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洗漱的时候,邬常安去仓房一趟,他舀来半碗蛇酒,说:“待会儿你躺床上,我用蛇酒给你搓一搓,免得明早下不了床。”
陶椿抖一抖肩膀,身上的确酸酸胀胀的,她就没说二话。
泡脚的时候,陶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足袜汗湿了,长靴里八成也是潮的,她伸手掏一把,靴子里的貂皮潮乎乎的。
“你鞋里湿没湿?生个炭盆,把靴子烤一烤。”她说。
邬常安洗了脚才出去,担心在卧房烧炭盆会闷死人,他把炭盆端去隔壁屋,又把前两年给小核桃烘尿布的架子翻出来,把两双翻皮靴子倒挂上去。
出门时他再三回头,反复确认哪怕把靴子烧了也不会起火烧房子后,他才关门回屋。
陶椿已经躺床上了,见他进来,她翻个身趴着,说:“快来搓,好冷。”
邬常安擦擦手,他卷起袖子掬一口蛇酒先在手心搓热,酒液搓温了,他拉下被头,双手按在温热的肩膀上。
陶椿冻得一哆嗦,她下意识缩起肩膀,肩上的肉紧绷在一起,但耐不住邬老三劲大,手上还没使出全力,就把她捏得哇哇大叫。
邬常安笑着加快动作,从肩颈到胳膊来回捏一遍,再掬一口蛇酒抹在她身上,这下用虎口把蛇酒搓开,搓得手下的肌肤发烫发软,不再僵硬了。
“是不是舒服多了?”他问。
陶椿闷着头“嗯”一声,太舒服了。
邬常安给她拉起被子,再走到床尾拉出她的腿,腿上没亵裤,他直接撩蛇酒抹上去,先把蛇酒搓开再两掌开合着捏。
陶椿又是疼得哇哇叫,腿比肩膀酸疼,捏到哪儿哪儿疼,尤其是大腿内侧的筋绷得直直的,邬常安捏上去的时候,她疼得要弹起来。
“不捏了!不捏了!”陶椿大叫,“腿要断了!还捏!邬老三,我要掐死你!”
邬常安哈哈笑,他摁着她不让她跑了,嘴上哄道:“你躺好,我不捏了,我用掌心搓,力道轻点。”
陶椿擦一把眼角疼出来的眼泪,暂且信了他。
邬常安又掬半口蛇酒在掌心搓热,沿着腿内侧缓缓打磨,待她适应了,他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陶椿咬牙忍着,好不容易捏完一条腿,还有另一条腿等着。
“我怎么就长了两条腿?”陶椿恨。
又是一番痛苦的折磨,等捏完了,陶椿浑身发热,酸疼的感觉渐渐消失,她浑身轻快,身上又轻又暖,她闭上眼就要睡过去。
邬常安脱衣躺进来,他搂着她说:“我这几天想了想,要是想雕个玉的,玉块儿小不了,整个陵里应该只有胡阿嬷手里有。等我们巡完逻,换班休息的时候,我去问一下,看能不能换一块儿。”
陶椿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胡乱“嗯嗯”两声回应一下。
“你跟我一起去,粉条是你做出来的,你在她面前比我有面子。”邬常安又说,“行不行?”
陶椿睡着了,压根没反应。
邬常安探头看一眼,嘀咕说:“睡这么快?那就这么说定了。”
油盏吹灭,屋内被夜色灌满。
渐渐的,门缝里有了微弱的亮光,一夜过去,鸡鸣一声接一声响起。
邬常安取两个苞谷坨去喂鸡,陶椿去灶房做早饭。
昨夜没白受罪,陶椿今早起来身上不疼也不酸,一夜好眠,精神也不错。她先把鸡汤灌水囊里,鸡肉留下来早上吃,另外再蒸两碗蛋和一钵米饭。
灶里烧着火,她拿弓箭出去练箭。
一柱香后,锅里散出米香和蛋香,陶椿和邬常安进屋吃饭。
屋外响起狗吠声,接着又传来人声:“黑狼,你家主人还没走吧?”
邬常安端碗开门出去,“姐夫,你咋走这儿来了?”
“跟你们一起,还在吃饭啊?快点吃。”杜月站在屋外,没打算进去。
陶椿和邬常安加快吃饭的速度,把鸡肉啃完,剩下的蛋羹和米饭拌一起倒了喂狗,东西收拾收拾,两口子灭了火锁门离开。
“我过来的时候巡看了三家,在我家附近的山头转了一圈,晌午从山上下来就不用再过去了。”杜月说,“这会儿我们从二叔家路过,再拐道去河滩附近走一趟,牺牲所和养猪羊的山上我们三个就不去了,让其他人去看。等晌午汇合后,我们再一起去主峰上转转。”
邬常安没意见,陶椿更没什么说的。
路过邬二叔家,黑狼和黑豹追上来了,它俩摇着尾巴直直跑进屋,转了一圈没找到吃的,又跑出来去追前面的人。
邬小婶追着狗出来,看三个人已经走远了,她回屋跟二儿媳说:“还是女人享福些,一大早的,巡逻的人已经出门了。”
石慧躺在床上摸摸肚子,外面雪厚,她挺着肚子压根出不了门,天天不是吃就是睡,肚子越来越大,她都害怕她生不下来。
“还是当男人好,不用生孩子。”她面带郁气,“娘,我要是生孩子出事了,你跟大嫂替我多疼疼孩子。”
“呸,少说晦气话。”邬小婶瞪她,“快呸一口,马上都过年了,说啥晦气话。”
石慧打起精神呸一口,她自打嘴巴,“我也是疯了,说啥狗屁不通的臭话。”
邬小婶喊大媳妇过来陪二媳妇,她想了想,喊上大儿子陪她去陵殿烧一柱香,她今天一早起来心里就乱的很,又猛不迭听到老二媳妇糊里糊涂说晦
气话,她心里不得劲。
另一边,巡逻的人耗小半天的功夫把西北边的三座山转完了,两拨人在演武场汇合,又分两批上山,今儿要去陵墓所在的主峰上巡逻。
主峰上种的都是榉树,树皮是褐灰色,灰扑扑的颜色,给人一种陈旧的感觉,尤其是大雪封山的时候,要不是树丛里还有鸟鸣有点生机,整座山都罩着死寂的味道。
“寻猪蹄印,看有没有野猪上山,我们要防野猪在山上拱土。”邬常安跟陶椿说。
陶椿点头,“只寻猪蹄印?那就好找多了。”
“对。”
一行十个人分开,铺开三丈远,拉成一条线往山上走,只要没有野猪的猪蹄印就不用停下。
爬到半山腰,陶椿瞥到一只红狐狸在雪地里一闪而过,她迅速取下弓,踩着雪追上去。然而红狐狸在雪地里跑的快,她追过去的时候,毛发蓬松的红狐狸已经跑远了,再一个跳跃就消失不见了。
邬常安追上来,问:“看见啥了?”
“一只红狐狸。”
“狐狸性子警惕,跑得又快,不好逮,走吧。”
陶椿又往前走两步,前面的雪还要深,她不敢再追了,跟着邬常安折返回去,继续巡山。
“阿胜他爹擅长逮狐狸?”她问。
“嗯,年轻的时候逮的多,有了阿胜之后就不逮了。”邬常安说,”老人说狐狸是狐仙,他手上沾了太多的狐狸命,所以一直生不出孩子,他就收手了。”
陶椿左右看一圈,其他人离得远,山上风又大,她不担心他们会听见,于是说:“我收了狐狸皮,要是一直不生孩子,山里的人估计会以为我受到诅咒了,以后可没人再敢猎狐狸了。”
这是二人时隔两个月再次谈及孩子,之前邬常安认定他碰不了她,故而有不要孩子的念头。眼下夫妻俩能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了,陶椿有意再试探一下。
“这是个好借口。”邬常安激动地拍手,“等我们巡逻结束了,你把狐狸皮做成狐裘穿身上,年年过冬都穿。过个两三年,我们悄悄放出口风,陵里的人都会以为我们受到狐仙的诅咒生不了孩子,不会猜疑是我俩有问题。”
陶椿笑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后悔。”
邬常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他立马不高兴了,不肯再说话,也不扶她了,一个人大步往山上走。
“哎!”陶椿赶忙去追,“你等等我,你慢点……好了好了,我跟你道歉,不该猜疑你的。”
“你态度不对。”邬常安回身指她,“啥叫好了好了?你道歉不诚心。”
陶椿快走几步,她一把攥住他的狼皮袄,讪笑着说:“我再次跟你道歉,再也不怀疑你的真心了。”
邬常安这才勉为其难地不计较,他牵着她继续往山上走。
走到半山腰,两帮人汇合,越靠近山顶,山上的雪越深,再往上走雪都要埋过膝盖了,野猪上去都要冻得蹿稀,想来是不会上去的。
“早就过晌了,我们在山上吃完饭再下去。”陈青云说,“你们带肉了吗?我今儿带肉了。”
“带了带了。”
“我也带了。”
“我带了一大碗牛肉。”
“我带的是羊肉。”
“……”
说到最后,一帮人的目光落在邬老三和陶椿身上。
“挖雪吧。”邬常安说,“我们也带了锅炉和鸡汤。”
扒开一片雪,邬常安把炉子和砂锅拿出来,引燃柴,陶椿拿出昨儿剩下的火锅料丢锅里炒。
今天陶椿还带了两个碗,她把肉烫熟了先捞起来,撇两勺汤,她跟邬常安直接端碗吃。等粉条煮熟了,她再把粉条捞出来,之后把锅炉让给其他人。
她不好意思让他们一直等着看着她和邬常安吃,搞得像主仆。
陶椿跟邬常安吃完了,剩下的人还在涮肉,鸡汤不够了,他们舀两碗雪倒砂锅里煮水,吃到最后,辣椒和花椒都被他们嚼了。
“都吃完了?那就下山吧。”邬常安拿来麻袋装炉子和砂锅,“天色不早了,下山了估计天都要黑了。”
一帮人从山的另一边往下走,下山后还要绕个圈才回到演武场。
天色已昏,一帮人原地解散,陈青云跟邬常安和陶椿一道走,走到半路一个往西北,两个往东,又不同路了。
“那是不是咱家的狗?它俩站在二叔家外面做啥?他家做好吃的了?”陶椿指。
邬常安喊一声,两只狗摇着尾巴疾冲过来。
靠近邬二叔家,陶椿感觉不对劲,她快走几步,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大堂嫂,二堂嫂要生了?”陶椿走进去问。
“发动半天了,还没吃晌午饭就动红了。”翠柳把吓得哭闹的孩子递给她,说:“你把孩子抱回去,帮我哄一夜,家里这会儿顾不上他。”
第102章 艰辛的带娃夜 母生女亡
青果是个十一个月大的胖小子,他对陶椿压根没印象,猛地被塞进一个陌生人怀里,他像个出水的鲶鱼一样扑棱,又滑力气又大,一边尖叫还一边打人,陶椿还没站稳就挨了两嘴巴。
“邬常安!”陶椿喊,她把孩子塞过去,“你抱,我抱不动。”
邬常安把麻袋扔了,他斜抱着堂侄儿,皱着眉头盯着他。
翠柳还在烧水,顾不上其他,她又说一遍:“你们把青果抱回去照顾一夜,明早我让他爹去接他。”
说罢,人钻进灶房,不一会儿拎一桶热水出来。
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随着血腥味一起飘出来的还有嘶哑的哀嚎声,声音无力又痛苦,比屋外的风雪还让人遍体生寒。
陶椿无措地站在原地,她回头说:“你先抱孩子回去,我在这儿守一会儿。”
“你没生过孩子,别在这儿守着,你也回去。”翠柳拎着半桶血水出来,她不靠近陶椿,一个劲催她走。
陶椿心想也是,她守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那我回去做点饭给你们送来。”
“不用,我锅里煮的还有粉条汤,这会儿没胃口吃。”翠柳没耐心了,“赶紧走。”
陶椿捡起麻袋,跟着邬常安一起带着哭闹的孩子离开,两只狗垂着尾巴盯着发出惨嚎的屋门,她喊了两声,它俩才跟着离开。
大堂哥背来石慧的娘,石母一落地就问:“情况咋样了?”
