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贞洁烈女的王雪娇赶紧躲进里屋,套上灰色的罩袍。
预警发出后五秒,就听到了脚步声,昨天还意气风发的狂信徒们,只剩下了两个人。
回到小院,关上门,他们依旧神情紧张,看见张英山、阿里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屋里说话,他们站在院中,手按在后腰,压低声音:“你是谁?”
帖木尔显得更紧张,一只手把手里的“冰壶”拼命往身后藏,另一只手已经把枪掏出来了。
双方看似箭拔弩张,紧张的气氛在狂信徒看见桌上那一包无人关心的冰毒之后就消散于无形。
“哦~原来你们也是伊斯法的客人。”狂信徒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帖木尔就像一个真正的毒贩子,即使狂信徒已经放松了警惕,他还看着张英山,好像是在向他求证。
张英山点点头,捏出外国人说中文的腔调:“碰油,碰油,耗碰油~”
帖木尔外表就是一副少数民族的模样,但是没有留大胡子,穿着本地冬天常见的长羊皮袍子,头戴一顶皮帽,看气质,就是老实淳朴的本地人,跟邪恶狡诈的毒贩子完全不沾边。
不过刚才他一边藏东西一边掏枪的鬼祟动作,完全暴露了他的“本性”,让狂信徒们对他的身份毫不怀疑。
帖木尔抱怨道:“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是爆炸又是枪响,现在满街都是警察,我都不敢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邪恶的异端,害死了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简直丧心病狂!”接头人咬牙切齿。
不仅把人炸得碎碎的,还说她们是被真神收服的恶魔,侮辱,这是天大的侮辱。
“听说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干的。”
“她还发出了狂笑!她一定是易卜劣斯的化身!”
“这个邪恶的魔鬼,竟然敢破坏我们神圣的计划!”
王雪娇知道易卡劣斯IBLIS的名字,当年研究三教起源的时候研究过的……主要是她为毕业论文的查重率而烦恼。
众所击知,人在写论文、复习备考的时候,除了必须要看的书之外,什么书都想看,什么事都想干。
于是,王雪娇发现原来真神和上帝一样,也创造了人之后,要求所有的天使和精灵向这个人类叩拜,IBLIS不愿意,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火之精神,人类始祖是泥做的,档次比他低,最后因为傲慢之罪,触怒真神,被贬为魔鬼。
啊,这不就是在《圣经》中记载的路西法晨星干的事吗?这查重率也太高了吧。
现在王雪娇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内心狂喜:
好耶~~~是路西法耶~~各种西幻小说里面只要出现路西法,都是人气超高的角色~就算是反派,也是高逼格反派,还有专门的美剧呢~
王雪娇现在心态如同被人激情辱骂:“你别以为自己好看又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哎嘿嘿嘿~你们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王雪娇心情大好,在里屋扭来扭去,后面随便他们怎么骂她是邪恶的魔鬼,她都觉得是在夸自己:我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厉害啦,我做得还很不够,以后我会更加努力的哟~~
“火之恶魔”王雪娇这边乐呵呵,那边是狂信徒愁眉苦脸。
今天是他们在三个多月前,就与境外主子商量好的动手时间。
紫草工厂的试运行日,世俗世界的领导都会出现在那附近观礼。
主麻日,宗教世界的精神领袖毛拉一定会亲自前往艾提尕尔。
难得的好机会啊,能把世俗世界和精神世界的领袖全部一网打尽。
他们为此精心准备了很久,他们收买了不少人……或者说,那些人本来就是“两面人”,帮助那些从狂信徒培训班里出来的速成学员们在本地扎根。
了解本地的地形地势、警力、可以收买的人之后,买炸弹需要的必要材料、研究撤退路线,才能继续推进下去了。
计划是这样的:
第一步,主麻日之前,刺杀毛拉,不管毛拉是死了,还是重伤,总之,他都不可能出现在民众面前,他是恶魔。
——毛拉,平时都是一个人回家,或者偶尔身边会跟着他的儿子。
普通信众早就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完全没有好学生在下课后还缠着老师不让走的那种积极,不可能有大批人跟着毛拉。
四个壮汉,对付一个七十多的老头,最多再加一个五十多快六十的老头,别说用匕首了,就算是徒手掐死他,这有什么难度吗!
第二步,在主麻日当天上午,炸了紫草提炼工厂,工厂是恶魔的巢穴,要求开办工厂的人都是恶魔。
——这边领导讲话就是摆一个长条桌,不拉警戒线,也不安排安保人员。
那么近的距离,炸个主席台,有什么难度吗?
第三步,宣布毛拉是支持建工厂的,他们果然是一群恶魔,现在都下火狱啦。
第四步,他们以真神使者的身份出场,主持正义,驱赶恶魔,扶持自己人上位,继承毛拉之位。
——两面人都安排好了,这有什么难度吗?
听起来超级简单、易操作。
这要怎么输?!!
然后,计划就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不知道为什么,装着二十多个新培训好的狂信徒的车子里发现了海洛因,人都被扣住了,人力不足,不得不调动以前的学员。
而那些早已潜伏下来的培训班学员们,不像新学员那样持续不断地练习。
他们原本就不是专业对口选手,有的在进培训班之前放了几十年的羊,有的织了几十年的地毯。
总共培训才七天。
七天回来之后,又被安排潜伏下来,从事正常工作。
他们大致的水平如果做类比,那些新培训出来的人,就好像是高考生,而他们就像是大二的学生。
如果高考生和大二生一起去参加英语四级的考试,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高考生的成功率更高一点。
这些已经回来的学员,心里惦记着上天国过好日子,结果真要他们努力干点什么争取去天国,在行动上还不如刘招华对贩毒的热情。
刘招华那是天天练,还主动去找化学教授,心里梦里都惦记着要提升毒品品质。
而他们……就跟巴基斯坦的武装组织一样,有人管有人组织,他们就干,没人管没人组织,他们就从来没想着要多加练习,打磨潜入的技巧。
完全没有做到“老师在和老师不在一个样”。
如今的他们,打馕、卖葡萄干、夹核桃很熟练,搞爆炸和刺杀就不太行了,也难怪笨手笨脚,连放个定时炸弹都没挑个好位置,刚放好没一会儿,被周围的小贩们就发现了。
要不是那个炸弹装药量确实挺大,随便来个胆大不怕死的,捡起来往河沟里一丢就完事,连水坛子和地毯都不用损失。
真正积极努力的是那三个在紫草提炼工厂里催促指挥的男人。
女信徒不能进入艾提尕尔聆听毛拉传递的正确信息,她们接受到的信息就是女人要忠贞、听话、顺从,在家听从父亲的,出嫁听从丈夫的。
男信徒虽然能听,但是毛拉自己都没听说过天国有七十二个处女的传说,更不可能主动去驳斥这种胡说八道的言论。
在得知刺杀毛拉的计划失败之后,这三个男人马上决定一定要在工厂完成爆炸计划,于是他们叫来了自己的妻子,让她们去为大业献身。
这几个早已把培训内容还给老师的狂信徒,得知要搞这么大的动静,站在人群里的时候,就神情紧张,东张西望,眼神飘忽,那三个负责执行的女人更是全身僵硬,抱着炸药包的手用劲的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不然也不能这么容易被王雪娇看出来,她也没见过很多款式的坏人,远还没有达到老刑警那种“只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就能动手抓人的境界。
她都能看出来这几个人有问题,可见是紧张成什么样了。
帖木尔积极附和他们的话,还说有境外的人主动找上他,希望他能在自己家拉起一个这样的组织,但是他忙着贩毒,没空。
狂信徒们表示他这么想就太狭隘了,等整个地区的思想意识形态都被他控制,到时候还怕贩不了毒吗?连警察都是他的人,毒品不是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张英山也赞同他们的话:“金新月就是这样,苏联人打不进来,伊朗人打不进来、阿富汗人打不进来人,巴基斯坦人也打不进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自由,完全不用偷偷摸摸。”
帖木尔一点点打探谁是他们在这里的内应,谁为他们安置了狂信徒,帮他们搞到了合法的身份,他想向内应学习一下先进经验,他好回去有样学样。
有冰毒做保,有金新月的贵客为证,本地的狂信徒一点都没有怀疑帖木尔的身份。
狂信徒告诉帖木尔:“今天不要去找他们,他们今天应该会很忙,肯定要处理很多事情。”
帖木尔对此地的工作进度表示非常惊讶:“你们这里这么厉害?我们的兄弟姐妹都已经坐到可以处理这么大事件的位置上了?”
狂信徒无比骄傲:“那当然,我们是有悠久传统的。”
所谓的悠久传统,就是当年英国人在这里进行间谍活动和间谍训练留下的根基。
喀什有专门的英国领事馆,领事馆楼顶就有发报设备,有什么动静,立马就可以传到伦敦,一直到解放后,还有不死心的间谍在努力。
军情六处再拉胯,到底也是五常之一,还是有些能用好用的技巧和技术留传下来。
长达半个世纪的间谍活动,总有一些人保存了家学渊源。
“那晚上一起吃饭?难得过来一趟,以前我都不知道这里已经这么好了,还一个人孤军奋战。”帖木尔感慨万千,他还有点郁闷。
——他身为情报员,只知道这里不太平,知道有人居心叵测,但一直就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以为只是有一小撮坏人,是孤例。
不知道这里意识形态的斗争已经到如此激烈的地步了,不仅不是一小撮孤例坏人,而且还有这么多两面人,如果不是这次暴露出来,他完全不知道。
帖木尔觉得这是自己工作的失职,天都要塌了。
如果他把心里的想法告诉王雪娇,王雪娇会安慰他:你拿不到情报是正常的啊。
1948年,冯玉祥所乘坐的“胜利号”轮船,蹊跷失火,那个时候特科的情报能力已经很强了,然而,他们就是什么情报都没有收集到。
于是特科情报负责人集体挨骂,人人写检讨。
别说是人了,就连实力强劲的国家也一样会有情报不灵的时候。
日本不偷袭珍珠港,不知道美国不能惹,德国不搞“巴巴罗萨”,不知道苏联不能惹,美国不搞仁川登陆,不知道中国不能惹。
这不都得是在挨了揍以后,才搞清楚对方真正的实力,知道能不能动,想动的话应该用什么方式动。
帖木尔又不是什么层级很高的人物,掩护身份就是普通商人而已,能接触到的高官也就是工商部门里的,工商部门里面谈的都是搞钱、搞钱、搞钱!
他又不信教,不去做礼拜,也听不见信众们的谈话,他上哪儿找意识形态扭曲的狂信徒去?
他也没有身份和金钱去发展更高层的线人,虽说凭嘴炮也发展出了情报网络,但是他的身份档次放在这里,他的下线,也都是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什么太有价值的事情。
在这次事件定性以后,上头会对南疆重点关注,给帖木尔的资源也会增加,会给他一个方便开展工作的身份,他可以快速发展情报网络。
一味的甩锅给别人固然不对。
埋头怨恨自己更不可取,特别是他已经做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所有事了。
帖木尔又把话题引到毒品上面,讨论海洛因和冰毒,现在哪一个在市场上更受欢迎。
事实证明,还是冰毒更好。
因为海洛因是镇静类,毒瘾是生理上的,戒断的可能性稍大。
冰毒是兴奋类,毒瘾是心理上的,就算进了戒毒所,出来以后,稍微看到跟冰毒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的,就会开始怀念那欲仙欲死的美妙幻境。
戒不断的东西拿来卖,才能保证财源滚滚来。
何况,他们手下那些自由世界的“战士”们,也需要冰毒,那会让他们不惧生死,勇敢无畏向前冲。
一般人说另一个人是脑子里有泡,是骂人。
对于吸食冰毒的人来说,是对客观事实的描述。
他们的脑子里确实有泡。
一个狂信徒说:“我们在同心镇的兄弟,已经拥有了一家制药厂,他们可以拿到麻黄碱,只要有配方,生产多少都没有问题。”
“我可以从他们那里拿货吗?这比从金新月拿货方便多了。”帖木尔非常喜悦。
“当然可以,我的兄弟。”
狂信徒与同心镇的人有协议,要是他介绍的人过去买货,要把那个人采购款的百分之五,分给他做为谢礼。
双方打算先谈价格,要是价格没问题,帖木尔再过去亲自验看他们的生产能力,要是价格过于离谱,那就不看了,各自安好吧。
狂信徒当着帖木尔的面按下几个数字,拨通了那边的电话。
那里还挺高贵,居然是总机!
“你好,这里是同心制药厂,请拨分机号,转总机请按零。”
帖木尔惊叹道:“这么大的药厂?”
这种小地方的经济特别脆弱,经常一个县的GDP是靠一两家比较牛逼的小手工作坊撑起来的。
比如有一段时间,贵州息烽县的GDP一半来源于一家做“回风炉”的家庭作坊。
王雪娇知道,是因为她企图买一个回家,多好的炉子兼桌子,自带加热效果……然后发现她家附近已经没有卖蜂窝煤,只得作罢。
那家卖炉子的小作坊连电话都没有,别说这么高级的总机了。
狂信徒呵呵一笑,告诉帖木尔这不是真的总机,是用来识别自己人的,然后他礼貌地请张英杰、阿里、帖木尔以及他自己的同伙转过身去,他在电话上又按了几个键,然后就接通了。
对面说的是他们本地的方言,跟狂信徒说的不一样,于是,双方使用连王雪娇也能听得懂的普通话沟通。
狂信徒告诉他:“我这里有一位兄弟,听说你自己做’肉‘,想从你那里进货。”
对面的兄弟警惕性颇高:“他怎么找到你那里的?”
“他是提供配方的兄弟的客人。”
先前他已经告诉过在同心镇的同党,提供配方的是来自金新月的伊朗商人。
大家都已经有了共识:从金新月运货入境到中国确实很麻烦,口岸一关,什么货都进不来。
想直接从中国的工厂进货很合理。
既然是转介绍的客户,可信度就提高了很多,帖木尔与对方进行初步的友好沟通,对方报的价格还不错。
不过这个价格报的是当下他们家低档货:黄得像泥沙。
他们决定先看看伊朗商人带来的配方的生产成本是多少,如果成本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定这个价格。
帖木尔欣然同意,现在他已经愉快地融入了狂信徒团体的金融部分。
主麻日这一天,武警部队和警察联合出击,从被抓住的几个狂信徒入手,快速找出他们的同伙。
与王雪娇在一个院子里的狂信徒在组织里属于等级比较高的层级,他们所在的住所也是临时住所,没有告诉任何底层人员。
警方对整个古城及其周边进行调查,来查过这间屋子,狂信徒还挺机灵,他说自己听说这里有工厂要招工,专门跑来想碰碰运气,寻找机会的。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是。
有人认出了帖木尔:“咦,你不是卖皮子的阿卜杜热合曼吗?”
“对,是我,跑来跑去太辛苦啦,我也想找个地方安稳下来,娶一个妻子,生一个孩子。”帖木尔笑着说。
帖木尔的皮货生意做得很规矩,他又会来事,基层民警有不少都认识他。
看见熟人亲切三分,来搜查的警察检查了屋里的人,问了几个问题就走了。
狂信徒并没有觉得异样,毕竟谁卖毒品是正大光明的说自己就是贩毒的,都得找点理由遮掩遮掩。
他俩甚至觉得使用卖皮子来遮掩贩毒是一个很聪明的选择,皮子上面的羊膻味,会干扰缉毒犬的嗅觉。
从下午三点开始的全城大搜捕,到晚上九点,一个狂信徒出去打探消息,他悲伤地发现,与他一起共举大计的兄弟姐妹几乎都被抓了。
警察负责搜人,武警负责动手。
有几个人仗着自己有枪,就缩在一个破房子里,有人靠近,他们就打几枪。
包围他们的武警没有贸然上前,倒是没伤着人,就是很烦人,整整两个小时了,他们的子弹就跟尿不尽一样,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围着破房子的武警忍无可忍,叫来本地民警,就问了两个问题:
“屋里有人质吗?”
“没有。”
“有没有有毒危险品?”
“没有。”
两个问题问完,大局已定。
三门82式无坐力炮被拉来,武警对着破房子再次喊话,让他们看看,房子前面的是什么。
有两个人举着手,从房子里走出去,想投降,不料,他们曾经的“兄弟”对他们投降的行为大为不满,大骂着“叛徒”,将两人从背后开枪射杀。
事已至此,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三根炮管里次第吐出五枚炮弹,划出抛物线,落在破房子上面。
然后,世界安静了。
奉命去打听消息的那位狂信徒一直没有回来,屋子里坐着那个特别着急,但是他又不敢出去,生怕出去以后被一网打尽了。
张英山感受到在里屋的王雪娇已经非常无聊,想出去转转的梦想,便主动提出:“让我的女人去,她不容易招人注意。”
只要男人同意,贞洁烈女也是可以独自一个人出门的。
如果是男人的旨意,那贞洁烈女必须执行丈夫的愿望,别说是独自出门打探消息,只要丈夫一句话,贞洁烈女可以去死。
于是,穿着灰色罩袍,连眼睛都被一层纱网罩住的贞洁烈女,顺从了丈夫的意志,独自出门。
张英山果然懂王雪娇,她听了一下午的内容,就几句有用,其他时候,那个狂信徒说的话,落在王雪娇的耳朵里,就跟男频玄幻小说里的反派一样。
“桀桀桀,我们魔教马上就要一统江湖啦!”
“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反派魔教啦,因为所有人都加入了我们反派魔教!”
……
大概就是这类毫无价值的情绪表达。
王雪娇非常鄙视他们,连刺杀武林盟主毛拉老同志都没得手,刺杀少林武当紫草提炼工厂也没得手,你到底有骄傲什么啊?
王雪娇是真看不起他,在她以前的公司,写这么张狂的提案,必须得找出靠谱的成功案例。
就他们这一天干的事,有哪一件成功了?
把这项目成功率拉出来往立项评审委员会面前一放,鬼才会同意他立项。
屡战屡败,什么前景都看不到,哪个二逼会愿意扶持这个项目。
偏偏这么没营养的话还说了一下午,讲道理传销这么讲,都骗不到人好吧?
狂信徒培训中心的讲师们肯定不是这么说话的。
现在王雪娇都有些遗憾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了,不然高低得去听听讲师到底是怎么给他们洗脑的。
不过,也可能说得没那么高深。
就像电信诈骗一样。
让旁观者一听,就知道是在诈骗,但是永远都有人上当。
诈骗犯也是要筛选目标的。
就如同恋爱杀猪盘对女性受害者的标准要求是:单纯的、涉世未深的、父母宠爱家庭富裕的、身边都是好人,从来没受过生活毒打,没有社会阅历,没有任何自我、只想婚后做全职主妇,特别好骗的独生女。
王雪娇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走到古城的一个角落。
空地上停着大号的警车,里面能塞好几个嫌疑人的那种,旁边还有不少群众在围观看热闹,不过有人在维持秩序,不允许他们靠得太近。
看来抓捕还没有结束,王雪娇也跟着站一边看热闹。
很快,几个穿军装的人陆续押着垂头丧气的歹徒从周围的矮屋里走出来,向警车走去。
王雪娇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混迹在人堆里。
这不是下午出去转悠半天的狂信徒吗?
一天天的不干正经事,在大马路上溜跶啥呢?
王雪娇悄悄移到他身后,发现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
装在袋子里的东西有棱有角,轮廓清晰,哦~这不是狂信徒培训班教过的便宜炸弹吗。
现在人太多,一时来不及疏散。
王雪娇拦在他面前,发出“啊吧啊吧”的声音,指着小院的方向,示意另一个人在找他,而且非常坚定地要带他回去。
他见同伴找,只得放弃原本的计划。
在屋里的狂信徒恼怒地打量着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儿了?”
“我要去救出我们的兄弟!我们不能看着他们被抓。”那个人将炸弹放在桌上,对于计划被打断,他非常不满。
“把他们救回来也没有用了,他们都在公家人面前挂了号了!你为什么要为他们搭上自己!”
迟回来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是我们的兄弟!是你说的!我们要一起建立属于我们的乐土之国。”
在里屋的王雪娇撇撇嘴,不是吧不是吧,怎么又是想建国的?
她都大地母神了,还没建国呢,上一个想建国的现在已经投降缅甸,在仰光养老,连手里真有军队的包幼安都不敢首先提建国的事,你们手里就这么几个炸弹狂人,还建国?
这么有出息,好歹先搞点无缝自来水管展示一下实力啊!!!
看来这两个狂信徒的理念还不一样。
留在屋里的这个走的是“大爱”路线,认为要舍弃一切个人利益,一切为最后的目标服务。
出去转悠还企图炸车的是“小爱”路线,认为只要是跟他们有共同理念的就是兄弟姐妹,出了事就应该出手帮忙。
坐在里屋的王雪娇内心相当复杂,不是吧,就剩你们俩了,你们俩还能区分出异端来啊……
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两人都是豆腐脑咸党,终于把甜党都干翻之后,两人忽然发现,他们俩的咸也不一样,一个是放香辣牛肉酱,另一个是放紫菜虾皮榨菜。
然后两人再对砍。
帖木尔在劝架,听起来,他在劝“小爱”狂信徒要听“大爱”狂信徒的话。
“小爱”狂信徒非常不满,冲着帖木尔也吱哇吱哇地大喊大叫。
王雪娇趁他们吵架的时候,悄悄把张英山叫到里屋,两人头上盖着被子,压低声音:“帖木尔站边选队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要帮他?我带回来的那个看起来脑子很不好使,更容易控制。”
张英山在王雪娇耳边低语:“脑子好使的那个知道与同心镇联络的密码,我们需要他,不能把他气急了拆伙。”
王雪娇轻笑:“如果只是这个理由的话,那现在就要可以把他捅死了。”
张英山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密码?”
