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1
没有什么比家里横空出现一个大活人更可怕的事情了。
如果有, 那就是这个大活人还是你的“见不得人”的关系。
姜颜林被吓得结结实实,一直打嗝儿得停不下来,搞得裴挽意什么也顾不上, 只得连忙去拍她的背,又到处找她的水杯。
“喝点水。”
她将保温杯递到姜颜林嘴边, 等她喝了好大一口, 缓过劲来了,才顺着她的背轻拍着, 无言地站在她身边。
姜颜林还是想不明白,昨晚上睡着前还在波士顿的人, 怎么今天就在自己卧室里冒出来了。
她缓了缓, 抬头看向旁边的人。
一身黑色大衣和西裤,黑发束起,穿得像是要去哪个年会,只是脸色看着不太好,满身的风尘仆仆。
“你是在哪儿捡了个任意门吗?”
姜颜林看了她许久, 才开口问了句。
裴挽意始终等着她开口, 却不知道会是给自己判哪一种刑。
直到眼前的人真的说了话,那口提了很久的气才松缓下来,让她一下子甚至感觉到了困倦。
“要是有任意门,我早就来找你了。”
裴挽意说着,笑了笑,有些无奈。
姜颜林看着她,半晌后才起身去衣柜前,打开柜门找了套干净的睡衣出来。
裴挽意就配合地把大衣脱了, 她不怕冷,里面只穿了件羊毛的打底衫, 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却很温暖。
姜颜林没忍住上手摸了两把,下一秒,就被一双手臂揽进怀里,从试探般的动作,到一点点收紧双臂,勒着她不肯松开。
姜颜林顿了顿,最后还是伸手环抱住她的腰,靠在了她的身上。
裴挽意埋头在她肩窝里,忍不住蹭了又蹭,好半晌之后才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来的。”
这还需要问吗。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那一次你出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姜颜林真想给她一个白眼。
裴挽意抱着她,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忍不住笑了一声。
“原来你那么早就发现了。”
还一直装不知道,就像发现了监控之后还反过来视奸自己一样。
姜颜林也不意外她会发现,毕竟每天睡一个被窝的人,这点默契还能没有吗。
“但你是怎么找得到门牌号的,还进来了。”
裴挽意这才想起来刚刚的事情,就大概说了一下,再问出自己的困惑:“怎么感觉阿姨认识我啊。”
姜颜林沉默了半晌,才冷静地回答了一句:
“她知道我有个同居的女生,你都找上门来了,她还能猜不到吗。”
就是给她妈吓得不轻,生怕差点要在邻居面前社死了。
“我难道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人吗?怎么就丢人了。”
裴挽意很不理解,但她识趣地没说任何人的坏话。
姜颜林就伸手进去捏了她一把,“她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同性恋,小地方的人,难免风言风语。”
裴挽意懒得去理解这种封建思想,只能不发表任何看法。
姜颜林却很纳闷,“你到了给我打电话不就行了,闹这么一出干嘛呢。”
裴挽意愣了下,到现在才回过味来。
“对啊,我怎么不给你打电话。”
她一下子被问住了,好半晌都没绕过弯,最后只能凭感觉回了句:“不知道,可能下意识觉得被你发现了,你就要我滚蛋了。”
姜颜林有点气笑了。
“你都找上门来了,我还能发现不了吗,是不是傻。”
裴挽意莫名被说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把那点打湿眼眶的热意忍下去,才在她肩窝里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我一路上都不敢闭眼睛,好怕一睡醒,你就又是昨天那个样子对我。”
她抱着姜颜林,抱得那么用力,但怎么都找不到实感,总在轻飘飘和沉甸甸之间徘徊。
姜颜林靠在她的肩上,一些纷乱的思绪飘飘荡荡,最后还是归为了平静。
“我就是在跟你生气,看不出来吗。”
裴挽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会记仇那一句“炮友”到没完没了,但还是忍不住抗议一句:“你先刺激我的。”
这样的责任划分拉锯战恐怕是很难分出胜负了。
姜颜林索性拍了拍她的背,承认了下来。
“那又怎么了,好过有些人一言不发离家出走,还关机一晚上不回家吧。”
裴挽意就更有话说了,“我出门的时候跟你说了,你根本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而且我是去拿给你定做的礼物,你说谢谢了吗?”
谢你个大头鬼。
姜颜林没忍住笑了——被这狗东西气得。
“大小姐,我拜托你下次说话的时候,先看清楚别人听不听得见,你买的降噪耳机你不知道什么效果?”
裴挽意属实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变量,一下子气焰就矮了一大截。
“那你还跟你初恋聊天,还给她分享吃的。”
翻旧账嘛,总是能找到话说的。
姜颜林叹了口气,甚至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计较什么,只说了句:“我和她一年都联系不上几次,我推荐那个东西给她,是觉得真的很适合减脂期吃而已。”
她说着,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又实在气不过,伸手掐了一把那白白的脸蛋。
“你就要因为一个早过去了八百年的事情小题大做,那我能怎么办。”
裴挽意其实早就不介意这些事了。
难受归难受,但客观事实就是这么多年姜颜林都没和对方有过发展,最多也就是一段难忘的白月光。
不是,怎么这么多的白月光。
裴挽意一想到这里,又气不打一处来了。
“反正你多的是喜欢你的人,我算什么,排队都要靠后面。”
姜颜林有时候真的觉得她挺肉麻的,却又只能耐着性子哄她一句:
“你算我现在最喜欢的那一个。”
裴挽意听了这么一句,的确很难不被她哄到,可下一秒,就又回过味来了——“你还有喜欢的人,谁啊?”
姜颜林直接松开了她,打发她去浴室里洗漱。
“我妈他们应该出去散步了,你快洗澡,洗完睡觉。”
黑眼圈一点都遮不住,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下巴还瘦得更尖了。
裴挽意可没那么容易被转移话题,但情势所迫,寄人篱下就得听主人家的话,只能暂时忍住了,拿了东西就去洗漱。
一个三口之家的东西又多又杂,浴室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但收拾得很干净,裴挽意拿了姜颜林给的浴巾和自己的换洗内衣,就简单地冲了个澡,洗了洗头发。
吹风机就在柜子里,她拿下来,静悄悄地回到卧室里,鬼鬼祟祟地绕后靠近,想要再故技重施一次。
却被坐在电脑前的人一眼识破,“再来这套就自己吹头发。”
裴挽意只能背着她做了个鬼脸,老老实实把吹风机递给她。
“坐床上去。”
姜颜林把吹风机插在旁边的插座上,抬腿轻踹了她一下,叫她快点。
等她坐在面前了,才按开电源,抓起她的湿发一点点地吹着。
家里的吹风机有点噪音,不比裴挽意常用的那款,怕她嫌吵,姜颜林还伸长了腿夹住她的腰,让她别躲开。
等她安分地由着自己吹干了头发,姜颜林才把吹风机扔回去,叫她放回浴室里。
“快点,我妈他们要回来了。”
姜颜林其实不在意,但自己亲妈很在意,生怕叔叔知道这些事,对她有什么看法。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姜颜林也不强求他们的完全理解,互相留有尊重和余地就足够了。
等裴挽意动作迅速地回来了,姜颜林就叫她反锁上门,自己则是关了电脑,躺上了自己的那张一米五的双人床。
自从搬到湖岸别墅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挤过这么小的床,裴挽意却很满意,钻进被子里就手脚并用地把她抱住,直往她的身上蹭。
姜颜林连忙警告她:“我说了我妈要回来了,你忍一下。”
裴挽意动作一顿,好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反驳一句:
“我真的只想抱抱你。”
就想一直抱着,再也不松开。
姜颜林不买账,要她松手。
裴挽意从来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人,这么点时间就让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完全无视姜颜林的抗议,抱着不肯撒手,还往她的颈侧蹭着,呼吸都打在了脖子上。
姜颜林忍了又忍,还是在那热热的吐息贴在肩窝时,没忍住翻过身来,一把按住裴挽意,就吻了上去。
这人反倒是开始装纯了,一下子都不敢动弹,还忘了张嘴回应。
直到姜颜林不满地咬了她一口,她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回馈了狂风骤雨般的热吻,舌尖深入,反客为主地抱住那腰肢,直至呼吸交融,体温纠缠。
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姜颜林压住了声音,却还是在那一瞬间绷紧身体,紧紧咬着她。
裴挽意的温度总是最好的催化剂。
姜颜林伸手勾住她的脖子,仰头去咬她的唇瓣,一些过激的力度在每一处触碰和纠缠里,悄然变质了什么。
裴挽意却想要一次次确认,直到确定她真的就在自己的怀抱里,可以抚摸,可以亲吻,可以深深感受。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就和那些日子里的无数次深拥缠绵没有差别,她却觉得好漫长,是什么的漫长,也怎么都说不上来。
只是不知不觉就被微咸的温热水渍打湿了紧贴的唇,混杂在交换的呼吸和湿润里,再也找不出来了。
怀里的人毫无吝啬地展露内里,每一次的反应,和断断续续的呼吸,最后那只手抚摸上她的后颈,一路轻触,直到放在头顶。
裴挽意听见了她无奈的声音,比以前的每一次,都要好听。
“——裴挽意,你现在好爱哭啊。”
第222章 “家”
Chapter 222
温热浸入了呼吸, 在她的肩窝里,潮湿地紧贴着颈侧的脉搏,一声一声, 撞击在心上。
裴挽意紧紧圈着她,用力到几乎要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也无法松开, 更无法停下从鼻腔里泄露的声音。
直到她的话音在耳边冷漠地落下。
“——我没有做小三的爱好,不要再来找我了。”
裴挽意的呼吸声也抽了一拍。
来时做过的所有心理预期都在这一句话里被轻易瓦解, 只剩下抓不住的实感,又一次, 更猛烈地扎进了胸口, 切断了她喘气的通道。
怀里的人却已经对她无动于衷,就像这一场从头到尾的单方面侵犯,也惊不起她的波澜那样,再如何流落满手的温热,那双眼睛也是冷的, 比这个冬天还冷。
但这一次, 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怨恨的余地了。
不,其实也是有的。
裴挽意埋在她的肩窝,用尽力气忍住了那些声音,再深深呼吸一口气,就这么禁锢着她的整个身体,低声道:
“你说过的,结束的权利在我手上。”
最光明磊落的姜小姐,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裴挽意甚至不想再将反驳的机会给她, 就这么勒紧了她,让早已没力气挣扎的人再也逃脱不开。
“姜颜林, 我没有说过我们结束了。”
她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近乎平静地说:
“这一个月是我给你的自由,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放手让你去做了。”
裴挽意垂着眼,任由一些水渍挂在眼睫上,又在潮湿的呼吸中,悄悄从眼角落下。
“你不想我管你,不想我跟着你,甚至不想用情侣头像,我都依你了,不是吗。”
她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喃喃细语般。
“现在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我也不会再干涉你,我甚至租好了公寓,就在对面。”
裴挽意终于抬起头来,捏着她的肩膀,与她那双纯黑的眼眸对上。
但所有鼓足的勇气,还是被那眼底的淡漠刺痛到,让努力挤出的平静又有了裂痕。
这一瞬间,裴挽意甚至是恼怒的。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有错吗,姜颜林,你不也从头到尾都把我当个傻子一样瞒着。”
面前的人终于有了些表情,却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单纯的觉得好笑。
“如果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些话再说一遍,那就早点滚吧。”
姜颜林说完,懒得再给她什么反应,就要推开她的手。
