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家国营百货公司的营业员还是拿死工资,提成是大锅饭制,她并不惊喜于卖掉了一台热水器,而是担心这小姑娘是不是偷拿了家里的钱,先斩后奏,后续会不会有老人跑过来撒泼打滚,要求退货。
她买得太痛快了,什么都没问,颇有一种拿了别人的钱,花着不心疼的潇洒。
营业员反复提示:“拆开以后,没有质量问题是不退的哦。”
“我知道。”
七天无理由退换这种好事得等很久以后,竞争激烈时代才会推出。
“你成年了吧。”以前有孩子拿着压岁钱跑来买游戏机,家长说孩子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非得要退,闹得不可开交。
“嗯。”
“是现金吧?”以前有骗子拿着转账支票过来,说是公司要买,转账支票要三天之后才知道钱有没有到账,但当时没人懂,看着支票是真的,上面填的数字也没毛病,就让骗子就把货提走了,在那之后,全单位集中培训金融知识。
“是现金。”
王雪娇都奇怪,这人哪来这么多问题,就差问她支付的钱是不是真的,从人民银行里出来的了。
此时送货是不免费的,王雪娇自己在楼下叫了个蹲生意的师傅,花了五块钱,连人带货一起运到店里。
听见动静的张英山出来一看,地上躺着一个大大的纸盒,愣了一下:“你刚才说要买热水器是真的热水器?”
“不然呢,你以为是热得快吗?那玩意儿不好用。厂家下午过来安装,以后咱们一开水龙头就有热水咯。”
王雪娇笑道:“干嘛这副表情,我只是去买个热水器,有什么好惊讶的。”
想当初,她一个同事午休出去吃饭,回来说刚全款买了一套房子。
还有加班途中,有个男同事说“你们先忙”,然后消失了两小时,回来说他刚才出去结了个婚。
那才值得震惊好不好。
王雪娇通过热水器产品卡上的电话,打给了万家乐的门市部,问他们有没有洗碗机卖。
得到的回复是:有,不过得从公司总部的仓库里运过来,这边的门市部没有。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别说是在现在,就算是在王雪娇所在的世界里,洗碗机都没那么普及,占地面积和传统观念限制了它商业版图的扩张。
目前,万家乐只有一种洗碗机,柜式,单层,就是普通家庭用的那种,也不带杀菌功能。
按昨天一桌的平均点单量,一次最多洗三桌客人的碗筷,耗时四十分钟,还不算把碗里残渣倒掉,把重油擦掉的工作量。
就这,还得一千五百块。
张英山终于皱起了眉头:“太贵了,算了吧。”
“要是咱们能雇佣洗碗工,那是可以算了,我们又不可能雇佣一个外人过来。洗三桌也可以了,是我们桌数的一半,能省一点事,是一点事,再说,他们平均一顿饭大概是吃一个多小时,等翻台的时候,它好歹能洗出来一批碗,不然我跑堂,你炒菜,碗不够了,还能让顾客自备碗筷来吃饭吗?”
与王雪娇猜测的差不多,中午确实没有什么人过来,但是她注意到,有很多脖子上挂着钥匙的小朋友放学回家。
过了一会儿,看到有飞奔回家的成年人,不过回家的成年人数量与小朋友不成正比。
到了晚上,来店里吃饭的人也比昨天要少很多。
大多数人习惯休息日好好的犒劳犒劳自己,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能天天这么大吃大喝。
不过,店里的小炒深得人心,附近有不少居民打包一些在家里不方便做的菜,比如“宽油警告”“猛火警告”系列,回家添个菜,打打牙祭。
张英山又炒菜又洗锅洗碗,也来得及。
他还是想劝王雪娇放弃买洗碗机的想法,王雪娇直接问:“你是不是觉得花了我们的共同盈利?要不这样吧,洗碗机我出钱买,等这边结束了,我就搬回我家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英山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像昨天那么火爆的场景,可能一星期就一次。
老话说,有钱不买半年闲,这岂止是闲了半年。
“人太忙了,脑子就会变得麻木,会无法思考,咱们来,又不是真的要开店,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想,就算暂时没有进展,能歇歇也好啊,让身体和大脑处于最佳状态,万一有事,可以及时反应。”
张英山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是眼中却始终有一层抹不去的忧虑。
王雪娇做蛋糕,他在旁边帮忙打鸡蛋:“你站这冷吗?”
“不冷。”
“你家冬天屋里冷吗?”
“也不冷,有个煤炉。”
张英山眼眸微动:“煤炉啊,挺危险的,每年冬天都会出事故,得特别小心。”
“嗯,知道。”
过了一会儿,张英山又小心翼翼提出来:“要不,洗碗机就先别买了,给你家里买个取暖器吧,用煤炉太不安全。”
“没事,烟囱是新换的,平时窗户也留着缝。”
“可是,你们家的煤炉上面应该会放着水壶吧,如果,水壶的水沸腾了,扑出来,把煤炉浇熄,那也会有煤气。”
“我知道。”王雪娇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煤气公司兼职安全宣传员?”
张英山矢口否认:“没有,是去社区做宣传的时候,听到了很多不幸的事情,看到有的家里只剩下一个孤儿,实在可怜。”
“哦。”王雪娇不以为意,“我已经跟我爸说了,让他做一个一氧化碳检测器,他说不难,研究一下就可以动手了。”
“你父母都好吧?”
“挺好的,你呢?”
“都不在了。”
王雪娇连忙道歉:“对不起,节哀顺变。”
张英山笑笑:“没什么,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是挺难过,也差点误入歧途。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幸好后来被拉回来了。”
“是呀,不然我就得抓你了。”王雪娇笑嘻嘻,“如果我们是在那种情况下相遇,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我哪里是佳人,你才是。”张英山轻笑。
“客气客气,佳不了一点。”王雪娇冲他一抱拳。
这会儿,已经有很多人吃完饭出来散步,又被蛋糕的香味儿吸引过来,他们眼巴巴地看着王雪娇把蛋糕放在一边晾凉,切开,往上刷了一层亮晶晶液体,再用蛋糕刀挑了一团白色的奶油,在上面涂涂抹抹。
蛋糕很快就变成了一块白白的方块,王雪娇再往上放一颗红色的糖水樱桃,小朋友们的眼睛里都像是伸出了手,恨不得抓一把就往嘴里塞。
“阿姨,这个还好吃啊?”
王雪娇笑道:“好吃,叫你妈妈来买。”
“多少钱啊?”
“两块。”
“哦”
真有爹妈被孩子拖过来,隆重介绍:“妈妈,看,这个是奶油蛋糕。”
昨天已经有不少人尝过戚风蛋糕胚的味道,对它印象很好。
但是听到报价,内心还是十分犹豫,用油纸包的鸡蛋糕五毛一个,还比这个大。
它凭什么啊?
在几个家长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有一个骄傲的小朋友拉着妈妈来了,他在这次的单元测验里考了双百分。
双百分耶,是六年级的双百分,不是一年级小屁孩的那种。
他要妈妈奖励他一台电脑,被妈妈断然拒绝。
一台电脑两万块呢,区区单元测验,休想!
大丈夫能屈能伸,两万块的电脑不给买,两块钱的小蛋糕总可以来一个吧。
妈妈被他逗笑了,便跟着他一起下楼,到丫丫小吃店来买蛋糕。
其实他也不是想吃蛋糕,只是知道那边现在围着不少同龄人和家长。
他就是想让妈妈说:“哎,他考了双百分,奖励奖励他。”
然后,他就可以收获长辈们的夸奖,同龄人的羡慕,想想就很开心。
妈妈说:“给我们拿一块。”
王雪娇:“好嘞,您是带走,还是在这里吃?”
此时店里只剩一桌客人,安安静静地在吃饭,妈妈想了想:“在这吃吧,吃完正好回去做作业。”
王雪娇点点头:“那你们坐,我给你们端来。”
瓷碟里装着方方正正的奶油蛋糕,还有两根银色的秀气小金属叉,显得精致得不得了。
这场景,就连这位母亲也只在外国电影里见过。
“哦哟,你们店好精致。”
王雪娇笑道:“嗐,就是陶瓷厂清仓大甩卖的东西,我觉得这碟子装豆腐乳和咸菜正合适,就买回来了,现在看着装蛋糕也不错。”
一心想要炫耀的孩子却不是很满意,他的目标是炫耀,现在坐在屋子里,还怎么炫耀。
他故意大声说:“妈妈,奶油蛋糕真好吃啊!下次我考双百分,你还能带我来吃吗?”
“好啊!”
“要是我考上了外国语学校,你能给我买一个像生日蛋糕那么大的吗?”
“好啊。”
果然,外面的家长行动了。
不过,他们是在劝自己家的孩子离开:“听见没有,人家是考了双百分才吃的!你看看你考了几分!吃吃吃,就知道吃!要是把吃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面,你也能考上外国语学校了!”
王雪娇不以为意,反正这些家长本来就不会买,现在只是得到了一个合用的借口。
就算没有这个借口,也会有别的借口。
想杀厨子,点了牛肉面再说“我不吃牛肉”,都可以动手。
“数学才考一百分,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们这次有附加题!我做出来了!我两门一百一十分!”一个女孩子不屑的声音响起。
“哎,一个单元测验,你怎么就这么骄傲,骄傲让人退步!”她身边的女人拉了拉她。
“他才考一百分就能吃,我也要吃。”女孩子的目标明确。
女孩子妈妈笑着摇摇头:“真是馋死你了,行吧,来一块。”
她俩也在店里坐下,两个孩子在扒拉蛋糕吃,两个母亲在交流带孩子心得。
这两个孩子的成绩都挺好,现在她们的烦恼是孩子中午吃饭的问题。
“我单位到这边,一趟就要半个小时,天天中午跑回来给他做饭,再跑回单位,哎哟,真麻烦。”
“我也差不多,我们厂马上搬到江北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以前在邻居家搭伙吃午饭,后来他死活不肯了。”
小男孩抬起头:“沈阿姨老盯着我的筷子看,还说吃肉吃多了会肚子疼,还说我翻菜,尽挑肉吃,我没翻菜!”
男孩母亲摸摸他的头:“妈妈回来做饭给你吃。”
王雪娇搭话:“江北回来要五十分钟吧?太辛苦了。”
“那也办法呀,上次让他下个馄饨,他冷水下的,水一开就捞起来,别说肉馅没熟,皮都是生的,晚上拉肚子拉了半夜,要不是馄饨还剩了几个,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病的。”
“原来说有个退休老师愿意在他们家开伙,顺便带带孩子,后来又说身体不行,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了。”
两个苦恼的母亲抱怨了好半天,忽然她们想到,她们坐着的地方不就是小饭店嘛?
“老板,你啊能做小孩的午饭啊?干净卫生的家常菜就行。”
王雪娇连连摇头:“我可不敢带孩子,要是磕了碰了,偷偷跑出去玩了,我负不起责任。”
“我们家小孩很乖的,从来不瞎跑。”
“就是啊,都六年级了,是大人了。”
王雪娇不愿意:哼,你们不要骗我,现在说得好听,等出事了来找我哭天抢地要说法,我还得跟你们打架。
做为生意人,直接拒绝肯定不对,她笑道:“带孩子太有难度了,要是小孩跟我天天也就只会看电视,你们不是说那个退休老师只是不愿意做饭吗?我可以做啊,她带孩子,我按时把饭做好送过去,不就行了吗?”
两位母亲一合计,觉得可行:“我一会儿找夏老师问问。”
说完话,两人才看到俩孩子把面前的蛋糕连带奶油吃得干干净净,连叉子都被舔得光亮如新。
“这么好吃啊?”女孩的妈妈有些意外,她们家不缺钱,对女儿也是有求必应,奶油蛋糕不是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的珍贵宝贝,平时也会有一些奶油面包之类的东西。
女孩回答道:“特别好吃!跟以前吃的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男孩抢着回答:“比以前吃的好吃!”
男孩妈妈嫌弃地看了一眼儿子:“就会说好吃。”
男孩不服气,指着女孩说:“岳枫也说好吃的啊!”
女孩瞥了他一眼:“这个蛋糕里面是软绵绵的,很细腻,而且湿湿的,一抿就化了,不像鸡蛋糕,吃到嘴里有渣。奶油比生日蛋糕的奶油要软,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跟蛋糕融在一起,在舌尖上打个滚就下去了,喉咙里返上来的味道都是香甜的,一点油腻刮喉咙的感觉都没有。”
“看看,还是人家岳枫会说。”
两个母亲实在好奇这蛋糕到底有多好吃,便各自再买了一块,用小叉子送进嘴里,一下子就被浓厚香醇的鲜奶油味道征服。
而且蛋糕口感真的像女孩描述的那样,是湿软的,咬下去一口,不像鸡蛋糕那么扎实,好像吃一朵云,轻软香甜,而且没有麦淇淋那种厚重的油腻感。
太好吃了,真想再来一块。
理智让她们选择克制,拉着孩子走了。
她们走后,王雪娇认真思考了一下关于给孩子们做饭的可能性。
不做吧,她这中午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有生意还不接,肯定会被当成一件奇怪的事在家长们之间传。
家长们知道了,邻居也就知道了,邻居知道了,“画师”也会知道的。
现在在王雪娇心中,“画师”应该还是美剧或者港剧里逼格特别高的大反派,一个不小心,他就识破了。
做吧,给孩子做饭,跟给成年人做不一样,要考虑的就多了,很多成年人吃不出来的怪味儿,他们能吃出来。
给他们吃佛跳墙,都不如给他们吃炸鸡更讨喜。
总给他们吃炸鸡呢,他们爹妈又不开心。
在做与不做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她还是决定把命运交给市场。
开个高一点的价格,这样可选的食材范围会广一些。
问,就是食材特别高贵。
大家都是猪肉,子排比小排贵,小排比大排贵,咱们给孩子做柔嫩的子排,不用塞牙的大排。
便宜的虾仁炒蛋用的是冻虾仁,我们用的是鲜虾仁,差食材不敢给孩子吃。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下午的时候,热水器厂的安装师傅已经来安装并且调试好了,不仅厨房能用热水,还把管子接到了卫生间,装个花洒,就可以洗澡了,省得还得天天烧水,麻烦的要死。
王雪娇把装蛋糕的盘子收到厨房,正打算顺手洗了,正在炒菜的张英山说:“放着吧,菜好了,你装一下,给他送出去。”
“嗯。”
晚上来买戚风蛋糕尝鲜的人很多,其中不少人对新鲜事物好奇,买了一块鲜奶油蛋糕。
无一例外,惊为天人,有人当场又买了一块,吃到最后一点,还是意犹未尽。
与鲜奶蛋糕相比,麦淇淋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根本吃不下去!
九点半左右,已经没有客人了,王雪娇打算关门,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精神却相当不错的老人家向自己走来。
他自我介绍:“我姓夏,听说,你这边说可以做小孩的午饭?”
“对,您要订?”
“不是,我是一个美术老师”
原来,他就是刚才孩子母亲说的退休教师。
王雪娇顿悟,难怪他愿意带孩子,如果是主课老师,那得是对职业多么坚定的信念,才愿意在退休后继续带孩子。
她听过太多邻居的绝望嘶吼,特别是在快期末考的时候,比电视剧都带劲。
如果楼上邻居的咆哮影响了她看电视,那她会关掉电视,静静听楼上大哥训子。
王雪娇解释道:“家长们还没确定呢,我们家用的材料都是绝对好的,价格上面会比较高,你看我们家的菜单就知道了,给小孩的嘛,肯定得给好。我们家老实,宁可不做生意,也不能瞎做,贪便宜害人”
长达三分钟的自吹自擂结束,夏老师一直很温和的听着。
他告诉王雪娇,问题不大,愿意把孩子送到他这边的家长都不会为了省钱而亏待孩子。
如果不是社会普遍现象,是不会全民都认为八零后是小皇帝、小公主,小太阳,那个著名诈骗公知文《夏令营中的较量》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
夏老师说他就是不想做饭,他是很乐意跟孩子们一起玩的,王雪娇还想耍赖,说冬天的饭菜不好保温、有些孩子放学可能拖堂、有些菜就得一出锅就吃,不然口感就会差好多。
“这个完全不用担心,我打算在前面的门面开一个画室,专门教孩子们画画。”
他说的“前面”,距离丫丫小吃店二十米。
餐不来就我,我来就餐。
王雪娇想了想,心中暗自决定给孩子定的套餐价格再涨两块钱,暴涨到十五元!
