    袁瑛又不争气地脸红了,她背过身去,“殿下别说别人,你的心又能有多诚呢?这下反正你也知道我的那些事了,我们以后一拍两散好了。”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外头却传来内侍的声音:“殿下,大理寺来人了。”

    袁瑛微微一怔,皇子惹上官司,圣上要么亲审要么派专人审理,若是交由大理寺,就是要公事公办了。是了,父亲说太后不会放过这个把柄的。

    她忙看向李瞻,有些担心。

    李瞻对外面应了一声,又神情落寞地看向她:“我都要大难临头了,你还和我说这些。”

    他转身往内室走,袖子被袁瑛抓住。

    “殿下,你不会真的有事吧?”

    见袁瑛面色紧张,李瞻唇角微微弯起,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不会的。”

    ……

    黎又蘅到邺郡两日了,此次是为了给董元容的姨母余老太太贺tຊ寿而来。

    余家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大族,余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天,来了不少人。黎又蘅同董元容一起陪着余老太太见客,她谁也不认识,站在旁边扮个笑脸罢了。

    她正在走神,见余家的长孙媳领着几个客人进来了,笑道:“老太太,这是我娘家兄弟和媳妇,也来给您道喜。”

    余老太太笑呵呵地跟那对小夫妻问候,黎又蘅漫不经心地一抬眼,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竟是白若晗。

    恰逢白若晗也朝她看过来,似乎也很意外,怔愣一瞬后,笑着对她微微颔首。

    听他们的对话,原来白若晗于去年年底嫁了人,她的夫君是余家的亲戚,在定州下的一个县做知县。

    可以说白若晗是黎又蘅的一个心病,猝不及防地碰上,她还真有些乱了。

    随后开了宴,她坐在董元容身边吃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离席了。

    她正在花园里闲逛,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袁少夫人。”

    她脚步一顿,缓缓转过来,不太自然地对白若晗一笑。

    白若晗小跑着到她面前,笑着说:“还真的是你,当初在京中,都没说过几次话,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里碰上。”

    在早前她们的确没有什么交集,只是知道有彼此这个人罢了,不过因为袁彻的关系,黎又蘅对白若晗记忆就很深。但察觉到白若晗非但没有恶意,反倒很坦然敞亮,她便先放下戒备。

    面前之人容貌清丽,细挑的身姿透出一种温柔婉约的气质,说话时眉眼微微弯着,光看着就让人无法生厌,尤其一想到她家的遭遇,黎又蘅还是很同情的。

    “原来你是余家嫂嫂的弟媳,这样算起来,咱们是亲戚了。”

    “真是有缘。”白若晗笑道,“对了,袁公子没有来吗?”

    听她提起袁彻,黎又蘅不由得紧绷了几分,面色神态自若地说:“他没来。”

    白若晗露出遗憾的表情,“我还想同他当面道谢呢。当初我家里突然出事,他看在与我哥哥的情分上,不遗余力地帮我,不然我就要沦为官奴了。后来也多亏了他托付好友接济我,我才能遇到现在的夫君,说起来他是我们夫妻的牵线人,理应谢他。”

    黎又蘅听完捋了一下,问:“白小姐的夫君是袁彻的好友?”

    白若晗点头,“去年冬天,我夫君给他写信报喜,他还给我们送了一份贺礼过来。”

    黎又蘅一愣,突然想明白了。

    那封从定州来的信的确是袁彻的好友写给他的,他没有撒谎,而她在书房外听到的内容不过是好友对白若晗的话的转述。这一点她真的错怪袁彻了。

    而且白若晗也说,袁彻帮助他们家是出于与她哥哥的情谊,关键是白若晗谈起袁彻的时候,只有感激,没有她瞎想的那些。

    黎又蘅望着白若晗,心里一阵唏嘘。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误会,何至于要一个外人来解开?如果他们早早地心平气和地沟通,也不会生出嫌隙了。

    她正暗自感慨着,白若晗笑了一声,“袁公子真有福气,居然真的娶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你们二位的确很般配。”

    这话黎又蘅就听不懂了,白若晗看她一脸疑惑,也有点诧异,忙解释道:“我是听哥哥说的,他和袁公子相熟,曾经在宴会上看到袁公子望着你发呆,便猜到他的心思了。”

    黎又蘅愣住了,这些为何从未听袁彻说过?若是真的,那他在新婚夜又为何说要不是为了帮白若晗,他根本不会成这个亲?这个人看着老实端庄,背地里竟然藏了个大的!