“对。”
“你不是在屋子里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雪娇得意一笑,弹了弹自己的耳垂:“我听见的。”
虽然张英山知道王雪娇有很多逆天的技能,但是不知道她还能听出那个人按出了什么按键。
“怎么听见?”张英山虽然相信王雪娇如此自信,一定有其理由,但他还是需要确定一下,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王雪娇解释道:“因为电话机上每个按键的声音都不一样啊。”
“从零到九,包括星号和井号,发出的声音赫兹都不一样,1的赫兹最低,井号的赫兹最高,我都记住了,他按的是14175星38609井。”
只听了一遍,而且还出去走了一圈,回来还记得这么清楚?
王雪娇感觉到张英山不是那么信服,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现在知道密码的只有“大爱”狂信徒,如果真的照王雪娇说的,捅死他都可以,万一,真的把他捅死了,结果到需要联系同心镇药厂的时候,发现王雪娇当时把密码听错了,或是记错了,那么接下来的工作就陷入僵局。
“分开记很清楚的嘛,1.414是根号2,141就是根号2没尾巴,75就是七侠五义,星,就是上星剧,七侠五义是在电视台播的,当然是上星剧。386是现在最快的电脑,0就是水灵,9#就酒井法子。
连在一起就是根号2被剁了尾巴,出演七侠五义上星剧。在最快电脑上看水灵灵的酒井法子。”
张英山听她说了一遍,真的也记住了。
他现在相信王雪娇听一遍就能记住,但还不确定,王雪娇听的对不对。
万一有音差,万一当时外面正好有噪音……
他们最省事最安全的做法当然是最好不跟狂信徒一起去同心镇。
张英山认为还是需要再谨慎一点:“还是要确认一下,密码是不是对。”
王雪娇耸耸肩:“好吧。”
有了王雪娇给的底气,张英山决定出去站在“小爱”狂信徒一边,帮他说话。
阿里并不想介入两个异端的争吵,不过,也许这是余梦雪计划的一部分,她有她的节奏,于是,他兢兢业业地为张英山翻译。
本来两个狂信徒之间还没有吵得那么厉害,毕竟他们手底下的人都被抓了,再争这些没什么意义。
但是,当帖木尔和张英山两人各帮一边之后,剧情就变了。
变成“有人支持我了!我就算是为了我的支持者,也得死硬到底”。
终于两人吵得不欢而散,“小爱”狂信徒坚定的要求先找人,至少把他们最忠实的兄弟放出来。
“大爱”还是不肯。
是张英山劝说“大爱”:“如果能救的话,还是救吧,那些人都见过你的脸,这次你不是说,公家出动的已经不仅仅是警察,还有军队吗?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可能会发布通缉令,到时候我们大家行动都不方便。
还有那些被抓起来的人,他们会不会供出更多的消息,就像他们在境外的培训基地,他们会不会说出来,然后中国警察去把培训基地炸了?
把他们救出来,哪怕没有救成功,让他们有一个念想,觉得你们一直在营救他们,这样他们就算是想招供,也会犹豫要不要这么做的。”
尽管张英山的话从阿里的嘴里翻译了一遍,少了点情绪,不过基本意思传达到了。
好像,是有点道理。
最后,“大爱”妥协,让了一步,说:“明天我们去找我们认识的人,帮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办法。”
两个人的争吵终于告一段落。
第二天等上班之后,“大爱”和“小爱”一起出去了,张英山、阿里和帖木尔也一起去,被引荐给“两面人”们。
王雪娇,一个女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她留在屋里,玩电话。
她自己重新测试了一遍按键的声音,没错,与她听见的一模一样,她肯定不会记错。
王雪娇打算把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汇报给冯老,告诉他,我们不想带那两个狂信徒走,会想办法把他们绳之以法,或者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具体看情况,相信,冯老应该对多两具尸体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正三具尸体他都淡定的接受了。
王雪娇相信领导!相信领导能当上领导,绝对是见过大世面,乘着小船经历过大风浪的!
她拿起大哥大,却怎么也拨不出去。
王雪娇把大哥大重启、插电拨打、用力拍打……把能拆的部分都拆了,用力吹一吹,再装上。
没用,完全没有用。
它就跟死了一样。
王雪娇内心很惆怅,两万多块钱买的呢!怎么就坏了?
喀什这地方也没有能修大哥大的店铺……
可是听声音,看电源指示灯,它是亮的啊……
忽然,王雪娇顿悟,她想起自己入境是十一月三十日,红其拉甫口岸关闭的最后一天。
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三日了。
记得有一个出账期,一号二号是宽限时间,让机主去交话费的,三号不交,就停机!
是不是有人没给我这个号交话费!!!
鲁迅说,那简直是一定的。
靠!折腾半天,还以为是两万多的电话坏了,结果是低俗的欠费停机!颇有一种打不开晋江之后,激情辱骂完了电信、移动、联通,最后上网一搜,发现是晋江崩了的感觉。
王雪娇自从使用手机以来,就一直是预付费用户,就算是其他需要包月交费的服务,也是走的银行代扣,直接从工资卡划走,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叫欠费停机,只知道没有用的服务忘记关闭,白交了几个月的心痛。
哎,骂骂咧咧也没办法。
现在交费,不仅必须是现金交,而且各个城市之间互相不通,在喀什是查不到王雪娇大哥大号码信息的,她不能在喀什交费。
她这个手机号是她以余梦雪的名字办的,理论上来说,每个月都是她自己去交费,然后从活动经费里面报,避免出现
——“我知道你是卧底了,我去给你交电话费的时候,发现每个月交费,你都开了发票,抬头上都是公安部”这种尴尬故事。
但是特别行动组答应她,她在国外的时候,会有专人帮她交话费的,怎么回事。
不管是怎么回事,骂街是回去以后的事,现在需要先解决问题。
王雪娇没办法,只好上街找公用电话,叫人给她把话费交了。
这里的人民实在太懒散了,有公用电话的小店开着,老板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柜台什么的倒是都锁着,王雪娇一看,这电话也锁着,不过是半锁,有号码转盘的那一侧被锁了起来,没有办法打电话,只能接听。
王雪娇着急的张望了半天,也没等到店主。
她决定自力更生。
转盘拨号电话,那就是脉冲式。
九十年代的电话分为脉冲式和双音频式,有了168电话查中高考分的时候,还专门出过通知,提醒查分的学生和家长,要把电话的模式打到“双音频”。
王雪娇能够听到电话按键不同赫兹音,是因为小院里的电话是“双音频”。
脉冲式也脉冲式的好处——可以使用挂断键拨打电话。
程控交换机认的是脉冲电流,使用挂断键可以模拟出不同数字造成的脉冲电流,可以欺骗程控交换机。
用公用电话拨特别行动组的电话是非常二逼的行为。
王雪娇试了几次,第五次,成功拨通自己放在绿藤市局的那部肥狼送给她的大哥大。
“王雪娇?”电话那头是曾局的声音。
“帮我大哥大交个话费。”说完,王雪娇飞快地把电话挂了。
如此理直气壮命令档案所在单位领导给她充话费,没有请,没有谢谢。
一切以效率为最优先。
没错,是王雪娇干得出来的事。
曾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王雪娇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找他充话费。
以曾局的身份,也不方便亲自出面给王雪娇充话费,这件事光荣的落在了钱刚头上。
钱刚新婚,为表忠心,钱都上交给太太管了。
曾局不得不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给钱刚。
钱刚也很谨慎,找了一个跟自己比较熟的小弟去营业厅交费,说这是余小姐点名让他去交的。
小弟欣喜若狂:“余小姐认识我?!”
“对啊,不就是上一次她追人的时候,你也跟着去了吗?就那次,余小姐觉得你特别机灵,这次是考考你是不是手脚干净,脑子灵光,要是你通过了考验,余小姐以后会器重你的。”
小弟乐颠颠地拿着五百块钱去给余小姐交话费去了,过了一会儿拿着交费发票和找回来的钱递给钱刚。
上个月,王雪娇的话费是四百四十六块。
小弟拿回来的找零是两百块,整钱。
“呵……”钱刚拿着两张一百块,“这什么意思?”
小弟陪着笑脸,凑在钱刚身边:“谁不知道刚子哥是余小姐身边的大红人,还请您在余小姐面前,帮我多多美言啊。”
钱刚叼着烟,斜了他一眼,把钱塞回他的口袋,把柜台找零的五十四块钱从他口袋里掏了出来:“少来这套,要是让余小姐知道我私收了你的钱,她要把我的皮给扒了。”
看着钱刚离去的背影,小弟十分感动:不愧是余小姐,把手下管得这么听话,真是一个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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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耐心地等了一个小时,大哥大才恢复正常使用。
她第一个电话打给冯老,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冯老告诉她,就在前天,特别行动组那个本来负责替她交话费的人,死了。
深夜两点的绿藤市,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被运送沙土的卡车追尾,后座完全被压碎了。
王雪娇:“……意外,还是敌袭?”
“还在调查,你会有一家公司,专门为你走这些账,也有专人给人打理,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意外了。”冯老的声音很疲惫。
那个替王雪娇交话费的人,也是特别行动组里一个很出色的成员,绝对忠诚,能力极强,在王雪娇来之前,冯老最器重的是他。
本以为他还可以会做出一番更大的作为,没想到……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无论是如何的谨慎机巧,一次最普通不过的交通意外,就能带走一切。
冯老对王雪娇说:“你也要特别小心,注意安全,我已经听说了喀什那边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授予了你足够的权力,该开枪的时候就开枪,不要犹豫。”
本来王雪娇还想请示一下,那两个狂信徒是抓了比较好,还是杀了比较好,现在也不用问了。
一切随缘吧,就这两个脑子的起泡程度,大概率是要走“一亿玉碎”路线的。
心情沉重的挂了电话,几个男人回到小院,“大爱”和“小爱”在叽里哇啦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事,帖木尔在旁边跟着出主意。
端庄内敛的王雪娇乖乖坐在里屋,张英山进来,跟她说他们上午的经历。
那些极端狂信徒们是被武警抓的,但说到底,武警是部队,可以协助抓人,但是他们没有审问和关押的权力,那些人又不是军人,有军事法庭可以上。
于是,他们是被关在本地的市公安局里。
一早上拜访了好几个“两面人”,有派出所所长,有派出所指导员,也有公安局里的人。
都说这次真没办法,上头定义为恐袭,军警联合执法,要是让还在街上站着的武警看见他们昨天抓的人,今天就被放出来了……影响不好。
影响简直太不好了,这些不关心地方上花花肠子,还热血沸腾的士兵,说不定就一状告到上头。
军警不是一个系统,到时候压都压不下来,反而会丢了自己的乌纱帽。
当“两面人”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权力欲,哪有豁出自己,去救这些速成培训班出来的杂鱼的。
没有一个人答应他们会想办法把那些被抓的人捞出来,都说不可能。
“小爱”一百个不服气,他说:“连试都没有试,怎么就不可能了。”
他执意要干,还要拉着“大爱”一起干。
具体执行方法是两个人伪装成军人,去公安局把最要紧的几个犯人提走。
这个主意,是张英山为他们出的,他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人是武警抓的,说是部队的人来提犯人,非常合理。
王雪娇愣了一下:“他们俩,把几个犯人提走?以为是在演古装片呐?假传皇上口谕,就能把还珠格格放出大牢?他们能信?”
张英山耸耸肩:“可是他们真的信了,他们相信他们可以做得到。”
王雪娇用力握拳:“他们可一定要去,不然我会失望的!”
“小爱”和“大爱”还真去了,他们搞了两套假的军官服装,开着没牌照的车,一直开到了公安局门口,张口就要见局长。
其实他们早打听过了,局长在武警那边,跟他们开会,不在。
“小爱”大喜,马上宣布自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特殊监督机制”的特派员,要求把昨天被抓获的三名极端狂信徒带走。
别问带哪儿,这是中央给我们的密令。
此时局里只有政委最大,他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会有人要来带走昨天被抓的人,今天最大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特别放松,便决定陪着两人演下去。
演了半个小时,两个人心态崩了,演不下去要溜,然后,他们就被早就蹲守在门口的警察们按住。
大牢里的其他狂信徒们,本来还觉得他俩在外面,应该能帮他们一点什么,结果,他俩也这么进来了。
进来的原因还如此莫名其妙。
整个大牢里但凡是读到初三的人,听到这番操作,都哈哈大笑。
“小爱”却没有气馁,他还有一个兄弟已经从和田赶来了,相信这位兄弟一定会救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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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大爱”“小爱”落网的消息,王雪娇凭借记忆,拨通了同心县制药厂的电话,又输入14175*38609#。
电话顺利转给接头人。
帖木尔打的电话,告知他,那两位自由世界的战士被抓的消息,说自己想亲自过来一趟,不知道行不行。
对面说:“可以,就你们俩对吧。”
帖木尔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回答道:“对。”
这帮狂信徒,完全没有把王雪娇当人,而是将她视作张英山的附属品。
在与同心县的人说的时候,也是“有一个伊朗人有配方”,压根没提到还有一个女人。
王雪娇:“……也……挺好~这样我就不用蒙着头当外国人了,好耶~”
同心县那里的狂信徒虽然也很狂,但是他们的衣着还没有如此极端。
要是王雪娇再穿着蒙头盖脸的黑袍,反而特别显眼。
在这里的工作告一段落,帖木尔凭借自己的人脉关系,弄到了三份购买机票的证明,他们三人可以从喀什坐飞机前往银川,而不用坐几天几夜的火车。
王雪娇很开心,不用穿蒙头盖脸的衣服了。
在草率简陋的喀什机场,王雪娇看见一个女人,她紧跟在一个男人身后,低着头走路,还穿着刚刚被王雪娇扔到一边的同款大罩袍。
王雪娇笑嘻嘻地看着她,差一点点就撞衫了呢~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越看,王雪娇越觉得眼熟。
嘶,这个拿包的姿势,这个手指的摆放,怎么这么别扭又眼熟呢。
这不是狂信徒培训班的统一培训材料吗?
1993年,全中国被劫持了21架飞机,号称史上劫持大年。
王雪娇也没想到,自己将有幸拉开劫持大年的序幕。
第182章
在准备过安检的时候,王雪娇对张英山和帖木尔说:“我看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动作跟培训班里的差不多,他们可能是劫机的哦。”
三个人之中,只有王雪娇参与了狂信徒培训班的爆破课程,张英山绝对相信王雪娇的判断。
尽管喀什机场也有派出所,不过他们已经亲眼看见城市里的派出所都有那么多“两面人”,谁知道机场派出所的人是不是可信?
帖木尔想调自己信任的人过来,王雪娇摇头:“你的人都是派出所的,这里是机场派出所的地盘,平白无故跨区执法,写申请打报告都未必会批准。”
王雪娇跟冯老联系,告诉他现在的情况。
自八十年代开始,中国就不断有劫机和自己驾驶飞机叛逃的事件,冯老非常重视,马上安排人处理。
马上安排也需要时间。
喀什机场不大,张英山和帖木尔在一起,假装一起出差的同事,王雪娇在另一边围观,中途那个女人去了一趟厕所,王雪娇也跟进去了。
许多年以后,有男人幻想女厕所之所以拥挤,是因为女人在蹲坑的时候玩手机、化妆。
事实上,在九十年代,人流量大的地区,女厕所就要排长队。
这里一共就一个女厕所,上厕所的有乘客、地勤、空乘、售货员,大家排着长队,王雪娇谨慎观察着厕所里的动向。
毕竟这里也有这么多人,炸屎也能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
这是比较老式的厕所,用木头做隔间门,下面是空的,方便让看见隔间里面有没有人,不要随便乱敲门。
隔间与隔间之间也有空档,要是忘记带纸了,可以向隔壁间的人求救。
那个女人似乎真的只是去上个厕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王雪娇还专门守着女人进的隔间,进去之后,她检查了马桶上面的水箱,里面只有水,没有藏匿定时炸弹之类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
王雪娇沮丧地盯着她的后背,真想拎起她的脚脖子,倒过来,抖一抖……哦,不能抖,培训班里做出来的炸药都很脆弱。
跟2008年昆明萨尔瓦多咖啡馆爆炸案的那个人带的炸药差不多。
王雪娇当年曾慕名而去,有参与调查爆炸案的朋友跟她说过,那次爆炸案里唯一被炸死的人,就是携带炸药的那个人。
也是之前昆明公交车爆炸案的元凶。
当时猜测是不是这个蠢货把爆炸时间设定错了,所以才会突然爆炸。
后来有分析认为,他用的是硝铵类炸药,受到猛烈撞击就会炸,而萨尔瓦多咖啡馆的厕所门是装逼小弹簧门,拉开以后会自己合回去,也许是这个人站在厕所门口犹豫什么时候下手,小弹簧门打在他拎在手里的炸/药包上了。
王雪娇希望炸弹狂魔不想活了,就自己把自己炸死,不要影响别人活着。
然后就是过安检环节,随身携带液体不得超过100毫升是2006年,英国人吃过亏以后才定的规矩。
现在飞机上不仅允许带大量的液体,甚至可以带两瓶高度白酒和打火机。
不是王雪娇吹牛,她凭借现在飞机上允许带的东西,就能做出有效的土炸弹。
何况现在机场的安检草率程度,比高铁站还要草率。
现在全国也就鹏城那个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以及与之并列的几大城市有行李X光机,检查人体携带金属的探测门更是没有。
行李靠的是安检员进行开包手检,安检员又是男性居多。
有些行李里放着女士内衣之类的东西,安检员也不好意思翻开来检查,要是后面排队的人再多一点,安检员随便扒拉两下,问几句“你有没有带XX”,只要回答说没有,就草草的过了。
那一对男女的包没有什么问题,就这么被安检放了进去。
王雪娇并不认为这就说明这两人身上没有带炸药,相反,以安检那草率的程度,她觉得她随便带一个户外用的小型燃气罐上去都没有问题。
现在的喀什机场只有一幢方方正正的小房子,跟许多年之后那个流线型屋顶的大房子没得比。
比佛山机场大,整体气质比较像没有升级改建前的大城市火车站。
纪念品商店和食物都在安检口之外,安检口里要什么没什么,更加无聊了。
现在的喀什机场,每天有一趟飞乌鲁木齐的飞机。
隔两天还是三天,会有一趟去其他疆内大城市的航班,主要就是给上班的人出差用的。
距离去乌鲁木齐的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
这趟飞机起飞之后再过六个小时,是飞克拉玛依的航班。
整个候机楼里只有去乌鲁木齐的旅客,一百多个人,分散开也没多少了。
无聊只能人盯人。
王雪娇就坐在那对男女的对面,左手拿着馕,右手拿着变身魔铲,假装自己是勤快的馕店小伙计,一边哼着奇怪的小调,一边拿着铲子拍打着馕。
时不时举起铲子,在天上转一圈,再对着馕饼一指:“平平无奇的小饼饼啊,请你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与你定下约定的大地母神命令你,变好吃起来~出现吧~胡辣羊蹄!……啊,胡辣羊蹄不在家~出现吧,卤牛肉!”
谁家正经公安会干这种事?
别说公安了,连保安也干不出这事!
王雪娇的行为举止已经抽象到,不管是做药检,还是送到精神病院照脑科CT,都不算过度治疗的地步。
对面的那对男女自然也没把她当成正经人看。
他们没有交谈,就这么默默坐在位子上,眼睛盯着王雪娇,看她拿着变身小魔铲自娱自乐,玩过家家的游戏。
过了一会儿,男人对女人说了一句什么,便拿着包起身离开,坐到挺远的地方去了。
可能……是想装不熟?
刚才过安检的时候,女人把面巾摘下来了,现在都忘记戴上,眼神惶恐,嘴角紧绷,面颊也在微微颤抖,紧张和不安几乎写在脸上。
她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要是经常实操,那就什么感觉都没有的。
比如王雪娇,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现在就抬手把眼前这个女人给突突掉,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不过现在她和张英山的枪都在帖木尔的手上,上飞机持枪是需要开各种证明的,他在本地的名声就是三教九流都勾搭的商人,搞来持枪证明也不算特别离奇,不影响他将来回到这里继续工作。
等王雪娇实在闲得无聊,开始撕馕玩。
当她撕下第二块馕的时候,几个穿着便衣的人就从机场外面进来,由机场派出所的人带着,亮出证件,通过安检口,径直向那个男人走去,将他带离候机大厅。
动静不大,没有惊扰到其他旅客。
就连女人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她从王雪娇的魔铲表演里抬起头,想看看男人在哪里,发现男人并不在刚才的位子上,她开始紧张,站起来东张西望,继而开始乱走。
王雪娇看见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几个穿着便衣的女人带走了。
只有与机场派出所的人相熟的一个安检人员好奇地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机场派出所的人同样一脸茫然:“不知道,是地区上面直接来的人,都没通知我们,人到了,我们才知道。”
“会不会是跟昨天的两个爆炸案有关啊?我听说,昨天在集市里发现炸弹了,炸坏了好多地毯。”
“不止,有一个工厂也有人想炸,不过被神罚了。”
安检员诧异地看着他:“什么神罚?”
“我有朋友在现场,他说那三个女人忽然就全身起火,然后自己炸了。”
安检员:“啊??是不是她们自己点的?”
机场民警摇头:“还没到主席台呢,为什么要点火。”
他又压低声音说:“我朋友说,除了那三个女人之外,还有一个女人也起火啦。她穿着一身红衣服,两只手上都是火,就是从她身上喷出来的火焰,把那三个女人给点着了的。”
安检员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当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火精灵变成的恶魔易卜劣斯吗!易卜劣斯带着他们下火狱了?”
“不知道,但是现场只有那三个女人的残肢,没有第四个女人,好像一下子就不见了!”
