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0

    第25章 第25章登门赔礼

    薛蟠想学武,薛虯思索过后,也觉得未为不可。

    现在开始练确实有些迟了,但他们本也没指望薛蟠建功立业,只要有点正事就罢了,习武旁的不说,至少可以强身健体。

    薛虯:“回头给你请个武师父。”

    薛蟠一脸纠结地点头。

    *

    一家人回到家中,迎来了两个预料之外的客人——王熙凤和贾琏。

    原本王熙凤要自己来,不过与贾琏闲话时提了一嘴,贾琏便也要一起来。

    王熙凤还觉得他小题大做:“内宅一点小事罢了,咱们登门解释是为了薛家姑妈的脸面,也是顾忌着亲戚之间的情分,你与我一同去,倒显得咱们太郑重,低他们一头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薛家与咱们家同气连枝,薛太太还是你嫡亲的姑母,做小辈的登门请安本也应当,说什么谁低谁一头?况且此事本就是咱们有错在先,先低头又有何妨?”贾琏道。

    “哟~”王熙凤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斜睨着贾琏,跟看什么西洋景似的,“你今儿倒改了性子,做起正人君子来了?莫非看中了薛家富贵,想要捞一点油水?”

    贾琏哼笑一声:“爷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傻子,你们以为薛家只是商户,薛姑父还不在了,就能对人家揉圆搓扁了?打了人家的脸,只叫管家媳妇去一趟就能了事不成?”

    王熙凤一愣,她原来的确是这么想的,现在倒不敢再说了。她再怎么自诩女中诸葛,到底只是内宅妇人,见识不必常在外头走动的男人。凑到贾琏身边殷勤道:“二爷与我说说,这薛家还有什么门道不成?”

    贾琏往床头一靠,摆弄着腰间的荷包懒洋洋道:“你道古往今来为何重农抑商,还不是因为世人爱财?商人手里多的是钱,只要舍得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皇室也害怕着呢。”

    王熙凤瞥他一眼:“扯这犊子干什么?薛家要是有这改天换地的本事,还能一直靠咱们家庇护?”

    “你以为人家靠咱们庇护,怎么不想想咱们家也靠着人家呢?咱们家没了人家给的钱,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人家拿着那些银子,扭头就能另外找一个靠山,你说到底是谁靠着谁?”

    王熙凤不说话了,外人瞧着荣国府风光无限,家里的主子下人也一味吃喝享乐,躺在老祖宗打下的家业上,败起家来一点也不心疼,还以为府里守着金山银海。

    但王熙凤管了这几年家却是最清楚不过,这府里内囊已经空了,不过东拼西凑,勉强维持着国公府的体面罢了。薛家每年给贾家的银子没有上万也就大几千,他们还真就离不得他们!

    王熙凤叹了一声:“那也罢了,你与我同去便是。”

    想了想,又吩咐人把给薛家的礼加厚几分。

    贾琏这才满意,又叮嘱道:“见了姑妈嘴甜一些,别以为姑父不在了,人家就是好拿捏的。我可是听说了,那位大表弟厉害着呢,能耐不在姑父之下。”

    王熙凤白眼一翻:“这还用你说?”

    贾琏嘿嘿一笑,又凑过去亲王熙凤:“不过白说一句罢了,二奶奶八面玲珑,我自然信你。”

    王熙凤呸他一声,二人转瞬滚到了一处。

    王熙凤这几日忙着放月钱的事,原本打算过两日得了空再去薛家,这下也不敢耽误,当天便收拾妥当登门拜访,连没递拜帖也顾不得。

    好在王熙凤与薛母是亲姑侄,虽然有些贸然,倒也不算失礼。

    可惜薛家去王家拜访未归,二人只能等着了,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直到太阳开始西斜,薛家一行才回来。

    薛母见到侄女自然高兴,带着她与宝钗到后头说话。王熙凤一边说着讨巧的话,一边观察薛家情况。

    方才远远瞧着,只觉得这宅邸极大,富丽堂皇的样子,走在里头才知其精致用心,堪称一步一景,院子里的一棵树、池塘里的一尾鱼,乃至路边的一块石头都是珍品,放到普通人家都够一家人一年半载的嚼用了。

    再看薛母和宝钗,衣着打扮暂且不提,单这份气度便叫人眼前一亮。宝钗年纪虽小,却稳重可亲,果如那婆子所说,是个牡丹花一般的人物。

    宝钗察觉到王熙凤的目光,冲她一笑:“表姐这么看

    我做什么?”

    “瞧妹妹长这么好,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家小子去。”

    宝钗便低下头,微微红了脸,更显得明媚动人。

    王熙凤心中称奇,又想起家中那位宝二爷,心道王夫人的打算怕是不成了。

    是的,王熙凤知道王夫人不喜欢黛玉,想要另外寻一个合心意的。原本选中的是薛宝钗,只是薛家不配合,她就把目光落在了史湘云身上。

    不过王熙凤冷眼瞧着,王夫人也不太能看得上湘云,且宝玉对湘云并无情愫,正巧薛家此时进京,恐怕王夫人又打起了宝钗的主意。

    不过叫王熙凤说,宝玉在自家人看来自是千好万好,但正经算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良配。

    说是出身国公府,却不是能袭爵的长房嫡枝,不过是因着老太太还在,一家人还住在一处,待到老太太驾鹤归去,长房与二房分了家,宝玉也不过是五品官家的公子罢了,在京城这地界,一块牌坊掉下来都能砸到两个大官,区区五品实在算不了什么。

    至于说人品……

    宝玉的长相不错,嘴甜会哄人,也体察女儿家的心意。可是不务正业、软弱无能,但凡疼女儿的人家,怎么可能选这样的女婿?

    凭借宝钗的相貌气度,只要薛家不倒,不愁找不到四角俱全的婚事,何苦与宝玉混到一处?

    王熙凤心里想着,随着薛母到了正院,屋里装饰更为精美,少用金银珠宝、多用琉璃玉器,素雅中更显奢华,丫鬟捧了茶点进来,点心多么精致、所用盘盏多么精美且不提,就连丫鬟都格外秀美,规矩也好,比她们府上那些个咋咋呼呼的副小姐强了不知多少倍去,直叫王熙凤看得啧啧称奇。

    原以为薛家商户出身,即便富可敌国,也比不上公侯世家的底蕴,如今看来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也难怪人家不愿意去贾家住,人家守着这么大的宅子,自家人住在一处,一人一个院子,想要什么有什么,日子过得不知多痛快,何必去贾家挤一个小院子?

    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想到前些日子王夫人让她收拾出来,准备给薛家住的梨香院,王熙凤就觉得臊得慌。

    那梨香院是老荣国公暮年养身念书的地方,安静是安静,但是位置偏就不说,还非常小,只有十余间房舍,还没薛母一个人住的院子大,却要叫人家一大家子住进去,好在薛家不知道,不然就要结仇了。

    王熙凤暗自庆幸。与此同时,薛虯也在书房接待了贾琏。

    薛虯与贾琏虽为亲戚,实则从未有过交集,只是知道彼此罢了。

    薛虯打量贾琏,见他修长高挑、浓眉大眼、倜傥风流,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贾琏也打量薛虯,见他年纪虽小,然而长相俊美、气度俨然,低眉垂目为他斟茶,不知怎的就有种面对长辈的不安感,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接茶的时候都用的双手,还下意识弯了弯腰。

    薛虯:“?”

    贾琏:“……”

    贾琏干笑两声,转移话题:“薛大弟弟头一回来京城,一切可还适应?”

    “京城繁华巍峨,自有独到之处。琏二哥得空了也去江南走走,届时我必定好生招待。”

    贾琏:“那自然好,江南风光迤逦,我可是向往已久了。”

    二人就江南和京城的不同说了一会儿,贾琏逐渐放松下来,提起此次登门的目的,他将事情原委说了,歉然道:“原是内子糊涂,将事交给底下人去办,出了岔子也不知道,并非有意怠慢薛家,还请表弟见谅。”

    “琏二哥太多心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咱们是亲戚,哪有为这点事生气的道理?”薛虯道。

    贾琏见他神色淡然,的确不是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又说起其他的来。

    不知不觉便提到了家事,贾家那点破事整个京城都知道,贾母偏心二房也是出了名的。

    薛虯:“有句话不知当说与否……”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相处,贾琏自觉与薛虯颇为投契,见他面露踌躇之色,大气地一挥手:“咱们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薛大弟弟有话说来便是。”

    薛虯便叹气:“只是替琏二哥不值罢了,你是长房长子,荣府也该由你继承,论理再尊贵不过了。怎的如今……反倒不如二房的贾宝玉了呢?”

    贾琏被这话臊得脸红,支支吾吾道:“薛大弟弟误会了,宝兄弟不过多得老太太看重几分,这府里的事还是由我和内子管着的。”

    “凡事不看谁做的,只看谁有决定权。”薛虯看向贾琏,“我只问琏二哥,府里的钱在谁手里?”