裴挽意看着她片刻,忽然一把扯下了她身上本就摇摇欲坠的衣服,拧成一股,拽住她的手将她双手都绑死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姜颜林本能地试图挣脱,但仅仅几秒后就放弃了这无谓的挣扎,还不如躺在床上省点力气。
裴挽意捏着她的大腿,再一次拉开,在缓慢的挤占中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肯好好听我说话。”
被绑住双手的人忍住了呼吸,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撇过头去。
裴挽意就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那么多次,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裴挽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气到发抖,还是难过到声音都在颤,只用力地压在她身上,一字一顿地说:
“你偏不,就一定要瞒着我所有事情,再一言不发给我判死刑。”
裴挽意的泪水打在了姜颜林的脸上,不知道是很冷,还是很烫,留下久久不能消退的触感。
疲惫和无力感快要把人逼疯,裴挽意却强迫自己不要哭得太狼狈,最起码,得把话说完。
她看着身下同样浑身狼狈的姜颜林,声音几乎是哽咽的。
“……我明明都说过,你再等等我。”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了。
等待的漫长会摧垮什么,裴挽意不是不懂。
只是她已经擅长了等待,在每一次的抉择里,做一个反复推敲的极有耐心的猎人。
谋而后动,滴水不漏,再一击必中。
唯独在姜颜林这件事上,她屡屡犯错,却还是不知悔改。
甚至无数次产生着疯狂的、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将无意义的所有都抛在脑后,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哪怕是让她忍受至今,苟活至今的那些执念,也都变成了皱巴巴的黄纸,风一吹,就能飞走。
——那么多那么重的份量,加在一起,竟然也快要越不过一个姜颜林。
“——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
电话那头的李杉比她冷静太多,他躲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低声道:
“周小姐现在已经在波士顿,继续拖延可能会节外生枝,阿姨说她这两天脾气越发不好,可能随时会爆发,就像上一次那样。”
连着两次被裴挽意拉黑无视,周紫然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受得了,上一次就大发雷霆,威胁李杉立刻把裴挽意叫回来,不然就要再吞一次药。
李杉使劲浑身解数,几乎脱了一层皮,好歹把她稳住了,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再来一次,他恐怕也没法控制住局面了。
更何况他被一堆事情缠身,根本没法立刻赶去波士顿稳住周紫然。
裴挽意靠在楼梯间的扶手上,深夜的冷空气冻得她的脸都在发红,哪怕是这么强的身体素质,也经不住长时间在凛冬的大半夜里挨冻。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索性简短地回了句:
“不管用什么方法,让她先在波士顿待着,她要什么就给她。”
李杉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沉默了几秒。
裴挽意捏了捏眉心,说:“李哥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们之间不用打哑谜。”
片刻后,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开口道:
“要不要考虑跟姜小姐说清楚呢?我觉得她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应该可以理解你的。”
大概他也清楚现在的裴挽意有多在乎这段关系,衡量许久,还是提出了最折中也最温和的方式。
最起码,这样就不必去激怒更难对付的周紫然。
裴挽意却没什么犹豫地否决了。
“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杉再一次沉默下来,许久之后,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劝她:
“纸包不住火,姜小姐以后可能也会发现的。”
裴挽意听得无端烦躁,“那也是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了,你不了解她,知道这些麻烦事情只会让她想太多。”
李杉叹了口气,没有再劝什么,最后说了句:
“那你要回波士顿的时候再通知我,这边我先安排一下,找人稳住周小姐。”
裴挽意应了一声,“我尽快吧。”
说完最后一些琐事,她便挂了电话,转身走回楼上,从安全出口回到走道里,又放轻动作走到了虚掩着的门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睡了,裴挽意不敢发出半点动静,悄无声息地关上门,换上拖鞋,就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卧室里。
床上的人还睡着,呼吸平缓,裴挽意轻轻钻到被窝里,将她揽进怀中,就这么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只有这一秒,她才能从所有的焦躁中缓解。
在姜颜林家里的日子,对裴挽意来说很新鲜。
起初她还有些怕薛女士,毕竟初见面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不太好,总有种被讨厌了的感觉。
姜颜林却不太在意地说了句:“我妈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她既然肯让你进门,就没有要把你赶出去的意思。”
虽然更多是为了面子,怕被人知道这些事,但姜颜林还是了解自己亲妈的,如果真的对裴挽意的印象很差,觉得这是个不三不四的人,当场就得假装没听见,连忙回家给姜颜林通风报信了。
说到这里,姜颜林扫了眼裴挽意那张很有迷惑性的脸,不由得感叹一句:“你倒是很招长辈喜欢。”
裴挽意顿时就自得起来,“那还用说,我这张脸老少通吃,是个女的见到我就都笑脸相迎,除了我姐和我妈。”
有些人的自恋是一辈子都治不好的。
姜颜林叹了口气,随手揉了把她的狗头。
“我还是喜欢你前两天的样子。”
哭哭啼啼的小哭包,多可爱。
裴挽意有的是厚脸皮,直接搂着她,说:“那你衣服脱了,我哭给你看。”
说完喜提姜小姐不轻不重的一巴掌,附赠冷漠的一句:“我妈喊我们吃饭,收收味吧你。”
说完她就走出了卧室,留裴挽意一个人在原地慢慢回味打在脸上的巴掌。
真奇怪,感觉扇过来的时候空气都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名叫“姜颜林”的味道。
但最幸福的,还是薛女士投喂的一日三餐。
裴挽意还是头一次知道,真的有人的妈妈能做出比饭馆里还好吃的饭,又干净又健康,还特别香。
短短几天就给她吃得养回了一点下巴肉,看起来总算是没那么瘦了。
偏偏薛女士还一个劲儿给她夹菜,说什么:“你个子这么高,咋还这么瘦,多吃点,养养肉,你不知道我们家姜颜林啊,从小就吃我的饭,长成了个小胖墩。”
话音一落,坐在裴挽意旁边的人就皱起眉,喊了一声:“妈。”
薛女士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地又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塞到裴挽意的碗里。
家里来了客人,本就不算很宽敞的屋子自然会变得拥挤,薛女士就打发了自己的老伴出去玩几天,让他玩够了再回来。
所以这几天家里就三个女的在,也能方便很多。
等到吃完饭,裴挽意十分自觉地承包了洗碗收拾厨房。
起初薛女士还假模假式地要她别管,却被裴挽意笑着说了句:“您这样我就不敢吃饭了,哪有白吃白喝的,再说了,我在家里都洗碗的,不洗还不习惯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看了眼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人。
薛女士心里又是满意几分,嘴上却还得说一句:“她就是懒,你别惯着她,该做的就得叫她自己做。”
裴挽意收拾着碗筷,说:“我喜欢做家务,她喜欢躺着,分工合作嘛,挺好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沙发上的人编排了一统,她却完全当没听见,心安理得地缩在沙发上看手机回消息。
等裴挽意去厨房里洗碗了,薛女士悄咪咪凑过来,跟姜颜林低声说了句:“你什么狗屎运,能捡到这么懂事的孩子。”
她说着瞥了眼厨房那边,又忍不住说:“这身材,这脸蛋,吃什么长大的啊,你说说。”
姜颜林发现她是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孩了,聒噪得很。
“你要喜欢,你认她做闺女呗。”
一个个的,还嫌弃她懒了。
薛女士却认真考虑了一下,才小声问:
“这孩子家里挺有钱的吧,那她爸妈能同意吗?”
这个“同意”到底指什么,姜颜林自然听得明白。
手机上的消息一时间看不太进去,她沉默片刻,才说了句:
“她家里条件是很好,但是从小父母就不怎么管她,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这种情况是个什么情况,不用多说,身为过来人的薛女士也懂了。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了句:
“那是挺造孽的,难怪这么懂事,会讨人喜欢。”
说完她又在姜颜林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你啊,收着点你那倔脾气,人家都追到家里了,难听的话就少说几句吧。一天天瞎折腾,快三十岁了还稳定不下来。”
又开始了。
这些话姜颜林早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想去听。
只是厨房里的声响还是钻进了耳朵,让她想听不见也难。
电视机开着,身边的人唠叨着,小区楼下的小孩们又在吵吵嚷嚷,一切都混杂在一起,酝酿成了白开水冒出的热气,稀疏平常,又湿润了一片触感。
姜颜林侧耳听见了裴挽意开柜子的声音,橱柜用了十年了,开关的时候总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接着又是碗盘叠在一起的清脆声,一个个轻放下,不用看也知道叠得很整齐。
毕竟是被中餐厅辞退的专业水平。
姜颜林想到这里,没忍住笑了笑。
后来她想起这一天,才终于肯承认。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裴挽意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家”的一部分。
第223章 黎明前的风雪(深水加更)
Chapter 223
“家”的概念, 在姜颜林的人生中,通常指代的只有薛女士这个人。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随时都可以回去的家。
而无论自己走了多远, 似乎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她还揣着兜站在家门口, 默默地看着自己。
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学骑车, 她也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直到摔了车, 跌倒了,再过来拉自己一把, 笑着拍掉那些灰尘和泥土。
“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来一次。”
对薛女士这一生漫长的岁月来说,她也的确践行了这一句话,无论是多大的坎坷和苦难,都坦坦荡荡,咬着牙重新开始, 就像不会被任何挫败打倒。
人都说, 父母是子女的第一个老师。
姜颜林想,也许自己投胎的运气称不上好,甚至是有些糟糕的,但仅仅只是做了薛萍女士的女儿这么一张牌,就足够抵御所有的坏运气。
让她也在言传身教之中,成长为了一个不会被打倒的人。
欺凌侮辱,流言蜚语,飞来横祸, 和言语道不尽的神伤。
只一次又一次地,验证了她的背脊多么笔直, 头颅多么高扬,内里多么坚强。
所以她不应该再惧怕每一个未知的方向。
就算是明知山有虎,也偏向虎山行。
——只要给她一根,能拴住野兽的牵绳。
二零二五年来得很没有实感,让人每一次恍惚回想时间,都还会下意识说出“二零二四”这个词。
一直到腊八节近在眼前,姜颜林单手捏着手机看日历,侧头躲过了那亲过来的嘴唇,冷不丁问:“都七号了,你机票买了吗?”