“婶子,你洗个手快进去陪着我弟妹,她害怕的很,一直哭。”翠柳说,“都大半天了,羊水还没破。”
石母闻言心疼地掉眼泪。
翠柳见状头疼,难怪她婆母不让去接她弟媳的亲娘过来,这也是个眼窝子浅的,要是让她这样进去了,母女俩估计能抱头哭。不得已,她先把石母拉进灶房劝解,好话歹话都说了,才把人放进去。
“娘,我不想生了,我要疼死了。”石慧一见亲娘,哭得绝望又委屈,她疼得仰起上半身,喊叫着说:“我不生了,我不想死……”
“别哭了,攒攒力气。”邬小婶劝得嘴都干了,“羊水还没破,你忍一忍,多歇会儿,攒攒力气。”
石慧不听,她攥着亲娘的手,哭着要回家。
这边哭成一团,陶椿那儿也哭声大作,青果受了惊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哭得脸蛋通红,嗓子都要喊破了。孩子又尖又利的哭声让人心慌,陶椿和邬常安真怕他哭得背过气了,两个人啥也不敢做,只能围着孩子打转。
陶椿把家里犄角旮旯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拿锤子敲石头、拿锯子锯木头、拿两个核桃在手里使劲挤……弄出各种各样的声响,然而这孩子瞥都不瞥一眼。
邬常安脸上又响亮地挨一巴掌,他气得脸色青黑,这要是他的孩子,他能把他的手爪子打肿。太气人了,不是打人就是挠人,好话赖话说尽都不行。
“你来抱一会儿。”他求救。
陶椿摆手,“你别害我,我可不想挨嘴巴子。”
邬常安哀嚎一声,他也想哭了。
魔
音贯耳的哭嚎声一滞,陶椿不可置信地跟邬常安对视一眼,转眼看孩子又嚎起来了,她捂着脸夸张地装哭。
青果好奇地看过去,他不嚎了。
陶椿一看有门,她扑床上又哭又滚,邬常安赶忙说:“你看你把你小婶婶气哭了,你别哭了,我叫她也不哭了。”
说着,邬常安假意去哄,陶椿钻进被窝蒙在被子里哭得更大声,他去拉,她踢他两脚。
邬常安:……
没必要演这么起兴吧?里外都是他挨打挨踢。
青果突然咯咯笑出声,他拽着他叔的胳膊,叫他还去掀被子。
“啥臭孩子,我挨打了你笑了。”邬常安嘀嘀咕咕,他眼珠子一转,握着青果的手去掀被子,陶椿还没动,青果就吓得大叫,叫完了又笑。
两口子陪这孩子玩了好一会儿,等他的眼泪干透了,又抱他去灶房做饭。
夜已经深了,狗都睡下了,陶椿和邬常安已经挺过最饿的时候,这会儿又累又困,没什么胃口。陶椿拿三个碗蒸三大碗蛋羹,再把昨晚没吃完的干煸鸟肉也端上锅热一热。
“也不晓得二堂嫂这会儿咋样了。”陶椿还惦记着生孩子的事。
“估计还没生下来,要是生了,大堂哥会来接青果。”邬常安说。
青果听到他的名字眼睛睁大了一点,看清了正上方的脸,他张嘴又要哭。
“嗷——”邬常安先发制人,他仰着头假哭。
陶椿想笑。
嚎了几嗓子,见青果没哭,邬常安闭上嘴,他朝陶椿“嘘”一声,这小子要睡觉了。
灶里的火烧着,锅里的蛋羹蒸熟了也没人去揭锅盖,陶椿等得打哈欠了,青果才睡熟。
怕孩子会受寒,邬常安抱着他坐在灶前烤火,说:“你先吃,你吃完了再给我端着碗,我胡乱吃一点。”
陶椿在他脸上摸一把,挑逗说:“有当爹的样儿了,看得我都想给你生个娃了。”
邬常安拄着下巴轻嗤一声,“真有孩子了,受苦受累的绝对是你,我巡山的时候,你像我这样抱着孩子还要洗碗做饭。”
陶椿掐他一把,用勺子舀蛋羹喂他。
邬常安尝一口,烫到他舌头了,他摆手不吃了。
陶椿瞥他一眼,她又舀一勺蛋羹吹了吹,狡黠地问:“像不像你娘喂你吃饭?”
邬常安朝她胸前看一眼,默不作声地吞下一口蛋羹。
陶椿哼一声,他闷笑出声。
“他没吃饭,夜里会饿醒吧?”陶椿问。
“饿醒了再说,这会儿要是把他喊醒,我俩是彻底别睡了。”邬常安是怕了,这小子太能哭了。
两个人吃完三碗蛋羹,干煸鸟肉浅吃两口,舀盆水简单擦洗一下就进被窝睡觉了。
陶椿压根不会带孩子,邬常安还有点哄小核桃的经验,夜里由他带着青果睡在床里面,陶椿睡在外面。
睡到半夜,邬常安陡然惊醒,他往裤裆里一摸,湿乎乎的,而罪魁祸首躺在尿窝里还在睡,他这下是真想哭了。
“陶椿——媳妇——快醒醒,这小子尿床了。”邬常安推了推旁边的人,“醒了吗?去给我拿条裤子。”
陶椿困得睁不开眼,她坐起来还眯着眼,又打个盹被邬常安推一下,她才醒过来。
“你说啥?”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小子尿床了,你给我拿条裤子。”邬常安又重复一遍,他提醒说:“你穿上棉袄,别冻着了。”
话音刚落,睡在尿窝里的孩子醒了,他也没睡醒,眯着眼爬进旁边人的怀里,伸手就往胸上抓。
邬常安头皮都炸了,他连滚带爬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哇——”青果睡了一觉忘了睡前的事,发现床上的人不是他爹娘,他哭得比狗还惨,哭声要把房顶掀了。
邬常安双手抱头,他也嚎两声,这下不管用了。
陶椿把干净的裤子递给他,说:“你快换上,再把他的湿棉裤扒下来,这床睡不成了,我们换到隔壁屋睡。”
就是换个干爽的床榻,陶椿和邬常安也没睡成,这孩子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蒸了蛋羹喂他,他不吃,喂他水,他不喝。两人也不敢折腾他,怕他冻着了,一直像老母鸡孵蛋一样把他圈在被窝里,由着他哭由着他打。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陶椿下床做饭的时候,腿都打哆嗦,头也是昏的。
米和番薯下锅煮,陶椿舀一瓢面,昨晚啥也来不及准备,今天只能烙两张死面饼子,晌午搁火堆上烤一烤再吃。
煮粥的时候,陶椿坐在灶前打瞌睡,猛不丁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接孩子的人来了,急急忙忙开门出去,一根毛都没有。她失望地叹一声,真是被折磨怕了,做梦都在想青果爹娘来把他接走。
屋里还有孩子的哼唧声,陶椿压根不敢进去,她走到路上往邬二叔家的方向看,这会儿还没人来接孩子,莫非石慧还没生下孩子?
粥煮好,陶椿把番薯粥舀盆里,她洗锅准备烙饼子,这次真真切切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她举起铲子跑出去。
“大堂嫂,你可算来了。”陶椿简直要喜极而泣,然而她发现翠柳的脸色不对,她脸上的笑落了下来。
“弟妹,青果还要托你再照顾一天,家里这会儿乱的很。”翠柳说,“小慧熬到天快亮才把孩子生下来,孩子落地就没气了。青果他爹这会儿还在忙着锯木板做个小棺材,待会儿出去把孩子埋了。”
“二堂嫂呢?她咋样了?”陶椿忙问。
“哭了一场,刚睡着,她也虚得不成样子。”翠柳抹一把眼泪,她哭着说:“刚当上娘就没了孩子,她要疼死了。”
“万幸大人还活着。”陶椿吁口气。
邬常安穿戴整齐开门出来,说:“大堂嫂,你留我家哄孩子,我过去看看。”
“别,别过去。”翠柳阻拦,“一会儿把孩子埋了,这事就过去了,我们都当这孩子没来过,免得二弟跟小慧一直挂怀,想起一次哭一次,身子哪受得住。我来给孩子喂个奶,待会儿还回去陪她。也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不用过去探望,等你们大哥大嫂回来,你们叮嘱一句,也别去探望。”
陶椿叹一声,“行,我们晓得了。”
翠柳进屋去喂孩子,青果见到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哭累了吃饱了,倒她怀里就睡了。
翠柳看着睡着的孩子又哭一场,一个好生生的丫头,出了娘胎没睁眼就没了,心疼死人。
“青果就托给你俩了,你俩多费点心。”翠柳擦干眼泪出门说,“我待会儿再送两条棉裤过来,他昨夜尿床了是不是?尿戒子我也送几张过来。昨儿太忙,忙忘了。”
“要不我跟过去拿?”邬常安问。
翠柳摆手,她边走边说:“你走到门口了,不进去不像话,进去了又不好说话,还是算了。”
目送她走远,邬常安说:“我去跟姐夫说一声,今天我不去巡逻,你一个人哄不了他。”
“行。”陶椿点头,“你快去,顺便跟大姐说一声,免得她不晓得,听到风声再过门探望。”
邬常安换上长靴出门,走远了,他停下步子站在雪地里怔愣了好一会儿,他压根无法想象,这要是他和陶椿的孩子,他跟她该怎么熬过来。
香杏得知这个消息,她也跟着哭一场,哭罢了,她心急地问:“真不要我们去看看?我还给她留了两只三年的老母鸡,不要我们上门,也得让我们送点东西啊,她好补补身子。”
“先留着,我过几天看情况,要是小婶有这个意,我们再把东西送过去。”邬常安说,“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青果还在我家。”
“我跟你一起回去,你把小毛抱过去。”香杏说,“你俩都没养过孩子,别把孩子养病了,我去照顾。”
邬常安也担心这个事,有她这么个帮手,他心里大松一口气,他还叫她拿一条小毛的棉裤,免得青果的娘忙得顾不上送棉裤。
然而翠柳不到晌午就上门了,“小慧醒来哭着要回娘家,不肯再待在咱家了,劝不动,一劝就要寻死。没法子,只能用两床棉被把她裹起来,你们堂哥把她扛着送回去了。人已经送走了,我来接青果回去。”
陶椿和香杏不敢留,这个小子难哄的很,让他娘带回去,她们也不用悬着心了。
香杏没心思留下吃饭,邬常安又把她和小毛送回去,陶椿在家坐了一会儿,她给邬常安留个纸条,喊上两只狗出门了。她要去找年婶子说说,陵里的大夫不能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地当个摆设,接生婆也该有一个。陵里四十六户人家,上至四十多岁的妇人,下至刚成亲的小媳妇,这些人都有生育的需求,总不能次次赌命。
第103章 出师不利 气死了
临近晌午,胡家两个媳妇正在做饭,屋外猛地传来狗吠声,胡大嫂皱眉道:“谁啊?赶着饭点过来。”
胡二嫂见她坐在灶前不挪窝,她在心里暗骂一声懒婆娘,只能自己推门出去。
“呀!是椿妹子,稀客啊。”胡二嫂看见人,立马转怒为喜,“听说你跟男人们一起在巡山,真是能干。你咋这个时候来了?来找我爹娘?”
“胡二嫂好,打扰了,年婶子在不在家?”陶椿跺了跺脚上的雪,她看黑狼和黑豹被陵长家的狗拦在演武场上不敢过来,她摆手说:“你俩先回去,别跟过来了。”
“我在屋里,你进来。”年婶子在屋里喊。
胡二嫂递个鸡毛掸子给她,说:“你扫一扫靴子上的雪,我把我家狗喊回来,放心,不会叫它们咬架。”
陶椿往演武场上又看一眼,附近其他几家的狗冲出来了,黑狼和黑豹不敌,两只狗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她接过鸡毛掸子把靴子上的雪扫干净,把鞋底踩的雪刮两下,跟胡二嫂又说几句话,她直奔主屋。
胡二嫂挂起鸡毛掸子,她去仓房一趟,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半边鸡,她进灶房说:“再蒸一盘鸡,添个菜,待会儿留陶椿在家吃饭。”
胡大嫂翻着白眼哼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着饭点过来。”
胡二嫂手上舀水的动作一顿,她不解地问:“现在还有谁家吃不起饭不成?”
“她跟你是一家的,还是我跟你是一家的?字字句句都偏帮着外人,你讨好她做什么?”胡大嫂越发不高兴。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我讨好谁?我谁都不讨好,我喜欢跟聪明能干的人打交道。”胡二嫂瞥她一眼,暗骂一声蠢货。
“你……”胡大嫂气得火也不烧了,起身就往外走。
“砰”的一声门响,年婶子朝外面看一眼,本来就烦,听这摔摔打打的动静,心里简直要冒火。
“可惜了,孩子都生下来了。”陵长叹一声,不过他见得多了,山里的孩子夭折的多,隔个一两年就要没个孩子,要是凑巧了,一年内能夭折两三个孩子,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慧丫头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不像其他野丫头,她性子文静,不爱出门,偏偏生孩子还赶在冬天,估计没咋走动,孩子在胎里养大了,不好生。”年婶子摇头,“也是可怜,这是她头一个孩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胎大不好生还是胎位不正生得艰难,陶椿都不清楚,她过来的目的不是长吁短叹地谈论家长里短。
“婶子,陵里没考虑过弄个医婆或是接生婆吗?”陶椿问,“陵里每年夭折的孩子以及生产去世的妇人比死在野兽爪下的男人还多吧?要是有个会接生的妇人,或是懂点医药的医婆,在妇人生产的时候能进屋守着,这对一家人来说就是根定海神针。”
“我就说你不会无缘无故登门,原来是为说这个。”年婶子摇头,“你说得容易,这样的人到哪儿找?别说是在深山里,就是山外的长安城,千万个人里有几个医婆?十里八村估计也只有三五个接生婆。你上面没婆母,你要是揣孩子了,你娘不告诉你我都要告诉你,揣了孩子多走多动,该做饭做饭,该砍柴砍柴,除了睡觉别往床上躺。多走多动,少吃少喝,大人身子骨壮,小孩个头小,生的时候一两个时辰就生出来了。”
陶椿头疼,“那就没法子了?”
“没法子。”年婶子明确地告诉她,“没人懂这个,出山念书的孩子都是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他们也不可能去学这个,最重要的是没人教。”
陶椿看陵长一眼,她试探着问:“胡阿嬷也不行?我听说她曾是安庆公主的侍女……”
年婶子不吭声,她也看着陵长。
“有情分但不是这么用的。”陵长简单说一句。
“但我觉得这不是个小事,关乎陵里世世代代,事关子嗣,事关性命。”陶椿不服气。
陵长笑一声,“陵里这么些年了也没有绝嗣,四十六户人家,老老少少合起来有三百一十二个人,比五十年前才搬进山的时候多二百三十个人。”
这话就有点薄凉了,陶椿脸上的笑落了下来,但她又强扯出假笑,攥着发抖的手说:“这只是侥幸活下来的,死的你都没算。我给您算一笔账,五十年就算作是两代人,头一批进山的陵户正当壮年,正好可以生育,假定一个女人能生四个孩子,这不多吧?还都养活了,二十五年后,这四个孩子嫁的嫁娶的娶,平均每人再有四个后代,这一户人家的孙辈就有十六个。二十五年后的今天,孙辈的子辈共有六十四个,四十六户人家的后代就有二三千个。就算嫁出去一半的人,也还有一千多个人。但现在陵里老老少少加起来才三百出头,这死了多少人?”
陵长皱着眉仔细盘算,好像真是这个事,他偏头问老婆子:“她没算错?”
