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王雪娇的心里冒出许多新闻。
包括但不仅限于“老人要把所有遗产留给保姆,引起子女不满,对簿公堂”。
但那种事都是保姆已经照顾老人好多年,哪有几天就送房的。
还有巨额债务、房中闹鬼、老人借寿
从法律到迷信,王雪娇想了个遍。
封建迷信,她是不怕的,她都穿书了,还有什么本土的妖魔鬼怪能与她一较高下。
法律上的大坑才更加让人在意。
别是类似诓人当公司法人那种吧
王雪娇试探着问:“你是要我帮你租出去?把租金给你付养老院的钱?”
这是王雪娇能想到最正常的原因了,她一个老太太,又要去外地,万一租户有什么事要找她处理,她不可能赶回来,随手抓一个关系还成的人托付,听起来还比较合理。
“不,是给你,我的退休金够用了。”丁老太太微笑看着她:“难得有年轻人愿意听我这个老太婆的絮叨,也算有缘,与其死后不知道被哪里跑出来的不认识的人拿走,不如送给你。我活着的时候,房子还是我的,就麻烦你帮我照管照管,要是漏水了失火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你要是想租出去也行,租金你拿着。”
王雪娇大概有点理解了,大多数老年人对自己遗产的归属还是有执着心的。
这年头也没有物业群,要是家里起火了,她远在外地,确实麻烦。
以前王雪娇在外地租房的时候,也会跟朋友互相留个备用钥匙,万一忘记带钥匙,万一房子有事要处理的时候,也能救个急。
反正不住人,也不用打扫,就当是帮她做个应急好了。
想到这,王雪娇才把钥匙收下。
“你要去哪个养老院,我有机会就去看看你,免得护工欺负你。”王雪娇想起新闻里那些养老院护工暴打老人的事情,心想自己得空去看看她,哪怕一次,也能帮她撑撑场子。
丁老太太笑着报出了一个地址,在外地,那是一个风景如画海滨城市:“那边是干部疗养院,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噢。”王雪娇默默记下地址。
“那我帮你收拾行李?”王雪娇进屋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到任何箱子、提包、大塑料袋之类的搬家物件。
丁老太太摆摆手:“不用,我的东西要自己收拾,不然找不到了。”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确实都有自己一定的章法。
还不是整齐划一的那种。
王雪娇上次看到书柜里斜斜的放着一本《安娜卡列尼娜》,好像是随手放进去的,书头顶着《荆棘鸟》的“荆”字。
第二次来,王雪娇晚上来还书,并把书端端正正地放进书柜。
现在,王雪娇发现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又斜斜地搭在旁边的《荆棘鸟》上面,连倾斜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依旧是书头顶着“荆”字。
如果不是王雪娇在摆书这件事上有着谜之强迫症,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书柜里的书有什么问题。
她真是用余光扫一眼,都觉得浑身难受,不过这是别人家,她也只能努力不去看书柜。
“那要我明天帮你找辆车到火车站吗?”
在王雪娇的印象里,像丁老太太这个年纪的人,出个远门,那得自带暖水壶,扛着被子卷着席,煮上二十几个鸡蛋,蒸上十几个馒头,绝不让铁路在车票之外挣到一毛钱。
从家到火车站那段路,扛大包小包挤公交也太痛苦了,她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尽量让她舒服一点吧。
丁老太太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手:“你呀,真是好烦神,我才七十岁,能照顾自己的。”
“那,你到了给我发个消息,这是我的寻呼机号码。”王雪娇在纸上手写了号码递给她。
回到家,郑月珍从厨房里伸出头,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回来了?吃过了吗?”
王雪娇这才想起,自己这几天都是十点多才到家,饭都是在外面吃的,今天提早回来,家里人不知道,大概是没做她的饭。
想起各种煽情故事里,孩子不在家,爹妈就吃得特别简朴,随便凑合,王雪娇转身就要下楼:
“是不是菜不够?我去楼下买点。”
“菜够,饭不够我给你烙个鸡蛋饼,要不要?”
“要。”
看着王建国在家,王雪娇便问他能不能在自己骑的三轮车上也加个电机,骑车的时候赶上顶头风,确实很难受。
王建国放下手里的报纸:“先看看,不一定能带得动。”
“就算不能跑得像摩托车那么快,好歹算有点助力。”王雪娇的要求不高。
王建国向厨房张望了一下,发现暂时不会开饭,便提着手电筒下去看车了。
家里两个长辈都在忙,王雪娇也不好意思就坐在那里看电视,想找点事干干。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整天忙工作,从来没碰过家务。
难得今天回家早,王雪娇发现地上有点头发,有点碎屑,便拿起扫把,从卧室开始扫地。
过了一会儿,郑月珍对着楼下大喊一声:“回家吃饭了!”
她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见王雪娇在扫地,说:“吃完饭再扫。”
“哦。”王雪娇顺手把扫把放到门后。
郑月珍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王雪娇的手,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王雪娇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左手了?”郑月珍把菜放在桌上。
王雪娇愣了一下:“没有啊,我用两只手的。”
“可是你的左手是在下面的。”郑月珍比划了一下。
王雪娇以前是左利手,后来家里人觉得这样不好,强行给她改了,她拿笔拿筷子还是右手,但是抓牌和扫地拖地的时候,就还是习惯性的用左手。
虽然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是这种下意识的肌肉记忆,跟大脑没什么关系。
王雪娇随口应道:“干我们这行的,左右手都得好使,先练左手,下一步的计划是练习用脚写字。”
也不知道郑月珍信了没有,总之,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桌上的菜挺丰盛,有酱爆茄子炒鸡丁,有鲫鱼汤,有香煎带鱼,还有一个蒜蓉青菜,以及一个洋葱炒鸡蛋。
洋葱炒鸡蛋是看到她回家以后追加的,因为刚才她闻到厨房里飘来浓重的洋葱味。
所以,她不在家,两人也吃得挺好,不像网上看到的那些故事。
吃饭的时候,王雪娇问起他们最近身边有没有人遇到假钞,郑月珍摇头,王建国说所有的铺子里都有最新的验钞机,收一百块五十块都要过机。
“那就好。”王雪娇安心吃饭。
王建国问了一句:“你最近在干什么?为什么三轮车上一股卤肉味?”
“领导让我干嘛,我就干嘛,你们就不要打听了。”
王建国笑笑:“什么神秘任务啊?曹操的代号是鸡肋,你的代号是卤肉?”
王雪娇开玩笑:“是独照峨眉峰。”
郑月珍夹了一条鲫鱼到碗里:“峨眉峰,还独照,颇具浪漫主义气质啊。”
不愧是男频小说,果然角色能熟练用梗。
郑月珍不仅熟练用梗,还能熟练地夹断鱼头和鱼尾,放到王雪娇的碗里。
鱼头还可以理解为吃鱼脑补脑,鲫鱼的鱼尾这么多刺,它出现在作文里的意义,就是让妈妈一边吃一边说:“你吃鱼肚子吧,妈妈就喜欢吃鱼尾巴。”
“你不顺便一起吃掉?”王雪娇问道。
郑月珍坦然答道:“刺太多,我吃了会卡喉咙。”
“嘤嘤嘤,我也会卡喉咙。”王雪娇假哭。
郑月珍看都没看她一眼:“你才不会,你长这么大,就卡过一次喉咙。”
不好,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出了什么问题?
王雪娇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知道详细信息才好继续编。
“你五个月的时候,你奶奶喂给你的鱼肉泥,刺没挑干净,你一口吞下去,就被卡住了。”
王雪娇:“后来去医院了吗?”
“没有,她说你哭着哭着,就吐出来了。”
“……”
王雪娇真诚地为了原身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在记忆里,原主吃鱼确实有一种神妙的特异功能,从没有被卡到过,为了维持人设,王雪娇也只得埋头吃鲫鱼尾巴。
并且庆幸刀鱼不仅贵而且小,正经人家日常不吃那东西,不然真要吃得怀疑人生。
吃完饭,王建国下楼继续给三轮车装电机。
王雪娇继续完成扫地大业,并且有意识地时不时左手右手来回切换。
她一边扫,一边在思考,自己现在跟当初打入敌人心脏的地下党同志们比,谁更困难一点。
转念一想,还是地下党同志们更难,有不少人是穷人演富少爷和阔太太,就上流社会那堆见鬼的规矩细节,太难学了,不知道酒杯上的口红印要擦掉,可能就性命难保
等她扫完,也想明白了:“过一天是一天吧,要是他俩问到头上来,就直接承认,反正怀疑的口子一开,就必然有一天会露馅,说了又怎么样,他俩也不能真把我给打死。”
王建国拿着钥匙上来,说电机已经装上了,那块蓄电池应该够她往市局跑三个来回。
晚上,王雪娇睡在床上,一会儿想工作,一会儿想自己的身份,不知不觉睡着了。
朦胧之间,王雪娇看到一个正在发愁的女人,她长着自己原来的脸,正对着电脑,仰天长叹。
电脑屏幕上露出的是一份PPT,看内容,应该是自己穿越前做的那个项目的相关。
女人站起身,惊讶地看着她:“你是被我代替的那个人吗?”
“咱俩好像是互换了,你”王雪娇无奈地笑笑。
“来得正好!我要问问你上次写的那个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她飞快翻页,指着页面上明显是手写笔留下的“一团”。
王雪娇看着那团似字像画的玩意儿,又翻了前后文,顿悟:“这个应该是我在开会的时候,听到老胡屁都不懂,还要指点江山的时候随便涂鸦骂他的,你看这个像不像正在喷口水的猪头?”
女人:“我还跟美术吵了一架,我说她不懂画中深意,算了,我明天跟她道歉去。”
“别,你不能直接道歉,你得让她再找一个不用的理由,然后借坡下驴,不然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女人又问起王雪娇现在的工作,是不是还在无聊的电子厂保卫科。
得知她已经替自己实现了“合法大侠”“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梦想,十分开心。
但是对王雪娇现在遇到的最大困难:找不到证据。
她也一筹莫展。
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啊,你留给我这么好的工作,我给你留了个麻烦,要不是我瞎折腾,你就能安安稳稳地在电子厂待着了。”
“嗐,别乱说,我还觉得我这是一堆烂摊子呢,这狗屁项目烦死了,明明挺好的目标,一堆什么都不懂的人指指点点,”
两人都对对方充满同情,并且觉得自己现在的工作比原来快乐多了。
聊完火烧眉毛的工作难题,就是聊家里的事。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向父母坦白,王雪娇以前在外面租房住,平均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就一个周末,现在借口赶项目进度,已经鸽掉一次的回家计划了,远程视频了一下。
如果能保证想联系就能联系到,坦白倒也没那么难。
但是,像今天这种,全靠做梦联系,这要怎么搞。
同名同姓同属相的两个人,相顾无言,闷坐发愁。
来自九零年代的王雪娇说:“唉,来都来了,坐着也没事,咱们先对齐一下颗粒度。”
新世纪的王雪娇瞳孔剧震:“!!!你才去几天啊,就已经学会这种东西了。”
“没办法,为了工作嘛,你设计这个方案的底层逻辑是什么,能不能形成逻辑闭环,打通全产业链”
最后,九十年代的王雪娇说,她枕头里的存折是存起来想给妈妈买生日礼物的基金:“钱不多,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唉,如果我以前像你现在一样有钱就好了现在只能麻烦你了。”
新世纪的王雪娇同样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她想等项目完成以后,带父母去国外旅游,不是跟团,是自助游:“签证啊、机票啊、订酒店啊就全部交给你了,多看看别人踩坑的故事,也不要全信总之,加油吧。万一我被发现了,你有什么话想告诉父母的?”