裴挽意有些不满她的煞风景,好不容易等到薛女士出去跳广场舞了,就这么点时间也不专心。
于是又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捏着她的软嫩把玩,再一点点将人带进怀里,翻身压在身下,膝盖顶开了她的腿。
姜颜林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先放下手机,抱住了她的脖子,又伸手去拽她的衣摆,往上一拉。
手指在那肩膀和胳膊上捏了捏,摸到的还是结实的肌肉线条,流失的那些肉也算是养回来了。
姜颜林没忍住在她身上捏来捏去,用手掌丈量着每一寸,直把她撩拨得有些受不了。
“快点,腿打开。”
裴挽意蹭了蹭她的脸,又捏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身上该放的地方,自从找到了更有趣味的窍门,她似乎也完全不再介意以前无感的方式,反而主动得很。
姜颜林最近忙着项目的收尾,键盘都要敲出火星子来了,手腕一直不是很舒服,晚上还得在这儿“加班”,以至于脸上都藏不住那股敷衍的劲儿,还直接说了句:“试试玩具吧,比手方便。”
裴挽意敬谢不敏,“我就喜欢你用手。”
她说着,已经轻车熟路地掐住姜颜林的大腿,掌心贴上柔软,轻捏了几把。
姜颜林放松着身体,配合着她的动作抚上了她的,一点点试探。
家里的床还是小了点,限制了很多发挥空间,裴挽意直起腰来,跪在床上,一只手臂将她整个人圈着,任由她试探得更深,手里的动作也不甘示弱。
直到她的呼吸声止不住地加快,放开了那好听的气音,裴挽意才忍不住凑上去吻住她,舌尖顶入进去,肆意地索取,占据,搅和得她合不上唇。
无论哪一张。
薛女士的活动时间很固定,已经让裴挽意掌握到了规律。
她几乎是掐着这点时间,逼着姜颜林放出声音,一米五的铁架床难免发出一些咯吱的动静,在裴挽意听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这不代表她不喜欢深夜的时候抓着姜颜林做,另一间卧室就在隔壁,什么动静都很难瞒住睡眠浅的薛女士,所以姜颜林难耐到极点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掐着裴挽意的肉,报复性发泄在她身上。
再在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下意识回避亲妈看过来的视线,面不改色地掩饰着自己的做贼心虚。
裴挽意从不愧对于她的厚脸皮,还能装模做样地凑到薛女士面前卖乖,又是帮忙榨豆浆,又是帮着煮鸡蛋,勤快得像是要骗她的养老保险。
偏偏姜颜林知道自己亲妈就吃这套,嘴上不说,面上不表,心里多半也早就被裴挽意刷分刷到八十以上了。
再让她在家里住下去,怕是谁是亲女儿都不一定了。
轮技巧和力气,姜颜林永远赢不过“身经百战”的裴大小姐。
所以先一步爽过之后,就拍了拍她的脸,又问了一遍:“机票买了吗,春节近了不好订票的。”
裴挽意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指浅浅搅动,就是不想离开,闻言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别催我。”
姜颜林就翻了个白眼,“谁催你了。”
“你就有。”
裴挽意不是很高兴地说,手上又并拢了一指,慢慢挤占仅剩的狭窄。
姜颜林使劲儿捏了她一把,加快了手指的压弄。
“快点,我妈要回来了。”
裴挽意觉得她真的就跟在催命一样,不是催这个,就是催那个,顿时埋头咬了她一口。
直到在那锁骨下留下好大一片红印,才松开嘴,哼了一声。
“就想赶我走。”
姜颜林被烦得在她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
“你要是真没事干,可以在我家做免费保姆做到死。”
谁管你走不走。
裴挽意就笑了一声,“难怪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嫁到你家来就得做一辈子免费保姆。”
姜颜林看了她片刻,才收回视线,随口应付一句:
“看在你会伺候婆婆的份上,封你一个好女人头衔吧。”
裴挽意不太喜欢她这一秒的表情,说不上来为什么。
刚消退的欲望就莫名又涌上来,让她忍不住一个顶压,捏着那软滑用了些力气。
姜颜林一下子没空骂她了,掐着她的胳膊,被逐渐笼罩的感觉拉下去,再次得不到解脱。
直到大门被人打开,声音传进卧室里,她连忙拍了拍裴挽意的胳膊,却换来了更猛烈的进攻,毫无防备地叫出了声音。
姜颜林只来得及捂住嘴,就在短短几秒内紧绷了腰肢,轻颤了许久。
几分钟后,门又一开一关,刚回来的人又出门了。
姜颜林的脸都黑了,一脚踹开还不肯出去的裴挽意,要她滚去洗漱。
闯了祸的人这下也老实了一点,最后抱住她猛啄了一口,就拿上衣服去了浴室洗澡。
留下床上的人扯了好几张湿巾来清理,好在有些人经验丰富,垫了很厚的毛毯和吸水的一次性医用垫子,才没闹出大冬天被迫洗被子的笑话。
但现在闹出的笑话也不缺这么一个了。
姜颜林被烦得收拾完身上就下了床,草草套了件衣服,才到客厅里倒了杯水喝。
裴挽意洗澡的速度不慢,她通常不会等很久,索性就站在饮水机旁边看手机。
网店那边的杂事都处理得七七八八,项目也快收尾完,但因为这段时间的忙碌,她已经很久没怎么经营自己的账号了,有几个不着急的商单也压了很久,就连私信箱都好长时间没再看过。
姜颜林看了一眼后台的近期数据,发现下滑得厉害,但也在预期范围内,就没太在意,转而点开了私信,一如既往地快速翻阅着,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这一翻就看到了个寻求合作的甲方留言,问她接不接商单,给她留言了联系方式。
姜颜林点开对方的账号主页看了一眼,的确是个小品牌的官号,卖小众原创设计的珠宝,款式和定价倒是符合她的粉丝受众。
姜颜林就也没多想,这种合作方当然是多多益善,毕竟送上门的钱嘛,赚不到也可以先加个联系方式,留作人脉资源。
所以她用工作号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打了个招呼,就打算放在一边。
没想到对面回消息的速度很快,上来就问:“姜女士是吧。”
姜颜林的账号到了实名公示的标准,被知道真名也很正常,但其实很少有人专门去点开看一眼,还一上来就以真名称呼。
这让她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回复了一句:“您好,请问是哪方面的合作意向。”
对面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姜颜林也就没看手机屏幕了,端着水杯喝完了最后一点热水,觉得客厅里有点冷,便转身要回卧室。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没多久,某人大概是知道理亏,难得自觉地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姜颜林无声地笑了笑,走进卧室里,到床边坐下等她出来。
手机震了震,姜颜林打了个哈欠,一瞬间不是很想在这个点继续工作。
但账号运营最近确实没怎么顾得上,再这么下去商单的报价都得下降了,她还是战胜了自己的怠惰,解锁了手机,认命地进入工作状态。
屏幕一解锁,对方发来的消息就跳入了视野,很短的一段话,称得上是开门见山。
“我是裴挽意的未婚妻,周紫然。我想请问你一下,你是知三当三,还是也被她骗了。”
姜颜林看着手机屏幕,眼睫还未眨一下,下一句消息就又跳了出来。
“我同时联系上了她的前女友,发现她也不知情,我觉得有必要来告知一下真相。”
一张照片被甩了过来,是十分亲密的合照。
照片里,还很青涩的短发女孩搂着明艳的女人,冲着镜头笑得很甜。
那张不经修饰就干净洁白的脸,对姜颜林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又这么的陌生。
浴室门推开,吹完头发的人走出来,一边进了卧室,一边念叨了句:“热水器好像水压有点问题,忽冷忽热的,有工具箱吗,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姜颜林神色平静地锁了屏幕,抬头看向她。
“在厨房那边,黄色的那个抽屉下面。”
裴挽意就“哦”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厨房找。
姜颜林却冷不丁说了句:
“其实热水器忽冷忽热,也可能是同时还有人在用吧。”
裴挽意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她,满脸的疑问。
“刚刚你在用水吗,我怎么没听见。”
厨房就在浴室后面,有没有动静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颜林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裴挽意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干脆又走回来,在她面前蹲下身,捏着她的手,好声好气地问:“怎么啦?”
这些天下来,裴挽意也算是知道了跟她就不能对着来,看似高高在上的姜小姐,其实比谁都“小女孩”,得哄着,得宠着,否则就别想有好脸色。
她捏着姜颜林的手指,在那掌心轻轻勾了勾,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很有耐心地又问了句:
“还在生刚刚的气呢?我就这样啊,进去了就停不下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姜颜林的确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所以才能在这一刻,依然平静地问一句:
“你几号回波士顿?”
裴挽意叹了口气。
“我能说不想回去吗。”
她也知道自己就是下意识逃避这个话题,也逃避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
但最终还是得去一件件解决。
裴挽意调整了心情,收敛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后天晚上的飞机,忙完我就回来陪你过春节,好吗?”
整整二十天的时间,的确也足够“忙完”了。
姜颜林没什么情绪地想着,甚至扯了扯嘴角。
裴挽意捏着她的手,不知怎么,在这种寂静里一时间有些缺氧的感觉,呼吸不畅,头脑发晕,甚至一阵心悸。
她努力平复下来,又问了一遍:“春节之前,我尽量回来,别不理我好不好。”
姜颜林感受着她掌心的体温,大概是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连究竟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
只是看着面前这张难掩不安的脸,最终还是任由某根弦紧绷着。
下一秒,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不露痕迹地开口道:
“你去波士顿,都在忙什么。”
裴挽意看着她的眼睛,静默也只是很短的一瞬。
随后,她便不假思索般回答:
“公司的事情,很重要,关系到我之后的工作方向。”
姜颜林就又问了一句:
“具体要做什么。”
裴挽意顿了顿,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在她脸上搜索着,片刻后才委婉地透露了一点不该说的信息。
“股份收购。”
姜颜林就点点头,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
最后,她问裴挽意:
“这一趟过去,就会顺利完成了?”
裴挽意无端有些焦虑,不由得捏紧了她的手。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不出意外,就应该没问题。”
她说完,又忍不住看着姜颜林,追问道:
“你在担心什么吗,怕我春节之前回不来?”
姜颜林平静地摇了摇头,“你做你的事情就好,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
裴挽意没法从她的神情里找到任何破绽,只能反复确认:
“真的没有不高兴?”
姜颜林就轻叹了口气,回握住了她的手,又抬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顺利。”
裴挽意被她的温度抚平了一点焦躁,再执着下去似乎也找不到根源,又或者,其实只是本能地畏惧找到。
于是也顺应了这个话题的结束,低头将她的手按在脸上,轻蹭了许久。
“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一定要接,别不回我消息。”
姜颜林笑了笑,应了一声。
裴挽意就埋头在她胸口,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一点点收紧手臂。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按住那些挥之不去的焦虑。
连带着下一个亲吻和深拥缠绵,都带着湿润的缄默,无言扣住的十指,交换的呼吸与触碰得到的脉搏,成了这个凛冬腊月,裴挽意在这个屋子里的最后的记忆。
九号的下午,薛女士提前就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给裴挽意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再借用姜颜林的一个行李箱,才能全部都带走。
“这个是蒜蓉酱,这个是糖醋蒜,这个是豆腐乳,都是我做的,你不是爱吃吗。”
薛女士给她交代着,又不忘问一句:“几个小时的飞机啊,到了那边记得打电话报平安,不然她半夜睡不着觉的。”
姜颜林被烦得喊了一句:“妈。”
“妈什么妈,你自己没长嘴,还不让我说了。”
薛女士白了她一眼,又把一个小小的保温盒塞到裴挽意的手里。
“糯米馍馍,花生馅儿和芝麻馅儿的,路上饿了吃。”
裴挽意有些哭笑不得,拿着手里的保温盒许久,才忍住了那点涌上来的酸涩,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这一下给薛女士弄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国外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哈。”
姜颜林看了眼时间,催促她们:“司机到了,快下楼。”
薛女士就拉起行李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先一步去了电梯口。
裴挽意看了眼姜颜林,想说什么,但到了嘴边后,又都变成了一句:“亲亲我。”
姜颜林看了她一眼,抬手招了招。
裴挽意才凑过来抱住她,又在她唇上亲了亲。
直到电梯口的人催促她们了,她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又拉住了姜颜林的手,径直往外走。
薛女士一看到这画面,顿时扭开了头,索性先一步进了电梯下楼,免得和她们一路走下去被人看到,老脸都丢完了。
姜颜林就按了下楼的键,等着另一个电梯下来。
裴挽意始终捏着她的手不放,好几次看向她,又没能开口。
直到一路进了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眼看着就快要走出去了,她才没忍住问了句:
“姜颜林,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姜颜林脚步一顿,停下来看向她。
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但也都不必说。
最后,她也只是回答裴挽意:
“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
裴挽意看了她许久,才点了点头。
“说话算话。”
姜颜林笑了笑,拉着她走出停车场,远远就看到大门口的薛女士拉着行李箱,侧手挡着脸,一副生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裴挽意看见了,索性要松开手,姜颜林却没有放开。
一直到走到车前,让司机帮忙放好了行李,姜颜林才松了手,拉开了后车门。
“那我走了,阿姨再见。”
裴挽意对她们笑了笑,就俯身上了车。
薛女士到底还是上前对她挥了挥手,说:
“春节见啊,路上注意安全。”
裴挽意笑了笑,“好,春节见。”
司机上了车,关上车门,裴挽意也系上了安全带。
她看了姜颜林一眼,见那脸上还是平常的神情,才压下那些情绪,微微一笑,由着网约车发动,慢慢驶离了小区门口。
后视镜上的人影一点点变小,一直到彻底看不见,裴挽意都还握着手里的保温盒,不舍得收回视线。
这一刻,她以为所有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东西,都是因为分离焦虑,毕竟她实在太需要姜颜林,甚至想要一直留在这里。
到之后的再一次相隔十三小时时差的难熬的时间里,裴挽意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某个忙了通宵才躺下休息的清晨,许久没联系的朋友发来消息,问她:“我们航司又有春节活动了,你对象需要吗,可以走我的客户渠道给她半价升舱。”
裴挽意不明所以,但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
“暂时不用,她今年上半年都不打算出门。”
朋友却发来一句疑问:“她不是订了下个月飞东京的单程票吗,她买得有点亏了,这个价格再添点就能升舱。”
裴挽意的脑子都被透支得有点迟钝,半晌之后才回了句:
“你是不是看错了?”