    黎又蘅还想从白若晗嘴里再打听些东西,又生生忍住了,她要回家,听袁彻自己说。

    同白若晗又闲聊几句后分开,她匆匆去找董元容,说要尽快回京。

    ……

    正月的上旬已过,那种热闹的氛围淡下去不少,更显出这冬日早晨的清寂。

    袁彻醒得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又蘅走的第九天,想她。

    这屋子里关于她的气息已经淡得寻不出,于是他又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帕子。

    雪青色的手帕上绣着她最喜欢的山茶花,是当初他在探春宴偶然拾得的,本想还给她,却没寻找机会,后来就一直留着。她在的时候,看她就好了,她不在的时候,就拿出来瞧一瞧,以慰相思之苦。

    虽然成婚后,这屋子里大半都是黎又蘅的东西,不过他觉得都不如这帕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心口刚刚好。

    黎又蘅约摸十五才回来,还有三四天。他记着她走前说的话,心一直悬着,不知道等她回来会是什么光景。

    他将帕子叠好,妥帖地放在衣襟内,起身去书房读书了。

    ……

    梁王被卷进唐惟一的事,已经查了好几日,因为事关袁瑛,袁褚无法高高挂起,便跑去黎兆那里打听情况。

    此案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黎兆当然知道许多内情,便给亲家透露了一些:“虽然有人指认梁王府内的一个侍卫在事发当晚到过清丰渠附近,也的确被证实了,不过那侍卫的解释很合理,已经排除嫌疑,其他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也都被一一反驳了,总之梁王撇得很干净,要全身而退了,反倒是太后想要借此一击致命,却太操之过急,怕是要自乱阵脚了。”

    上头的斗争袁褚暂且先不管,他只要确定这次的风波不会牵出自家女儿就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刚走出官署,黎家的小厮过来报信:“老爷,夫人和小姐回来了。”

    “怎么提前回来了?”黎兆很是惊喜,对袁褚摆摆手,自己先走了。

    袁褚也回了家,把案子的情况同徐应真说了说,算是放下心来,早早地回房歇着了。

    第二日午后,他又回到家中,得知黎又蘅还没回来,有些意外,跟徐应真念叨:“听亲家公说,她们娘俩昨日回京了,我还以为她昨晚上就回来了。”

    徐应真也觉得不对劲儿,让人去跟袁彻说了一声。

    袁彻正准备出门赴友人的宴席,听说了这个消息,心头一跳。

    既然回京了,为何迟迟不回来?

    袁彻隐隐感到不妙,要不是这会儿得去应约,他该亲自去黎家接人的,如今只能派了曾青,让去问问黎又蘅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曾青让别的小厮先跟着袁彻去赴宴,自己麻溜地去了黎家。

    ……

    其实黎又蘅昨日就打算回袁家的,可不巧的是,董元容到家下马车时,脚扭了,她不放心母亲,便留下来陪她。

    昨日董元容哭天喊地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她也忘了给袁家去个信儿,这会儿听说曾青来了,就让苍葭去传话,说今日先不回去了。

    董元容从床上坐起来,刚动了下右腿就痛得哎呦一声,艰难地对黎又蘅道:“你回去吧,我这儿没什么事了。”

    黎又蘅说不,端着羹汤一勺一勺喂她,“你这鬼哭狼嚎的,我哪儿放心走啊?”

    于是苍葭去了前院,在门房处见着了曾青。

    “听说少夫人回京了,公子让我来问问她何时回家。”

    苍葭一边剥橘子往嘴里塞,一边答他:“先不回去了,我家夫人伤着了,难受得很。”

    曾青听后以为黎又蘅受伤了,忙问:“少夫人没事吧?”

    苍葭心想,少夫人没事,不过……“少夫人伤心啊!”