“应该没有。”年婶子掀开被子下床,说:“我跟你去我姑母那儿走一趟,这个事你跟我们说也不中用,我跟你叔没那个能耐。”
陶椿起身,她强摁下不忿的情绪,道歉说:“叔,我年轻气盛,又被我二堂嫂丧女的事刺激到了,情绪有点激动,要是冒犯到你,你可别见怪。”
“没事,我一把年纪了,哪会跟你计较。”陵长摆手,他嘱咐说:“别多待,我闻到肉香味了,早点回来吃饭。”
陶椿拉开门走出去,寒风一吹,她清醒多了,陵长和年婶子总归是生活在大山里的守陵人,还是在山里待了四五十年的老人,老两口的开明和宽厚是岁月带来的,在见识上的劣势是很明显的,眼界有限,所以他们是被禁锢的,她不能迁怒。就像这头顶的天,蔓延的边界是有限的,四面八方都被山顶截断,想要看见山外的天,他们要爬上高高的山顶,还要爬上山顶的树,但也不一定能看得见很远,山外还有山。他们有时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更多的时候,是压根没那个意识。
“走啊,发啥呆。”年婶子敲她一下。
陶椿没作声,她脑子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她想要当上下一任陵长。
“娘,椿妹子,饭都好了,你俩这是要去哪儿?”胡二嫂出来问。
“去你姑奶家里一趟,一会儿就回来。”年婶子说。
“椿妹子,我做了你的饭,待会儿来这儿吃饭啊。”胡二嫂交代。
陶椿应一声好。
出了院子,年婶子遇见两个儿子回来,他们娘三个唠几句,末了,胡家全背上老娘,跟陶椿一起往山上走。
胡阿嬷住的地方高,开门就能看见远处的陵殿,也能看清山下陵户们的房屋,所以陶椿她们还没靠近,她就发现了。
“我姑奶看见我们了,她出来了。”胡家全说。
陶椿抬头看过去,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站在门前,山上风大,她也没瑟缩,看着年纪不轻了,腰没佝,肩没塌,穿着朴素,但气势不弱,不愧是伺候过公主的老人。
“姑母,您吃饭了吗?”年婶子落地问。
“用过饭了。我猜就是你,进来吧,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有急事?”胡阿嬷拄着拐往屋里走。
年婶子摆手叫二儿子留下,走了两步,她想起来老头子要把陵长的位置传给他,她又招手叫他也跟上来。
“娘,我就不进去了,我刚从牺牲所出来,脚上踩的还有猪屎,身上臭烘烘的,别踩脏了我姑奶的地方。”胡家全不愿意进去,他对这个姑奶发怵,害怕她那双充斥着打量和挑剔的眼睛,与其进门遭嫌弃,他宁愿站风雪地里挨冻。
年婶子恨铁不成钢,但这
会儿也顾不上他,她牵着陶椿跟进散发着檀香的耳房,见老太太拨着香炉,她开口说:“姑母,这就是陶椿,我带她来见见您,也是有事求您。”
“胡阿嬷好。”陶椿问好。
“走近点,我仔细瞅瞅。”胡阿嬷招手,她眯着眼多瞅两眼,这个小媳妇长了个圆润的脸盘子,是个有福气的相,眉眼长得也好,是个聪明人,挺招她喜欢。
“听说粉条是你做的?我尝过了,胜过那噎人的番薯千百倍。”胡阿嬷牵着她的手,让陶椿坐她旁边,又问:“你在家做什么活儿?年纪轻轻的,手上都起茧子了。待会儿我给你拿两盒香膏,你拿回去养手。”
这下别说陶椿受宠若惊,就是年婶子也忍不住咋舌,她的两个儿媳妇都没这个待遇,若是遇上能好好说两句话都是老太太当时心情好。
陶椿道谢,她回话说:“我平日除了做饭还要练箭,手上的茧子是练箭留下的印子。掌心的磨伤是拄拐的时候毛刺剌的,我前两天在巡山,想要以后跟我年婶子一样,能在山里健步行走。”
“我还跟老胡说,要从山陵使手里给陶椿讨一把弓箭。”年婶子开口。
“是该的,要抓紧。”胡阿嬷没意见,她还暗暗可惜,陶椿就是第二个年芙蕖,这要是她胡家的媳妇,她就选她男人当陵长。
“你们过来是要说什么事?”胡阿嬷又问。
陶椿跟年婶子对视一眼,她选择自己开口,先把她二堂嫂生产当天丧女的事说了,又复述之前跟年婶子老两口说的话。她以为老太太看重陵里的子嗣,着重强调五十年间子嗣繁衍的数据对比。
“公主陵的祭田能养活三百人,但养不活三千人。”胡阿嬷摇头,她看向侄媳妇,问:“要是陵里有三千人,你跟德成能管的过来?”
年婶子瞬间冷静下来,的确,陵里要是有三千人,不说三千人,就是一千人,陵里就要乱。
“你俩回去吧。”胡阿嬷不多说了,都是聪明人,能懂她的意思。
陶椿不愿意走,年婶子把她拽走,出门了,她劝说道:“再留下也没用,我姑母的性子我了解,她不愿意的事,绝不可能改口。”
陶椿气得想哭,她挣脱年婶子的手,冲进去站门口说:“我能在公主陵外面种番薯,我能做出上万斤粉条,能养活两三千人,你能安排个人下山学医当医婆吗?”
胡阿嬷静静地看着她,问:“这两三千人愿意顿顿吃粉条吗?”
“我还能想出别的法子。”
胡阿嬷笑一声,“等你琢磨出来再说吧。”
显然,她是不相信的。
“呸,你这个老太婆的心真狠。”陶椿朝她唾一口。
第104章 想当陵长 各有主意
胡阿嬷挨了骂也没生气,反倒还笑了,她拄着拐走出来,看陶椿气鼓鼓的,她心想这也就是年轻人了,气性大,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地骂。
“快跟你阿嬷道歉。”年婶子给她一巴掌,“我跟你叔都不敢这么说话,我看你是吃醉了。”
陶椿不情不愿地哼哼两声,硬是张不开嘴道歉。
“算了,我不跟她计较。”胡阿嬷摆手,“陶椿,你也不用怪我心狠,各有各的命,命长的孩子给口饭就能养活,命短的孩子再精心养也长不大。”
“这要是权贵家的孩子,你还这么说吗?”陶椿问。
“所以我说各有各的命。”胡阿嬷还是那个态度。
陶椿无力地叹一声,她转身往山下走,年婶子也跟了上去。
“啥事啊?”胡家全凑近问。
“陶椿想让你姑奶送个人出山跟人学接生,山里没接生婆,妇人生孩子的时候死的多。”年婶子说一句。
“我姑奶不愿意?”胡家全皱眉,“山外的接生婆会看女人病吗?”
“不晓得。”年婶子也不清楚。
胡家全回头看一眼,他急得搓手,他媳妇进门三年了,一直到今天肚子都没动静,还有他大嫂也是,也是没个一儿半女,要是有个接生婆进山能给她们看看就好了。
“我姑奶咋就不愿意呢?要是有接生婆,以后我媳妇生孩子也有人守着,多好。”胡家全纳闷。
年婶子不吭声,她一方面觉得老太太的顾虑有道理,但又忍不住赞同陶椿的话,这老太太的确是心狠。可能山下的陵户在她眼里跟山里养的牲畜一样,只要有怀胎生崽的,只要不死完就不用操心。
“哎呀!”年婶子望天叹一声,她挽上陶椿的胳膊,说:“别想多了,就这样吧,听我的,要是怀孩子了,你就多动少吃,生头一个难一点,生第二个第三个就快多了。至于孩子,你用心照顾,要是这样还没留住,只能当缘分太浅。”
陶椿抓一把雪捏手里,她再一点点掰碎扔了,待心里的气消了,说:“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我气个什么劲。对了,婶子,你可替我保密,别让陵长晓得我骂他姑母了,免得他骂我。”
“啥?你骂我姑奶了?”胡家全比他娘当面听到的时候反应还大,不过他不是生气,而是佩服道:“妹子,你厉害,我在我姑奶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你还敢骂她。”
年婶子拍他一巴掌,“收收你的蠢相。”都是姓胡的,他姑母挨骂,他还挺高兴。
“这会儿晓得害怕了?”年婶子又扭头跟陶椿说,“行,我不跟他说,你也不能再在老太太面前放肆。”
陶椿点头答应。
回到陵长家,陶椿看见邬常安过来了,年婶子留他们两口子在家吃饭。
饭桌上,陵长问:“姑母咋说?”
年婶子摇头,“姑母说陵里的祭田能养活三百个人,但养不活三千个人。”
陵长恍然,“还是姑母有见识,我都没想到这儿来。”
“哪来的三千个人?啥事啊?”胡家文问。
陶椿见没人开口,她又说一遍。
胡家两个儿媳妇闻言很是失望,她们想怀孩子但怀不上,陵里的大夫拿的药屁用都没有,要是有医婆进山,她们也能找人看一看啊。
“爹,要不让姑奶把陵里瞎捣鼓的大夫送出山,叫他出山学几年?他连个头疼脑热都治不好,留他在山里也没用。”胡家文说,“我愿意送他出山。”
“我也愿意。”胡家全忙说。
陵长意动,他想让两个儿子趁机出山看看大夫,两个儿媳妇又不是一家的姐妹,偏偏两个人的肚子都没动静,这可不敢怪她们,他怀疑是两个儿子不能生。
“我们待会儿去问问?”他问老婆子。
年婶子摆手,“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这是你们老胡家的事。”
“哎!这话听着不对味啊,你不是我们老胡家的媳妇?”陵长问。
年婶子不搭腔。
陶椿吃饱了,她放下筷子,凑近年婶子问:“婶子,能不能安排个妇人去养牲畜?她先拿牲畜练手,会给猪牛羊接生,以后或许也能给人接生。”
年婶子欣慰地笑了,她打趣说:“你不是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吗?还操心啊?可以是可以,但得有人愿意才行。养牲畜又脏又臭,我这两个儿子愿意去是因为不用去巡山,女人又不用巡山,谁愿意去做这脏臭的活儿?年纪轻的要照看家,年纪大的要哄孙子。”
“也就是说我要是能找到愿意的人,你就能安排她去养牲畜?”陶椿问。
年婶子点头,“这是好事,要是真有用,对陵里的女人来说又多条活路,我阻拦做什么?我要是阻拦了,你不得呸我。”
陶椿不好意思地笑,她又打起了精神。
胡大嫂暗暗撇嘴,她现在看陶椿是哪哪儿都不顺眼,一个普通陵户,手爪子伸得老长,啥事她都要插一脚,显着她了。
饭后,年婶子留陶椿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她拿出弓箭要检查她的箭法。
邬常安没事做,他回去一趟,先拎条鱼给河滩附近住的一户人家送去,免得
明早出门的时候急急忙忙又给忘了。
回去的时候,他去邬二叔家一趟,房子周围似乎还萦绕着血腥气,屋里安静的很,他喊了两声,只有他二叔出来。
“你咋来了?”邬二叔没啥精神。
“我小婶呢?”
“跟你二哥去他丈母娘家了,伺候你嫂子坐月子。”邬二叔叹一声,“你大哥吃过饭才睡一会儿,这会儿没人招呼你,你没事就回去。”
“我跟我姐商量的是提两只鸡拎一筐蛋过来,我们就不过去看我二堂嫂了,等我小婶回来,叫她拎过去给我二堂嫂补身子,也是我们的心意。”邬常安过来是说这个事。
邬二叔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随即又进屋了。
邬常安回家把家里的鸡蛋清点一下,凑够五十个,再逮两只母鸡,又去他姐家里拿两只鸡,天快黑的时候,他把四只鸡和一篮子鸡蛋送过去。
到的时候碰上大堂哥要出门,他问一句:“这时候还去哪儿?”
大堂哥扯开包袱给他看一眼,“给孩子准备的,都拿去烧了,免得睹物思人。”
邬常安不问了,他把鸡和鸡蛋交给翠柳,又转身去接陶椿。
*
睡到半夜,陶椿醒了,她推醒男人,“我肚子疼,你下去把油盏点亮。”
“肚子疼?怎么会肚子疼?吃错东西了?还是喝到冷风了?”邬常安披件袄赶忙下床。
陶椿钻进被窝闻到血腥味,她有了猜测,难怪今天情绪起伏大。
“来月事了,月事带给我拿来。”她说,“估计是今天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冻到了,昨夜又没睡好,才肚子疼。”
绑上月事带,陶椿换条裤子又躺下,她握着男人的手暖肚子,说:“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出门了,你一个人去巡逻,你还带上锅炉,我给你准备好鸡汤和骨头汤,你们继续涮火锅吃。”
邬常安“嗯”一声,“还疼吗?”