    贾琏:“……”

    他还真不敢说钱在他们这房手里,王熙凤虽然管家,但凡要支取公中银钱,略大宗的便要回禀王夫人,她点头允准了才成。

    私库更是没有,王熙凤莫说捞钱,还贴了大半嫁妆到这无底洞里去,算来算去竟是亏本的。

    薛虯见他不语,又问:“家里出了事,做主的是谁?”

    小事随便谁做主,贾琏懒得去计较,至于大事么,自然是老太太做主。

    贾琏:“我年轻不知事,自该多听长辈意见。”

    “听长辈意见是没错,但琏二哥年轻,大老爷可不年轻了,老太太可会问他的意见?”

    贾琏:“……”

    也不太会,倒是二老爷的意见老太太还能听进去几句。

    贾琏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薛虯仿佛没察觉般,继续说道:“这些这就罢了,到底只是些琐事,但琏二哥的前程,你自己怎么也不上心呢?”

    贾琏一愣:“我的前程?”

    “是啊,琏二哥难道没想过吗?”薛虯面露惊愕之色,倒叫贾琏说不出口了。

    他迟疑道:“倒也想过一些,我文武都不成,唯独性子活泛些,想着捐个官儿,说不定有些能为。”

    薛虯颔首:“很好啊,为什么没捐呢?”

    贾琏:当然是因为府里没钱。

    但家里真的没钱吗?别的不说,老太太那体己可丰厚得很,见天儿给宝玉送好东西,怎么轮到他捐官儿就没钱了呢?

    难道宝玉是老太太的孙儿,他贾琏就不是吗?

    贾琏一脸恍惚,接上同样有些恍惚的王熙凤离开了薛家,薛虯目送他们走远了,才轻哼一声。

    薛家的脸不是那么好打的,既然贾家查不出幕后之人,那他就自己动手教训一二。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只要贾家乱起来,自然有他们头疼的。

    希望贾琏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第26章 第26章拜访贾家

    又过两日,薛家如约去贾家拜访。

    这日天朗气清,数辆马车载着薛家主仆及礼品,顺着主街往西走一刻钟,绕过一个弯儿,便到了荣宁街,顺着荣宁街再往前,停在了三间大门前,这便是荣国府了。

    府门高大巍峨,黑底金字的牌匾高悬门上,上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门口两个石狮子气势凛然,隐约可见往日的风光。

    此刻大门洞开,迎接远来的贵客。

    以薛母为先,薛虯等人进了府,过了仪门,薛虯和薛蟠先由贾琏带着去拜见贾赦与贾政,薛母则带着宝钗去拜见贾母。

    正院里,贾母带着王夫人等人迎了出来,王熙凤、三春姐妹、黛玉并宝玉也跟在后头。

    宝玉伸直了脖子往外头瞧,黛玉瞥他一眼,对姐妹们一摊手:“好好一个人,忽就变成鹅了!”

    三春纷纷忍笑。

    宝玉也不恼,凑过来笑嘻嘻道:“你们不好奇牡丹仙是什么样子的么?”

    黛玉:“不管什么样,总不是鹅样。”

    “噗!”探春和惜春没忍住笑了出来,站在前面的王熙凤听到了,回头无奈道,“几位姑奶奶,咱们这里迎客呢,你们的笑话留着一会儿再讲,成是不成?”

    几人忙收敛了些,不过也没闲着。探春压低声音道:“我瞧今儿似乎不大一样,丫头都格外规矩些。”

    宝玉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原是凤姐姐前儿去了薛家一趟,回来就说他们家下人规矩,咱们家也不能差了,

    特意叮嘱她们安生一些。”

    其实叫宝玉说,这样板板正正有什么趣儿?花一样的女儿家,就得活泼鲜艳才好嘛!

    探春却觉得这样好,什么人就得守什么样的规矩,否则岂不全乱套了?从前府里便是对下人太纵容了,合该好好管教一番才好。

    惜春好奇:“二嫂子去薛家做什么?”

    宝玉:“仿佛是为着派二等嬷嬷去请安的事,凤姐姐去薛家赔礼的。”

    他只是随意一说,并未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黛玉听了却是一愣,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也只有几个二等仆妇前来迎接,只抬了一顶小轿,连多余的车马都没有,行李还是林管家想法子送过来的。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却原来是不合适的吗?

    一时声音近了,黛玉来不及多想,抬头往热闹之处看去。

    只见一位贵妇人携着一位少女而来,那贵妇人看起来三十多年纪,长相秀美、满脸慈和笑意,瞧着便觉得可亲。

    那少女十岁出头,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面如满月、色若春花,眼如秋水,唇红齿白。那婆子形容她为牡丹,竟是贴切极了。

    宝玉呆呆拊掌:“妙哉!妙哉!果真是牡丹仙子!”

    宝钗正听母亲与老太太说话,听到这话顺着声音看去,便见到人群里还有有个半大少年,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戴着红色抹额,活似一只大号福包。

    她下意识皱眉,看这少年的年岁,想来便是府里那位衔玉而生的宝贝蛋儿贾宝玉了。只是他瞧着天真,年纪却也不小了,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好在此处人多,倒不至于传出不好听的话去,她们到底是客人,不好挑主人家的理,只当做没看见也就罢了。

    这时薛母和老太太说完了话,王夫人冲宝钗招手:“宝钗过来。”

    宝钗上前两步,王夫人拉住她的手,一向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老太太瞧瞧这丫头如何?”

    贾母点点头,笑呵呵道:“长得倒是好。”

    这评价可不算多么友善!

    这时候的女子以德行为先,宝钗身上这么多优点,随便夸一句稳重懂事或是礼仪周全都好,偏偏贾母只谈容貌,其余一概不提,显见不是多喜欢宝钗。

    薛母皱起了眉,宝钗表情却丝毫未变,在丫鬟拿来的软垫上跪下磕了个头,起来后便退到一边,安静地听长辈说话。如此沉稳有度,倒叫贾母高看她一眼,脸色也和缓了一些。

    一时又介绍小辈们与宝钗认识,三春也就罢了,说道黛玉和宝玉时,贾母一手牵着一个,另一手揽着一个,笑呵呵道:“姨太太不知道,这两个玉儿是我的心头肉,一时半刻离了跟前儿都不行!”

    说得众人又笑,薛母却觉得老太太话里有话,倒像警告她们似的,心里有些不大自在。

    众人厮见过后便进屋叙话,薛母送上给贾府众人准备好的礼物,给贾母是一架缂丝百寿图四价屏风,屏风的架子用紫檀制成,其上镶嵌玻璃,又稀奇又贵重,贾母爱得不得了。

    送邢夫人和王夫人各一套头面,区别是邢夫人的头面乃纯金制成,样式不算新颖,但是格外厚重压手,主打一个真材实料。

    而给王夫人的则十分精致,乃江南刚出的新品。

    王夫人十分喜欢,开口道:“听说你们家银楼在江南十分受欢迎,里面的首饰供不应求,好些人捧着银子都买不到呢。”

    薛母指着王夫人手里的头面说:“这套便是了,才刚出的款式,统共只卖出去两套,一套给了两江总督的妹妹,一套给了应天巡抚的夫人。”

    众人惊讶地看这套头面,原本只觉得好看,如今更觉得贵重了。

    王夫人心中爽快,面上倒还端得住,淡淡道:“你有心了。”

    邢夫人心里酸溜溜的,原还觉得自己得的这套头面不错,可是跟王夫人的比起来就差了点意思。

    到底人家才是亲姐妹,恨只恨她没有这样一个有钱又体贴的好妹妹!

    除了贾母并两位太太,其他人也有见面礼,就连贾环贾兰及王熙凤的女儿都有,都是薛母根据他们的性格爱好精心准备的,每一件都贵重又贴心。这几人在贾家不起眼,少有人记着他们,猛地收到见面礼,他们不在不知道反应,反正王熙凤和李纨挺高兴的。

    王夫人就不是很高兴了,但薛母也顾不得这许多,总不能所有人都有见面礼,独独落下贾环一个吧?那也太失礼了!

    宝玉和黛玉也得了见面礼,黛玉是一串珊瑚手串,宝玉则是一套文房四宝。

    宝玉不大喜欢这个礼物,交给丫鬟拿着,自己则凑到宝钗跟前说话,问她读什么书,日常做些什么解闷。

    宝钗谦虚道:“日常不过随意读些书,能识得一些道理也就罢了,倒不拘一定要学什么。闲来无事便跟着姑姑学规矩,或是做女红,或是跟母亲学着管家。”

    “如此也太无趣了,姐姐这样好的年纪,合该活泼些才好,日后咱们常来常往,也好一处玩耍取乐。”贾宝玉笑嘻嘻道。

    宝钗含笑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这话实在不像,若放在从前,宝钗面上不说,心中必要恼怒。可如今她看宝玉,只觉得这是个无所顾忌的孩子,不喜欢便离远些也就是了,没必要与他计较。

    宝玉没得到回应,颇觉无趣。又有些不甘心,追问道:“姐姐可有小字?有没有玉?”