十五块都够吃三份两荤三素的盒饭了。
就小区这点人流量,跟大市场和当时印刷厂旁边完全不能比。
而且,那两个地方,都是路边摊,咬咬牙,尝个鲜就拉倒。
这边要是报了中午小饭桌,那就是一个长期的支出了。
多少人一家三口的一天三顿加在一起也就十五块。
王雪娇觉得自己这个定价,足够吓跑很多人了,说不定只有三五个孩子家长愿意掏。
如果夏老师要租门面房,就不可能只收三五个孩子。
饭钱定得贵孩子少夏老师不愿意带这事就黄了。
是夏老师不愿意带,不是我们小吃店拒客。
就算传出去是订价高,那也可以是小年轻店主不懂事,不知轻重,以为有钱人就是凯子,乱开价,然后受到了社会的毒打,小饭桌没办起来。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开心!
第二天的中午跟前一天差不多,一点就没人了,王雪娇跟张英山两人一边做蛋糕胚,一边闲聊天。
王雪娇感觉到张英山对自己的人际关系特别在意,除了没有直接把“你有没有男朋友”问出口,围着那一圈,绕了好久。
相反,问到他的时候,他就说得特别含糊,父母没了,家里居然也没有往来的亲戚,又不是战争年代逃荒逃散死绝了,这年头可不流行“断亲”/
再继续问,他说他平时也没什么好要的同学朋友,就是跟同事往来,感觉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王雪娇确定,他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要隐瞒。
说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去圆。
他不想露出破绽,就要彻底装死。
王雪娇心里冷笑,谁心里都有秘密,她又没主动打探他。
他在这问东问西,查户口似的查半天。
做为外交对等原则,他想问别人什么,就应该自己先说自己的情况。
他倒好,自己一丁点也不漏。
不行,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王雪娇坚信,同事之间,特别是对这种神神叨叨,一心打探别人隐私的同事,得保持距离。
她曾经吃过亏,在心里深深刻下记忆:千万不要因为平时一点小恩小惠,就觉得自己跟这个人关系特别铁,觉得他好像爱上我了,等到两个人竞争一个岗位,竞争一个名额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做利益面前无男女,最爱的人伤我最深。
问了两句,张英山也感觉到王雪娇在打太极,他便不问了。
屋里只剩下了打蛋器“日~~~~”的声音。
“我去小区里探探情况。”说完,张英山便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王雪娇一个人,沉默地对着蛋糕抹奶油。
脚步轻响,有人走进店,来人是夏老师和一个少妇。
那位少妇穿得过于超前:大冬天的穿着裙子,当然是厚呢裙,以及一条过膝长筒靴,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皮大衣。
容貌清秀,连发型都是黑长直,齐刘海,眼睛里都装着满满的纯真。
在现在这年头,她这模样,走到大街上会被人侧目议论。
不过王雪娇毫无感觉,在她的世界里,这不就是普通爱漂亮的女人常规操作么。
她看少妇的眼神,跟看普通客人没有区别。
之所以王雪娇确认来人是少妇而不是少女,完全是因为她手里挽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女孩子,以及那个女孩子叫她“妈妈”。
一大一小两人鼻子以下部分非常相似,是后妈的可能性不是太大。
夏老师笑道:“老板娘,我来给你介绍生意了。”
他摊开手掌,指向少妇:“她想订孩子的午餐,找你问个价。”
“十五块钱一餐,两荤两素,一份水果,一份酸奶,如果不吃酸奶,可以换成豆浆,一份小点心,也是我们自己做的。”
“是这种吗?”少妇指着王雪娇刚才在抹的蛋糕。
“鲜奶蛋糕,是备选的小点心之一,还会有饼干、中式糕点如果孩子吃什么东西会过敏,或者因为信仰,不能吃什么东西,要提前告诉我们,我们会为孩子做特殊餐。”
少妇对蛋糕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夏老师却眼睛一亮:“这是鲜奶油做的?多少钱?”
“对,两块。”
“给我拿一块。”夏老师马上掏出两块钱,放在桌上。
用瓷碟装着的小蛋糕和银叉子一起递过去,夏老师眉开眼笑:“哦哟,老有腔调咯。”
一口华亭腔的普通话。
他叉了一小块蛋糕,咽下去,眼睛都眯了起来,满脸的陶醉:“味道一模一样”
少妇问道:“跟哪里的一模一样?”
“以前我在一家白俄人开的咖啡厅吃过一块,这个做的跟那个味道一模一样!很多年没有吃到过这么正宗的蛋糕了,里面刷了糖酒液?”
王雪娇笑道:“没有,那个根本没见到有卖的,刷的就是普通糖浆水混牛奶液,蛋糕么,只要步骤对,用料足,就不会出错的。所以我才敢在这个小店里做,要是太难,我就放弃了。”
“特别好,特别好”
那个小女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老师手里的蛋糕,嘴巴微张,夏老师把蛋糕吃到嘴里,闭口嚼动,咽下,她也跟着闭嘴,咽下眼睛跟着叉子走。
夏老师看见了,蹲下身子,叉了一小块蛋糕:“清羽要不要也吃一口。”
清羽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好像发现自己犯错了似的,赶紧抬头看了一眼少妇。
少妇笑道:“我也买两块尝尝。”
银叉很小,是用来把蛋糕切成一小牙,再插进去吃的,讲究的是一个情调。
小朋友不在乎什么是情调,只关心实惠,清羽一把抓住蛋糕,就往嘴里塞,弄得一手一脸的奶油。
少妇熟练掌握银叉的正确用法,用叉子边缘切下来一小块,再插到嘴里。
吃了之后,她的眼睛陡然睁大:“这跟我上次在香港吃的一模一样。”
“没错,我就说这家店的奶油蛋糕味道特别正,哎呀,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吃到。”
夏老师疑惑问道:“你们不是卖炒菜的吗?怎么还卖蛋糕,鲜奶油不好找吧?”
王雪娇信口就编:“我爱人的朋友是跑运输的,帮一个什么糖酒公司跑了几单货,结果那个公司拖他的货款,说没钱给,要么拿货抵,要么就等个三年五载再结账,他没办法,只好拿了货。我们想帮帮他,就把我们能用得上的东西买了。
我看做蛋糕也不难,试过几次就成了。”
少妇轻笑:“你挺善良。”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多交朋友广结缘,今天我帮他一把,明天他帮我一把,人情就是这么来的嘛。”
夏老师赞道:“有远见,你将来一定会做大生意的!”
“谢谢,承您吉言了。”
少妇又问了一些关于小饭桌菜单的问题,王雪娇说:“每周一定,现在的话,主要是看夏老师这边招生的情况。虽然说众口难调,不过,我们还是尽量照顾到每一个孩子的喜好。不能一拍脑袋就定。”
少妇和夏老师连连点头:“想得真周到。”
夏老师吃完蛋糕,满意地叹了一声:“要是有手磨咖啡,就更好了。”
“咖啡?我听说,有一个很贵很有名的,那个叫鸟窝牌?”王雪娇装傻。
夏老师笑着纠正:“是雀巢牌。”
“哈哈哈,雀巢就是鸟窝嘛,没错。”
少妇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就这么走了,也没说准要不要订。
根据王雪娇多年的经验:不要看现在谈的欢,没留订金的事情,统统当它不存在,就连留了订金的事情,都有可能会黄。
她都已经吃过好几次订金了,老板付了订金,启动项目,陪着玩命连轴转了好多天,然后项目暴毙,所有人的心血和投入的资源都白费。
王雪娇起身,数了数小蛋糕,估计够卖的了,便打算收拾东西。
忽然看到一个系着红领巾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被王雪娇削掉的蛋糕边角料。
“阿姨,这个,你是不是不要啦?”
“要。”
“都切下来了,还要啊?”
“对!能卖好多钱!”
王雪娇把条状块状的蛋糕边角料放进烤箱,打到130度,开十五分钟。
柔软的蛋糕变成了酥脆的蛋糕干,王雪娇掂起一块丢进嘴里,还行,跟加了白巧克力的比起来,寡淡了一些,不过焦糖味、麦香味和蛋香味得到了更大的提升,也挺好吃。
她“咔嚓咔嚓”干掉一块,又伸手去摸第二块,不知不觉连吃三块。
一转头,发现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还没有走,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想吃?”王雪娇问道。
小孩点点头。
“五毛一包。”
小孩低下头:“我没有钱,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换呀。”
“行。”
小孩在身上摸摸索索,最后翻出一包没开封的梅子,上面写着“广澳梅”。
此时,传说中的“童年经典”辣条,刚刚7岁,创始人都还不知道在干嘛。
广澳梅、亲亲虾条、山楂片、华华丹,才是童年经典天团。
王雪娇不爱吃话梅,她只喜欢吃话梅糖。
“没有别的了?”
小孩也不知道她要什么,把书包打开给她看:“有漫画。”不止有漫画,还有一张五十块。
王雪娇指着五十块问道:“你不是说你没钱?”
小小年纪,就说谎。
小孩紧抿着嘴,片刻之后才说:“这钱我不能用。”
“不能用放在身上干什么,不怕丢啊?”
“用一分钱,都要记账,写原因。我家人不让我吃零食,不能用。”
王雪娇:“广澳梅是怎么来的?”
“……”
王雪娇严肃起来:“偷的?”
小孩被如此严重的指控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是我,用钱买的”
“哪来的钱?”
这孩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别真是摸了同学的钱包吧?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现在就偷金,长大偷什么,她都不敢想!
王雪娇从来就不相信“孩子还小,他什么都不懂”,只要身边有人这么干,孩子有什么不懂的,只不过是年纪小,缺乏经验,做事手段不那么高级,心事都挂在脸上,容易被人看出来而已。
小孩被她一吓,嗑嗑巴巴地说了实话。
学校一般放学时间是下午四点,这个时候,双职工父母肯定没到家,孩子可能就会趁这个机会出去疯玩,不写作业还在其次,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就是大事了。
所以学校有一个名为“困难班”的延长班,会延一个小时到五点,由班主任或是其他主课老师盯着写作业,写完就自习,也不准说话。
如果父母担心孩子放学会不回家出去瞎遛,他们就会让孩子参加“困难班”。
老师不能白白加班,加班费就从家长交的“困难班费”里支。
钱不多,十八块钱一个学期。
不过这孩子一直向自己父母报价二十,还有两块钱,就是这孩子自己当中间商赚了差价。
此时没有“家校通”,也没有“班主任通知群”,孩子说要多少钱,只要“中间商”的清醒一点,报价不过于离谱,家长也不会多想,说要,就给了。
他拿两块钱买了不少零食,现在已经都吃完了,只剩下一包广澳梅。
这事吧王雪娇也干过,她家里不缺钱,但是跟这孩子家里一样,钱可以花,但一定要说明钱花到了哪里,现在想想,是为了防止孩子学坏,当时只觉得窒息。
自己淋过雨的王雪娇,决定让这孩子稍稍感到一点人世间的温暖,她收下了广澳梅,给孩子一大包蛋糕干。
孩子连连摆手:“不要这么多,要是我家人看到我拿这么多蛋糕干回去,要打我的。”
“分给你的同学和朋友吃呀。”王雪娇知道这会儿小区的小花园里应该有不少趁父母没回家,抓紧时间玩耍的孩子们,男生拍洋画、“扎地皮”,女生踢毽子,跳皮筋
这包蛋糕干,说不定还不够分呢。
忽然,她看到张英山回来了,又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像你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一定会有很多朋友吧,没有朋友,也一定能马上认识新朋友的。跟某些大人不一样。”
小孩觉得王雪娇是在夸他,开开心心地说了一声:“谢谢阿姨!”
就拿着蛋糕干跑了。
张英山听见王雪娇在阴阳他,假装没听见,走进屋,洗了洗手,准备备战晚餐。
晚餐的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原来占道经营也就是店里六桌,店外三桌,现在店外有十六桌,居民会老年活动中心的塑料椅子和桌子都被热情的居民们扛出来,主动替他们加桌。
终于,物业的人来找他们了:
“你们这也太过份了!这么多人,你们就应该再租几个门面房,而不是把马路占一大半!”
王雪娇是想那就算了呗,咱们撤回来,老老实实做六桌,也省得累个半死。
然后,她在人群里看到了刘智勇。
刘智勇是被一个朋友拖过来的,那人非得说这边有一家味道特别棒的小店,要他来尝尝。
结果走近一看,啊,两张熟悉的脸
物业严禁他们占道经营,除了店里的六桌客人可以继续待着,其他桌子必须马上撤掉。
如果是夏天还好,冬天蹲在路边上吃东西,也太惨了。
于是已经点了单的人,直接打包拎走。
住在附近的人从家里拿了锅出来装。
住的远的人把店里的钢精盆买下,装着走。
打烊后,刘智勇没有离开。
刘智勇知道王雪娇之前摆摊赚钱了,但是缺乏一个直观的感受。
现在,看着这大冬天还乌泱乌泱的人头,再看看菜单上的价格,看着讪笑的王雪娇,他平静地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是合法收入,不会没收。”
他不关心王雪娇赚了多少钱,只关心她有没有把工作干好。
“你们现在找到与画师有关的线索了吗?”
王雪娇如实回答:“现在完全看不出来,这里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只能从一些食客聊天的内容,把他们从嫌疑人中排除。”
“嗯你觉得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提高信息收集的效率?是不是要像物业说的,扩大经营规模,打听到更多的聊天内容?”
王雪娇摇摇头:“咱们不是经费不足嘛,加租店面就算了,不过,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一定对,说出来您别笑话我。”
刘智勇皱眉:“你跟谁学的这一套一套的?有话快说,有赶紧讲。”
还得是王雪娇是个姑娘家,他比较克制,要是跟男同志,还有四个字是一定会说出来的。
王雪娇说:“其实这段时间,像刚才那样把菜拎回家跟其他菜一起吃的人不少,我想的是,我们可以提供主动送上门/服务,一般,总有机会看一眼屋里的情况,虽然不能判断画师是谁,但是有些住户,应该是可以排除嫌疑的吧?”
刘智勇思忖片刻,“画师”迟迟不落网,也没有一点推进,他也确实着急。
在办案上,他是有点迷信的,眼看着到年底了,他希望能带着新的进展跨入新一年,象征着好兆头。
“好,明天我安排几个人过来,给你当跑腿小工。”
局里,钱刚、魏正明、韩帆双眼放光:“真的吗!!!明天就可以去吗?”
又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了~
他们对明天的到来充满期待。
王雪娇看着整个楼盘的地图,共有三十几栋楼,其中只有五栋有电梯,剩下还有共一百八十多个单元门,平均九层楼,经常有九层楼的人来吃,并表达希望有人帮他们送餐上楼的美好梦想。
有人过来当苦力了~
她对明天的到来充满期待。
第27章
本来王雪娇想向刘智勇汇报夏老师的事情,美术老师,多么重大的嫌疑。
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怀疑的依据根本拿不出手,全市有多少美术老师,前面市中心的少年宫都有美术培训班,那个重点高中里也有美术课。
要是全国性的假钞案,岂不是全国八大美院,带着各位美术爱好者,高中美术班,大学美术系,都得排查一遍?
别说是现在的警力水平,就算是2025年,人人以考编为荣的岁月,人手也不够用。
还是再等等吧。
送走刘智勇,王雪娇就看见张英山在擦店堂的玻璃,现在的人都是用旧报纸擦,他手里拿的是一根杆子,看起来像清洁大楼玻璃幕墙的东西一样。
现在有这东西么?
她又多看了一眼,是几种不同的零件用铁丝凑合在一起的粗糙自制手工货。
这些日用小工具,本来就是在劳动中不断更新,有些人脑子灵光,就算没有成批生产的流水线货,他自己也能根据需要做出来。
王雪娇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在觉得张英山脑子好使,对自己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欺欺人的强行转到王建国头上:加了马达的自行车,不就是人民群众不想亲自踩车之后,产生的伟大发明吗!
账目早已算清,电视也没啥好看的,王雪娇又不想无所事事的在店里跟一个嘴里没一句真话的人大眼瞪小眼。
厨房里十分干净,灶台擦得没有一丝油污。
锅碗都放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碗少了一大半。
今天临时打包的人太多,他们把装酸菜水煮鱼的钢精盆都端走了,也没给他们额外算钱。
这么大,又厚实的钢精大盆,也要七毛一个呢。
王雪娇认真想,送外卖的话,应该买塑料桶好呢,还是再买钢精盆?
她一思考,手就闲得难受,厨房里的东西都已经摆放整齐,她也不想再揉面团,把地方弄脏。
决定是你了,锅!
王雪娇把大号炒菜锅取下来,斜着对光瞧了瞧,果然,高强度的工作,让锅原本光滑的打造涂层有一些小小的粗糙感。
锅变成这样子,就不好用了,炒肥肉都会粘锅底,需要做一下润锅保养。
她拿起丝瓜络,在锅里认认真真地擦了一圈,然后打开灶头,开了大火,用铁勺子勾在锅把上,眼睛盯着铁锅,看着它从带着白的灰色,慢慢变成有点微蓝的黑。
“夏老师的美术班肯定是开不成的,不过,可以借机上门表示一下遗憾要不再说自己其实就是美术爱好者,希望能跟夏老师多多走动,学习一下?”