朋友就笑骂了一句:“你俩的信息都是我的VVIP客户,还能看错啊?你怎么回事,跟对象吵架了吗,都不知道她要去东京。”
裴挽意看着手机屏幕许久,最后平静地回了句:
“那帮她升舱吧,我给你转账。”
再之后,对面发了些什么,她也没看进去了。
只是疲惫的大脑在某些方面却又清明得出奇,让她冷不丁看见了一个个曾经没有在意过的记忆碎片。
裴挽意却十分冷静地打了个电话出去,当足够舍得砸钱,效率就会高得惊人。
短短一小时后,她的邮箱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裴挽意侧躺在床上,屋外又在下雪,让屋子里莫名冷了起来。
她没有去看那封新邮件,只是一页页地翻阅聊天记录。
这些日子以来,每一天都有至少一次的通话记录,不是视频就是语音,穿插着偶尔的只言片语,问的也都是“在工作吗”、“我忙完了”、“想看电影吗”、“明天中午给你打电话”。
大量的她发出去的消息,收到只言片语的回复。
却也并不冷漠。
裴挽意在数着日子熬这个冬天的时候,何曾没想过,姜颜林是不是也在熬着。
她以为,爱一个人总该是有默契的。
哪怕不问,答案也清晰明了。
——你也在等我。
多么笃定的念头。
裴挽意翻完了聊天记录,目光停在屏幕上许久,最后点开了邮箱,右滑删掉了那封邮件。
现在她想要的答案,不是一封冷冰冰的邮件。
裴挽意切换软件,回到对话框的窗口,点下了拨出语音的按钮,听着等待的铃声,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想,无论听到什么答案都好。
无数次的争吵都过来了,又哪里怕再多一次。
只要姜颜林还在她身边,日子总能过下去。
所以电话接通的那一秒,裴挽意甚至是温和地开口问她:
“你要去东京?”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直到静默快把裴挽意脸上的平静击溃,她的声音才轻轻传来:
“对,四月开学,下个月走。”
第224章 一份交易(深水加更)
Chapter 224
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 裴挽意对“大学”的概念,就是花费整整四年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去浪费生命。
这个想法, 无论是在那些风吹日晒做苦力活攒钱的日子里,还是在资产积攒到了下辈子也挥霍不完的日子里, 都没有产生过改变。
也许归根结底, 是因为她是一个太有自主意识的人,也就同样的固执。
从小到大, 没有任何人能从根本上改变她、动摇她,更别提是操纵她、支配她。
父母家人没有做到的, 外人更不可能做到。
但似乎越是有一件事情没有人能做到, 就越会引来跃跃欲试的人。
从裴中书开始,到后来愈发神经质的唐碧昀,再到将年幼的她囚禁在家的那个连名字都已经不记得的女人。
他们都试图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从精神到人身自由,全方位地想要支配她。
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因祸得福”, 在这样的成长经历之中一天天长大的裴挽意, 逐渐习得了精准识别他人意图的能力。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哪怕是宓芸和李雨晴,其本质也是在用爱的名义来试图支配自己。
——可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周紫然做得更“成功”。
“不想上大学了?那你要做什么,打工小妹吗。”
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出所料是这样的反应。
那时的裴挽意听着语音通话那边的声音,满不在乎地回答:
“打工挣钱怎么了,早点挣够钱就能回国找你了。”
周紫然就笑了一声, 像是嘲笑。
“你放着大小姐的日子不好好过,跑去打工, 那我跟同事朋友怎么介绍你?”
裴挽意有些不爽,“就说是对象啊,怎么了,你们一线城市的人还搞封建不成。”
相差十岁的概念是什么,这时候的裴挽意还并不真正理解。
她只觉得天大地大,什么地方都可以让她赚到钱,毕竟她只是没有学历,又不是没有脑子,比那些学校里只会死读书的呆子不知道灵活多少倍。
带着这样天然的自信和底气,她甚至对这位网恋几个月还没见过面的“女友”抱有想当然的期待,以为脱离了令人厌恶的环境之后,跳入的一定是更好的地方。
但要说真的从来没见过,好像也不是。
毕竟当初的唐家虽然和周家没结成亲家,却也还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小辈之间哪怕认不全长什么样,也起码是知道有哪些人的。
周紫然虽然是周家二房的孩子,但出生得早,是小辈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严格来说是这一辈的周家长女。
裴挽意刚出生的那一年,她还来唐家参加过百日宴。
只是那时候谁也不会知道,时隔多年,两人会在网络上结识,并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跨国恋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时差和物理距离,随便哪一个都会把人逼疯,所以裴挽意从来没打算就这么一直隔着冬令时十三小时的时差,去维持这样的关系。
她说了要攒钱回国,就真的做到了。
只是耗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攒够一笔在美国不算什么,但换成人民币却很可观的存款。
这期间,周紫然的事业蒸蒸日上,一本畅销书卖出了不菲的影视版权,某一次她跟随活动方做宣传,用商务团签来过一次波士顿。
那一次见面的时间很短,裴挽意也忙着跑单子,没顾得上陪她,两人闹得不是很愉快。
周紫然怪她把自己送到酒店居然就走了,头也不回,裴挽意却觉得自己忙里偷闲出来这么半天,已经是尽力了,晚上的工作不可能也推掉。
两人当晚就吵了一架,但十七岁的阅历哪里是二十七岁的人的对手,裴挽意更是没什么中文的底蕴,完全吵不过她,最后只能憋屈地道歉服软,又拿自己半个月的薪水买了个名牌香水送给她,才总算把人给哄好。
那时候的裴挽意满脑子都是要攒钱回国,重新开始自己人生的念头,周紫然作为她在国内唯一还有连结的关系者,已经成为了她努力的盼头。
毕竟周紫然除了敏感了点,脾气差了点,大部分时候还是很能提供情绪价值的。
大概文艺工作者的通性就是这样,既有强大的共情能力,可以理解他人的想法,捕捉他人的心思,又因此而“玻璃心”,容易产生情绪起伏。
隔着时差和物理距离,偶尔的吵吵闹闹也持续不了多久,裴挽意逐渐也习惯了她的性格,一闹矛盾就熟练地道歉买东西哄人。
网恋的第三年,裴挽意终于攒够了能抵抗风险的资本,却在动身回国之前,毫无预兆地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他现在倒是混得风生水起,能在波士顿开这么大的酒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呢。”
裴挽意提起自己的生物学上的父亲,总是很难收住刻薄。
语音里的周紫然就随意地说了句:“既然混得这么好,你不去占占便宜岂不可惜了,等他找了小老婆有了孩子,可就怎么都轮不到你了。”
裴挽意就冷笑了一声,“他不敢的,公司的大本营还在国内,到处都是我外公的人脉关系,他连离婚的事情都不敢声张,还敢找新的?”
周紫然身为周家的人,虽然早就分房出去了,但这些事情多多少少在长辈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更何况她大伯当年还和唐碧昀有过娃娃亲,牵扯颇深,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
于是她没忍住说了句:
“听说现在的裴氏集团,本来就是他后来收购的你外公的公司,洗了牌改了名,股权重组踢掉了那几个你外公的心腹,慢慢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在波士顿光是努力长大都费尽力气的裴挽意,从来不觉得这些尔虞我诈的商战和她有什么关系,哪怕偶尔听说了裴中书的商业帝国做得有多么大,多么辉煌,也只是冷笑一声,懒得再分出任何心神给他。
直到十八岁这一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冷不丁出现在她脑子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疯长,让她开始怀疑一切。
所以当裴中书终于想起来这么个刚成年的女儿,要她回去给他打工做牛马的时候,裴挽意没什么犹豫的,就一口答应了。
还伸手问裴中书要了信用卡副卡,和几辆豪车的车钥匙,一边做着月薪几千的基层工作,一边用裴中书的钱给自己撑场面。
准确来说,是给周紫然撑场面。
每一天周紫然下班,裴挽意都得开着不同的车去接她,再给她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带上下午茶,让周紫然在公司里赢足了面子。
一堆搞文创的年轻工作者,倒没什么封建和歧视,反而很欢迎裴挽意这个小朋友,喝酒聚餐都会叫上她。
——毕竟她每一次都会主动买单。
但实际上,裴挽意在裴中书的公司里的月薪,是完全不足够支撑起这些开销的。
连房子都得自己租,一个月的薪水到手里还能剩下多少。
所以她不得不同时做好几份兼职,用波士顿那两年打工积攒的人脉开拓副业,把“跑腿”这个业务通过互联网平台做到了新的高度。
在那个互联网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扎堆的年代,裴挽意并不是第一个想出某些点子的人,却是一个足够聪明善于变通的人。
因为她很了解有钱人的心理,又在私立高中积攒了一大堆波士顿富人圈的人脉,她合理地利用着这些资源,开了第一个专做“跑腿”的工作室。
这是一个服务性和私密性高于一切的工作室,无论顾客的要求是什么,哪怕是凌晨三点要你从波士顿跑去温哥华,只为了让你送一份礼物过去给某个女友的家人,你也得立刻爬起来订机票、买礼物,连夜飞去做这件事。
有钱人的心血来潮和无聊,往往能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但出手之阔绰,也对得起这其中的折腾。
所以当工作室逐渐发展起来,业务扩展到了各个跑腿行业,包括搬家和外卖等大众业务,已经应该转型成立公司的时候,裴挽意向裴中书提了辞职。
她早已看明白裴中书只是把自己当个苦力使唤,完全没有要给她上升空间的意思,这么久以来她连公司稍微大一点的业务都接触不到,只是个跑腿打杂的。
说到底,是因为她没有跟裴中书叫板的话语权,公司早就不姓“唐”,而她就算姓“裴”,也和这家被裴中书完全把控的公司一毛钱关系没有。
所以在离职之前,裴挽意做了一件筹备已久的事情。
刚回国的时候,出于某种直觉,她没有接触过任何唐家的旧识,就连和周紫然的关系也只停留在留宿,而非同居。
随着掌握的信息越多,裴挽意越确信自己的警惕不是空穴来风,但她在裴中书面前不学无术的形象也立得很成功,到她离职并离开中国的这段时间,裴中书已经完全不怀疑她回国的意图。
所以她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去见了李家的人。
和周家的人。
呆在中国的一年里,周紫然不止一次提过周家的近况,话里话外都是感叹他们家没有赶上时代的变化,老一辈去世后,就都分家了,移民的移民,败家的败家,她父亲前几年炒股炒红了眼,把家底都给败了进去,母亲有心脏病,早已不在人世。
“现在也就我大伯还住在老宅里,他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孩子,就守着老宅关起门过日子,研究他那什么国画,两耳不闻窗外事。到现在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还在用电话,平时也不见客,想找他都难。”
周紫然的日子不至于过得太拮据,也是因为她父亲跟大伯的关系还算好,当弟弟的厚着脸皮去借钱,做大哥的说什么也不会真的不管,但次数多了,发现他还是在往股市里砸钱,也就不再纵容了。
直到周紫然自己经济独立,有了不少收入,她父亲都还戒不了炒股的恶习,隔三岔五就问她要钱。
所以裴挽意可以理解周紫然在金钱上的一些执念,她喜欢物质优渥的生活,也有一些普通人都会有的虚荣心,对裴挽意来说都是无伤大雅的问题。
真正让两人屡屡爆发矛盾的,是周紫然的掌控欲已经到了裴挽意无法忍受的地步。
从逼着她报备每天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到给她的手机偷偷安装位置共享软件,在她的家里偷装针孔摄像头,甚至时不时就要上门来突袭,看她家里有没有别人。
裴挽意除了在高中时期和学姐暧昧过一下,拉拉手亲个嘴什么的以外,正儿八经的恋爱还是第一次谈。
她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什么样,但很清楚周紫然这样的绝对不正常。
但裴挽意自己恐怕也正常不到哪去,或者说,从小时候遭遇过诱拐监禁之后,她离正常人的范畴就越来越远了。
否则也不会在追求者无数的情况下,一次次对暧昧对象感到索然无味,偏偏就对周紫然有了兴趣,还一交往就是三年。
只是周紫然的掌控欲是永无止尽的。
当裴挽意察觉到这一点,并且随着阅历和年龄的上涨,而愈发对周紫然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段关系已经走到了头。
周紫然想要的名牌包,名牌香水,和各种在朋友同事面前的炫耀,裴挽意都可以给。
但她要的还有对“自我意识”的支配权,一个拥有人格的人最基本的东西。
裴挽意逐渐不愿意,也不想给,就连装出来的也不想。
只是她同样了解周紫然的脾气,连稍微的冷落都忍受不了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她提分手。