九零年代的王雪娇想了想:“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特别好,不要想我,就当我像他们当年追寻事业和梦想一样,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还有现在的父母也对我很好,对我跟亲生女儿一样,希望他们也能好好对你。”
“谢谢。”新世纪的王雪娇很感动,她还担心自己身份揭穿以后的处境,不愧是一心想当大侠的女人。
她也说了一些想对父母说的话,也嘱咐父母好好对待这个女儿。
九零年代的王雪娇还想抓紧时间再问点工作上的事,陡然间,闹钟响起,梦境消失无踪。
王雪娇猛然睁开眼睛,今天外面是个大阴天,早上八点钟的天色看起来好像晚上五点。
她从枕头里摸出一张存折,存折上显示有巨额存款:二十元。
原主家的亲戚们家都是小孩,他们嫌互相给来给去虚伪又麻烦,于是约定好,谁家都不给。
只有爷爷会给五块钱,王雪娇上高中之前,五块钱都留不住,郑月珍连“妈妈帮你存着”这种假话都不说,而是直接说“把钱交出来”。
满打满算,每年五块,存了四年。
可不就是二十块么。
王雪娇顿时感受到,为什么她对那份加班加成狗的工作那么满意了,那份工作月薪三万,税后两万二,公司管三顿饭,就算通货膨胀,物价比现在高,不少稍微贵一点的吃食也能想买就买。
而她在这辛辛苦苦存四年的钱,连一份卤全家福都买不到!
王雪娇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日历,离郑月珍的生日还有一个月。
好日子啊,大年初一,跟元春一天呢。
也因此,郑月珍的生日总是被年味盖住,反正生日也好,过年也好,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顿好的,并不会有人专门为她庆祝,甚至很多年都没有人专门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原主的梦想是给郑月珍买条宝石项链,无奈商场里最细的18K金链子配上最小的宝石,也要四百块钱。
就这二十块钱,能买到的金链子都不足以绕小指一周。
要不是王雪娇卖卤菜赚了一笔,就凭派出所开的那点工资,也是不够买的。
王雪娇盘算着,要不要哀求钱刚再早点来,替她一会儿班,让她能在商场打烊之前,冲去买项链。
不然,她的值班时间跟商场的开门关门时间完美重合,她连厕所都是跑着去的,哪里还有空慢慢挑项链。
嗯,不知道开价几个猪肘子,钱刚能答应呢希望他还没有吃腻。
她早早的去派出所食堂接了炖得香软酥烂的卤货,向布控点驶去。
哎~有发动机真好~
开关一捏,呜~就蹿出去了,大风~也不怕,大雨还是有点怕的。
王雪娇一路开心地哼着小曲,远远地看着钱刚守在包子摊边上,精神还挺好,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狂嗨三天三夜都不想睡觉的年纪。
她停下车:“我来了~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就是印刷厂前几天晚上值夜班的三个男人,昨天晚上没来。”
晚上没在不能说明他们就是去做案了。
像这种自由奔放的家族小企业,全年无休,然后过年的时候给放好长时间假,从十二月底放到过完元宵节是常见操作。
钱刚搓了搓手,慢慢收他的摊,眼睛时不时往王雪娇这边瞄,好像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王雪娇问他:“怎么魂不守舍的,你暴露了?”
“那怎么可能!”钱刚急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你不能侮辱我的能力!”
“咱们都这么熟了,有事直说,是不是还想吃卤猪蹄?”王雪娇笑道。
钱刚摇摇头,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晚上,她们全家都会来,还有他们想跟我爸妈见见,说结婚的事情。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像这种讨论我婚姻大事的场合,我应该出席一下,显得郑重,所以”
王雪娇不耐烦等他挤牙膏似的说诉求,开口打断:“说重点,想请假还是想换班?”
“换班换班,就是今天晚上你帮我值班,明天早上我来接班,我值到后天早上,你还是十点再来接我班,行吗?”
“行。”正好王雪娇也想换班去买项链,答应得特别爽快。
钱刚大喜过望,他把晚上做生意要用的面粉和面条都给王雪娇留下:“我一会儿去菜场,晚上九点,会有人送洗好的菜过来,面条我卖一块钱一碗,对了,你要不要预定包子,早上四点,卖包子的就会把包子送过来,三毛五一个,你卖五毛,基本能卖光。”
“不用,我闲着没事,自己做就行。对了,你知道天金派出所在哪吗?”
“知道啊。”
“你帮我去跟所长杜志刚说一声,让他帮我跟家里人说,今天晚上我要加班,睡局里,不回去了。”
王雪娇给他挑了一根相对完整,卖相不错的大肘子装盒里:“给你的订婚宴添个菜,放在蒸笼上热热,换个好看点的盘子上桌,绝对有面子。”
“谢谢啊~~~”钱刚痛快地答应一声,他熟门熟路地把他的炉子藏到两栋房子之间的空隙里,快活地跳上三轮车。
踩着脚踏的腿都抡出残影了,如狂风扫过马路,卷起地上枯叶,消失在马路尽头。
王雪娇嘴角抽搐,钱刚同志这行径看起来真像恐怖片的引导NPC,把主角骗进闹鬼小屋之后,就麻溜自己跑了。
卤肉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快过年了,公司年底发奖金、大学生或是拿奖学金、或是打工攒了一笔,不少人听说过这个小摊上的卤肉好吃,就是舍不得。
眼看着现下已经到了与“来都来了”并列的重点时间段大过年的,再加上手里有钱,就有不少人决定来奖励一下辛苦一年的自己。
买卤肉的人排着长队,满脸期待地看着锅。
王雪娇发现大事不好,今天有钱的款爷特别多,都是来买卤肉的,买炒饭人不多。
照这个速度,最多一个小时,该收摊打烊了,万一印刷厂的人又要买,岂不是没货可供?
这种普通摊主求之不得的好事,却是王雪娇最大的烦恼。阅瑕礼戈
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食客的面,随机抓住一只路过的老鼠丢进去吧她的道德、良心不容许她这么做重点是,这种二逼行为一定会传开,要是传到犯罪份子的耳朵里,他们也不买了,那岂不是失去了送货上门,顺便打探情报的机会?
王雪娇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是老板,我说不卖不就不卖了吗!
又不是打工仔,要三请示五汇报,提交个申请,要等五六七八个老板会签批准了才能执行。
等这拨排队的人走了,王雪娇看着肉还剩一半,当机立断,把保温桶从炉子上撤下来,再盖上密封盖,并且用棉布结结实实的包住,又捆了两道绳子。
温度一降,香味减半。
有人来问,王雪娇就说已经卖完了,闻不着香味,来人也只能遗憾离开。
现在能卖的只有炒饭和炒面了,但是,这个时间段,正经的小贩应该已经回家了。
非饭点卖饱腹的餐食,显得有些奇怪,特别是身边都是烤羊肉串、炸萝卜丝饼、炸臭豆腐、膨化玉米棍之类的小吃。
也许其实别人不觉得奇怪,王雪娇自己觉得心虚。
要想骗过别人,自己就得理直气壮。
唉,干点什么好呢
遇事不决,先揉面团,实在不行,她还能发挥一下捏橡皮泥练出的本事,捏些小动物、小星星、小月亮形状的面点卖,也不算糟蹋粮食。
王雪娇哐哐揉了半天,已经揉到非常完美的境界,再揉下去面就太硬了,她恋恋不舍地停了手,把面盆搁到小火炉旁边,慢慢醒发。
心里想着做美丽形状的小面点,应该包豆沙、枣泥和奶黄之类的甜馅才好,菜包肉包这种主打香味诱人的,就得让皮子透油才显得好吃。
可爱小动物身上透了油,就不可爱了
要不,就不做可爱小动物了?
一切都要怪丁老太太!
昨天临走的时候,丁老太太非得给她塞一本书,封皮上两个手写大字:菜谱。
写得真好看,是仿宋体。
菜谱里的所有字,都是用碳素墨水写的,也都是一板一眼的仿宋体。
要不是有一个字还没有干就被擦了一下,带出了一点墨水印,王雪娇几乎要以为那菜谱是印刷出来的。
步骤详细,绝对不像七八十年代的混日子菜谱,调料都是“盐少许、糖适量,油温八成热”这种对新手来说极度不友好的内容,也不像烘焙食谱那种严格到要掏出全套实验室器材。
她会用常见的勺子做为量器,并拍照。
且明确告知,北方重口味的人可以堆尖,普通人平勺,口味淡的人可以减到多少,以及如果再多或者再少,会在味觉上产生什么后果,比如过咸则苦,过淡则腥之类的。
可以让掌勺人自行考量。
太详细的步骤,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我上我也行。
这倒也罢了,明明是手写的菜谱,居然每道菜都配了成品的照片。
照片也拍得非常好看,鲜艳明亮、色彩丰富,质感饱满,就技法上,属于传统派大法师看不起的“糖水片”范围。
但是,用来拍食物,就是好!
看着就想吃。
王雪娇翻开食谱,越看越饿,恨不能用这团面,把面点部分都试一遍。
远远地,她看到简燕拎着一个塑料袋向她走来,王雪娇笑道:“你怎么还亲自来啊,发个消息让我送过去不就行了吗?”
简燕将手里的塑料袋放下:“工资明天才发,今天就不照顾你生意了,送你点我们家的土产。”
她打开塑料袋,里面是黑红相间的块状物,边缘呈沙粒状。
“看起来像红糖。”王雪娇凑近闻了闻,就是红糖,有很浓的红糖香气。
“就是的,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正宗红糖,几十斤甘蔗汁熬干了水,就这么一点,跟外面卖的赤砂糖不一样,很补的,每个月倒霉的时候,喝一杯,暖肚子,就不会疼了。”简燕将塑料袋系上。
“你得快点吃,它容易坏,放久了也不香了。我回去上班了。”简燕挥挥手,转身回去了。
王雪娇看着起码有十斤的红糖,一脸懵逼。
她知道土法红糖含水量大,容易坏,糖本身又是热爱吸水的,问题是这么多糖怎么吃啊!
绿藤市的冬天又冷又湿,怕不是过一个月,就要成凝成一团了。
简燕说的“倒霉了”,是指经期,可是一天喝一杯,就算每月都喝七天,那得喝到猴年马月去。
必须得说,这红糖的质量真好,隔着塑料袋都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就这么糟蹋了怪可惜的。
王雪娇翻开丁老太太送给她的菜谱,想找点灵感。
真的在“烤”的项目内找到了。
红糖锅盔。
前面用二十多个字描写了红糖锅盔的历史源革。
红糖锅盔,又名“烫到背”,意思是吃的时候,包着的红糖汁从壳里流出来,流到手上,吃的人会赶紧去舔,红糖汁继续流到手臂上,人就继续舔手臂。
舔着舔着,手就不由自主地举过肩膀,弯折过去,壳里剩下的红糖汁,就会滴在背上,烫得人“嗷”~~
丁老太太的照相技术稳定发挥,淡焦黄色的壳里装着映着光的红糖,红糖像熔岩一样,以一种缓慢流淌的姿态悬挂在锅盔的壳边,好像随时要滴下来。
钱刚留下的双层炉子正好可以当烤炉使,唯一的问题是,他用的是煤块。
直火烤的东西,用煤块,会有一种令人不愉快的煤焦油味。
得用炭,哪怕是用电,也比用煤强。
王雪娇四下张望,寻摸着应该上哪儿搞点炭。
“滋啦”,身边卖烤羊肉串的师傅正往羊肉串上甩油,滴在炭火里,升起一团烈焰。
等师傅送走了客人,王雪娇跟他商量,能不能卖点炭给她。
师傅自然是不愿意的:“给你了,我就不够用了!”