    曾青这便理解了,黎又蘅是伤了心,心里难受!

    啧啧,公子就去了一次歌楼,算是把少夫人得罪惨了,先前两人就冷了好多日,少夫人出去了一趟,怕是彻底想通了,失望了,现在都待在娘家不愿回去了!

    他叹气,“我们公子心里也不好受啊,可是少夫人也不能不回去吧?”

    苍葭想想自家夫人脚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样,摇头:“人都那样了,少夫人怎么可能回去?”

    苍葭把话传到,懒得再多说,扭头走了。

    曾青暗道糟了,赶紧去找袁彻报信。

    袁彻正同友人一起宴饮,听到曾青的话,心一下子沉到底。

    黎又蘅走之前说要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现在是考虑清楚了,不想再同他继续过了吗?

    他捏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身旁人问他怎么了,他强颜欢笑说无事,默默地喝了酒。

    ……

    黎又蘅回到袁家时,已经是傍晚,她原打算在娘家多照顾母亲几日,母亲硬说自己无碍了,让她先回来了。tຊ

    她先去给公婆请了安,回屋后得知袁彻出去会友了,便自己吃了饭,晚间沐浴过后,她歪在临窗的塌上翻书看。

    等到打起哈欠,终于听见外头的动静。

    她披衣出去,见曾青搀扶着袁彻从廊下走来。

    “这是怎么了?”她走过去,接过了醉醺醺的袁彻。

    曾青看见她很是惊喜,“少夫人怎么回来了?”

    黎又蘅莫名其妙,“我不该回来吗?”

    “苍葭不是说您伤了心,不打算回来了吗?”

    苍葭一脸冤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是说我家夫人,少夫人的娘受伤了,很难受,少夫人看着伤心,想留在娘家照顾几日,先不回去了。你怎么听的话?”

    曾青回想着午后时同苍葭的对话,脑袋一阵犯晕,“不是,我问的是少夫人,你跟我说什么少夫人的娘……哎呀,误会大了!公子以为少夫人置气不肯回来了,难过得很,在宴席上就多喝了几杯。”

    黎又蘅明白过来,不过看袁彻这样子,可不像是只多喝了几杯而已。

    她无奈叹气,扶着人进屋,将他放到床上,嘱咐苍葭去煮醒酒汤。

    袁彻似乎还有意识,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

    黎又蘅好久不见他,看他这样有些心疼,拍拍他泛红的脸,“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袁彻没有答话,眼神呆滞。

    黎又蘅去水盆处洗帕子,正忙着,见一个黑影贴了过来,她扭头,袁彻直愣愣地站在她面前。

    “吓我一跳!”黎又蘅拍拍胸口,“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袁彻不语,一只手攥着她的衣袖不放。

    黎又蘅给他擦擦脸,又把他的手抓过来擦了擦,指指一旁的椅子,“你先坐着,我去看看醒酒汤好了没有。”

    她转身去开门,结果又听见一阵紧密的脚步声,袁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面。

    原来他喝醉了是这样吗?黎又蘅忍不住笑了,只好拉着他一同坐下。

    等醒酒汤送过来,她亲手喂他喝。

    勺子送到嘴边,袁彻小口小口地喝着,喝一口抬头看黎又蘅一眼。

    黎又蘅被那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心痒痒,很想趁机好好欺负他,硬是忍住了,喂他喝完醒酒汤,带着他去床上。

    这人平常就够呆了,喝醉后更呆,黎又蘅给他脱衣裳,他坐在那里不动,一双眼睛死盯着她看。

    她站在床边,抬起他的下巴,笑问:“这才多久不见,不认识我了?我是谁啊?”

