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政司,况蓝笙办公室。
况蓝笙今天的状态不好,和昨晚一样,她只要闭上眼,就会在黑暗中看到那一双不甘的眼眸。
那个女孩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优秀,她的未来还有许多种可能。
鹿鸣野今天来了doj(律政司)一趟,带着这个案子的资料。
况蓝笙看了,越看心里越烦躁。
这堆资料清楚的记录着陈晓凡的家世……
她的父母在沙咀开了一个水果店,不至于饿死,可也不算是富裕。
上个世纪末,陈晓凡的爷爷带着家人来到了港城。
他本来想下海做生意,可误入歧途,被人诱骗着种植了糖果花,稀里糊涂的就坐了牢。
如果那个时候他接受遣返,也就不会面临那么重的刑法,可是他拒绝了。
虽然港城判的重,但至少不会影响孩子们。
在他进去没多久,他年幼的儿子也被妻子抛弃。
不过这个小孩很有骨气,小小年纪就在市场摆地摊养活自己。
在那个年代,只要不懒,就不会饿死。
那个孩子就是陈晓凡的父亲……
而陈晓凡,她是个天才。
她是港城今年中考的第一名,不是一个片区的,而是整个港城。
在入学测试单上,清楚的记录着这个孩子智商。
鹿鸣野听着有些入神,这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起初,这一家人是不愿意把孩子送到贵族学校的。
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陈晓凡的爸爸是个人精,他知道自己和那些人是有阶级上的差距的。
把孩子送到这样的学校,要是受欺负了,自己也没有办法帮她。
而且,这样的学校,学习氛围估计也不会特别的好。
可惜陈爸爸没有坚持,他被自己的女儿说服了。
陈晓凡说,她不想爸爸妈妈这么辛苦。
斯密夫的学费是全免的,而且这个学校的奖学金十分的丰厚,自己说不定还可以拿到奖学金补贴家用。
陈爸爸拗不过自己的女儿,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女儿去上贵族学校的代价会是她的生命。
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陈晓凡的妈妈直接就晕过去了。
“你和她的父母说过吗?霸凌的事情。”况蓝笙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
鹿鸣野摇了摇头,她的神色淡淡看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情绪,“怎么能说呢,要是告诉他们,又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
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本来就很可怕了,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在生前受到这样的霸凌,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在内陆,前几年就有这样的事情。”况蓝笙喃喃说道。
鹿鸣野沉默了一瞬,坐在她的身边,“你是说那个未成年的案子。”
况蓝笙点了点头,“现在社会上很关注这种事,现在我们不告诉她的父母,要是他们从别的地方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办?鹿鸣野,如果你是孩子的家人,你会怎么办?”
鹿鸣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语气很淡,可她的大脑并不安分。
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播放着那个内陆的案子,几个未满十四岁的孩子杀死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最后这些可怕的恶魔却因为年龄不到法律制裁的范围而被释放了。
可是被害的女孩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后来,女孩的父亲亲手杀死了四个凶手,被逮捕时,那个男人愤怒的高喊着法律的不公,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报仇,他没有错。
这个事情,震惊了整个社会。
这个案子对于港城的法律影响也很大,无数的人支持女孩的父母,两地的法律体系是有差异的,如果这个事情放在港城,那几个恶魔不会那么轻易的被释放。
“你怎么看?”鹿鸣野轻声问到。
况蓝笙想到了徐萌,那嚣张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她冷冷的说道,“她成年了,只要有证据,她跑不掉。”
“如果凶手没有成年呢?”
“你什么意思?这里是港城,就算没有成年也一样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况蓝笙蹙眉,“你的意思是徐萌并不是凶手?”
鹿鸣野耸耸肩并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谁知道呢?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
“哪里奇怪?”
可刚刚问出口,况蓝笙就有点后悔了,毕竟她是检控官,自己面前这个才是警察。
“我的推测,你听听看,可能对你上庭有帮助。”
“你说。”不再是刚见面时,那一套“证据”的说辞,况蓝笙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听鹿鸣野讲话,没有掺杂其他的个人意见。
或许是那个女孩死在自己的面前,她舍不得那个含恨而死的女孩永远闭不上眼睛。
“在整个案子当中,有一个人,一个奇怪的角色。我前两天办了一个虐畜案,那个孩子说是自己的父亲虐待的小狗,可我观察了一下那个房子,那里已经很久没有成年人生活的痕迹了。”
“你怎么确定他的父亲不在家的?你的意思那个孩子才是虐待动物的真凶,而他刚好是陈晓凡案子的相关人?”
况蓝笙的语气有些急切,那些孩子说到底也只是高中生,如果说当事人性格十分残忍,说不定真的有谋杀的嫌疑。
鹿鸣野为她解惑道:“桌子上有个烟灰缸,那烟灰缸都包浆了,可烟灰缸里没有烟头,那个孩子的身上也没有烟味。所以我断定,那个房子里已经很久没有成年人居住,只有那个孩子。”
“我明白了。”况蓝笙听懂了鹿鸣野的意思,可她剩下的问题,对方并没有解答。
就在况蓝笙还想在问的时候,鹿鸣野先一步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个孩子就是彭亮。”
听到这个名字后,况蓝笙的脸上多了一丝诧异,“你等等。”
说着,况蓝笙从一堆物证资料里拿出一个日记本,那是陈晓凡的。
鹿鸣野瞥见那个黑色的封皮。
和正常小姑娘喜欢用的并不一样,风格压抑的封皮,让人看着都有些不舒服。
或许那个女孩的内心,就像是这本日记的封皮,如同是染了墨的漆黑。
“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并没有从日记里发现有用的东西。”鹿鸣野失望的摇了摇头。
况蓝笙挑眉,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向她,“鹿警官,你没有亲自看过里面的内容吧?”