    宝钗:“?”

    恰在此时,小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薛家两位小爷前来请安。

    贾母刚得了人家厚礼,不好再摆冷脸,笑呵呵道:“快请吧。”

    丫鬟又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两个少年进来,众人看见为首那人,顿觉眼前一亮。方才见宝钗已觉惊艳,现在见到这个少年,才知道什么是神仙人物,长相都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通身气度,既稳重又飘渺,活似九天之上的仙人。

    只是不等众人细看,那少年脚步一顿,几步退了出去。

    众人:“?”

    贾母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立时有贾母身边的嬷嬷出去询问,薛虯和薛蟠还有些惊魂未定,薛虯也就罢了,通过原著和调查,早就知道贾家是什么样子,薛蟠也知道贾家没什么规矩,但并没有什么实感,方才猛一进去看到一屋子女人,还以为自己到了盘丝洞,可把他吓坏了。

    这会儿见嬷嬷来问原因,便抱怨似的说:“你们也没说里头那么多女子啊!”

    嬷嬷:“……”

    薛虯解释道:“外男恐冲撞了女客,您看是否要回避一二?”

    嬷嬷尴尬地笑笑:“两位小爷稍候,容老奴回禀老太太。”

    薛虯点头:“您请自便,这院子里花开得好,我们正好瞧一瞧。”

    嬷嬷又行了个礼,进去回了薛虯的话。

    屋里安静下来,许多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宝玉身上,若说回避,宝玉才是最该回避的呢!

    贾母笑容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起来,笑呵呵与众人道:“这才是大家子的风范,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规矩,免得出了岔子被人看低。”

    “是,我们年轻不知事,多亏有老祖宗时时提醒,要不然还不知得闹出多少笑话呢!”王熙凤佯作叹气,“如今是越发不成样子了,连两个表弟也不如。过了今儿啊,说什么也要赖在老祖宗身边,好好地学一学眉眼高低,就算您要撵我走呀,我也不走!”

    一番唱念做打叫气氛又活跃起来,贾母指着她笑个不住:“这个泼猴,还不快打她!”

    一时众人止住笑,贾母拿帕子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嬷嬷道:“规矩是规矩,但咱们一家子骨肉,很不必计较那么多,让他们进来便是了。”

    薛虯听到嬷嬷的回话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说什么,带着薛蟠迈步进去。不过微微垂着眼,并不乱看。

    规规矩矩见了礼,贾母又问些日常起居、是否婚配的问题,听到薛母说薛虯命中不宜早婚,还颇为失望。

    她实在爱薛虯的人才,想要结两家之好,不过想想薛虯的出身,又觉得不太般配,倒也没那么遗憾了。

    丫鬟在宝玉旁边添了两把椅子,薛虯和薛蟠过去坐下,宝玉便热情地打招呼,

    当然主要是对薛虯热情。

    ——颜狗贾宝玉已经被薛虯的盛世美颜迷住了!

    薛蟠就很不爽了,主要他坐在两人中间,贾宝玉隔着他跟薛虯说话,显得他像是个小丑,没好气道:“要不咱俩换个座吧?”

    贾宝玉:“……”

    很想答应,但是不敢。

    薛二哥眼神太凶了QAQ。

    贾宝玉老老实实坐了回去,薛蟠十分得意,见贾宝玉怂怂的样子,又觉得怪可怜的,问了一句:“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那么热闹?”

    宝玉老老实实回答:“就是问宝姐姐有没有小字,还有有没有玉。”

    薛虯和薛蟠的脸色立时就不好看了,宝玉身边跟着的一个容长脸、气质温婉可亲的丫鬟连忙解释:“两位小爷勿怪,我们爷就是这个脾气,见着喜欢的人就爱问人家小字和玉,并没有恶意。”

    薛蟠看宝玉的目光已经像看变态了:“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字只有父亲和夫婿才能知道吗,动不动就问人家小字是什么毛病,离我妹妹远点!”

    宝玉:“?”

    众人:“???”

    薛蟠:“不就是出生时戴个玉吗,显摆个什么劲儿?我家什么样的玉都有,改明儿就找人雕个十个八个,见天儿叼在嘴里!”

    宝玉:“?”

    众人:“???”

    薛虯冲众人纯良一笑:“诸位勿怪,蟠儿就是这个脾气,他性子急躁了些,其实没有恶意。”

    众人:“………”

    第27章 第27章王氏算计

    屋内十分安静。

    王夫人和贾母神色淡了下来,贾宝玉是她们的心头肉,府里上下捧着还来不及,何曾听过这些难听话?更何况薛蟠言语间十分看不上宝玉的那块玉,叫二人心里更不自在。

    贾宝玉一出娘胎,嘴里就衔着一块流光溢彩的宝玉,王夫人和贾母向来以此为荣,认为贾宝玉是有来历的,日后必成大器。素日他们对那玉十分看重,特意打了个项圈嵌上,叫宝玉日日贴身戴着,旁人轻易染指不得。

    薛母也知道这典故,有些尴尬地找补:“蟠儿性子急了些,叫宝玉受委屈了。我那儿有几匹从江南带来的缎子,瞧着正适合宝玉,改日送来裁几身衣裳罢。”

    又说薛虯和薛蟠:“请过安便出去罢,莫叫你们二表哥久等了。”

    今儿薛家来拜访,贾琏率家中男丁设宴招待男客,宴席还没有准备好,但薛虯明白薛母的意思,拉着薛蟠起身告退。

    薛蟠迷茫但听话地跟在兄长后面,却发现贾宝玉纹丝不动,疑惑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啊?”贾宝玉比他更迷茫,“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走?”

    薛蟠:“二表哥设宴招待我们,男丁不是都该出席吗?你既然在家,怎么不去?”

    贾宝玉有些纠结,论理他的确该去,而且薛大哥长得那么好看,他很想与他多说会儿话。可是薛蟠实在有些吓人,贾宝玉不是很想跟他相处。

    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摇头:“我再与姐姐妹妹们说会儿话,一会儿再去寻你们。”

    “你一个大男人,和小姑娘说话有什么意思?快走吧!”

    薛蟠不耐烦了,他叫宝玉一起走本来就是怕这小子趁他们不在骚扰宝钗,听说他还想和姐姐妹妹说话就更警惕了,根本不给宝玉反对的机会,几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众人:“……”

    踉跄跟在薛蟠后面的贾宝玉:“……”

    薛虯嘴角微翘,不枉他在来荣府之前特意花几天时间让薛蟠熟悉规矩,尤以男女大防为重,又持续不断给他洗脑,让他认为贾家对宝钗另有所图,一定要加倍小心,尤其要防着贾宝玉。

    果然,薛蟠的憨直用对地方,效果也是很惊人的。

    *

    薛虯和薛蟠带着贾宝玉走了,屋里又重新热闹起来,只是贾母提不起兴致,不多时便面露疲色,对薛母道:“人老了,精力不济,不能陪姨太太说话了。你们姐妹许久未见,自去说话罢。”

    一时众人散了,贾母被人服侍着躺下,鸳鸯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见贾母皱着眉头,不免忧心:“老太太身子不爽利吗?”

    “话说多了,脑仁有些疼。”贾母闭着眼睛道,“商户人家无礼,和他们说话费神些。”

    袭人心知贾母是恼了薛蟠,劝道:“几位小爷年纪小,吵吵闹闹也是常事,前头拌几句嘴,一眨眼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倒是您白生气一场,何苦来哉?!叫我说,您只管好吃好喝,每日乐乐呵呵的,由着他们闹去罢了,还能翻了天不成?便是翻了天,有您这尊如来佛祖镇着,便出不了什么大事,我们也安心呐!”

    贾母被她哄得高兴:“那也罢了,左右又不是什么实在亲戚,日后少来往便是了。”

    想到方才她还想着与薛虯做亲,只觉得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都说低门娶媳,高门嫁女,薛虯再好也不过是商户子,前程有限,哪里能将家里女孩儿许给他?

    *

    另一边,王夫人带着薛母和宝钗到了荣禧堂,没有外人在,姐妹俩好生叙了一番离别之情,直将薛母说得眼泪汪汪。

    王夫人:“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近来我总想起过去的事,那时候父亲母亲还在,咱们承欢膝下,日子过得多痛快呢!”

    想起已经离世的父母,薛母眼眶发红,拿起帕子抹泪。

    王夫人叹气:“可惜你不愿意住过来,否则咱们姐妹日日一处,如同幼时一般,岂不自在?”