    袁彻眼神还迷离着,望着她说:“娘子,又蘅……”他说完,低头摸到黎又蘅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

    黎又蘅勾起唇角,觉得以后可以多灌他酒。

    她捧起袁彻的脸颊,亲了他一口,又去解他的衣服,终于一层一层地把他扒光,却在中衣的内襟里摸出了一方手帕。

    雪青色的,绣着山茶花,是她的帕子。她曾经的确不慎丢失了这帕子,后来给忘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手帕已经有些褪色泛旧,搁在心口,被压得扁扁的薄薄的一片,夹着厚厚的相思。

    第 49 章

    宿醉后醒来, 头有些晕,袁彻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太阳穴。

    昨晚喝得确实有些多,他连自己怎么到床上的都不知道。屋子里仍是空荡荡, 黎又蘅还没有回来。

    他回想着曾青昨日的话, 身上拥着被子, 却感到发冷。夫妻二人为何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也许是他平时管得太多, 太爱说教,又或是那次拒绝了她在他身上写字, 让她不尽兴……平时的积怨没有爆发,那日随意出入歌楼就成了导火索。

    他叹气,纵然自己有错,但还是希望能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至少他得争取一下。

    刻不容缓,今日就去黎家。他正要下床,却见心心念念的人缓步走进了屋。

    “醒了?”黎又蘅走到床边,刚凑近便眉头轻皱,“昨晚简单地给你擦了擦, 身上还沾着酒味呢, 快去洗个澡。”

    袁彻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盯着她发愣。她竟然回来了, 而且听她的话, 她昨晚就回来了?可是他喝醉了, 什么都不记得。

    黎又蘅看着他呆愣的模样, 不由得发笑,“酒还没醒吗?”

    袁彻回神, 先听话地下床去浴房了。

    曾青过来服侍他的时候,把昨日闹的误会给他解释了一遍。

    原来黎又蘅根本没有不想回来。袁彻立刻被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也顾不得埋怨曾青,先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之后利索地洗了个澡。

    回到正屋时,见黎又蘅倚在床头看话本子。他赋闲在家,无事可做,外头还下着小雪,这样的时光,很适合窝在暖和的被窝里,待在黎又蘅身边。

    他走过去,黎又蘅没有理他,不过看方才她的态度,料想她现在应该没有在生气。于是他也上了床,过去挨着她,“在看什么?”

    他刚想凑过去看看,黎又蘅“啪”地把话本合上。

    袁彻讪讪地抿唇。黎又蘅可算回来了,他该自觉一点,先认错才对。

    正要开口,黎又蘅说:“我在邺郡见到白若晗了。”

    他有些意外,“怎么会?”

    黎又蘅解释:“在寿宴上遇见的,她是我母亲的姨母的长孙媳的弟媳。”

    袁彻的脑子转了几个弯,还没转回来,又听黎又蘅说:“我从她口中得知,去年冬天从定州来的那封信,是你的好友写的。”

    袁彻根本不明白她为何会提起这个,“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黎又蘅将手中的话本丢到一边,轻叹一口气,看向袁彻,“你是跟我说过,可我不知道白若晗就是你那好友的妻子,我在书房外听见你说起白若晗,以为那信是白若晗写的,你却故意编出一个好友的名头骗我。”

    袁彻恍然大悟,“你那段日子不高兴就是因为这个?”

    黎又蘅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抓起他的手掌捏着玩,“是我错怪你了。”

    袁彻顺着这个思路再深挖,试探地问:“你以为我和白若晗之间……有情?我不过是帮她一把,而且这也只是出于和她兄长的交情。”

    这个黎又蘅已经清楚了,可是造成她误会的可不止这一点,“你们本来就议过亲,在新婚夜你还为了人家长跪不起,所以不能怪我多想。”

    袁彻听得迷茫,“我怎么不知自己同她议过亲事?”

    黎又蘅想想也是,公爹管他管得那么紧,婚姻之事,他肯定只有听从安排的份儿,或许父母给他相看了什么人,他都不知道呢。

    “而且新婚夜不是我主动要跪的,是父亲把我叫过去罚我跪。”袁彻一项一项澄清,说着说着还委屈起来,“我跟他吵,也是因为他明明答应了我的事,却不履行诺言。”

    黎又蘅总结道:“嗯,父亲的确有些不懂事了。”

    袁彻不置可否,手臂绕到黎又蘅的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二人又近了几分,“其实这些刚成婚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解释了,但是那时你心情不好,不想听,后来我也没有再提。原来你这么在意,那为何不直接问我?你问我的话,我都会据实以告的。”