安检员与民警对视,眼神非常坚定:“就是恶魔把他们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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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行动组派来的人在他们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炸药、枪支、雷管,甚至连管制刀具都没有。
问来由,他们是来自和田的一对夫妻,打算去乌鲁木齐探亲。
来人向乌鲁木齐求证了,确实在他们说的住址,有这么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也说确实认识这么一对夫妻,那户人家是一家三口,夫妻都有正经工作,小孩是一个小学生,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亲戚往来。
什么都没有查到,也没有任何口供可以证明他们与昨天的两起爆炸案有关。
如果是以前,早就把人放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昨天闹那么大,稍微有一点点嫌疑都要被盘问很久,这两个人也一直被扣着,继续盘问。
得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王雪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安。
冯老联系她,问她有没有新证据,要是没有的话,也不能扣他们太久。
王雪娇坚定地说:“我相信他们一定有事,要不,就扣到他们原计划要坐的航班起飞?”
“喀什机场一天只有一趟飞乌鲁木齐的航班。”冯老提醒她。
王雪娇习惯了几分钟就有一趟,心想不就是改签么,差几分钟不算事。
现在才想起来,啊,哦,对哦……
要是把人扣着错过航班,那他们就等于是明天才能走了。
王雪娇苦恼地抓抓头:“那怎么办?放他们回来,安排四个警察盯着?”
听起来更奇怪了呢。
冯老想了想,还是决定顶着压力,把他们扣到明天。
只是扣人这件事本身问题不大:他们的身份证甚至是手写的,事实上现在很多偏远地区,包括十八线小县城的身份证都是手写的,打印机?那是什么高级玩意儿?
可以借口怀疑他们的身份证有问题,调查需要时间,把他们留在这里。
只不过后续会有风险:这两口子是少数民族,如果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汉人歧视他们,就因为他们是少民,就把他们扣住,这也是一桩麻烦事。
王雪娇也知道政策,毕竟现在各大城市的少民小偷们都是今天抓,明天放,他们不敢报复警察,但是敢报复报案人和见义勇为的人。
像她这么体贴的员工,一直都很有主观能动性,不想给领导太大压力。
王雪娇犹豫半天,希望能找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处理办法。
支支吾吾,欲说还休,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希望真有这么一个炸弹,还是不希望有。
最后只叹了一口气:“唉,真烦人。”
电话那头的冯老反倒语气轻松地安慰她:“你负责在一线冲锋陷阵,我负责在两难的时候做出决策,并且对决策负责。该你负责的时候,你要负责,不该你负责的时候,你就不要抢。
做好你的工作。”
王雪娇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脑中莫名盘旋起一个调子:“……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拼全力为众生,牺牲也值得,南无阿弥陀佛~~”
一直以来,王雪娇给自己的BGM都是“金色盾牌,热血铸就~”,谁知道就变成“onlyyou”了。
算了,总比“大地母神在地上的代行者”要正经一点,那圣歌一起,她高低得跟那些被她抓进去的极端狂信徒关一个屋,甚至都说不好到底是谁的罪名更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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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偷摸从帖木尔面前路过,拿回了枪后,便独自坐在座位上继续撕馕玩,手上撕着东西,脑子里在快速调取她看过的所有劫机案例。
王雪娇,《空中浩劫》重度爱好者,看完了全部两百多集,中国没有被收录的空难,她还自己给自己做了补充。
大多数劫机犯的操作都没什么技术含量,成功的原因并没有什么特别严谨的操作步骤。
就在五年前,一个朝鲜特工炸了大韩航空KAL858航班,是利用飞机经停阿布扎比的机会,把炸弹留在飞机上,造成的惨案。
本来安检的时候都已经发现炸弹上需要的电池了,而且巴格达机场也是不允许带电池的,结果他们就这么撒泼打滚了一番,机场工作人员就允许他们把电池带上了飞机。
这上哪儿说理去。
王雪娇又想了想,刚才那两个人连飞机的边都没摸着,应该与那个韩鲜特工的操作手法不一样。
这两个人也没有托运的行李。
冯老刚才告诉王雪娇,地面的机务也对飞机做了全面的检查,确信没有任何炸弹之类的东西在飞机上面。
冯老说完,王雪娇并没有觉得可以安心一点点,相反更担心了。
机务连天天打交道的东西都有可能搞错呢。
1994年西安特大空难的原因,就是地面的机务把控制机翼和控制方向的两个阻尼器插反了。
那两个阻尼器连颜色都不一样,一个绿的,一个黄的,绿头插绿口,黄头插黄口,在设计上也算是努力“防呆”了。
防不住,根本防不住……这么亮的颜色都能插错,如果随便来一个颜色黯淡的小包包塞在角落,他们真的能发现吗?
王雪娇嘀咕了一句:“可是机务也会失误啊。”
冯老也笑着说:“是会有失误,但是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由你一个人做,根本忙不过来,试着相信他们吧。”
王雪娇就属于知道得太多了,难免会疑神疑鬼,谁都不相信。
网上总说“进了急诊室,不要抱怨医生为什么还不来救大声呼痛的你,因为还有力气叫痛的,说明没事,真正的重症患者已经叫不出来了,要相信医生的判断”。
但是王雪娇有亲戚就是在医院工作的,工作的一部分内容就是处理医疗纠纷。
有一个案例就是有一个人车祸,进了急诊室,发现是骨折,就给他打了石膏,便没再管,那个人一直叫痛,家属叫来了医生,说他一直在喊痛,医生扔下一句“都骨折了能不痛吗?”,便走了。
家属觉得很有道理,就把人带回家。
几个小时以后,这个人死了,家属大闹医院,拉横幅拦大门,闹到解剖验尸,死因是车祸撞击导致的脾脏慢出血。
急诊室的医生当时没查出来。
后续就是医生处分,医院赔钱,死者火化。
……
人死不能复生。
王雪娇想起木思槿对她说过:“反恐的意义,是预防,一旦恐袭发生,它们就赢了。
无论事后如何补救都已经没有意义。”
如果可以,王雪娇真想亲自上飞机检查,一个螺丝钉一个扣件的对帐:“它本来就长这样吗?有没有被人改造过?”
上学的时候,她也觉得诸葛亮连二十军棍以上的事都要管,太操心了。
工作以后,她深刻理解了诸葛丞相的操作。
放权,哪是这么好放的,周相都痛骂过特科各位英雄好几次,搁王雪娇得焦虑死了。
现在她已经开始焦虑了,脑子里把许多种可能性都过了一遍,然后又自己推翻。
她惆怅地撕着手里的馕,不知不觉把一块大馕撕成一大袋子小面块块。
她看着无辜被“分尸”的馕,觉得自己的烦燥情绪也太露了,在做表情管理和自我安慰平复心境之间,王雪娇选择把自己盖起来。
那件灰罩袍,她本来想扔掉的,后来想想好歹也是纯棉的,吸水效果也挺好,带回去还能当抹布用。
她去洗手间转了一圈,把罩袍套上。
脑袋一盖,谁都不爱。
离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不时有人从安检口狂奔进来。
还发生了一些争吵,嫌安检员手检太慢、嫌安检员的手套不干净弄脏了他的衣服、嫌安检员手太重,不会轻拿轻放,把他的水杯弄洒了,把他的玻璃瓶磕坏了……
安检员也不想挨骂,加快了检查的速度,本来就草率,现在更草率了。
王雪娇等啊等,一直等到机场广播通知所有乘客开始登机,那两个人也没有回来,冯老也没有任何新的信息传来。
王雪娇没有什么手提行李,她磨磨蹭蹭,别人都站起来排队了,她还坐着,等到登机口一个人都没有了,地勤大声询问还有没有人要登机,她才走过去。
张英山和帖木尔的座位在前面,张英山坐在靠走道,他看见一个套着灰罩袍的人上来了,看步态,还有王雪娇又把罩袍穿上了,十分诧异,却没有说话,就看着她大步流星往后走。
其实这一点就不够“贞洁”,穿成这样的女人,是不会独自出远门的,哪怕是去国外留学,都必须由家里的男性陪同。
不过这是在中国,不是在沙特,大家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也没人觉得她这么打扮还独自坐飞机有问题。
此时,飞机票特别有前途,所有信息都是手写,而且只有乘客名字、座位号,飞机班次、出发和到达站点,出发日期,以及票价的金额。
登机的时候,地勤就用眼睛随便扫一遍,机票是废票都没有人管。
因此有一个机场售票员通过卖票出去,转头就自己搞个假签名,让这张票变成退票,退票的钱她自己揣着,乘客顺利上了飞机,没人追究这事。
她以此在1990年贪污五十万,成功让自己速通人生——死刑立即执行。
只要不是大批旅客乱坐座位,空乘也根本就不管,大家放飞自我,想坐哪里坐哪里。
这趟飞机是短途,整个飞机只有四个头等舱,就那么一排。
第二排就是经济舱了。
王雪娇往后走,忽然发现白鲲鹏居然也在飞机上,坐在第十四排。
白鲲鹏正低着头看手里的报告,没抬头看王雪娇一眼,王雪娇坐在倒数第三排。
前后两排都没有人。
接着就是空乘宣读安全须知,飞机推出,上跑道,起飞,然后进入平飞状态。
都平飞了,依旧无事发生。
听着耳边嗡嗡嗡的引擎声,王雪娇终于平静了一点,可能,真的只有那两个人?
说不定那两个人也不是狂信徒,只是行为鬼鬼祟祟了一点,恰好跟狂信徒培训中心的教学大纲有点像。
往好处想,飞机可以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到达乌鲁木齐机场,也是好事。
然后冯老安排人赔礼道歉,给人改签……哎嘿,那就跟我没关系了捏~
尽管努力往乐观方向想,但王雪娇心里还是十分焦虑,只要飞机没有落地、停稳、所有人下飞机,就不能代表完全无事。
她忧愁地继续撕着已经成块状的馕。
有一个坐在第二排的男人站起身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他看见王雪娇的手还在闲得难受在撕馕,他弯下腰,用非常小的声音对王雪娇说了几句什么。
完全听不懂。
为了表示礼貌,王雪娇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他在说话。
男人满意地笑笑,下一秒,一只本白色的麻布袋出现在王雪娇的腿上,他还示意王雪娇把麻布袋收好。
麻布袋里是一个瓶子,王雪娇偷偷把麻布袋打开看了一眼,出色……是培训班里的高级课程培训内容——液体炸弹。
卧槽?高级货。
记得配这些玩意儿,需要七八种不同的液体。
一个男人,带三四种液体上飞机,可以解释为洗发水、奶茶、白酒、奶茶。
带七八种,就太招摇扎眼了,安检再怎么混日子,手检的时候,也不能假装瞎了,问都不问,除非安检员就是他们的人。
王雪娇心累,有一种“除我之外,全员恶人”的感觉。
如果他是安检员故意放进来的,那飞机上就只有他一个狂信徒。
如果这个炸弹是大家拼单凑出来的,那这飞机上得有多少狂信徒啊……
所以……还得看他们一会儿到底站起来多少个人?
张英山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帖木尔坐在第九排靠走道的位置。
王雪娇揉着眉头,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对策……在飞机上好像不能开枪,万一把钣金给射穿了,飞机失压,那么这次空难的起因就是她了……她只想上《硬核狠人》的主角,不想当《空中浩劫》的主角。
主要是比较丢脸,姐们儿要脸!
平飞了十几分钟之后,空乘开始推着小车发饮料,有一个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男人忽然站起来,一路向驾驶室狂奔,并开始撞门。
如果是在两年前,这门还真能让他给撞开。
1990年,有一个男人劫机,驾驶室的门没有锁,真让他冲进了驾驶室,本来飞机都已经落地了,结果他跟机长在驾驶舱打了起来,飞机失控,被劫持的飞机跟停机坪上的另外两架飞机相撞,三架飞机全报废,128人遇难。
后来各大航空公司下了死命令,驾驶舱必须锁门。
现在旧事刚过两年,大家都还记着这事,门锁得好好的,劫机的男人撞了几次都没有撞开。
张英山当机立断从座位上踩着椅背越过送餐车,他大步冲上去,对着男人的膝弯重重踢下去,男人一个踉跄,伏在驾驶舱的门上。
他将身子一低,避开张英山对他脖子的一击。
张英山这段时间几次实战都是危机重重,不小心就没命的时刻,他现在出手已不再像普通警察那样,都收着劲,以制服嫌疑犯为主,全都是奔着一击致命去的。
过招没几下,男人就已经被张英山打趴在地。
就在张英山直起腰,准备找绳子把他绑起来的时候。
第十排有人站起来,高喊自己身上有炸药,吓得周围的人惊声尖叫,旁边的人全都向飞机尾部跑,想离他越远越好。
空乘声音颤抖:“先生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先提出来,我们尽量满足。”
这句话不是暂时安慰劫机者的空话,就是因为1990年那次导致128人遇难的劫机事件,国家对劫持的态度从“绝不妥协,鼓励斗争”,变成“发生劫机时不鼓励机组人员与劫机犯搏斗,尽量满足其要求,以保证乘客和飞机的安全。”
劫机者大喊:“我们要求释放昨天被捕的兄弟,还有,飞机飞到台湾去!”
空乘惊呆了:“可是我们飞机上的油不够飞台湾。”
从喀什飞乌鲁木齐才一个多小时,喀什飞台湾起码六个小时。
只要机长的脑子还正常,就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多小时的行程要六个小时的油料。
劫持者疯狂叫嚣:“那就回喀什,加了油再走!!!把我们的兄弟带到机场,我们要一起去台湾!!!”
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举着一包带着看起来有导火索的东西。
空乘马上答应:“好的,先生,我们马上跟塔台取得联系,把你的要求告诉他们。”
飞机在空中调了一个头,重返喀什机场。
王雪娇觉得很困惑,如果他带了炸药,那前面的人为什么要把液体炸弹给自己。
那个炸弹看起来,也不像是培训班的水平。
难道不同期的培训班,教的制作方法不一样?不能吧……按理说,她是最后一期培训班的成员,应该得到的是最齐全的培训。
难道这是已经被抛弃的过时技术?
当王雪娇还在困惑的时候,帖木尔已经扑上去了,完全没有管他手里的“炸弹”,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接着便是暴风雨般的拳脚。
帖木尔已经观察过了,那个人手里的“导火索”就是随便缠在了一个鞋盒上的电线。
草率到甚至不愿意把电线的一头插进鞋盒里。
谁家的导火索不连着炸弹啊。
这个男人的块头很大,帖木尔不能马上将他制服,忽然眼前寒光一闪,这个男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那是他藏在大号保暖壶里,浸在奶茶下面带进来的。
帖木尔一个不小心,被他的匕首撩中,他反应极快将身子向后仰,刀刃依旧在他的侧颈上面划了一刀,差一点划过动脉。
张英山上前想帮他,不成想,第十五排又站起了一个人,他一把勒住坐在第十四排的白鲲鹏,掏出一把枪顶在她的额角,他用力之大,白鲲鹏的脸涨得通红,几乎连呼吸都困难。
他大声叫嚣:“你们再敢动,我就杀了她。往后退!”
张英山和帖木尔不得不向后退。
这人也在往后退,一直退到第十六排,并缩在座位里,借以稳住身体。
他对王雪娇非常放心,压根没看王雪娇一眼。
以王雪娇的手劲,那把黄铜铲子就能让他当场晕厥。
但是王雪娇没有轻举妄动,她不知道他们还有几个同党,干掉了这个,其他的要是再冒出来,那么这架飞机上能动手的人可就没有多少了。
她飞快判断局势,第一个人赤手空拳去撞驾驶室,第二个人拿“诈弹”,第三个拿小土枪,没有一个值钱的东西。
自己手上的,也许是唯一的炸弹。
但也许不是。
如果她现在把这个人弄死,说不定会有一个人二话不说,直接引爆。
911的时候,那些人让飞机撞楼的时候相当果断,完全没有犹豫。
王雪娇也不敢赌。
狂信徒的脑子都有病,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猜。
可恶,以前劫机不都是一起上的吗?怎么他们非要一个一个来,让人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暗桩。
飞机在双方的僵持之时,已经回到喀什机场。
接受了1990年的教训,此时停机坪上原来应该晚上才起飞的那架飞机,已经早早跑路去机库避难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来了一个“硬着陆”,飞机轮子重重砸在机场跑道上,挟持人质的劫机犯顿时没站稳,身子猛地一摇,勒住白鲲鹏的胳膊也下意识松开,扶住一旁的椅背。
被他抓住的白鲲鹏身子猛转,举起手里的公文包,没头没脑对着他的脸拍下去,然后向前跑。
帖木尔和帖木尔一直蓄势待发,当白鲲鹏摆脱控制的一瞬间,他们俩就把拿着“诈弹”的大块头揍趴下了。
失去了人质的劫持犯知道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倚仗,他手里的自制小破枪甚至做不到连发,就算一发子弹能随机打死一个倒霉的路人甲,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他绝望地对着王雪娇大喊一声什么,王雪娇猜测他的意思是要她引爆液体炸弹。
王雪娇快速做出判断:如果到了需要动用她的地步,那应该是真的没有后招了。
这三个男人就是劫机势力的全部。
现在有两个已经废了,还有一个手里有枪的男人。
王雪娇身上有枪,很猛的“六·四式”,以她跟这个男人的位置关系,她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在男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射中他。
想打偏都不可能。
可是,此人身后三排的位置上有人。
这么近的距离,对着他打,子弹大概会穿出他的身体,向后面的人飞过去。
子弹会飞多远?不知道。
子弹还有多少杀伤力,会不会造成无辜群众伤亡?不知道。
没人做过数据测算。
王雪娇这辈子没有因为开枪而写过报告,但是不能在打坏人的时候把群众也打死这种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她不打算冒险,得换一个角度开枪。
正常情况下,要引爆,在座位上干就行了。
王雪娇激动地站了起来,向前排跑。
嘴里高喊着她仅会的那一句:“恶魔下火狱!”
站在第十六排的男人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培训班里都是这么教的,死前大喊口号,有助于坚定信念,真神不会让他的战士疼痛。
先前被张英山和帖木尔制服的两个男人露出自豪骄傲又得意的笑容:
我们马上就要上天堂了!
马上我们就会有想都想不出来的美味食物,金碧辉煌的大房子,以及七十二个处女。
啊,我们将会永远在幸福的天国生活,不用干活,不用受累~
王雪娇刚跑到第十四排,忽然一个急转身,对着卡在第十六排的男人的胸口连开三枪。
那个男人还在等待着王雪娇引爆炸弹,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突变。
他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雪娇,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什么驯服的小羔羊竟然对他下手,小羔羊手里的枪居然比他的还好。
很快,他就不用思考了,他的大脑停止工作,至于人类有没有灵魂,像他这种人,到底是上了天国还是下了火狱,没有人知道。
尸体“扑通”一声,倒下了,鲜血溅在第十六排的三把椅子上。
王雪娇相信,航空公司肯定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找她讨清洗费。
但是……那个但是……她看见了刚才射出去的其中一颗子弹……它……它卡在了飞机的玻璃窗上。
啊啊啊啊,完蛋了。
能不能不要写报告啊,能不能不要参加审查会啊……
王雪娇的脑子里又想到审查人员会问的内容:
“明明一颗子弹就能杀了他,你为什么要开三枪?”
“有什么必要的原因让你开三枪吗?”
“你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
“你是否会有使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冲动?”
……
冯老给的授权里面没有说可以随便损毁公私财物……我也没随便损毁……可是连开三枪,会不会被说过度使用枪械,就是随便损毁?
飞机的玻璃多少钱?
孔雀公主号的盈收款能赔吗?
呜呜呜,玻璃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开枪杀人的时候无比果断的王雪娇,看到被打破的玻璃,比杀了人还要烦恼。
三个劫机犯,两个被绑,一个死亡,空乘通过对讲机通知驾驶舱,飞行员又通知了塔台。
在跑道上,已经有武警、消防、救护车在等着。
那两个人被武警带走的时候,对着王雪娇骂骂咧咧。
帖木尔跟他对骂,王雪娇压低声音:“他们骂我什么?”
“说你是背信弃义的魔鬼,真神不会放过你的。”
“还有,说你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一定是跟别的野男人好了,才会背叛你的丈夫。你的丈夫一定是被你出卖的。”
王雪娇让帖木尔转达一句话,帖木尔刚才对骂的还很带劲,被王雪娇的这句话震惊了。
“快点。”王雪娇催促道。
帖木尔大声喊了一句,飞机上的少数民族乘客或是抿嘴笑,或是捂脸,或是笑得肩膀都在抖。
被押走的两个男人气得面红耳赤,还想再骂点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憋不出什么新词了,武警也没打算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将他们押下了飞机。
王雪娇让帖木尔喊的是:“你们的计划失败都要怪你们自己!谁让你们告诉她,天上的七十二个处男都是像你们这样的!你们几个连硬都硬不起来,全都是处男!!!”
劫机犯企图对王雪娇进行荡妇羞辱,没想到她一点都不在乎,还当众说他们性无能,对他们进行痿哥羞辱。
属于是魔法对轰了。
尸体也被带走,所有乘客被带下飞机,王雪娇依旧在最后,她把液体炸弹交给上来一个武警。
武警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缓步行走。
王雪娇笑道:“没事的,触发不了,这是比较稳定的版本,我已经把引线拆了,小心一点别打碎就行。”
一直到最后,王雪娇也没有掀开罩袍。
有人过来叫她去做笔录,按照规定,她必须露出脸,做笔录的是女警,用宗教信仰做为理由都躲不过去。
在王雪娇思考如果让队伍里的“两面人”看到她的脸,会对工作有什么样的危害,应该怎么处理的时候,救星到了。
虽然她不知道冯老请了谁出面,反正有人告诉她,她可以走了,并且外面有车在等她。
在一间普通民房里,让她免于做笔录的高人出现,他是冯老在此地真正的管事人,他是帖木尔的上级,也就是帖木尔的叶诚,由于边疆斗争的严酷性,他直接向冯老汇报。
他交给王雪娇一张新的机票,一个新的身份,让她可以顺利登机。
王雪娇关心了一句:“那些人都抓到了吗?”