一勺白润的猪油滑进锅里,很快化成一汪液体,在锅里泛起了小泡。
王雪娇挥着勺,在锅里一圈一圈转悠,让锅里的每一寸铁都得到了猪油的滋润。
“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像他这种亲自下场干实事的反派,不都应该住在偏远地区,离群索居吗?好像也不一定,小丑和汉尼拔也是住人堆里的”
“哧拉”,王雪娇把油倒了出来,再把锅清洗干净,重新上灶,这次倒了一汪菜籽油,在锅里继续转圈圈。
敌人的狡猾固然可恶,同伴的不靠谱更令人烦恼。
想到在外屋看似兢兢业业,其实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东西的张英山,王雪娇就很头疼。
刚才看着刘智勇离去的背景,她真想伸出尔康手,对他高喊道:“子啊,你带他走吧!”
一个人都没这么心累,要查人,还要防着身边的人。
唉,还是反派省事啊,用人不疑,疑人枪毙。
王雪娇手里润着锅,脑子里莫名跳出一句话:张英山之大,一锅装不下。
润完锅,王雪娇顺手敲了个鸡蛋进去,锅里只有薄薄一层油面,鸡蛋完全没有沾锅,抬手晃一晃,鸡蛋在锅里忽悠悠地转了起来,像卖铁锅的广告一样,有意思
“你饿了?”张英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了,看着王雪娇在晃锅,锅里有一个煎蛋,一旁的盘子里,已经有十几个煎好的鸡蛋了。
本来脑子和手说好就是润一下锅,做个打烊保养,结果刚开了个头,脑子就跑出去想别的事了,手没事干,就自己行动起来,真是一双工作态度积极的好手啊。
王雪娇冷漠地回答:“明天做菜用。”
丁老太太的菜谱里有记录几道原料是荷包蛋的菜,反正不会浪费。
“你有心事?”张英山看着她。
“跟你没关系。”
“如果是需要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王雪娇心想:我家有的是钱,要你给。
不过,不管这句话是不是随口卖人情的片儿汤话,到底也是好意,王雪娇随口“嗯”了一声,便端着荷包蛋,把它们放进冰箱。
张英山跟到仓库,清点起蔬菜架上的食材:“你还挺专业的,以前我家的锅新买回来就直接用了,很快就变得很粘,还是别人告诉我,要先开锅,才能用,开锅的方法跟你刚才做差不多。”
王雪娇没理他,蹲在澡盆边伸手拨弄着鱼,看它们是睡着了,还是打算死了。
“难怪你上回摆路边摊都能挣到这么多钱,其实现在赚钱的机会真挺多的,走正道都能赚到成千上万。”
王雪娇拨弄鱼的手顿了一下:不是,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张英山继续说:“今天花了五百多的那桌,我听说他就是国际倒爷,把咱们的轻工产品卖出去,拉着皮货回来,一来一去,跑一次一个月,能带十几万回来,他还催着咱们多弄点新菜,只要好吃,多贵都行。
他还说,他们圈子里的规矩,救急不救穷,只要是干正道的,缺钱周转了都愿意借”
王雪娇的感觉越发强烈,没错,就是自己跟小金花说的那套。
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忍不住站起身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缺钱?”
“我没有这么想,只是今天刚好听到,有感而发,干咱们这行,图赚钱是肯定不行的,如果能赚到大钱,都得沾上掉脑袋的事。”张英山数完蔬菜,又打开冰柜,数里面的肉。
王雪娇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又在想他是不是在小区里转了一圈,看到了有钱人的幸福生活,受到了刺激,想辞职下海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个角色在原书里的结局,那个反派叫什么来着的?
靠,一下子忘了!
只记得姓林,是什么什么集团的老板,绝不是画假钞这么低端的产业。
她为之挡枪而死的老板弟弟,按书里描写,老板的弟弟是在原身失去父母,情感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体贴入微,知冷知热。
要不是她清楚记得老板弟弟的身份是个英俊的珠宝商人,不是警察,王雪娇几乎要以为张英山就是那个趁虚而入的老板弟弟了。
真烦人,王雪娇真想跟张英山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能不能直说。”
但是就今天下午他那个鬼鬼祟祟,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讲的死样子,肯定又是打个哈哈就装死。
看着就烦,又不能真的把他剁了装在冰柜里。
“我睡觉了。”不等张英山说完,王雪娇便转身离开仓库。
埋头数肉的张英山直起身子,看着她的背影,嘴唇紧绷,微微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数起了鸡肉。
清晨,王雪娇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听见门响了一下,开了又关上,是张英山出去买菜了。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夜的梦,只记得逻辑混乱,莫名其妙,还有张英山,梦境的结束是她对张英山喊了一声:“我又不是蜘蛛侠,你跟我装什么谜语人!”
然后她自己感觉哪里不对,纠结了一下谜语人的对手到底是蜘蛛侠,还是蝙蝠侠,就纠结醒了。
看看时间,刚刚六点,窗外的天都没有彻底亮起来。
这会儿要是再睡,就会不小心睡到十点多,她决定起来,好久没有晨练了,这几天都是张英山做菜,那个大铁锅,还挺重的,要是久不练习,只怕连颠勺都颠不动了。
王雪娇这么想着,便往小区的小花园走去,记得那里有几个石锁,她看过一个老头举过。
老头都能拎起来,她不信她拎不起来!
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石锁,她直接无视。
她自信满满,走向中等大小的石锁,她伸出一只手去拎
真拎不起来
她蹲下看石锁上刻的字:五十公斤再看看最大的石锁,上面刻着七十五公斤。
旁边有一把小一点的,刻着十公斤,王雪娇伸手试了试,又过于轻松。
最后换成了二十公斤,国内飞机行李托运最大限额,就它吧。万一哪天要出门,一个人也能搞定。
王雪娇拎着石锁举了十次,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有人说:“咦?你一个小姑娘也练举重啊?”
来者是几个老头和老太太,这里是他们的健身角,现在是他们每天的早锻炼时间。
有人认出她来了:“哎,你不是酸菜鱼的老板娘吗?”
“对,”王雪娇指指地上那个五十公斤石锁问道:“你们平时举这个啊?我都拎不起来。”
一个老头得意上前,双手一拎,还上下举了几次:“多练练,你也可以的。”
“厉害厉害。”王雪娇鼓掌,她又指了指最大的七十五公斤石锁:“那个呢?”
老头跃跃欲试,被旁边的老太太一把拦住,向他怒瞪一眼:“你还敢啊!到时候闪了腰趴床上哼,别想我再伺候你!”
“嘿嘿,不是我举不起来噢,是我们家老太婆不让我举。”老头遗憾地摊开手。
老太太对他的甩锅之举非常不满:“你歇歇啵,一天到晚逞强好胜的,比又比不过!就嘴上行!”
王雪娇好奇道:“跟谁比啊?”
“夏老师哎,跟人家比画画,比不过,他说他画画不好,但是力气大,结果人家夏老师举这个大锁,稳稳的,他呢!拿出吃奶的劲,拎起来一derder,还把腰扭到了!天天在家里面哼!”
王雪娇眼睛微眯:“夏老师?举七十五公斤还稳稳的?他多大岁数啦?”
“好像八十了啵”
“哪有啊,最多六十,不然怎么可能举得起来!”老头拼命给自己挽尊。
旁边另一个穿着紫衣服的邻居插话:“肯定有七十,我听他讲过他带人去打日本鬼子。”
老头倔强地强调:“45年以前都能打日本鬼子,我说他六十岁嘛!”
老太“切”了一声:“十四岁就带人打鬼子啦?”
“十四岁怎么不能带人啊?甘罗十二岁当丞相,周瑜十四岁当都督!”
“人家夏老师十四岁带人打鬼子,你十四岁还在掏煤窑,还是人家夏老师厉害~”
老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小心给夏老师抬了咖,气哼哼地扭过脸:“我不跟你讲了,你赶紧锻炼去!”
王雪娇又问了一句:“这个小区里面,除了夏老师,还有画画好的吗?”
老头回答:“不晓得。”
老太太也摇了摇头。
紫衣服邻居积极应声:“我知道,有一个是做家具生意的,他家有个家具厂,那个人自己会设计,会画,我家儿子结婚的家具,我就是找他打的,比买的还好。”
居然还有一个会画的!
王雪娇马上问道:“怎么找他啊?我也想打家具。”
“他就住在前面六号楼的三栋十五楼的1503。姓佟,我们叫他佟师傅。”
王雪娇了然:“是那个电梯房吧,乖乖,做家具真有钱哦。”
“哎,他做的真蛮好的!”
“他几点回家?”
“今天他应该在家,没出去,我听到他门里有声音的。”
老人家们正式开始每日锻炼,王雪娇回到小店,张英山还没有回来,紧闭的卷闸门口站着三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搓手跺脚,还不时转着圈圈的人。
看见王雪娇,钱刚的表情就好像看见了亲人:“你可回来了!!!”
“来这么早?”王雪娇掏出钥匙打开卷帘门上的小门,困惑地问:“我昨天跟老刘说了,中午没生意,晚上才上客你们不会是把晚上七点听成早上七点了吧?”
“嘿嘿嘿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干”
魏正明赶紧表示跟钱刚划清界线:“他就是想来吃你做的菜,我不一样,我是怀揣着一腔热血,一颗红心,要为天下清平而努力奋斗。”
王雪娇向左右看看:“刘队不在吧?你的年终总结就不用跟我说了,你们几个早饭吃了吗?”
“吃了。”
“没吃!”
“心中只有工作,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食不下咽!现在到了这里,才开始感觉有些饿。”
老实人韩帆震惊地看着他们,太拼了吧。
钱刚拎出一袋在路上买的馒头:“你也没吃吧,随便弄点菜,吃点馒头凑合凑合算了。”
他有着十二万分的信心,像王雪娇这个做菜这么好吃的,绝对不会随便给他们拿两块豆腐乳糊弄事。
王雪娇看出了他的阴谋,笑着指了指桌子:“早上,你们也吃不下什么吧,桌上有豆腐乳,你们可以夹两块在馒头里。”
钱刚一看,这哪行,赶紧说:“哎,干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早上晚上,一整天都高度紧张,随时绷着神经,要是就吃这么一点,怕是参加小学生接力,我都跑不过哦。”
“想吃就说,跟我兜圈子,不会有好下场的。”王雪娇白了他一眼,去仓库的冰箱把昨天煎的荷包蛋拿出来,又拿了几个佐料,回到厨房。
见被端出来的主料是一大盘荷包蛋,魏正明有些失望,小声嘀咕:“我最讨厌吃荷包蛋了,就一股油炸味,蛋黄除了腥味儿,什么都没有,还噎人”
钱刚不屑道:“一会儿你别吃,我全包了!我们王大仙做什么都好吃!”
韩帆没说话,双手握着筷子,双眼盯着厨房门,那姿势像拜佛上香。
王雪娇先把荷包蛋复炸了一下,再把一个蛋切成了四块,搁在一边放凉。
再用酱、醋和糖调了一个料汁,开火倒油,把蒜末姜末倒进油锅里翻了几下,大蒜变成淡金黄色,再倒切好的小米辣椒,又挑了一勺豆瓣酱继续翻。
香味飘出来,外面三个人的脖子好像凭空增长了五厘米,从领口里BIU~伸出来,同时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啊~好香啊!”
又是“哧啦”一声,王雪娇把料汁倒进锅里,屋里原本单纯的辛香味,添进了几分糖醋和酱香,三人再次深吸一口气。
过了五分钟,王雪娇端着金灿灿、香喷喷的鱼香荷包蛋出来了,看着三个人的样子,把菜放下:“瞧你们这样,跟犯了大烟瘾似的,小心给人抓起来。”
“犯大烟瘾才不是这样呢。”钱刚骄傲地说,“我抓过几个瘾君子,他们是这样的~”
他开始扭动身体,挤眉弄眼,打着呵欠,苦着脸:“求求你们,给我抽一口吧。”
“去去去,哪是你这样的。”韩帆也跟着演上了,先是打呵欠,然后抹脸,忽然,倒在一旁的魏正明身上,全身不停地抽搐颤抖。
“连个白沫都吐不出来,装什么呢,坐好!”魏正明一把推在他的肩膀上。
戏瘾大发的钱刚跟韩帆根本停不下来,继续表演,忽然卷帘门升了起来,张英山与六个巨大的塑料袋一起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们俩扭得像蛆一样。
两个表演艺术大师赶紧端正坐好,假装无事发生。
三个吃货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张英山身边的菜,他们坐正之后,举着筷子就要吃,王雪娇实在看不下去,劈手把桌上的鱼香鸡蛋一把夺走:“懒骨头,什么都不干,还想吃!”
“快饿死了,也不先让吃一口。”嘴上抱怨着,三人已经过去,一人拎起了两个大包,送进仓库。
王雪娇伸手拿起一个馒头,掰开,正打算往里面夹一块荷包蛋,忽然,她发现距离店门口五米的正对面有人,正在做体操,转体、扭脖子,晃胳膊,隔着花坛,看不清脸。
过了几秒,那个人走了几步,露出脸,是夏老师,他穿着宽松的健身服,冲着王雪娇挥挥手:“早上好。”
“你好~锻炼啊?”
“嗯,”夏老师跑过来,“昨天晚上,我跟几个孩子的家长提了,她们都觉得你的这个菜啊,价格是有点贵,不过如果确实是好材料的话,那也可以,再苦不能苦孩子嘛。”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们还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这边行不行。”
“行不行,先说说看嘛。”王雪娇回答。
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要求我倒立炒菜呢?
“她们希望你这边能做个样品,让孩子们尝尝,好不好吃。”夏老师陪笑道,“你这个价格,确实有点贵了,她们的要求,其实也不是不合理的,对吧?”
王雪娇冷漠地表示:“平时店里用的肯定没有给孩子准备的那么好,原材料就很贵,还要准备那么多菜,占了灶头,耽误我们正常营业时间”
她还没说完,夏老师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说的,你放心,就算她们没看中你的菜,买卖不成仁义在,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他当即掏出三百块钱:“按你跟我说的定价,一份十五对吧,昨天跟我说的有十个家长,你就按二十份准备,孩子和孩子家长都能吃到。”
“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明天中午行吗?十一点半开餐,正好小孩都放学了。”
人家诚意这么足,钱都甩过来了,还能说什么。
看着王雪娇收下钱,夏老师挥挥手告辞,继续他的早锻炼。
“哇。”三人看着王雪娇手上的大票子,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钱刚:“还得是做生意来钱快啊。”
魏正明斜眼看着他,冷笑一声:“又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韩帆:“咱们刚子哥做餐饮生意是发不了了,不如上街打闷棍,还是有希望的,昨天打老刘,那叫一个百发百中啊!。”
王雪娇睁大眼睛:“什么?他为了到这来,把老刘给打了?”
韩帆抢着说:“昨天何大姐说他要走了,把桌子收拾收拾,别跟个猪窝似的,影响形象,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捡了一根棍子,收拾的时候随手往窗外扔,正中老刘的脑袋。”
“往窗外扔东西,素质真差!”王雪娇鄙视地扫了钱刚一眼。
韩帆伸筷子从钱刚的筷头抢下一块荷包蛋:“就是,素质真差,不准吃了!”
魏正明对荷包蛋实在是没有感情,但是这味道,实在是香,他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
菜汁里勾了一层薄芡,让更多的滋味包裹住荷包蛋,被切开之后,本来口感干噎的蛋黄也得到了汁水的滋润,完全没有他讨厌的那种口感,在嘴里滚一圈,酸辣和油炸物特有的香气极大的刺激了消化系统,从口水到胃酸,都在疯狂往外涌。
王雪娇一共切了十个荷包蛋,原想着一人两个,结果,她就吃了一个,出神想了一会儿明天中午应该做点什么。
前后不超过三十秒,再回过神,就看见桌上空了,魏正明一手扶着盘子,一手拿着馒头,认认真真地用馒头擦着盘子上的残汁。
他把被残汁染成金红色的馒头块放在嘴里,一脸的沉醉:“好吃。”
“他还没吃呢。”王雪娇冲着仓库的方向努努嘴。
三人一怔,钱刚赶紧把袋子里的四个大馒头推到中间:“幸好买的多,他可以夹豆腐乳吃!”
韩帆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哎,反正他会做菜,要是像咱们刚子,我们就算馋死,也得给他留一口,不然他就会去跟猪抢食,要是被猪追着上了新闻,咱们也跟着一起丢脸。”
“呸,你才吃猪食!”