    为何不问?因为好面子呗,这点黎又蘅承认自己的确没有袁彻豁达,不过现在也不用纠结这个了,她微笑道:“好吧,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今日算是把误会都解开了,袁彻感到松快,可还没抱着黎又蘅温存一会儿,她突然从他的怀里抽身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还有一事。”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枚雪青色的帕子,似笑非笑,“你得好好解释一下这个了。”

    袁彻一愣。

    “袁公子,这好像是我的手帕呀,遗失了这样的私密之物,我当时可是急了好久,没想到是被你给拿走了。袁公子看着挺端正的一个人,竟然私藏人家未出阁女子的手帕,真是匪夷所思呢,这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干出来的事吗?”

    袁彻被她说得满脸羞臊,他也知道此举很上不得台面,所以婚后都没敢告诉她自己的早早种下的情思。现在被人直接逮住,他简直抬不起头。

    “这是我在探春宴上偶然拾得的,只是没有机会还给你。”

    “那你扔了就是了,为何要珍藏起来?”

    袁彻看她一眼,没说话先红了耳朵。犹豫半晌,终于在黎又蘅的眼神胁迫下说出了“一见倾心”四个字。

    黎又蘅满意了,帕子轻轻柔柔地丢到他脸上,“那你怎么不来我家提亲?”

    “我要找你还帕子的时候,撞见沈行知向你示爱,我以为你们两情相悦。”

    “没有的tຊ事,你可别乱猜。”黎又蘅哼了一声,继续质问:“那你又为何在新婚夜说若不是为了什么什么,根本就不会成这个亲?”

    说起这个,袁彻面色更羞惭了,低头去摸那手帕,“其实我很高兴,但是婚事是父亲给我谈的,我不想让他得意……就假装不情愿,正好以婚事和他做个交易。我当时那样说也只是唬他的,没想到正好让你听见了。”

    新婚夜因为袁彻的那句话,黎又蘅直接泼了他一脸水,然而终于知道了那话背后真正的意思,她简直哭笑不得:“你还挺叛逆啊。”

    袁彻算是把心都剖开了,还怕她不信,握住她的手诚恳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黎又蘅沉默一会儿,又拎起那帕子,“我确实没想到你婚前就对我情根深种啊。那你想我想得紧的时候,有没有拿着这帕子做什么?”

    袁彻反应了一下,立刻肃然地反驳她:“没有!”

    “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呀。”

    “反正没有,什么都没有。”

    袁彻被她灼灼目光盯得面颊微红,他拿过帕子,工工整整地叠好。

    “现在有我在,你也用不着这帕子睹物思人了。”黎又蘅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你苦恋我这么久,我也该给你点甜头。”

    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后,袁彻的呼吸变重。

    虽然现在是清晨,该起身用功的时候,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离开。

    二人缠在一起亲了一会儿,袁彻突然停下,支着上半身,拨开黎又蘅脸侧的乱发,“我们之间没事了吧?你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尽管问,我都告诉你。说清楚了,我们以后就不要闹别扭了。”

    黎又蘅红唇张着,轻轻喘着气,她想了想说:“之前的事是都说清楚了,不过若是你以后惹我不高兴的话,该闹还是要闹的。”

    袁彻认真地同她打商量:“那我们也要好好交流,你不要不理我,也不要动不动就回娘家去。”

    黎又蘅面色带着几分诱人的潮红,眼眸蒙着一层水光,媚态横生,“嗯,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吧,这会儿我都不会拒绝的。”

    袁彻抿唇笑笑,吻落在她的唇瓣,一路向下。

    分别数日后重逢,又终于解开心结,二人挨到一起就难舍难分,黎又蘅感觉今日袁彻格外卖力,以往他总是要问她这样痛不痛,要不要慢什么的,她连腿都抬不起来了,还要回答他的问题,气得她趴在他肩膀上咬。

    不过今日他把她伺候得很好。

    床帐里的动静许久才停下,事毕,黎又蘅浑身酥软,使不上力气,软绵绵地趴在袁彻的胸膛上,抓着袁彻的手指玩。他的手洁白修长,她很喜欢,一边玩一边回味。

    在她离京的短短十日,其实发生了一件大事,昨日她已经听父亲说了,袁彻又跟她说了一些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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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瑛瑶见过他后,当天晚上就溺死在水里了,虽然梁王撇干净了,但瑛瑶私下去找过梁王,应该是他派人动的手。”

    “唐惟一抛妻弃子,还诱骗瑛瑶,心思歹毒,死不足惜。不过你说他是太后找来的……”黎又蘅有些犹疑,“太后怎么会知道他这个人?”