    薛母竟是有些心虚,喏喏不敢言。

    宝钗接话:“如今母亲与姨妈同在京城,坐车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已经比从前近便多了。姨妈若思念母亲,常来常往便是了,与住在一处是一样的。”

    薛母连连点头:“姐姐想我便使人说一声,我即刻来看你便是。”

    宝钗:“……”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薛母这么说了,她也不可能拆自己母亲的台,只能含笑应着。

    王夫人大喜:“那就这么说定了,日后我常打发人去接你们,可不许推脱!”

    薛母爽快地应了。

    王夫人又拉住宝钗的手,十分喜欢的样子:“你也罢了,今儿无论如何得留宝钗陪我住几日。”

    “这……”薛母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宝钗要参加选秀,如今正忙着学规矩,只怕不得空。”

    这事薛家并没有瞒着,王夫人是知道的,她皱眉:“你们果真想叫宝钗进宫做伴读不成?”

    薛母:啊?

    王夫人:“你当宫里是什么好去处?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去了便是骨肉分离,想得心口疼也见不到人,是生是死一概不知,日日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好。”

    许是想到了宫里的元春,王夫人这番话格外情真意切,擦掉眼角的泪花,哽咽道,“里头的人过得又是什么好日子不成?赤脚走刀山也不为过。咱们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何苦要受这份苦楚?”

    薛母想到日后宝钗在宫里步履艰辛,可能遇到很多困难,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但她在宫外一无所知,心就像被一只手揪了起来,一抽一抽地疼。下意识看向宝钗,很想说一句:要不咱不选了吧?

    宝钗暗自叹了一声,有什么办法呢?母亲就是这样的性子,善良心软,也容易被他人左右,尤其是她亲近信任的人。

    她道:“姨妈有所不知,伴读进宫与一般人不同,公主十日一休沐,我们得空也能回家看看。”

    “原是这样。”王夫人点点头,不再说了。

    等到送走薛母和宝钗,她才一副头疼的样子。

    今儿周瑞家的在,轻柔给她按着额头,小心安抚:“宝姑娘是选公主伴读,碍不着咱们大姑娘的事,有个姐妹在宫里还能多些照应,对大姑娘也是好事呢。”

    “你知道什么。”王夫人淡淡道,“宝钗的确碍

    不着元春,但是家族资源就这么多,多一个人进宫,元春得到的支持就要小一分。旁的不说,只王家就不可能再全心全意地支持元春。”

    “抛开这个不提,你瞧宝玉和林丫头那样子,再不能不管了。史家那丫头没用,这么长时间也拢不住宝玉,我瞧着宝丫头倒是不错。”

    周瑞家的略有些不忍,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平白无故要被扯到这些污糟事里来。王夫人还没打算让人家进门,日后坏了名声,只能随便找个人嫁了,日子过成什么样全凭天意。

    其实要拆散宝玉和黛玉未必只有这一个法子,王夫人怎么都是宝玉的亲娘,只要她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老太太也不能按着牛头强喝水。

    但王夫人顾忌自己的体面,也顾忌她和宝玉的情分,于是抓无辜的女孩儿家填坑,连自己的亲外甥女也不放过,便是周瑞家的也有些胆寒。

    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劝诫的话,只道:“如此说来,的确不能叫宝姑娘进宫。”

    “是啊,可惜薛家如今是铁了心,咱们只能另想法子了。”王夫人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问,“宫里是不是该来人了?”

    周瑞家的回想片刻,回道:“是,就是明天。”

    贾元春每月都会叫人回家拿钱,明天就该来拿这个月的了。

    王夫人“嗯”了一声,说:“额外多准备二百两银子给周太监。”

    周瑞家的低声道:“前儿刚放了月钱,如今账上没有多的了。”

    王夫人蹙眉:“二百两都没有?”

    “莫说二百两,便是一百两也无。昨儿大老爷想支一百两银子吃酒没成,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给大姑娘的银子都是提前预备下来的。”周瑞家的迟疑道,“太太是否太多虑了?宝姑娘出身低,便是参选也未必能中。”

    王夫人摇摇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咱们不能冒险。”

    她沉吟片刻,说道:“叫凤丫头把外头的钱收一抿子来,利息低些也无妨,只是要快些,先把这事支应过去再说。”

    “是。”周瑞家的去办事了。

    第28章 第28章办小学堂(修文)

    却说次日,周太监如约来薛家拿钱,却额外收到两百两银子,听到底下人转达的王夫人的意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求人办事的他见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花钱求人给亲戚拖后腿的。

    王夫人自然不会说她不想让宝钗中选,只说薛家舍不得女儿,但周太监又不是傻的,仔细一想便明白了。

    不仅给亲戚拖后腿,还这般迫不及待,距离选秀还有几个月呢,就巴巴开始找关系,着实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

    不过这些都与周太监无关,他和薛家又没什么交情,拿钱办事也就是了。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薛家一行还在贾家做客。

    贾家在外院为薛虯和薛蟠开了一桌,贾琏、贾宝玉、贾琮、贾环和贾兰作陪。

    席上贾宝玉对薛虯十分殷勤,频频找话题与他说话,即便薛虯回应平淡,也打消不了他的热情。

    再次被夹在中间的薛蟠:“……”

    他心里酸溜溜的,没好气道:“你怎么只跟大哥一人说话,是看不起我吗?”

    贾宝玉:“……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薛蟠不依不饶。

    贾宝玉:“……”

    他弱弱坐回去,不敢再和薛虯搭话了。

    薛虯松了一口气,耳朵总算清净了。

    贾环几人还是头一回见到在家里呼风唤雨的宝贝蛋儿贾宝玉吃瘪,一个个目瞪口呆,向薛蟠投去敬佩的目光。

    贾琏则暗自偷笑,这也就是薛蟠了。金陵有名的呆霸王,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这样的小小冒犯别人不好与他计较,但凡换个人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过看宝玉吃瘪真的痛快!可见贾琏平时不说,心里对贾母的偏心不是没有意见的。

    一时薛虯与贾琏说起经济仕途,贾兰和贾琮也拿着功课来问薛虯,薛虯都耐心解答,且言之有物、深入浅出,令人有恍然大悟之感。

    贾琮三人本就因为收到薛家送来的礼物心生好感,倒不是为了那点东西,虽然薛家送的礼物的确很贵重,但更重要的是那份心意。他们三个不受重视,在府里跟透明人差不多,等闲没人想得到他们,头一次正经收礼,不仅价值与宝玉的相差无几,还是根据他们喜好特意挑选的,这般郑重对待,自然令他们心生好感。

    如今见薛虯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对待他们客气又耐心,学识渊博,偏又虚怀若谷,便更令人心折了。

    贾琮嘴张开又闭上,几次欲言又止,薛虯注意到了,问:“琮三弟有事与我说?”

    贾琮愣了一下,鼓起勇气点点头,支支吾吾道:“我喜欢薛大哥,以后能不能去薛家找你一起念书啊?”

    此言一出,贾兰眼睛也亮了,贾环不爱念书,故而反应平平,宝玉却是一脸迷惑:“咱们家有家学,为什么要去薛家念书?再说薛大哥现在应该不用念书了吧?”

    贾琮和贾兰低头不说话,薛虯却知道他们的想法,贾家的家学实在是……不提也罢,凡有上进之心的人都受不了。

    贾琮贾兰二人只怕早就受够了家学的混乱,只是他们在家中不受看重,既不敢提出意见,也不能另请先生,只能默默忍受,难得遇到一个摆脱困境的机会,便想着牢牢抓住。

    贾琮眼神哀求:“我们每月都有例银,我还存了一点私房钱,可以全部交给先生,当作是我们的束脩。我们都很听话,不会给薛大哥惹麻烦的。”

    贾琮和贾兰年纪都不大,贾琮八九岁,贾兰才六七岁,两个小娃娃为了前途苦苦哀求,两双大眼睛巴巴看着他,叫薛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况且他也很欣赏这样的人,很乐意给他们机会。

    只是如今宝钗和薛蟠一起上课,多两个外男不方便……

    也罢,大不了再请一位先生,抛费不了多少钱,换取贾琮和贾兰的感激不算吃亏。

    于是他道:“我虽过了上学年纪,但偶尔也会去学堂听上一两堂课,你们要是不嫌弃麻烦,只管来便是。”

    贾琮和贾兰当然不会嫌弃,能有个清净地方念书比什么都强,不过是每天一个时辰的路程,算不得什么。

    贾兰偷偷扯扯贾环:“环叔,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贾环想了一会儿,吸着鼻子点头。

    贾宝玉眼睛一转:“我也去!”

    去薛家上课=经常能见到薛大哥,计划通。

    全然忘了薛家不止有薛虯,还有恶霸薛蟠,要见到薛虯不容易,但薛蟠却是要与他做同窗,形影不离的!