他笑笑:“谢谢你的帮助,这一批抓完了。”
王雪娇心里有些苦涩,是啊,这一批抓完了,他们不肯绝种,一拨又一拨的扑上来。
大概是王雪娇的沮丧之气已经从灰罩袍里蹿出两三层楼那么高,他安慰王雪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你提前获得信息,损失一定会更大。”
“唉,他们就像蟑螂一样,打不死,杀不完。”王雪娇叹了一口气。
他微笑道:“我们工作的意义,不就是建起防线吗?有我们在,他们永远只能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王雪娇笑道:“对,原谅他们是真神的事情,而我的任务是送他们去见真神。在机场抓到恐怖分子就在机场击毙,在厕所抓到就溺死在马桶里。”
事后,王雪娇打听到这帮人的具体情况。
他们就是“小爱”发展的铁哥们儿,不得不说,小爱发展的哥们儿义气,就是比大爱无疆那套好使,这帮人是真的为了小情小爱小义气来救人了。
他们一共四男一女,女人是其中一个人的妻子,她对丈夫言听计从,因此丈夫去参加培训的时候,她也一起去了,学习了怎么搞炸药。
之后就回国了,回国后,上头一直没有举大计,他们就过着普通夫妻的生活,还有了一个孩子。
这次她的丈夫告诉她,干这一票,是为了先上天国,帮孩子打前站,她才同意的。
在机场,她一直心神不宁,是想起了孩子,现在孩子还小,将来也要当战士的,战士去的天国跟她去的地方不一样,她去的地方肯定不会七十二个处女等着她。
她将会看不到丈夫,也看不到儿子。
整个人心神不宁,才会下意识的以培训班里教过的姿势捏着手里的包。
其实她的包里只有用来做引信的钨丝,她丈夫的身上只有用来引爆的电池。
这两种东西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常用品,钨丝在安检的时候甚至都未必能被检出来。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引起王雪娇的注意。
这也是她和她丈夫身上什么违禁品都搜不出来的原因。
那三个人是后面才来的,等这两个人没等着,那个男人本来就胆子小,而且还经常会用老婆做借口,他们猜想这两口子必然是临阵脱逃了,骂骂咧咧一会儿,自己配齐了电池和导电的铁丝。
然后在飞机上,其中一个人又看到了穿着同款灰罩袍的王雪娇,王雪娇坐在他们约定的位置上,还非常紧张地在撕馕。
那个人认定王雪娇就是那个女人,胆小的男人命令她留下来继续完成任务,所以她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他还安慰了王雪娇几句,说不要害怕,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他们的计划第一步:冲进驾驶室,控制飞机。
失败了还有第二步:用诈弹吓人。
如果被发现了还有第三步:拿出小破枪,虽然破,但是对着一个人的脑袋打,还是能把人打死的。
最最最不行,还有最后一步,让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无人在意的女人引爆炸弹。
谁能想到,他们的托底大杀器,是彻底断绝了他们所有计划的大杀器。
一切都源于最端庄、最老实、最守女德的贞洁烈女所穿的那个大罩袍。
要不是因为那件破衣服,他们怎么可能认错同伙!
王雪娇对此评价:他们可能会在火狱里开展抵制穿大罩袍的运动吧~
王雪娇始终也没有敢问冯老,那个飞机玻璃的事怎么说了,飞机玻璃多少钱。
没说就是没伤害。
不提就是不用钱。
反正,相信以冯老的见识,他还能被区区几万块给吓着了?
那可是冯老诶~
孔雀公主号一个月的盈收就够赔了呢……如果可以的话。
冯老没有被航空公司的赔偿金额吓到,航空公司并没有要求赔偿。
只有一点小问题,王雪娇搞出的火之恶魔显灵,带人下火狱的操作,让毛拉同志有点烦恼。
在场那么多人都看见一个黑衣女人在莫名起火之后,就变成了红衣女人。
应该怎么引导,还是就当作天上有龙一样假装无事发生?
毛拉同志为此翻了很久的宗教典籍,还与冯老沟通,了解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冯老,搞了一辈子隐蔽战线,也搞过思想政治工作,也搞过破除迷信的工作,比如用酚酞假装杀鬼之类的。
就是没有干过在有坚定信仰地区,需要替下属掩盖装神弄鬼真相的事情。
他拧了拧眉心,闭上眼睛,自嘲地笑笑:“都说活到老,学到老,还有三分没学到。”
第183章
还得是有飞机啊,飞机真好。
从喀什转乌鲁木齐再转银川,也就那么几个小时,如果是坐火车,还不知道要坐多少天。
阿里是坐飞机回伊斯兰堡的,不然他得取道印度,或者等明年四月红其拉甫口岸打开才行。
临分别的时候,王雪娇还跟他说:“你要是从印度走,印度和巴基斯坦说不定会打起来。”
阿里笑呵呵:“不会的。”
还没有经历过劫机事件的帖木尔仿佛福至心灵,补了一句:“是啊,你又不跟他一起回去。”
原本这只是根据王雪娇走一路炸一路,快回国了还把狂信徒培训基地给炸了的操作,随口开的玩笑。
经历了劫机事件之后,他只能感慨冯老果然是大领导,有先见之明,把这么一个大杀器控制在他的直属管辖范围之内。
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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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抵达银川上空的时候,王雪娇往下看,只见满眼一片黄土,沟壑交错,不见半点绿色。
张英山颇为感慨:“太旱了。”
第一产业农业要水,第二产业工业要水,没有水得有石油,没有石油也得有矿。
就算是同样在一片大漠之中的拉斯维加斯,也并不是像很多国内营销号所说的那样,完全是靠那群“整天不洗手,手都黑了”的组织硬提拔起来的。
人家,有水!
它是内华达州那么一大片荒漠之中,唯一有泉水的绿洲。
有泉水,铁路才会在这里设了一个中转点。
再后来有了胡佛水坝,有了世界最大的人工湖米德湖。
有铁路,有水电供应……顺便米德湖里还可以用来抛尸,处理不听话的人,各路豪杰才会到这里投资博彩业。
总之,“水是生命之源”这句话,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就连狂暴的亚马逊河,人家也是生命之源,就是不养麻烦多多的人类而已。
宁夏的旁边包围着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还有乌兰布和沙漠,其中最穷的西海固地区,号称“风吹石头跑、地上不长草、天上没只鸟”,在左宗棠的奏折里被称为“苦瘠甲于天下”,1972年被联合国认定为最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之一。
自然环境的恶劣就展现了国家统一的必要性了,塔什库尔干是深圳帮扶的,宁夏最穷的西吉、海原、固原组成的西海固,是福建省的帮扶。
同心县就在西海固,但其实并不是穷到完全没救了的地步。
他们之中有人在八十年代的时候阔过,他们长途贩运羊皮、羊绒、各种中草药,还出了好几个“万元户”。
八十年代的万元户,那在周围街坊嘴里提起来,简直是与马斯克、马云、马化腾并肩的存在。
这些曾经穷到致的人在有钱之后,追求的是来钱更快的方法。
总在外面跑,也真让他们发现了致富捷径——贩毒。
卖什么羊,收什么草药,辛辛苦苦跑几个月,都不如去一趟南方,不用深入金三角,到边境线上收购,再运回来,就能赚几十倍。
他们赚钱还不忘乡亲们,自己贩毒还不算,在村子里搞集资贩毒,所有村民都成了贩毒集团的股东。
做大了之后,这些人就不满足于在边境线上收购,而直接跟境外的毒贩拿货。
他们也努力收买警察,但毕竟不是所有警察都能被收买的,冒出来那么几个特别有正义感的,就会影响他们业务正常开展。
冒险干掉这些收买不了的警察,又会惊动高层,或许从省外调集武警来把他们整个端了。
总之,就是很麻烦。
他们很羡慕三大黑枪基地的合浦,宗族势力那是真牛逼,进来一个陌生人都能被发现,警察很难进去搜集证据。
但是他们这里没什么宗族势力,南方才特别爱讲宗族,他们这里一直就没有几千人齐体拜一个祠堂的概念。
后来他们之中有人在贩毒的时候,去平远街“参观学习”过,觉得宗族不行,宗教也可以啊。
平远街走的就是宗教路线,不如宗族那么铁板一块,但总比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强。
于是有几个男人一拍即合,联合了同心县下属几个村子,也想采取“平远街模式”。
幽默的是……他们本来还想多联合几个村子,但是那几个村子跟他们虽然信仰的是同一个宗教,但是在细节上略有不同。
虽然没有什、逊两派打了一千多年那么严重,不过,想要他们当跟随者,那是不可能的,要当也要当老大。
而王雪娇这次的任务,是一个叫“周大”的大毒枭。
他在三年前带着一百五十万元去云南采购毒品,线人将消息上报,为免有内鬼,直接由云滇省厅组织了专案组,指派了几百名公安干警包围交易地点,居然让这王八蛋给跑了。
就算省会的市长是“水机场”,可这也太水了。
丢人!太丢人!
省厅专案组全员被审查,调查谁最有可能是内鬼,谁给毒贩子通风报信,谁指挥失当。
后来在大理下关、楚雄大姚、临沧耿马,他又出现过,当地为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投入最大警力,结果只抓到了他的弟弟、他的马仔,还是让他给跑了。
周大没抓到,内部的腐败份子倒是一个一个被纪委逮了出来,本地报纸天天的头版都是这个被双规,那个被双规。
已经气到头昏的高层一怒之下,把大理、楚雄和临沧三个市局的所有人也统统加到审查名单之中。
一时间人人自危,哪怕什么事都没干,就凭工资吃饭的人,回家吃饭要是看到桌上有稍稍贵一点的食材或是酒,都要追问这是哪来的!是不是谁送的!
亲戚朋友叫吃饭更是不敢去,一个个早早过上了“断亲”的生活。
最后还是来自金三角的线报,还了云滇省厅专案组、地市行动组的各位同仁清白:周大在金三角有一支属于他的贩毒集团,有属于他的武装力量,那些武装人员会偷越过边境线接应周大。
所以,几百几百的警察砸下去,硬是没有破了周大的防护盾,完全没有抓住他。
想要破了他的盾,就得把他倚仗的金三角武装势力给平了。
但是金三角那么大,贩毒集团那么多,想要把他的组织铲除,有点难度。
总不能把整个金三角特区的山都炸平了吧,但凡有这种可能,缅甸政府早就干了。
上报完了,总不能不能管。
要管,就涉及到大量武装人员跨国执法。
偶尔那么一两回,偷偷摸摸换身衣服,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但不能总是在人家的国境里跑来跑去,那一定会遭到抗议,咱们能自己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不要给外交部门添麻烦了。
金三角的卧底和特情人员之中,还有谁,能把一个贩毒集团找出来,并且在不惊动任何政府和国际组织的情况下把他们端了?
唯有心存统一大志、热爱和平、武德充沛的余小姐了。
冯老在给王雪娇布置任务的时候,本来还想按照常规跟她说一说,为什么找她,因为只有她现在的等级最高,其它人只能做到上报,不能做到铲除。
冯老还在组织语言,没想到,王雪娇一听这个周大在金三角有组织和武装人员,还没等冯老给她上价值,聊意义,便勃然大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王八蛋居然背着我搞贩毒集团,还不给我上供,看我不弄死他们!”
“咳……”冯老清了清嗓子,手指不住地盘玩着速效救心丸的瓶子。
“小王同志啊,有干劲是好的,全情投入也是对的,不过,在面对审查组的时候,你一定要克制住,那个,注意语言表达方式,他们年纪都大了,思想比较保守,可能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
审查组平均年龄四十不到,冯老已经六十二了,但是单位缺不了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干部,所以,他去年办了退休又返聘回来继续上班。
他的思想确实不保守,王雪娇归他管都这么长时间了,吃的速效救心丸还没有曾局多。
冯老告诉王雪娇在抓捕中出现的一件更糟心的事:
周大今天刚出现被人发现在云滇,几个小时之后,就有人在首都看到他。
当时明明没有航班从云滇到首都。
冯老:“你猜这是为什么?”
王雪娇抢答:“周大是双胞胎。”
冯老呵呵一笑:“猜对了一半,他是五胞胎,五个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王雪娇:“……真厉害。”
在周大那个贫穷的家乡,家有五个壮劳力是好事,前提是他们成为壮劳力,而不是死婴。
在饥饿的年代,吃不饱是正常事,饿死都不稀奇。
所以很多农村期望老大是女儿,这样到四五岁就可以陆续生二胎、三胎、四胎、五胎,四五岁的女孩子就可以承担起家务,养弟弟们。
像周大家这种,同时来五个,而且全都是男孩,到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就要出事。
王雪娇很遗憾:“周大怎么没饿死的?”
“偷、抢、骗,年纪小,不入刑。后来周大十六岁,法律已经允许做小生意了,他就开始做生意,卖鸡蛋、卖羊绒,然后把湖南湖北的大米卖到新疆,把新疆的面粉卖到宁夏,他们五兄弟在八十年代就过得很不错。”
王雪娇了然,很多老板起家都不清白,就连名声最好的胖X来的老板也犯过法。
不过一般人是灰色道路起家,做大做强之后就彻底洗白,做正经商人。
周大反其道而行之,这操作,属实有点风骚。
王雪娇问道:“他那四个兄弟也都贩毒吗?”
“不,他们不参与,但是他们总会干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干扰调查人员的视线,在周大犯法逃离的时候,给他打掩护,让追捕人员找错人。”
王雪娇:“这不算包庇吗?”
冯老无奈摇摇头:“他们只是出现在某个地方,总不能因为他们长得像,就把他们抓起来吧。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没有禁止公民站在大街上,去酒吧里啊。”
王雪娇骄傲地大声说:“我有一计~”
冯老:“不能把他们脸划伤。”
王雪娇顿了顿:“……瞧您说的,我是这种人吗?我有一个想法。”
冯老:“砍手砍脚也不可以,割耳朵挖眼睛更不行,更不能把他们五个全杀了。”
王雪娇恼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老来了兴致:“那你有什么想法?”
王雪娇:“我……我……我……不是,你为什么会想到那么多啊!!!”
冯老:“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想过吗?”
王雪娇:“哦?还有谁,是不是叶诚?!”
冯老:“呵呵呵,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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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尔作为喀什地区的情报员会跟过来,也是因为周大的合作伙伴之中,有两个来自和田的毒贩子,他们背后是一大片牵连甚广的贩毒网络,以及与之伴生的极端狂信徒集团。
帖木尔的任务是找出这两个毒贩子,跟他们混熟,以他们为切入点,精确定位那些为贩毒势力提供便利的“两面人”,然后由特别行动组联合自治区最高层,把他们一网打尽。
都是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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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在银川,张英山和帖木尔两人找车,前往接头人所在的西海固地区韦州镇。
王雪娇独自去了旁边有“寡妇村”之称的下马关镇。
沿途有些树,树枝上光秃秃,地面连着秃山,满眼都是黄土。
山上有很多梯田,与南方的水梯田不同,这里的梯田里面没有水,黄乎乎的。
国家其实不是没管,1982年西海固大旱,70%的人口要活不下去了,自治区一商量,自1983年就开始“吊庄移民”。
只不过那个时候国家也穷,首批移民的,是再不移就要死了的真极端贫困。
还没移的,都还能凑合活下来。下马关镇就属于能活的那种。
刚开始还有人企图种小麦,后来发现,用尽手段,小麦的亩产也就三四百斤,还得是玉米,什么鬼地方它都能长,西海固这么贫瘠的土地,也能来个亩产千斤。
王雪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玉米就算亩产千斤,也卖不了多少钱。
难怪那几个从外面回来,“见过大世面”的人一劝,他们就在山里种起大麻来了。
到达下马关镇西沟村的时候是下午,热闹的程度有点出乎王雪娇的意料。
甚至跟“贫困”都不沾边,砖瓦房给他们盖出了大庄园的气质,小洋楼也是金碧辉煌,哪有什么山沟沟里的土窑洞、摇摇欲坠的小草屋。
家家屋顶有卫星电视的接收锅,家里有电视有冰箱。
其实上头给她的下马关镇资料里并没有提到“寡妇村”,是她自己的记忆,属于几年之后的现实世界的记忆。
那个时候,这村子里出了一百三十多个被枪毙,被关押的罪犯,还有一堆吸毒吸死的,所以才成了寡妇村。
现在,还没人来收他们,整个县正处于“欣欣向荣、热火朝天”的状态。
王雪娇想找人打听打听下马关镇的大毒枭,便走进了一家挺大的饭店,点了一份手抓羊肉。
在店里忙里忙外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女人,生意不错,但是看她似乎根本忙不过来。
厨房里是她,负责收银的也是她。
做为一个曾经摆过摊,开过店的人,王雪娇知道一个人守摊有多不容易。
在用餐高峰期简直就是灾难。
好在这里的人似乎都不着急,面前放着手抓羊肉,一边慢悠悠的剥着蒜,一盘肉能吃上好半天。
这里也跟半自助似的:要茶,自己倒,要蒜,自己揪。
王雪娇看着蒜,想起在“蒜你狠”的年代,大蒜十二块钱一公斤,蒜就这么放着,只怕眼睛一眨就没了。
过了一会儿,王雪娇其实看到手抓羊肉已经好了,就在锅里,但是老板娘压根没空理它。
这边喊收钱,那么喊点菜,还有人问“我的粉呢!”
老板娘忙得像个陀螺,从这里转到那里,再从那里转到这里,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
王雪娇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老板娘说:“我帮你记菜单,你把我的手抓羊肉给我!”
老板娘满脸歉意:“马上,马上。”
这家店一共就六种菜,简单的很,等老板娘把手抓羊肉端出来的时候,王雪娇把三桌点菜的单子给老板娘:“喏。你也不找个帮手,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
“唉,我也想找啊,哪里能找到。”
王雪娇不以为意:“我看外面这么多人呐,怎么会找不到。”
老板娘叹了口气,看着店里的众多食客,对王雪娇说:“你不信问他们嘛,谁愿意。”
食客们“嘿嘿”笑着,看来是没有一个愿意的。
“你们这边的营生这么好做啊,难怪有贵吃得用的比我还好。”王雪娇不动声色地抛出特别行动组掌握的大毒枭姓名。
“噫?你认识有贵?”一个食客问道。
王雪娇点点头:“我是来找他的,不过不知道他住在哪。”
“哈哈哈哈,她,就是有贵的婆姨。”有人指着老板娘。
王雪娇有些意外,大毒枭的老婆还在辛辛苦苦地开饭店?干什么不比开饭店舒服?
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开店?”
女人叹了一口气:“不开店怎么办。”
说完,又跑进厨房去忙灶头上的事。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王雪娇从食客们的对话里得知有贵在外面“做生意”,发财了,在外面找了小老婆,常年不回家,跟小老婆生活,过好几年才回一次家。
钱倒是给,就是日子过得跟守活寡一样,要找个事做,把自己累得眼睛一闭,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才能熬过漫漫长夜。
西沟村现在的“寡妇”们,基本上是像她这样的守活寡,要么是专心贩毒不回来,要么是家外有家不回来。
要是有个孩子还好,没有孩子的年轻女人就很难受了,只能自己找事做。
大多数女人都选择像有贵的老婆一样,在镇子里做个小生意。
也有胆大的,跟男人一样出去贩毒。
在他们口中,有一个叫“花姐”的女人,相当凶悍泼辣,男人在黑吃黑的时候,被人杀了,她在丈夫坟前发誓要替他报仇,第二天,就杀了仇人全家,连孩子都没放过。
之后,花姐就走上了贩毒之路,她心狠手辣,又谨慎小心,几次遇险,几次脱险,据说家里有几百万,在大城市都有房子。
现在她们村里的男人都跟着她干。
王雪娇不信:“有几百万了还在这?干嘛不卖给大城市里的人?赚得还更多。”
一个食客一脸鄙视的看着她:“噫,你这个女子,不懂了吧。大城市里也有卖海洛因的,她一个外来的,哪能跟人家抢生意。”
“就是,要是这么好抢,我们早就把北边的地全抢了,还轮着得’鸭子‘?”
众人哈哈大笑。
王雪娇知道“鸭子”是宁夏南边山区的人对宁夏北边人的称呼,北边对南边人也有对应的绰号“山狼”,也算是有来有回。
她笑道:“北边好啊,塞上江南。”
“嗯,可不就是嘛,谁不知道要去好地方呢?我也想去银川住啊。”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聊,王雪娇又听他们聊了不少花姐的事情。
在他们嘴里,花姐就是一个带领全村致富的英雄。
他们完全不觉得这是在犯法,而是真心实意地佩服她。
王雪娇在材料里看到过,这里的农民、小商贩,在一开始搞的是从羊城那里搞走私生意,西沟村又名“羊城村”,后来发现从云滇边境贩毒更赚钱,就从“羊城村”又变成了“云滇村”。
兄弟、父子、夫妻、父女、婆媳,联手背着干粮袋,上“前线”去“撞命”。
他们的口号是“辛苦一阵子,享福一辈子,杀了一个人,造福后代人”、“贩毒去撞命,捞上几十万,杀头也值得”。
在这里笑贫不笑娼,赚到钱就是英雄,带乡亲们赚钱是大英雄!