不过他也没那么绝情,给了王雪娇一个寻呼机号码:“卖炭的,你找他。”
不得了!卖炭翁都用上寻呼机了。
王雪娇留了小卖部的固定电话,没一会儿,卖炭翁就回电了。
听说王雪娇只要两斤,卖炭翁硬梆梆的甩了两个字:“不送!”
“多少斤起送啊?”
“一百斤。”
王雪娇倒吸一口凉气。
在她的认知里,一百斤炭起码要两百六十块到三百五十块。
烧不起烧不起。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多少钱啊?”
“两块五。”
卧槽,两块五一斤,那不就是两百五十块钱一百斤?
她脱口而出:“这么贵?!”
“哪里贵啦!你打听打听,我们家的一斤炭,能烧三个小时!卖烤鸭的,做火锅的,都找我们家买。就算开大饭店,也够你烧一天的!两块五还贵?!”
王雪娇一愣:“你说两块五是一斤,还是一百斤?”
“当然是一百斤啊!一斤谁买啊!”
王雪娇当机立断:“来一百斤,送到建设路跟利民路交界的路口来。”
不多时,一辆装着两大袋子木炭的三轮车就出现了。
生炉子又得弄脏手,王雪娇嫌麻烦,便多给了送货小工五毛钱,让他帮自己把烤炉点上,小工对此非常开心,动作麻利,还跟她说了不少省火小窍门,比如烧到什么时候再放新炭,比如怎么熄炭能让炭二次使用等等。
他走后,王雪娇开始动手做锅盔。
菜谱上记录着红糖锅盔和混糖锅盔两种做法。
红糖就是把红糖包在锅盔里面,混糖就是把糖和面粉搅和在一起,没有馅,但吃起来是甜的,不会“烫到背”,口感扎实,有人特别喜欢。
还有把壳做得特别酥的白面锅盔,可以切开夹菜吃。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都试试,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王雪娇先试做了五个红糖锅盔,五个混糖锅盔。
没有专用的铁板,用煎锅贴的平底锅也能凑和。
往平底锅上倒一点点油,再把做好的锅盔放上去,稍微煎一下,面皮的颜色开始微微焦黄,就拿出来,放到下层的“烤层”,让它慢慢熟透。
刚开始她对木炭的特性还不太熟,火太大了,羊肉串师傅实在看不下去,教她怎么压火。
王雪娇谢过他,又在看夹菜锅盔的内容,丁老太太推荐的有卤肉、三丝和凉粉三种。
绿藤市的人民群众只在夏天吃凉粉,这会儿连菜场都没得卖,算了。
卤肉她那高贵的卤肉还藏了半锅,看起来,印刷厂的人今天应该不会要送菜了,不如,就把它拿出来。
三丝,是胡萝卜丝、莴笋丝和用鸡胸肉煮出来的鸡丝,这三样配菜,王雪娇正好都有。
她扔了一块鸡胸肉下锅,加了葱结、姜片和料酒煮,自己在旁边揉油酥面。
面揉好了,鸡肉也好了,她又开始撕鸡肉。
三丝中的鸡肉,撕得越细越好吃,王雪娇正好有的是时间,一边撕,一边看着印刷厂大门,观察有什么人进出往来。
看起来都是好人,有几个一看就是旁边学校的老师,现在中学的主课老师,大学的必修课讲师都会自己攒书,印教辅材料卖给学生,没什么问题。
王雪娇一边揉面一边想:距离下饵都这么多天了,你们怎么还不开印啊?不开印怎么交货啊?你们反派人士,难道就没有交货时间吗?
你们都已经违反刑法了,不能连合同法都违反吧
像你们这样,还怎么在黑道上混啊?
在她为伪钞集团的商业信用操碎了心的时候,旁边卖烤羊肉串的师傅转头看着她在发愣,大声说:“你的面饼子不管啦!”
王雪娇一惊:哎嘛,差点把已经进烤炉的锅盔忘了。
幸好还没有忘得太离谱,时间刚刚好,锅盔的外皮烤得微微发黄,中间鼓了起来,应该熟了。
王雪娇把它们夹出来,等稍微凉一点,她先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外壳香脆,内里浸透了红糖的部分,柔软香甜。
果然如传说中所说,吃着吃着,红糖就要流出来,流到手上,这么冷的天气,浓稠的液态红糖流在手指上还是有些烫人的。
王雪娇一边加快吃,一边又被烫得不住“嘶哈”。
烤羊肉串师傅看着她好笑:“你真的饿了。”
王雪娇递给他一块:“是真的好吃,尝尝。”
羊肉串师傅从中午忙到现在,确实也饿了,当下也没客气,接过就嚼,吃了一口,便发出赞叹:“哦哦哦~~~”
两人各抱一个红糖锅盔吃得那叫一个投入,生怕红糖流下来,吃的时候,嘴都不离锅盔边,莫名地显出一种“打耳光都不丢手”的气质。
“阿姨,你在吃什么啊?”一个怯生生的童声传来,王雪娇一低头,好几个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看着她。
王雪娇笑道:“红糖锅盔,五毛一个。”
几个小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开始掏兜,有人掏出一毛,有人掏出五分和两分,始终凑了个五毛,交给王雪娇:“要一个。”
“你们五个人分一个?这里面有汁,不好分哦。”王雪娇笑道。
递钱的小学生完全不觉得这是问题:“一人一口就行了嘛。”
小孩子才不在乎是不是谁咬过的,学校里的自来水龙头都是大家排队对着嘴喝的,哪有这么多讲究。
王雪娇把锅盔递给他们,提醒他们小心烫。
眼睛一眨,锅盔就只剩下小半个了。
以及,王雪娇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名场面。
虽然没有烫到背,但是烫到腿了。
一个孩子吃的时候,红糖顺着淌到了手肘,他急急抬起手去舔,红糖滴落在他裤子和袜子之间的缝隙里。
烫成这样,他都没有把手里的红糖锅盔扔掉,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到左手,嘴里哇哇叫,人又蹦又跳。
这个场景仿佛一个活广告,不少人驻足观看,对这孩子死活不肯撒手的东西很好奇。
绿藤市只有酥烧饼,从未有过红糖锅盔。
酥烧饼两毛,红糖锅盔五毛,也就稍微大了一点点,大多数人在观望。
有人觉得多花点钱尝鲜是可以接受的,便掏了五毛:“给我拿一个。”
他边走边咬,走出三步之后,他转回头,对王雪娇说:“给我装五个。”
“真这么好吃啊?”观望的人们一下子围上来,你两个,我五个的买。
幸好刚才闲得无聊的时候揉了不少面,不然,根本不够卖。
小学生放学和成年人下班之间,有大约两个小时的人流量断崖式下降的空隙,王雪娇抓紧做了三块红糖锅盔和三块混糖锅盔,送去印刷厂。
你们今天不点菜,我也要上门看一看!
印刷间里正忙得热火朝天,李娟、简燕和小金花都在,里间的门关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你怎么来啦!”小金花一眼就看到她,欢喜地迎出来。
王雪娇从棉衣里拿出捂着的六块锅盔,指了指简燕:“刚才她送了一大包红糖给我,我想我也吃不完呐,不如做点好吃的。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甜的,就做了一点,要是你们喜欢吃咸的话,我那里还有可以夹菜的,也能夹卤肉,你们要是喜欢口感,CALL我,我给你送来,甜的五毛,夹三丝的一块五,夹卤肉的五块。”
她一面说着,眼睛一面往印刷间里扫,一切都很正常,里间也没有人出来。
刘队说要她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王雪娇送完锅盔,便转身走了。
闲来无事,她又和了一大团面,打算把十斤红糖都用完,用了吃了,总比坏掉要好。
寻呼机没响。
王雪娇看见多次购买卤肉的男人出现了。
他没有从印刷厂大门里出来,但身上却有一股油墨味。
“卤肉卖完啦?”
“给你们留着呢,要吗?”
“晚上再要,先给我做十个红糖锅盔。”
王雪娇一边包馅,一面笑道:“不是说男的都不喜欢吃甜的吗?”
男人撇撇嘴:“谁造的谣!”
第19章
王雪娇一边给他装,一边给他推荐混糖和咸口的。
男人对咸味的也很有兴趣:“那不就是肉夹馍和菜夹馍吗?这两样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的,要是你做的不如我家的好吃,那我可不给钱哦。”
王雪娇佯装生气:“开玩笑!我家的卤肉你又不是没吃过,你就说,行不行?!”
“哈哈哈,你家的卤肉夹在里面,肯定没问题。”
“要几个?”
“五个!再多就要吃不下了。”
王雪娇一边擀面一边想:前面的红糖锅盔要十个,现在要五个,也许,在里屋有五个人。
明明人就在屋里,还假装从别的地方来,肯定有鬼!
“擀这么多层啊?”男人笑道。
“对,我们家的锅盔是酥皮,吃了掉一地。”王雪娇笑道。
做油酥皮的方法就是把被称为“酥”的纯油面团放在半水半油和的面团中间,然后擀开,叠起来,再擀开,重复多次,就能达成起酥千层的效果。
王雪娇一气擀了十张酥皮,放进烤层烤制,再拿出胡萝卜、莴笋,细细切成丝,放在锅里,加调料翻炒。
男人抽了抽鼻子,有些遗憾:“你这辣椒不行,不如我们家的二荆条。”
“哎,菜场有什么就买什么,我也没有办法呀,要是我会种辣椒,我肯定从种辣椒开始,一直到做成油泼辣子。”王雪娇无奈道:“要不,这五张就不放辣?”
“哎,那就不放了,不过你这花椒还不错,放点。一会儿等我有空了,给你拿点我们老家的辣椒过来,我老家可是数一数二的辣椒之乡,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辣椒。”
王雪娇心想:要不要这么有胜负欲啊,还这么挑嘴,辣椒不好,就不要了。
我这辣椒虽然是普通菜场里卖的,可是泼的也很香呢!
哼,不懂事,你不吃拉倒。
王雪娇脸上带着微笑:“辣椒之乡?哪啊?”
男人报了王雪娇从来没听说过的一个地址,大概是过于自豪了,详细说到了村。
王雪娇默默记在心里。
三丝炒好了,花椒味与胡萝卜特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化合成了一种独特的香味。
王雪娇动了动鼻子,拨了一点,自己吃了一口。
哎哎哎?好吃哎!!!