“还有点。”
邬常安继续给她揉肚子,这跟人简直没两样啊。
陶椿慢慢睡着了,再醒来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她喊两声,没人应,狗跑来扒门。
太阳已经出来了,邬常安早就出门了,锅里留的鸡肉也凉透了,陶椿烧两把火又热一下,她把鸡肉吃了,再把狗喂了,又回床上躺着。
躺在床上,陶椿思索着以现有的东西还能衍生出什么吃食,以她家的情况来看,有粉条有米面的情况下,苞谷和花生很少吃,花生要是能榨油就好了,用荤油炒菜,菜凉一点就凝出一层猪油,看着影响胃口。要是有个榨油坊,公主陵能收花生卖油,榨油剩下的花生渣能用来喂猪,有番薯渣和花生渣,陵里能养更多的猪。粉条能代替一部分粮,又有充足的肉,能养活更多的人。人多了,巡山就容易多了,把野兽往外驱赶,到时候还能迁一部分人住到断头峰下的山谷里。万一过个三五十年,这个王朝覆灭了,没人管了,他们在山里还能开垦种地,多少人都能养活。
不过问题的关键是她能做主,陶椿“咂”一声,一切回到原点,这个事她完全没法子啊。
躺着睡不着,陶椿又爬起来,她去灶房坐一会儿,拿个盆舀三瓢面,面里加三勺盐,再兑半瓢番薯淀粉,加水揉成团。醒面的时候,她出去用锹把雪堆铲开,把雪堆里冻的猪肉都拿进灶房,半解冻后把猪皮都割下来。
陶椿炖猪皮熬猪皮冻,打算多包些馄饨,邬常安再出门巡逻带两碗馄饨和一囊鸡汤,煮熟后有吃有喝,也能换换口味。
炖猪皮的时候,陶椿把馄饨皮擀开切好,猪皮炖成肉汤过滤后,她端出去冻着,再拿一坨肥瘦相间的猪肉剁成肉沫,肉沫跟猪皮冻捏碎拌一起,再撒上葱花,馅就做好了。
陶椿先包了一碗馄饨,下锅煮熟后捞起来,皮薄得能看清里面晃动的汤汁。她端着碗出去晃两圈,温度降下来了,她一口一个馄饨,微烫的汤汁吞咽不及,顺着喉咙往下淌,呛得她咳两声。
味道很不错,陶椿吃完一碗继续包馄饨,包好一盖帘,她端着馄饨放雪地里冻着。她回屋换上长靴,穿上狼皮袄,戴上狼皮帽,裹上面巾,还灌一囊热水塞小腹上。穿戴整齐后,她把冻硬的馄饨装盆里,拿上弓箭唤上狗出门了。
陶椿途经演武场,惊动了陵长家的狗,胡大嫂出来看,她没认出陶椿,但认出跟在她后面的狗,见她不是来自己家,她翻个白眼又进门了。
“谁呀?”年婶子问一句。
“巡逻的。”
陶椿往山上走,黑狼和黑豹也跟她一起,快靠近胡阿嬷的家时,陶椿让狗叫两声,这俩傻狗这会儿又听不懂人话了。
无奈,陶椿学两声狗叫。
胡阿嬷闻声开门出来,陶椿拉下面巾,她像个无事人一样扬手打招呼:“胡阿嬷,是我啊,陶椿,我包了些馄饨,给你送点来。”
胡阿嬷:……
陶椿厚着脸皮带狗走进去,她笑着说:“我包的馄饨可好吃了,您尝尝?”
“没下耗子药吧?”老太太不放心。
“没有没有。”陶椿捏一个馄饨扔了喂狗,她扭头说:“药您不是找死,我又没活够。”
胡阿嬷想了想,她以为陶椿是来死缠烂打的,说:“昨儿的事你别想了,我旁的不管,只关心公主陵会不会生乱。各人有各人的命,活不下来的人,你只当她命里有这一劫。”
“我是物伤其类,害怕自己也死在产床上。”陶椿随口胡扯。
胡阿嬷没吭声。
陶椿也没再说,她把盆递过去,提醒说:“您昨儿许诺给我的香膏还没给我。”
胡阿嬷:……
她有点摸不准陶椿的路子了,做出赔不是的姿态但丝毫不提道歉的话,还耿耿于怀但也绝口不提昨儿的事,莫不是真惦记那两盒香膏?
陶椿拿到香膏,又问能不能来请教她怎么做狐裘。
胡阿嬷明白了,陶椿这是想把昨儿的事掀篇啊。也是,这本来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管不了就不管了,也不得罪她这个老太婆。
“行。”老太太一口答应,有个真性情的孩子在她面前说说话也好,也正好方便她探探陶椿的底。
第105章 年关 祭祀
陶椿端着空盆拿着香膏带着狗下山,看见陵长的家,她停下步子站在雪地里看了好一会儿。对于怎么能拿下陵长的位置她毫无办法,陵长有儿子,他肯定不愿意把位置让给外人,尤其还是个女人。她目前只能从胡阿嬷这里下功夫,只要她对公主陵有用,老太太就重视她,再一个就是老太太在公主陵是隐形的掌权人,接触她比讨好陵长或许更有话语权。
陶椿回头往半山腰看一眼,从山下只能模糊地看见房屋的一角,但从山上能清楚地看见山下的情况,她不再犹豫,还是按原路下山。
好在这会儿陵长家的狗不在家,他家的人都关着门坐在屋里,没人出来,陶椿悄无声息地带着狗回家了。
傍晚时,屋外飘起雪花,距离上一场大雪结束还不到十天,山里又落雪了。
邬常安巡逻回来,他身上积了一层雪,从远处看就是个移动的雪人,就连家里的狗都没认出他,黑狼和黑豹吓得僵着尾巴叫。
“眼瞎了。”邬常安气得骂一句。
两只狗反应过来,它俩怂怂地摇着尾巴迎上去。
陶椿站在门前笑,“哪来的野男人。”
“有主的,不野。”邬常安冻得伸不直手了,他颤着声说:“给我掸掸雪,雪拍掉了我再进去。”
陶椿拿一把干净的扫帚把他身上的雪拍掉,她踮起脚扫他帽子上的雪,帽子取了再解面巾,面巾上结了一层冰碴,就连睫毛上也挂着白霜。
“快进屋烤烤火。”她推他,“明天要是雪下大了,还去巡逻吗?”
邬常安点头,他坐在灶前伸手烤火,袖口上黏的雪粒子快速融化,很快,袖口上浮现水痕。紧跟着,睫毛上的白霜
化水如泪水一样淌下来。
陶椿走过去在他脸上抹两把,脸上凉得像冰坨子,她拿出怀里的热水囊给他捂着。
“肚子还疼不疼?”他问。
“不疼了,你自己捂着,我给你舀一碗姜汤。”陶椿说。
邬常安灌两碗姜汤,坐在灶前烤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上才有点暖和气。正好锅里的水煮沸了,陶椿把馄饨倒进去煮。
“我白天包了五百多个馄饨,明天你带馄饨和骨头汤出门。”陶椿说。
邬常安没听说过馄饨,等馄饨盛碗里了,他接过一看,这像饺子一样的东西,面皮薄得像纸,皮下流动的汤汁和绿色的葱花清晰可见。
“小心点,烫的很。”陶椿提醒,“吃的时候一整个塞嘴里,嘴巴闭紧,不然汤会流出来。”
邬常安按她说的做,一口咬破面皮,真真是薄得像纸,汤汁浸润齿缝,感觉要从嘴巴里冒出来。
陶椿吃完一碗就饱了,剩下的都是邬常安的,他连汤带水吃了三大碗才丢下碗筷。
“好吃,这一天没白受冻。”他感叹。
“吃顿好的就满足了?”陶椿笑,“拿盆来,你先舀水泡脚。”
“家里有饭吃,还有媳妇在,这还不满足?反正我是满足了。”邬常安打个哈欠,他出去拎木盆,进来说:“在外面巡逻的时候,我就盼着天快点黑,我能早点回来。”
狗听到刷锅的动静,它俩呜呜叫地在门外催饭,邬常安想起来了,他出去把麻袋里的两个死鸽子拿进来,这是巡逻的时候在雪地里捡的,看样子是冻死的。他把鸽子塞灶洞里烧掉毛,焦糊糊的肉扔出去喂狗。
外面的风雪又大了,白茫茫的,一丈之外的树影都看不清了。陶椿把装了猪骨头的陶缸架炉子上,邬常安端水出门,她拴好门,二人快步冒雪跑回屋。
大风呼呼地刮,风雪呼啸而过,这种天没人敢出门,家家户户都早早回屋关上门,一家人躲在屋里说话。
山里的树木摇曳得厉害,后半夜的时候,山上噼里啪啦响,树木应声而断。
天明时,邬常安起来烧水做饭,外面风停了,雪还在下,他松口气,要是还刮大风,今天巡逻要在地上爬才能挪动。
馄饨煮熟,邬常安盛一碗送到床上去,陶椿趴在床沿吃饭,说:“你要辛苦了,今天再不停雪,外面的雪要淹过大腿了。”
“看这情况,我巴不得雪再下大点,堆到大腿根最好,人走不了,野兽也走不了,我们也不用去巡逻了。”邬常安说。
“那估计再下两天就差不多了。”陶椿说。
邬常安穿上狼皮袄,再戴上面巾和狼皮帽,最后穿上长靴,他收拾好,陶椿也吃完了,他接过碗出门,嘱咐她能别出门就别出门。
邬常安打算先去找他姐夫做个伴,出门走出一段路再回头,他发现他家后面的枣树倒了一棵,幸亏没砸到房子。
之后巡逻的路上,他们走几步就能看见一棵被风吹倒的树,更多的是被雪压倒的,树枝全折了,只剩光秃秃一根树杆子。
“等开春了,要补种的树少不了。”陈青云往山上看,说:“山下的树都倒了这么多,山上只会更多。”
“明年不愁烧火的柴了,不用我们费劲砍了。”要不是走路都艰难,邬常安恨不得当场把树枝拖回去。
有了这事,巡逻的人不上山了,他们在山下挨家挨户地巡看,检查房子有没有倒,还帮孤老和身有残疾以及重病的人家清扫屋顶上的雪。
在陵里转一圈,邬常安又赶紧回来清扫自家屋顶上的积雪。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屋外的积雪如邬常安所愿堆到大腿根了,巡逻的任务暂停,之后的日子是家家户户关起门过日子,各扫各门前的雪。
年关如约而至,大堂哥上门邀邬老三和陶椿两口子在大年夜的时候去他家吃饭,“你们家只有你们小两口在,清清冷冷的,不如跟我们凑一起,热闹点。”
“小婶回来了?”陶椿问。
“回来了,老二还在他丈母娘家。”大堂哥说。
“也行,你叫小婶少做几道菜,我们在家里做几个菜端过去,热一热就能端上桌。”陶椿说。
话音刚落,狗吠声响起,远处的雪地里出现个滑动的人影。
胡家全踩着木板在雪地里跐趔着滑动,地上的雪松散,他想滑都滑不了,只能一跐一趔地走,走一步滑一步。
“来找你们的。”大堂哥说。
三个人往外走,邬常安把院子里的雪都铲出来,在柴房和仓房之间堆了一排雪墙,最高的地方要踩着梯子才能翻出去,只有挨着仓房的地方有个通道能供人进出。
“哎呦,这就是黑熊下山都进不了你家的门。”胡家全啧啧几声,“你家睡觉都不用关门了。”
“不关门已经冻死了。”邬常安有点不高兴,提什么不好他提黑熊,他不耐烦地问:“你过来是有啥事?”
“过来传话,明天陵里祭祀,我娘让我来问问陶椿身上方不方便,她能带她进去帮忙。”胡家全说。
大堂哥“嘿”了一声,他这个堂弟妹能耐不小啊,嫁过来不足半年,已经能混进陵殿准备祭品了。
邬常安看陶椿一眼,说:“她不去,我害怕鬼。”
大堂哥闻言踢他一脚,骂道:“说啥胡话?哪来的鬼?”
胡家全也气得攥雪坨砸他,“我看你是糊涂了,谁是鬼?你守的是谁?”
邬常安撇嘴,“你们就自己糊弄自己吧。”
陶椿掩嘴笑,她冲外面说:“胡二哥,你跟婶子说,我明天早上一早就过去,不晚吧?”
“你打你男人一巴掌,叫他胡咧咧,他不知好赖。”胡家全气的很。
陶椿敷衍地打邬常安一下,说:“你也别气,他这性子是改不了了,到死都怕鬼,死了变成鬼还要害怕自己。”
大堂哥想了想,老三还真做的出这个事。他笑了下,说:“既然弟妹要忙祭祀的事,年夜饭你们就别准备了,忙完了过去吃饭就行了。”
“没事,我忙邬老三不忙,他能在家做饭,他师承于我,厨艺不赖。”陶椿说。
“邬老三也跟我去陵殿,他去打扫,我就不信邪了。”胡家全出声,“邬老三,你待会儿就跟我走,去扫陵殿外面的雪。”
“去就去。”邬常安巴不得,他小声跟陶椿说:“我去帮你探探路。”
陶椿:……
邬常安回屋换上长靴,他也拿两个木板绑靴子上,踩着木板跟胡家全走了。
大堂哥见状也赶忙离开。
陶椿去仓房取一只熏鹅和一个猪肚,她打算明天炖只鹅,再炖一锅猪肚鸡端到邬二叔家。
熏干的猪肚泡软洗干净下锅煮,煮熟了再刷洗,最紧要的是要翻过来把猪肚里面黄色的囊刮干净。
从雪堆里扒一只冻的母鸡出来,狗听到铲雪的声音麻溜地冲出来,陶椿看了看天色,又从另一个雪堆挖一坨狼肉。
傍晚邬常安回来,陶椿正在炖猪肚鸡,见他青紫着嘴唇进来,她“哎”一声,“走的时候忘记带面巾了?”
“面巾洗干净装在木箱里,我忘记拿了。”邬常安说,“明天再戴,陵殿外面的雪还没铲完,我明天还要去。”
“你忙了半天,看见啥了吗?”陶椿起身叫他坐灶前烤火,她拍他一巴掌,“叫你乱说话,吃教训了吧?”
“不叫乱说话,我觉得你还是少进陵殿为好,殿里供得有公主的牌位,你进去就像一个外来的人闯进主家的门,轻则挨骂,重则挨打。你
说是不是?”邬常安语带忧虑,“之前在定远侯陵,你进殿罚跪估计是他不在家,所以没事。明天祭祀,安庆公主的鬼魂肯定在家。”
陶椿要乐死了,但又不能笑,站在他的角度,他对世上有鬼是深信不疑的,他是真正在担心她……哎呦,不行,她越想越觉得好笑。
“别担心,我又不是去跟她抢饭吃的,是去供奉她的,她不会生气的。”陶椿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宽解他,“再说了,说不定她还没我厉害呢。”
邬常安看她两眼,他实在没忍住嗤了一声,就她?哪来的脸说出这话?弱得跟人一个样儿,厉害在哪儿?