两人还在打嘴仗,王雪娇已经去仓库准备再拿点荷包蛋,正撞上张英山出来,听见他们似乎说到自己,他开口:“我吃过了。”
“吃的什么?”
“在外面买了几个包子。”
听见他吃过了,吃掉最后一个蛋的魏正明顿时良心稳定:“就是就是,山子整天在自家店里吃,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钱刚从他手里抢荷包蛋失败,正满怀怨恨,于是补了一刀:“他的意思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雪娇没说话,转过身:“下次在外面吃过了说一声。”
张英山讪讪:“我看你好像对我有意见,我还以为今天不会做我的饭了。”
“我只是讨厌你,又没想饿死你。”王雪娇白了他一眼。
三人听见里面的对话,感觉气氛不对,一时都安静下来,竖着耳朵听八卦。
韩帆鬼鬼祟祟地比着口型:“吵架了。”
钱刚挤眉弄眼:“我就说,他俩要是遇上,肯定互相受不了。”
魏正明嘴巴无声活动:“要不要向刘队汇报?”
韩帆:“不用了吧,这点小事自己不就处理了。”
魏正明:“我们都是糙老爷们,有什么说不通的事,一起吃一顿吹几瓶就完事,再不行,打一架,有什么过不去的事,王雪娇可是女的。”
钱刚:“我妈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她了,问她她又不说,她还特别委屈说我跟我爸都是白眼狼,不懂她。”
韩帆:“我看王雪娇挺豁达的,她应该不是这种人。”
“你又没得罪过她”
“这么无聊啊?嘴都闲着开始自己翻着玩了。”
几个人的无声交流大会被王雪娇打断,钱刚“嘿嘿”傻笑:“我们这是稍微活动一下嘴皮子,能吃得更多一点。”
“韩帆,中午饭,你想吃点什么?”王雪娇温柔问道。
韩帆受宠若惊:“啊?可以点菜吗?我要吃排骨,随便什么做法,我都喜欢。”
钱刚赶紧举起手:“我要吃”
“你吃爆炒魏正明,魏正明是糙老爷们,喝西北风就行。”王雪娇面无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们刚才说了什么?真是天才!”韩帆大为震惊。
王雪娇转身进厨房:“哪里有天才,我只是把别人说是非的时间都用在了提高技能上。”
她把锅洗了,转身出来,给三个人分派任务:
“钱刚,你去上次那个打印店,打印一点宣传单,我们提供送餐**,二十起送,欢迎打电话,或过来说一声预约。”
“一会儿你们三个一起去发宣传单,正好也能探探住户的情况。吕建国守在店里。”
“好。”
四人齐声答应,忽然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王雪娇的警龄比他们还短,怎么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指挥起他们来了。
但是,她安排的确实没错。
韩帆笑着说:“看来咱们这真是锻炼人,才几天,小王就像王大队长了。”
王雪娇正忙着脱围裙,摘护袖,听见他说,高傲地说了一句:“我本来就是!”
三人一愣,什么?她是哪儿的大队长?天金派出所有这编制?没听说啊。
王雪娇:“我小学一直都是三道杠!教务主任亲封的大队长,有什么问题?!”
三人:“……”
竟挑不出什么问题。
王雪娇戴上帽子:“我去一下六号楼的三栋十五楼1503,找一个姓佟的木匠,他也会画画,走了。”
这个小区一号楼是最尊贵的大房子,是点式楼,每层楼只有一户人家,邻居只有上下,没有左右,一共有三十二层,每层之间的隔音做得特别好,电梯直通车库,普通人连楼道大门都进不去,必须有钥匙。
一楼有一个岗亭,有专业保安二十四小时守着,邮件之类的东西,都由保安转交。
二、三、四、五、六号楼最高是十五层楼,是普通人可以进的电梯房。
剩下的就是邮递员痛苦楼,绿藤市其他地方的老楼平均水平是最高不超过七楼,七层以上就会有电梯。
这个楼盘的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楼梯房全都是九层。
但还是住满了人,原因无他,便宜。
王雪娇哼着小调找到三栋,按下电梯,电梯在十楼停了一会儿,缓缓向下,门打开,里面有个人正要往外走,正是清羽的妈妈,她今天打扮得不像昨天那么过于超前,就是非常标准的温婉端庄,没有攻击力。
她向王雪娇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两人身形交错,王雪娇进入电梯,按下十五楼。
电梯配备的是新款进口电梯,比起那些运行时在外面都能听到钢缆摩擦声,以及神妙“哐当哐当”声的老旧货,可以说是相当优秀了。
找到1503,王雪娇敲了几下门,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佝偻着背,眼神却有一种犀利的感觉,上下打量着王雪娇:“你找谁?”
“请问佟师傅住这吗?”
“咦,你是不是卖蛋糕的那个老板娘?”
“是我是我。”
“什么事啊?”
“我听说你这边能订家具?”
“进来说吧。”佟师傅把王雪娇让进门。
佟师傅递给王雪娇一本产品图册,上面是一些已经做好的成品照片。
有中式传统风,老式雕花与款式,看似普通一张床,床头板是活动的,可以随意更换,睡的是老人,就用松鹤延年,睡的是年轻人,就鹏程万里,讲究的人还可以按照一年四季、一年十二月来换,每个时节都有。
有欧式宫廷风,一个柜子脚都是专门设计过的,把手都是精雕的藤蔓,矮柜外层是镂空的卷纹。
王雪娇感受就是:好看是好看,打扫起来真要命啊可能定这种柜子的人家都有一排保姆等待主人的指令。
还有朴实的现代都市家具,毫无花样,方方正正,简约到不能再简约,三两下就能收拾干净。
“你想要哪种风格?”佟师傅问道。
王雪娇快速现编了几个家具:“我想要大衣柜,要有一个长长的大大的穿衣镜,最好还能看见里面放的是什么衣服,免得为了翻一件衣服,要把整个柜子打开。
还要一个给小孩的写字台,最好能调节高度,现在他还小,长得很快,要是高度固定,没几年又要买了。
还要一个博物架,我奶奶刚去世,按我们家的风俗,要把她的遗像供在家里,我想就放在博物架上”
王雪娇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佟师傅一边听,一边记,时不时还问一些细节,问她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我也不知道应该要什么样的,就知道有一些功能是我特别想要的,不过当然最好也要是我喜欢的。”王雪娇把以前公司里对她提需求,又说不清楚的那些话术背了一遍。
反正,就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先提方案,让我找找感觉。
佟师傅大概也是见多了这种晕乎乎的客人,他对王雪娇说:“这样吧,后天你再过来,我把大概的样子给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
“这么快?!”王雪娇很惊讶。
佟师傅很骄傲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画多了,手熟,做家具都是有规矩的,都在脑子里。”
“能不能看看你画的啊?”
佟师傅站起身:“可以~”
他从柜子里拿出几张大约有A3那么大的纸,有柜子有床有桌,其中有一张欧式风格的梳妆台,镜子的顶端还趴着一个小天使,双手托腮,张着两只小翅膀。
“呀,这个小天使好可爱啊!画得真好?看不出,你还会画西洋画啊!”
王雪娇是非常真情实感的赞赏,她只会画火柴人。
佟师傅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照着画,有什么不会的。你要的话,把想画的图给我,我都能画出来。”
“哈哈哈,我要是有你这本事,我就不开饭店了,天天坐在家里画钞票。”王雪娇笑得双眼弯弯,连眼珠都看不见了,实则在偷偷观察佟师傅的反应。
佟师傅“嗐”了一声:“钞票有什么难画的!”
说完,他坐下,拿起钢笔,拿过一张白纸,他甚至没有拿出一张钞票对照着画。
落笔非常坚定,一笔就是一笔,头发和领子上的阴影位置都是手工一笔一笔勾出来的,最底下的宽幅上的横线,他都不用尺子,似乎只是随手这么一拉,不偏不倚,跟用尺画出来的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纸币上的汉字写得差了点意思之外,光看图,简直就像是复印出来的一样。
王雪娇拿出一张一百块,对照着看:“简直一模一样唉!”
“一模一样有什么用啊,我又画不出来水印,纸都不一样。别想了,我以前跟你想的一样,后来摸得钱多了,发现只能骗骗傻子。”
佟师傅摇头:“费劲巴拉的画个几张,被人发现打一顿,还不如老老实实做生意。你看的这个梳妆台,两百!外面家具城才四十,它们那个就是不行!我这个还有暗格呢~”
佟师傅得意地指着梳妆台上的一丛花:“里面放口红、腮红,好的不得了!这是我自己设计的~”
话里话外,话言神态,王雪娇都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木匠专业,真的是超级自豪。
不过,他画钞票的姿势,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一般人如果只是偶尔画过一两次,能达到这种水平吗?
佟师傅自豪地说了半天,发现王雪娇看着他画的那张钢笔钞票发愣。
他抽过那张纸,在手上揉了揉,扔进废纸篓:“你们年轻人哦,就是急功近利,你现在又不缺钱,你一天生意那么好!不要满脑子想走歪门邪道我跟你讲!”
这居然被教育了,不能让人产生坏印象,不然以后说不定会被造谣说她为了省钱,不知道拿什么烂肉坏菜给人吃呢。
王雪娇赶紧为自己找补:“哎,我这不是急嘛,昨天晚上物业来找我了,不让我占道经营,我屋里一共就只能摆六张桌子,要是不占道经营,一个月房租水电就要去掉一大半,现在小孩养在我娘家,我们都没有时间回去看看,只能等过年要是能多赚一点,我就能把小孩接过来了。”
佟师傅感叹:“你们也不容易啊。”
“是啊,所以,现在我们还搞送菜上门/服务,能多卖一点是一点,你家要是有什么需要,打电话来订!我们一烧好,马上就送过来,不用你下楼了。”
“哎哎,要是远一点的还送啊?”
“我们人手不够,只能送这个小区,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
看着王雪娇出门,佟师傅对她充满同情,决心帮帮她,正好,今天下午,他要去给街道组织的老年手工兴趣班上课,兴趣班里的人手里都有余钱,也讲究享受生活,愿意多花钱在好吃的东西上面。
不如,帮她宣传宣传。
丫丫小吃店。
“今天中午这么闲啊,会不会一天都这么闲啊~”
钱刚发出快乐的声音,这比在市局里快乐多了。
中午看电视!上学的时候他的人生都没这么快乐过!
韩帆瞪了他一眼:“这话你也敢说!你忘了老刘以前怎么骂你的?”
钱刚耸耸肩,摊开双手,现在天上有点下毛毛雨,更加湿冷,店里六张桌,一个客人都没有。
“哈~有本事就从天上掉客人下来嘛~听说昨天物业来掀摊子了?可能他们是被物业吓到了吧,要是我吃饭的地方也有人来掀摊子,我也害怕不敢来啊。”
他还挑衅地拎起固定电话,听了一下里面的声音:“喏,电话也没坏~就是很闲嘛~”
第28章
午后,毛毛雨变成了中雨。
绿藤市的冬雨,其实是挺有意境的。
城市之中有山有湖,山中飘着一层淡淡烟岚,湖上枯荷支在水面,偶尔有那么一两片没有掉干净的叶片,被雨珠打得一声脆响。
所谓“留得残荷听雨声”,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境。
“幸好被派到这里来了,要是今天这个鬼天气还得出去巡逻,回来全身都叽潮烂湿,鞋子袜子都得烤,一烤再烤糊了,还得买。”钱刚快乐地坐在屋里,仰头望着天上飘来荡去的乌云。
他兴致大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如此风景,应该来碟肉,一杯酒~”s
说着,他瞄了一眼王雪娇,王雪娇根本就不惯着他:“卤肉三十,啤酒只有亚力的,两块,要几瓶?”
“别这么小气嘛,好歹打个折。”
“明子,帆子,你俩把他打个骨折,我送你俩一碟肉。别打断手和腿昂,还得留着干活。”
见两人跃跃欲试,钱刚大叫:“你们为了一碟肉,就对你们的亲同事下手?好歹也得一人一碟啊!”
两人一听有理,转头企图加价,王雪娇笑笑:“打他可不单单是为了我,刚才他还念诗诅咒你们呢。”
“啊?我诅咒谁了?!”钱刚震惊。
王雪娇问:“你刚才念的春夏秋冬两句,后面是什么?你敢念吗?”
“还有后面?”钱刚都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两句了,还以为是个顺口溜。
王雪娇语气沉痛地像致哀:“后面是,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嗐,这个啊,别人迷信就算了,怎么你们一个个这么迷信?你刚进来还不懂,给他们吓一吓就信了,我可是已经工作整整一年的资深人士了!根本就没有这种事!你这样不行啊!要坚定信仰,相信科学。”
王雪娇看他这么笃定,转头问韩帆和魏正明:“真的?”
魏正明长叹一声:“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闲的时候啊!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那得跟老刘说一声‘今天家里有事,我提前走了’,还得缩着脖子偷偷走,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王雪娇觉得这事有点耳熟:“是不是临走的时候,桌上的杯子还得续一杯开水,让它冒着热气。多准备一件外套挂在椅背上,包也不敢拿,电na灯还开着?充分营造出一种我与你们同在的氛围?”
三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钱刚懊恼地一拍大腿:“卧槽,我怎么没有想到!”
韩帆怔怔道:“你怎么这么熟练。”
魏正明双手抱在胸前:“啧啧,还资深,都不如一个刚来几天的,就你们办事办得这么糙,也好意思说专业,难怪痕检那边捞尸体的都不要你们帮忙。”
“发生过什么?”王雪娇不解。
魏正明没说话,抽了抽鼻子:“哎呀,好香,香得我的脑子都空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王雪娇起身去切了一盘卤肉,用来购买情报。
钱刚反应过来:“我说我说!肉给我!我是当事人,比他清楚多了!”
王雪娇一边切肉,一边笑着说:“我有理由相信,如果你犯事了,悬赏一百万通缉你,你肯定就把自己绑着送进去了。”
“那我没这么傻,”钱刚骄傲地抬起头,“如果我自己进去,那叫自首,根本拿不到一百万,我会找人把我送进去,事先说好他二十万,我八十万。”
王雪娇:“二八分成,刚子哥大气!”
韩帆:“你分我五万,我帮你监督送你进去的人不卷款潜逃。”
魏正明:“给我给我,我只要一万就行了。”
王雪娇:“……”
不是,怎么还卷起来了。
她把卤肉放在桌子上,还有一瓶啤酒三个杯子:“你们俩在这降什么价,这不扰乱市场么?!
明子应该说,你给我俩一人两万五,我们两个人监督他,我们俩还能互相监督对方不跟拿赏金的人合作贪钱,不比你降价到一万强?”
魏正明恍然大悟:“还能这样?!”
吃着卤肉喝着啤酒,钱刚悲痛地说起往事,那会儿他刚进市局,家里人觉得特别荣耀,都要求他工作积极一点,多表现一点,哪怕无所事事,也得坐着。
还叮嘱他:等领导走了,你再走,万一领导有事叫你,你第一应了,他对你的印象就会特别好。
家里人都是在清闲机关工作的,他们以为五点下班,领导五点十分就会走,最多发现忘记带钥匙,杀个回马枪,五点半也可以下班了。
结果,市局忙成狗,第一天上班就赶上一个排查工作,排查完所有地区,已经是晚上十点,不能打扰普通居民了,钱刚以为能回家,没想到排查不是终结,查完了还得去局里开会,汇报排查的情况。
开完会就是凌晨。
他汇报完了能走,刘队和其他几个真资深刑警还要再留下来开会,根据排查得到的情报,敲定下一步的调查方向。
家里人很支持钱刚,不过希望钱刚不要搞得整天不着家,好歹得参加一下爷爷的七十大寿,晚宴定的是晚上六点半。
那天正好不需要出外勤,只有一堆案卷要整理分析,可以拖一会儿。
钱刚计划出去参加一下寿宴,差不多八点再回来,继续工作。
结果,悲剧就发生了,他桌上收拾得非常干净,他穿着外套,夹着小包,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下班”的气质。
出门就撞上分管刑侦的吴副局。
吴副局看了他一眼,再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整个刑侦队的人没一个人走,都在自己的办公位上忙得热火朝天。
就算座位上没人,桌上也是堆着一堆,看着就是马上要回来的架势。
吴副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新来的吧?年轻人,要多多在实际工作中锻炼自己。”
说完就进了会议室,不给钱刚任何反应的机会。
钱刚仰头长叹:“我冤啊!我比窦娥还冤啊!你们不知道,当时我真想半夜悄悄地吊死在他办公室的窗户上,让他一上班就看见,我!没走。”
“然后呢?为什么没吊?”王雪娇关注的重点永远清奇。
钱刚:“因为他办公室的门锁了,我进不去。”
“哈哈哈哈哈”王雪娇笑起来,看着其他两人:“那你们呢?”