    薛虯并不希望宝玉来,但是已经答应另外几人,单只拒绝他一个说不过去,便也应下了,想着把学堂安排到另一个院子,距离宝钗远远的才好。

    只道:“不知道贵府长辈是否会答应。”

    这也是贾琮和贾兰担心的地方,府里有家学,他们却要去别人家上学,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虽然找了个借口,但是并不合理,长辈未必会同意。

    薛虯看向贾宝玉:“此事还得宝兄弟出面。”

    “薛大哥放心吧,老祖宗那边有我呢!”贾宝玉拍着胸膛保证道。

    贾琮几人才放下心来,宝玉是贾母的眼珠子,有他出面,此事便稳了。

    贾琏举起酒杯,笑呵呵道:“日后他们就要叨扰贵府了,还请薛大弟弟多担待。”

    薛虯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天晚上,几个孩子的长辈就知道了此事。

    贾琮的姨娘听说这事是他提出来的,吓了一跳,呵斥道:“你怎么这般莽撞,若叫你琏二哥恼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贾琮不以为意:“二哥才没这么小气呢!”

    “你二哥是好脾气,那你老子呢?要是

    人家没答应,丢人丢到亲戚家,看你老子不大嘴巴子抽你!”

    贾琮:“我觉得有机会才提的,薛大哥这不是答应了吗?”

    贾琮的姨娘这才不说话了,后知后觉地欢喜起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贾琮:“姨娘找什么呢?”

    “把我存的银子找出来,难得人家肯要你,咱们得把束脩给足了,不能叫人家吃亏,回头再把你们退回来。”姨娘语重心长道。

    贾琮心说薛大哥才不会!虽然他和薛虯认识不久,但就是直觉他不是这样的人。不过姨娘说得也对,人家帮了他们,他也不能让人家吃亏,于是跑去自己房间,把存钱的匣子拿了过来。

    可惜贾琮的姨娘相貌平平,在贾赦的一连串姨娘中并不出色,并不曾受宠过,侥幸生下贾琮也不受重视,母子俩并没有什么体己,加起来也才不到三十两。

    这点钱拿去给薛家,真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母子俩面面相觑,贾琮的姨娘摸摸头上的簪子,想着是不是托人拿出去换成银子。但她统共就这么几件首饰,再少上两件就更周转不开了。

    犹豫半晌,还是儿子的前程重要些,又打开匣子拿首饰。

    正是这时,小丫鬟回禀说平儿求见。

    贾琮母子不明所以,平儿是王熙凤身边儿的管事丫头,又是贾琏的房里人,在府里地位颇高,算得上半个主子,平日说句话比他们这些正经主子还顶用。她向来少和妾室们打交道,今儿亲自过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心中狐疑,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请了进来,又叫小丫头搬凳子给她坐。

    “二奶奶那边还有吩咐,我就不坐了。”平儿脸型偏圆、容貌端秀,带着柔和的笑意,令人见之可亲。

    她温声道:“今儿是得了二爷吩咐,给三爷送银子来的。二爷说三爷要去薛家念书,礼数上不能少,这些银子便当做束脩,另外书本笔墨、吃穿用度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三成,三爷在薛家的嚼用他会单独给薛大爷,这部分银钱都由他来出,三爷和姨娘不用操心。”

    说着把手里捧着的匣子递过去。

    这……

    贾琮和姨娘对视一眼,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姨娘迟疑道:“不用二爷出钱,我们手里还有些银子。”

    平儿道:“家里小爷求学念书的花销本就该公中负责,虽则三爷不同些,也没有叫姨娘贴补的道理。二爷和二奶奶是长兄长嫂,替幼弟操心本也应当,姨娘快别推辞了!”

    直到将平儿送走,贾琮母子还是晕晕乎乎的,打开匣子一瞧,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十两银子,就更迷糊了。

    贾琮和贾琏做了近十年兄弟,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贾琮的姨娘感慨道:“从前觉得二爷和二奶奶冷情,嫡亲的兄弟不亲近,偏和那隔房的要好,如今瞧着,大事上还是想着咱们的,亲生的到底不一样。”

    贾琮将匣子重新合上,打算明日叫人给薛家送去,说道:“别人对咱们好,咱们记着便是了,日后自有回报的时候。”

    *

    另一边,王熙凤斜睨贾琏一眼:“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今儿贾琏从外头回来,张口就让平儿送五十两银子给贾琮,连银子都准备好了,可叫王熙凤开了眼界。

    贾琏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闭着眼睛:“爷能打什么主意?琮儿要去薛家念书,我这个做兄长的表示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不应该的,放在贾琏身上就不太寻常了。

    贾琏把那日薛虯和他说的话说了一遍,叹道:“我冷眼瞧着,老太太心里只有宝玉,二房也不是省事的,咱们得替自己多打算打算,否则日后分了家,咱们什么也捞不着,日子该怎么过?”

    王熙凤心里有些不自在,冷哼一声:“叫你这么说,咱们俩都是傻的,帮着府里跑前跑后,什么好儿也捞不着,只是挂着钥匙的丫头和小厮罢了?”

    贾琏心里:难道不是吗?

    王熙凤看起来聪明,管家这几年风风火火,瞧着很是那么一回事,可她到底得到什么了?钱没有,权也没有,倒是落了一堆埋怨,人人都道她狠心无情,不比二太太慈和。

    他自己管着外头一摊子琐事,也没落下什么好儿,纯是瞎子电灯——白费蜡。

    但贾琏不敢这么说,赔笑道:“二奶奶多心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琮儿跟我是亲兄弟,日后分了家,咱们才是一家人,跟他亲近些总没有坏处,左不过几十两银子,少吃两顿酒也就罢了。”

    “几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只是单给琮儿一个是不是不大妥当?”

    “有什么不妥的?兰儿和宝玉都不缺钱,用不着咱们巴巴送去,至于环儿……”贾琏轻哼一声,不太看得上眼的样子,“他是二房的庶子,轮不到咱们插手,管得多了还得落埋怨。”

    想到王夫人对贾环的态度,王熙凤没话说了。

    正如贾琏所料,贾兰和宝玉并不把这点钱放在心上。

    李纨有嫁妆,还有贾珠的遗产,手里的财物保障她们母子生活绰绰有余,为了儿子的学业花点钱不算什么。

    宝玉则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回去后就研究新制的胭脂去了,幸而袭人从小厮嘴里打听到了,叫人打听了其余几人的束脩,又着意添上几分。

    最为难的便是贾环。

    赵姨娘虽然比贾琮的姨娘受宠些,但贾政自诩正经人,极少在后院的女人身上用心思,王夫人又盯得紧,一年到头没多少赏赐。除去花销掉的,体己比贾琮那边多不了多少。

    贾环:“实在不行我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爱念书。”

    “扯你娘个蛋!”赵姨娘骂道,“没出息的下流玩意儿,一点子志气都没有,连那两个小的都不如,老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贾环被骂习惯了,此刻也不生气,指着钱匣子撇撇嘴:“这点银子还不够丢人的,我怎么去?”

    “丢人就丢人,你是哪家的王孙公子不成,脸面值几个钱?”她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胸脯,“大不了我去找老爷和太太要,子孙念书的正事,他们要是不管,我就赖在正房不走了!”

    “姨娘说的是什么话!”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接着门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削肩细腰的女孩儿,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①,英姿勃发,正是探春。

    她带着丫头侍书进来,规劝道:“姨娘纵然缺钱,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叫人听去如何是好?”

    赵姨娘瞧见探春原本有些心虚,听了这话却怒火中烧:“听去便听去,我说的是实话,不怕别人传!”

    探春眉毛皱得更紧:“您这是做什么?老爷太太自是疼我和环儿的,好好与他们商量,自有道理与咱们。何必这样胡搅蛮缠,倒闹得人心寒。”

    她是受够了赵姨娘时不时惹是生非,况且嘴上强硬有什么用,除了叫自己处境更不堪外还有什么好处?

    但赵姨娘听到的却是另一层意思,冷笑道:“我便知道姑娘攀上高枝,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今儿我告诉姑娘一声,你对太太和宝玉再好,不是一根肠子爬出来的亲骨肉,人家都不可能对你掏心掏肺。你再瞧不起我,也是我生出来的,这辈子就不要想着做嫡姑娘了!”

    把探春气得不行,流着眼泪道:“姨娘这话什么意思,我几时想做嫡出了?我只盼着姨娘少生些事,莫要连累我和环儿没有体面便好。”

    说完转身就走,侍书匆匆放下一个匣子,小跑几步跟上。

    赵姨娘坐在炕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贾环从柜子后头出来,确认探春已经走了,才小心翼翼出来,伸手去开那匣子:“这是什么?”