第106章 傻子是真担心 祭祀垄断
鸡叫三声,陶椿和邬常安就醒了,二人醒来先把自己收拾整齐,尤其是陶椿,她把头发都盘起来,身上的衣裳也穿着利索,今天祭祀不求显眼,但求无错。
猪肚鸡昨晚已经煮熟了,猪肚切丝,鸡肉斩块儿,要用的佐料啥的也装碗里了,陶椿都给准备好,等邬常安把陵殿外面打扫干净,他先回来炖汤炖肉。
天亮了,陶椿和邬常安一起出门,以防万一,两口子还带着弓箭上路。
先去陵长家,到的时候正赶上陵长一家要出门,年婶子冲陶椿招手,说:“你今天跟在我旁边就行了,只需要看,不要你做什么。”
陶椿应好。
“爹,那我们就去捆三畜了。”胡家文说。
陵长点头,“家全跟我一起,我们先去接你姑奶下山。”
陶椿跟着年婶子还有她的两个儿媳妇一起走,快靠近陵殿的时候,胡家族人赶了上来。
陵殿门前青石路上的雪已经清扫了七七八八,邬常安握着木锹遥遥望着,见陶椿一步一步靠近陵殿,最后拐了个弯看不见了。
陵殿里处处都烧着油盏,煞是明亮,盛灯油的器具精致,青铜莲花盏,油盏上擦得锃光瓦亮。
值守的人打开库房,胡氏一族的妇人鱼贯而入,她们规规矩矩地捧出祭祀用的碗碟,以及粮食和干果,都用红布缠着。陶椿瞪大眼,她竟然看见用红布裹着的粉条,这、这……是她封建了,她还以为祭祀用的东西都是有定例的,原来还能增减和更改啊。
胡阿嬷被胡家全背过来了,她一落地,在场的人见了纷纷问好,陶椿也低头行礼,她暗暗咂摸,心想公主陵的陵户不仅供奉着安庆公主,也供奉着她的侍女。
“祭品都拿去神厨库。”胡阿嬷开口,她看见一个不算陌生的面孔,对此没说什么。
年婶子望着老太太进了陵殿,她不着痕迹地松口气。
到了神厨库,年婶子让其他人先进去,她跟陶椿说:“我姑母看见你了,她没说什么,看样子她没怪罪你,你今天老实点,别出岔子。”
陶椿一时哑然,原来年婶子叫她过来是出于带她刷好感的目的,她诚恳道谢:“多谢婶子,我今儿一定老老实实的,不多说一句话。”
年婶子拍她一下,转身进了神厨库。
陶椿探头往里面看一眼,神厨库非常大,挨着墙砌着两个大池子,正中间还有个青铜鼎,不知道干啥用的。不多一会儿她就知道了,这个兽耳的青铜鼎充当的是锅,鼎下升起了火。
胡老的媳妇看陶椿一眼,问:“大嫂,怎么让一个外人进来了?姑母没意见?”
“谁是外人?不都是公主陵的人,好好做你的事。”年婶子头也不抬地说。
胡大嫂朝陶椿看一眼,她毫不掩饰她的厌恶,陶椿就像一个甩不掉的鼻涕虫,恶心人。
陶椿想冲她翻白眼,但忍住了,她不能对不起年婶子的好意,反正她也参观了,她轻步走出去。
远处传来猪羊的叫声,声音越来越近,陶椿想出去看,但强忍住了,她站在神厨库外面盯着东南侧的小碑楼看。
“邬老三,过来帮忙。”胡家文压着声音喊。
邬常安忙放下木锹去撵挣脱绳子的牛犊子,几个人一拥而上,抬着牛犊子前往宰牲亭。
三畜各两只,塞进宰牲畜的大鼎里用棍子打死,不出血不破皮,趁着牲畜还是热的,陵殿值守的人拿来红布和托盘,猪牛羊盖着红布屈卧在托盘上,再由人抬进神厨库。
邬常安混在人群里跟着一起去,他看见陶椿精神抖擞地抻着头站在神厨库外面,二人刚对上眼,接着他就被拦了下来赶走了。
确定陶椿还是好好的,邬常安放心许多,他继续出去清雪。
陶椿跟进神厨库,托盘上的三畜揭了红布丢进大水池里刮毛,接着妇人们捧着三茶五谷和五果出来,她又跟她们走了。
来到前殿,陶椿发现前殿多了几种乐器,她暗暗咋舌,看来还要奏乐啊。
祭品端上供桌,陶椿草草扫一眼就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这种时候她就不往人堆里凑了。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太阳出来了,胡氏子孙抬着三畜过来,三畜还是盖着红布,只有猪牛羊的头露了出来。
值守的人拎着一个湿漉漉还在滴水的红布包袱,接着他点燃殿外大鼎里的柴,火苗腾空,他把包袱里三畜的皮毛倒进去。
“到祭天的时辰了。”陵长站在陵殿外跟他姑母说话。
胡阿嬷带着一帮妇人出来,说:“奏乐吧。”
乐声响起,胡家全他们抬着三畜扔进烧火的大鼎,接着继续往大鼎里扔柴。
陶椿来回看一圈,男男女女都是胡氏一族的人,她又朝陵殿里看一眼,新鲜劲散了,她突然觉得没意思。她心想之前的准备事宜都没用上她,之后的祭拜更没她的份,她想出去找邬常安,但又担心事有万一,想了又想,还是没离开。
她选个避风的地方缩着,今天为了行走利索她还没穿狼皮袄,站在外面喝冷风要冻死她了。
乐声响了许久,陶椿都要冻得流鼻涕了,乐声终于停了,她以为祭祀终于结束了。
“陶椿,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年婶子找出来,“你过来,去神厨库守着祭品,别让猫去偷吃。”
陶椿“噢”一声,“陵殿里养的还有猫啊?”
“养猫捉耗子,耗子会把陵殿里的梁木啃烂。”年婶子指了下从大鼎里叉出祭品的人,说:“你待会儿跟他们走。”
祭天用的三畜已经烧焦了,走近能闻见肉香,陶椿跟着抬祭品的人走进神厨库,他们把祭品放下走了,她走到大鼎旁边坐下。
前殿又响起乐声,但除了乐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传来,人声没了,脚步声也没有。陶椿坐久了忍不住心里发毛,她往外看,忍住拔腿就跑的念头。
墙根下突然有动静,陶椿吓了一跳,她矮身看过去,对上一只比她脚还长的大耗子,它正盯着她,吓得她大骂一声,拎起大水池里的长柄勺子砸过去。
耗子跑了,陶椿走到神厨库外面竖耳听,乐声也停了,前殿静悄悄的,她嘀嘀咕咕骂几声,又踢踢踏踏进屋守着祭品。
一直到日上三竿,终于有脚步声过来,年婶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和三个侄媳妇进来,说:“陶椿,你去前殿,姑母叫你去给公主上三柱香。”
陶椿“哎”一声,“祭祀结束了吗?”
“要结束了,快去吧。”
陶椿快步出去,走进前殿,她看见二十多个男人围着陵长站在外面,女人们在值守房里烤火。
“陶椿,快进去给公主上柱香。”陵长说。
陶椿点头,她从男人们旁边走过去,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味。她抬脚挨着门框进陵殿,里面香火味浓得像焖在锅里的肉,除了香火味,什么味都闻不到。
胡阿嬷燃三柱香给她,说:“给公主磕三个头,让公主认认人,公主会保佑你的,你别担心会有产厄。”
陶椿没反驳,她跪在蒲团上,在老太太面前,她恭敬地接过三柱香,俯首三拜后,她把香插在香炉里。
胡阿嬷看着她,见她也看着她,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陶椿出门不晓得要去哪儿,她问陵长:“能走了吗?”
“急着回去啊?”陵长笑,“别急,去找你婶子,我们晌午分吃祭品,给你分福。”
祭天的三畜已经上了灶台,祭祖的三畜还在供桌上,供桌上的祭品要摆到大年初一才会撤下来分给人吃。
陶椿溜出去看一眼,她张望一阵没看见人,还以为邬常安已经回去了,她刚要转身,发现他从一墩石像后面探头出来。
“你还在呀!吓死你了吧?”陶椿小跑着过去,她笑眯眯地转一圈,“你看,我还好好的,你快回去做饭,陵长留我在里面分吃祭品。”
邬常安眼睛瞪大。
“祭天的三畜,上天已经享用过的。”陶椿明白他的意思,她笑着说:“放心,我没抢公主的祭品。”
“那我回去了,我把鹅炖好了来接你,你下午去陵长家陪年婶子说话。”邬常安说。
“行,快回去吧。”陶椿推他,“我在里面都冻得发抖,你还在外面吹冷风一吹就是半天,傻不傻啊。”
“我过来的时候把你的狼皮袄拿过来。”邬常安把木锹递给她,他大步走了。
陶椿踩了踩木锹,她抬头看一眼威武的石像,又看一眼风雪中的背影,她扛着木锹进陵殿。
前殿没人了,不知道都缩去哪儿烤火了,陶椿扛着木锹转一圈没找到人,她把锹随便往犄角旮旯里一塞。
绕过小碑楼,陶椿听见了说话声,神厨库里这会儿人多,正在分食祭品,火烧的三畜切开后,他们捏着肉片直接沾蘸汁吃。
“陶椿,正要去找你,你跑哪儿去了?”年婶子招手,“饿了半天,快来填填肚子。”
“是不是去找邬老三了?他吓跑了吧?”胡家全笑问。
陶椿扯出个笑,没有说话。
胡二嫂给陶椿让个地儿,说:“快来分福。”
肉早就冷了,陶椿捏一片火烧牛肉沾点蘸汁尝一口,味不算好,烟火味很重,她看其他人吃得都很起劲,她心想可能吃的就是这个味。
三畜都是两个月左右的幼羔,体型不算大,只吃肉不吃内脏,三四十个人给吃得一干二净。末了,几家把三畜的内脏、蹄爪以及畜首分一分,就散了。
陶椿心想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隆重,还不如让陵里的陵户各端一两道菜奉上来,供奉完了再撤下来热一热,让陵里的人聚在一起吃一顿,这样既热闹还能让大伙儿都有参与感。陵户一年到头在山里巡逻,下雨下雪都不歇,到头来连个“分福”的资格都没有,多伤人心。
第107章 年夜饭 胡搅蛮缠
灭了陵殿里的明火,留下值守的人,其他的人各回各家,为年夜饭做准备。胡阿嬷如往年一样,她在她大侄子也就是陵长家过年,胡家两个儿媳妇进了家门歇都没歇一下,急匆匆进灶房为年夜饭忙活。
“椿妹子,你晚上在我们这儿吃饭,我多舀一碗米。”胡二嫂客气一句。
“不了,邬常安早就回去炖肉了,肉炖好了再来接我,我们晚上去我二叔家,聚一起吃年夜饭。”陶椿说,“二嫂你忙,我都是你家的老熟人了,不用招呼我。”
胡二嫂笑一下,说:“你才来几次啊,以后多来。”
胡阿嬷在屋里跟她侄媳妇说:“老二媳妇不错。”
年婶子替她脱了鞋,让老太太半躺在床上歇一歇,她拉起被子给老太太盖上,这才说:“老二媳妇比老大媳妇明理,做事说话都大气。”
“还行,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婶子?”陶椿先高声喊一声,再缓步靠近紧闭的房门,“你歇下了?”
“没有,你进来,屋里暖和。”年婶子舀水冲了冲手,她看一眼床上眯着眼的老太太,主动说:“你不是要做狐裘?我姑母这会儿得闲,你问问。”
“我见你穿过狼皮袄,会做狼皮袄不会做狐裘?就是剪裁仔细点,缝合的时候多费点针线罢了,有哪里不懂?”胡阿嬷问。
“我想把狐狸毛穿在里面,但狐狸皮露在外面太丑了,而且皮子也有点硬,糊层布也不好看,就想问问这个问题咋处理。”陶椿说。
“狐裘就是要把狐狸毛露在外面才好看,多好的狐狸毛,穿在里面糟蹋了。”年婶子接话。
胡阿嬷点头,“狐狸毛长,风吹不透,御寒好。”
“但硬梆梆的皮穿在里面硌得慌,皮跟棉衣磨擦,还会把棉衣磨出棉球。”陶椿抖一抖肩膀,继续说:“像狼皮袄和羊皮袄没有弹性,为了能套在棉衣外面都往大了做,空荡荡,不贴身,伸个胳膊弯个腰,风从领子里、袖口里、还有衣摆下面嗖嗖往里面灌。”
“里面穿的不是有棉衣?灌风也不多冷吧?”胡阿嬷嫌她山猪吃不了细糠,过于贪多了,她掩嘴打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说:“棉衣保暖,裘衣御寒,各有各的用处。要裘衣御寒保暖还要它赏心悦目,你要求太高了。”
“姑母,你困了?”年婶子起身,“那你歇着,我带陶椿去隔壁屋说话。”
胡阿嬷点了点头。
陶椿跟年婶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她回头笑盈盈地说:“胡阿嬷,新年好啊,我们明年再见。”
床上的老太太闻言精神了不少,见陶椿像个轻盈的小鹿一样走出去了,她心想年轻可真好,随便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带有活力,让人听着高兴。
“下了场雪,飞下山找食的鸟雀更多了。”年婶子望着落在墙上的鸟雀,说:“陶椿,你拽一串苞谷下来,搓粒喂它们,过年了,不叫它们白来一趟。”
陶椿“哎”一声,她踩着凳子从檐下取一串苞谷,苞谷粒撒出去,墙头和屋脊上的鸟雀闻风而动,簌簌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地上落了一大片鸟,天上还有鸟雀往这边飞。
大雪封山,鸟饿得瘦巴巴的,好不容易见到吃食,它们狼吞虎咽。不过小麻雀嗓眼细,被苞谷粒卡得要噎死,好不容易吞下去了,它们谨慎地不敢再进食,叽叽喳喳地在鸟群里蹦哒。
陶椿想了想,她找胡二嫂借来捣蒜的石钵,把苞谷粒丢石钵里捣破再撒出去。
胡二嫂出门去土堆里扒萝卜,进来看陶椿跟她婆婆凑在一起,一个搓苞谷一个捣苞谷,从背影看像亲母女。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可惜娘没再生个儿子,咱家要是再有个老三,我们把椿妹子抢回来给你当儿媳妇,做不成母女做婆媳。”
“得亏就俩儿子,再多一个,我们就要做恶人了。”年婶子也开玩笑。
“瞧瞧,我只是说说,我娘可当真了,这是真要抢,都考虑当恶人了。”胡二嫂打趣。
“不需要抢,我自己跑来。”陶椿也跟着玩笑,“有年婶子当婆婆,我立马把邬老三踹了。”
胡二嫂大笑,年婶子也笑眯了眼。
胡大嫂膈应得在灶房砸个碗,偏偏陶碗没碎,她气得踢一脚,黑陶碗骨碌着滚到门口。
胡二嫂拎着萝卜开门进来,见她阴着一张臭脸,前一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真是晦气相。
“我们说话碍你眼了?你要不要把碗踢出去?”胡二嫂掌着门问。
碍于院子里的人,胡大嫂不敢吭声。
胡二嫂捡起碗翻个白眼,她嘟囔说:“真是糟心,我咋跟你在一家了,一旦你不得劲,我笑都不能大声笑。”
胡大嫂这下憋不住了,她气得高声骂:“谁稀罕跟你在一家,不想跟我在一家你去叫胡家文休了我,也好叫外面那个不要脸的跑来。”
“你疯了?我们开玩笑你听不出来?”胡二嫂紧张地朝外看,她头疼地说:“没人抢你男人,我们说的是娘要是再有一个儿子。”
年婶子气得要去踢门,陶椿拉住她,劝道:“算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婶子你别生气,我也不生气,别吵起来了,到时候弄得一家人都不痛快。”
年婶子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她摇了摇头,说:“走,我们进屋说话。”
陶椿可不想再留,她又不是个泥巴捏的人,连个气性都没有,她取下挂在墙上的两把弓,说:“我看见我家的狗过来了,估计是邬常安来接我了,我回去了。”
说着,她快步跑起来。
年婶子“哎”了一声,她追出去,恰好看见胡家文从牺牲所回来,她高声问:“家文,你二弟呢?”