以前王雪娇最讨厌吃胡萝卜,每次幼儿园吃胡萝卜稀饭她都不吃,被老师追着喂,还向家长告状,说她难带。家里做胡萝卜的时候,她也不吃,被骂了多少次也初心不改,并宣布此生跟胡萝卜誓不两立。
现在她觉得释然了,可以与胡萝卜和解,甚至还想再吃几口。
炒好三丝,王雪娇移开平底锅,把五个已经鼓起来的锅盔一个一个的夹出来。
这几个锅盔跟红糖锅盔完全不同,一拿出来,半条街都萦绕着这种被直火烘焙出来的油脂与小麦交织在一起的混合香味。
“谁家在卖烧饼?真香。”街上有人抽动鼻子,四下寻找香味的来源。
王雪娇拿着油纸包住锅盔,拿起小刀,扎进锅盔顶端,锅盔里的那股气,“扑”的一声,从缝隙里吐出来。
刀尖再沿着锅盔边缘割一圈,张开一个口子,男人要三个夹卤肉,两个夹三丝。
王雪娇先递给他第一个卤肉的,男人本来还挺淡定,等王雪娇刚切开第三个的时候,男人就忍不住了,他举起手里的锅盔,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香脆的面皮在他的嘴里“咔嚓咔嚓”碎裂开,每一个碎片都劲脆酥香,最里层的面皮软而有劲道,混和着香料和油脂的气味,在北风萧萧,呵气成霜的冬日傍晚简直是让人根本无法抵挡的存在。
王雪娇做好了五个递给他,男人说了一句:“再做一个吧。”
“好嘞。”
在王雪娇做第六个的时候,男人已经把手里那个夹三丝的吃完了。
被炒软的三丝夹在香脆的锅盔里,不管是味道,还是口感,堪称一绝,男人敢以他这辈子吃过的几百斤面粉起誓,馒头夹三丝的综合体验绝不如这个锅盔夹的!他老家的结实版锅盔,在顶饿方面胜过这个锅盔,但是口感上输了一大节。
老家的锅盔是生存,是温饱,是雪中送炭。
这锅盔是富足之后的奢华享受,是锦上添花。
品味够了,男人满足地吐出一口气,又大口地吃了起来。
相隔两条街的地方,一个女高中生和她的妈妈正在吵架。
“我给你带的饭为什么没吃完!”
“不好吃,就不吃了。”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
“不能遇到好吃的就多吃,遇到不好吃的就少吃或者不吃,胡萝卜有营养,对眼睛好,你现在一天天看书看的眼睛都要瞎了。”
少女明显有些不耐烦:“那不是因为上学上的吗?晚上还要上辅导班,能不瞎?”
她的妈妈有些生气了:“你成绩这么差,不上辅导班怎么办?!这还是我托人才找到的省重点的老师!”
“所以喽,我瞎,你不要怪到我不吃胡萝卜上。”
她的妈妈越发生气:“小静学习比你好,一周六个辅导班,做的卷子都比你多,怎么她就没戴眼镜?!她妈妈给她做胡萝卜,她也说不好吃,但是吃很多,她说她知道胡萝卜对眼睛好!你呢,一天天就知道惹我生气!”
少女提高嗓音:“那你让小静当你女儿好了!你看她理你吗?你什么条件,她妈妈什么条件!你自己天天在单位混日子,倒要求起我来了!”
“我就是让你吃太饱了!饿你几天,还不吃胡萝卜呢,泥巴树皮你都吃!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我你最好给我把胡萝卜都吃了!别逼我在大马路上抽你!”
两人吵架的声音太响,路人都望向她们,少女脸上挂不住,不管女人叫喊,加速往前跑,有弯就拐,就是想把女人远远地甩开,最好永远别见到这个烦人的女人。
她听见妈妈的脚步追踪而来,立马拐进了路边的公共厕所,听着妈妈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向前奔跑,直到脚步声消失。
此时王雪娇目送着男人回到印刷厂,觉得这应该是个重大事件,应该向刘智勇汇报。
为了确保周围没有人,她选择了躲进公共厕所。
这年月的公共厕所,大多黑灯瞎火,到十点多之后,女厕所里经常是违法交易的场所,因为真的没有女人敢在那个时候还去公共厕所,里面没有鬼,只有不知道是涉黑涉黄还是涉毒的人。
天金派出所上个月的卷宗里还有一篇晚上去公共厕所强暴杀人的案子没破。
现在这个时间点,马路上还有不少人,做交易的人还没有出来。
一般人也尽量不进去,不说坏不坏人的,没有灯,要是一脚踩在坑里,也很悲催。
按理说,是悄悄向刘队汇报的最佳场所。
结果,王雪娇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在嘤嘤哭。
王雪娇愣了一下,她退出去,另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用对讲机通知了刘智勇。
刘智勇告知她会派人过来,她继续盯着。
收线之后,王雪娇想想在公共厕所里听到的哭声,好像很年轻,不知道是遇到什么事了,被偷了?被抢劫了?被强暴了?
王雪娇再次走进味道不佳的公厕,里面的哭声已经停了,但还在抽抽嗒嗒。
“你遇到什么事啦?是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肚子痛?”王雪娇尽量往最温和的角度揣测,免得刺激到她。
少女一边抽噎,一边回答:“没事,你不用管我。”
“天黑了,公共厕所里不安全,坏人不会遵守女厕所只能进女的这条规则的,你快出来吧。”王雪娇努力劝她。
少女被她的话吓着,赶紧出来,王雪娇见她脸上还有泪痕,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带香味儿的纸巾,递给她:“怎么啦,哭得这么伤心。”
“没事”少女接过纸,低着头,慢慢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更不想回家,她都能想象到,自己一进家门,只怕就要兜头挨一耳光。
她闷闷地走,忽然感觉身旁有人跟着她,转头一看,就是递纸给她的王雪娇。
王雪娇知道她把自己当坏人了,笑着指了指前面:“我在前面摆摊的。”
“哦。”少女继续低头走路。
看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衣服也完好,大概是跟同学吵架了,最坏最坏就是被偷被抢,要么收到假币了。
想到假币,王雪娇一肚子气,快步赶回自己的摊子,生怕自己离开的几分钟时间,印刷厂里的人已经把几百万的假币分销出去,祸害无数像她这样老实、淳朴、天真、善良的小生意人。
她刚洗了手,发现穿着校服的少女正垂着头往她的摊子走。
炒饭加卤肉的诱人香气,让低着头的少女抬起头,向这边张望。
看见王雪娇,她下意识想要离开,可是无情的风拼命把炒饭的香气往她的鼻子里吹,太香了。
王雪娇还喜欢疯狂颠锅,炒饭与配菜在锅里飞起的那时候,简直就像是风扇加了加强档,那股味道
等少女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摊子前面了。
“请问,炒饭多少钱?”
“十块。”
少女犹豫了,她口袋里只有一块钱那还是她努力卖了很多废品才挣来的,她没有零花钱,父母说不缺她吃不缺她穿,学校要买什么教辅,也都按数给钱,上学放学用月票,根本就没有需要零花钱的地方。
“你买不买啊。”后面的人催促道,在少女的身后,已经排了十几个人。
少女害羞又惭愧地低下头,想要逃离。
王雪娇叫住她:“等下,我刚研发了新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帮我尝尝,要是好吃,到你们学校帮我宣传宣传。”
说着,她手脚麻利地给少女做了一份锅盔夹三丝。
看着锅盔里的胡萝卜丝,少女犹豫了一下,但是,她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妈妈为了强迫她吃胡萝卜,中午带的菜就只有胡萝卜炒一点点羊肉沫。
她连饭都没扒两口,现在肚子里空荡荡,一股饥饿的邪火从胃里升上来。
少女试探地咬了一口锅盔的皮,一小块锅盔脆生生地在她的嘴里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好像被总部派遣出去的强势推销员,从舌尖到舌根,一直香到咽喉的深处。
面皮上沾着的菜汁也出乎意料的香。
她忍不住问王雪娇:“有一个很重的味道,蛮好吃的,是什么啊?”
“花椒。”
“啊?”少女不敢相信,“麻辣火锅里的花椒不是这个味儿啊。”
“跟胡萝卜炒在一起,味道就不一样了,喜欢嘛?”
少女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咬了一口她发誓此生就算饿死也不碰一下的胡萝卜。
真的,居然没有她异常厌恶的那种土腥味。
花椒与胡萝卜互相成就,那种味道,简直太绝了。
幸好饿死也不吃胡萝卜的誓言只是她自己在心里偷偷说的,不然那可太打脸了。
少女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饿极才会对胡萝卜产生幻觉,还是真的这么好吃。
做为一个知识储备处于人生最顶点的人,她极有科学实践精神的拿出中午剩下的胡萝卜,咬了一口,嚼了两下,果断扔掉。
实验结果证实:胡萝卜是无辜的,烹饪方法才是万恶之源。
“你饭盒里那是什么东西?”王雪娇空闲下来,转头发现少女不仅坐下了,还掏出了一个饭盒,饭盒里装的东西是糊糊与块状物的混合物,她很好奇。
“胡萝卜炖羊肉沫。”
王雪娇伸手接过看了一眼,脑中闪过了应该出现在厕所里的东西。
“我妈非要我吃,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少女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的辅导班也没去,现在如果我回家,她肯定得打死我。”
少女眼巴巴地看着王雪娇:“姐姐,你要不要帮手?我留下来给你干活好吗?”
“你留下干不了什么,不留下倒是还能干点,比如向你们同学推荐一下,如果来买的人报你的名字,我给他们便宜一块钱,再给你一块钱提成。”
少女又不吭声了,她是真的不想回家,怕挨打,也怕家里的气氛。
“讲道理,你现在全身上下连买一个锅盔的钱都没有,你去哪儿,都会被坏人盯上,如果我是坏人,我会很善良的‘收留’你,然后你这辈子就什么也别干了,就生孩子吧,生两三个孩子,还要天天做家务。身上没钱的话,冬天真的不适合跟家里闹翻啊,夏天的话,就算睡桥洞也没那么冷。”
少女不服气:“哼,逼我做饭,我就下药把他们都毒死。”
“好主意,毒药从哪儿来?”
“我去买!”
“钱呢?”
少女哼了一声:“反正打死我也不会伺候他们的。”
“有志气或许你听说过严刑拷打吗?就是打着打着,让你承认什么,你就承认什么,不求活,只求马上死。”
天真的少女一愣,显然,她以为的“打死我”就是父母动手的那种水平。
王雪娇又补充一句:“你别以为我的生意很好做,也就饭点能稍微挣一点,餐饮又叫勤行,起早贪黑的,我这摊子,要摆到明天早上呢,风这么大,晚上这么冷,我一个人只能缩在炉子边上取暖,希望有人能停下脚步,在我这里买点东西。你看,我都跟你说,帮我介绍生意了,我要是生意好的话,至于这样吗?”
少女不知道,现在是普通上班族已经回家,普通大学生刚吃过饭,满课大学生还没有放学,酒吧狂嗨族还没有玩够出来的空档期。
她只感觉到整条街都很空旷,很萧条,看的人比买的人多,她喃喃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她才会后悔这么对我?”
王雪娇十分无奈,难怪娇妻文学里的“女身体被虐,男精神被虐”这么受欢迎,原来追求让别人后悔是有历史渊源的。
这傻妞别真的想自杀,来换取毫无意义的后悔吧。
王雪娇决定打破她的幻想:
“那你放心,绝对不会的,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她只会骂你不懂事,不知感恩,白生了你,再严重一点会骂你死了是丢了她的脸。”
少女愣了一下:“不会吧。”
王雪娇耸耸肩,又揉了一个面团:“我的建议是你跟家里说开了,看看你家里人的态度,是有救的,还是没救的,要是能沟通,就好好说清楚,要是不可理喻,那就好好读书,考个外地的大学,找个外地的工作,不比你抹脖子上吊跳河有前途?”