很多人第一次接触到毒品,是接过乡亲手里一根加了料的烟,抽嗨了之后,承担不起一天十几块的毒资,便以贩养吸。
自己嗨了,赚得钱比以前还更多,他们非常感谢把自己带上“致富之路”的乡亲们。
在没有家破人亡之前,他们不会怨恨毒品。
就算自己被抓了,明正典刑,当场枪毙,那也只会怨恨自己怎么被抓住了,并不会后悔。
材料上看是一回事,亲自到这里看到这里人的精神状态,王雪娇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王雪娇一手抓着蒜瓣,一手抓着羊肉,决定先吃饱再说,宁夏滩羊也是出名的好吃。
她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坐在店里特别引人注意,有人问道:“你来找有贵做什么的?”
王雪娇把一口羊肉咽下去:“本来有贵跟我说,你们这里有麻黄草,漫山遍野都是,比外面便宜,我来看看,办个药厂,结果,哈,他居然宁愿跟别的女人过日子,也不回家赚钱。对了,花姐应该在家吧,我想认识认识她。”
有热心人给王雪娇指点了花姐家所在的石坡村,离这里不远。
王雪娇找了一辆摩托车把自己送过去,在去之前,王雪娇脑补的石坡村就算不像博社村那么霸气,至少也得是合浦那样的吧,再不济,也得是平远街。
结果,她高看石坡村了,完全没有人管她,就村头的几只狗跟在她的脚边转了几圈。
王雪娇撇撇嘴,就这……
一直走到花姐家旁边了,才有在旁边坐着晒太阳的人冲着她叫:“喂,你找哪个?”
第一,我不叫喂!
王雪娇回答道:“我找花姐,谈生意。”
有一个妇人坐在被扎成捆的玉米杆子上,听见王雪娇要找花姐,又追问:“谈什么生意?”
“买点你们这里的草,盖个工厂。”
那个妇人打量着王雪娇:“你从哪来的?”
“云滇往西。”
云滇再往西,那就是金三角了。
妇人站起身,向王雪娇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你从国外来的?”
王雪娇点点头:“你就是花姐吧?”
妇人咧嘴一笑:“怎么这么说?”
“没点见识,怎么会知道云滇往西是什么地方,得自己走过一趟才知道。除了花姐,这里还有几个女子这么有见识?”
花姐被夸,十分开心,她看着王雪娇:“你是……”
“我是金三角猛虎帮的余梦雪。”王雪娇冲她一笑。
花姐瞪大了双眼:“你就是余梦雪???”
花姐亲自去过几趟云滇省的边境,也曾靠近过“大金三角”范围,却从来没有机会深入。
她听说过余梦雪的大名,本来她一直拿货的那个贩毒集团没了,听说是杀了余梦雪的一个手下,于是被余梦雪把整个帮派所在地炸成了平地。
当时她对余梦雪的大名十分景仰,觉得女人做到余梦雪这个份上,才算没白活。
回来以后,她积极进取,把全村都变成了她的小弟小妹,跟着她贩毒。
她还学习了猛虎帮模式,成了全村人的主心骨,谁要是贩毒被抓了,或是被黑吃黑了,她就负责替那个人养全家老小,保证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有了如此周全的保障,石板村全民都有着坚定的“职业道德”,被抓了,也绝不供出花姐。
开玩笑,还指着花姐替他养家小呢,要是花姐都没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妈怎么办。
王雪娇对她这位“迷姐”十分无语,好的不学,就学这种东西,连包幼安都不贩毒了!你怎么不学!
花姐满脸堆笑:“余小姐怎么会亲自来?”
“金三角走货被美国人锁了账户,金新月的货不好进来,我觉得应该在境内有一个工厂比较好,我考查了几个地方,就你们这里的条件最合适。”
王雪娇指着远处的茫茫荒漠:“听说你们这里的麻黄草都是野外长的,随便收几百吨不成问题?”
一听说王雪娇是来投资办厂的,花姐激动起来:“对!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她又有些不解:“那你们海洛因不卖啦?”
王雪娇冲她一笑:“当然要卖,不过要先等账户解锁,换几个新的账户,不然东西卖出去了,钱收不回来。”
“对!收钱最要紧。”花姐连连点头,说着递上一根烟,“余小姐,抽烟。”
王雪娇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我不抽。”
花姐其实不是客气,她只是试探,想知道王雪娇的真实身份。
花姐拿着烟的手还停在空中,狐疑道:“你干这行的,怎么自己都不抽哩?”
王雪娇撇撇嘴,眼皮垂下:“像我这种身份的,有哪个抽?”
她看着花姐的眼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眼神里写满了“你懂个屁”。
花姐确实没接触过什么高档的人,就算是在大金三角区域拿的货,也已经是至少二手,甚至是三手的货了。
大贩毒集团都是论“百吨”出货的,像她这种就买一两百公斤的小商人,根本见不到老大。
王雪娇如果跟她客气,她还会担心王雪娇是不是警察派来的探子,现在见她一脸傲慢,反倒放心。
花姐还是有些犹豫,她不知道王雪娇是不是余梦雪,她也不知道应该上哪里求证。
王雪娇见她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猜想她是对自己的身份怀疑。
可恶,她真的是余梦雪啊!
王雪娇斜了她一眼:“看来你是不想做这个生意?看来你也就是做一辈子二道贩子的命。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这里,直接去找周大,现在都他妈谈完了。”
她转身就走:“跟你说话真是浪费时间。”
听见周大的名字,花姐忙扑过去拉住王雪娇:“你认识周大?”
“不认识,我认识钱。找他合作,比找你痛快。”王雪娇翻了一个白眼。
花姐陪着笑:“我没见过你……”
“进过火凤凰吗?”王雪娇高抬着下巴。
花姐点点头:“进过进过,还进过双狮踩地球。”
“嘁,双狮踩地球,什么垃圾玩意儿,坤沙都投降蹲大牢了。”王雪娇斜眼看着她,“火凤凰,你从来没有进货超过一百公斤吧?”
花姐有些惊讶:“哎,你怎么知道?”
王雪娇冷笑一声:“要是超过一百公斤的货箱里,就会有猛虎帮的宣传单,宣传单上有我的照片。你既然不认识我,那不就是没见过我的照片?”
“本来我还以为,你只是不确定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我,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没见过咯。”
“一百公斤的货都进不了,连开工厂的本钱都没有吧。”
王雪娇冷漠地看着她:“我是觉得周大的心思都在贩上面,整天不在屋里待着,石坡村女人多,都守在家里,让她们进厂做工,能挣点钱,女人又比男人细心,质量也有保证,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
“想想想!”花姐知道冰毒也能挣大钱,有挣大钱的机会,怎么能就让它这么跑了。
不管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余小姐,只要能挣到钱,她就是!
富贵险中求,花姐要是个安份守己的老实人,她也不贩毒了。
被花姐当财神爷一样迎进屋,王雪娇打量着她家的屋子:“条件不错嘛。”
“都是做生意攒的。”花姐十分骄傲。
王雪娇向她打听起她的学历,就读到了小学二年级,二年级算高学历了,他们村子里的不少女孩子,甚至男孩子都没上过学。
义务教育?
那是什么东西?
都穷成这样了,家里有路子的人都出去跑运输、走私,没路子的人跟有路子的人一起干,成年人都出去了,照顾家里的老人、找柴禾、割草喂牲畜这些事全都落在几岁的孩子头上。
王雪娇故作惆怅:“啊?这样啊,那你们做出来的东西,质量可能不行哦,纯度不高没用,卖不掉。”
花姐急了:“怎么不行!一次不行,两次不行,我们改嘛!总能改好的!”
王雪娇:“……”
靠,还挺有干劲。
王雪娇又听见了宣礼塔的声音,是叫信徒们去参加“宵礼”的通知,但是她看花姐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也并不准备在家里做礼拜,便问道:“你不信教?”
花姐笑笑:“有空就去,没事谁去啊。”
王雪娇扬起眉毛,这么草率的吗?
是挺草率,看看人家艾提尕尔,一天五次礼拜,有人一趟不落下。
这里一个星期,也就是虔诚的老人,会去一两次,好多年轻一点的,一次都不去。
艾提尕尔那套流程复杂的一塌糊涂,有毛拉带着又跪又拜,念一通,再拜,看起来超级隆重。
这里……跟普通汉民去寺庙里拜菩萨一样,扑通跪下,俯身拜三次,走人。
要是让被抓的那些极端狂信徒看见了,少不得要大叫异端。
王雪娇心情复杂:毒贩子居然也会搞生搬硬套XX模式,真是莫名其妙。
就这信众基础……
周大居然想像平远街那样操作,通过宗教把西海固地区的所有人都团结在他周围,奉他为老大……还不如靠年底发黄金,效果更好一点。
要不你们干脆把“休克疗法”搬来,自由奔放的内卷式竞争,你们死绝了,也省得我动手。
王雪娇对他们说,要制毒,先得买一整套的仪器,包括提炼的和测量的,还得有懂行的来测测口感。
仪器,不求最高,只求最贵。
要备就备清一色的德械,全部德国进口。
花姐看到王雪娇拿出的报价单,惊呆了:“怎么这么贵啊!”
她贩了三年毒挣来的利润,也就刚刚好买设备。
王雪娇脸上露出鄙视的眼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像你这样小气,什么时候才能发财。看看人家博社村,比一比差距,想想自己努力了没有!”
花姐被王雪娇训得一愣一愣,这个时候,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过来找花姐:“花姨……我……家里有客呀……哎?是你!!!”
“啊?”花姐不明白。
女孩子看着王雪娇,激动万分:“你是耶律普速完!!!”
王雪娇顿悟:“你也看我演的电视剧啦。”
“嗯!!!”女孩子用力点头。
“喜欢吗?”
“喜欢!!!我天天看!”
王雪娇笑道:“你最喜欢的是什么部分?”
“百!花!殿!”女孩子超大声。
王雪娇:“……”
百花殿,是耶律普速完修的一个宫殿,收集了好多中亚美少年和美少女。
周围小王朝的王子和公主都要跪在百花殿里伺候,她让弹琴就得弹琴,她让跳舞就得跳舞。
九十年代的电视剧尺度都挺大,除了《三国演义》那种不小心露JJ的场景,还有故意露点的《李师师》《汉家女》《疯狂的代价》之类的场景。
为了适配九十年代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
于是这部电视剧里就有了类似宁死不从的小王子半裸着,被铁链子绑在床上灌药,然后被耶律普速完狞笑着强迫的镜头。
王雪娇还记得当时的场记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不像演的。”
这种镜头起码有五六场。
百花殿的剧情分散在后半段的十几集里,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剧情的价值是搞黄色,让喜欢这一口的人民群众露出奇怪的笑容。
当然对外的解释是表达耶律普速完做为掌权者被权力扭曲异化的过程。
王雪娇托着腮,这孩子……品味很特别啊。
花姐疑惑地看着王雪娇:“你还拍电视剧?”
王雪娇淡淡一笑:“一点不值一提的小爱好罢了,如果你还怀疑我的话,就去看演员表,看看最后是不是我的名字。”
“你用真名?”花姐更加震惊。
王雪娇翘起二郎腿,高傲地看着她:“我在中国又没犯法,又没有被国际刑警通缉,为什么不能用真名?”
同心县里的几位被通缉的大毒枭,出去的时候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回家的时候都得偷偷摸摸,跟家里人见面,都得约在别的地方。
跟老婆睡到半夜,听见村口有狗叫,都得像偷情似的快速逃走。
看看人家余小姐!
不仅大大方方在大陆到处走,还拍电视剧!
有钱、有自由、不用偷偷摸摸,太羡慕了。
“哪个台?”花姐问道。
“是录像带!等一下,我回家拿!”女孩子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然后又像风一样跑回来,把录像带给她,然后想起来自己来找她的事情。
向她拿了要借的东西,便跑了。
花姐按下播放键。
片头曲一开头就是王雪娇骑在马上,抬头看着天上飞着的金雕,然后策马在草原上奔驰,转场之后是她与丈夫的大婚,新婚当天,她要丈夫跪在面前,发誓效忠自己。
那抬着下巴的傲慢模样,跟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花姐对王雪娇的怀疑彻底打消了:不管她是什么人,她都不可能是公家人。
公家人是绝对不可能干活干一半,跑去拍电视剧。
当线人和当卧底的公家人不可能这么高调。
毒贩子顺便去拍电视剧就很合理了,又没有人要求她天天坐班,也不像农民还要抢农忙。
花姐又把录像带快速调到片尾曲,出演员表那里。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耶律普速完——余梦雪
花姐彻底松了一口气。
王雪娇冷眼看着她做完身份验证:“放心了?要不我再陪你去一趟金三角?”
“不用不用……”花姐现在对王雪娇一百二十个信任。
当晚,王雪娇在花姐家里住下了。
花姐则看着王雪娇给出的器材采购订单,发愁了一晚上,太贵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财富自由,钱已经够花了,从此以后,想买什么买什么,买两斤羊肉,吃一斤埋一斤。
没想到,“钱够花”,果然是个不存在的事情,羊肉是可以吃到饱了,可是买一套设备就要伤筋动骨。
花姐灵机一动,隔壁镇的周大,他不是有制药厂么,绝对有制药用的器材,谈好怎么分账,跟他合作就没有问题了嘛。
第二天,她告诉王雪娇她的计划:“不是我掏不起这点钱。”
王雪娇在心里吐槽:就是掏不起。
“……是跟周大一起弄更好,产量大,成本可以压得更低嘛。”
王雪娇皱眉:“那我为什么要通过你找周大,我自己去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认识去韦州的路。”
“嗐,他这人,坏的很,你要是自己去,他可能给了你第一次钱,以后就再也不会给你了,我跟他乡里乡亲的,他要是不给,我就带人去他家。”
“哦~”王雪娇顿悟。
周大就像印度人,首付即全款,尾款想也别想。
花姐等于是起到一个“支付宝”的第三方监督功能。
“那走吧。”
等到了韦州之后,王雪娇见到了周大,哎,这就见上了,云滇的同志们该有多嫉妒啊~~
哎嘿~~~
还没等她乐完,发现有另一个“周大”端着面碗倚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又看到了还有一个周大在门口跟人打篮球。
行吧,还有两个“周大”没出现。
眼前这个“周大”不一定是周大,可能只是传话的周二三四五中的一个。
只有确定进行过犯罪行为的那个,才能枪毙。
王雪娇懒洋洋地托着下巴,听周大很高兴地跟花姐说:“你来得正巧,你有人给配方,我也有人给配方。”
他大声叫端着面碗的“周大”:“把两位客人请来。”
张英山、帖木尔就这么在周大家的院子里,与王雪娇相遇了。
张英山此时的身份是曾在中国留过学的伊朗人,大胡子挡住他大半张脸,看见王雪娇,他捏着诡异的嗓音:“泥嚎,泥嚎~”
王雪娇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盯着周大:“怎么,要我们竞标啊?”
第184章
周大很希望他们竞标,竞争,才能带来优惠的价格。
不巧的是这个伊朗商人的配方比较简单,可是没有麻黄碱的提炼方法。
虽然同心县这里漫山遍野都是麻黄草,但是草,它不代表一定就能变成纯度符合要求的麻黄碱。
余小姐的配方后半截操作很复杂,但是前半段有教如何提纯,提纯的方法也很复杂。
复杂不是问题,关键是便宜。
现在国内冰毒制造“事业”刚刚起步,周大早就对这个传说中能卖更贵的东西产生了兴趣,还专程去博社村学习了一下。
博社村的麻黄碱来源是两种:从外地,也就是从宁夏、甘肃、新疆等等地方进口麻黄草;还有一种,就是直接从感冒药里提炼。
从感冒药提炼麻黄碱的过程极其简单,搅搅、蒸发、再搅搅、再蒸发,四五岁的小孩都可以操作。
就是有点小麻烦:不保纯。
现在冰毒刚刚流入中国,各路豪杰又都没什么文化。
这么简单的操作,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纯度达标,有时候不达标,有时候不达标,对着炉子磕几个头又达标了。
完全不可控。
想要完全可控,价格就要翻好几倍。
麻黄草从大西北运过来,也要钱,提纯花的钱更多。
之后刘招华的产品能够一骑绝尘,吊打国内一干竞争对手,除了他的成品纯度高,结晶大,另一点就便宜,就是因为他的麻黄碱是他自己用化学方法合成的,而不需要从麻黄草或是剥感冒胶囊开始,博社村光是买麻黄草的成本费用就比他的出厂价高,实在拼不过。
根据“伊朗商人”的配方,周大就得去外面大量收购感冒药。
其实现在在大城市的医院门口、小区门口、繁华商业地区,经常能看到三轮车旁立着牌子:高价回收名烟、名酒、冬虫夏草、过期药。
由于公费医疗被滥用,很多拥有公费医疗福利的家庭会囤很多药物。
不要钱的药,有人愿意花钱收购,等于无本万利,自然有人愿意卖。
如果周大想收感冒药一点都不难,只要安排人去大城市蹲着就行了。
只是周大是一个被警察追了很多次的人,尽管每次都跑了,但他也没有膨胀到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有六丁六甲护体,难免谨慎一点。
不想生产环节牵扯出太多人,环节越多越容易出事。
何况同心县到处都是免费的麻黄草,缺原料了出去薅两把就有了,为什么要花钱呢?
要买货,就要先挑货,周大对双方的配方都表达了不满意。
他首先对张英山说:“哎呀,杰克森啊,你光解决了后面的制造问题,最重要的原料没给我说呀,没有原料,我也弄不出来。”
然后又对王雪娇说:“余小姐,你这个也太复杂了,我们这里的人看又看不懂,学又学不会。”
王雪娇翻了一个白眼:“连学都懒得学,还想挣大钱?你们除了会’上前线撞命‘就不会别的了?要是跟吃羊肉一样容易,这生意还轮得到你们做?都在自己家里厨房干了。”
周大打小在生意场上打滚,能屈能伸,什么人没见过,只要能赚大钱,区区一个白眼算什么。
他好声好气对王雪娇解释:“我看杰克森的步骤就很简单嘛。”
“好啊,那你是选他了?我走。”王雪娇站起身,没有一丝丝的犹豫。
周大赶紧过去拦住她,满脸笑容:“别急啊,我们也能合作的嘛,你们两位的方子,能不能合并一下,搞得简单一点……”
“你是两张方子都要?”王雪娇看着他,“你能给多少分成?”
没有毒枭会只卖配方,他们要的都是合作者,从此后的销售之中获得销售额的抽成。
配方才是最值钱的,要是能产出冰糖那么大结晶、那么白的晶体,给配方提供者分一半都不为过。
周大企图把两张配方全收,销售额总不可能给张英山百分之五十,给王雪娇百分之五十。
那他是来干什么的,参加慈善乐捐活动吗?
周大拿出十六岁做生意,十几年做成万元户的专业水平,与两位配方持有者开诚布公的谈判。
王雪娇和张英山的目的就是促成合作,但是不能答应得这么快,答应太快,就不值钱了,就是得来回折腾一下。
王雪娇拿出自己当初以“缅甸华侨企业家”的身份跟博社村的东哥拍照片:“周大,你既然去过博社村,应该认识他吧?他跟我说了好几次,想跟我合作,我是觉得他那里离原材料地太远,村里的人又蠢得很,麻渣到处乱倒,臭死了,村里人都不知道能活几年,始终没答应他。
前天东哥还给我打电话,说他们那里都改了,村口都拉了横幅,禁止倾倒制毒废料,邀请我去看看,要是你这给不出我想要的价,我就去他那里好了,我看他是个做生意的态度。”
王雪娇还跟旁边的花姐说:“花姐,你评评理,你带我过来的时候,可没有说他还偷藏了别的男人在屋里,现在突然拿出来跟我对着理,要砍我的价,我的配方又不缺流程,拿着就能生产出来全套,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看见博社村的照片,周大惊讶地睁大眼睛,博社村已经赚到大钱了,这个他是知道的。
要是连东哥对这配方都这么有兴趣……
周大心里的天平开始向王雪娇倾斜。
但是余小姐的那个配方,真的看得他头皮发麻,就这,还是删减和谐版,完整版放出来不知道还有多麻烦。
他舍不得伊朗商人的简单易懂版。
他决定压伊朗商人的价,伊朗商人不认识东哥,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完全是因为喀什那里的介绍。
一个外国人,在中国举目无亲,想合作生意,只能找熟人介绍的。
哎~做生意的人,谁还没杀过熟呢,不杀熟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生意人。
他决定先跟张英山达成一致,刚好也该吃午饭了,他让花姐好好招待王雪娇,他自己跟张英山进行男人间的交谈。
石坡村的条件已经挺不错了,韦州镇上的更好,家家户户都是新房子、大车子,连十几岁的孩子都骑在大摩托上,得意洋洋的在马路上呼啸而过。
镇上的女人比男人多,王雪娇看着一个女人吃力地往家里拖着一个煤气罐,忍不住替她抬了一下,女人向她道谢,王雪娇问她:“你们家掌柜的呢?”
在本地的方言里,“掌柜的”就是“丈夫”的意思。
女人支支吾吾的回答:“在外面打工。”
打的是什么工,懂得都懂。
今年,绿藤市的人均工资已经涨到了五百块钱。
在同一个时空之下的韦州镇公务员工资依旧是几十块钱。
在官方统计人均收入这么低的地方,能把屋子修得这么豪华。不知道是多少户人家家破人亡换来的滴着血的脏钱。
王雪娇问花姐:“这些人都是跟着周大干的吗?”