鹿鸣野点了点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自己并不负责鉴证科的工作,除非是有特别的信息,不然那边也不会通知自己。
况蓝笙翻开陈晓凡的日记,熟练的翻到了其中一页。
“你看这里。”她指着那一段。
鹿鸣野的视线落下,低声念出那一段文字……
“他就是一个恶魔,我好想逃。”
“彭亮,我们是朋友,永远的朋友。”
“你认为这两件事有联系?”鹿鸣野蹙眉说道。
况蓝笙含笑,双手抱胸,“调查是你们警方的事,当然你们的进展一直很慢的话,就需要我们帮忙了。”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律政司这边估计还没有办法起诉吧。”鹿鸣野说道。
况蓝笙看了看一旁的时钟,确认好现在的时间,随即打开自己的手机,将新闻翻出来,递到鹿鸣野的面前。
看清里面的内容,鹿鸣野直呼这个女人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闹大了。
陈晓凡跳楼的事情,彻底闹大了。
画面里面的角度十分的刁钻,一看便知是现场的学生用手机偷偷录的。
“你居然搞到了。”鹿鸣野失笑,真是可怕,估计是用了一点自己妹妹的人脉。
况蓝笙没有揽功,“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娇娇做的。”
鹿鸣野的嘴角上扬,“看之前林聪的态度,他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估计想着,就不过是死了一个穷苦学生,只要自己把这件事捂好,就没有人可以轻易的撕开这一层遮羞布。”
“那可不行。”况蓝笙说道。
鹿鸣野看了看评论区的留言,里面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死掉的孩子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小姑娘,又有人说孩子学习压力大,学校不作为。
当然说学校管理不善的言论最多。
校方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刻出面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要简单的息事宁人肯定是不行的。
林聪在网上扬言说是要继续教育的改革,不给学生过多的压力,希望学生家长也不要过于的伤心。
学校方面也愿意给于家长一定的精神补偿。
冷冰冰的声明,没有多余的话。
孩子的死因没有说,监控的事情没有说。
“避重就轻,真是个人精。”鹿鸣野咬牙。
她这个样子逗得况蓝笙一笑,“我一开始以为鹿警官也是林聪这样的人,毕竟感觉你一直在浪费纳税人的钱。”
“现在你还是这么想吗?”鹿鸣野的脑海中浮现起她们第一次不愉快的见面。
对方的一句话断送了自己的升职路。
况蓝笙摇头,“我发现你还算是一个不错的警察。”
“行吧,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
鹿鸣野没有继续和她打哈哈,“你把这件事发出来,是希望闹大?”
“不是我发的。”
况蓝笙严肃的纠正鹿鸣野的错误。
鹿鸣野在自己的嘴上比划了一个拉链的动作,“好好好,是我不会讲话了。”
“下回请注意。”况蓝笙再次强调了一遍,“这是娇娇的主意,毕竟学校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真的很难看。”
“行吧。”鹿鸣野准备要走,刚刚走到门口又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向况蓝笙“对了,之前从岳红那里救出来的孩子怎么样了?”
况蓝笙朝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放心吧,娇娇已经安排好了。”
鹿鸣野点了点头,自己就是个小警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况蓝娇是况家的掌舵人,手里有钱有人脉。
当时出事之后,没有人能处理那些孩子的去留,是况蓝娇站了出来。
坐在车上,鹿鸣野再一次打开了新闻,不过是十来分钟的时间,关于校园霸凌的事情被翻了出来。
鹿鸣野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着,她就看了一则新闻。
“跳楼女生父母,斯密夫门前拉横幅。”
点开视频,血红的几个大字,“严惩凶手,还我女儿。”
糟了!
鹿鸣野一脚油门,往学校而去。
本来还想给况蓝笙去个电话的,可依照现在的局面,对方肯定是会知道的。
不对啊。
车子紧急刹停,鹿鸣野的大脑开始疯狂的运转,自己上午十点从陈晓凡父母家里出来,现在是下午两点。
可以万分肯定,自己没有在她父母面前露出马脚。
况蓝娇那边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发布的信息,里面没有透露出霸凌的事情,何况就算是当时从新闻里面知道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可能从花园小区赶到学校。
只能是有人提前告诉了陈晓凡的父母。
鹿鸣野冷笑,带着一点讥讽的味道。
“真是个变态。”她啐了一口。
就在这个时候,鹿鸣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自己拜托看着彭亮的人,蓝帽子[1]楠哥。
“madam鹿,彭亮这个孩子有些怪。”电话刚一接通,那头的人迫不及待的说道。
“你仔细讲讲。”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点困惑,“彭亮每天都会出门买菜回来,然后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去去九龙的一家游戏机店。”
那边的叙述很长,鹿鸣野听得难受,“你直接说重点。”
“你不要着急,那个游戏机店的老板昨天说了一句,你爸爸已经三个月不在家了吧,他的货什么时候能送来。”
“所以呢?”鹿鸣野的心里如擂鼓,一个人三个月没有露面了,他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儿子,这并不合情理。
“那个老板之前和龙波的线人有接触。”这话说的就有一些隐晦了。
鹿鸣野沉默了一瞬,和线人有接触是暗语,说明老板的背后是某种灰色,甚至是黑色的势力。
而他口中的货,就必然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了。
“他们不是有菜园子吗?为什么还要去买菜?”鹿鸣野想到了他之前说的。
“那菜园子就只有番茄,而且那园子里面我看到有闪闪的东西,你说是不是之前那个徐萌送的……”
耳边似炸开焰火,鹿鸣野的耳畔响起爆鸣,“或许我知道彭亮的爸爸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