魏正明一身正气:“我是真的能做到领导不走我不走!从来没有误过时候!”
韩帆:“我虽然没有做到你说的那个程度,不过也差不多,没有被逮到过。这就叫不抓勤的,不抓懒的,单抓那不长眼的。”
魏正明伸出手:“说的对!”
两人像红军会师一般,热情握手。
钱刚斜了他俩一眼:“你才来半年,一定有机会被逮到的!不被逮一次,人生不完整。”
韩帆耸耸肩:“嚯屎滴,人生完整了又能怎么样,阎王给你发锦旗?”
张英山坐在厨房里面默默剥蒜,一直没有吭声,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他不说自己的事,总有人能说,正好有个嘴上没把门的钱刚在这,王雪娇冲他挤挤眼睛:“哎,他呢?”
眼睛向张英山那一瞥。
魏正明倚在桌边:“他啊,整个市局第一的劳模,比我还积极。”
钱刚说:“我们都怀疑他没房子,早上不管来多早的人,都只能是第二,晚上不管多晚走,都能看到他。周日也一样,他有一次跟人说,星期天早上局里人少,很安静,可以比平时再早来一会儿。你说这人啊是人啊?”
对于这一点,他们这些跟家里人住的人不懂,王雪娇明白。
她独自一人到陌生的城市工作,在办公室里坐着,是看着电脑,回出租屋坐着,还是看着电脑。
反正都是看着电脑,还能用公司的水、公司的电、公司的厕所、公司的厕纸,公司健身房的淋浴间还能跟关系不错的同事一起点外卖,说其他组的八卦,也挺有意思的。
王雪娇继续问:“他也不跟朋友出去玩,唱卡拉OK什么的?”
“谁知道,感觉他整天就跟着曾局屁股后面打转,听说”钱刚飞快地向厨房门瞟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把身子伏低在桌上,王雪娇也跟着伏低。
钱刚用气声说:“上回,就清明节,正好没什么案子,他不在办公室,跑去曾局家,帮着打扫卫生,曾局家去上坟,他也跟着一起去,又是帮着拿花又是帮着种树,可积极了。”
魏正明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伏下身了,他调侃道:“都跟你似的,早退还被抓个现行?”
“那也太过了吧,跑别人家的坟上这么积极,自己家的坟头长草都不管。”钱刚不屑地撇撇嘴。
不管哪个时代,如此明显巴结讨好的人,都会被其他人在背后嘀咕。
有没有成效,就得看领导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有人会很反感,有人会觉得如此一个人对自己这么巴心巴肝的,要是再不给点好处,以后还怎么笼络人心。
对于张英山玩命拍领导马屁的行为,在利益至上的二十一世纪太正常,不就是“太想进步”了么。
王雪娇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好奇至今为止,他得到了什么好处。
要是只有付出,没有好处,那可真没意思。
钱刚抓抓头:“也没什么好处吧来跟你一起开店?”
王雪娇:“来跟我开店之前呢?”
“好像也没什么,都是在跑外勤,他特别会来事,他的直属领导是老刘嘛,有一回,他参加任务,化装化得连老刘都没认出来,还把他当成嫌疑人的同伙给抓了,回来以后,大家本来是看个乐子,被曾局知道了,曾局让他表演了几次,对他特别满意,还让他给大家开课,讲讲怎么化装侦查。
不过,本来大家工作就忙,哪有那么多大块的时间拿出来听他讲课,而且,也是觉得他这个人爱拍马屁,心里就烦他,没事的呢,就用听他讲课当幌子,去趴一会儿,睡一会儿,有事的要么直接不去,要么半路让人叫走了。”
王雪娇点点头:“难怪,上次我路过你们培训教室的时候,里面没几个人,还东倒西歪的。”
她想起张英山给她的小册子,厚厚一本,都是他亲手刻出来的,当时在桌上还有那么多本,应该是原定来参加培训的人都没来,剩下的。
对此她很不理解:“拍领导马屁没伤害到同事,又有点真本事,既然能做事,何必这么对他。”
钱刚挤眉弄眼,伸手点了点王雪娇:“你不对劲~”
王雪娇义正严辞,手在装卤肉的盘子上敲了几下:“有理说理,不要扯那些下流的东西。”
“是是是!”钱刚连连点头,伸手护住盘子,生怕王雪娇把卤肉夺走。
王雪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出息。”
“我来这,是老刘的任务。我愉快的来这,就是冲着这一口。”
“别人也没你这么馋。”
钱刚冷笑一声:“他们要是在我家吃过几顿饭,不会比我强的。”
魏正明替他说话:“我可以做证,他刚来的时候,第一次晚上加班,他妈妈心疼他,给他送饭,我们都看见了,小青龙汤,哈哈哈。”
小青龙汤是用来治风寒感冒的中药方子。
王雪娇不明白:“为什么送药?”
魏正明摆手:“不是,那就是一根黄瓜,一整根哦,在清汤里煮,然后给他送来了。”
韩帆激动补充:“我也看到了!那根黄瓜煮久了,看起来就发暗发黄,汤也给染成了淡黄色。你想啊,一整根粗壮的褐黄色物体,泡在一汪淡黄色的水里”
“行行行,你别说了,我懂了”
“他不吃,他妈还生气,说他不懂事,说他是白眼狼,哈哈哈哈哈”
王雪娇同情地看了钱刚一眼,她终于理解钱刚这不值钱的样子是怎么炼成的。
雨再一次转小,从中雨,转成毛毛雨。
此时,房间里的电话铃突然响起,王雪娇接起电话:“你好,丫丫小吃店。”
“这个是订餐电话吗?”
“对。”
“我是三十七栋九楼901的,想订一份酸菜水煮鱼,能送吗?”
“能!货到付款,您有零钱吗?要是整钱的话,我让伙计带过去给您找零。”
挂了电话,王雪娇看着钱刚:“喏,我说什么来着,有活了。”
钱刚撇撇嘴:“才一个~再没生意,就要倒闭了好吧,我们都吹了一下午的牛了,也该来点人了。”
他高傲地站起来:“我去送,你们都别跟我抢嗷!”
张英山在厨房里片鱼,做菜,不多时就做好了,装盆,在盆上缠上几卷薄膜,把盆封上,再装进塑料袋。
送外卖的盆子,王雪娇选的是钢精盆,现在的塑料质量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裂了。
钢精盆是再上一次门的理由,万一第一次没有看清楚,短时间内还有理由再上门看一次。
就算不回收,也无所谓,七毛钱而已,还能让顾客觉得自己占了个大便宜,下次说不定会为了盆子来点鱼,说点什么有用的情报。
人人都嘲“买椟还珠”,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买椟还珠”。
钱刚抬头看看天,决定不打伞了。
等他回来,肩膀已经湿了一片,他抱怨道:“这破天气,打伞感觉不值得,不打伞又会潮,烦死了。”
“刚才我怎么记得好像还有人念诗来着?”魏正明笑起来,摇头晃脑:“再下三年何妨?”
起初,没有人在意这一声电话铃,这不过是一份订单,一盆酸菜水煮鱼,爬一个九楼直到电话铃声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王雪娇被电话拴着,一步也走不开,她以前做过电话客服,在短时间内,就摸到一套在三十秒内确认信息的话术,每次通话时长都稳定在三十秒。
张英山厨房的火就没停过。
钱刚、魏正明、韩帆三人,送完一趟,又来一趟。
刚开始是跑一趟,送一家,后来是跑一趟,送好几家,有时候是六栋有几户订了,三十九栋也有几户订了。
平时散步的时候,两栋之间好像也没多远,走两步就到了。
左右两条胳膊上各挂着四五盆酸菜水煮鱼的时候,那可真是举步维艰。
如果中间有26栋的单子,已经是快乐的休息了,可以坐电梯呢!
中间居然还有人问:“蛋糕也能送吗?”
王雪娇:“蛋糕的话,二十块钱起送哦。”
谁家好人会一下子买十块奶油蛋糕,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放冰箱也会抽干蛋糕上刷的糖浆液,口感没有那么美妙了。
然而,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在还没有团购的时代,人民群众自发的组成了团购,七楼到九楼的住户们,自发凑成了一个团单。
具体操作方式是:
地址报的是九楼住户家。
七楼和八楼的住户也不用亲自上九楼,听到楼道里有动静,就打开门,中途拦截。
最后,送餐的人,不得不爬到九楼送上最后的几块。
到最后收工,三个壮小伙已经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这跟真正的外卖员不一样,外卖员好歹从店家拿货到小区,中间一段路是坐在电瓶车上,他们也就只有几步是平地,而且菜都拎在手下,不断的上楼下楼,下楼上楼
钱刚揉着自己的腿:“不知道消防队的工资跟咱们比怎么样,我觉得消防队的那帮人训练量都没有我大,我要跳槽!”
魏正明也在揉腿:“等我明天打听一下他们爬楼的及格标准,说不定咱们能到。”
钱刚“哼”了一声:“什么及格,咱们肯定能达到优秀线!”
韩帆:“不用打听了,我知道,十层楼,穿上全套消防服,六十秒到顶就是合格。穿上消防服,还负重扛水带的话,你这年纪,一分三十五秒合格。”
钱刚不服气:“水带有多重?”
韩帆:“七公斤。”
钱刚:“我练练!最多一礼拜,我就能超过他们了。”
晚上,三人不走,就搭个板子,睡在大堂里。
今天他们实在是累着了,没一会儿,三人就睡得呼呼。
王雪娇在卧室里清算今天的账目,听到有人敲门,张英山轻声说:“是我,张英山,有事要找你商量。”
“进来吧。”
张英山看着屋里那张床,举足欲入的脚停下了,他站在门口:“就几句话,你看外送的起送价格是不是应该稍微提高一点?或者加收外送费?不然要把他们三个累死了。”
王雪娇不觉得会有这种好事,她说:“今天是个意外,不知道是谁帮我给宣传的,我们的菜价已经比别的地方高了,不会有人天天点,最多跟今天平齐。”
张英山想了想,也觉得她说得有理,便转过身。
“等一下,他们三个拿回来的资料你整理好了吗?”
“还没有,正在整理。”
王雪娇伸头往外看了一眼,三个人睡得呼呼,她感叹:“真厉害,这环境你也能静得下心整理。”
“不能,所以我在房间里。”
“你房间?我记得没桌子。”
张英山点点头:“放在床上也可以。”
“那多麻烦,过来整理吧,正好你还能跟我说说你的思路。”王雪娇指指写字台,“我的写字台还蛮大的。”
张英山顿了一下,摸了摸脸:“那影响多不好。”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不让他们进来睡我的床,我们在大堂里干活,我晚上睡大堂?”
张英山见她坚持,便说:“那行。”
他把整理的资料一起抱过来。
三人在送餐的时候,记下了去过的所有楼栋的情况,除了点餐人家的气氛和大概人员构成之外,连楼道里有没有堆东西,堆了什么东西,都记下来,通过堆的东西,也能大概判断一下,其他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王雪娇把确定没有住人的空关房和确定屋里没有老头,以及刚搬来的老头全部划掉。
划掉了一百来户,还有近一千户。
“任务艰巨啊”王雪娇看着总图。
张英山在按照地址,整理确认有老头的家庭信息,不需要什么脑子,按数字排就行。
他慢悠悠地接话:“咱们这行就像炖佛跳墙,得慢慢来,急不得,要是把佛跳墙的材料爆炒了,快是快,但是味道就全错了。”
“道理我都懂咱们就没有一个高压锅来提提速嘛。”
张英山抬头微笑看着她:“应该是没有的,不要着急要是你困了的话,就先睡吧,我回我屋里弄。”
“不困,就是今天话说多了,喉咙有点疼,你多说一点。”
“说什么?”
“听说你是个劳模,想知道是什么支撑你这么拼命的,你别告诉我是为了人民为了党,为了建设四化和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哦。”
张英山笑笑:“是听他们说的?他们一定也跟你说我是个马屁精了。”
王雪娇一边统计今天杀了多少条鱼,一边说:“那是你人好,你还不让我用冷水洗碗呢,难道你是拍我的马屁不成,他们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真这么想?”张英山的声音有些微妙。
“不然怎么想?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只要不是帮着领导害人就行。”
张英山:“你跟别人不一样想得不一样。”
“嗐,别人未必跟我想得不一样,只是确定的收益没那么大,以及拉不下脸罢了。要是告诉他们每天早上去给领导鞠三个躬,每天就能额外领一百块钱,你看他们去不去,我看要求磕三个头都有人愿意。”
张英山笑了:“不用每天一百块,每个月一百块就有人去。”
“对不对,如果改成去鞠三个躬,也许能拿到,也许拿不到,就有人不愿意了。如果连‘也许’,都不确定,那就更不会有人干。”
张英山脸上还挂着笑,眼里却没了笑意,手上的钢笔停下,悬在纸上:“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如果犯罪份子给钱够得足够多,不就能收买很多人?”
王雪娇眨眨眼睛:“那不是必然的事吗?古代有死士,现在也有亡命徒,国外还有成建制的雇佣军。”
张英山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他犹豫着,斟酌用词:“那确实,他们挣得比咱们开饭店都多,还轻松。”
“不过,他们是不能成气候的,缺乏可持续性。”
张英山偏过头看她:“怎么说?”
“世间本来没有法律,原始人凭蛮力说话,看到女人好看,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抢回家,看到谁家有肉,就抢回家。抢劫别人的人终究会老、会受伤、会生病,总有变成弱势群体,但还咽不了气的时候,那就是他被抢的时候了。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没死,钱没了。
我答应老刘愿意做这个事,就是因为我也觉得,应该有这么一个秩序在。”
说完,她又咬牙切齿:“居然把假钞塞到我手里来了,他们都该死!”
张英山静静地看着她,黄色的柔光照在她的侧脸,她鼻梁挺直,说话时,一双眼睛顾盼神飞,充满光彩,嘴角微微上翘。一个没有被生活磋磨掉善良,依旧对未来对人生有无限美好期许的姑娘,心中有自己的坚持和向往,还有一点小脾气
惊觉自己已经看了她很久,张英山赶紧移开目光,低头继续写:“不早了,快弄完早点休息,明天中午还有试菜,菜单你拟好了吗?明天早上买菜的时候,我一起买。”
“……”
完全没有,今天闲的时候忙着说八卦,忙的时候脑子就记楼层和订单了。
这就是刚才张英山一直盯着她的原因吧!
跟她中学一个老师一样,看到谁上课说话或者做小动作,也不点破,就这么看着,下一步就是让这个人到教室后面去罚站。
王雪娇抓过笔,埋头编菜单。
憋了半天,王雪娇就写了三道。
众所周知,对于现代人来说,有营养的健康食品,基本上都不好吃。
小孩子才不管什么营养不营养,难吃就是难吃,他们才不会为了好吃而委屈自己。
王雪娇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的品味,悲伤的发现她太好养活了,除了不爱吃胡萝卜,就没有特别不喜欢的菜。
她即不能理解不爱吃菠菜,也不能理解不爱吃香菜,更不能理解不爱吃河蚌。
折耳根、青椒、苦瓜她都能吃。
她转头问张英山:“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不爱吃什么吗?”
“我?没有。怎么?”
“我想尽量避免小孩不爱吃的菜品,但是我怕家长不乐意,我自己不挑食,不知道他们不爱吃那些菜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能知道原因的话,也许可以在烹饪的时候,把他们不爱吃的原因处理掉。”
她把写下来的菜名给张英山看。
“这些啊,我知道,香菜有一股肥皂味,苦瓜就是因为苦,慈菇的头还可以,下面的膨大部分苦,有人对慈姑有点过敏,吃的时候会觉得嘴麻,青椒是因为有的青椒厚,炒的时候不够入味,青椒本身的味道有一点涩和苦,炒透了就没事。黄豆和青豆是因为有人不喜欢口感,觉得吃了一嘴渣。皮蛋有铅味,发苦。”
王雪娇点点头,接过纸,笑道:“你一个不挑食的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是改换身份的一部分,有时候可以用来加强印象,有时候可以适时用来装病。”
“怎么?吃了以后宣布食物过敏,倒地不起?”