    袁彻只想着事情了结,没有牵扯出妹妹就好,还没想过这一点,“太后想要阻止梁王和袁家联姻,想必是仔细查过瑛瑶的交际。”

    “可是唐惟一和瑛瑶都是偷偷摸摸见面的,他们的事只有咱们家里人知道,当初我让徽音帮忙打听唐惟一时她也知道些东西,但她不会乱说,还有那个赵佩文,她应该也不会。”黎又蘅手撑着袁彻的胸膛,支起身子看他,“会不会是二房的人去向太后透露的?当初拆那封信的时候,二婶她们可是在场。”

    袁彻脸色凝重几分,他厌烦二房的人,但还真没有把自家亲戚想得坏到那种地步。

    黎又蘅知道他在想什么,思忖片刻说:“这趟回来,姨外祖母给我装了好多特产,待会我去给他们送一点,试探试探。”

    第 50 章

    黎又蘅同袁彻起身后, 上午袁瑛过来,缠着黎又蘅说了回话。

    午后,黎又蘅便带了些东西,准备去二房那里。

    袁彻那二叔二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担心黎又蘅自己过去会吃亏, 提出要陪她一起。

    黎又蘅却说:“我过去也就是和二婶和嫂子说说话, 你在, 反而不方便了。”

    她从袁彻手里接过斗篷披上, 斜他一眼,“行了, 别这么黏人。”

    袁彻说好吧,低头给她系衣领上的带子。

    黎又蘅盯着他,觉得少了点什么。袁彻已经成长了,被她打趣都不会脸红了。

    她不甘心,非要没事找点事,摸了摸斗篷的毛领子,故作担忧地说:“能遮住我脖子上的印子吗?要不要涂点粉盖一盖?”

    袁彻局促地凑过去看了看,“没……看不见的。”

    黎又蘅松口气,很无奈道:“郎君, 你还是那么爱咬人。”

    终于, 袁彻的脸红了。

    嗯,这才对味儿。

    黎又蘅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刚走, 曾青便过来了, 竟然是找到了吴妙锦。

    袁彻立刻便出了门。

    之前他去歌楼里找那个乐伎时, 故意透露吴妙锦快有麻烦了, 若是乐伎知道吴妙锦在何处,可能会给她报信。之后乐伎送出一封信, 他猜测是给吴妙锦的,便派人跟踪,果然,顺着找过去,在京城百里之外的一个村镇上找到了吴妙锦。

    吴妙锦收到好友的信后,十分恐慌,等袁彻派去的人找上门后,她更是吓破了胆,立刻说自己什么都肯招。

    今日见着了袁彻,她跟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张启的事全说了出来,袁彻看她不敢扯谎的样子,不过听下来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吴妙锦还带了一个包袱,她说里面都是张启的东西,“张启带兵造反之时,街上都乱成一片,我听见人说张启的兵都被镇压了,怕被他连累,就匆忙收拾了些银钱走人了。当时情急,我把那些银票地契都胡乱塞进包袱里,不过那些田产铺子什么的,都被籍没了,这些也都成了废纸,还有一些其他的,我也不认字,不知道是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袁彻将那包袱拿过来,翻了翻,竟然一堆废纸中找到一份本该上呈给圣上的表文。

    他立刻将那份表文收好,让人看好吴妙锦,匆匆离开。

    ……

    黎又蘅去了二房那里,吴氏和陈婧安出来见她,东西送了,坐下来刚想寒暄几句,吴氏却心不在焉的。

    她们夫妻俩将唐惟一的事添油加醋地头给了太后,之后唐惟一还真的进京了,人却死了,大房那头毫发无损,怕是还要怀疑他们。

    她心里虚,又知道黎又蘅是个厉害的人物,一刻也不敢多坐,没一会儿人便说自己身体不适,让陈婧安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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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黎又蘅见吴氏这样,心中的猜测便明了了几分。