花姐点点头,指着几户最豪华的人家说:“这几家,就是周家兄弟的。”
这里严重缺水,传统民居都是土墙,他们几家的外墙都贴着带着花纹的马赛克,屋顶是洋葱顶,围墙是铁艺栏杆,庭院是……日式枯山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缝合风格建筑师给他们设计的。
房子的主人又为小楼增添了中式乡村风情,枯山水庭院里停着摩托车、拖拉机,堆着的柴禾,柴禾堆边站着两只看家护院的狼狗。
外面太冷了,不需要干活的大人们坐在屋里,孩子们不怕冷在外面疯跑,玩耍,拍打着篮球,在干燥的土地上掀起一阵一阵的灰。
一个少年跳起来投篮,起手太高,篮球飞越篮球架,直向王雪娇的脑袋砸下来。
花姐“呀”的尖叫一声,王雪娇下意识双手交叠,像排球的二传手那样,将飞临头顶的篮球垫了出去,篮球被弹回球场,不偏不倚,稳稳当当的落进篮框正中。
“哇!!!”篮球场上的少年们发出大声惊叹,“怎么这么准!”
王雪娇冲他们笑笑:“很难吗?”
这一次确实不难,下一次,认真瞄准,就妥妥没戏了。
少年们起哄要王雪娇再表演一次,王雪娇高冷地表示:“看我表演很贵的,一人五百块。”
绿藤人都不当这冤大头,这些少年们一商量,居然真有人上前对王雪娇说:“我回家去取钱。”
王雪娇有些意外:“你们家里人同意你们这么花钱吗?”
“我们家的钱就在抽屉里随便拿啊。”一个少年蛮不在乎。
另一个少年说:“我大说,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买的起就买。”
有一个头发半长不短的少年还对王雪娇说:“不花就没咯,跟陈俊家一样,亏了。”
镇上的人,不仅钱来得太容易,而且也知道自己这钱不是正路,被抓就要被公家抄走。
他们花起钱来一个比一个的气吞山河,互相比着花。
“陈俊是谁?”王雪娇好奇。
花姐对王雪娇说:“他爸去年被公家人抓到,枪毙了。他家的存款全都被公家没收了。他哥上个月也被枪毙了。”
王雪娇应了一声:“哦。”
在这种地方,一点都不意外呢。?旁边有人说:“他妈是笨蛋,不让陈俊去,非得让陈俊他哥去,他哥都十八岁了。要是陈俊就没关系,他还没成年。”
王雪娇笑笑:“你还懂法律啊?”
“嗯!”少年挺了挺胸,脸上颇为自豪。
花姐告诉王雪娇:“他是周家老五的儿子。”
“真厉害。”王雪娇微笑看着少年。
靠靠靠,罪犯的儿子都在研究法律漏洞了,这是想走柯立昂家族的路线么?
犯罪的犯罪,当律师的当律师,要不再来几个当法官的?
世间所有国家的法律永远都有滞后性,全靠出了事再紧急出修订案,缝缝又补补,让一届又一届的法考生不断收获新惊喜,一次考不过,下次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法律又版本更新了。
能版本更新还算是好的,起码说明这个洞被堵上了。
有一些则一直在被人悄悄利用,只要没有闹到全国人民都知道,几十、几百个人因此受益,是不会因此修订法律的。
少年们并不觉得陈俊失去爸爸和哥哥很可怜,只觉得他家没把存款藏好,没有安排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陈俊去贩毒,很愚蠢。
还有人大声说:“陈俊喜欢吴老师,所以才不想走。”
少年们一起哄笑起来。
“吴老师是谁?”
是一个本地的年轻女老师,教初中数学。
王雪娇对少年们说:“篮球以后再玩吧,陈俊住哪儿?”
少年们积极为她指路:“那边,黄房子!”
王雪娇问花姐:“你认识陈俊家的人吗?”
花姐摇摇头。
王雪娇对她说:“那你不要去了,我有点生意想跟他们家谈谈。”
花姐猜想王雪娇是想忽悠陈俊的妈妈去给她走货,女人带货比男人容易。
人家要谈生意,自己凑一边听,确实不合适。
花姐对王雪娇说:“早点回来吃饭。”
便自己走开了。
王雪娇本来想着,去陌生人家,怎么也得拎点东西。
在市集上转了一圈,买了一点海原香水梨,又买了一点柿饼,这才进了院门。
陈俊的妈妈在家,得知是周大的朋友,来看看她,王雪娇是个年轻女人,手里还拎着礼物,陈俊妈妈便没有多想,让王雪娇进门了。
屋子本身装修挺豪华,但是屋子里很空,不像别人家有电器有很多家具,他们家里只有必要的一些桌椅和床铺。
王雪娇叹了一口气:“哎哟,这是都收走了啊?”
“唉,就留下这么一点。”
她向王雪娇絮絮说起丈夫和大儿子死后,日子如何如何的难过,小儿子如何如何的不体贴,她一个妇道人家多么的不容易。
“你都这么辛苦了,他还不体贴,为什么?”王雪娇故作痛心疾首状。
“他啊,唉,要不是他,他哥也不会死!我叫他去,他就是不肯去,我实在没办法,家里活不下去了,总得有人去,我只能叫他们哥去。”女人低下头,眼泪叭哒叭哒往下掉。
王雪娇给她擦眼泪:“陈俊?那个后生不是挺好的吗?他为什么不愿意去?”?
女人告诉王雪娇,他们家在赚到钱以后没有像别人家那样疯狂乱花,而是存起来,想着给两个儿子买房娶媳妇,将来好好过日子。
陈俊他爸被枪毙之后,存款也被罚没了,房子和家具家电还在,她也试着做小生意,韦州镇人均富裕,做生意是可以活下来的,但是毕竟不如贩毒暴利,起早贪黑赚来的钱,不过是贩毒百分之一。
刚好镇上有相熟的人又要去“撞命”了,见她们家孤儿寡妇没有生计来源,便让她叫两个儿子跟着他们一起出发。
女人心动了,原想是叫小儿子去,小儿子年纪不大,但是很机灵,相比之下,大儿子就有点木讷。
但是无论她怎么说,小儿子陈俊就是不肯去,还说她烦死了,再叨叨他就离家出走。
她没办法,只好让大儿子去了,大儿子在东部贩毒的时候,被人抓个正着,堵在宾馆房间里,这傻小子讲义气,让同乡先走,他来垫后,连开几枪,打伤了两个警察。
于是贩毒数量巨大,再加上袭警,他就走上了他爸的老路,枪决,立即执行。
那个带她大儿子出去的同乡也一直在外面躲着,不敢回来,就偷偷给自己老婆寄点钱,根本就不管陈俊他妈的死活。
本来是想搏一把,结果把大儿子的性命也赌输了。
她很崩溃,抱怨都怪小儿子不好,如果他去的话,他哥没事,他也没事。
陈俊当即离家出走了,企图走到银川,不过身上没钱,只能徒步过去,在路上被出来找他的邻居拎回家。
正说着,陈俊回来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王雪娇,没吭声,便径直上楼去了。
他妈妈皱着眉头:“噫,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她对着楼上大声喊:“下来叫人!”
回答她的是甩上门的声音。
“哎,这孩子……本来就闷,他哥死了以后,就更不愿意跟人说话了,跟我一个星期都说不了两句。”他妈妈拧着眉头。
王雪娇问道:“他上学吗?”
“上,哎,那书有什么好读的嘛,读来读去,做县长一个月才一百几十块,还不如他大抽几包烟。”
王雪娇又问:“他多少岁啦?”
“十六岁。”
王雪娇一愣:“啊?看不出来啊?”
“虚岁,十四还差几天咧。”
王雪娇扯扯嘴角:“哎哟,这可不兴虚岁的啊,要是陈俊真的十六岁,去前线撞命也跟他哥一样,被公家人抓到要枪毙哒。”
“啊?”陈俊妈妈惊呆了:“不是十八岁吗?”
“卖海洛因不一样哇,是十四岁就要判啦!”
现在十四岁贩毒是不是要枪毙不确定,反正胡说八道又不会有人投诉她。
王雪娇语重心长:“让孩子读点书还是好的,懂法很重要。”
起码知道自己几岁就可以被枪毙了。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王雪娇主要是好奇,这个叛逆小子到底为什么叛逆。
“哎,他还小,不懂事,你看他刚才那样……”
“没事,小孩子都这样。”
王雪娇想了想,拿了一个冻梨用碗泡着,连着碗一起端上楼,她敲了敲门,门里传来暴躁的声音:“写作业呢!烦死了!”
王雪娇柔声细气:“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
“吴老师说你的成绩还可以提一提,让我来问一问你要不要试试做奥数题。”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陈俊把门打开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困惑:“你怎么认识吴老师?”
“我是来你们这里调查教育情况的,你们这里的同学……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学习啊,他们都说只有你喜欢学习,我就去找你们吴老师,她说你数学最好,可惜……”
“可惜什么?”陈俊迫不及待地问。
“因为你们学的东西太简单了,现在她也不知道,你是真的聪明,还是学的内容简单,我想如果你对学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奥数题,你试着做做。”
陈俊颇有兴致:“要!”
王雪娇点点头:“像你这么爱学习的人真不多。”
像她就不爱做数学题……什么题都不爱做……青年大学习都不爱做。
因此对于爱做题的人由衷的佩服,那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像王雪娇就觉得炒菜比做奥数好玩多了。
搞奥数题来不难,银川的新华书店就能买到。
从韦州镇到银川打个来回也要不了一天。
先有了共同的兴趣,继续往下聊就不难了。
王雪娇关切地问:“你怎么今天心情不好吗?回来就板着脸。”
陈俊低垂着眼睛:“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王雪娇问道:“你在想你爸爸和哥哥?”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结,陈俊紧绷着嘴唇,许久才咬着牙:“他们都不听我的,妈妈也不听我的,非要往死路上走,非要说马伯伯不会害我们家的。他自己都不敢回家!”
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像镇上其他人那样对贩毒抱以一种憧憬向往的态度。
王雪娇试探道:“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知道,吴老师说,他们是在害人!”陈俊愤愤。
很多人会认为十三四岁的人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有自己的是非观、有自己的认知,秦代的甘罗十二岁为上卿,出使赵国游说赵王,近代有儿童团。
这个年纪是最热血,最纯粹的,有时候会显得有些用力过猛,因此才会有“中二”这个词,中学二年级,十四岁。
陈俊对毒品深恶痛绝:“以前我大在外面做生意,家里又不差,非要做害人的事,我叫我哥不要去,我妈一哭,我哥就听话了。”
王雪娇叹了一口气。
陈俊家这里是一哭,大儿子就去贩毒了。
城里不少则是父母一哭一催婚,儿女就随手抓一个活的异性结婚了,婚后不幸,离还离不掉,就都是自己的事啦。
有些话能听,有些话真不能听啊。
陈俊的梦想是高中住校,大学考到外地:“她这么相信其他人,不相信我,就认别人当儿子去。要是考不上,我就去南方打工,反正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难怪他这么努力学习,是真的有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劲。
王雪娇又问道:“你说的吴老师,是本地人吗?”
“嗯,是县里的。”
王雪娇不由对吴老师产生了好奇,一个在贫穷中长大的女孩子,会有这么与众不同的想法,并且传达给其他人,属实难得,有机会得见见她。
与陈俊聊到缓在水里的冻梨都化了,王雪娇想知道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她与陈俊告别。
到楼下,陈俊的妈妈十分不解:“他跟我都不说话,怎么你跟他说了这么长时间。”
王雪娇笑道:“陈俊是个好孩子,他就是爱学习,想多做题,你不让他学习,还不让他做题,他就不高兴啦。孩子愿意学,是好事呀,你就让他学呗,别拦着,学习不好,连撞命都只能给人当跑腿的,你看周大,那么多人被抓了,枪毙了,独独他跑了,到现在都什么事都没有哩。”
陈俊妈妈叹了口气,她前阵子几乎以为儿子已经疯了,完全不跟她有任何的交流,现在好歹知道儿子愿意跟人类说话,只是不愿意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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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往周大家走,此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气,牛羊肉,还有辣椒的香气最为突出。
有女人大声喊人回家吃饭的声音,有恋恋不舍还要再玩一会儿的孩子被大人拎回家的哼哼唧唧声。
如果她们家的“掌柜的”被枪毙,这个镇子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悠然自得了。
王雪娇眉毛微扬,想起范仲淹在撤换不称职官员时说过的名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路,是宋代的“省”。
同心镇可是全国三大毒品集散地之一,这些毒贩子,害得可不止一省人。
王雪娇理直气壮,大步流星,虎虎生风的走回周大家。
“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你啦。”花姐迎到院门口,满脸笑容。
王雪娇也露出标准商业微笑:“怕我丢啦?”
“要吃饭啦,今天听说你们要来,周大专门请了几位领导哩。”花姐向屋里指了指。
王雪娇踏进大门,看到屋里坐着三个陌生男人,气质就有那么一点高高在上的气质。
根据王高娇的经验,这三个人的职位不会太高,但是一定是在一地有实权。
果然,周大上前为王雪娇介绍,一个镇长,一个镇派出所所长,一个镇财政口子上的人。
在韦州镇,他们三个就是三巨头,连周大都对他们毕恭毕敬。
不过王雪娇是真的没感觉。
镇,那不就是街道级别么,王雪娇经常看到街道主任踩着自行车上下班。
街道不就是负责出具各种证明,哐哐盖章的地方吗?要如此紧张的伺候着?
王雪娇看三巨头对张英山这个假外国人的态度,就像周大对他们。
有意思……王雪娇扬起嘴角。
等三巨头与王雪群里简单寒暄完了之后,张英山满脸堆笑迎上王雪娇:“余小姐~泥辉来啦~”
他的腰微微弯着,端了一杯茶水给王雪娇:“不烫。”
讨好的态度溢于言表,世界形成了一个闭环,在这屋里,位于地位最高端的,俨然是王雪娇。
三巨头看着这个伊朗商人满脸谄媚的笑,不约而同产生一个想法:“噫,这烂怂,看上人家女子了。”
“嗯,你们聊了一下午?”王雪娇淡淡地问了一句。
“对,我和周先生,已经初步达成协议,愿意给你很多很多。”
王雪娇瞥了他一眼:“很多是多少?”
周大给王雪娇一份协议,密密麻麻还挺多,看起来不像是周大的脑回路能写得出来的,只怕有张英山出的一份力。
王雪娇本来也不是为了赚分成来的,反正也赚不着。
她随便扫了一眼,便看着张英山:“你分多少?”
“窝不重要,泥高兴就嚎~”张英山一直满含笑意,看着王雪娇。
三巨头都是一家之主,也没谈过恋爱,两家一相,各自把条件一拉,行就行,不行拉倒。
活了这么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的男人,他们不理解,但只能尊重,外国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王雪娇又问周大:“你那几个兄弟不一起吃饭?”
“他们都有自己家。”周大说。
开饭了,满满一桌子菜,这里男女不分席,周大家的女人也在席上,殷勤的敬烟倒酒,王雪娇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按照教义,他们都不喝酒呢,不过仔细想想,他们连礼拜都不做,好像也不是这么的讲究。
男人面前一人一瓶“沙湖春”,周大的媳妇也要给张英山一瓶,张英山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是虔诚的教徒,不能喝。
王雪娇笑道:“那你可以看他们喝吗?”
张英山义正辞严:“当然可以,我有遵守教义的自由,他们有不遵守的自由,教义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不是用来要求别人的。”
“可以可以,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王雪娇举起手里的茶水,跟张英山碰了个杯。
桌上的菜色相当丰富:烩羊杂碎、莜面土豆鱼、手抓羊肉、洋葱爆炒羊肉、碗蒸羊肉,以及像小山一样高的下酒菜烤羊蹄。
今天这顿饭的主要目的是联络沟通感情。
刑法,它只是一本操作指南。
具体怎么做,就得看操作者是怎么想的。
这三巨头算得上是整个韦洲镇的天,还想在韦洲镇混,就得他们点头。
王雪娇觉得街道主任平平无奇,是因为她生活在东部发达的省会城市,也不在街道讨生活,平时除了盖章,与街道完全没有往来。
不像这种地方,所有人生活、工作都在镇子里,这三个人真的可以算得上“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
他们三个过来,自然不是为了蹭这顿晚饭,而是谈他们可以为周大提供什么样的保护:别人举报的时候把举报压下来、及时的消息通知、高层要求调查时给出“平安无事,都是刁民想害优秀企业家”的结果。
这些保护服务当然不是免费的,周大需要按时上供,多久上供一次,上供多少,这些他们自然不会明说,就看周大自己的孝心了。
周大请他们过来的价值就是聊这个。
在别的地方想搞这一套,还要先端个宝相庄严的模样,三请三让,最后再说一句:“原则上不能这样,下不为例。”之类的套话。
这里完全不需要。
镇民有多少人是在外地因为贩毒被通缉的,至少有一个人知道。
毕竟镇子上的人均收入统计数据是多少,至少有两个人知道。
镇子上豪华大房子有多少,三个人都知道。
如果他们想管,早就管了。
他们也穷怕了,也想权力变现。
周大早就想制毒了,不过他之前办的那个制药厂,虽然通过关系拿到了生产许可,但是,他那个生产效率和生产质量,生产出来的麻黄碱纯度实在不达标,他也不会给麻黄碱脱氧。
不仅正经的药厂不要,就连正经的毒贩子也不要。
他也只能继续从云滇边境拿货,继续过着二道贩子的生活。
张英山和王雪娇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制毒工厂又可以重新运营了。
谁都知道毒品赚钱,与其不远千里去边境进货,不如自己就能成为源头,赚得更多。
之所以制毒工厂没有遍地开花,自然不是因为工艺有多么复杂,而是因为刑法。
想要逃避刑法,就得知道自己头上顶着哪片天,该拜的、该敬的,一个都不能少。
他在家里摆这一顿,是让三巨头见见配方提供人,让他们三个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强势的技术支持,将来整个镇的繁荣,以及他们三个人的口袋里能进多少油水,非常可期。
同时也是让王雪娇、张英山和帖木尔看看——他,周大,跟韦洲镇头顶的天空关系和睦,打成一片。
他有天时地利人和!别犹豫了!找别人不如找他!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雪娇默默地一边啃羊蹄,一边听他们在快乐地规划工厂开业、招人、卖货,然后镇子如何的兴旺发达,从此甩掉贫困的帽子。
如果忽略掉工厂的产品,可真是一幅关于脱贫致富的美丽蓝图。
聊着聊着,王雪娇对周大问了一句:“听说你在金三角也有人?”
“哈哈哈,随便花钱请的几个人。”看得出周大不想说。
王雪娇淡淡一笑:“随便花钱请的人能这么忠心?现在的人有这么好吗?”
既然他不想说,王雪娇也不再问了,成年人的交往就是应该有边界感。
只是余小姐不高兴而已。
金三角所有人都知道,余小姐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晚宴上,几人聊得很愉快。
王雪娇敏锐地捕捉到她最想听到的一句话:“……以后,我们镇上的人,就再也不用去云滇这么远了,想要什么货,在镇上就能拿,还能跟老婆孩子多见见,哎,他们真不容易,隔壁张铁蛋在外面跑了几年,难得回家一趟,儿子都不认识他了。”
这个药厂建成之后,会像一个旋涡,把这个镇上逃逸在外的毒贩子都吸回来。
三巨头很开心,周大很开心,王雪娇也很开心,一开心,她又吃了一个烤羊蹄。
一边啃,一边想,这个坐在席上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周大?
他现在一没下令制毒,二没直接递钱,连行贿罪都算不上,最多叫邀请公务人员吃饭。
甚至还是在家里吃饭,来赴宴的三巨头甚至都够不上“接受吃请”的档次。
想要拿到证据,还是得等到他下令生产毒品,或是亲自与其他来拿货的毒贩子进行交易。
帖木尔的任务——那两个新疆人,更是还没影呢。
现在还不能动手。
王雪娇心事重重地咬了一口羊蹄,惆怅地想:退一万步说,周大的四个兄弟就真的这么稳,什么罪都不犯吗?
郑益静看起来是个普通玉石商人,但是他至少犯了非法执有管制枪支罪。
禁毒口已经算是可以进行合理合法“钓鱼”操作的公安口了。
但也仅限于钓已经有了明确犯罪意图的人。
不能引诱还没有犯罪意图的人犯罪。
要是他们五兄弟,像郑家兄弟一样,一个负责贩毒,其他只负责打掩护,要说罪,没罪,要说恶心人,是真恶心。
王雪娇悲伤地扔下啃干净的羊蹄,想喝一点水,手上粘粘,这里洗手很不方便,就算他们这么有钱,也没有自来水,都是从远处挑来,放在蓄水池里沉淀。
张英山殷勤地拿着湿毛巾要帮王雪娇擦手:“请允许我为你擦手。”
“谢谢。”王雪娇大大方方把手伸出去,让他一点点擦。
三巨头,包括周大的内心同时冒出一句话:“这个洋鬼子,球巴子痒了,想女人哩。”
晚饭上该谈的东西都谈的差不多了,后面是建厂的事情正式推进之后才能继续落实,不管是孝敬,还是定价。
饭后,王雪娇、张英山和帖木尔住在镇上唯一的小旅馆里,今天旅馆里就他们三个人。
说是旅馆,其实就是一户贩毒的人家,全家都被打靶了,其他亲戚也不再与之往来,便被镇里收来,做为招待所用,一毛钱一天。
没有服务员,水要自己挑。
张英山把整个旅馆搜查了一遍之后,确定没有任何窃听、偷拍、地道、暗门、能钻出人的大衣柜之类的东西后,才放心地研究起生活所需的东西。
别的都能凑合用,只是床上用品实在欣赏不了。
床单被子都是这户人家留下的,已经不知道睡过多少人,而且也有好长时间没有人住了。
人脑袋上的人油混合着灰尘,就算如此干燥的天气,也在隐隐散出一股可怕的怪味。
王雪娇露出嫌弃的表情:“要是盖一两天我就忍了,咱们还不知道要住多久呢,去买一床新的吧。”
帖木尔无所谓,他以前是放羊的,最差的时候跟活羊挤在一起凑合过了几夜,那味道,比这刺激多了,不过既然王雪娇有要求,那一起去买新的也无妨。
三人打听到镇上卖床单被套还有被子的人家,居然就是陈俊家,他妈别的都不会,只会最简单的缝纫。
见王雪娇带人过来一口气买走她三套床上用品,她非常高兴,硬要塞一兜干红枣给王雪娇:“拿着吃,暖身的。”
又抓了一大把枸杞给张英山:“我们这的枸杞好,壮阳的。”
张英山不想要,被死活塞了一口袋。
等回到旅馆,大家合力套被子,张英山忽然咂过味来,他看着帖木尔:“她为什么不给你?”