所以直到离开中国,回到波士顿忙着注册公司的时候,她也明智地没有去提这个词,只是用行动无声地拉开距离,减少回消息的频率,敷衍发脾气的周紫然,再一点点冷处理两人之间所有爆发的问题。
渐渐的,周紫然也明白了她的意图,逼着她承认是不是想分手。
裴挽意给了肯定的回答,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交往三年,哪能真的没有感情,但仅有的那些基础也早就在无数次的歇斯底里中被磨灭,最后连渣都不剩了。
出乎意料的是,周紫然只发了几天疯,就突然冷静了下来,同意了分手。
甚至最后还给了裴挽意一些叮咛嘱咐,才体面地道了别。
后来裴挽意才从共同朋友那里知道,那段时间周紫然的父亲出了事故,当场就去世了。
裴挽意没想到时间这么巧,所有的事情都撞在了一起。
连带着对这个初恋的诸多怨气和不愉快,也都跟着一起消散了,只剩一些物是人非的感慨,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
说到底,周紫然除了有些虚荣势利,和过于病态的掌控欲以外,并没有真的对不起裴挽意过,最后也干脆利落地放手了。
甚至后来的那些年,裴挽意忙碌在自己的事业里,一边筹备着看不到头的计划,一边浑浑噩噩地发泄一切,在金钱、感情、性、飙车上面,报复性地挥霍榨取时,周紫然似乎都没再有过新的感情,就像是一直还在原地等她。
第二次回到中国的裴挽意,已经有了和裴中书叫板的话语权。
她再一次办理入职,得到的职位和待遇天差地别,却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
除去情感上的那两段不愉快的经历,裴挽意这一次在国内的进展都很顺利,裴中书哪怕始终没有真的信任过她,却也因为刚愎自负的性格和年老不中用,而时有疏忽,给了她太多的有机可乘。
裴挽意润物细无声地担起了新项目的重担,成为了那个无形的主心骨。哪怕大部分时间居家办公,应酬的时候也对裴中书低眉顺眼,不抢占任何风头,她在公司里树立起的形象也日渐成型,和后来入职的裴铭扬形成鲜明的对比。
裴中书的身体是什么状况,裴挽意甚至比他还关心,已经很明确他不会再有任何孩子。
在两个和他断绝关系的姐姐,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弟弟的映衬下,裴挽意找不出任何被人取代的理由。
但她不想等那么久。
要熬到裴中书进棺材,实在是太漫长了,她这一生再怎么没有价值,也不该是浪费在给裴中书当牛做马上。
“……大部分的散户都已经谈拢了,张董事和吴董事早年也受过唐叔公的恩惠,剩余的三个董事不太好过早接触,恐怕会打草惊蛇。”
李越和李杉都是干脏活累活的好手,一个洞察人性,一个谨慎细微,替裴挽意节省了不少时间。
还有李叔叔在背后周旋游说,一些老人哪怕不看裴挽意和唐碧昀的面子,也会看“唐家”的面子。
最重要的,是裴挽意拿得出让人信服的资本,和更高的回报。
否则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人,凭什么要为她犯这个险。
“剩下的散户都没谈拢,还有一些找不到名字的,和年代久远的。”
毕竟前身是唐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散落在外的股份哪怕只是百分之零点零零一,也相当有利于她的计划,可惜找不到人,就无从下手,只能再慢慢撬动那几个立场不明的股东,从长计议了。
——原本裴挽意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初夏时节,一个联络方式通过共同好友转发过来,说是要找她帮忙。
裴挽意已经不再计较当年的那些恩恩怨怨,答应了加好友,就当是偿还在那种时候提分手的亏欠。
而当周紫然提出的要求,是要她帮忙出具邀请函办理签证的时候,裴挽意其实暗自松了口气。
这样的事情虽然很麻烦,换个人来找她帮忙,她多半都不情愿,但如果能从此两不相欠,其实很划算。
时隔多年再联系,周紫然变了很多,说话都情绪稳定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个知书达理的正常人。
因着漫长的签证办理周期,和准备材料时的交流,两人的联系又多了起来,让裴挽意有时候会产生时间错位的错觉。
以至于周紫然对她的态度逐渐变得像是两人还在交往的状态,裴挽意也没有及时拉开距离。
又或者,她其实也在享受这种昨日重现,爱她的人依然在原地等着她,一往情深无怨无悔的戏码。
于是被动又默许地,容忍了周紫然的一步步越界。
和当年相比最大的变化,就是周紫然不再介意她和别人的亲密关系。
刚联系上时,裴挽意还没有和李雨晴分手,周紫然也识趣地保持了基本的距离。
等到她恢复了单身,周紫然的越界就逐渐变得明显,开始要求她时常回消息,接电话,随时汇报签证办理的进度。
一点点地,就演变成了当年两人分手之前的状态。
裴挽意感到最意外的,是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脱离过这种病态的被掌控,一旦进入和周紫然牵扯的状态,就会回到十八岁那年的自己,对周紫然逆来顺受,习惯用表面上的服软来避免矛盾爆发时的一地鸡毛。
久而久之,就让当初的病态关系又回到了她和周紫然之间,愈发无奈地退让,就造就愈发变本加厉的周紫然。
第一次真正的爆发,是在裴挽意和姜颜林的同居开始后。
周紫然一直都是个很敏锐的人,裴挽意对李雨晴的态度是什么,结束那段关系之后的状态是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所以当裴挽意的心思开始放在别的人身上时,周紫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以为不过是又一次的新鲜。
她似乎觉得像裴挽意这样的人,无论在外面玩得多么花,真正能够掌控裴挽意的也只有她一个。
因为她是裴挽意的初恋,还有着十年前就相知相恋的优势。
直到一些质变悄无声息地发生后,周紫然才开始意识到,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裴挽意不再经常接她的电话,甚至回消息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还开始换账号和她联系,就算回复消息,也只是简单的几句,不是和签证进度相关,就是回她问的正事,其余的闲聊一概不怎么搭理。
到了国庆前,更是长达快一周时间没有回复过她的消息。
于是周紫然挑了这么个与国同庆的长假时间,吞药进了医院,逼迫裴挽意不得不来见她一次。
从初夏时联系上开始,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裴挽意不是出差就是居家办公,好像从来都抽不出时间来,而周紫然一开始也没有理由能约她,毕竟材料的准备不需要裴挽意亲自帮忙,她准备好发过去就行。
但周紫然已经等不下去了。
直觉告诉她,徐徐图之已经不再可行,再不出手,所有的事情就会超出她的控制,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所以在医院里,当裴挽意没什么表情地走进病房里,像是来兴师问罪,又像是对她忍无可忍时,周紫然也不再跟她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我有裴氏的股份,你出得起价吗?”
那时的裴挽意看了她很久,像是在确定她是吃药导致的失心疯,还是真的有备而来。
周紫然就直接甩给她文件,让她仔仔细细看个遍。
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件再明了不过,裴挽意看完之后,才明白了她时隔多年联系上自己的真正原因。
于是那些波动也都散了,最后化为冷静的一句:
“你想要什么?”
周紫然就笑了笑。
“和我在波士顿结婚,直到我拿到绿卡为止。”
第225章 在等她(深水加更)
Chapter 225
“结婚”这个词, 似乎从来就没有在裴挽意的字典里存在过。
每个人对婚姻的最早的认知,是来自于自己的父母,而唐碧昀的人生已经给裴挽意上了“最好”的一课, 让她看到了婚姻给人带来了什么东西。
哪怕随着年岁的增长,想法不再是年少时那般的偏激尖锐, 裴挽意也很客观地觉得, 她实在很难想象自己这样喜新厌旧的货色,一辈子守着一张脸过日子得是什么滋味。
这世上既没有这样让她甘愿跳坑的人, 也没有值得她去装一辈子“好东西”来朝夕相处的人。
——裴挽意可不认为,会有谁看到了伪装之下的她, 还能忍受得了。
但抱有这样观念的裴挽意, 其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在看过那样支离破碎到惨烈的婚姻结局之后,她也依然下意识地认为——婚姻是“一辈子”的承诺。
所以当某个朋友的丈夫闹出“对未成年下手”而惨遭公司解聘的丑闻后,听着电话那头声泪俱下的一句:“我在教堂宣誓过,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哪怕所有人都来劝我, 我也不打算离婚。”
那时候,裴挽意甚至是能够理解她的。
婚姻的承诺就该是这样重的份量,一旦选中那个人,就不该轻易违背和放弃。
但前提在于,最初筛选的阶段就不该那么草率和冲动,尤其是不该带着并不纯粹的目的踏入婚姻,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来时的路,走向新的方向。
“所以企图用婚姻来改变人生, 或者解决问题的人,到最后只会发现, 问题没有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这一句话,裴挽意其实是认同的。
可在听见的那一瞬间,她率先感知到的,是说这句话的人对婚姻的态度。
让裴挽意忍不住抱住她的腰,在她身上汲取着温度和气味,再平静地问出一句:
“听起来,你对婚姻这种关系形式的意见很大。”
那时候,她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回答:
“你要知道,一切宽进严出的路,都是陷阱。”
冷静又客观的一句话,漫不经心地堵死了所有的可能性。
那时候,就连裴挽意都有些惊讶于自己胸口涌上来的情绪,说不清为什么,只有无端的烦躁。
但要是可笑地追问一句:“原来你都不会考虑长远的未来”,又实在显得过于的不识趣。
有什么好问的呢,对两人的关系来说,这只能是扫兴。
所以后来的很多次,裴挽意都没有再问过姜颜林:
——如果想和我结婚的分数是十分,我对你来说,能有几分。
一个连交往的名义都不肯给的人,大概率只会给出零分。
裴挽意不想自讨没趣,却出乎自己意料的,一次又一次地对这个答案生出了点期待。
日子一天天走向前方,紧握在掌心的温度和柔软依然还是真实的触感,让她无数次恍然梦醒的时候,都陷入一场虚幻又无声的错觉。
——我和姜颜林,好像能永远这么过下去。
只要没有人喊停,只要我不喊停。
是不是没有那一张结婚证的约束,也无甚区别。
但有人弃若敝履的东西,同样也有人趋之若鹜。
裴挽意还没有傻到看不出来,周紫然提出的这笔交易根本就不平等。
“婚绿的市场价也就十来万美金,但这部分股份按照正常价格收购,可不止这么点钱。”
裴挽意对病床上的人产生了一点好奇,却也只是平静地问:
“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如开门见山一点。”
谈生意,就该在商言商,坦诚一点才有得谈。
周紫然却底气很足,毫不心虚地回答:
“我就想要移民,这地方早呆够了,但现在移民政策有多难你也清楚,找个不认识的人风险太大了,我只想稳稳当当拿到身份。”
说到这里,她瞥了裴挽意一眼,讥笑一声,说:
“放心,婚前协议签好,你的财产我不要,我的东西也不会给你。”
相比大部分人来说,周紫然的确不缺钱,她从小就养尊处优,哪怕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她自己挣到的版税也相当可观,这辈子早就不愁吃喝,才能这么多年都靠着成名作吃老本,整个人都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裴挽意不担心这些东西,有钱人的法律顾问从来都不是吃白饭的。
她只是对周紫然的意图依然抱以观望的态度。
这一份送上门来的“馅饼”到底能不能安全吃进肚子里,一切都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裴挽意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一切有利用价值的资源,她都会牢牢抓在手里,只有底牌越多,翻身的胜率才会越大。
所以她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模棱两可地稳住了周紫然,一边用签证办理的进度钓着她,一边深挖疑点,提前排雷。
最大的疑问,就是周紫然手里的股份是从哪里来的?
十年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只字没有提过,裴挽意不觉得她那时候的城府就已经深到这个地步,相反的是,富养长大的周紫然有时候称得上口无遮拦,尤其是在裴挽意的面前。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在两人分手之后的这些年,这些股份才转到了她的手上。
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又是从谁的手里,以什么样的原因转让给她的,裴挽意不弄个明白,就绝不会轻易接手。
至于当面质问周紫然这个选项,想也知道是没什么成功率的,她甚至很喜欢这种拿捏裴挽意的感觉,那就让她一直保持这样的错觉也无不可。
裴挽意就这么一边钓起了周紫然,一边转头把事情告诉了李家父子三人,让他们帮忙缩小范围。
李家父子和她的想法出奇一致,最先怀疑的,就是已经因事故离世的周紫然的父亲。
那个炒股炒到把殷实的家底都给败光了的人,手里能留着点保命的股份,似乎也合情合理。
可李越和李杉查了许久,却发现这一个思路越是往下深挖,得到的答案就越是背道而驰。
最直接的逻辑漏洞,就是那样一个炒股炒红了眼的,好几次问自己哥哥和女儿要钱都要去填无底洞的人,真的能守得住这么大一笔股份吗?