“你这个思路很有意思,不过更多的是为了避免自己中招,比如潜入对方的组织里,别人请你吃鱼,就算是新鲜无毒的鱼,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鱼的人,也有可能会产生对异种蛋白的不耐受,从而出虚汗,肚子痛,站起来都困难,更别说做需要潜入取证的事情,会影响正常工作。”
王雪娇给他鼓掌:“想得真周到。”
张英山继续忙自己手上的事情:“那本小册子上有。”
王雪娇只看了变装部分,研究了一下自己最感兴趣的特种化妆,对吃什么之类的细节,一个字都没看。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等回去有空就好好研究研究。
两人各自低头写字,房间里只有钢笔在纸上挪动的沙沙声,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撂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早上,张英山去把食材买了回来。
光是米饭一项就有三种:芝麻紫菜碎饭、二米饭、三色饭。
鸭血糯属于绿藤市能见着的东西,不稀罕,主要为了颜色好看。
二米饭是大米混小米,在东北常见,在绿藤市没有这种吃法。对家长说营养,对小孩就是新奇。
三色饭就是用菠菜汁和胡萝卜汁染色,要不是绿藤市没有足够的材料,王雪娇更想染成壮族的五色饭,花里胡哨多有意思。
菜色是豌豆炒虾仁、土豆炖牛肉、茄汁鱼、蜜汁鸡翅、珍珠丸子、蘑菇炒鸡丁、牛奶花菜肉片、松仁玉米烩里脊、糖醋子排、火腿上汤小白菜心。
另外还准备了几个邪恶的纯素菜:
皮蛋豆腐加花生碎和香菜!
皮蛋青椒茄子!
这几样孩子最不爱吃的菜在一起,到时候孩子们肯定厌恶地推开不吃。
然后自己再说:“不好意思啊,孩子都不爱吃,这生意我就不接了。”
完美!
在高压锅这个伟大的发明之下,王雪娇定的菜都没有需要长时间炖制的,张英山把所有菜都预处理完毕,过来问王雪娇还要准备什么东西。
虽然王雪娇本来就不想接这单,但是,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是黑心奸商,这样以后都没法相处了,更没办法套情报。
于是,她决定再加个小点心,套餐的逼格,一下子就拉起来了。
她得让这些人知道,贵,是她们的缺点,不是小饭桌套餐的缺点。
除了店里日常供应的鲜奶油蛋糕,她还烤了个黄油饼干,那玩意儿好做的很,比蛋糕还简单。
卖鲜奶油的供应商也卖黄油,打个电话就送过来了。
王雪娇和好面,把黄油面团整成形,放在冰箱冷冻里冻着,准备一会儿切块进炉。
看着面粉挺多,她决定做一批中式面点。
最初她捏的是小动物,张英山劝她最好不要捏动物。
“为什么,多可爱啊。”王雪娇不明白,她吃过奶油狗,椰奶冻兔子,吃得可开心了。
“就是因为可爱啊,你也不知道来的小孩子年纪有多大,太小的孩子会认为这就是真的小动物,不愿意吃,要揣在兜里带回家,放霉了也不让吃,坏掉了还会哭,你让他家人怎么办?”
王雪娇想想,他说得有道理,便放弃了:“你怎么对小孩都这么了解。”
张英山:“以前我化装成过幼儿园的男阿姨。”
王雪娇:“哈哈哈,专抓尿床小朋友?”
张英山轻叹一声:“是抓孩子家长,那是我第一次抓捕,没有经验,那个孩子一直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什么话都跟我说。
他看着我当着他的面,给他爸爸带上手铐的时候,他还以为我在跟他爸爸玩游戏,直到他旁边的大小孩跟他说,你爸爸被公安员叔叔抓走了,他才突然哭了起来,抱着我的腿,求我放了他爸爸”
“你居然这么心软,抗战的时候,会害死革命同志的。”王雪娇看着他似乎对那件事还耿耿于怀,便说起经典案例:“伍同志灭了顾逆满门,却放走了他的女儿和读中学的侄子,结果侄子上街指认出参加锄奸行动的特科队员,那个人受不了酷刑也叛变了,又扯出来一堆人,让革命事业遭受到巨大的打击。要是我,一个都不留。”
张英山勉强扯扯嘴角:“旁观和亲身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好了,赶紧的吧,我做十个,你做十个,做完时间就差不多了。”
其实王雪娇会做的小动物就兔子这种只需要捏出一个长耳朵,就能指面为兔的东西。
别的她也不会,她捏了一个三角、一个四方、一个齿轮、一个五角星、一个六角星,一只鞋。
她偷摸瞧了一眼张英山,他做的东西还没形呢,只有面片、面须、完全看不出来他要干什么。
“还有半小时,我先把菜炒了,你慢慢来,反正是最后上菜。”王雪娇把面堆和那些奇怪的面团推到张英山面前,就跑进厨房。
还是不讲究刀工的菜令人愉快。
王雪娇看了一眼菜单,优先做长时间保温,也不会变形变味的食物。
决定是你了,糖醋子排。
看在孩子家长给的巨款份上,张英山买的是整个菜场里最贵的肉:这家肉摊的猪是自家养的,每天就杀一头,凌晨杀了,直接拖到菜场卖,一般下午就能卖光,然后就收摊回家。
新鲜的排骨不需要焯水,省了这个预处理过程。
王雪娇把锅烧热,浇上一勺植物油,再倒白砂糖和水,挥着炒勺在锅里挥来挥去。
糖浆先化为琉璃状,再变成琥珀色,最后浇上一勺水,做成糖色。
换个锅爆香葱姜,就把子排倒下去,煸得子排边缘有些脆焦。
这个时候应该往下倒醋了,王雪娇拎起醋瓶,才发现,只剩下瓶底一点点。
“钱刚!去买醋!”王雪娇叫道。
钱刚去了,又回来了,告诉王雪娇,小卖部老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门关着,上面贴着一张白纸:“有事,下午回来。”
“……”
大意了,平时做菜放醋不多,完全没有像囤酱油那样准备个两三瓶在仓库里。
都已经烧到这会儿了,等小卖部老板回来是不可能的。
王雪娇忽然想起小孩用来跟她交易的广澳梅,那梅子酸得很,没有什么额外添加的怪味,凑合凑合,用它当醋吧。
梅子当醋就不能放早了,不然梅肉烂在里面,那卖相过于一言难尽。
王雪娇加水开火,把排骨煮烂,在大火收汁阶段,再倒进梅子,等汁收完,再撒上一把炒香的白芝麻,就准备装盘。
其他几个菜更简单,不用动什么脑子,最后一个菜关火的时候,她就听见外面已经传来夏老师的声音:“大家都坐坐好,马上开饭了。”
王雪娇在厨房打菜,看见一撂笼屉走了进来,笼屉还长了一双长腿哦,是张英山。
“还挺快,”王雪娇指了指已经沸腾的蒸锅,“已经开了。”
张英山“嗯”了一声,将笼屉架在锅上,转头帮王雪娇打菜。
这次准备的是一份一份的菜,不是一大碗大家分着吃,除了要摆盘美,最要紧的是份量一定要一致。
古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果这孩子碗里的虾仁是五个,那个孩子的是七个,让他们发现这个秘密,只怕就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张英山精确排序,就连虾仁的个头都进行精准搭配,绝不会出现某人碗里特别大,另一个人碗里特别小,在孩子眼里,一个大虾仁不等于多个小虾仁。
他们要的是公平、公平,还是甜蜜的公平!
王雪娇在碗里盛完饭,倒扣过来,再装进碗里,这样米饭看起来就是整整齐齐、圆溜溜的。
张英山眼睛余光看见王雪娇在倒腾碗,百忙之中抬起头来:“你在干什么?”
“让米饭看起来很贵。”王雪娇指着整理好的饭,“怎么样?”
张英山默默伸出一个大拇指。
王雪娇端着菜盘:“小朋友们,开饭啦~”
第29章
这个小饭桌算是夏老师攒的项目,美术培训班跟午饭绑定。
所以,来的孩子都是吃饭兼修画画。
他们年纪相差很大,从一年级到初中一年级不等,初二初三已经要备战中考,美术算副课,就先放一放。
等上了高中,发现势头不对,打算用美术专业做跳板上大学的时候,再拾画笔,重入江湖。
如夏老师所说,他们家庭的条件都不错,每天吃饭鱼和肉都是能保证的。
食材没有什么问题,差别就在于做法上了。
“这么多菜啊,真丰盛。”一个孩子母亲看着这一桌红红绿绿的鲜艳颜色就很满意。
十道主菜很受欢迎,特别是蜜汁鸡翅和话梅子排,这两种肉都炖到酥烂,不用咬,嘴唇一抿,肉就从骨头上面脱落下来,肉质软嫩,滋味从外到里,全方位覆盖,一点肉腥味都吃不出来。
这是在王雪娇的意料之内的,对她来说,这几道菜要做得特别难吃也很难,除非故意多放或少放调料,或是过生过糊,她干不出糟踏粮食的事。
她就寄望于两道皮蛋菜了。
这两道菜在此时的绿藤市从未出现过,果然,有妈妈看着就皱起眉头:“我女儿从来不吃皮蛋。”
王雪娇内心狂喜,她当时跟夏老师说好的,她是做大众饮食的,不是给哪家做私厨,最多会考虑过敏孩子的饮食,如果是谁要吃这个,谁不吃那个的点餐,那她做不了,十个孩子,一人点三道,得做三十个不一样的菜,那就不是十五块钱一份的事了,起步价三十块,不还价。
同时,她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心血被糟蹋,要是做的有一道菜剩下很多,她也不要做了,省得天天看着剩菜,她会不由自主的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最后还是会变成给每一个人定制最爱的菜,烦人。
啦啦啦~小饭桌要黄啦~
“你不吃了吧!”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她根本就不是询问,而是通知,话音还没落,小勺子就伸过来了,对着皮蛋拌豆腐就是狠狠的一勺。
再看这个小女孩的菜盘,已经吃光光了!
张英山看了王雪娇一眼,王雪娇神情从容:“一个而已,怕什么。”
皮蛋青椒茄子同样不受待见,被剩在盘子里,孩子们一口没吃,碰都不碰。
被抢了皮蛋豆腐的小女孩生气了,她不吃是她的事,有人从她的碗里直接抢走,那是绝对不行的!!!
她蹦起来:“你干嘛!”
打劫的小姑娘正打算第二次伸出勺:“你又不吃。”
“谁说我不吃的!”
“你就是一口也没吃!”
“我要吃的!”
“你妈妈说你不吃!”
“我就是要吃!”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小姑娘舀了一勺皮蛋豆腐放到嘴里,咂吧咂吧,居然没有她讨厌的那种怪味儿。
不确定,再尝尝。
她又吃了一口,香香脆脆的花生碎跟软软的豆腐皮蛋混在一起,变成一种好吃的味道。
皮蛋豆腐吃完了,她将勺子伸向另一个完全没有探索的领域皮蛋青椒茄子。
也很好吃,茄子跟家里做的不一样!
青椒是软软的,有一股焦焦的香味,不像家里的很脆,还有一股怪味儿。
茄子居然是有弹性的!!
爸爸煮的茄子烂乎乎,吃起来像烂泥巴,颜色也很像烂泥巴。
不知不觉,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王雪娇:“阿姨,我还想吃一点点”
“小抢劫犯”发现这里的宝藏已经消失,又在寻摸着其他的富矿,然后,在她的虎视之下,那几个护食小朋友都努力吃一口,宣誓主权。
跟着孩子来的家长们对这两道菜评价也极高,并且询问王雪娇是怎么做的,好回家复刻。
“皮蛋拌豆腐很简单,就是把两样都切成丁,把花生碎、香菜和料汁拌进去。”
一个孩子母亲又尝了一口,问:“你这皮蛋,跟我买的不一样,没有那种有点冲鼻子的味,我女儿就是不喜欢那种味。”
“那跟皮蛋有关系吧。”
菜是张英山买的,王雪娇见到它的时候,已经是剥好了壳的。
张英山在一旁解释:“这是我们专门订购的,跟市场里卖的普通皮蛋不一样。”
“哦”
人家不愿意说,那就是商业机密了呗。
能理解能理解,哪能把自家的事都抖出来呢,生意还做不做啦。
王雪娇又继续说:“皮蛋青椒茄子也很简单,先把青椒埋在还有一点火星的炭灰里,烤到皮发皱,烤黑也不要紧也可以,然后把青椒皮剥了,去掉籽,用手撕成条,把茄子蒸熟了,撕成条,把蒜和调料倒进碓窝里面,敲一敲,让味道都进去,拌均了就成了。”
听完制作说明,家长们同时发出一个感叹:“这么麻烦啊!”
“现在上哪儿去找炭灰啊!”
“煤炉行不行?”
“煤炉哎滴不行么!吃了要中毒滴哎!”
“香是真香我都想添饭了。”
“啊有饭啦?”
孩子和大人们人均添饭至少一碗,菜盘子光当当,还有小朋友充满期待地问妈妈:“下面还有啦?”
“有。”
王雪娇对自己捏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很有信心,肯定能让孩子和家长们表示太丑,拒绝!
鲜奶蛋糕又不适合天天吃,不健康。
面点已经蒸好一会儿了,王雪娇心想:此时温度正好,你们握在手里当个暖手宝带走吧,要扔也扔家里,别让我看见。
张英山抱着几层大笼屉出来,掀开顶盖,再把笼屉一个一个放下来,平放在桌上。
“哇啊!!!!!”连刚才冷静自持,不与幼稚小孩为伍的初一学生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站起来仔细看。
两个一年级的小矮陀螺,一个急得站在凳子上,一个向妈妈伸出手,要求场外支援。
太漂亮了,一屉子玫瑰花,一屉子牡丹花,一屉子小兔子抱着胡萝卜,里面放的奶黄馅,一屉子用面做的苹果,撕开里面是枣泥馅。
一屉是面做的荷塘月色套装,绿色的面片仿荷叶,粉色的面片仿荷花,黄色的面片是花蕊,还有莲蓬,莲蓬还是带莲蓉馅的。
最下面一屉子只有两块点心。
一块像芭比娃娃的小屋,有小柜子、小床、床边还有一双小鞋,小花盆。
小柜子打开,还有几件小衣服,当然只是差不多意思一下的小方块,不过已经足够让小朋友们疯魔了。
一个像汽修车间,有小汽车,维修台,还有一个大号的工具箱,打开工具箱,里面装着小螺丝,小齿轮,小扳手,小起子。
本来就已经很震撼人心了,这下还得了!
孩子们双眼放光。
顿时场面就不可收拾了。
张英山最丧心病狂的部分,不是把小屋子做得这么出色,而是患不均。
除了玫瑰和牡丹花各有六个,小兔子胡萝卜和荷塘月色每种只有三个,芭比小屋和汽修车间只有一个。
小朋友知道什么,小朋友只想全都要。
芭比娃娃小屋的竞争略小,四个男孩子都不感兴趣。
汽修车间就严重了,十个孩子全都要。
现场叫闹声、嚎叫声,夹杂着“妈妈,我要那个,我就要那个!”
还有孩子已经当场躺在地上开始打滚。
王雪娇瞪了张英山一眼,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这是干嘛?”
张英山很无辜:“你做菜那么好吃,又不愿意降低自己的标准,只能我帮你一把。要是你把一罐子盐都倒进菜里,现在这些人都已经走了。”
王雪娇:“……”
她竟无言以对,确实如果她狠下心来糟蹋,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想想那么好的菜,那么好的肉,因为她的瞎搞被扔掉,她的良心无法接受。
张英山继续说:“所以,我想出这个办法,看现在闹成这样,连孩子的父母都拉不住,连吃个饭都能打起来,哪个家长还敢把孩子往这送?”
王雪娇看着哭闹打滚的孩子,觉得张英山这么想也有道理。
然而,人家夏老师敢说开班,就有这么干的底气。
他开始有节奏的拍手,有孩子被拍手声吸引,望向他,现场渐渐安静。
他笑咪咪地说:“你们想不想要啊?”
孩子们异口同声:“想~要~”
“我们培训班,每个月都会有比赛,画画得奖的同学啊,就能得到小房子。你们想不想跟夏爷爷学画画呀?”
“想~”声音洪亮,坚定不移。
王雪娇恨恨:你们那是想学画画吗!你们就是想要小房子!
“我们人手有限,实在没有精力做小房子,今天这个是用了好长时间做的,从早上六点做到刚才。”
“三十块钱一个,行吗?”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你看”
“五十!再多真不行了!我收他们学费也没收多少。”夏老师为难地说。
这两个屋子到底做了多久,王雪娇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他开始搓面片之类的零件,到她看着张英山端着笼屉进来,前前后后最多做不到两个小时,而且不是仅有两个房子,一共是二十个面点。
五十块钱,大概最多一个小时就挣到了吧。
时薪五十,多少人到2025年都没挣到这份钱呢。
这个夏老师也不知道到底是啥身份,不过,就算是反派,公安局也不会追讨他的正常消费,不然那种挥霍几百万几千万的人,涉及的商贩怎么可能退得出钱来。
王雪娇还在犹豫,张英山把她悄悄拉到一边:“其实我觉得,让他在咱们旁边开画室也好,这样正好知道他的活动时间。如果画师每次活动都避开画室开放时间,那不就”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王雪娇想了想,对夏老师说:“那你这个得给我们先支付餐费哦,不然万一你出国了、搬家了,把画室一关,我上哪儿找你去。”
见她松口,夏老师满意地笑了:“呵呵呵,我明白,现在连大厂都有三角债,你放心,钱的事情绝对没有问题,我这边的学费都是提前收的,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那就好。”
夏老师哄完孩子再哄家长,他跟家长们保证,今天只是给大家看看,对美术班提供的伙食有一个大概的认知,以后实际供应的饭菜和点心,绝对保证每个孩子都一样,对食物过敏除外。
家长们这才放下心,对小点心们进行划分。
王雪娇问夏老师:“你的画室什么时候开?”