“秦念!”少女的妈妈快步向摊子跑来,脸上满是焦急,伸手就拍桌子:“你好大的胆子!会跑了是吧!课都不上了!”
秦念看着她:“我吃胡萝卜了。”
“什么?”
“我说,我吃胡萝卜了。原来胡萝卜也是可以做得那么好吃。”
王雪娇扶额,这听起来像挑衅啊。
果然,女人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王雪娇决定舍身挡枪:“你女儿刚才吃了一个锅盔,五块钱。”
“什么!!!”女人果然被王雪娇报出的价格震住,“你的锅盔是金子做的啊?五块?!你怎么不去抢?!”
“因为它值这个价,你要不要尝尝?我免费送你一个。”王雪娇笑笑。
眼看着女儿并没有站起来跟自己回家的意思,女人也不想在街上闹得太难看,而且,她也没有吃饭,下了班就赶来送女儿去辅导班,现在闻着摊子上飘来的香味儿,有点受不了了。
王雪娇给她也做了一个三丝锅盔。
女人带着一脸不屑和嫌弃的表情,脸上仿佛写着“我倒要看你这个奸商能搞出什么花样”。
吃第一口,她还没有什么反应,吃第二口的时候,第一口的香味在口腔中回荡,与第二口的口感叠加,香味丰富而有层次。
“这里面有胡萝卜?”女人拿着锅盔走到路灯下,眯着眼睛仔细看。
“有呀,你看。”王雪娇指着装着胡萝卜的塑料袋:“就是普通胡萝卜,菜场里买的。”
女人嘀咕道:“怎么没有胡萝卜味儿呢?”
她怀疑地看着王雪娇:“你的调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有!特别珍贵的调料!”王雪娇笑道,指了指花椒,“这在古代,那得是皇后的屋子才能涂的。”
女人还是不信。
刚好又有人过来,张望着不知道要吃什么,王雪娇力荐三丝锅盔。
他们同意了,王雪娇当着女人的面,切片切丝,倒进锅里,加调料翻炒。
每放一种调料,她就告诉女人名称。
女人一边勾着头看,一边在嘴里重复一遍。
送走客人,王雪娇说:“你回家照着这个菜谱做一遍,要是做不出这个味道,你尽管找公安员来抓我。”
王雪娇又大声对少女说:“你也学着点,帮你妈妈看着火,没煮熟,或者煮糊了导致变味儿,就不能怪我了。”
“哎~”少女痛快答应一声。
女人从皮包里掏出十块钱递过来:“谢谢你,唉,我是真没办法跟她沟通,一说什么,她就生气,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生气什么,我是她亲妈,难道我想害她吗?”
王雪娇收下钱笑道:“这么大的孩子,学习压力大,又有自己的想法了,有些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就像有些老师就是教不好,上课五分钟,学生就想下课。有些老师教的好,明明下课了,学生还想把题听完。效果是不是也不一样?我刚听她说,晚上还要上一个什么名师辅导班?听着就很贵。”
“可不是嘛,五十块钱一节课,要不是真的效果好,我哎呀!!!”
女人大惊失色:“快快快,马上上课了。”
望着两人慌慌张张离开的身影,王雪娇觉得这个母亲还是愿意改变和学习的,也许以后会好吧。
从印刷厂出来一个小个子男人,王雪娇记得他,上次他坐在里屋里,埋头吃肉,不看她,也不说话。
他径直向王雪娇走来,就说了两个字:“炒饭。”
“咦?锅盔没有吃饱吗?”
王雪娇为了保持与他们的良好关系,份量可是给得足足的,三个那么大的锅盔!
小个子摇摇头:“我吃面食吃不饱。”
好吧,这是王雪娇不能理解的感受之一,不知道是基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人说吃大米吃不饱,有人说吃面食吃不饱,还有人哪怕吃很多肉,只要没有吃主食,也说吃不饱。
她一边打鸡蛋,一边笑问:“想吃炒饭直接CALL我不就行了,这大冷天的,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王雪娇脸上笑着,心里可急了。
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刘队在哪里!警察在哪里!人呢!!!
市局离这才区区十公里,现在距离她向刘队汇报,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人呢!!!
别说他们肯定开警车来,就算是踩溜冰鞋来也该到了啊!
这么多年来,王雪娇点个外卖,都要能网上看到“您的快递员所在位置”,现在这种上路即失联的状态,让她十分不适。
王雪娇刚要往锅里倒菜,忽然听到一阵骚乱。
人来了,
很多,
穿着制服,
但不是警察,是红袖章。
小贩们大惊失色,以前红袖章从来不在饭点来,毕竟现在摆摊的人有不少是下岗职工,就指着摆摊赚点家用。
真不让这么多人摆摊,必然会闹出大事,红袖章也不想踩这雷。
今天这是怎么了?
“愣着干嘛,跑啊!”卖烤羊肉串的师傅是真能处,下午吃了王雪娇一个红糖锅盔,现在他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转头发现王雪娇居然还没动,当即跑过去,帮她把桌椅收起来,往自己的三轮车上一放,跳上三轮车就跑。
王雪娇这三轮车在红袖章那边都挂了号了,谁敢抓她呀。
无奈烤羊肉串师傅过于热情,而且还非常强悍,王雪娇就低头发动三轮车的功夫,师傅就不见了。
“他拐过去了!”小个子指着前面的一个路口。
王雪娇想都没想,一按开关,三轮车的马达一转,“呜~~”就蹿出去了。
“我的炒饭!!!”小个子可不像小金花,只会凄惨地站在原地,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要做命运的主人!
他,追上来了!
虽然,蓄电池的电力不足,三轮车没有原来快了,但是,还是超过骑自行车的行人。
小个子就这么契而不舍地跟在三轮车的后面,王雪娇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什么中长跑比赛的职业运动员了。
能跟得上是吧,那不得上点强度?
王雪娇偏过头大喊:“哎,你要是能跟得上,就自己翻两下,火没熄,要糊了!”
刚开始小个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三轮车就已经离他有十几米远了。
王雪娇又大喊一声:“你是不是跑不动啊?那你在那等着,我出去避避风头就回来。”
小个子哪能受得了这个,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他拔足狂奔,不仅追上了三轮车,而且时不时还能抓着铲子挥两下,避免炒饭糊锅底。
跑了十几分钟以后,小个子也开始腿软:“呼呼呼还要跑多远啊?差不多了吧,他们不会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那个卖烤羊肉串的拿了我的桌子,我得追上他才行。”
烤羊肉串师傅的车子在前面呼呼的开,王雪娇的车在后面嗡嗡的追。
终于,师傅减速了,他停下车,转头看王雪娇,愣了一下:“你来我家干什么?”
然后看到他的三轮车上的桌子,一拍脑门:“哎哟忘了忘了忘了”
师傅完全忘记自己扛起了王雪娇的桌子,开到半路,他的脑子里是回家再拿点肉串和炭,再补点调料,于是转头回家了
王雪娇有蓄电池,只是苦了小个子,那两条腿疯狂倒腾,他呼哧带喘,脚步蹒跚:“呼呼呼为了吃上你这口炒饭,可太不容易了,不仅得跑个五千米,还得自己动手,你也不说给我打个折。”
打折?
想都别想!
王雪娇笑咪咪地告诉他:“这是难得的沉浸式体验,其他店里的厨子都不让客人进厨房呢,更别提掌勺了。”
小个子无奈苦笑:“你真是抠死你算了。”
王雪娇理直气壮:“没听说过嘛,铜钿是省出来的。”
“没听说,我只知道节流不如开源,行了行了,快帮我盛一下吧,我照价付。”
在小个子眼里,王雪娇就是一个做菜很好吃,但是抠门小气的老实小生意人。
他不缺钱,也不在乎省下这五块十块的,就是想这么一口吃的。
“诶?这里好像离建设路没多远啊。”王雪娇一抬头,发现前面就是钱刚的生意合作伙伴早餐包子铺。
“是没多远,”烤羊肉串师傅说,“我就是绕了一个圈。”
小个子一口饭含嘴里,人都傻了:“卧槽,早知道我就留在原地等了。”
王雪娇耸耸肩:“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我还以为你是想多吃一点,所以要活动一下。”
“……”
小个子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就是要证明自己“行”,所以才跟着玩命甩腿跑的吧。
他埋头吃饭:“你说得也没错。”
吃完饭,他就回去了。
王雪娇把桌子从烤羊肉串师傅的三轮车上卸下来,按了几下开关,三轮车自岿然不动坏了,没电了。
“大骗子!!!”说好了能来回市局三次,那就是六趟,也就是能跑起码五十公里!
这才多远一点啊!!
过了一会儿,王雪娇才想起来,这破电池是不是也受不得寒?
傍晚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气温明显下降,现在更冷了。
电车怕冷这个世纪难题,真就这么难吗?
电没了,王雪娇只得靠人腿,一下一下地骑回去。
她的计划是一会儿去印刷厂里借个插口,充电。
都这么熟了,借个充电口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可惜电池上没有微型视频拍摄设备,不然电池就能替她彻底打入敌营,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没有来得及转出路口,忽然,一个人迎面冲过来,是刚才那个小个子,他手里抓着一个大盒子,神色慌张,看见王雪娇,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上来:“这是诚哥说要送给你的辣椒。”
王雪娇心想他们也太讲究了,说送就送,让一个跑得累得半死的人再出来一趟,坐屋里的人就不能出来一个么,真是逮着一只羊薅呢?
小个子又叮嘱一声:“你先不要用,等明天诚哥亲自过来,教你怎么做油泼辣子,不要把辣椒糟蹋了。”
切看不起谁呐!
王雪娇应了一声,随手接过纸盒子,感觉手上重量不对。
这几天,她天天买肉买菜,刚开始有小贩觉得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肯定好骗,便缺斤少两。
第一次买十斤猪蹄,缺秤三斤,她毫无感觉,被派出所食堂的师傅嘲笑:“年轻小姑娘就是不行,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王雪娇哪能受这种委屈,当即回头跟肉贩子战斗。
从此以后,坚持复秤,就这几天的功夫,肉多大的体积应该多少斤,几种常见菜多大的体积应该多少斤,她心里门清。
这盒辣椒并不重,用的盒子却很大,原来是装苹果的,现在上面封着胶带,一时打不开。
王雪娇刚想再说点什么,小个子甩了一句话:“明天你上午早点来,八点吧,早点炒料,早点开张。”
啥啥啥!
还给我安排起工作来了?!
还要求我提前两小时上班!你给我加班费吗?!