    匣子打开,里头却是几件首饰,都是探春的,有两样还是她平日常戴的。

    赵姨娘一愣,眼泪便流了下来。

    *

    却说薛虯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多请一

    个先生罢了,对薛家不算什么。然而次日却收到贾家送来的束脩,足有两百多两。

    这么多银子,去私塾或请个普通些的先生,足够他们念好几年的书了。

    长瑞叹气:“穷人家孩子没钱念书,这几位小爷有钱也不敢请人教他们念书,富贵人家的孩子日子也未必好过呢。”

    可不就是么,贾母好体面,这几个在家里又不受看重,哪里敢从外头请先生?难怪要向薛虯求助了。

    好在如今算是找了个出路,日后考个好些的书院,才算半只脚从贾家那泥潭里挣出来了。

    薛虯将银子交给长瑞:“你叫人单独设个账目,把这笔钱充进去,与几位小爷读书相关的都从这个账上走,再从咱们家账上拨一百两过去,当作薛蟠的花销。”

    长瑞应了,见薛虯没旁的吩咐,压低声音道:“贾家那边传消息来了。”

    是的,薛虯既然知道贾家是个大坑,还对他们家有所企图,怎么可能不防着?早就收买了几个人作为内应,尤其是王夫人和贾母身边,有什么消息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次传来的就是王夫人想要算计宝钗落选的消息。

    薛虯冷笑一声,倒也不算意外。

    长瑞略显焦急:“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家在宫里可说不上话!”

    “跟宫里说上话还不容易?银子使出去便是了,不过现在还不急。”

    王夫人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与其现在处理此事,之后她又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倒不如叫她以为一切妥当,等到选秀前再出手,打她个猝不及防。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例银核算的事,其实这事虽紧急,却并不难,数额都是计算好的,把银子准备好,相关流程走一走便是了。

    但薛虯要考虑的是如何借这个机会和四皇子说上话,如今薛家与朝廷的关联也只有这个了,错过这个时机,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惜四皇子内敛低调,想要见到他并不容易。

    第29章 第29章户部之行

    要见四皇子并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机会。至少薛虯和他在一个地方有交集——户部。

    四皇子受皇帝令监管户部,而薛家除了是领内府帑银行商的皇商外,还是户部挂名行商,后者正需要和户部打交道。

    不过一个行商太过渺小,不足以引起四皇子注意,还得想些办法才好。

    薛虯打定主意,却也不着急,次日先去内府结算例银。

    这差事不复杂,每家每年从内府借了多少钱都很清楚,把利息银子交了便是,薛家早就准备好了,很快就走完了流程。

    唯一特殊的就是很多人看薛虯,大约一是认识薛父,听说他猝然离世,想看看他的继承人是什么样子,二来便是被薛虯本人吸引了。

    薛虯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倒没什么不适之感。

    户部那边就要麻烦许多了,户部挂名行商是从户部支取银钱,采办朝廷需要的物资。需要先核算上年采办情况,与支取的银子做比对,多退少补,确认无误后再支取今年的银钱。因着杂乱又琐碎,总要出一些岔子,核算起来也格外费劲些。

    薛虯早就准备好了账目,由他亲自梳理过一遍,确保不会在他这边出现问题,却不急着去户部核算,直到一个长随从外回来禀告,说蒋家的二爷去户部了,又等了一会儿,才带着人与账目登上马车出门。

    到了户部,交上名帖,薛虯一行被书吏迎进其中一间房。

    房间里空空如也,只并排摆着三张大书案,三位头发斑白的老吏坐在后头,每人都对着一位衣着锦绣的商户,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厚厚的册子,一边翻看一边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小吏引着薛虯到一侧坐下,赔笑道:“您来得不巧,这会儿人满了,您坐着稍等片刻。”

    “我倒不急,你只管忙,不用管我。”薛虯道。

    小吏应了一声,又叫人给薛虯上茶,这才忙自己的去了。他也在这里当差,主要是协助其中一位老吏核算账务,遇到问题时及时处理。

    薛虯打量这几位吏员,见他们不管老少都一脸菜色,显然这差事并不好干。不过同样是脸色难看,其中还是有些细微差别,其余几人只是生无可恋,负责蒋家二爷的那两位就是想原地去世了。

    也不怪他们如此,蒋家是出了名的难缠,每一笔账目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做生意如此,核算账目也是如此。

    他们这样的态度,作为他们的客人自然很舒服,但户部就很难受了,后世计算机时代尚且时常有账目对不上,更不用说现在。每年与蒋家核算账务都是大难题,偏偏蒋家背景还很深厚,轻易开罪不起,只能说谁碰上谁倒霉。

    今年碰上蒋家的就是方才为他们引路的小吏和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吏,看二人在蒋家二爷的监督下疯狂查账册,薛虯都有些同情他们了。

    这件事不论对错,蒋家要求账目清晰不是错,能将账目理得清清楚楚也是他们的本事。但也不能说户部有错,蒋家只需管自己一家账目,户部却管着天下这么多行商,人手统共就这么多,不可能做到那么细致。

    只是被蒋家逼着查找误差的样子格外狼狈罢了。

    薛虯看了一会儿,见二人翻了半日账册,差错却没找到几个,额冒汗珠、面如土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放下茶盏上前问:“需要帮忙吗?”

    老吏从百忙之中抬起头,上下打量薛虯一番,有些不悦地问:“你这小娃是谁家的?”

    不等薛虯说话,小吏便小声道:“这是金陵薛家的新任家主。”

    老吏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和缓了很多,耐着性子问薛虯:“你通晓账目?”

    薛虯微笑颔首:“略通一二。”

    老吏明显不大相信,但什么也没说,只吩咐小吏:“分几本账册给他。”

    小吏随便抽了几本不太重要的账册给薛虯,又一头扎进账册的海洋里去了。薛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翻着账册,直到把最后一本看完都没开口。

    屋里不止忙碌的老吏和小吏,还有很多人没什么事,见这边有热闹,不自觉便分了一点注意力过来,见薛虯放下最后一本账册,一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安慰:“没查到是吗?不要紧,这账目难查,经年老吏都头疼,你小小年纪查得出来才稀罕呢!”

    这人也是好意,他看这少年长得好、气度也好,心里就十分欢喜。还主动帮户部的忙,虽然可能帮了倒忙,但这份心是好的嘛!这么好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见了,还是要以鼓励为主的。

    薛虯对他笑了笑:“多谢您宽慰。”

    “别与我客气!”中年男人眼前一亮,这少年严肃时已经很好看,没想到笑起来更好看,还这般有礼,真是越看越喜欢!

    想到家中未出阁的女儿,就要问一问薛虯的年龄籍贯、是否婚配,然而不等他说话,薛虯先找其他人要来笔墨,对着账册快速书写起来。

    中年男人好奇上前一看,只见纸上字迹遒劲、力透纸背,正是薛虯查到的种种疏漏错处,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一页。

    中年男人:“……”

    薛虯写了足足三页才停下,让人给老吏送去,老吏正在忙,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当时就愣住了,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少年,见他安静地低头喝茶,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仿佛一切贬损或赞扬都与他无关,突然就信了他方才说的话。

    他应该是懂账目的,不是“略通一二”,而是十分精通,这些疏漏应该都是真的。

    果然,经过他和小吏一起验证,纸上所写条条为真。即便早有准备,也不免心生惊讶。查找错漏并不容易,往往查出一条都要耗费很多精力,很多时候还要靠运气,薛虯拿到账册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查到

    这么多,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中年商人更是心中卧槽,他刚才可是亲眼看着薛虯看闲书一般看完那几本账册,然后下笔如飞写下来的,突然就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最后结果不出所料,薛虯被老吏请去帮忙,他仿佛人肉扫描仪,看上几眼就知道哪里有问题,老吏和小吏只需要记录下来,再与蒋家核对即可。

    在他的帮助下,往年一整天都未必能核算清楚的蒋家账目,今年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核算完毕,蒋家一行人离开的时候,户部众人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

    值得一提的是,蒋二爷离开前还看了薛虯好几眼,十分遗憾的样子。大约在遗憾薛虯是薛家家主,若他只是普通账房,蒋家就能挖墙脚啦!

    对账目要求非常高的蒋家,是真的很需要这种扫描仪式人才啊!

    蒋家离开后,薛虯也没能闲着,老吏们又挑出几户难缠的人家,把他们的账目给薛虯扫描……检查。

    看他飞快地挑出一条条错误,众人叹服之余,也不免发出想要的声音。

    ——好想要个这样的同僚啊!不敢想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快乐!

    他怎么就是薛家的家主呢?

    这边动静闹得大,自然也瞒不住外头的人,很多人放下手里的活前来围观,九皇子恰巧路过瞧见,还以为亲亲四哥监管的户部出了什么事,不放心地前来查看,便目睹了扫描仪的工作现场。

    小半个时辰后,一匹马停在四皇子府门口。

    九皇子跳下马,顺手将缰绳扔给守门的小厮,问道:“我四哥呢?”