怕是早就被他卖给了裴中书,换成大量现金再拿去炒股了。
——毕竟这样一部分数量可观的散股竟然被集中在一个人手上,裴中书一定是不知道的,否则早就坐不住了。
但断了这一条线索之后,一切的调查就都进入了停滞的状态。
裴挽意不得不持续和周紫然周旋,甚至巴不得周紫然的旅游签证能被卡住,打回来重新准备材料再申请。
可惜最初为了还人情,裴挽意为她准备的材料非常充分,出具的邀请函也很有含金量,这一次的签证申请还是顺利地通过了。
裴挽意只得找尽各种理由开始拖延战术,不是出差就是工作忙,家里忙,各种忙,横竖是抽不出一点时间来的。
情绪最为稳定的李杉就成了她的挡箭牌,甩给周紫然使唤吆喝,时不时就送点名牌包和奢侈品去安抚她的情绪,才争取了一次又一次的延期。
但这种办法不可能用太多次。
周紫然最后还是掀了桌子,问裴挽意到底想不想要股份,不想要她大可以卖给裴中书,换的钱还能多好几倍。
这就已经是再直白不过的威胁了。
那一瞬间,裴挽意真的很想要她开个价,哪怕是再离谱不过的价格,也给她筹出等价的美金来,甚至绿卡也可以帮她找好卖家,保证安全拿到身份。
但这么一段时间的交锋和周旋下来,裴挽意早已清楚周紫然的目的未必是绿卡。
又或者,不完全是绿卡。
她大概就是既想要安安稳稳地移民波士顿,又想要在波士顿也衣食无忧,最好能有个熟悉又可以被她拿捏的人在旁边伺候她。
当裴挽意调查了她这些年的经历,发现她在自己之后是真的没有再跟任何人谈过恋爱,复杂的原因里就不得不又多了一层。
而这就是最难简单解决的,也最致命的问题。
这一个预感最后在裴挽意二十七岁生日的这一天,得到了彻底的印证。
周紫然的变本加厉和肆无忌惮,已经懒得再遮掩,她就像是笃定了裴挽意还是十年前的那个裴挽意,既无法摆脱她的掌控,也无法抛下这钓在眼前的利益。
“我知道你还没跟最近认识的那个断干净,给你最后一个月的时间,跟她说清楚,不要逼我不给你留面子。还是说你就是想让她也知道你是什么脚踏两条船的德行?”
裴挽意的感情状态是什么样,周紫然甚至都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光是从她的态度就能猜出来。
但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和摆在眼前的利益相比,周紫然很清楚她会选什么,也就从来没有将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放在眼里。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个月后的圣诞节,周紫然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去往波士顿的飞机。在落地之后的好几天里,她都在计划该在哪里买栋新房子,家具也得全都挑自己喜欢的,反正裴挽意从来都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到现在也一样。
就连挑家具这件事,她也得拉着裴挽意亲自和自己一起去,就像每一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伴侣那样,亲手装点未来的新家。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有个自己的家,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始终相信,你会明白谁才是最爱你的人,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给你一个家。”
周紫然还是那么懂得洞察人心,当她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总会给人一种温柔深情的错觉。
裴挽意却在这一秒晃了神,甚至有些不着调地想——
以前的自己是有多好骗,才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可她最后也只是笑了笑,给出一点仿佛被触动的反应,来维持这岌岌可危的假象。
再坚持一下。
再等一段时间。
熬过去就好了。
“……周家上上下下,自从当年周老先生去世后,就散乱得不成样子了,三房闹着要分家,二房不成器,周大少爷也无心经营,直接按遗嘱分了家产,偌大的一个周家就这么散了。”
李越的脸在视频屏幕上看不太清楚,光线很暗,只有他那双眼睛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但你猜我这次去温哥华见三房的人,发现了什么?”
他也知道裴挽意最近忙得不成人样,没怎么卖关子,就直接开口道:“三房一家子移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国,我就觉得不是很对劲,怎么连国内的两个亲哥都老死不相往来的?我爸说他们三兄弟当年感情可是很好的,大少爷为人温和,不争不抢的,怎么现在闭门不出,谁想见他一面都难?”
李越说着自己的猜测,又将查到的东西都发了文件过来,对神情淡漠却难掩疲惫的人说:
“直到我在三房的小儿子周成宇那儿套了话出来,才知道他们当时移民不是自己想出去,是被周大少爷赶出去的,根本不敢回国。”
李越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周成宇当时年纪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记得他大伯第一次大发雷霆,吓得他爹妈都不敢吱声,而且最精彩的是什么,是周大少爷发火的原因,是为了唐家。”
李越花费不少时间去和周成宇打好关系,愣是从狐朋狗友混成了铁哥们儿的关系,才在把人灌醉后套出了这些话。
裴挽意听到这里,已经有了预感。
“这部分股份,难道是……”
李越一拍桌子,忍住情绪,说:“是唐叔公当年给碧昀姑姑准备的嫁妆之一,因着和周家订的娃娃亲,早早就转让给了周老爷子,为的就是等碧昀姑姑嫁过去之后,再划到大房的名下,这样碧昀姑姑的日子也能过得更有底气。”
但谁也没有料到后来的那些事情。
原本订下婚约的一对青梅竹马,就这么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搅合得彻彻底底。
以至于兵荒马乱的几年过去后,就连当初给出去的东西,也没人再记得起来。
而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到了周紫然的手里的,裴挽意也已经有了猜测。
“你让人立刻去一趟周家祖宅,找个身份干净点的人,不要打草惊蛇。”
李越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问:“还来得及吗,周小姐那边不是约了登记时间。”
无论这东西是怎么到了周紫然的手里的,现在都已经合法合规地变成了她的,她想怎么处理就能怎么处理,要是真的激怒了她,说不定真的转头就去卖给了裴中书。
周紫然太清楚裴挽意想要裴中书下台的决心了,而这份决心,就是她拿捏裴挽意最简单的方式。
可她最大的错误,就是还把裴挽意当作十年前的那个裴挽意。
“十九岁那年离开中国之前,我去过一趟周家,周紫然她爸爸还在世,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还拍了合照。”
裴挽意不是个很爱清理备份的人,这么多年前的照片还是能再找出来。
也许冥冥之中,她也知道这张照片是一种变相的证明。
——证明了她和周紫然的关系。
裴挽意翻出那张合照,当年的短发女孩看着镜头,笑得还有几分天真烂漫。
她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李越,平静地问:“你觉得我和我妈,长得像不像?”
李越已经快不记得唐碧昀的样子了,但看到这张略显青涩的脸,还是一下子就回想起了那个永远优雅端庄的女人,穿着白色洋装,撑着把白蕾丝遮阳伞,亭亭玉立的模样。
他真心感慨了一句:“很像,比你两个姐姐都要像得多。”
所以裴中书才会这么不喜欢她。
裴挽意没什么情绪地想着,开口道:
“让人拿着这张照片去找周大少爷,问问他,想不想知道唐碧昀现在在哪。”
一直停滞不前的调查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裴挽意也终于可以在筋疲力尽的日子里偷一点闲暇出来,去履行自己爽约了整整两次的约定。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部电影,都可以变得这么难。
但是没关系,再坚持一下就好。
二零二四年就要结束,现在是最冷的时候。
风雪呼啸,关上再厚的门窗,开着再大的暖气,都挡不住凛冬的萧瑟。
只得咬着牙,挺着腰,不断地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地走。
再走一段路就好了。
终点的屋檐,好像已经能够看得到。
那一栋在大雪中亮着暖灯的房子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在等她。
“……四月开学,下个月走。”
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干净得一如既往。
裴挽意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平静,就这么压着一切的情绪,赤条条地站在她的面前,傻傻地问她:
“那我呢,我要去哪。”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才有了点情绪,很轻的一声笑,在寂静漆黑的屋子里,回荡了浅淡的一片涟漪。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她说着,像是一种事不关己。
“这种问题,就不要来问我了。”
第226章 她不爱我
Chapter 226
有那么一瞬间, 裴挽意真的很想问问姜颜林。
——选择在这样一个时间点挑破,是否就只是光明正大摆脱自己的理由。
这想法像疯了一样生长着,只是稍稍冒出个头, 就再也压不回去,短短一个呼吸间, 已经在胸口生长成了庞然大物。
她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 才止住了那些颤抖,故作轻松地问: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说完,她又自问自答般, 恍惚想起什么, “是我走之前吧,难怪你破天荒关心我,问了那么多。”
裴挽意笑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她抹了把脸,轻声道:
“怎么, 我该谢谢你还给了我一次自首的机会吗?这样你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给我判刑了。”
电话那头的人依然无动于衷般, 平静回答: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裴挽意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单手撑着床沿,用力地捏紧了手机,有一种要逼她开摄像头对质的冲动,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你对我永远都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惜字如金是你的保护色,什么也不问, 什么也不说,自己一个人演完了整出戏码, 你干脆改行做演员得了,当什么作家。”
裴挽意已经忍无可忍,甚至没有骂几句脏话都已经是她竭尽全力在克制。
“姜颜林,姜小姐,你的人生计划里根本就没有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既然早就做好了打算,我跟谁结婚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想散伙你就直说,用得着拿这个理由来甩掉我吗?”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才忍住了更难听的话。
可下一秒,裴挽意又可悲地发现,这些自作多情,对面的人其实也不在乎,只感动了自己罢了。
屋子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空荡荡的,快要把人逼疯。
裴挽意抓起床头的药瓶子拧开,仰头吞了几颗,才感觉那些疯狂叫嚣的冲动在脑子里变得麻木了些,渐渐的,就连感知的能力也冷了下来,和这雪夜一样,生冷得发硬。
许久之后,手机里才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和陌生的口吻。
“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裴挽意险些气笑了,嘴角一扯,就有滚烫的东西掉下来,让她不愿再开口暴露狼狈和软弱。
几秒的静默后,她的声音平静地传到耳边:
“既然你说完了,那就换我说吧。”
短暂的停顿后,那声音有条不紊地,冷静到极致地,向她一一阐述。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绑定的,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既定的方向要走,我并不希望任何一个人为了对方,而改变这最基本的原则,说到底,为了一段关系舍弃事业和前途本就是荒谬的。”
裴挽意无声地呼吸着,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让她不得不放缓了每一次深呼吸。
而对面的人还是那么平静,客观,理性。
到了令人难堪的地步。
“裴挽意,我知道你也一直在为了你的目标而拼尽全力,这就是你要走的路,曾经这条路与我们的关系没有冲突,但现在有了,这是无可否认的。”
她说着,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既不需要你为了我放弃任何目标,也不想接受目前的状态。因为我没有做小三的爱好。”
姜颜林的声音最后传来,带着一锤定音的不容拒绝。
“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
比痛意先一步抵达的,是重心无限下坠的恐慌心悸。
裴挽意捏着手机,抬起头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那些声音,固执地装作什么也听不明白。
“你就是想甩掉我,说了这么多,全都是狗屁不通的借口。”
她几乎是恨恨地咬着牙,“姜颜林,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来了解真相,你对我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因为你早就准备好了甩下我一走了之,不是吗。”
“还说什么春节会等我回去,你撒谎怎么都不心虚的,只有我对你说的什么话都信,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头晕和心悸轮转交替,带来一阵阵的头重脚轻,重心也跟着失衡。
裴挽意抓着床沿,光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却什么也感知不到。
“如果你真的肯给我机会,怎么不来问问清楚,最起码让我说清楚。”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打断了她,“你现在有办法不靠结婚解决问题了吗。”
裴挽意所有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咽喉,梗在那里,险些切断了她的呼吸。
她的声音就很轻地传来:“那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不会为了你改变我的计划,我希望你也不要。”
话到这里,似乎就是结局。
裴挽意却不想要这样。
她用力呼吸着,忍不住的滚烫一滴滴落下来,却还是那么强硬地发泄着没有出口的愤怒和窒息。
“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对吗,这件事对你来说就这么简单得出结论,你甚至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凭什么?你凭什么问都不问清楚,如果你问过我,如果你真的在乎过……”
“裴挽意,你冷静一下。”
“我凭什么要冷静!”