王雪娇非常不开心,不过她本来就是要连着上到明天早上的,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满是微笑,痛快答应:“好嘞。”
话音刚落,就看到小个子继续向前跑,跑进没有路灯的小巷里,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王雪娇骑着三轮车回到盯梢点的时候,发现印刷厂门口有不少穿制服的人,停了五辆警车,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押出来,除了几个男人,还有今天晚上上晚班的简燕和李娟。
简燕的表情明显是吓傻了,木木地坐进警车里。
李娟则不停地说:“我什么都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队长就在人群中,指挥行动,搜查的搜查,押人的押人。
他一眼瞥见王雪娇,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回市局。
眼看着充电是没戏了,王雪娇不打算委屈自己骑着沉重的三轮车回去,她把炉子锅子和菜都藏在死胡同的夹缝里,用东西盖住,打算去市局开会,顺便充个电,再回来接这堆家伙事儿回去。
这都收网了,今天晚上肯定能回家睡觉。
王雪娇开开心心到了分局,二十分钟后,市局刑警队的同志们也陆续到了。
大家在会议室里落座,刘队长先大大的赞扬了王雪娇:“这次行动,是王雪娇同志发现异常,及时报告,让原计划今晚进行交易的假钞,成为有力的关键证据。”
接着是介绍这次行动的结果。
“犯罪嫌疑人虽然没有正在印制假钞,但是藏在印刷成品间里的成品,被我们查获。”
“抓获犯罪嫌疑人九名,根据王雪娇同志的消息,该假钞窝点内应该有十二人,所以,还有三人的行踪还追查。”
王雪娇问道:“哪三个?”
“一个是嫌犯肖克强的同乡,金花。”
王雪娇眨眨眼睛:“她?她应该就住在印刷厂,怎么?没有吗?”
负责搜捕的同事们摇摇头。
“还有一个曾经拿过省武术冠军的常真。”侦查同志拿出一张常真的照片,就是今天晚上跟在王雪娇车子后面被遛了一大圈的小个子。
“还有一个有前科的尹诚,他在家乡与人发生口角后,用枪打伤邻居,几乎致人死亡,他以为人已经死了,便逃到外地,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了。我们怀疑他身上有具有一定杀伤力的枪支。”
尹诚,就是说要送辣椒给王雪娇的“诚哥”,他也跑了?
王雪娇说:“可是,他说明天要来教我做油泼辣子呢,怎么就跑了?”
在座的同志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他说要教你的时候,还没落网吧,还以为自己有着美好人生呢。能不想跟你这个漂亮小姑娘套近乎吗?”
“不是”王雪娇摇摇头,她拿出那盒辣椒:“常真递给我的时候,神情慌张,应该是你们已经在印刷厂抓捕了。”
参加抓捕的同志表情复杂,他们在抓捕的时候有人这么来去自如,也太丢脸了。
王雪娇解释道:“里间应该有一个直接通到外面的秘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说不定是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种,需要按一下才能翻过来的机关”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装着辣椒的纸盒。
满满一盒红通通的干辣椒,看起来品相确实不错,王雪娇把干辣椒全部倒出来,下面什么也没有。
王雪娇不信在紧急逃亡的时刻,常真气喘吁吁跑过来,真的就是为了送盒辣椒给她。
她仔细在盒子侧面和底部摸了半天,发现下面垫着一块同色纸板,那是可以抠出来的。
掀起纸板一看:一张胶片上,是四位伟人的侧面像,排成几列。
“这是啥?”王雪娇对印制伪钞的印象完全来自于影视剧,就是反派大BOSS经常严肃提起的“电板”。
可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像是现在放在投影机上的幻灯片。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个同志脱口而出:“母版居然在这!!!”
王雪娇这才知道,原来现在印伪钞,用的不是电影里的金属电板,就是这张胶片母版。
“这么落后的吗。”王雪娇不敢相信,当初她看《无双》的时候,什么变色油墨、什么“我来搞定无酸纸”,什么手绘电板那逼格拉得高高的。
坐在身边的同志们都笑了:“落后才好啊,要是技术高超,我们不得累死啦!”
“你站在哪一边的。”
王雪娇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盒子里面,只有正面的人像,没有背面。
王雪娇想了想:“可能,背面的母版,在金花那里,她是印刷厂老板的同乡,家里条件很差,我猜,她应该还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要跑,也应该是往老家跑。”
她抬头看了一眼贴在黑板上的常真照片:“他要我明天早上八点到布控点,可能他来,也可能尹诚来,也可能两人一起来,也可能一个人来,一个人在暗中监视”
她顿了顿:“常真确实很能跑,今天我大概用时速四十公里的速度,遛了他二十分钟,第十五分钟,他才开始喘气。刘队,您看,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应该怎么安排?”
第20章
刘智勇对王雪娇可太满意了,当初他对王雪娇一点期待都没有,就指着她要是看到什么大破绽再汇报。
没想到,她观察这么细致,不仅通过细节判断出人数和行动习惯,而且连武力值最高的犯罪嫌疑人的体力极限都摸过底了。
有人被安排了摸排任务,有人被安排了分析卷宗,看看有些案子是不是能跟这个团伙的事情并案调查。
刘队长的目光望向了王雪娇:“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现在有三个人在外面,常真和尹诚可能明天早上来找你,照你说的,还有一个人叫小金花,家里很穷,跟你关系还不错?”
王雪娇点点头:“对。”
“她没有钱住旅馆,就算有,也会舍不得花,多半会在城里转,她年纪小,肯定会下意识回到熟悉的地方,找熟悉的人。
王雪娇,你马上回布控点,她可能今天晚上来找你,如果有另一半胶片母版的消息,就把她扣住。”
王雪娇的梦想是没她事了,可以回家睡觉。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唉,只好勉为其难得回去再挣点钱了。
除了王雪娇之外,还有四个同事,也扮成小贩的样子摆摊,反正大冷天的,把脸一裹,光线也不好,亲妈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王雪娇把那盒辣椒照原样封好,带回去,再从死胡同的夹缝里掏出炉子和菜,重新生火。
虽然有塑料布棚子挡着,但冬夜的寒风,随便吹吹就相当刺骨。
年少无知的时候,以为做警察都是拉着大队人马,特别帅的亮出证件,然后开始刺激的枪战,BGM都得是热血激昂的,悲壮、宏大。
再大一点,知道没这么刺激,不过也得是特别有范儿的分析案情,审问嫌疑人。
剧情再复杂一点,就是跟检方撕逼。
还有电视剧里必须存在的谈恋爱,不是跟法医谈,就是跟刑警队长谈,或者跟公大派来的身高一米八的英俊顾问谈,最差最差,也得是跟检方人员,因撕逼而产生命运的纠缠。
谁知道现在的日常工作是冬天蹲在马路边,一守守一宿,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法医不认识,刑警队长跟王建国一个年纪,局里没有顾问这个职称,没有检方人员。
其他男同事不是已经结婚,要么就是憋着准备表白,还有已经谈婚论嫁,以及还有一些人,光是开会时的强势发言就让她完全没有深入交流的欲望。
人生啊~随缘吧。
王雪娇看看时间,距离第一批酒吧狂嗨者回家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手一闲下来,她就难受,不知不觉已经把一块用来挡炉子的塑料泡泡薄膜上的泡泡全给挤破了。
王雪娇:“……”
还是得找点事干干。
为锅盔揉的油酥面还有不少,没有必要再揉。
这里的人晚上一般不吃烧饼,王雪娇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接受烧饼的表兄。
王雪娇看着三轮车里的菜,胡萝卜买多了,感觉到明天常真尹诚过来找她,都卖不完。
还有菠菜,也买多了。
菠菜有一种涩味儿,很多人不喜欢吃,不然美国也不能专门出一部《大力水手》来忽悠小朋友吃菠菜。
丁老太太的菜谱里有教怎么去掉菠菜涩味的,不过那得焯水,平白多了一道工序,不适合她这个需要快节奏的小吃摊。
“决定是你们了!”王雪娇拿出胡萝卜和菠菜。
人懒惰的时候,从床上站起来走三步拿充电线都不愿意。
人勤快的时候,就算没有鲁提辖那沙包大的拳头怼在脸上,也能把胡萝卜和菠菜细细切做臊子。
王雪娇把胡萝卜和菠菜的碎沫分开装进两个大盆,找了一把筷子,疯狂搅动。
用两块纱布包着,拧出一大碗红汁,一大碗绿汁。
王雪娇看着那两大碗的颜色,还不是很满意,遗憾苋菜只有夏季才有,不然可以弄一份紫汁。
她揉了两个各两斤的大面团。
揉到半拉,终于发现了问题:擀面杖,它不对啊!!!
丁老太太给的份量,是能做出一个大张面皮,然后切成好多份的。
想要擀出这种面团,得用专门的擀面杖,两头粗细均匀,细的,很长,起码有一米五,不然等面团展开以后,就会厚薄不均。
而王雪娇手上的擀面杖不仅只有三十厘米,而且,还是中间粗,两头细的饺子皮擀面杖,擀小的没问题,擀大的问题就大了。
不管了,面和都和了,又不能再变回去,反正也不指望赚钱,爱吃不吃!
等待醒面的时候,王雪娇切了一块她非常不欣赏的五花肉,那甚至不是三夹二的完美五花,是皮子下面一大块肥肉,肥肉下面一大块瘦肉的那种俗物。
那是钱刚买来准备下面条的。
他的计划是加点葱姜蒜酱油煮熟,切片放面里。
完全是糊弄肚子。
不过半夜从酒吧里出来的人,跟凌晨出来上班的人,确实也不会怎么挑味道,只要不是难吃到惊天动地,都能凑和。
王雪娇就是存心给自己找点事干,那必须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她将五花肉的皮、肥肉、瘦肉分开,将肥肉和瘦肉都细细切做臊子。
把风门关小,改成小火,再锅里倒了一点水,把肥肉放到水里煮,等水慢慢熬干,肥肉里的油出来,慢慢的,变成了一锅热油。
她把油渣捞出来,打算一会儿往上洒点细盐,当零食吃着玩。
现在再把风门开到最大,用力扇两下,火焰嗖得蹿了上来,瘦肉臊子下锅的一瞬间,油香四溢。
香喷喷的味道,把路上不多的行人都勾来了:“这是在做什么吃的?”
“贵妃面。”
王雪娇随口瞎编了一个。
“当初唐明皇带着杨贵妃逃出长安以后,当地官员进献的第一顿饭,吃的就是这个,长恨歌里不是有一句叫‘芙蓉如面柳如眉’嘛,绿的面就是柳,红的面就是芙蓉。”
王雪娇一边说,一边将蒜末倒进去爆香,再倒进酱油和糖,再加一大碗盐水、胡椒粉五香粉八角香叶以及摊子上有的常见香料,稀里哗啦扔进去,再把风门关小,让它慢慢熬煮。
这会儿大街上人不多,今天太冷了,就连酒吧老板都抱怨生意不好。
看来,唯一能期待一把的,就是大概凌晨一点左右出现的出租车司机们。
九十年代的出租车司机,那可真是绝对高薪。
别人平均月收入四百,他们平均月收入五千。
包工头,小老板也有钱,但是合同签下来不算本事,能把工程款要回来才是本事。
出租车司机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上车接人,下车收钱,起步价六块,随便一趟就是十几二十块,都是实时结算。
而且,他们互相之间,还会用车载电台沟通,哪里有交警临检,哪里有好吃的,都会信息共享。
抓住几个人的胃,就代表抓住了一群人的胃。
在寒风中,王雪娇期待着第一批食客的降临。
相比于其他哆哆嗦嗦的同事们,王雪娇对自己的现状已经十分满意了:一个炉子煮着肉臊子,一个炉子热着卤肉,热力四射,寒风都变成了暖风。
一左一右,俩炉子伺候我一个,这福气,能小得了嘛。
王雪娇揪了一块菠菜面,拿着擀面杖比划,来回折腾了几次,都觉得效果不够好,最后已经自暴自弃地决定把手擀面改成面片汤,也没什么不好嘛
要是连面片都做不好,那就再改成面疙瘩,就不信,配着这么香的臊子,还能卖不出去!