“等孩子们期末考试考完正式开始吧,他们的父母更担心的是寒假孩子在家时间太长,没人管,与其整天疯跑看电视,不如学点有用的,陶冶情操。画画最好,安静,不吵人,我隔壁住的一家人,小提琴学了三个月,天天锯木头,哎哟吵得我连笔都拿不住,还不如租一个房子做画室来得清净。”
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距离小学寒假还有半个月左右,夏老师说他要趁这个机会装修画室,采购各种用品。
最终,王雪娇也没有留下那两个面点房子,芭比小屋给一个男孩的妈妈买走了,她坚称是自己儿子要买的:“我儿子就喜欢好看可爱的东西。”
汽修小屋被一个女孩的爸爸买走了,他也坚称是自己女儿要买的:“我女儿就是对这些机械有兴趣。”
他俩也不要王雪娇再补一个免费的面点给他们,就这么捧着小屋高高兴兴的走了。
到了王雪娇跟佟师父约好看样稿的那天,王雪娇还编好应该怎么跟佟师傅说,她不要定货,佟师反倒先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跟王雪娇说:“对不起啊,我不能接你的生意了,夏老师要定画架和画桌画凳,已经付了定金,我们厂小,要不你看你能不能等半个月?”
王雪娇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怎么可能等嘛!
这就像订错了飞机票,又不能退,结果飞机突然提前宣布航班变化,说如果接受不了,可以退款。
那不管是不是只比原时间差五分钟,那也必须接受不了啊!!!
王雪娇一脸遗憾地说:“哎,那是大生意,我也不能挡着你发财嘛,算啦。”
佟师傅把样稿递给王雪娇:“设计图我大概画了一下,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找别的师傅做吧,都是邻居,我也不收你设计费了。”
佟师傅的设计稿得真不赖呢!
拿去给同事们看看,他们有没有要打家具的,正好~
“真是太谢谢你了!”王雪娇收下设计稿,顺便打听:“夏老师是要打多少东西啊?”
“好多哦,画架、桌子、椅子、柜子”佟师傅扳着手指挨个数。
王雪娇好奇:“柜子也要打?”
如果说,画架,桌椅是因为孩子的身高问题,需要特制,那柜子总不需要吧。
流水线上下来的柜子不比手工打便宜么?
“哎!我做的柜子密封好,防潮哎!像这个天气,要是外面卖的柜子,把画往里面一放,明天再看,粘在一起了,那小孩不要哭死啊,你说啊是滴啊~
跟你讲,我做的柜子,单独会加一道,挡在门缝中间,梅雨天都不会潮!蟑螂都钻不进去!放点心不用盒子都行,还有”佟师傅对他的手艺真是绝对的自豪与自信。
当他扯到什么椽头、榫卯、力学结构的时候,王雪娇就默默在脑海里把他从“画师”的备选名单里划掉了,这么喜欢做木匠,莫不是天启皇帝转世。
第30章
店里一直到下午才有用得着三个外卖小哥的地方,早上他们三个各自出去侦查,打听小区情况。
虽然整个小区平均住户的年纪偏年轻化,不过那些被孝顺儿女接来住的老人也有不少,天气好了,他们就在楼下晒太阳,聊八卦,他们是专属于小区的谍报组织。
他们精神衰弱,睡得晚,醒得早,有点动静就知道。
谁家孩子数学不好,谁家孩子英语不好,谁家是男人负责管教孩子学习。
哪家半夜进来出去人吵得他们睡不好觉。
谁家经常进来面生的成年男人、女人。
哪户人家里面有人,但是不经常出门,整天窝在房子里面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过钱刚那种闹腾型的不受他们喜爱,所以看起来老实稳重的韩帆负责与他们沟通。
目前最明确的一个消息是:王雪娇担心的“画师”的暗之谋杀天团是不存在的。
整个小区,常年窝在房子里,不爱出来跟人聊天的老头只有六个:两个中风偏瘫在床,一个冬天的时候摔了一跤,还有三个,一个是刚从乡下来的,满嘴方言,无法与人沟通,一个耳朵不好,一个脑子不好。
钱刚懂吃会玩,在年轻人中间混得开,游戏机厅里他称霸,迪斯科舞厅里他是王。
上午他出去转了一圈,又兴冲冲地跑回来:
“明天晚上有七仔演唱会!就在旁边的体育馆,我能搞到票子!你们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钱刚几乎是蹦着进店的,还旋转、跳跃,他闭着眼。
“七仔是谁?”王雪娇迷茫地看着他,钱刚大张着嘴巴:“七仔你都不知道,噫。”
他又蹦蹦跳跳去找张英山:“七仔演唱会,去吗去吗去吗?!”
“不去。”张英山摇头,“你也去不了,会有人要你送餐的。”
钱刚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来让他当大少爷,是要跑堂的,他的脑袋耷拉下来,肩膀都缩成一团,趴在桌子上。
王雪娇拍拍他的肩膀:“认命吧少年,你就是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对了,七仔到底是谁啊?”
“张学友哇!你不知道吗!这次的串场嘉宾,还有陈百强,他的歌,我也很喜欢。”钱刚说着说着,右手就举了起来,假装自己握了一个话筒,半闭着眼睛,满脸沉醉:“令伦哪可嗖,回头多少个抽”
他那钱式粤语,以及完全不在调上的声线,一直唱到“呀生何抽”,王雪娇才勉强听出,这是《一生何求》。
门帘再次被挑起,进来的是韩帆。
韩帆摘下手套,语气轻快:“你们知不知道,张学友来开演唱会了,串场嘉宾有陈百强!就在咱们旁边这个体育馆。”
趴在桌上的钱刚有气无力:“我~知~道”
“市局接到安全保卫任务,除了手上有大案要案的人,全部都得去执勤!队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哈哈!”
王雪娇看着钱刚:“难怪你不高兴,要不,我跟刘队说一声,让他换你回去?让你近距离跟偶像接触?”
“哎,别别别!!!”钱刚用力摆手,他的脸上也满是庆幸:“卧槽,幸好来这了,不然真是死路一条。”
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警察,都站外场,要防止汹涌的歌迷造成踩踏事件,要注意人群中是否会出现恶性治安事件的苗头,总之,操不完的心。
站在那里吹两三个小时的寒风,还得回答市民提的问题:入口在哪?厕所在哪?有没有别的厕所了?
常见的还有歌迷跟歌迷打架,歌迷跟黄牛打架,黄牛跟黄牛打架总之各种破事。
这次是绿藤市第一次拥有这么高规格的演唱会,全市上下都非常重视。
除了辖区派出所、市局,还有其他各个区派出所都要调人过来支援,保证演唱会在安宁、祥和的气氛中平安结束。
“电视台肯定有转播,到时候我给你打到演唱会频道,不然,给你录下来,有空慢慢看。”王雪娇安慰道。
钱刚还是有气无力:“那不一样。”
“看现场你也摸不到人啊,难道你还能买得起第一排的票吗?”
“气氛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魏正明也来了,他去小商品一条街,跟卖钢精盆的老板谈了个好价格,把零售价七毛的钢精盆谈到了四毛,然后买了两百个回来。
以及一只鸭子。
而且,是活的,两只翅膀被捆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买菜的事一向由张英山全权负责,王雪娇:“买钢精盆送鸭子?还是买鸭子送钢精盆?”
魏正明“嘿嘿”一笑:“这是卖钢精盆老板家里亲戚送给他的,说是乡下自己放养的,吃鱼虾长大,在河滩里跑,跟养殖场的鸭子不一样,特别香,比市场价还便宜一点卖给我的。”
王雪娇不觉得世上会有这种好事:“他家不吃鸭子?”
“不是,他家不会杀。”
“鸭子有什么不好杀的,不就跟杀鸡一样么?”
“不一样,他说拔毛特别麻烦,好多小绒毛,他家人都嫌烦,只愿意吃,不愿意搞,他一怒之下,就带出来,随便卖了。”
王雪娇还是疑心这鸭子有病,所以用这种手段卖出来,就跟“我家地里挖出了一个青铜器”一样的骗局。
韩帆马上拎起鸭子:“小区里有个养殖专业户,八十年代养鸡鸭就成了万元户,我去问他。”
话音未落,就有一阵风的跑出去了。
然后又一阵风的跑回来:“没问题,他说这鸭子特别好,比菜场卖的还好,还问是不是家里散养的。他还说,鸭子处理起来确实很麻烦,身上的毛比鸡毛难拔。”
钱刚:“难怪,前几天我看到报纸上说市场监管处理了一批用沥青拔鸭毛的烤鸭店。”
王雪娇:“你真是把小区里的老人家都处下来了。”
“哪里哪里,起码还有一个没处下来。”韩帆45度仰望天花板。
那可不么,要是把“画师”都处下来了,现在就可以直接抓人了。
“趁早把它杀了,省得又是叫,又是到处拉屎有味道。”王雪娇拿出一把菜刀。
“我来!”韩帆刚才从养殖专业户那里打听到了杀鸭绝技,感觉特别容易:“给它灌酒,烧点热水,往里头一丢,捞起来,手抹一抹就干净了”。
他有心一试身手。
韩帆先烧了一锅水,水开后,给鸭子灌了半碗白酒,再一刀结果了它的性命,最后用热水给鸭子来了个全身淋浴。
大的羽毛确实好拔,手用力抹一抹就掉了,但是绒毛和半缩在皮下的乳毛还是非常难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但是不拔,白皮上密密麻麻地支楞着黑点点,又实在影响食欲。
韩帆悲悲切切地坐在门口拔鸭毛,几个老头说说笑笑的过来,一个老头问他:“这都杀好啦?”
韩帆抬头:“李爷爷,按你说的拔,怎么不好搞啊?”
“你说说,怎么做的?”
韩帆说了一遍,李爷爷摇摇头:“我不是让你用热水吗?你怎么用开水呢?鸭皮都给你烫熟了,毛不就全缩在皮底下啦!你慢慢拔吧。”
他就这么无情的走了,留下韩帆在原地无语问苍天:“热水不就是开水吗!”
王雪娇:“区别还是挺大的,你让女朋友多喝热水,她最多嫌你敷衍,你要是让女朋友多喝刚烧好的开水,她要报警。”
那几个老头是去夏老师租的门面房看他装修进度的,王雪娇也跟着去凑热闹。
这间房子的面积和户型跟丫丫小吃店一样,夏老师的计划是把两间内屋的隔断墙打通,给孩子们吃饭和休息。
外间就是画室。
老头们问得挺详细,柜子桌子怎么摆,墙上是刷漆还是贴墙纸都关心了一遍,还问夏老师这个门面房要多少钱,装修装半个月算不算租金,物业那边有没有给打个折。
听到装修不营业这段时间的租金一分不让,老头们咋舌:“哎哟,那不亏死啦!也没什么好装修的,你弄点石灰水,把墙刷一刷不就行了。”
夏老师云淡风清,一派大宗师气度:“我不是为了赚钱才开的,就是想让更多小孩学学画画,有点艺术素养,不要只会闷头读书。所以画室也得布置的有些艺术氛围,要从细微的地方潜移默化。”
“还是夏老师想得跟我们不一样,格局大!”老头们啧啧称赞。
王雪娇没有继续再听老头之间的互相吹捧,转身回到店里,把画室现在的样子画下来,等装修完了以后,看看屋子里有没有多出一面墙,或是多出一个小阁楼,小隔间,或者墙的厚度有没有可疑的增加。
她记得一个新闻,某市场在拆迁的时候,在墙里发现了被砌进去的尸体,估计是十几年前在装修的时候砌进去的。
能砌到墙里的除了尸体,还有很多东西。
王雪娇画完,出来看见韩帆还在悲苦的拔鸭毛:“我现在终于理解不法商贩为什么要用沥青拔了小兔崽子,我跟你没完!”
与他相对而坐的魏正明也在苦大仇深的削苹果皮:“你还敢说我!看你昨天干的好事!”
昨天,有一个大工厂给职工,包括退休职工发年底福利,一人三箱大苹果。
小区里有一户人家,老头老太儿子儿媳,都是那个厂的。
全家得到十二箱苹果,一箱二十斤,分给亲戚,还剩八箱。
绿藤市的冬天不适合保存苹果,稍微暖和个几天,苹果就要发霉发烂。
老头老太太一合计,决定在小区里卖了得了。
但是这会儿是年底,稍微有点人性的公司工厂,都会发点水果,苹果是最常规不过的,大家都吃不完。
两个老人在寒风里站了半天,一个都没卖出去。
韩帆见两人缩着背,搓手跺脚的太可怜,便掏钱买了四箱,让他们赶紧回家休息。
王雪娇见了就说四箱苹果,除非当饭吃,不然很难在坏掉之前吃完,不如做成果酱,还能保存时间长一点,闲着的魏正明就被抓去当苦力了。
路过的居民看到魏正明削了一大盆苹果,问这是在干嘛,得知要做果酱,无不感叹:“难怪他们店里的东西敢卖这么贵,是有原因的哦!连苹果酱都要自己做!”
今天是星期天,外面有不少妈妈带着孩子晒太阳,王雪娇看着削苹果削得要死要活的魏正明,问了一句:“你想把果酱一起熬了吗?”
“我说不想,就可以不做吗?”魏正明悲凉地抬头看着他。
“能啊,除了苹果,还有一堆落灰的垃圾要处理呢。”王雪娇说:“谁让咱们店尽出大慈善家,是吧,韩大善人?”
韩帆是奶奶带大的,他奶奶是骨子里的纯善,最穷的时候,家里做了点好吃的,也想着分给邻居一点尝尝。
连带着让韩帆也养成了这种性格,再加上后来看了《雷锋的故事》,立志向雷锋同志学习。
他参军真的是冲着保家卫国四个大字去的。
转业选择当警察真的是为了匡扶正义,帮助更多的人。
单位管衣食住行,他又没结婚,工资起码有一半是拿出去做好事了。
前几天,韩帆遇到一个卖切菜板、衣服架子之类竹木制品的小贩,觉得他没生意好可怜,买了三根长长的竹竿回来,说给王雪娇挂衣服。
王雪娇根本没有衣服要挂,现在竹竿还在门后放着。
然后还遇到一个推着自行车卖大米的小贩,他觉得人家走街串巷不容易,再加上反正是开饭店,大米怎么着都能消耗掉,就买了不少。
等他拿回来,王雪娇一看,是最不受本地人待见的籼米,江湖人称“中熟米”,是二季稻中的第二季,米粒破碎暗淡,水放得少就粗硬到刮喉咙的地步,用手抓一把煮好的饭,握一握,再松开手,它会像砂子一样散开,而不是变成饭团。
水再稍微放多一点,立马就变得烂叽叽,嚼了跟没嚼一样,俗称“涨锅不涨肚”。
以前实在没得吃的穷人家,才会选择吃中熟米,稍微有点条件的,绝不会买它。
昨天韩帆上午没事干,四处瞎转,一转就转去了市玻璃厂,现在市玻璃厂效益极差,工资已经发不出来了,拿产品给工人抵工资,能卖多少钱,全凭自己本事。
几个工人就蹲在厂门口等生意上门。
韩帆看他们可怜,一气买了三十个滞销的小瓶子,那个小瓶子带密封胶条,瓶盖上还蹲着小鹿、小熊、小兔子之类的动物做为把手。
大概的气质,就像安娜苏的许愿精灵香水瓶。
好看是好看,但是太小了,最多装两三百克的东西,连一包糖都装不完,还因为有密封条有小设计,价格不菲。
三十个,都不知道有什么用。
韩帆干笑两声:“我寻思着,那些瓶子挺好看的,摆在店里的桌上当调料瓶也不错。这不正好一瓶酱油、一瓶醋、一瓶辣椒油么,还能多出几个备用,万一打碎了还能替换。”
“请不要把我们店的档次抬到它不应有的高度,我今天就把它处理了!”王雪娇转身出店。
韩帆在她背后喊:“不行就算了,反正是我买的,不算你的账。”
王雪娇大声回道:“闭嘴吧你!”