裴挽意猛地抓起手边的水杯朝墙上摔了出去,“啪”一声,杯子碎得四分五裂,她却气得手都止不住颤抖。
“终于让你找到机会甩掉我了,你很得意是吗,还给你站上道德制高点来审判我了。对,我就是很烂的一个人,我没有道德底线也没有原则,我脚踏两条船,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抬手飞快地擦了把鼻尖,撇开头嗤笑了一声,笑得嗓子都哑了。
“既然你没有相信过我,也没考虑过我们的未来。”
发颤的声音几度说不下去,她深吸了一大口气,才轻声问: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真的会等我。”
停滞的空气像是被抽空氧气的真空,空茫茫一片,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很久,裴挽意才听见她轻得快要听不清的声音。
“在我收到那张结婚登记申请表之前,我的确还在等。”
姜颜林平和得甚至没有情绪。
“但再等下去,好像就真的要知三当三了,裴挽意,这不是我想要的关系,如果你也想要好好走你的路,就冷静下来,好好想明白吧。”
说着,她就像是已经打算结束这一通语音电话。
莫大的恐慌攥住了胸口,裴挽意捏着手机,再也强撑不下去,所有的计较都失去了意义,让她不顾一切地哽咽着开口:
“……姜颜林,你再等等我。”
再等一下就好。
不会很久的。
她已经很努力在往前跑了。
就再等最后一次。
可这一次,像风一样的姜小姐,依然没有给出承诺。
她的话音温和,却已经是疏离的口吻。
“就像我那天对你说的,我只希望你顺利。”
天色灰蒙蒙,风雪交加的清晨找不见晨曦的温度和光亮。
裴挽意最后听见的,是她宣判的刑罚。
“但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这一年的除夕之前,裴挽意想过很多次,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的春节该是多么热闹。
波士顿也有唐人街,也有春节的张灯结彩,可一年又一年的烟火都与她无关。
谁叫背井离乡的年纪是那么的尴尬,再早一些就不用记得,再晚一些,也就不用身不由己。
所以以这样的身份长大的她,既无法像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也无法对现在的国籍有任何归属感。
好像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站不到靠前,又不甘于落后。
像个游魂在一张张面孔之间,无声飘荡。
每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都在嘲笑她,高高在上地告诉她:
——无人会爱她。
原本,裴挽意是这样接受现实的。
直到尘埃落定的某个午后,她将要踏上回程的航班,一向眼高于顶的裴莉琇竟然破天荒地来送了她一程。
年龄相差太多的姐妹,有时候连陌生人也不如。
裴挽意和她没什么话说,裴莉琇倒是很能找话题,但话里话外都还是催着她早点让裴中书打剩下的那部分款项。
“我知道了,回去问问看。”
裴挽意看着车窗外一路掠过的景色,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厚厚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
难怪今天会这么冷。
身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话题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很是聒噪。
“……真没想到,原来周紫然长这个模样,我之前就觉得在你家看到的那姑娘太年轻了,哪像是三十六七岁的样子。”
裴莉琇的丈夫是留学的华人,靠着她的身份才拿到了绿卡。裴挽意也没想到找她问了两次婚绿的事情,就被她看了笑话,转头当成八卦聊得人尽皆知,连国内的裴铭扬都听说了。
但为这么一点事情发火就不是裴挽意的作风了,听到这里,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裴莉琇似乎是看出来了点什么,瞄了她好几眼,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那天我走之后,那小姑娘就跟你吵架了?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不知道认错人了,还问她三十多岁的年纪怎么保养的,她脾气倒是好,居然没当场跟我生气……”
裴挽意忽然看向她,目光扎在她脸上,让她顿时心一跳,话都忘了说到哪了。
半晌之后,面前的人很轻地问了她一句:
“你刚刚说什么?”
第227章 我的初恋
Chapter 227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有的人入室抢劫是谋财, 但也有的人是在“害命”。
那些热乎乎的液体打在脸上的滋味并不好受,粘腻,带着咸味, 让人想去擦掉。
但双手都被死死绑在床头,姜颜林只能缓着力气, 等她折腾自己的动作稍微消停些了, 才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这些话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走你的路, 我走我的路,互不干涉……”
强硬的那只手忽然一个用力, 让姜颜林闷哼了一声, 险些叫出来。
垂着头跪坐在床,哭得鼻尖都红了的人一言不发地折腾着她,直把她逼迫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才冷冷地说了句:“再说这些狗屁话信不信我把你上面那张嘴也堵上。”
姜颜林气得胸口都起伏起来,雪白肌肤在昏暗的室内白得刺眼。
“裴挽意, 你信不信我报警。”
“好啊。”
裴挽意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 不轻不重的力道,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你还可以把去年那次的也算上,看看能判我多少年。”
她说着,像是消遣般漫不经心地折磨着她,甚至居高临下地笑了一声。
“但等我出来了,你可别让我找着你,否则像这样的事情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
和情绪剧烈爆发后的人对话, 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姜颜林还是被她的话激起了一些火气。
“你凭什么觉得你还有资格对我肆意妄为,谁给你的权利?”
裴挽意抿起唇, 直截了当地反击:“你给的。”
姜颜林此刻狼狈的模样也掩盖不住她那双眼里的锐利,裴挽意却不想再听她嘴里吐出来的屁话,将她一把拉下来贴近,紧紧贴着,再凑近了她的唇,呼吸几乎打在她唇上。
“需要我提醒你多少次,你没有说结束的权利。”
裴挽意扯了扯嘴角,问她:“还是说,你连自己说的话都可以不认账?那接下来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你在撒娇,尽管撒吧,叫起来更好听。”
见姜颜林连骂她的力气都给气没了,裴挽意才直起身来,解开了床头绑着她双手的衣服,将那双勒红了的手腕揉了揉,放下来,又捏起一只手贴上自己的脸。
“不想扇我吗,给你机会。”
姜颜林撇开头,理都懒得她。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裴挽意反倒是平静了很多。
她松开那只手,俯身埋在姜颜林的胸口,紧紧抱住那腰肢,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一些力气。
“春节的时候,我回去过。在楼下转悠了一圈,没敢上去。”
她听着那胸口的心跳声,忍不住用脸蹭了蹭。
“阿姨做的蒜蓉酱和糖醋蒜我都没舍得吃,最后一点留着前几天才吃完,有时候很嫉妒你,为什么你有个这么好的妈妈,你还对她那么凶,就跟对我一样。”
裴挽意没忍住又吸了吸鼻子,哪怕怀里的人一点都不肯回应,也想说给她听。
面子里子,自尊心,早就在这漫长的一个多月里一点点被磨灭了。
什么尊严不尊严的,她都不想再在乎。
第一个月,裴挽意还无法和解。
当她查清楚了姜颜林所有的出境经历和签证信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跟祁宁一个下场时,真是气到了想连夜飞回来当面破口大骂的程度。
但她忍住了。
这个凛冬时节,她有太多要解决的问题,每一件都是和时间赛跑,再为了私事任性下去,所有站在她身后的人都会满盘皆输。
数年的心血和沉没成本,裴挽意根本输不起。
以至于一月底,除夕夜的那一天,她借着转机到国内的机会,偷偷挤出一晚上的时间去看了一眼,就多的一秒也不敢再耽误。
兵荒马乱的一月就这么转瞬即逝,到了二月,忙得无法喘气的裴挽意甚至有时候会忘了姜颜林已经不再属于她,每得到一点空闲时间,就会下意识发消息过去,问问她吃饭了吗,在工作吗,睡醒了吗。
等发出去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便又沉默地将消息删掉。
——反正,她也不会回。
可姜颜林也没有删掉她的好友。
甚至在两人第一次交换联系方式的软件上,她们的头像还是那一张引起好友瞩目的亲密照。
起初,裴挽意以为她也舍不得。
可当莉莉丝和老陆都照常发来春节祝福的时候,裴挽意才意识到,姜颜林只是不想被共同好友们知道。
最起码,不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知道。
于是裴挽意也无声地配合了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只言片语,甚至被阿秋问起近况的时候,也装得滴水不漏。
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姜颜林一切都好。
这种粉饰太平,甚至从春节前维持到了二月中旬。
整整半个多月,裴挽意删掉不知道多少次发出的消息,看着毫无痕迹的聊天界面,她第一次不知道该感谢这个功能,还是该憎恶这个功能。
让她的局促、忐忑、和等待到绝望的一切情绪,都显得像独角戏一般可笑。
所以裴挽意真的以为,姜颜林没有爱过自己。
她真的相信了,姜颜林的心里,姜颜林的人生,姜颜林的未来,都没有让她蜷缩的一席之地。
否则怎么会,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地就给她们之间画上了句点。
某一瞬间,裴挽意甚至是后悔的。
要是没有在那一天早上打出那通语音,是不是还能再晚几天。
明明已经忍受了十八天的折磨,再熬两天,就是约定好见面的除夕夜。
就会是她期待了那么久,误以为可以拥有的,热闹的新年。
冷得刺骨的二月份,也在无法停下来休息的日子里往前走着。
而姜颜林出发的航班信息,早已静静躺在裴挽意的邮箱里。
比很多同时开学的学生都去得早,像是迫不及待要离开。
那一天,甚至是情人节。
裴挽意真的很想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底是多么希望自己讨厌上冬天的每一个节日,从生日,到圣诞节,再到除夕夜和情人节。
这些曾经有她参与过的,想要有她参与的,每一个节日,今后又要怎么面对。
可话到了嘴边,语音却还是没有勇气拨出去。
裴挽意无法不记恨她的冷漠绝情,更气恼于她的不管不问,很多次都想过要不就算了,这辈子还那么长,哪里找不到下一个喜欢的人。
一定得是比姜颜林更漂亮,身材更好,更招人喜欢的女人。
时间一长,一时的痛苦总会淡忘,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非就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姜颜林。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她都不想要,只想要一个得不到的姜颜林。
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彻底摆脱周紫然,拿到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后,裴挽意就是这么理所当然地想着,恨不得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酒吧去挥霍,再带个看顺眼的妹妹直奔酒店。
就像这么些年来,她永不悔改的那副模样。
——只要不爱任何人,就能得到很多人的爱。
“……她说,我的家庭太复杂了,一旦和我建立深度绑定的关系,她就必须要面对我的家人,和我家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这些都让她觉得很麻烦,很有压力,光是想到都会让她接受不了。”
“……不过你们也挺童话的,初恋还能谈到结婚。我和我老公也是初恋,现在感情都早就不如以前了。”
“……她对我挺客气的,可能是把我当你女朋友了吧。”
“……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
心脏的跳动在耳边一声一声,清晰地传达到耳膜。
裴挽意紧拥着她的体温,将自己的面庞整个埋在她的胸口,直到缺氧也不想离开。
无力再反抗的人似乎也累了,由着她的肆意,却始终没有过回应。
裴挽意深深呼吸着,才忍住了会让话音支离破碎的颤抖,唇瓣紧贴着她的肌肤,低声开口道:
“姜颜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面对这些,我不告诉你,是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远离你。”
她收紧了手臂,用力到像是再也不会松开。
“我不知道裴莉琇会自己脑补一堆事情往外说,也没想到李雨晴会把你的信息告诉周紫然,我以为我在保护你,但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最后还是变成了对你的伤害。”
她深吸了一口气,吞下那些哽咽,手指有些无力地紧扣住那腰肢,留下了深陷的一寸。
“现在,我保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你希望我顺利做到的,都很顺利,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不能解决的问题。不就是几小时的飞机吗,我都在对面租了房子,来回飞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裴挽意一句一句地说着,将积压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却又像是害怕听到回答一样,不肯给她回应的机会,直到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才支起身来,鼓起勇气去看她的眼睛。
躺在枕头上一身狼狈的人有些疲惫,却还是看了过来,很平静地问了一句: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要我做你的情妇?”
裴挽意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还是这么一句,顿时气得脑子都发晕了。
她一把捏住姜颜林的下巴,恶狠狠地捏了两把,才低声道: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跟她结婚了,你这么聪明你看不出来她就是在威胁我吗?”