王雪娇把厚薄不均的面皮扔到一边,往烤炉里又添了几大块木炭,呼~舒服。
明天早上八点,常真尹诚就要过来。
不管能不能抓到他们,她也不会在继续摆摊了。
一百斤的炭,随便造!!
烧烧烧!
自己暖和最重要~
王雪娇看见对面的同事暗暗给她打手势,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暗处站着一个人影,直勾勾地看着她,转脸一看,竟是小金花。
小金花手里也抱着一个纸盒子,看大小,里面应该装着钞票另一面的胶片母版。
“咦,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王雪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小金花眼圈通红:“姐姐,我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为什么?他们欺负你了?!我帮你评评理去!”王雪娇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当即卷着袖子,作势就要去印刷厂。
“不是厂子厂子倒闭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找不到工作,又回不了家”小金花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王雪娇皱眉:“倒闭?他们连遣散费都没有给你吗!”
这里的户籍制度是年满十六岁才会发放身份证,但是身份证也不是必要的,坐火车坐长途汽车、住便宜小旅馆、都不需要身份证。
只要有钱,何至于无处可去。
不然也不能抓人这么难抓。
王雪娇相信这帮人既然敢把胶片母版交给她,就不会让她身无分文满街蹿,他们可以不关心她的死活,也得考虑考虑母版的安全吧。
所以,当刘智勇说让她回来蹲守的理由,是等小金花的时候,她觉得他纯属想多了。
现在,王雪娇发现自己对人性的把握,还有相当大的进步空间。
小金花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钱,有大票有零钞,一眼扫过去,粗略估算起码有一千多块钱,是王雪娇五个月的工资。
王雪娇不明白:“你有钱为什么不找旅馆住?”
“我我害怕”小金花今天是被吓狠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印刷厂里在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老板郁常青单纯把她当做印刷厂的守夜人,她睡的屋子就在门口,如果有风吹草动,她就要负责搞出动静来,提醒里屋的人。
小金花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就算是警察上门,也不会对她太过暴力。
结果今天外面忽然就乱起来了,尹诚告诉她:“郁叔赚了好多钱,被人盯上了,你带着账本从后门赶紧走,千万不要被人抓住,不然账本落在别人手上,随便一改,郁叔有嘴也说不清。”
小金花知道郁老板为了赚钱,搞了两套账,这是不对的。
但对她来说,那又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郁叔赚钱,才会发给她钱,而且郁叔还背着郁大妈给工友们发补贴,多好的人啊。
她产生了一种要与郁叔共进退的想法。
但是,她又实在害怕,她是被郁老板带进城,来了以后,就没有离开印刷厂方圆一公里的范围。
唯一一次想走远一点,结果差点被车撞了,回来还被郁大妈骂了一顿,说她笨得要死,见到车也不会躲,是不是想撞死了,她们家好找郁家讹钱。
等郁大妈走了,郁老板安慰她,又给她买了好多好吃的,从此,她就再也不敢离开厂子太远。
她跟陌生人的往来最多就到去小卖部购物,从来没住过店,也不知道那要什么手续。
特别是被尹诚一吓,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盯着她,旅馆前台像坏人,保洁像坏人,住在别的房间的房客像坏人,好像随时就有人会闯进来,夺走重要的账本。
她只想待在熟悉的地方,有个熟悉的人跟自己做伴。
在附近转了一圈,她看见一直对自己很好的王雪娇,这才觉得看见亲人了,便大着胆子靠近。
王雪娇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诚哥说,如果这些账本给公安员拿到,郁叔叔也会被枪毙的。”小金花紧紧抱着纸箱子,眼神坚定,好像一个忠诚的卫士。
王雪娇其实挺想直接上手抢的。
但是,常真和尹诚还没有落网,这俩人说不定也在这附近转悠,之所以没露面,就是想看看,警方有没有继续派人盯着印刷厂。
如果警方相信他俩已经翻山越岭逃向外地,那必然会把警力放在追捕上,而不是在这里守一个人去楼空的破房子。
那他们明天来找自己,就是非常安全的。
所谓趴在弹坑里,就不会挨第二次炸。
王雪娇想想,还是忍住了。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面?”她指了指案板,“刚擀的,不好看,凑合吃吧。”
“真有点饿了呢,我来下。”小金花洗了手,拎起那块面,不由愣住了,厚的地方有三个五分钱硬币叠在一起那么厚,薄的地方透着光,细看,已经有洞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这边,都是这么吃的吗?”
“不是,我想擀面条,但是擀面杖不行,就变成这样了。”王雪娇坚定地把锅甩在工具上。
小金花抿嘴一笑:“我来,有生粉吗?”
“有。”
小金花往面皮上稍微洒了一点水,让它再次软化,重新捏成团,然后拿起擀面杖,在面团上按了几下
她似乎只是随便把面团往擀面杖上卷了几次,又抖了抖,再抻一抻,一团丑出天际的面片,就变成了一块厚薄均匀,直径约一米的圆面片。
小金花将圆面片像波浪似的层层叠起,用刀切成一指宽,抓住一头,一抖,她笑道:“好啦,姐姐要吃吗?”
“要!不过我喜欢吃细的,你最细能切多细呀?”
小金花认真道:“郁叔带我去吃过龙须面,我可以切到那么细,不过,太细就不好吃啦,还是要宽一点拌臊子才香,不然没什么嚼劲。我帮你切一个普通切面那个粗细吧。”
说着,她就从大面团上切下来约二两重的面团,在手里掂了掂。
好像魔法一般,她随便一擀,面团又变成了面条,绿油油的,好像被二月春风吹绿的烟柳,细细密密的万千绿丝绦。
“你这做面点的手艺真不错,何必在印刷厂当小工。”王雪娇真心实意地夸道。
小金花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们村的女人都会呀,要是哪个女娃子十岁还不会擀面条,是要被村里人嘲笑的,新媳妇嫁进门,也得给家里人做一顿擀面条,要是笨手拙脚的,以后在婆家都抬不起头来。”
她一边说,一边往锅里下面条,用筷子搅散了,便打算弄面汁。
“汁做好了,旁边还有油臊子,我也是第一回做,不知道行不行,正好,你这个专家来了,帮我试试味。”王雪娇指着两个大碗。
小金花拿勺挑了一点汁,又挑了一点臊子,放进嘴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咂了一下嘴:“真香!!姐姐调味真是一绝,卤肉做得好,料汁调得好,臊子也炒得香!”
“扑鲁鲁鲁”,面锅的锅盖被涨上来的水沫顶起,溢出的水沫落在炉子上,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
小金花眼疾手快,把面条挑到两个碗里,浇上料汁,再切了葱蒜末,洒了辣椒粉,用铁汤勺盛了一勺先前盛出来的猪油,放在煤炉上加热。
已经凝成雪白的油脂融化在勺中,微微冒起青烟,小金花便将猪油往青葱、白蒜、红辣椒上那么一泼。
“哧啦”,油脂热烈地泛起泡泡,在调味料上跳舞,葱香蒜香和辣椒香被这一勺热油彻底激发出来。
王雪娇看着加了臊子的面,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决定干点有出息的事:再炒个素臊子。
豆腐切成丁,炸了,跟胡萝卜丁、土豆丁和莴笋丁混在一起炒。
素臊子是淡雅系,肉臊子是沉重的美拉德系,再加上清爽翠绿的面条,色彩相当丰富,再加上热烈的香气,让本来还有些腼腆的小金花,都忍不住了,抽出一双筷子,就大块朵颐起来。
劲道的面条上裹着满满的香气,每一口都是绝妙享受。
比她在家吃的面条还要好吃!
她端着大碗,吃得十分沉醉,嚼的时候都微微闭着眼睛。
小金花吃得投入,王雪娇在想怎么才能兵不血刃的把她手里的那半拉胶片母版给骗来
如果义正辞严地跟她说那个厂里的人都是坏人,在干惊天坏事,小金花肯定不信,到时候要是撕扯起来,把重要证物弄坏了就麻烦了。
小金花吃了一半,忽然发现王雪娇神色凝重,盯着某个地方,一动不动,想起自己刚才吃得太投入,竟然吸溜面条了,还发出了挺大的声音一定是自己没规矩,让王雪娇不高兴了!
她赶紧把手里的碗放下:“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啊?哈哈哈,你也太小心了,吃个面能有什么错?”王雪娇笑道。
小金花低声说:“我妈说,女子吃面不能出声,还有我们那边吃饭得端碗,放在桌上叫吃狗食,但是,娟娟姐说她们家的规矩是不能端碗,端碗是乞丐要饭我我不知道你们这边有什么规矩”
“嗐,我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有什么规矩,这么多破事,客人都不来了,我喝西北风啊。没什么,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要是你能做到,倒立着吃,都可以。我没事发呆呢,你多吃点。”
小金花“哦”了一声,又端起碗,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吃着吃着,又忘我投入了。
等她吃完,王雪娇打算开始套路她,嘴还没张,一辆带着“出租汽车”顶灯的红色奥拓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搓了搓手,四下张望,寻摸着今晚的夜宵应该去谁家吃。
平时这里晚上有两三个摊子蹲生意。
市局的工作任务布置下去之后,城管来清理了一拨,说明天早上有创卫工作组来视察,晚上会时时派人来查,看到谁违规摆摊,就砸车掀锅。
现在这里的三个摊子,都是自己人。
别人那边昏昏暗暗,唯独王雪娇这边有一盏四四方方的大号应急灯,这几年的电力供应紧张,每到冬夏,都有巨大的电力缺口,停电是常有的事。
钱刚守的是夜场,他担心有什么意外,便自备了一个巨大应急灯,往塑料棚上一挂,那叫一个雪白瓦亮,是整条街最亮的仔,仿佛海里的鮟鱇鱼,用脑袋上的那挂灯,吸引来向光的小鱼小虾。
只不过,钱刚同志下的那面条,实在是一言难尽。
王雪娇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把面条都能下得那么难吃。
不是生到粘牙,就是太熟,糊成一碗。
他买的是机制面,按理说面本身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他总是能神妙地买到最差的:店家失手放碱放多的面条,颜色都发黄了,别人都不买,就他买,他说以为那是鸡蛋面,还为自己以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加了鸡蛋的面,非常开心,一气买了好多。
在王雪娇的评价体系中,英国厨子做的菜在他做的菜品面前都显得眉清目秀。
瑞典鲱鱼罐头与之相比,至少还有“卖相好”这么一个优点。
钱刚的小摊徒有鮟鱇鱼的亮度,却没有鮟鱇鱼的本事。
难吃到全城的出租车司机口口相传,千万不要去建设路那家灯最亮的摊子吃。
“地段,地段,还是地段。”这句经典的房地产名言,成了钱刚的救命符。
他不能留住在这个年代有钱的出租车司机群体,但仗着市口好,还能骗骗醉得东倒西歪,稀里糊涂的酒吧狂嗨人,早上当包子的搬运工,还是让他挣到了几百块钱。
这个出租车司机,他可太知道这个闪亮亮的“鮟鱇鱼”是什么水平,一脸嫌弃地目光匆匆扫过,完全没有打算考虑停留。
但是,今天他熟悉的老板居然都不在,这三个摊子居然都在卖水面不是,你们这个同质化也太高了吧,让人怎么挑啊!