    “爷在书房,九爷自己过去便是。”

    九皇子常来四皇子府,对这里十分熟悉,不用小厮带领,自己便往书房去了。

    四皇子正在看书,他之前被砍了一刀,伤得有些严重,很是养了一段时间。如今虽然好全了,但是外头风声鹤唳,他不想被推上风口浪尖,干脆一直推说不舒坦,除了份内的差事,杂事一概不管,闲人一概不见,每日在府里看看书喝喝茶,日子十分悠闲。

    见到九皇子兴冲冲进来,四皇子严肃的脸上也不免泛起一丝笑意,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今儿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还没有,我一会儿再做。”九皇子神秘兮兮道,“四哥,你知道我今儿遇见谁了吗?”

    “谁?”四皇子翻过一页书,淡淡问。

    九皇子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兴致勃勃道:“金陵薛家的新任家主,薛虯!在江南的时候就是他帮了你吧,前几天你还特意叫人去户部叮嘱,让核算的时候不要为难他。”

    “原来是他。”四皇子想起数月前的江南之行,当时他受伤严重,若非薛虯义诊送药,能不能挺过那一天都未可知。后来差点被追兵找到,也是薛家的人帮他逼走追兵。虽然他们自己都未必知道此事,但的确救了他一命无疑。

    四皇子恩怨分明,这份恩情自然要报,不许户部为难只是其一,倘若薛家可靠,他日后还会分一些油水多的好差事给他们,倘若不可靠,在薛家有难时帮上一把便是了。

    至于跑去薛家人面前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什么的,四皇子压根没想过。

    但他没想到会从九皇子口中听到薛虯,语气还这么奇怪,奇道:“他怎么了?”

    九皇子便绘声绘色地把方才之事讲了一遍,若非知道他性格耿直不喜说谎,四皇子都要以为他在骗自己玩了。

    九皇子嘿嘿一笑:“四哥,你最近不是在发愁户部核算太慢吗?我瞧这就是个好机会,指不定他有什么诀窍呢。”

    四皇子若有所思,放下书站起身:“走吧,咱们瞧瞧去。”

    第30章 第30章见四皇子(再修文)……

    四皇子和九皇子到了户部,不需要带路就知道薛虯在哪儿,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四皇子一路走过去,便见今儿衙门上下的人都格外亢奋,在其中一间班房门口围观的不算,其他人也兴致勃勃讨论什么,还有人拿着账册翻来翻去,一会儿后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到了最热闹的班房门口,他还看到其他衙门的人以及几个商人模样的生面孔,应该是来核算账目的商户,现在在排队等待。

    四皇子听了几耳朵,才知道这些人原本没打算今天来,是听说了这边的热闹特意赶来围观的,也是想趁这个机会把账清一清。

    往年他们与户部的账目总是不清不楚,不过一来没有蒋家那样的背景,开罪不起户部,二来也的确没那么多功夫消耗,大多时候只能选择息事宁人,亏点钱了事。

    ——反正户部是不可能亏钱的!

    当然商户实际上也没有吃亏,他们拿户部的钱采办,价格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多出来的钱都进了自己腰包,这也是朝廷默认给他们的办事费用。

    如今只是从这一部分里分出一些给户部,他们也还有得赚,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进了荷包的银子再往外掏的,往年没有办法也就罢了,既然今天冒出一个薛虯来,很多商户就想抓住这个机会把账目理一理。

    四皇子心里便有数了,商人挑剔,能让他们这样看好,可见薛虯的确有独到之处。

    他制止了众人请安,没有进去班房,而是同其他人一样站在门口看。

    不大的班房里围满了人,都是看热闹的官吏和慕名而来的商人,另外两桌的吏员已经停下差事,专心协助薛虯。

    薛虯被众人围在中间,手里拿着账册查对,不一会儿便指出一条问题,旁边的小吏赶紧记上,另一个小吏与对应商户核对,商户带来的账房赶紧翻账本,核对无误后点点头,第一个小吏便在该条记录后头做个标记。

    四皇子打眼一扫,隐约见每一条后头都有个一样的标记,可见薛虯找出来的疏漏很准确。

    且速度也很快,他一个人看账册,一个小吏做记录,两个负责与商户核对,商户更是带着好几个账房,就这样都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每每显得手忙脚乱。

    四皇子前面一个年轻吏员发出羡慕的声音:“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别白日做梦了!”他的同伴语气酸溜溜的,“这是需要天赋的,我们这种普通人别想了。”

    吏员:呜!

    不止年轻吏员,在场的谁不想要这样的技能?户部就不说了,掌管天下钱粮,整日与账本打交道。若有这份本事,当差便会轻松很多,说不定还能得到上官看重升官发财呢!

    即便本职与账本无关的,日常也要处理其他文书,有这个本事可是如虎添翼!

    外面的人只能想想,里头的人就直接问了。

    还是方才安慰薛虯的那个中年商人,是的,他还没有走,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干,干脆留下来看看热闹,顺手也帮一点忙。

    至于有没有打着其他什么主意,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和薛虯相处了这么一会儿,他看出这少年不是小气的人,干脆直接开口问了:“薛小郎这本事难得,可有什么法门没有?”

    此话一出,很多人竖起耳朵等待薛虯的回答。

    “大约是熟能生巧吧,我很小就开始学着看账目了。”薛虯含笑道。

    这回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薛虯才多大年纪,即便三岁开始看账本,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年,而在场大部分人都看了几十年的账本了,尤其是那三个老吏,对账本比自己家还熟悉,怎么不见他们熟能生巧?

    薛虯顿了顿,补充一句:“我记忆力不错,也喜欢动脑筋。”

    也就是说比较聪明了。时下人都比较委婉,夸自己时格外含蓄,大家一听便心里有数了。

    这样说就不奇怪了,人与人的

    差距堪比天堑,天赋好的人随便钻研一下,就抵得过普通人几十年的努力,众人心里酸溜溜的,但对这个理由接受良好。

    不过薛虯这不是一般聪明,而是非常聪明吧!

    其实聪明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薛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社会一直在进步,到薛虯梦里那个时代,会计也经过了几轮发展,变得越来越科学便捷的同时,很多从前难以解决的问题也被逐个攻破。当然也衍生出了很多新的问题和困难、出现了很多新的套路,这里就不用赘述了。

    所以薛虯看这个时代的账本,多少有点降维打击的意思。再加上他本就聪明敏锐,才能有这个效果。

    看众人一副羡慕嫉妒的样子,薛虯含笑道:“这些年我看账本总结了一些规律,诸位可有兴趣听一听?”

    当然有!

    就算不能如薛虯一样厉害,能跟他学一些也是好的。在场之人不论老少都做出洗耳恭听之态,丝毫不觉得听一个小少年教导有什么不对。可见薛虯能力之强已经超越年龄限制,令众人心悦诚服了。就连商户也不急着清账,给账房先生腾出时间偷师。

    薛虯给他们讲了一些规律技巧,很多都是大家没想过的角度,令众人恍然大悟,只觉得自己强得可怕,恨不得立刻拿账本练练手。

    四皇子一直等到薛虯讲完,这才令仆从开路,抬步走了进去。

    站在前面的人看得正起劲,突然被人推开,皱眉不悦地看过去,就见到四皇子绷着的侧脸,气“咻”一下没了,连忙低下头行礼。

    屋里众人见到四皇子进来,也都纷纷请安,薛虯也跟着跪下。

    不大的房间里落针可闻,只能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哒、哒、哒,最后停在了薛虯面前。

    他抬起头,对上一张年轻英挺的脸,四皇子今年二十六岁,容貌并不如何出众,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面颊瘦削微凹,颧骨便格外明显,加上他面容严肃、神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瞧着便有些可怕了。

    但与此同时,他高贵优雅、气场强大,仿佛天生的上位者,很容易令人心折。

    至少薛虯见到他的第一面,对这个主公非常满意。

    四皇子也打量薛虯,见他小小年纪不卑不亢,与自己对视也坦然自若,心里便多了几分赞赏,问:“你就是薛虯?”

    “是。”薛虯回答。

    四皇子没再说什么,让众人起来,又走到薛虯方才理事的桌案前,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看了几页,眉毛微皱,再拿起小吏做记录的册子对比一下,又渐渐舒缓开了。

    众人给他的心理配音——

    这能看出哪里有错?

    哦,原来是这样……

    四皇子看了小半刻钟才放下账册,对着薛虯点点头:“不错,你年纪虽轻,于此道上倒颇有成就,可有兴趣来户部担个差事?”

    众人向薛虯投去羡慕的目光,他们要当官得花钱捐,还没什么前途和权力,薛虯却能让四皇子亲自开口邀请,不用花钱不说,有四皇子做靠山,再加上他自己的本事,日后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能官运亨通!

    中年富商后悔得脸都在抽,好不容易有个看好的年轻人,还想招回去做女婿呢,煮熟的鸭子它就飞了!