帖木尔虽然没有留大胡子,但是整个人的气质相当硬朗,就是那种“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的气质。
张英山,就算搞了个大络腮胡,也就是个朱紫国王,跟霸气威武不沾边。
帖木尔还是给面子的:“我们新疆也有枸杞,还是黑枸杞,她就不给我了。”
王雪娇笑得非常扭曲:“你记不记得,在孔雀公主号上面,还有服务员给你送了两瓶印度神油?”
“那说明什么?我又没有用。”张英山的脸通红。
王雪娇同情地告诉他:“哦,为了稳定我们的人设,我把那两瓶都倒空了,就留了两个空瓶摆在床头柜上。”
张英山:“……”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庆幸自己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负责收拾客房的那个服务员打交道了。
帖木尔见他俩开始翻旧账,快手快脚地把套好的被子往他的房间搬:“你们慢慢聊。”
王雪娇止住他:“等一下,还有正事没说完。”
要讨论的是制药厂的生产流程。
原先张英山想的是这个厂超出许可数量生产麻黄碱,是不是就证据确凿,可以抓了。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别说这个制药厂有许可证,就算没有,按照现行法律,违规大量生产麻黄碱,最多判一年六个月。
而麻黄碱比冰毒,也就是多了一个氧原子而已。
好在去掉这一个氧原子的技术含量,比去掉社畜一把头发要困难多了,不然博社村也不会造出一把一把的“黄沙”,被刘招华嘲笑。
帖木尔不敢相信法律真的就这么轻纵了非法生产麻黄碱的人:“就差一步,这都不处理?”
王雪娇重重点了点头:“法律都是需要补完的。我知道一个案子是这样的……”
有一个人,自学了使用溴代苯丙酮制造麻黄碱的方法,一万块钱的成本,出厂价七万块。
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有十万块钱,提炼之后贩卖,倒两次,就能卖到五百万。
他赚了很多钱,然后被抓住了,证据确凿,数量巨大。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人死定了。
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政法口的人,为了震慑其他人,专门召开了公审大会,并且强制每个村必须都有人参加。
最后,本镇和周边的人,去了六千多个人。
王雪娇看着他们俩:“当法官宣布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的时候,你们应该能猜到围观群众是什么反应了吧?”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先是一声惊叹’嚯!!!‘,然后就是疯狂的讨论,还有一片嘘声。”
王雪娇叹了口气:“最后,在人群里只能听清一个声音’这事做得,倒霉被抓了不就一年半吗,没抓到就几百万!我他妈干十年都赚不到几百万呢。‘那个建议召开公审大会的人,肠子都悔青了。这哪里是公审,根本就是推波助澜。”
王雪娇飞扬的眉毛都垂了下来:“那个人在合成麻黄碱之前,就已经研究过法律漏洞了。而那个政法口的同志,却觉得他死定了,就没有先跟人打听打听情况,问问现行法律到底会给出一个什么说法,就召开公审大会。”
“还有更恶心的呢,现在交易麻黄碱不判刑,就算制毒的人存心挑衅,在公安部大门口交易,口袋上就写着麻黄碱三个大字,警察都没办法。”
她看着张英山和帖木尔:“唉,我们抓人、定罪是需要讲证据的,不然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就这么被放走了,想想就很难受啊。”
帖木尔也惆怅起来,他以前只管收集情报,然后上交,并不负责处理。
今天听王雪娇说的事情,他才真正感受到从情报到落实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同心县绝对是贩毒大本营,绝不能因为在寻找证据的过程中,“我觉得这可以判刑了”,就收手,一定要把案子办扎实,办成铁案,不被检察院退卷。
等帖木尔忧伤地抱着被子回自己房间,慢慢消化刚才听到的故事,张英山才问王雪娇:“你说的那个案子是以前的,还是你所在的那个时代?”
他还寄望于刑法刚好再刷新一版修正案,可以对贩卖制毒环节中间的化合物判重一点。
王雪娇耸耸肩:“是距今二十年以后,既然你还想听更伤心的事情,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二十年后,麻黄碱成为被管控的中草药之后,一次交易的麻黄碱只要不超过五公斤,还是屁事没有,还是可以去公安部门口交易。
贩卖五十克冰毒就可以判死刑,五公斤麻黄碱可以轻松提炼三公斤的冰,有人把提炼的的方法都免费发在电脑上了……对了,我们那个时候的电脑就像咱们办公室门口的那个桌子,谁都可以把东西放在上面,谁都可以把东西拿走……反正,有无数豪杰分享技术,连我都会。”
张英山听了不由也叹了一口气,忽然又一顿:“你为什么会去搜制作冰的方法?”
“我们那会儿有一个美国电视剧,叫《绝命毒师》,好奇呗~至于那个倒霉催的公审故事,是我搜豆腐干知道的。”
张英山:“???”
王雪娇解释道:“那个地方,最出名的是五香豆腐干,可好吃了。但是我买了几次,都不对,所以后来就直接用地名加豆腐干,想找找有没有人推荐好的商家。结果,就看到这个故事了。”
王雪娇向帖木尔的房间看了一眼,见门已经关上,她对张英山说:“你把门关上,帮我盯着,别让他靠近。”
张英山狐疑地看着她。
王雪娇拿起电台,恼怒地开始摇人:“我要召唤我的忠实信徒们!混蛋,以为不告诉我他的队伍叫什么,在哪里,我就查不到了吗!连这都查不到!我还混个屁啊!三天之内,不把他那个破军队翻出来,西苏里也别干了!!!”
张英山点点头,走出门,关门,站在门口守着。
娇娇狂暴化,生人勿近,这个小破镇子,半夜没有速效救心丸可以卖给帖木尔同志。
第185章
王雪娇:【今年八月十三日、十月一日曾从金三角前往中国云滇边境的队伍,有几支?】
从金三角出发队伍不需要遮遮掩掩,他们都是一起行动。
边境的几处城镇都有猛虎帮的人,他们在城镇里开饭店、提供马帮和车辆所需要的一切服务,并暗中观察。
对待小毒贩进行拦路抢劫操作。
对待国内挂号的大毒贩,做为长线,放进去,让国内的公安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把国内的毒贩子也抓了。
猛虎帮的各位对于没挂号的小毒贩特别热情,余老大不让搞毒品,劫到的钱和马他们自己处理,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别说五十人以上,就连一个人,他们都不放过。
那都是我的钱,我的钱!
一个小时后,西苏里发回消息:【符合这两个日期的队伍有五支,最少三人,最多二十人。】
三人?
好像太少了。
嗯,也不一定,万一就是这么少呢?
接应的时候,也没必要派出太多人。
王雪娇:【问他们去中国干什么,他们的接头人是谁。】
西苏里收完电文,转头对身旁的小弟说:“我说的对不对!老大提出要求,就是要多想几层,她只是想知道有几支队伍吗?!肯定是要问事!”
小弟连连点头称是。
刚才他把余老大的命令传达给各个路口关隘兄弟的时候,第一遍就是如实把余老大的原话传过去了,按他的想法,就是点个数,把数字发给老大。
西苏里来检查的时候,看了一眼他发出去的指令,紧急补了一条:“把他们领头的都请来。”
于是,五个堂口的兄弟对那五支队伍的领头人,对他们说了一句:“我,猛虎帮。你,跟我走……请!”
他们就来了,没下药没打晕,客客气气的,还说了“请”,怎么就不能算是请呢,告到联合国都是请来的。
现在,这五个人坐在猛虎帮,接受高规格的款待:二当家西苏里亲自接见。
西苏里就问了他们三句话:“你们去中国干什么?”
“见到了什么人?”
“开枪没有?”
西苏里:【有一队人是去接应他们在大陆的老板,老板姓周,曾与警察发生冲突。】
王雪娇:【问得挺快,刑讯逼供的?】
西苏里:【没有,他们看见了您的雕像,就全说了。您人虽不在这里,但是光芒依旧笼罩着金三角的土地】
以余梦雪在金三角的名声,根本不需要酷刑,想说的人直接就说了,不想说的人永远都不用说。
反正金主爸爸说的是不能向大陆公安透露他的身份,猛虎帮又不是大陆公安。
既没有违背与老板的契约,也没有伤害自己,双赢。
那队人确实是周大自己花钱养着的,不是雇佣兵,算是私兵。
西苏里就问了他们一个问题:“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就跟着余小姐干,想死,现在就可以进湄公河。
为首的人“扑通”跪下:“我们早就想跟着余小姐了,这不是没机会吗,猛虎帮收了这么多帮派个个都比我们强……余小姐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他们整个组织有五十多人,个个都能打,希望能为余小姐建立武勋。
西苏里又给了他们两条路:要么去边境,被编入不同的队伍,为余小姐查探消息,一旦被发现有任何不轨举动,即刻扔进湄公河;要么去种植园里待着,犯不了什么大事,收入也不如边境高。
他们无一例外的选择去边境,高风险高收入,周大给的那点钱,在余小姐面前,真是不值一提。
周大与他们不在一个地方,也全无震慑力,仅仅是金钱的力量将他们连在了一起。
余小姐的威慑力是他们根本不敢一试的。
余小姐!那是什么人,刚回金三角第一天,就先炸了一个帮派,过了几天又灭了一个。
那些小帮派们都相信,余小姐没有跟缅甸政府对上,是因为缅甸政府背后是世界第一强国。
包幼安么,他要不是紧紧抱住某神秘东方大国的大腿,他也早就没了。
以一个地区帮派的力量对抗国家,还是五常,那确实有点为难人了。
至于波叔,他那块地实在太烂,余小姐看不上。
余小姐给钱多,余小姐打人疼,除了跟着余小姐干,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另外四个被抓的领头人,发现那支队伍被收编了,非常不满,跑到猛虎帮日常事务接待处,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比他们差在哪了?我们的小伙子们也很精壮的!凭什么要他们不要我们!”
在周大拒绝告诉王雪娇,他的私兵具体信息后的八小时,他的私兵——没有了。
他再也不用回答类似的问题了。
刚收的私兵,刚收的私兵,刚收的私兵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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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躺在床上,想了一晚上应该怎么让这个工厂的建设速度既快又慢。
快到让毒枭们早点回来:村里产冰毒啦,快回来啦。
慢到不会真的大量生产出来,那个配方是被动过手脚的,大量生产堆在一起,没多久就会跟空气里的成份发生化学反应,那就暴露了。
听起来很像甲方要求的“看起来大一点的同时再小一点”“五彩斑斓的黑”。
嗯……其实,甲方的有些听起来离谱的要求是可以实现的。
王雪娇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那么她想要达到的目标,要怎么样才能实现……不知道,先睡觉吧。
外面天寒地冻,这屋子的供暖做得真不错,除了干的要命之外,一切都很好。
王雪娇睡到半夜,觉得脸上干得要裂开,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喀什。
她决定起来打几盆水放在床边。
等站起来,她才想起来,这里没有自来水。
用水都靠家家户户自己在门口挖的水窑。
在贫穷的村子,有人家连水窑都挖不起,家里有两口水窑的是大户人家,谈婚论嫁的时候,先看水窑,再聊别的。
这户人家贩毒赚了不少钱,水窑是不缺的,就是缺打水的人。
别人家的水是硬等来的雨水和雪水。
这户人家死绝了,没人往水窑里添水。
现在仅存的一点水,是王雪娇与金三角发消息的时候,张英山和帖木尔开车去很远的地方买来的。
王雪娇看着不多的水,沉痛思考,要不算了吧,反正打几盆水放在床边似乎效果不是很强的样子。
……可是真的好干啊,以百雀翎的油乎乎,都扛不住。
算了,再忍忍吧,等天亮让人帮陈俊买奥赛题的时候,让人给她从市里带点甘油来,那个比较强悍。
再不行的话,就要抹羊油了……
在王雪娇蹲在水窑旁边纠结的时候,她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外面摸进来。
这小楼外面的大门和楼门的锁其实都坏了,纯粹起到一个装饰作用。
别说是边牧了,就连哈士奇都能打开。
偷偷摸进来的那个人非常熟练地打开院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然后又悄悄地扒在窗户往里看,然后又打开了小楼的门,往里走。
王雪娇悄悄跟在他后面,她刻意将自己的脚步频率调整地与那个男人一样,这样就算有点声音,也听不出来。
帖木尔同志,他打呼。
那呼声可谓霹雳震天响。
“呼~咻溜溜溜溜~~~呼~咻溜溜溜溜~”
站在厅里就能听见。
男人连靠近帖木尔同志房间大门的意思都没有,果断继续往前走。
然后,他悄悄地靠近了张英山的房间,手里拿着铁丝,对准锁孔,三两下就无声无息的把房间门打开了。
迎面飘动的是几件已经干透了的衣服。
张英山是个讲究人,帮王雪娇守门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把自己和王雪娇的薄衣服都洗了,都挂在他的屋里晾着。
看见屋里挂着花哨的女式衣服,再听听平静的呼吸声,男人放心大胆的往里走。
被子里拱起一大块,只有头发露在外面。
男人乐地呲着一个黄牙,掀起被子,然后吓得大叫一声:被子里只有一团衣服,还有一顶仿佛从人头上剥下来的头发。
他听见身后有动静,急忙转身,王雪娇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半长不短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臭流氓!”
他正要反击,两只胳膊被一股大力死死地按住,接着是清脆的两声,肩头被卸下,一床脏被子盖在他的头顶,一根绳子把被子扎在他身上。
王雪娇对着他猛踢了几脚,脚脚重击:“妈的,敢跟老娘抢男人!”
“别打,别打,我是周四。”
王雪娇更加生气,又重重踢了两脚:“你还敢冒充我的人!”
男人痛呼:“我真的是周四。”
王雪娇一脚将他踢翻:“那就更该死了!”
张英山把大胡子粘上,正要掀开盖着男人脑袋的被子,王雪娇看着他精赤的上半身,撇撇嘴:“他进来就是想强奸你的,你还不把衣服穿上,想奖励他吗?”
张英山耳朵发红,赶紧把衣服穿上。
这屋的动静,把帖木尔也给惊醒了,他急忙赶来,发现一个长得跟周大一模一样的男人被死死地绑着,一脸惊恐。
天~终于亮了,早起的人们看见了奇妙的一幕: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押着一个周家男人向周大家走去。
走到周大家门口,王雪娇提高嗓门拍门:“周大,周大,开门啊,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几嗓门下来,里面传来了动静,有人出来把门打开,是周大的媳妇。
她困惑地看着王雪娇,又看着后面被押着的男人,忙问:“这是怎么啦?”
王雪娇指着周四:“他说,他是你们家掌柜的兄弟?”
周大媳妇看了看:“是,但是我也认不清是哪一位,等等,我让我家掌柜来认认。”
一分钟不到,周大就顶着鸡窝头,披着藏青色大棉袄跑出来了,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四弟嘴角被打破,脸上挂了彩,愁眉苦脸地被押着,臊眉搭眼的低着头。
周四嘴巴甜,会讨喜,仗着家里的宠爱,打小就浑不吝,小时候偷土豆偷山药,长大了偷人,这里许多女人的男人常年不在家,他去跟人腆着脸勾搭,天长日久,总有愿意的女人,这在本地算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这位余小姐长相、气质和打扮都跟本地的女人有天壤之别,他肯定是动了歪心思,就想半夜摸进屋。
这里许多人家都是跟着周大做生意的,就算知道周四有这种爱好,也都自己认了,不敢跟他撕打,生怕丢了赚钱的机会,更不敢报官,谁不知道这里的官跟周家穿一条裤子的。
外地来的人,周四更不怕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敢得罪周家,要么留下你的钱滚蛋,要么留下你的钱去死。
周四无法无天习惯了,谁知道昨天晚上竟遇上了硬碴。
他被王雪娇的容貌吸引,色迷心窍,甚至都没有想着问他哥一声:这个女人到底能不能惹。
按他的想法,区区一个女人,还能反抗得了他?只要把她睡舒服了,她只会还想要,怎么可能找他麻烦。就算找他麻烦,他哥也能把事情搞定。
周大看着愤怒的王雪娇,心里猜测出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个弟弟,已经是本地挂了号的色狼,只怕是对余小姐不敬,被抓了现行。
他上来抬腿就对着他这个以色出名的弟弟一脚:“灾爹,日八chua!!余小姐你也敢动!”
张英山恼怒开口:“他是进了窝的房间!窝的!窝的!”
围观人群一片哗然:“周家老四这是疯啦?”
“对女人没兴趣了?”
“什么时候变的?”
此时周四还不知道调戏余小姐的后果有多严重,他只知道要保住自己是个钢铁直男的身份。
他大声为自己辩解:“额不是,额妹有,额以为他是女滴!”
哦?他这是承认自己进了张英山的房间?
围观群众安静下来,他们看着张英山那一脸张扬的大胡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以为他是女的。
不用想了一定是在瞎编借口,为了掩饰他对男人的勾子有冲动的事实。
张英山还添油加醋:“他在窝的面前扭屁股,还冲着窝笑,太吓人啦!这是你们这里的风俗吗!”
哦哦哦?扭屁股?
人群里冒出一句声音很低,但周围人都能听见的,极有见识的话:“原来是他滴勾子痒了,想找男人给他搔一搔。”
大家都想笑,又畏惧周大,不敢笑得太放肆,都努力憋着,双手插在袖筒里,想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乐子。
丢人,太丢人。
周大实在受不了,好声好气的对王雪娇和张英山说:“你们进来么,憋站在外面,怪冷滴,有什么话进屋说。”
王雪娇就是想让周家丢人现眼,现在目标已经达成,进屋就进屋吧,外面也确实怪冷的。
周四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往屋里挪,然后被周大一把拧住耳朵,往屋子里拎。
王雪娇大马金刀往屋子里一坐,右腿架在左腿上:“这事,你怎么说!”
周大恼怒地对着周四的脑袋又打了一巴掌:“你个烂怂!”
“我不管你怎么教训你弟弟,我只要赔偿。”王雪娇板着脸,眼神带煞。
周大见王雪娇不依不饶,对王雪娇说:“我弟弟还小,不懂事……”
王雪娇被他逗笑了:“你弟弟比你小几分钟?”
周大不由一顿,他习惯当老大,别人都是他差不了多久的弟弟,悻悻道:“差了一天哩!”
生气归生气,总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把弟弟给杀了。
他又有些不解:“我弟弟进了他的房间,你怎么也在他房间里面?”
“我在他房间里面怎么了?我们男未娶,女未嫁,你情我愿,看上了!他还给我擦手呢!你弟弟进来,打扰我跟他谈恋爱!”王雪娇理直气壮!
周大了然,敢情是自己弟弟进去的不是时候,扰了这对男女私通……噫,这个女子真是,才刚跟这个洋鬼子见了几分钟啊,就半夜进人家房间去了……
他向张英山和王雪娇赔罪:“我弟弟就是个瓜皮,你们当他是个屁,就把他给放了吧。他以后不敢了。”
王雪娇斜了他一眼:“以后敢不敢不好说,先说眼前,你弟弟突然进来把他给吓软了,兴许以后都要落下病根,你怎么说?要不,把他的切下来赔?你都有儿子了,你们老周家也不算绝后。”
好狠的女子,张口就是要断人子孙根。
昨天花姐跟他说,这个女子就是金三角猛虎帮的余小姐,他还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
周大拿出大哥的气场:“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老周家的香火,你这个要求,不可能的。”
“我提的要求,你都不同意,那你说一个。”王雪娇歪着头,手指转着耳畔垂下的头发。
周大咬咬牙,伸出一根手指:“工厂建成以后,再多给你们一个点。”
王雪娇指指自己:“一个点。”
又指指张英山:“一个点。”
她再竖起两根手指:“一共两个点。”
昨天谈的其实已经把周大的利润压得很厉害了,几乎与他自己出去走货赚到的钱差不多。
再这么压,就只能走薄利多销路线。
把整个同心县和周围的毒贩子都叫回来,让他们在韦州镇拿货,这样他才能挣得多一点。
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待着,出门都是熟人,干什么都有人罩着,肯定比去人生地不熟,危机重重的云滇拿货,再亲自跑警察多多、禁毒力度大的东部和南部发达城市要安全。
不想出去“撞命”,拿配方在老家生产是最好的选择。
周大虽然不舍,但也没办法,谁让这个烂怂弟弟把两个配方持有人都得罪了。
他思来想去,最后咬咬牙,点点头:“行!你一个点,他一个点!”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王雪娇看着张英山:“他对我的赔偿,我还比较满意。他进的是你的屋子,你还有什么要求?”
张英山伸出两只手:“这是对窝的腐乳!灰常灰常大的腐乳!窝要十个点!!!”
周大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加十个点,那他的利润就几乎等于无了。
“这么加,我真的受不了,这样吧,这件事,都是我弟弟的错,我给你一百万,算是赔礼,行吗?”
余小姐直接扒走了五成,张英山昨天谈的是一成,给三巨头的是一成,他还能赚个三成。
配方最重要,他就当自己是代工厂,要是再加十个点,那他就只能赚两成。
他又负责工厂,又负责维护人脉,才赚两成,他图什么啊!