“跟青峰一起拉屎去了。”
“算了算了,陶椿要回去,你送她回去,把她送到家。”年婶子往演武场上指。
“不许去。”胡大嫂冲出来,她哭着说:“胡家文,你今儿要是敢踏出一步,我现在就回娘家,不跟你
过了。”
“这是咋了?我又没惹你,回什么娘家?”胡家文懵了头。
“叫她回,谁都不能拦她。”胡阿嬷开门出来,她沉着脸说:“我倒要看看,我胡家离了一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糊涂虫会不会家破人亡。”
院外一静,胡大嫂没想到能惊动老太太,她抹干眼泪,没敢再出声。
年婶子没好气地看一眼大媳妇,她再看不上这个人也没想过要拆散小两口,她朝陶椿离开的方向看一眼,人已经走远了,远处还有一个身影,好像还真是邬老三来接了。于是便作罢,她走过去扶着老太太回屋。
胡家文也赶忙推着媳妇回屋,他压低声问:“闹什么?姑奶还在咱家,你嚷什么嚷?”
胡大嫂冷静下来觉得理亏,她捂着脸说:“你们一家都不喜欢我,要是能换,你爹娘你姑奶你弟妹,都恨不得把陶椿换过来给你当媳妇。”
“胡说八道。”胡家文斥一声,“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再胡吣我可要恼了。”
另一边,邬常安把拿来的狼皮袄给陶椿披上,他接过两把弓,问:“你看见我过来了?眼睛这么尖。”
“才没有,我打算自己回家的。”陶椿穿上狼皮袄,往骨头缝里钻的寒风霎时消失了,她攥着他的手继续走,说:“年婶子的大媳妇看不惯我,我们在外面开玩笑,她在灶房里摔摔打打,我就走了。”
“你没给她尝尝你的厉害?”邬常安笑着问,“把你的威风劲拿出来,该打打,该骂骂,叫她害怕你。”
陶椿白他一眼,“闹翻了我不去陵长家里了?人家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不去了。”
陶椿哼一声,“你不懂,我可是要当陵长的,哪能跟上一任陵长闹掰。”
邬常安没当真,他迎风大笑。
陶椿费力地踹他一脚,“快叫我陵长大人。”
“陵长大人,陶陵长。”邬常安努力绷住笑。
陶椿嘻笑一声。
二人踩着来时的脚印再回去,到家了,陶椿先喝一碗汤暖暖身,猪肚鸡炖得汤色金黄,用松枝熏过的猪肚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炖出来的汤味道也很香,比寻常的鸡汤还香浓。
陶椿跟邬常安一人端一样菜出门,黑狼和黑豹闻着香味也款款跟上。
“今天过年哎,忘了接咱爹回来了。”陶椿逗他,“等我们吃完饭,从二叔家回来再去大姐家看看咱爹?”
邬常安闭紧嘴不吭声。
“哎!”陶椿撞他一下,“你又不孝顺了?啧啧啧,养儿子有啥用,想爹的时候就会掉几滴眼泪,还是姑娘好啊。”
邬常安恨不能空出手捂她的嘴。
“娘,老三跟他媳妇来了,菜快好了吧?”大堂哥站在外面看到人,他探头问。
“好了好了,你把炉子烧起来。”邬小婶擦着手出门看一眼,问:“他俩手上还端着东西是吧?你不是说他们小两口都去陵殿祭祀了?”
“哎呀,今儿能尝尝陶椿的手艺了,你两个儿子吃了两顿,回来一直念叨,我今儿也要尝尝。”翠柳抱着青果站到门口望,她给孩子指,“是不是你堂叔和堂婶来了?你还记得吧?尿湿了人家的床。”
“小婶,新年好呀,祝你身体健康。”陶椿隔着老远就大声喊。
邬小婶高兴地“哎”两声,“也祝你健康。”
她本来想说早日添丁的,但想到自家的事,她暗暗叹一声。
陶椿和邬常安走近,二人把手上的炖鹅和猪肚鸡端进灶房,青果盯着这俩人,他猛地认出人,“哇”的一声抱着他娘大哭。
“哎呦,你还娇气上了,我不抱你。”邬常安拍他一下。
青果哭得越发大声。
第108章 有福气的男人 各有悲欢
孩子大哭,一屋子哈哈大笑,邬二叔闻声走来,问:“哭啥?笑啥?”
“二叔。”陶椿叫一声,她笑着说:“你孙子怕我们又把他抱走了。”
邬二叔伸手接过大孙子,说:“爷抱,我们回屋,回屋了,你堂叔堂婶就抱不走你了。”
青果闻言立马扑过去,伸着小手往外指,嘴里啊啊叫。
翠柳碰丈夫一下,说:“你去抱,免得爹吃不好饭。”
大堂哥朝外面看一眼,说:“吃饭的时候再说。”
“你们别挤在灶房了,桌椅要是摆好了,这就端菜。”邬小婶说,“烧两个炉子,老三两口子端来的都是肉,要架炉子上,凉了不好吃。”
“闻着好香,做的啥菜?”翠柳问。
“一只炖的熏鹅,从我娘家拿来的,砂锅里是猪肚鸡。”陶椿说。
翠柳“哎”一声,“你俩真是的,炖的这两个菜你俩两顿都吃不完,喊你们一起来吃饭,还是我们沾光了。”
陶椿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吃亏沾光,图的就是个热闹。”
“饭桌摆好了。”大堂哥过来说。
“那就端菜。”邬小婶把她炒的鸡递给大媳妇,说:“老三,你跟你媳妇把你们端来的再端堂屋里去。”
邬小婶做了八个菜,一道板栗炖排骨,一道萝卜炖羊肉,一道鱼头豆腐汤,一道煎鱼,一道芋头炒鸡,一道蒜苗炒肉,一道韭菜炒蛋,还有一道凉拌豆腐。炉子不够用,她留两道炖菜在锅里,用陶钵先盛两钵过去,吃完了再来盛。
菜都摆上桌,大堂哥回屋抱来孩子,喊他老爹也过来吃饭。
青果看见他害怕的两个人还在他家,一进门他就张大嘴巴嚎。
“行了行了,不抱你。”大堂哥被他吵耳朵疼。
邬常安跟陶椿挨着坐下,二人笑眯眯地看着,见这小子都不敢正眼看他们,二人越发觉得好笑。
“这么害怕我俩,不晓得的还以为我们揍过他。”邬常安说。
一听他说话,青果哭得更大声。
“行行行,我不说话。”邬常安揉了揉耳朵。
大堂哥愁死了,他把孩子递给翠柳,吓唬说:“不哭了,再哭待会儿叫你堂叔把你抱走。”
邬小婶拿勺过来,说:“咋还在哭?我来抱,你们先吃饭。”
翠柳没给,她拿双筷子,说:“没事,我抱着,他哭一会儿就好了,难得聚一起,都坐下吃。”
邬二叔拿起筷子,说:“侄媳妇,这是你头一次在二叔家吃年夜饭,你就当是自己家,别客气。”
“我来都来了,哪会客气。”陶椿说,“二叔二婶,你们也别招呼我,我不是脸皮薄的人,吃菜我会自己挟,喝水我会自己倒。”
“行,那就吃菜。”邬小婶拿碗舀两勺猪肚鸡,说:“我闻着这个味好,我先尝尝。”
邬常安挟起鹅头放陶椿碗里,这是她爱吃的。
邬小婶喝一口汤,她抬头看一圈,忍不住说:“这个汤好喝,我舀半钵,明天给老二媳妇送过去。”
屋里一静,今晚几个人都有意忽略之前发生的伤心事,就连陶椿过来也没敢提及这个二堂嫂,就怕惹人伤心。
“大堂嫂,你们好福气,有个好婆婆。”陶椿笑着高声说,“小婶,你多盛点,明天把菜送去让我二堂嫂一家都尝尝,记得说这是我做的啊,让大伙儿都夸夸我。”
屋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翠柳抱着孩子说:“我们的确是有福气,婆婆待我像亲闺女。”
邬小婶笑笑,她出去拿个陶钵,进来舀汤。
陶椿见她不好意思多舀肉,她起身接过钵和勺子,说:“多舀点,今晚这么多菜,我们这几个人吃不完。”
一钵舀走半锅的肉和汤,陶
椿才把陶钵递过去,她顺道给在座的人各舀一碗,胡扯道:“都尝尝,这是我在侯府的时候做给贵人吃的,可惜山里没胡椒,要是撒上胡椒粉,味更好,胡椒也驱寒。”
“明年有录事官上山送俸禄,到时候你跟他说一声,只要银钱给的多,他们下一趟进山就能带进来。”大堂哥说。
“说来奇怪,今年秋冬咋没有送俸禄的人进山?”邬二叔问,“之前陵里忙着做粉条,都把这个事忙忘记了。侄媳妇,你常跟陵长一家来往,有没有听他提起过?”
陶椿啃着鹅头没空说话,她摆了下手。
“估计是开春送来吧。”大堂哥说。
翠柳用筷子沾汤让孩子嗦,孩子不哼唧了,她得空问:“弟妹,你去陵殿祭祀了,感觉咋样?”
陶椿觉得不好说,叫她硬夸她也夸不出来,只能假装很荣幸地说:“我吃了祭天用的三畜,陵长说是分福,我明年运道差不了。”
翠柳“哇”了一声,毫不掩饰她的羡慕,就连邬二叔父子俩脸上也流露出惊叹和羡慕。
陶椿笑笑,她起身舀半碗羊肉吃。
邬常安又给她挟一个鹅翅,说:“鹅熏到时候了,这次炖的鹅比上次炖的鹅好吃一点,皮是糯的,肉嚼着紧实多了。”
“这锅鹅肉的味道是不错。”大堂哥说,他啃一碗鹅肉了,黑狼和黑豹缩在他腿边嚼骨头嚼得不挪窝。
“我丈母娘说明年要替我们养二三十只鹅,年底宰了给我们送过来。”邬常安满脸得意,“不过我想自己养,多养点,养四五十只。就是鹅小的时候要躲着蛇走,鹅长大了,蛇再躲着鹅走。”
大堂哥瞥他一眼,他又看陶椿一眼,说:“好好待你媳妇。”
他心想这小子也是运道好,陶椿才进门的时候,这小子不仅跟人家分房睡,进门没两天还把人薅到地里拔花生,都这样了媳妇也没跑,丈人家待他还像亲儿子一样。
“对,好好待你媳妇,你媳妇有本事,你多听她的话。”邬二叔嚼着鹅肉还不忘叮嘱。
邬常安“嗯嗯”两声,“我一直都听话。”
翠柳“噗嗤”一声笑了。
“啊——”青果张大嘴巴,他还要吃。
奶娃娃就嗦着筷子尝个味,一点肉都没沾,六个大人合伙啃完一锅鹅肉,猪肚鸡吃完了,排骨和羊肉吃得只剩个底,其他的基本没动。
陶椿帮忙把剩菜端去灶房,邬小婶指着芋头烧鸡说:“这个菜就你动了两筷子,待会儿你们端回去,明天睡醒起来热一热,再煮两碗粉条汤就是一顿好饭,方便的很。”
“行。”陶椿不拒好意,“我吃着味道怪好,就是好吃的太多,肚子装不下了。”
邬小婶笑着杵她一下,“你这张嘴就会说好听的话,会哄人高兴,我做菜的手艺可不如你。”
“各有各的拿手菜,芋头烧鸡就是小婶你的拿手菜。”陶椿继续哄人,她往外瞅一眼,低声说:“小婶,我看我二叔精神不太好,我来了就没敢问,我二堂嫂咋样了?身体能养,精神可不能垮,这事最伤心的就是她,你们可别责怪她。”
“没人责怪她,她受了大难,哪会怪她,都是女人,我晓得她。”邬小婶忍住眼泪,她别过头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给你生了两个姐姐,都没站住脚,你大堂哥是第三个。你二叔心情不好是憋的慌,他是心疼孙女,也是想起了他姑娘。孩子没了,他夜里就跟我说我们这一家养不住姑娘,孩子投到我们这一家遭罪,白来一场。”
说着,邬小婶抹把眼泪,她“唉”一声,“侄媳妇,你是个有能耐的,撑得住,我才敢跟你说这话,我要安慰儿媳妇要叮嘱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夜里还得劝你叔,我也憋的慌累的慌。你瞧瞧我们家,孙女没了,儿媳妇不回来了,儿子也是个嘴笨没主意哄不住人的,家不成家,我夜夜愁得睡不着。”
“我二堂嫂不回来了?”陶椿问。
邬小婶点头,见大媳妇进来,她侧过身擦干眼泪,收拾收拾情绪。
“就在前两天,我二弟妹赶我娘跟二弟回来,不叫他们再去石家,说她不回来了,以后就住在娘家。”翠柳说。
“是啥原因?过不了丧女的坎儿?还是跟我二堂哥吵架了?”陶椿问。
翠柳拿不准原因,毕竟她之后就没见过人。
“没吵,我问二小子了,没吵过,我也交代过他,这事不能怪他媳妇。”邬小婶舀热水准备洗碗,她无奈地说:“前十天还好好的,能听劝,我在那儿伺候她,她也肯好好说话。就是雪停了也要过年了,我回来了两天,再过去她就拗起来了。”
“你回来了,我二堂哥还守在那儿?”陶椿又问,“那问题就在我二堂哥身上,他是说错话惹人伤心了?”