韩帆刚把鸭毛拔完,正在扫地,就看见王雪娇身后带着不少孩子和家和家长,浩浩荡荡地过来。
“她们来干嘛?”韩帆压低声音。
王雪娇:“亲子体验活动,做果酱蛋糕。”
城里的小朋友,果酱都吃过,但是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做的,刚才王雪娇跟他们互动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朋友说果酱是从玻璃瓶里自己长出来的。
他的发言引得周围家长哈哈大笑,同时也觉得,参加这种活动也挺好,能让自家孩子长长见识,别开口就引人发笑。
王雪娇把十几个孩子分成两组,一组做蛋糕,一组在妈妈的指导下,用小刀切苹果丁。
有一个家长看着小刀,十分忧虑:“我们在家都不让我女儿碰刀的,这要是让她学会了,以后趁我们不在家,她偷偷玩刀,划伤了怎么办?”
王雪娇对她说:“不会用,才会好奇,总不让她碰,才会总想碰。教会她正确的持刀手法,多让她切一切,切多了,就不会好奇。
您要是实在担心,一味防着,不让她碰,也没有用啊。
您应该专挑她在玩或者看动画片的时候叫她切东西,多叫几次,保证她一看到刀就够够的,根本就不想碰。”
“诶?你这方法好!”旁边有家长深以为然,“再喜欢的事,变成工作,也没那么大的积极性了。”
张英山负责蛋糕组,王雪娇负责果酱组。
她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小朋友们,来,把苹果切成小小的碎碎。”
这一步,深受小朋友们的欢迎。
据不完全调查,橡皮的消耗原因除了正常擦拭之外,还有被削铅笔的小刀分尸。
特别是上课的时候,切橡皮真是太有意思了。
切苹果的手感也不错,脆脆的,从块到条再到末,很有成就感,还不怕被妈妈骂。
魏正明看着那一堆苹果碎,心道:好险,差一点,这么多苹果就得是我一个人切了。
他和韩帆两人把店里为酸菜水煮鱼备的小炭炉拿出来,全部点上,一人一个小炉子、一个钢精盆、两根长长的筷子。
大火把苹果末加水煮开以后,再去掉炭,换成小火,孩子们用筷子在锅里绕着圈圈,防止糊底。
孩子们完全不觉得无聊,这要归功于最近大火的动画片里有一个好心的女巫,她是好人,她也熬煮魔药。
孩子们在搅苹果酱的时候,都把自己想象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强大女巫,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女巫的台词。
最后撒冰糖的那一步,一个个更是仪式感十足,抓了一手冰糖,高傲地喊了一句:“阿卜卡拉娜!!!”
然后用力把冰糖砸进钢精盆。
果酱本身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时间到了,用料对了,味道不会偏差太多。
有几个孩子的果酱熬的有点过,颜色太深,他们有点沮丧,王雪娇告诉他们,这种颜色的果酱里,拥有更加强大的火之魔法。
他们一下子又高兴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厉害。
等所有孩子都完成了果酱和蛋糕,下一步更简单:把蛋糕横向切开,把果酱抹进去,盖上,就是果酱蛋糕。
剩下的果酱给他们装在瓶子里打包走。
淡琥珀色的苹果酱装在秀气漂亮的小瓶子里,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好像童话里才有的东西。
没有哪个小孩子能拒绝闪闪发光的东西。
就连平时最娇气,最不愿意拿东西的孩子,都坚持亲自抱着自己的果酱瓶,不愿意撒手,一路宝贝似的捧回家。
“好了,苹果没了,瓶子也没了,耶~”王雪娇看着空出来的那块地方,快乐地伸出胳膊。
昨天韩帆把四大箱苹果搬回来的时候,她的脑中已经浮现出苹果腐烂变质的样子和气味儿了。
这么快处理掉隐患,她十分满意。
趁着晚餐时间还没到,王雪娇决定把鸭子处理了。
既然养殖专业户说是好鸭子,王雪娇决定给它一个体面又尊贵的死法,做个大米熏鸭。
她把鸭子剖开,里里外外抹上细盐,把韩帆买来的竹竿给劈成几根,把鸭子整个展开,挂在阴凉的地方吹。
把进门的钱刚吓了一跳:“什么玩意儿啊!我还以为是一只大乌龟成精!”
“高级货,做好你就知道了。”
钱刚兴冲冲地凑过来:“什么时候能吃?”
“天气好的话,七天以后。”
“哦”钱刚抬头看了看太阳,手上胡乱的比划了一个动作:“我已经跟老天爷说好了,七天都会是好天气的。”
刚才广播里的天气预报也是这么说的:未来一周天气晴好。
钱刚应该是听到了才这么说的。
王雪娇:“要是天气不好的话,有投诉渠道吗?还是拿你祭天?”
“不可能,如果天气不好,就是其他人嫉妒使坏!”
晚上的生意如王雪娇所料,不是特别好,也不是特别差,六桌坐满,跑外卖的三个人跑跑歇歇,不像第一次那么刺激,整个就没停下来的时候。
第二天,上午,有人过来问昨天那种烘焙小课堂还有没有了,他家孩子没有赶上,看见别的小朋友都拥有了美貌的小瓶子,又哭又闹,希望再组织一次。
“起码得要十个人才开班。”
十个是那个烤箱一炉的最大容量,今天是周一,工作日,王雪娇觉得不可能凑出这么多人。
谁知道,居然真有这么多不上班的。
其中就有夏老师上次带来的时髦少妇和她的女儿清羽。
王雪娇问她怎么称呼的时候,她也不说自己的名字:“你叫我清羽妈妈就行了。”
这倒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专利,其他人也都是这么自称的:洋洋妈妈,晓婷妈妈,飞飞妈妈,何晨妈妈,陆严妈妈
王雪娇脑中闪出古代的XX氏、贾母、崔母以前的女人被迫失去姓名,现在还有这么多自愿失去姓名的。
算了,烘焙亲子小课堂是收费的,来的都是客,给钱就是爷。
管她们叫什么。
这批孩子的年纪更小,全都是两三岁,连上幼儿园小班的年纪都没到,也难怪他们的妈妈会陪在家里。
他们其实对烘焙还是蒸烤,完全没有概念,对这个活动的全部期待只有一个玩面粉。
王雪娇打算给他们弄点比较好吃的东西,挑中了比普通蛋挞更甜的焦糖蛋挞。
丁老太太的菜谱里有蛋挞的方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葡萄牙的蛋挞配方的。
大多数中国人对蛋挞的认知起源于1998年肯德基,后来又有了一些变种,肯德基也推出过焦糖蛋挞,但是并没有什么浓烈的焦糖味,吃起来更像是在蛋挞上面又撒了一层白糖,还不如王雪娇在路边一个咖啡店吃的更香。
蛋挞本身不难,就是麻烦,也是要开酥皮,面皮包着黄油,擀完一层,像叠被子那样折叠起来,再擀薄。
孩子们来,就是为了玩面团的,来来回回擀,一点也不觉得烦,还很开心,人均折叠了四十多次。
王雪娇在旁边调蛋挞液,牛奶、糖、玉米淀粉和蛋黄,正好可以把今天用来做戚风蛋糕剩下来的蛋黄干掉。
此时的玉米淀粉不太好买,小卖部卖的都是统一的,袋子上印着“生粉”的土豆淀粉。
还得是卖奶油的经销商,他们有全套的烘焙需要的原材料,王雪娇找他们定了淡奶油和玉米淀粉,很快就送来了。
玉米淀粉是个有趣的东西,在张英山的变装教程里提到过,玉米淀粉可以用来做假血浆。
做完蛋挞液,还剩不少玉米淀粉,王雪娇决定有空试试,做点假血浆看看够不够逼真。
做蛋挞跟做蛋挞不一样,它的外皮,需要冻三十分钟,这段时间得给闲不住的小朋友们找点事干,不然肯定一个个闲得无聊要往外跑。
喜欢揉面是吧,让你们揉个够。
王雪娇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加了酵母的面团,告诉他们这个面团揉成光滑的团团以后,放在那里会自己慢慢长大。
小朋友们满心期待地开始揉面团,然后把面团放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团。
刚过了一会儿,就有小朋友惊呼:“我的面团长大了!!!”
她兴奋地伸手比划了一个鸡蛋的形状:“刚才,它就这么大。”
又指着大番茄那么大的面团:“现在,它变得这么大了!”
王雪娇看见了,本来面团小,是因为她妈妈也要玩,揪了一大块在自己手里捏。
然后等这孩子放下面团,跑去跟别的小孩玩的时候,她妈妈把自己手里的面团跟孩子的面团合并了。
真相说出来就是这么无聊,算了,就让孩子相信这个世界充满奇迹吧。
等着发酵面团醒发的时候,冻在冰箱里的也差不多了,王雪娇拿出刘队小舅子附赠的梅花型老蛋糕的蛋糕模具,大小跟蛋挞相似,就它吧。
抻开蛋挞皮,倒进蛋挞液,进烤箱。
进烤箱之后,还得等,小朋友们的屁股根本就坐不住,平均十秒就有人问一句:“好了没有啊。”
不行,还得给他们找点事干。
馒头的面还没有醒发好,总不能让他们用大米玩铁砂掌吧
王雪娇想了想,立马熬了一锅糖浆,再拿出十个无底边的大碗和十个小勺,把锅浆分发给孩子们。
“来,跟我做~”王雪娇把大碗扣在给孩子们喝水的小杯子上,用小勺舀起一勺晶莹的糖浆,从碗底淋下去,糖浆丝丝缕缕挂在碗的外壁上,随着温度的降低,成为硬硬的固体。
她的手慢慢移动,先横着在碗底上拉出一丝一丝的线条,再竖着拉出一丝一丝的线条,就好像在编柳条筐。
这个操作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跟往绘本上涂颜色差不多意思,大人小孩都很有兴致的玩了起来。
最大的难度就在于手是不是稳,不过做失败了也没什么要紧,把过粗或是过细的线条“嘎巴”一掰,扔回锅里,重新熬成液体,就能再来。
这么简单的一个画细条操作,也硬控了家长和孩子们十多分钟。
十分钟后,一股淡淡的甜香从烤箱里飘出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淡淡的甜香变成浓浓的甜香,小朋友们毫不掩饰的大声抽着鼻子:“好香啊!真香!”
时间差不多到了,王雪娇打开烤箱,香甜的味道跟着热气一起冲出来。
蛋挞表面金灿灿,在边缘还有几处褐色的焦斑,由于孩子们对于玩面团的热情,让蛋挞的酥皮层相当丰富,层层分明,就好像一层的书页。
有一个孩子迫不及待地抓起来咬了一口,“咔嚓”,从他嘴里发出的酥响声,整个大堂都能听见。
酥皮一层一层裂开,有些在嘴里,有些在嘴角边,还有哗啦啦落了一地。
柔软香滑的蛋奶内馅一下子滑进嘴里,焦糖的香气让蛋奶的味道层次更加丰富。
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就连带着孩子的妈妈闻到味道,也觉得好吃,一个妈妈终于忍不住等孩子大发孝心,伸手拿过剩下的半个蛋挞:“你吃不下了,给妈妈吃。”
“我吃得下!”
“一会儿还要吃晚饭!你吃不下的!不吃晚饭,会长不高!长不高你就不能当圣斗士了!”
“我明天再当圣斗士!”
“不行,明天也当不了的,雅典娜不要你,妈妈帮你吃,妈妈不当圣斗士。”
有孩子妈妈问王雪娇:“这个也很好吃,你们店什么时候准备卖啊?”
“这个做起来要等面,不如蛋糕做得快,所以,我们不打算做了卖,就在烘焙课堂上做一做。”
孩子妈妈们十分遗憾,不过能吃到这回,已经挺开心的了。
最快乐的还是孩子们,今天他们玩面团玩了个过瘾,还吃到了好吃的小点心。
在他们眼里,王雪娇是一个超级厉害的阿姨,什么好吃的都能做出来,而且脾气又好,总是笑眯眯的,就像童话里的神仙教母。
短时间之内,孩子们与王雪娇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还互相在王雪娇面前互相告发对方的黑状。
“王晓清尿床。”
“纪佳吃饭吃到脖子里了。”
“石飞是鼻涕王。”
王雪娇一边跟他们玩,一边问:“你们有没有上夏爷爷的画画班呀?”
有三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报名了,他们妈妈的目标是一进幼儿园,就以画技一鸣惊人。
上一个果酱蛋糕组里有四个孩子报名了,他们跟王雪娇也处得挺好。
王雪娇打算加强一下跟他们的感情,到时候也能从他们这边得到一些消息。
孩子可能会幻想,可能会胡说八道,不过,也说不定能从中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一个体贴的孩子,与妈妈分食一个蛋挞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严肃的事:“爸爸怎么办,爸爸没有吃到。”
没吃到有什么办法,这会儿都要吃晚饭了,现做也来不及啊,还得等冻面呢。
妈妈眉头一皱,看见正在笼屉上蒸的大馒头,计上心来。
她指着笼屉:“谁说爸爸没有吃到,把你做的馒头装在你做的糖丝小笼子里带回家,告诉你爸爸,这是今天学的,你专门带回来给他尝尝。”
今天晚上,就是全城瞩目的巨星演唱会,下午六点,体育馆附近的车站就跳站了,公交车在三站之外就绕道行驶。
穿着整齐制服的民警、武警在体育馆的几个路口站岗值勤,严格控制人流,催促停在路上的行人赶紧往前走,不要在原地停留。
现在已经没有人力去管黄牛了,走不了几步,就有人大大方方地拿着票子摇晃,原价九十块的票,被黄牛喊到了三百,还是有人照买不误。
黄牛还是有点付出的,另一些人就完全是凭“手艺”吃饭了。
李超美被安排守在入场口,专职维持秩序的同时,还顺手抓着了四个小偷。
许咏也撞见了一个,一个人跟女朋友一起来听演唱会,他把手往兜里一塞,发现口袋里已经有一只手了,他还以为是女朋友的手,甜甜蜜蜜地抓紧,还情意绵绵地搓了又搓,温柔地问:“冷不冷啊。”
一转头才发现,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睫毛长长、眼睛大大、鼻子高高,颇有异域风情的男人。
而他的女朋友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惊恐地看着他俩。
小偷想挣脱,火冒三丈的男人死死抓着他的手,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这年头,干小偷行当的人,身上都藏着家伙,此人的领口就缝着刀片,他挨了一拳,顺势躬身低头,把刀片含在嘴里,稍稍用力,刀片就把嘴给割开,流了一嘴的血。
把周围的人都吓住了,连被偷的男人都愣在那里,不知应该做何反应。
小偷拔腿就跑,许咏听见动静马上去追,发现小偷逃跑路线正好在他的摩托车停放的方向,心里正高兴,结果,等他跑过去发现,自己的摩托车在一辆卡车上,正远离他。
一个女交警过来:“你是车主?这边不让停车,牌子没看到?”
听着声音耳熟,许咏高呼:“杨雪枫!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是第二次扣我车了!”
杨雪枫大怒:“你每次都停在禁停路段,还都盯着是我执勤的时候,你是不是针对我!”
许咏半天说不出话:“我我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执勤呢!等我有空再找你算账。”
扔下狠话,他转身跑回执勤位。
演唱会开始了,维持秩序的警力也不能离去,还要等散场,又是一群乌泱乌泱的人头。
体育馆的人流量终于恢复了正常,执勤的警察们松了一口气,可以下班回家。
市局的队伍里:
“熊队,我好饿啊,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记得,他们的店就在这附近,走路过去十五分钟。”
“这么晚了去打扰他们不好吧?”
“晚什么,我们不是才下班吗!”
天金派出所的队伍里:
“我听说附近有家店,店面不大,做的菜特别好吃。”
“你不是叫超美吗,怎么变成超饿了?这都几点了,还吃?”
“五点就叫集合了,我晚上什么都没吃,喝了一肚子的冷风,方队,你去不去?!”
“呵,你是想叫我一起去吃吗?你是看上我的自行车!”
“别这么说嘛,要不我骑,你在后面坐着!”
“得得得,一起去吧,我请客。”
“看看,还得是杜所!多大方!”
两队人马浩浩荡荡,在丫丫小吃店门口合流。
李超美哀怨地看着紧闭的卷闸门:“啊???才十点,就关门了啊。”
方江:“十点关门不是正常的嘛?走了回家睡觉。”
然后,他们看见了震惊的一幕,另外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咣咣”敲门,里面的人开了小门,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进去了。
远远的,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猜到可能也是今晚在演唱会这边维持秩序的同行。
“诶诶?他们进去了!我们也去试试吧。”李超美激动地指着门。
“算了,扰民。”
“反正都已经被扰了,他们肯定也是去吃饭的,稍微多加点菜,咱们的饭不就有了嘛。我都闻着菜香了!肯定已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