    长瑞也十分激动,甚至揪住了薛虯的衣服,仿佛已经看到了薛家光明的未来。

    薛虯却拒绝了:“多谢四殿下好意,不过些许账务问题,要解决并不难,不值当一个官位。”

    长瑞:“……”

    四皇子听明白了薛虯的意思,表面上他是说他做的事不值得用一个官职来换,其实是说他本人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甚至解决账目问题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他挑挑眉,上下打量眼前少年,话说得倒是很大,只是不知他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薛虯不动如山,任他打量。好一会儿,才听到四皇子冷淡的声音:“跟我来。”

    薛虯暗自舒了一口气,谋划了这么多,第一步总算成功了。

    *

    四皇子在前面走,薛虯和九皇子跟在后面,薛虯脚步不急不缓,对九皇子好奇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

    等三人离开了,众人才面面相觑,也不急着清账了,原地八卦起来。

    户部有四皇子的班房,除了他没人可以用,每日有小吏负责打扫,从前四皇子每天都会来,如今低调躲风头,倒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四皇子原本想去班房,薛虯却突然开口:“屋里闷了许久,不如出去走走吧,草民瞧外面摆着的花儿开得倒好。”

    四皇子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往外头走。

    九皇子也看了薛虯一眼,笑嘻嘻道:“我不爱赏花,就在门口等四哥吧。”

    这就是把风的意思,也是避开薛虯和四皇子谈话。

    薛虯冲他点点头,随着四皇子走到花圃边,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四皇子开口问:“你有什么话说?”

    薛虯便从袖中取出写好的文章,四皇子看见标题上的“海禁”二字便一挑眉,翻开细看内容,表情便越来越严肃,看完一遍后沉默一会儿,又重头开始看了第二遍。

    薛虯耐心等着,直到四皇子看完两遍,诧异地问薛虯:“这是你写的?”

    薛虯:“是!”

    四皇子道:“你小小年纪,倒颇有见解。”

    “殿下可是觉得我年轻,又不曾出过海,不该有这样的见识?”薛虯含笑道,“殿下若有疑惑,只管考校便是了。”

    四皇子果然就文章中的几个问题询问薛虯,薛虯一一回答,对答如流、见解独到,对四皇子的追问也应对自如,偶有考虑不周全的,与四皇子讨论一番,也总有新奇的见解,叫四皇子眼睛越来越亮。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将文章还给薛虯:“若你为了此事找我,那便不必再说了,此事关乎重大,并非我能决定的。”

    薛虯却压低了声音说:“今日不能,焉知来日不能呢?”

    四皇子:“……”

    四皇子皱眉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薛虯与他对视:“草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殿下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四皇子:“……”

    半晌过后,四皇子轻笑一声:“你的胆子倒大,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四殿下公正严明,草民并未犯错,为何要怕?”薛虯道,“况且户部对草民多有照顾,还没谢过四殿下呢。”

    方才薛虯便觉得那老吏态度有异,他提出要帮忙看账本,那老吏原本一脸不快,听说他是薛家人后便态度大变。

    薛虯原以为是父亲或者舅舅王子腾的关系,但在后来的闲谈中又觉得不像,原还疑惑是谁帮了他,直到后来四皇子来了,薛虯从那老吏的反应中看出,帮他的人应是四皇子无疑。

    原因也不做他想,想必正如他的推测,当日那批追兵搜寻的人正是四皇子,薛虯派去的人也的确帮上了忙,四皇子认这份恩情,才会暗中回护于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薛虯便更加大胆了,原本按他的打算是要委婉一些的,现在就没有顾虑了,反正就算四皇子不高兴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四皇子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简直要被气笑了,伸手点点他:“你真是无赖!”

    薛虯微微一笑:“若能得殿下青眼,做个无赖又何妨?”

    四皇子沉吟片刻,说道:“你家与王家、贾家同气连枝,若有难处寻他两家庇护便是了,何必舍近求远?”

    “虽同气连枝,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且草民也不想一直屈居人下。”薛虯知道四皇子的顾虑,贾、王两家与太子和二皇子亲近,他与这两家是亲戚,的确很难取信于人。

    他道:“草民另有一礼奉上,以示薛家投诚之意。”

    说着把玻璃的配方奉上。

    四皇子自然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一点,倘若这配方为真,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其他皇子即便要派细作,也不会舍得下这么重的血本。

    由此看来,

    薛家应该是真心投靠的。

    四皇子思索片刻,将纸折起来收进袖子里:“待验证此物真伪再与你回复。”

    薛虯应下了。

    有了共同的秘密,二人似乎亲密了很多,四皇子打趣道:“你的才能果然不凡,难怪看不上户部区区小官。”

    “殿下说笑了,户部乃国之重地,大人们各有所长,岂有草民挑剔的道理,当时为求与殿下单独一叙,不得已口出狂言,让殿下见笑了。”薛虯惭愧道。

    四皇子:“如此说来,你说有法子解决账务问题也是妄言了?”

    “这倒不是。”薛虯的确有办法,简单的就是各种记账查账技巧,但要想从根源解决,就要完善记账方法,制定科学的记账、核查、存档规则,并使其被好好执行。

    薛虯将想法一一说来,四皇子听得十分认真,还时不时提出疑惑,薛虯也都一一讲解,令四皇子非常满意。

    他道:“你既有此才能,浪费了也是可惜。如今户部账目多有混乱之处,你替我把此事解决了,我保举你做户部员外郎如何?”

    户部郎中是从五品的官职,虽然不算什么高官,但是也不小了,贾政做官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而已。

    也就是说只要薛虯答应,很快便能和贾政平起平坐。

    这比他事先想的还要好一些。

    薛虯先谢过四皇子的好意,又故作犹豫:“只怕草民不能胜任……”

    四皇子一愣,这回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世人汲汲营营,所图不过钱权名利。薛虯既要投靠他,显然想要权利,却又拒绝封官,难道看不上从五品的官职?

    若是如此,他就要重新审视此人了,一个自视过高的人,便是再有才能,也只能令之办事,而不能与之谋事。

    薛虯迎着四皇子打量的目光,笑道:“刚刚得罪了户部的同僚,只怕他们不欢迎下臣呢。”

    是的,莫看薛虯今儿帮户部提高了效率,论理是件好事,但户部的官吏们可未必感激他,说不定还很讨厌他。

    只因薛虯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往年因账目不清楚,商户往往自认倒霉亏钱了事,这些钱一部分流回国库,另有一部分却是进了户部官吏的口袋。

    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水至清则无鱼,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四皇子监管户部后肃清吏治,管控比较严格,这些人收敛了很多,但也无法完全避免。

    此次薛虯帮忙查账,一方面自然是替他们解决了一桩麻烦,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阻断了他们的财路,只今日一次也就罢了,但若要大动干戈,恐怕他们就坐不住了。

    四皇子不意外他看得明白,斜眼看他:“这件事你不能解决?”

    “能解决!”薛虯微笑,“但若有四殿下的支持,想必能办得更顺利些。”

    四皇子嘴角微微翘起,伸手虚点点他,有些无奈的样子,指着跟在身边的中年太监:“我让齐忠协助你,他跟在我身边十几年,他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有任何事便找他,没人敢为难你。”

    齐忠冲薛虯笑笑,比起初见时的高冷,他现在就温和多了,笑容里甚至透着几分慈和。

    “奴才见过薛郎君,您有事只管吩咐。”

    薛虯侧身避开他的礼,又拱手回礼:“以后麻烦齐总管照应了。”

    齐忠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郎君客气了,些许小事,不麻烦!”

    二人见过,四皇子又说薛虯:“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罢!”

    薛虯:“有齐总管帮忙就足够了,若遇到困难,下臣再向殿下求助。”

    四皇子点点头:“其他的呢,生活里可有什么难处?一并替你解决了。”

    薛虯愣了一下,都说四皇子面冷心冷、不好亲近,如今看来世人果然多俗物,看人只能看表面。

    他问:“殿下不等验证玻璃配方的真伪之后再帮下臣吗?”

    四皇子瞥他一眼:“你家能有多大的事?不过抬抬手罢了,即便没有玻璃配方,单为你理账的才能也值当,日后安心办差便是了,莫要想太多。”

    “是!”薛虯想了想,说道,“下臣的确有件事求殿下帮忙。”

    四皇子颔首:“你说。”

    薛虯:“臣有几个兄弟,想要找文武先生,但下臣一家在京城根基浅薄,一时找不到好的。”

    四皇子:“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弟弟?”

    “是,另外几个是贾家的兄弟。”薛虯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四皇子听得直皱眉,嗤笑一声,“贾家!”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改明儿送几个先生到你府上,你自己挑便是了。”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毛茸茸也可以是魅魔 恋与克苏鲁 炮灰渣A遇上痴女影后反派 婚前贪欢 开局地下大通铺 每天都在努力赚钱离婚 喂!你克制一点啊! 婚后念想 作精受联姻后 穿成无惨后拿下了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