“估计是老二说错啥话了。”翠柳也是这么认为的。
“先叫他们小两口僵着吧,再叫亲家母劝劝。过完年我跟你二叔再过去道歉,这大过年的,我们要是丧着脸上门,多触人霉头。你俩觉得呢?不晚吧?”邬小婶问她们意见。
翠柳点头,陶椿也跟着点头,她心想邬小婶家务事缠身,估计眼下没有去养牲畜的念头,她只好把心里的主意暂时按下。
邬小婶又打起精神,她端起装猪肚鸡的陶钵放食柜里面,说:“侄媳妇,你跟我说说这道菜是咋做的,你二堂嫂要是吃着对胃口,我明儿也炖一锅。”
陶椿把做法说一遍,着重交代:“猪肚过第一道水的时候一定要翻过来,把里面的黄瓤撕干净,不撕干净,煮出来的汤是苦的。”
“又在传授厨艺啊?”邬常安在门外探头,“天黑了,我们走不走?你不是还要去大姐家?还去不去?”
陶椿之前只是一时玩笑话,见他当真了,她顺着话说:“去,去坐一会儿再回来守夜。”
“天黑了,路上可小心点。”邬小婶把芋头烧鸡倒砂锅里,转手把砂锅递给陶椿,她交代说:“在家要是无趣,你们来我们这儿坐坐。”
陶椿答应了,她把砂锅交给邬常安,她拎着空铁锅走出去。
“黑狼黑豹,走了,回家了。”邬常安喊一声。
青果在屋里听到他的声音,吓得一个劲往他爹怀里钻。
大堂哥要笑死了,他偏要抱着孩子往外走,青果吓得哇哇叫。
“你惹他做啥?”邬二叔气得打他,“非把他惹哭你才痛快?”
“老三,弟妹,我不送你们了啊,你们路上慢点。”大堂哥隔着门喊一声。
“不用送,你们别出来。”陶椿回一句。
邬常安起了坏心,他跺两下脚,高声说:“青果,去我家行吧?”
“啊——不——”青果大叫。
“呀!青果会说话了?”大堂哥惊喜,他继续逗弄:“青果,你跟你堂叔回家行不行?”
“不不不——”
在孩子激动的尖叫声和大人欣喜的笑声中,邬常安跟陶椿带着两只狗走远了。
天光晦暗,但地上的雪色晶莹,一里地外的树木清晰可见,远处矗立在雪地里的房屋也隐约可见。
两人两狗涉雪回家,铁锅和砂锅放进灶房,邬常安拿出弓箭,陶椿翻出用竹片做的雪橇,打算踩着雪橇去串门。
竹片做的雪橇是陶椿口述,由邬常安动手完工的,竹片火烤后能掰弯,所以两头翘。而且由于竹片比木板轻,可以尽可能加宽加长,增加受力面积,行走在雪地里不往下陷。
夫妻俩踩着雪橇绑紧绳子,戴上面巾和帽子,挎上弓箭就
出门了。
“早上去陵殿的时候你该用上这玩意儿的,给陵长和年婶子看看,明年再运粉条就用竹排代替木板做的雪橇,这个太省力了。”邬常安努力稳住腿,竹片太滑了,不踩稳,竹片要带着人滑摔出去。
“明年再说,看情况。”陶椿有她的打算,“待会儿进大姐家的时候,先把雪橇解了放外面。”
“咋了?还要藏起来?怕陵里的人学会了?”
“人在吃不起饭的时候你给他一斗苞谷面,他能记你一辈子,但你要是给一个不缺米面的人一斗苞谷面,他不会当回事。”陶椿说,“我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这个东西拿出去。”
邬常安停下步子,他回头说:“你不对劲,你要做啥?”
“想当陵长,不是跟你说了?”陶椿哼一声,“我这不叫不对劲,叫深谋远虑。”
“你玩真的啊?”邬常安大惊,“你当陵长?你咋有这个想法?他就是儿子死绝了也不会叫你接手啊。”
“试一试嘛,不是你最先叫我陵长大人的?”陶椿推他一下,她装神弄鬼说:“你不会以为我降世就是为了给你当鬼媳妇吧?”
“噢……”
邬常安瞬间能接受了,是该这样,他这个媳妇可不普通,一想到她的来历,别说是陵长,就是山陵使她也当的。
“哇!陵长大人啊。”邬常安激动,“我真有福气啊。”
第109章 不开化的古人 谋算
安静的雪夜里响起狗吠声,母狗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吃奶的小狗崽被掀得在窝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杜月兄弟俩拿起弓箭出门,远远看见雪地里有两道移动的人影,他松下悬着的心,纳闷道:“谁这会儿还在外面走路?”
“先把狗唤回来,当心咬到人了。”杜星说罢就喊:“大脑袋,快回来。”
杜家的三条狗都还记得陶椿这个偷骨头的贼,又恰逢母狗带崽,这会儿凶的很,直直往陶椿身上扑。
“要死?”邬常安拿木弓打狗,“再敢扑上来,我一箭要了你们的命。”
听见他的声音,三条狗迟疑下来,不再往人身上扑了。
杜月抓了奶狗出来,小狗崽呜呜汪汪地叫,三条狗顿时改道往回跑。
邬常安牵着陶椿继续走,靠近杜家的时候,二人弯身解开绑在脚上的绳索,雪橇往铲的雪堆后面一扔,二人穿着长靴踩进雪地里,腿陷了下去,人顿时矮了一大截。
“爷们儿,你俩是哪家的?咋走这儿来了?”杜星高声问。
“杜大哥,我,老三啊,我跟我媳妇过来串串门。”邬常安说。
“哎呀,是你俩啊。”杜星惊讶,他朝屋里喊:“老二,你小舅子来了。”
闻言,杜月攥着狗皮扇狗几巴掌,他骂道:“吃憨了?还是疯了?大过年的找死,自家亲戚都认不得,还扑上去咬人,你们早晚要狠狠挨一顿打。”
挨了骂,三条狗立马老实了,怂着头躲在狗窝里不敢再出声。
香杏快步迎出去,她奇怪道:“外面这么厚的雪,还是大晚上,你俩咋过来了?”
“来凑凑热闹。”邬常安赶在陶椿前面说话。
“哎!我的错我的错,该喊你俩来这儿吃饭的。”香杏悔得拍腿。
“我们在二叔家吃的年夜饭,大堂哥昨儿就交代了。”陶椿笑着说,“我们这会儿过来就是闲的慌,来看看咱爹。”
“我今儿要扯你的嘴。”香杏气得撸袖子。
杜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二夫妻俩认牛当爹的事他也晓得,他跟他媳妇还笑了半夜。
“走,进屋说话。”杜星笑着招呼。
香杏掐陶椿一把,说:“走,进屋。”
杜大嫂在屋里看孩子,人进来了,她开门说:“稀客啊,快进来烤火。”
“大嫂,新年好。”陶椿开口叫人。
“你也新年好,小毛,快看看是谁来了,你小舅娘来了。”
“他记不得我,就见过一次面,还是我才进门的时候。”陶椿进屋,屋里烧着火,暖和的很,她取下狼皮帽和面巾挂墙上。
香杏递来鸡毛掸子,叫她扫扫腿上的雪。
邬常安脱了狼皮袄坐在火堆边,他抱起小外甥放腿上,年幼的孩子多是藏在家里,别说是陶椿,就是他跟这个外甥也没见过几次面。
小毛仰着脸瞅他,陶椿走过去说:“这孩子竟然不认生,他比青果大是吧?之前二堂嫂生娃的时候,青果抱去我家过了个夜,今天再看见我们,吓得哇哇大叫,一看见我俩的脸就害怕。”
“比青果大七个月,小毛胆子大。”杜大嫂说。
陶椿解开狼皮袄,她从棉袄的兜里抓两把松子递给杜大嫂的两个儿女,说:“这是我娘家送来的松子,公主陵没有,你俩尝尝好不好吃。”
“你俩也跟着小毛喊小舅娘。”杜大嫂说。
“小舅娘,我晓得你,我们吃的粉条和火锅料都是你做的,我小婶说你可厉害了。”大的女孩搬着板凳坐到陶椿旁边,她认真地说:“我不喜欢吃粉条,滑溜溜的,咬不断就进肚子里了,我不舒服。不过我喜欢吃火锅料炖的肉,可香了。”
“明年再下粉条,我专门给你做一捆细粉条,你再看看喜不喜欢吃。”陶椿说,“你叫啥名字?”
“小鹰,是住在悬崖上的鹰,吃鸟的那种鹰,很厉害的。”小姑娘骄傲地说,“我弟弟没我厉害,他叫小雀。”
“小鹰小时候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不好,她奶就给她改名叫小鹰。”杜大嫂接话。
“这精神气真像鹰,名副其实。”陶椿真心夸赞,“几岁了?我有个妹妹十岁了。”
“小四岁,才六岁。”
香杏端来炒花生和板栗核桃,还有一盘柿饼,她用脚带上门,说:“你俩多在这儿玩一会儿,我们待会儿煮火锅吃,刚好晚上炖的有鸡汤。”
邬常安看向陶椿,由她拿主意。
“你俩也别相互看了,听我的,陶椿嫁来快半年了,还没在我这儿吃过饭。”香杏一锤定音,她拿个柿饼递给陶椿,说:“吃一个,我晓得,家里没柿饼。”
陶椿不推辞了,她咬一口柿饼,说:“挺甜。”
“一棵柿子树就摘了八十多个黄柿子,早防晚防,还是被鸟雀啄烂完了。”香杏说。
“今年冬天的鸟好像比往年多是吧?”杜月问。
“今年雪大,鸟在山里找不到食。”邬常安说。
“往年雪不大?往年的雪可不小,今年下雪还是晚的,我记得有一年还没进十月就下了一场雪。”杜星说。
“那是咋回事?就是鸟多了?还是老鹰跟夜猫子少了?”杜大嫂问。
“不该啊,今年山里的蛇还不少,有蛇偷吃鸟蛋,按说鸟雀多不了……啧,我想起来了,断头峰东边的一座山不是被猴子霸占了?猴子会爬树还吃鸟,是不是猴山上的鸟挪窝了?”杜月说。
“可能还真是这回事,烧陶的时候我负责做饭,早上起的早,天天看见一大群鸟从猴山那个方向飞过来。”邬常安说,提起烧陶,他想起老陶匠,不由问:“杀猪宰羊之后,陵长没安排人进山给老陶匠送肉是吧?”
“没听说,应该没有,雪下太大了,这时候没人敢进山。”杜月说。
“老陶匠要是缺粮缺菜,饿都饿死了。”香杏接话。
屋里一静,继而杜月说:“应该不会,陵长给老陶匠准备的肉和粮应该都是充足的。我听说老陶匠的儿子没了,原本两个人的口粮一个人吃,够他过冬了。”
“对了,你们在二叔家吃饭,慧弟妹回去了吗?”香杏问。
陶椿摇头,“还没出月子,不可能冒着严寒再回来。”
她没提石慧不肯再回邬家的事,免得再添风言风语。
一屋子人想起什么说什么,你一言我一句,柴都烧了两捆,话都没有掉地上的时候,一直没冷场。最后嘴巴说干了,提起要喝水,香杏跟她嫂子去灶房切肉准备煮火锅。
吃完火锅再喝碗山楂水,趁着身上暖和,陶椿和邬常安准备回去,走的时候还要把刀疤脸牵走。
“雪厚,你们有靴子不怕冷,叫它平白无故跟你们受冻干啥?等雪化了,我再送它回去。”香杏还舍不得牛爹。
“要不把它放出来,看它肯不肯跟我们走。”陶椿说,“我们大半夜过来就是为它。”
“看看就得了。”香杏不情不愿地进牛棚,牛没拴,她打开木门,说:“它不愿意跟你们走。”
然而牛头已经伸出来了,陶椿喊一声,它欢快地哞叫一声。
“我牛叔选择跟儿子回去。”杜星忍不住来一句。
邬常安:……
他压根没出声好吧。
刀疤脸走出来,陶椿和邬常安带头往前走,它甩着尾巴悠闲地跟上,头都没回一下,气得香杏抠一坨雪砸它。
“没良心,白对你好了。”她气得又掷一坨雪。
陶椿哈哈大笑。
邬常安回头摆一下手,转过头,他微微蹲下身,掐着陶椿的腰往上一举,送她跨坐在牛背上。
做完这个动作,邬常安暗暗喘几口粗气,他心里琢磨着受伤后疏忽了锻炼,力气有点不济啊。
目送邬老三绑上雪橇牵牛离开,杜家四口人进屋,出来这一会儿,身上又凉透了。
雪夜中,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音,也见不到一个活物的影子。邬常安牵着刀疤脸行走在雪地里,他往后看一眼,见陶椿还好端端坐在牛背上,他安下心。
刚刚有一瞬,他恍惚觉得这是个梦。
到家,黑狼和黑豹迎出来,陶椿滑下牛背,邬常安牵着牛回牛棚。
有狗在家,陶椿不担心家里进野兽,她从雪墙和木屋中间穿过去,先去灶房点亮油盏,再引火烧锅。
铁锅之前卸下来了,再摞上去就不严实了,柴烟从缝隙里飙出来,陶椿忙舀半碗面捏成面团糊上去。
邬常安进门看一屋的烟,他把门敞着,问:“陵长大人,现在就烧水洗脚啊?一躺到床上就要睡觉,守不了夜啊。”
“先泡个脚换双鞋,我们烧个炭盆烤火。”陶椿抬胳膊闻一下,说:“我一身的味,又是油味又是烟味,烤火烤得脸上发干,我要洗一洗。”
邬常安提桶把半化的雪倒锅里,说:“把狐狸皮拿出来,我给你做一件狐皮袄,有个换洗的。”
陶椿睨他一眼,“不醋?”