他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余光看到今天站在大灯下面的是两个年轻女人,不由停下来,问了一句:“哎?原来在这摆摊的那个男的呢?”
“红袖章管得太严,说谁敢摆摊就砸谁的车,他没敢来,就把灯借给我们了。”王雪娇完全不想跟钱刚这个地狱美食制造者扯上一丁点关系。
司机好奇地问:“你们不怕砸?”
“我是下岗职工,怕什么,要砸连我一起砸呗。”王雪娇平静地说出了一种浑不吝的泼皮气质。
小金花觉得自己蒙王雪娇收留,就应该为她做点事,她怯生生的小声说:“您就买一碗面尝尝吧,我们家的面条可好吃啦。”
司机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他曾在这盏灯下,吃过一次钱刚煮的面条。
现在,他看着亮堂堂的灯光,再配上“面条”这个关键词,只能让他回忆起一嘴烂糊糊、粘搭搭,还有一种怪怪碱味儿的糟糕体验。
唯一的不同,就是摊主换人了,干净清爽的年轻姑娘,天然就让人有一种安全感和信任感。
特别是小金花那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好像拒绝了,她就会哭出来一样。
他犹豫的时候,小金花又是给他看面条,又是给他闻臊子:“都是刚刚现做的,你闻闻,香不香!”
“行行行,来一碗吧。”
小金花完全没问他想要什么颜色的面,顺手抓起一把绿色的菠菜面就扔到锅里了。
中国男人对绿色有一种天然的抗拒,特别是这个跑夜班出租,家有娇妻的出租车司机。
他当即变了脸色:“你怎么给我下绿的!”
小金花吓了一跳,她慌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是应该马上道歉,重新下一份?还是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雪娇。
王雪娇笑道:“她知道您是跑出租赚钱的,听说你们最烦遇到红灯了,所以,她这是祝您一天的行车跟咱们的面条一样顺滑,一路只见绿灯,不见一丝红。”
虽然中国男人怕被绿,但是,干出租车这行的人,是真的爱绿灯。
在被绿幻想和赚钱顺利之间,他愉快地接受了一路绿灯这个设定。
在面条上桌之前,司机对这碗面的质量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所以,他还顺手点了一个锅盔夹卤肉,心想实在不行,那碗面条,就当是献爱心,就拿锅盔当饭吃了。
面条还没上桌,香气就钻进鼻子,热油将食物的香气最大化的扩散,就油泼下去的那一瞬间,司机觉得自己的口水“哗”地涌了出来。
端上桌的时候,小金花还给说了一段吉祥话:“吃了咱们这碗面,您往的路越走越宽,一路畅行,天天赚大钱。”
这段是王雪娇刚教她的,她觉得有点肉麻,还不好意思说,觉得司机听了会觉得她太假,太装。
没想到,司机听了满脸笑容,连连道谢:“借你吉言。”
翠绿色的面条,五颜六色的配菜,夹一筷子往嘴里送,那面条的口感有相当的韧性,不说比此前吃的那碗烂面团,比普通挂面都要强许多。
强烈的辛香极大的促进了食欲,本来他觉得自己只能吃得下一碗面,或者一个卤肉锅盔,现在两样一起下肚,竟然觉得还能再吃一点。
“老板,再打包一个卤肉锅盔。”
王雪娇却没有马上响应,而是问他:“什么时候吃啊?”
“饿了就吃呗。”
王雪娇摇头:“那不行,我不能卖给你。”
“啊?为什么?”司机不理解,什么人啊,送钱还不要。
王雪娇认真地说:“肉凉了吃的拉肚子。”
“没事我车里暖和!”
没想到她还是很执着:“那也不行,锅盔的皮子要是凉了,只能放在平底锅里,或者烤箱里加热才好吃,这么捂在车里,肉不香,皮也不香脆了,到时候,你咬一口,难吃到咽不下去,不得骂我啊。”
“怎么会呢!”司机笑:“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那不行,你花那么多钱,吃个难吃的,那不是糟蹋钱吗?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带个混糖锅盔,那个就是吃面香和糖香的,冷着吃也好吃。你看行吗?”
司机都觉得好笑,她怎么这么坚定啊?
现在的小贩,管你带回家吃起来是什么口感什么味道,最好你一口气把他家的东西全买了才好。
见王雪娇实在不愿意卖给他,他也接受了,买了两个混糖锅盔。
此时已经有不少司机过来,把车停在路边觅食。
有人跟这司机相识,笑道:“你怎么在这家吃上了?”
意思就是“你疯了吧?”
司机强烈推荐:“这两个小姑娘做的面,真的不一样,好吃!”
其他司机凑过来问价,然后被远高于普通青菜肉丝面五倍的价格吓了一跳:“一碗面条要十块?你们家的肉放得比人家多很多吗?”
还有人开起了司机和女老板的带颜色玩笑,说他吃的不是面条,是秀色:“你就是看着两个年轻小姑娘,喝西北风都开心。”
“我们家的面都是手工做的,臊子都是现炒的。”小金花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介绍。
不过现在出租车司机的钱都来得快,对他们来说,钱么,钱是王八蛋,花掉还会来。
又听了小金花那番“一路绿灯”的吉利话,做生意的多多少少有点迷信。
花点钱讨个口彩也是好的,反正去庙里烧香,也就是一把火烧了,这边还给一碗热腾腾的面呢。
想到这,有几个司机坐下来:“给我来一套跟他一样的。”
几人正吃着,王雪娇的寻呼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笑道:“我掐指一算,今天来我这捧场的,都要发大财!”
一个司机苦笑着摇头:“唉,我们哪能挣到啊。”
“是啊,没法跟个人运营的比,他们挣多少钱都是自己的,我们要交份子钱,一个月一千块呢,每天眼睛一睁,就欠公司三十三”
王雪娇笑而不语,绿藤市的设定也是沿海开放型城市,有不少外商,很多外企和国内大公司,他们打车都有公司报销,不然也撑不起五千块的平均月收入。
那可是扣了一千块“份子钱”的月收入。
哭穷么,那是人类本性,挺正常的,没必要再逮着不放。
那几个司机继续讨论:“今天晚上太冷了,还是冬至,人全都窝在家里不出来。”
绿藤市的风俗里讲究冬至给先人烧纸,送寒衣,传统观念认为阴气太重,活人不应该在外面瞎逛。
“刚才我路过酒吧,都没看到几个人,连北极海狼的老板都蹲在门口抽烟。”
“嗐,没生意,他也愁。”
“还好要元旦了,去年元旦我跑了两千块,不知道今年能搞多少。”
“我元旦不行,春节好,有一家子做生意的,买不到火车票,坐我的车去,两天一千块,还有两百块钱的红包。”
“乖乖隆滴咚!还是做生意好!”
司机边聊边吃,吃得脑门冒汗,满嘴油光,右手拿着筷子挑面条,左手握着卤肉锅盔,时不时咬一口。
柔韧的面条、酥脆的锅盔,完全不同的口感,各有各的美味。
太好吃了,甚至还想再来一碗。
就在这个时候,几辆停得比较近的出租车上的车载电台同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是出租车公司的电话调度总台在呼叫驾驶员,机场需要出租车,要的数量还不少。
机场接人那可是好活!
从市区到机场的空驶费是乘客出,机场到市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要是乘客住得再远一点,那简直是绝妙,比接酒气冲天,不知道会不会吐在车上的的酒吧狂嗨客要快乐多了。
王雪娇趁机把自己与祥瑞高度捆绑:“我说怎么来着,吃了我们家的面,就会发财。”
“看不出来,你还会算命。”
“没想到啊!”
“真的!太灵了。”
司机们纷纷跳上车,向机场驶去,只剩下了几个食客还在吃,街上又恢复了安静。
小金花对王雪娇那仿佛开了光的嘴也大为惊讶:“你刚才说他们会发财是随便说的吗?”
当然不是,王雪娇的寻呼机上收到一条消息,是郑月珍发给她的,内容是让她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以及去外地的王建国已经平安落地,一会儿打车回家,让她不要担心。
在王雪娇的时代,出租车司机都会盯着长线运行的火车和过零点、晚点飞机的实时动态。
这三种情况的乘客,是最有可能打车的群体。
这个年代没有实时监控APP,只能靠总台进行统一调度。
靠着信息差,王雪娇才能装半仙。
王雪娇决定继续保持着自己高深莫测的人设,一会儿好想办法把小金花手里的胶片母版给骗到手。
没过二十分钟,另一拨出租车司机来了。
他们没有赶上去机场的单,不过从司机同频电台里听说了建设路有一家好吃的手擀面,而且吃了真的有好运气。
贵是贵了点,不过反正是偶尔吃一回,就当是边吃宵夜,边烧香拜佛了。
凌晨三点,出租车司机们的时间结束。
王雪娇终于有空对小金花下手了。
她特别关切地看着小金花的纸箱:“刚才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你要不要检查一下箱子?”
小金花看了一眼箱子,只见上面的不干胶封条封的好好的,便满不在乎地说:“不用,封着呢。”
“还是看一眼吧,万一被调包了呢?这种装苹果的箱子,随便就能搞到,你在这里半天了,又不是时时注意,调换一下,就是几秒钟的事。”
王雪娇成功勾起了小金花的恐惧。
她马上撕开不干胶。
箱子里没有账本,全是白纸!
小金花吓得花容失色,这次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尹诚是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地跟她说:“现在,除了你,我不信任任何人!只有你,能让我放心!”
可是现在,账本居然变成白纸了!
她对不起诚哥的信任!
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调包的。
其实,本来运送账本就只是一个借口,尹诚根本就没放账本进去,只随便放了几撂印刷厂随处可见的白纸进去,他压根没想到胆小的金花敢擅自撕开封条。
金花确实没敢擅自撕开,是被王雪娇恐吓,才决定打开看看。
现在她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手脚冰凉,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王雪娇借口帮她看看箱子里有什么线索,继续翻看纸箱里的东西。
啧,犯罪份子藏东西都这么没创意,钞票背面风景画的胶片母版也放在箱子底,被同样的硬纸板挡着。
她将胶片母版藏了起来,又将纸箱重新封好,柔声问道:“他们有没有说在哪里跟你汇合?”
小金花茫然回答:“说,让我五天后回老家,在家里等着就行了。”
“哦,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王雪娇给她出主意:“报警吧!让公安员保护你!”
“不行不行”小金花拼命摇头,“诚哥不让。”
王雪娇再次努力把“硬抢”这个想法按下去。
她八点钟还要跟常真接头,万一小金花这边出了什么纰漏,功亏一篑,那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稳,现在必须求稳。
王雪娇对小金花说:“你说这箱子里,会不会原来就是这些东西啊。”
这是小金花未曾想过的道路,她怔怔地抬起头:“真的?”
“很有可能,你自己掂掂,重量有什么改变?”
少了一张胶片而已,根本感觉不出来,小金花摇摇头。
“真正的账本不会只有一本,很重的,你个子不高,力气又小,拿这么大一个纸箱,多显眼啊。诚哥让你拿着,其实只是想让你暂时引开一下注意力,他好带着真正的账本跑。”
满怀负罪感的小金花,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