    陈婧安还是挺亲切的,主动来挽了她的手送她。

    黎又蘅想想吴氏那抱头鼠窜的样子,觉得好笑,故意说:“二婶怎么见了我,脸都白了几分?没事吧?我回去得给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都来看望看望。”

    陈婧安笑容僵硬:“她身子都挺好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黎又蘅笑着看她:“身子没病,那就是心里有病了?”

    陈婧安也不是傻子,听她这暗戳戳地讥讽了半天,便知人家心里都有数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对上黎又蘅的目光,心一横,回头看了看,将她拉到一边的墙角,将吴氏去太后面前嚼舌根的事都告诉了她。

    黎又蘅冷笑道果然。

    陈婧安一脸惭愧。

    那事迟早会被查出来,就算大房的人不追究不计较,那梁王呢?今日坦白,一是她真愧疚,二是想让她们夫妇撇清关系。那对公婆,不曾给他们小辈积福,如今作下孽,她们也不想跟着遭报应。

    “当时你二哥不在家,我也拦不住婆母,竟由着她办下了这糊涂事,事后一直愧疚。弟妹,今日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你能否让大伯他们不要迁怒我和你二哥?”

    黎又蘅对她说:“二嫂放心,冤有头债有主。”

    她没有再多说,急着回去传信儿。

    正好袁褚和徐应真都在家里,黎又蘅便把方才的事情告知了二老,因担心陈婧安会被吴氏算账,她只说是从二房的下人那里偶然听见的。

    徐应真一听就气得差点晕过去,激动地撕扯tຊ着袁褚的衣袖说:“你还要护着他们不成,你自己亲女儿都要被那丧良心的给祸害死了啊!”

    袁褚坐在圈椅里不动如山,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剧烈,他沉默一会儿,突然起身朝门外走。

    傍晚时分,袁裕下了值,在街上瞎溜达,刚买了一瓶酒,美滋滋地喝着,突然被人从后塞上嘴巴,套了麻袋拖走。

    暗巷里,袁府的几个家丁将麻袋里的人丢在地上,毫不留情地一通拳打脚踢,袁褚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足足打了半刻钟,他让停手,正要走人,却又站住,让人将袁裕身上的麻袋取下。

    袁裕被打得鼻青脸肿,眯着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张口就要骂人,奈何嘴还被塞着棉布,发不出一个音,只把脸憋成了猪肝色。

    袁褚盯着他看了许久。虽然他们不是一母同胞,但这么多年来,他惦记着姨母的养恩,对袁裕这个弟弟简直比亲儿子还上心,可这并没有加深他们兄弟间的情分,到如今,他只剩下一句话:“从此你我兄弟,不必再往来。”

    他转身离去,袁裕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又激愤地嚎叫了两声。

    这厢袁彻刚回到家里,听说了二房干的事,自然也是气愤不已。

    正好袁褚也回来了,徐应真问他做什么去了。

    他面色疲惫地坐下,一言不发地喝茶。

    徐应真问了他身边的小厮,这才知道袁褚狠了一回心,不过要她说根本不够解气,“往日待他们不薄,谁承想他们竟然黑心至此!只恨不能让他们遭天打雷劈!”

    袁褚已经是身心俱疲,起身要回屋,袁彻却说有一件要紧的事。

    “父亲,我刚得到一封表文。”

    袁彻将东西递给袁褚,“这是白大人生前,在张启起事造反的前三日,给圣上写的一封检举书,揭发张启伙同后妃张氏造反一事。我想,当时白大人并不知道圣上身边的宦官杨九成也是逆贼,这封检举书刚递上去便被杨九成给压下来,又送到了张启手中。不过当时搜查张启私宅时,并没有搜到这份检举书,因为它被二叔送给张启的美妾吴妙锦给带走了。”

    袁褚一边看那表文,一边听袁彻说话,神色几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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