邬常安仰着脸不看她,他绕个圈,说:“还行吧。”
陶椿笑一声,说:“行,待会儿拿出来,不过骨胶还够吗?”
“不用骨胶,骨胶粘的地方硬梆梆的,狼皮颜色暗看得不明显,狐皮不成。”邬常安说,“你有没有想要的样式?狐狸毛长,要是样式做不好就显得人壮。”
“我想想啊。”陶椿坐下添柴,问:“你晓得榨油是怎么榨的吗?就是山外的人吃的香油,还有菜籽油。”
邬常安摇头。
“难办了,我也只晓得个皮毛。”陶椿取下帽子挠头,“这样,我俩试着先用木头做个小玩意儿试一试,我们一步一步琢磨。”
“你想榨油?”邬常安问,“不是有荤油?”
“以后估计不用再去抱月山换粮了,陵里种的花生没处销,我琢磨着要是弄个榨油房出来,我们陵里能卖油、卖粉条、卖陶器,还能卖火锅料,有了这些路子,我们的吃食就不单单依靠祭田出产的粮食了。以后人口要是多了,不会出现吃不饱饿死人的情况。”陶椿跟他说,“有了榨油房,我们还能种菜籽。有花生渣、菜籽渣、番薯渣,我们能养一个山头的牲畜。有粮有肉能养活更多的人,人多了,巡山不再是问题。有人又有粮,上百年后,就是新朝代替旧朝,我们没了俸禄,在山里也能活……你瞪我做什么?”
邬常安垂下眼,他不吭声。
陶椿左右看两眼,她拿根木柴要打他,真是皇帝爷的好奴才,说下新朝换旧朝他就不高兴了。
邬常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但浑身散发着不痛快。
“行行行,你们大雍朝千秋万代。”陶椿扔了棍子,不跟他这个不开化的古人计较。
第110章 斗嘴 玩生病了
水烧热了,邬常安拎桶舀水,陶椿出去拿炭盆,把灶里的炭火铲出来倒盆里,末了端着油盏回屋。
“你先洗,我拿几根炭条过来。”邬常安说着往外走。
陶椿暗哼一声,她跟着出去,他去仓房,她去灶房。
邬常安扭身看她,他正要回屋端油盏,就看她拎着烧水罐和火钳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抓一把山楂。”陶椿说。
“噢。”
陶椿去雪地里装一罐雪,进屋的时候,炭条已经码炭火上了,她把火钳支棱开架盆上,陶罐摞了上去。
邬常安舀半瓢水冲一冲手,手上的炭灰冲干净了,他把兜里的山楂丢陶罐里。
两口子对上眼,齐齐移开目光,眼神躲开了觉得不对劲,又飞快地回转视线,目光再次对上,都看出对方眼里的不服气。
陶椿斜他一眼,她昂着头蹬蹬蹬地去倒水洗脸。
邬常安暗嘁一声。
水声哗啦,掩盖了细微的“嘁”声,陶椿脱下狼皮袄扔给他,接着把帽子也扔给他,见他没接住帽子,她“啧”一声。
邬常安看她一眼,他捡起狼皮帽连带狼皮袄一起挂墙上。
二人一前一后洗完脸,泡脚的时候,陶椿踩在男人的脚上,继而一声不吭地抬起脚,见他默默拿着擦脚布给她擦脚,她心里吊的一口气消失了,决定不跟他拗着了。
换上暖和的棉鞋,陶椿把压在木箱里的狐狸皮拿出来,四张银黑色的狐狸皮,九张赤色狐狸皮,还有两张白色的狐狸皮,颜色差别是比较大的。
邬常安倒水进来,他接过狐狸皮在她身上比划,说:“白色的当围脖,黑色当袖子,赤色做前襟和后背?”
“肯好好说话了?”陶椿睨他一眼。
邬常安瞪她一眼。
“还瞪!”陶椿也瞪他。
“说正经事。”邬常安不想跟她闹。
陶椿拿出草纸,她从炭盆里捡一坨炭块儿在纸上涂涂画画,涂好几张图她都不满意。银黑色和白色的狐皮颜色太重,在颜色上压赤色一头,偏偏数量还不多,她在配色上也没天赋,完全想象不出该怎么缝合。
“算了算了,先不做了,等雪化了,我把狐狸皮拿去找胡阿嬷,问问她的意见。”陶椿把炭块和草纸都扔炭盆里。
邬常安闻言又把狐狸皮塞木箱里。
陶椿擦擦手,她脱下棉袄和棉裤爬到床上,见邬老三磨磨蹭蹭地在木箱里捣鼓,一股子别扭劲。她干脆利索地伏跪在被子上,清了清嗓子说:“祈愿大雍朝国祚绵长,国运长盛不衰,百姓安居乐业。”
说着,她紧紧盯着背对她的人,见他抬手摸鼻子就晓得这狗东西在偷笑,她暗骂一句臭德行。
邬常安噙着笑转过身,一副欠揍的样子他摇头晃脑走到床边,得意道:“原谅你了。”
陶椿剜他一眼。
邬常安颇为开怀,他俯身啄她一口,乐滋滋地说:“呀!你也会哄我啊!”
陶椿推开他的脸,笑骂道:“滚滚滚,別得了好还卖乖。”
邬常安扯起被子把她围起来,他单膝跪在床边压上去,又得意地念叨一次:“女鬼大人还会服软啊。”
“我不仅会服软,还会吃人。”
“那你吃了我。”
“嫌你肉酸。”
邬常安按着她亲两口,他乐滋滋地大步开门出去。
陶椿不知道他搞什么鬼,她压好被子躺被窝里,努力琢磨着古法榨油的方子。她印象里只见过机器榨油,跟卖鱼的腥味不同,街上有家榨油坊能香一里地,她上辈子放假了去集市里帮忙卖鱼,最喜欢从榨油坊门口路过,所以晓得花生、芝麻和菜籽榨油是要先炒熟再打碎。最后一步在机器里运作,她就不清楚机器内部构造了,不过不外乎是重力挤压。再看“榨”这个字,古法榨油肯定跟木头有关。
门打开,一股寒风吹进来,陶椿往被窝里缩了缩,她头也
不抬地问:“明天有安排吗?要是没事,我俩出去把被风雪压断的树枝拖回来。”
“明儿出不了门,今晚守夜,明儿睡醒已经是大晌午了,吃完晌午饭能张罗着做晚饭了,后天我姐一家还要过来。”邬常安端着水盆走到床边,说:“我洗好了,你快擦擦。”
陶椿:……
她打量他一眼,心里有了坏主意。
棉衣、亵衣一件件剥下来,两个人在被窝里冻得打冷颤,肉贴肉地抱着暖了好一会儿,才有兴致摸索下去。
邬常安往下缩的时候,陶椿制止他,她翻身而上,她时轻时重地摩挲啃咬,却偏偏不给他痛快,以报他赌气之仇。
闹完了,公鸡打鸣了,炭盆上陶罐里的水也沸腾了,邬常安下去舀两碗山楂水晾着,他换下弄脏的床单。
陶椿昏昏欲睡,重新躺下,要不是惦记着还要喝水,她眼睛一闭就能昏睡过去。
邬常安端碗出去晃一圈,门外天色微微已有亮色,他进来问:“要不要吃了饭再睡?我去煮两碗番薯粥,还是想吃板栗粥?”
“不吃,不饿。”
“那你喝水,水不烫了。”
一碗酸溜溜的山楂水入喉,陶椿打个激灵,顿时清醒几分。
“要不要吃粥?要不吃个煮鸡蛋?”邬常安又问。
“算了算了,你也上来睡觉,不困啊?”陶椿打个哈欠,“快来捂被窝。”
鸡叫第二声,天色又亮了一点,屋里的俩人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已是午后,还是被狗扒门吵醒的。
“新年的头一天,就这么被我们睡过去了。”陶椿伸个懒腰,“真不想起床啊。”
邬常安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一开口发现嗓子哑了,他不可置信:“我着凉了?”
陶椿下意识心虚,她伸手摸他的额头,万幸,没发热。
“你没事吧?”他问。
陶椿摇头。
“我应该是急火攻心,上火了。”邬常安不想承认他比她还虚,他找个理由说:“都怪你昨夜折磨我,急得我上火了。”
陶椿不敢不承认,他昨夜出的汗把床单都印湿了,之后又开门出去吃了寒风,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受寒了。
“你躺着,我去做饭。”陶椿摁下他,说:“你今儿就别出去了,好好养病,明天要是好不了,大姐跟姐夫来了再叫他们回去,免得把病气传给他们,叫家里的小孩遭殃。”
陵里的大夫是个不中用的,邬常安不敢叫自己病得更严重,他不逞强,但也不想躺床上,一个人睡在床上没意思。等陶椿出门了,他也穿衣下床,但没有出门。
有个病人,陶椿打算做点清淡的饭菜,见狗饿得在门外呜呜叫,她把芋头烧鸡热一热倒了给它们吃。
米淘洗干净倒锅里煮,番薯削皮扔进锅里,灶里烧着火,陶椿舀两瓢面和匀揉团,她打算粥煮好了烙几张死面饼子。
趁着醒面的功夫,陶椿去把牛喂了,刀疤脸回来的第一天就挨饿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煮的粥有多的,煮的稀,待会儿也给你舀两瓢来。吃不吃蜂蜜?再给你加两勺蜂蜜。”陶椿摸着牛鼻子说话,她又拍拍牛肚子,说:“你闺女真舍得喂,我看你又壮了一点,再长两年说不准能成为公主陵的牛王。”
刀疤脸嚼着干的花生秧抽空哞一声,狗吃饱回来了,两只黑狗熟门熟路溜进牛棚,跑到墙角跟三只鸡卧在一起。
陶椿看它们能和睦相处,欣慰地走了。她去仓房抱一棵大白菜出来,只留菜心,其他的扔牛棚里喂牛喂鸡。
刀疤脸好久没尝过新鲜叶子菜的味道了,尝到白菜的清甜味,它的哞叫声显而易见地轻快起来。
“喂牛吃啥好东西了?”邬常安隔着门问。
“白菜叶子,你咋下床了?”
“躺不住。”
“真不是享福的命。”陶椿摇着头进灶房。
番薯粥煮沸,陶椿用勺子支起锅盖,她把菜心过道水洗一洗,擦干手接着揉面擀面。
一直到下半晌,这顿不晓得算是哪顿饭的饭才做好。陶椿用托盘把两碗粥一摞饼和一盘醋溜白菜端进卧房,发现这个闲不住的在修剪狐皮,她转身把饭菜端去隔壁。
“快过来吃饭。”
“来了。”
主屋里冷,陶椿让邬常安先喝粥暖身,“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身上有点酸。”
陶椿再伸手摸他的头,她刚做完饭,手上是热的,感觉不到他的额头发凉,她估摸他有点发热了。
“少吃点饭,不饿就行,别吃撑了。”陶椿交代他,“吃了饭回床上躺着。”
“我又病了,你又要照顾我。”邬常安叹口气,“我这么虚了?”
“少矫情,放心吧,我会保你不死的。”陶椿不把这场风寒当回事。
邬常安瞥她一眼,又瞥她一眼。
陶椿笑得要端不住碗,“怎么?怀疑被我采阳补阴了?”
邬常安摇头,“没有,我又没进去。”
陶椿“嘁”一声。
“就算被采了,我也心甘情愿,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又来一句,“不过你真懂我,我就看你两眼,你就懂我的意思了。”
“不是说没怀疑?说漏嘴了吧?”陶椿嗤他一声。
“话本子上不是这么写的嘛。”
陶椿白他一眼,“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就不赶阿胜走了。”
“啊!你不准说!”邬常安想都不敢想那画面,他挠着心口的衣裳绕着桌子走两圈,扶着她的肩膀说:“你还是采我吧,采死我。”
陶椿挟一筷子醋溜白菜喂嘴里,她“哈”一口子,美滋滋地说:“真酸啊。”
邬常安捶她一下,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顿饭吃完,天色又昏了,陶椿把炉子上熬的姜汤端进屋,嘱咐邬常安在屋里多走几圈。她把剩下的粥拌两勺蜂蜜倒了喂牛,收拾好灶房,锅里烧上水,她沽半碗苞谷酒端进屋。
“姜汤喝了?喝了就脱衣躺床上。”陶椿霸气吩咐,“脱光,等着被我采吧。”
“真想要我的命?”邬常安问。
陶椿朝他额头上摸一把,“真是烧糊涂了,快睡被窝里去,别烧成个傻子。”
酒碗里点着火,酒水烧热了,陶椿搓着烧酒把邬常安浑身上下搓一遍。
邬常安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醒来是渴醒的,他摸一把额头,不烫了,不过嗓子堵得厉害,想叫人都说不出话,嘶嘶嘶的像条蛇。
陶椿睡梦中也以为是蛇,还没来得及细想,人已经跳起来了。
邬常安被踩得“嗷”了一声,这下能说话了。
“我、我不烧了。”他高兴地说,“女鬼大人,你又救我一命。”
“闭嘴吧,难听死了。”陶椿没好气,瞌睡都被他吓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