王雪娇知道他舍不得,她掏出纸笔,跟周大算账:“按照我们的配方做,你们这里本来就出麻黄草,一公斤的成本一万块钱都不到,转一道手,就是二十万。卖一公斤赚十九万,卖一百公斤就是赚一千九百万,同心县起码有三百个人做这个生意吧,一人每年出货一百公斤,不算多吧,那就是五十七亿!你就算只赚两个点,也是十一亿四千万。”
她又写:“金三角一公斤的出厂价是,你从边境拿一公斤要五万块,你被追过那么多次,应该知道边境的公家人有多厉害吧,行,风险不计价,你们兄弟几个联手,能卖多少?算你厉害,别人一年卖一百公斤,你一个月就能卖出去。
每公斤,你赚十五万,一百公斤就赚一千五百万,十二个月……我算算,你们兄弟几个能挣到一亿八千万。”
王雪娇把纸笔往桌上一丢,冷笑一声:“是自家的厂里舒舒服服的挣十一亿四千万。还是被公家人追得像丧家之犬一家满世界逃蹿,最后只能挣一亿八千万,你还看不起这两个点吗?”
事实上,周大一开始反应那么强烈,是因为觉得两成这个数字太少了,毕竟以前他做的所有生意,盈利百分之百都是他的。
王雪娇给他这么一算,他才发现,原来在家里建制毒工厂,哪怕只得两成,也赚得比在外面“撞命”多得多。
“你要是不喜欢赚钱就算了,你们兄弟几个继续’上前线撞命‘去。天下制药厂那么多,我也不是一定要跟你合作。”王雪娇耸耸肩。
张英山大声说:“窝也一样!余小姐保护了我的尊严,窝要跟余小姐一起走!”
周大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你是为了尊严吗!额都不好意思说你!你就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但是这个伊朗人是帮夹菜、帮倒茶、帮擦手、殷勤挑水,跟前赶后的伺候追求,会讨姑娘喜欢。
自己这个烂怂弟弟是半夜潜进屋子,这高下立判啊,就算是跟镇上的寡妇偷情,也得帮着做做家事,挑挑水,哪有上来就上炕的……
周大恨铁不成钢,想想自己将要让出的利益,心痛莫名,对着周四又是一脚,他站了起来,背着手转了几圈,最后王雪娇抬腕看着手腕:“再给你五秒。五、一……好了,周先生是不想办厂了,我们走吧。”
王雪娇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张英山紧随其后。
周大赶紧拦住:“行行行,加一成,就加一成!”
那可是比当二道贩子要多赚十亿呢!!谁能让财神爷跑了。
“你可别反悔哦~”王雪娇微笑道。
“不反悔,额给你立字据。”
王雪娇摇摇头:“字据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拿着字据去找公家人告你吗?”
“嘿嘿嘿。”周大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王雪娇扫了一眼周四:“我看,你还是把你另外几个弟弟也叫过来,让他们认认人,知道谁是能惹的,谁是不能惹的。”
周二、周三都到了,缺一个周五,据说周五在缅甸卖玉石、红木。
王雪娇笑笑:“这么赚钱的生意,怎么不带他,是不是因为他最小,父母一直娇惯他,你们讨厌他?”
“噫,哪能呢!他在缅甸,也是替我们介绍介绍人么。”
王雪娇忽然问道:“他是自己做生意,还是跟人合伙?”
“合伙嘛。”
王雪娇又问:“跟他合伙的人叫什么?”
“好像……叫郑益静。”
周大能进入大金三角地区拿货,就是靠周五引荐的郑益静,郑益静再找的郑益宁,郑益宁再转介绍。
HO~HO~HO~这个世界真是意外的小啊。
不过也很好理解,缅甸本来也不大,华人、玉石加红木生意,就能筛掉一批人,再加上家里都有贩毒背景,为了安全,本身能接触的人就有限,能认识也很正常。
王雪娇戏谑道:“这个郑益静我认识,哎,他长得也挺不错的,你这个五弟,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被叫来的周二和周三已经知道周四搞出了什么事,一听王雪娇这话,更是臊得不行,恨不得不认识周四。
王雪娇笑嘻嘻地问道:“你们大哥出去撞命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周二的脸虽然与另外几个兄弟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不同,很有一些文质彬彬的意思,他就在同心县政府工作,负责通风报信,为周家人及镇上其他跟着周家的毒贩子们提供保护。
周三抓了抓头:“我不知道,大哥叫我去哪,我就去哪儿。”
“他呢?”王雪娇指着周四。
“他也是。”
王雪娇心下了然,所以,周二是保护伞,周五是跟毒贩子打交道的男公关。周三和周四是周大的替身,负责跑路的时候掩护他。
她狠狠地盯着周三脸上看,试图看出他与周大的不同之处。
笑死,根本看不出来。
就算是同卵多胞胎,等到成年,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后,会随着各自生活环境和习惯的不同,动作和气质也不一样,只要是相处亲密的人,过一段时间就能认得。
王雪娇跟他们都不熟,现在只能看出脸上被她的九阴白骨爪挠出一道血痕的是周四,看起来颇有厅局气质的是周二,周三有一点点憨,不过要是三个人都板着脸,不说话不动,就看不出来了。
以后会好的,想办法给周三也留个痕迹。
至于冯老说过的话,这不重要,周四夜闯寡妇村调戏良家妇女,我见义勇为抓他一下怎么了。
周三么,也总有办法的。
……真想知道冯老是怎么也能想到这些的,嗯……肯定是叶诚,要么是木思谨,不会是寸克俭吧,哎,难说哦~
与周家人谈妥这些事情之后,周大说要找人收麻黄草,先试着把麻黄碱炼出来。
暂时没有三个人的事了,王雪娇提议先把韦州镇的情况摸清楚,不仅是地形,还有各家各户对禁毒的态度。
像陈俊他妈那种非常支持的,在考虑可帮扶的名单最后,这种就是混乱中立阵营的,有奶就是娘,有钱就跟着走。
先救守序善良,再帮中立善良……
三人分头行动,王雪娇去镇中学找吴老师。
这所中学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以前都挺好,这里老师烦恼的问题跟普通学校老师烦恼的一样:不好好听讲、打架、早恋、成绩差。
后来就变成了辍学,现在变成了留守儿童大本营。
留守的原因往往是因为他们父母出去“上前线撞命”了。
有四十多个学生的父母一起被枪毙,或是一个枪毙一个判二十年,也没有别的亲戚愿意抚养他们,本地贩毒的人富,但是贩毒不上税啊。
财政艰难,福利也跟不上,哪有什么福利院,全靠街坊邻居谁心软,给他们一口吃的。
老师除了教学之外,还得管他们的心理健康。
王雪娇找到吴老师的时候,吴老师正在跟一个女生说话。
那个女生低着头,左手抓着右手,一声不吭,桌上放着一张试卷,数学卷子,二十分。
吴老师对着她苦口婆心:“你这个分数,中考连最差最差的技校都考不上,无论如何,你也要考上一个学校,学校包分配,你也有口饭吃啊。”
王雪娇在门外听见,想起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无声叹息。
1987年,就已经出现了分配的毕业生被用人单位退回的事情。
1993年,也就是今年,马上就要出现第一次的大下岗浪潮,同时也会引起教育体制改革。
1996年,除了师范和卫校之外的中专,都不分配了。
已经在岗的人都下岗了,还分配什么分配。
女孩子默默抬起头,看着吴老师,轻轻地说:“没有饭吃,就饿死了。”
吴老师还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对啊!”
女孩子又低下头:“那就饿死吧。”
吴老师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你怎么能就这么灰心丧气呢?”
“活着有什么意思?”女孩子双眼无神地望着桌子上的一点。
王雪娇从外面走进来:“活着当然是为了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世界啦。去看一看空气里的水就能让树枝长出根的地方,在家拧开水龙头就能出干净水的地方,还有自己就能把衣服洗干净的大铁盒,还有很多在电视里面才有的好吃东西,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鞋,还有你没见过的很多好东西在等着你呢。”
女孩子还是很颓丧:“有好东西也没有用,想买得起,就要去撞命。”
“谁说的!”王雪娇亮出自己的手表,她的手表是电子表,有四个按键,一个按键按下去变秒表,一个按键展示日历,一个按键是测海拔,一个按键增加闹钟功能。
这是她在香港买的最新版本,韦州镇上的人虽然不缺钱,但是他们没有购买渠道,或者想不到要买它。
他们还停留在暴发户1.0版本水平:赚到钱之后先盖房子、买衣服、吃喝嫖赌,买基础家电“三转一响”。
甚至还没有进入到想要改善全体居住环境,比如全体吊庄移民到环境更好的地方,或者说大家集资,把自来水修到家里。
女孩子看着变化万千的电子表,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泛起了一丝活人气。
王雪娇笑嘻嘻地看着她:“好玩叭~外面好玩的东西多着呢。”
“所以呀,先别不想活了,你要是欠了一个亿的高利贷,门外就有人来讨债,你说想死,我绝对不劝你,你这又不是还不上钱了。”王雪娇笑咪咪。
女孩子的眼里又满是哀愁:“可是我家里没人了。”
“咋?你家没人,你就不活了?你本来就比你爸妈小十几二十岁吧,你本来就会比他们多活一段时间呀。等你考出去,就会发现外面都是人,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女孩子,满街都是,看上谁,你就争取把他们变成你家里人。”
女孩子被王雪娇逗笑了,又扭捏地低下头:“我没想那个……”
“喜欢什么,就去争取,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雪娇笑着说。
女孩子点点头:“嗯!”
吴老师见她恢复了精神,暗暗松了一口气,把桌上的卷子给她:“你回去好好订正,明天交给我。”
“好。”女孩子往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王雪娇:“姐,你说的那个树枝上长根,是真的吗?”
“真的呀,还有在叶子上长根的呢,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往两广考,那里特别棒,空气里含水量可以达到百分之百,但是还不下雨哦~墙上哗哗的流水,根本不愁没有水喝,哦,偶尔会有海洋咸潮,水不好喝。”
王雪娇又兴冲冲的跟她形容十几天晾不干一件衣服,躺在床上就像躺在水里。
这在干绷绷的西海固地区,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奇景。
女孩子对她描述的场景太好奇了,实在想亲眼看一看实景是什么样的。
王雪娇微笑道:“所以,你要加油考过去呀,让你们老师给你看看录取分数线,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好!”这次她真的满怀着期待出去了。
吴老师看着王雪娇:“你是……咦,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演过电视剧?”
“嗯,那个女皇嘛,哈哈哈。”王雪娇笑道。
“对对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雪娇在她对面坐下:“我昨天看到了陈俊,他跟这个女生的状态很像啊,都没精打采的。”
“嗯……”吴老师点点头。
王雪娇微笑道:“我打算来这边投资,拉一下这边的经济,不过,哎,穷就算了,这满街的人,心中只有贩毒,好像要搞个工厂都没人愿意来做工呢。”
“是啊……”吴老师长叹一声:“这里的人都只想快点赚钱,想着自己死了,也能给家里留下一大笔钱,不亏。”
“我看陈俊妈妈就是这样,死了丈夫、死了大儿子,还惦记着贩毒呢。”
吴老师无奈地笑笑:“不止是她,这里许多人家都这样,男人死了女人上,女人死了,孩子上。”
毒品,会把人体的兴奋阈值提高,最后,除了化学制品,没有任何凡间的正常事物可以让大脑开心起来,从而形成依赖。
暴利也是如此,挣过一个月两百万,再回头挣一个月两百块,还能坦然自若的人不多。
王雪娇问吴老师:“我看陈俊还好,跟他妈的想法不一样。”
“总有人觉得社会不能这样。”吴老师微笑道,“我家的情况,跟陈俊家一样。”
“你家人也……”王雪娇睁大眼睛。
吴老师点点头:“我爸本来是倒卖发菜、枸杞、羊皮的。后来,周大带回来一个新的发财生意,他就去了……现在在云滇坐牢,判了十五年。”
她叹了一口气:“以前我家条件也不差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王雪娇问道:“那像你这样觉得贩毒生意不能做的人多吗?”
“……都是一些孩子,他们还处在对亲人比较依恋的年纪,不愿意与亲人分离。还有一些生活没有依靠,又没有人愿意带出去撞命的女人,还有吸毒过量致死的人的家里人。就这三种了……”
“省里来人搞过突击抓捕,他们事先都得到了消息,全跑了,就抓到了周边村子里十几个跟周大关系不好,自己单干的人。”
王雪娇听得出来,吴老师确实对贩毒深恶痛绝,如果不是总想着这事,思路不会这么清晰。
王雪娇又问道:“省里的抓捕,他们能得到消息?是在省里也有人?”
“我不知道,不过周边的村子里都有会通风报信的人。往这里的黄土塬一钻,很难找。”
王雪娇点点头,金三角和金新月难搞也是这个原因。
她忽然又问道:“对了,你们能分出周家那几个兄弟谁是谁吗?”
“周大回家就忙着跟人联络感情、周二上班,穿得很得体,周三笨笨的,周四是个下流胚,周五很少回来,我就见过他一次,晒得黑黑的,比我们都黑。”
王雪娇笑道:“是不是警察说要抓周家兄弟,韦州镇上的人,都会以身挡警察,不让警察过去?”
吴老师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那是周大吗?
那是钱!
是他们全家过上好日子的领头人!
王雪娇了然,想要抓住周大,得让这里的人信仰崩塌。
还得有可以接替贩毒的产业,让这里的人继续。
不然,有好吃豆腐干的长汀就是一个例子,那里虽然在东南,但水土流失严重,山都是秃的,明明气候完全不同,却有着与宁夏相同的气质,于是,穷则思变了。
他们本来就有当江湖游医的传统,游着游着,就去云滇学了一身制“药”大法。
当地村干部组团把人从云滇接回来,但并没有派人盯着这些学成归来的“绝命毒师”。
人回来了,技术也带来了……制毒技术中心就从云滇到长汀,稳定当了五年的“国家级毒品问题通报警示地区”,之后……降级成了“公安部”级的,摘了,但并没有完全摘。
到很后面,一边靠严厉禁毒,一边靠政策扶持,好歹是把贫困县的帽子摘了,毒品问题才算被压制下去。
享受过暴利带来的刺激的成年人,就算坐牢都未必能让他们后悔,更多人后悔的是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被抓住了,要是当时反应快一点,就好了。
从吴老师的话里,王雪娇觉得这里还是有可以团结的力量的。
只要还有人心里有那么一点火,就可以让星星之火,把毒草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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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雪娇让人从银川买来了许多教辅材料、甘油,以及顺路从最近有水的地方搞来足够多的饮水,灌进水窑里。
旅馆的水窑里大概能装十几方的水,三个人用一个月是足够的。
不过十几方的水……它等于都是死水,一动不动的在一个地方待一个月,那个水质,对于当地人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对于生活在水质优良地区的王雪娇来说,实在是灾难,她在印度都没吃过缺水的苦,富人区是有好水的,还能浇草坪呢!
“我都这么有钱了,就不能一周换一趟水吗。”
要说就这么把水随便乱糟蹋了,她也做不到,她本来就不是浪费粮食的人,在这里,随手抛弃一个土豆,她还没什么感觉,要是接一碗水,喝一口就往地上泼,她会觉得自己犯了弥天大罪。
王雪娇向吴老师打听了那几个对毒品相当反感,家里没什么人的留守少年,他们年纪小,用水更加困难,都只能在学习之余自己收集一点。
王雪娇让吴老师通知那些少年可以到旅馆的水窑来打水。
顺便,她还能摸一摸他们的思想动向,也许可以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在这种毒枭都走群众路线的地方,警察更要走群众路线,不然真成孤身斗群狼,事倍功半,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这些家里没有壮劳力的人,缺水是压在他们头上的巨大生存压力,每天要花很多时间打水,就像青海那里一样,搭进一天的时间是常事。
忽然得到了这么一个善良的好人允许他们每天打够可以使用的水,简直就像解放前的农奴看到了金珠玛米。
没两天,她们就与王雪娇熟络起来了,刚开始不好意思说话的人,在擅长跟人搭讪聊天的王雪娇的主动进攻下,也很快愿意跟王雪娇说说家里的事情。
不过,她们敢说的事情也不多。
她们怨恨毒品,更怨恨把她们家人引上贩毒之路的周家。
怨恨有什么用呢,周家在镇子上,甚至县里,都堪称只手遮天,在她们眼里,周家就是不可撼动,至高无上的神。
她们要是敢得罪周家,轻则在镇子上混不下去,重则被周家人欺侮,再也没有人敢卖东西给她们,她们种的地会被人践踏,她们家的水窑会被人往里面倒脏东西……
以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王雪娇感觉到她们似乎还有话想对自己说,但是,却始终没有人说,追问了,她们也不肯说,被逼急了,就说:“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更严重的,会吓得扔下罐子转身就跑,仿佛王雪娇是那个追着小孩子做消防宣传的消防员……宣传没宣成,把人家小孩给吓哭了。
根据王雪娇的心得,她们这种状态,应该是怕周家报复。
如果这种恐惧心理不消除,王雪娇就算从周家抢来大把黄金白银,扔给她们,让她们随便花,她们也不敢花,只会老老实实地把金银送回给周家。
王雪娇又不可能给她们一人发一支枪,跟她们说“枪在手,跟我走”,现在是法制社会,不能让她们随便“杀周大,炸碉楼”。
啧,这要怎么样才能让她们知道,我,余小姐,才是你们头上的天。
余小姐绞尽脑汁,不如周四灵机一动。
周四,他,虽然被暴打了一顿,但是JJ还没死,闲了几天,心思又活络了,可怕的很。
他一琢磨,粉粉嫩嫩的余小姐动不得,那就再找村里其他女人呗,反正这里女多男少,还有好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寡妇呢,不比余小姐差。
周四寻摸了半天,发现旅馆这边每天都有年轻小姑娘小媳妇抱着水罐往来,他嬉皮笑脸凑上去:“爱红,重不重啊,我来帮你啊。”
“小花,看你都拎不动,让哥哥来~”
女人们纷纷躲着他,到底有一个没躲掉,被他堵住,在手上摸了一把。
女人尖叫一声,失手将水罐摔在地上,清水流了一地。
周四还在那里腆着脸“嘿嘿嘿”:“你看看你,衣服都弄湿了,到哥哥家,我帮你换衣服。”
王雪娇听见动静,大步流星出来,举起路边一截枯死的树干对着周四的脑袋抡下去。
单论体力,周四比王雪娇强,但是他哪里敢动余小姐。
余小姐,那是他们十几亿收入的保障,他敢动余小姐,他大哥敢把他连鸡带蛋一起拆了。
他只能一边跑,一边大叫:“你干什么?”
“啊啊啊,打人啦。”
“哥,救命啊!”
城里的娇小姐抡着树桩子要打周四的场面惊动了半个镇子上的人。
不过周大不在,他去花姐的村子商量建厂需要的人手问题。
周二也不在,他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
只有周三在,周三接住王雪娇重重砸下来的树桩:“余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我弟弟又得罪你啦?”
王雪娇松开树桩,抬起左手对周三的脸上也抽了一巴掌,她刻意在指甲上用力,在周三的脸上也留下一道脱了皮的血痕。
现在周三和周四两个人,一个左脸,一个右脸,各留下了一道血痕。
周三被王雪娇打懵了,他知道余小姐不能惹,莫名挨耳光,也得忍着。
“就算你是我哥的客人,你也不能无故打人!”周三恼怒地大声嚷嚷。
周四缩在他身后,探出头来跟着当捧哏:“就是就是。”
王雪娇指着周四:“他刚才把我的客人的水罐扔在地上,水都洒了!我要教训他,他就叫哥哥救命,你出来得这么快,是不是你们俩合伙干的?”
周四大喊冤枉:“我没有!”
周三更冤枉:“我都没出去!”
周四大叫:“就是就是,我离她好远,是她自己搬不动水罐,把水摔了。”
王雪娇冷哼一声:“你离她有多远?”
“十几步!”
王雪娇厉声道:“你明明就在她旁边,如果不是你摸她的屁股,她怎么会把水罐子摔了?!”
周三一向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会摸女人屁股太正常不过,现在,他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周四。
周四更急了:“我没摸!我就摸了摸她的手!”
王雪娇向周三摊开手:“你听见了?”
周四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吓得拔腿就跑,周三抡着从王雪娇手里接下来的树桩,追赶着周四跑出很远……
周围人上次只知道周四被她和另外两个男人押着去周大家,还以为是那两个男人厉害罢了。
今天他们终于见识到她以一人之力,追打周四,周四只敢逃,抽了周三一耳光,周三也不敢多说什么,而且居然还讲起了公理,去追打调戏小姑娘的周四了。
有小姑娘暗暗为王雪娇起了一个外号“水精灵姐姐”。
深夜,王雪娇向冯老汇报:“亲爱的首长~~~周三右脸有一道指甲痕,周四左脸有一道指甲痕,理论上来说,至少要过半年才能消掉,咱们抓抓紧,没有问题的。”
冯老伸手揉了揉眉心:“真是……一模一样……”
他问道:“你是用什么理由做的,怎么保证半年才能消?”
王雪娇十分快乐:“周四想要强奸张英山,周三是……包庇他弟弟。反正,他们是不会告我的啦,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就等着这一天呢,手指甲修剪成了’山‘字形,指甲油里还加了一点东西~会影响伤口愈合,我自己试过,特别灵,一年多才好呢。”
冯老轻轻叹了口气:“你就等着这一天……是从那天我让你不要伤人开始的吗?”
“啊,那不是……是再往前,我怎么可能在您说完之后,还明知故犯呢!!我!一切行动听指挥,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特别乖,特别听话,喵喵~~~”
冯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