姜颜林看了她片刻,才嗤笑一声。
“那你没被威胁到吗,多能耐啊。”
裴挽意气得低头狠狠咬了她一口,横冲直闯地抵开她的牙关进去肆虐了一番,才稍微解了点气,抽开身俯视着她。
“为了这点东西结个婚,我还没疯成这样,不就是股份吗,开得起价格就总能收到。”
裴挽意压着胸口的无名火,将话一次性说完:“但我不能让她太早暴露到我爸那儿去,只能装孙子稳住她。谁知道她居然敢来找你耀武扬威,气死我了。”
姜颜林就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是啊,结婚登记申请肯定也是她自己填的,自己拍了照发给我的。”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挽意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几秒后才说了句:
“我找了个专业团队,造了个临时的景棚,让她以为是政府办公室。戏演完了就给拆了。”
周紫然英语不怎么好,对波士顿更是不了解,糊弄起来并不难。
要做一份假的申请更是易如反掌。
姜颜林听了都觉得无语。
“你这是诈骗了吧。”
裴挽意又狠狠捏了她的脸蛋一把,才没好气地说:
“她就不是诈骗了吗?都在温哥华有个网恋男友了,还来骗我的钱,我没反手给她送进去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姜颜林听完,许久之后才“哇哦”了一声。
“你和你这位初恋,倒也算是棋逢对手。”
又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的裴挽意很是不爽。
“初恋的意思,是第一个爱的人。”
她俯身看着姜颜林,难得认真地开口道:
“按照这个逻辑,我的初恋应该是姜颜林。”
第228章 美国菲佣在东京
Chapter 228
裴大小姐的连锁染坊到底还是开到了东京来。
像个强盗一样入室抢劫, 又像个小孩一样又哭又闹,最后再反客为主地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去精进了油嘴滑舌的能力。
姜颜林还没力气讥讽她几句, 就被这人见缝插针地扣住了下巴,又一个吻钻了进来, 带着些试探。
紧接着, 便如狂风骤雨般深入着,热烈得毫无遮掩。
姜颜林下意识伸手去推她, 却被一把抓住了手掌心,紧扣了十指。
一整天下来被工作和缺觉折腾得疲惫的身体, 在这一刻也早就没了再抗争的毅力。
姜颜林索性就这么放空下来, 不再去思考任何事情,由着身体被熟悉又久违的体温一步步引导,再一次攀升着,颤抖着。
那些细碎的吻从唇瓣到下颌,又落在了颈侧, 贴着大动脉一路亲吻着, 舔舐着,留下酥酥麻麻的痒。
彻底放松的身体好似连这样的撩拨也难以抵挡,忍不住侧开头去,试图呼吸新鲜的空气。
几秒后,那颗毛燥燥的脑袋却没了动静,随之而来的,是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打在颈侧。
姜颜林睁着眼半晌, 才忍住了一巴掌给她扇醒的冲动。
白日宣淫的下场,就是筋疲力尽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的时候, 外面的天色也还是明媚的午后。
困倦席卷而来,姜颜林听着耳边起伏的绵长呼吸声,不知不觉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一点点合上了双眼。
这一觉,被子里总算没有那么冷了。
在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昏睡之后,姜颜林是被久违的那点温热给折腾醒的。
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一巴掌拍了过去,精准地击中那颗埋头专注的脑袋,哑着嗓子开口道:“裴挽意,你烦不烦。”
被冷不丁打了一巴掌的人愣了下,几秒之后才试探着分开她,挤占进去,再不动声色地凑到她的身边,低声问:“你喊我什么。”
姜颜林被那不打招呼进来的肿胀感弄得脾气上来了,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清脆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出不出去。”
身旁的人却变本加厉地用了点力气,问她:“你刚刚骂我什么,我没听清楚。”
声音里甚至透着点正经。
姜颜林没有耐心陪她玩这种游戏。
“滚开。”
裴挽意更要折腾她了,不依不饶地加深着,几乎带着点逼迫。
“喊我名字,快点。”
姜颜林顿时睁开了眼,冷冷地看向她。
“是不是给你脸了。”
入室抢劫的现行犯还敢这么嚣张。
裴挽意好似无辜地看了看手里握着的地方,才说了句:“你给我的明明是……”
姜颜林抬腿就踹向她,顺势从她手里挣脱出来。
却又被她一把捞进怀里,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手臂横在腰间,一下子动弹不得。
“喜欢你骂我,多骂几句。”
裴挽意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头顶,又埋进了她的肩窝,胡乱地啃咬着,活像是饿了几百年的饿狼。
姜颜林甚至有种自己真的要被她整个吞进肚子里的错觉——恐怕还真不是这疯子做不出来的事情。
睡着之前的针锋相对实在是耗尽了精力,姜颜林也累得没心思跟她拉扯了,索性闭上眼又养起了神,由着抱着自己的人肆意妄为。
但她的“罢工”反而引起了不满,那牙齿在锁骨下面使了点劲,就留下了一个牙印,和热乎乎的触感。
姜颜林就像个木偶一样随她支配,等着她什么时候消停。
那双手却紧紧搂着她,没再继续更过火的动作。
只有那狗鼻子一样东嗅西嗅的呼吸打在肌肤上,引起一点细微的痒,让姜颜林几次忍不住打哆嗦。
没完没了的。
裴挽意到这一刻,都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仅存的理智跟随逐渐清醒的大脑一起,让她找回了思考的能力。
她抱着懒得动弹的人,蹭了好半天,才问:“饿不饿,我去热一下吃的。”
做完放在那儿半天了,好在天气还冷着,没放冰箱也不会坏掉。
姜颜林打了个哈欠,理都不理她。
裴挽意就笑了笑,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唇,换来一声“啧”和不耐烦的巴掌,才心满意足地起身下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就先去洗了手。
桌上的东西没人动过,裴挽意端起盘子放进了微波炉,稍微研究了一下微波炉怎么用,才开始加热几个小时前做好的厚蛋烧,又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到水槽边清洗,装了矿泉水进去开始烧水。
屋子里的动静接连不断,让躺在床上想睡回笼觉的人也始终没能睡着。
她侧躺在床上,累得连拿手机看一眼时间的力气都没有,直到微波炉那边传过来厚蛋烧的香味,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饿。
——要不是被入室抢劫,也不至于饿到现在。
等吃的热好了,水也烧好了,裴挽意才从浴室里洗漱完出来,卷起袖子倒了杯温度合适的水,端着水杯和盘子走到桌边放下。
她转身看向床上的人,慢悠悠走过来,俯身跪坐在床上,凑近了去看她是不是在装睡。
“姜颜林,起来吃饭了。”
裴挽意放低了声音喊她,生怕又饿又困的人一个不爽又被惹怒了。
姜颜林却觉得她这人真是神奇。
大老远跑到日本来,就是给人做菲佣的是吗。
那还真是很特别的爱好。
姜颜林连眼皮都不想睁开,摆明了懒得理她。
裴挽意静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就转身走到桌边,把那盘子给端了过来。
“不想起来?那我喂你吃。”
床上的人总算是睁开了眼,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她。
裴挽意就当没看到,拿筷子夹起一块海苔卷着的厚蛋烧,就凑到了她的唇边,还张嘴“啊”了一声。
姜颜林下意识想翻了个白眼,但又觉得跟她生气都是浪费情绪。
横竖也没力气骂人了,她干脆就这么张开嘴,任由那块切得不大的厚蛋烧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裴挽意很满意她的配合,等她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就又夹起一块来送过去,再配音一句“啊”。
像个弱智。
姜颜林面无表情地张嘴吃了,又觉得有点干巴,微波炉加热把水分给蒸发了太多,吃得有些噎。
裴挽意看着她的脸,起身去桌边拿了杯子过来,又到冰箱旁边拿了刚刚瞥到的玻璃吸管,插到水杯里,再递到她唇边。
姜颜林眼睛都没眨一下,含住吸管开始喝水。
水温还挺热的,入口正好,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吐掉了吸管,示意赶紧拿开。
裴挽意没忍住笑了笑,但努力没有笑出声音来。
将水杯放下后,她就这么“伺候”着真正的大小姐吃完了东西,才收走盘子,到水槽那边清洗干净,擦干放进橱柜里。
床上的人已经翻身背对着她,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像是怕冷一样。
屋子里没开空调,裴挽意倒是不怕冷,却很奇怪她怎么连这点电费都要省。
“空调的遥控器呢,开个空调就不冷了。”
床上的人没理她,像是要将冷暴力进行到底。
裴挽意要是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打没准备的仗了,索性就自己翻翻找找,试图从这个一眼能看到头的小屋子里找到遥控器。
桌上还挺干净的,除了电脑键盘之外,没什么杂物。整个空间里能收纳的地方有限,裴挽意扫了一圈,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床头叠在一起的几个收纳柜上。
她走过去蹲下来,将床头的收纳柜一拉开,就看到了个十分眼熟的盒子。
裴挽意顿了顿,拿起那个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躺着的鹅黄色小玩具。
——难怪家里所有东西都被放回了公寓里,唯独没找到这个在哪。
裴挽意起身坐到床上,俯身凑到她的耳后,问: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款的?”
侧躺在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就像是已经睡着了。
裴挽意就伸手钻进被子里,捏住了她,轻抓了几下,无声挑战着她的忍耐极限。
“为什么就喜欢这个,其他几个都还放在公寓里。”
裴挽意俯身贴着她,将她圈在了怀里,一只手顺着线条抚过,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最能直观感受反馈的地方。
被招惹得不耐烦的人终于挣扎了一下,想把她的手拍开。
裴挽意直接按开了玩具的电源,贴着她的腰一下一下地戳她。
“是不是因为这个是我买给你的,还是用在你身上的第一个。所以你喜欢用它。”
姜颜林忍受不了腰上的触感,翻身过来就要让她走开,却被一把按在了枕头上,一个吻落下来,温柔地贴着她的唇瓣。
裴挽意亲吻着她,就只是温和的厮磨。
许久之后,才抽离开,就这么俯身看着她的脸,和她目光相接。
“用它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我。”
姜颜林已经想叫她滚了,下一秒,裴挽意就笑着说了句:
“我也每天都想着你在做。”
第229章 沉默的唇
Chapter 229
很多时候, 姜颜林都觉得自己对裴挽意这个人实在是太包容了。
才会到现在都没让她学会“自知之明”四个字怎么写。
姜颜林看了她片刻,实在是没忍住讥讽了一句:
“你是怎么把这么油腻铁T的话给说出口的。”
拿着玩具戳她玩儿的人一下子顿住了,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说谁油腻铁T?”
裴挽意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目光如炬地扎在她身上,还不忘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看着这张脸再说一次, 谁油腻?”
姜颜林快要烦死她了, 拉过被子就要翻身背对着她,却被一把拉着转过来, 被迫和那张干净无瑕的脸对视。
“还有,什么叫铁T, 那不是铁批难碰的人吗, 我怎么没让你碰了?是你自己懒得动手吧,就想做枕头公主,躺着被人伺候。”
裴挽意越说越来气,忍不住开始一五一十地控诉她。
姜颜林翻了个白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完全不带搭理她。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东西。
加油, 争取早日制霸全球染坊连锁。
裴挽意念叨了半天,见她无动于衷地闭上了眼,才放轻了声音,最后渐渐停了话音。
躺在被子里的人只露出了个脑袋,看起来还是那么怕冷,脸色倒是被折腾得红了不少,没有在电梯里看见的时候那么惨白,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一样。
裴挽意仔细摸过了她身上的每一块肉, 不用称体重都知道,她瘦了起码得有五斤, 连以前的小肚子肉都没了,下巴尖儿也没了那可爱的圆润感,变得线条锐利。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回来。
就这破地方的饮食文化和餐点份量,裴挽意对能不能养回来都抱以怀疑的态度。
看来得在异国他乡做一段时间的厨子兼保姆了,还是下单后就直接空运过来的那种。
任重而道远啊。
姜颜林的第二觉睡得有些长,睁开眼的时候都快天黑了。
这种时候醒来,总会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又是在什么时间。
她险些以为又到了一个还没天亮的早上,摸了半天手机,拿起来一看时间,才顿时松了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松多久,她就看到越南同事的留言,拜托她过几天帮忙换一下班,因为有事得在下午出去一趟,会忙到晚上。
姜颜林只剩几天的班了,基本都是早班,等上完这几天的班就会离职专心准备开学,念在同事一场,而且确实找不到别的人可以换班,她就回了消息,同意了下来。
对面感激涕零地发了一堆表情包,姜颜林应付过去,就起身准备去浴室里洗漱。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她扫了一眼,家里什么都没多,也什么都没少,一眼就能望到头。
要不是身上还有一些痕迹和红印子,姜颜林都要以为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被狗咬,和在现实里被狗咬,好像都没好到哪去。
她收回视线,径直走进浴室里,拧开花洒就站在浴缸里冲澡。
洗澡洗到一半,浴缸里的水积到了小腿,大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姜颜林顿时回过神来,一把扯下浴巾裹住自己,从浴缸里出来,靠在门后看过去。
提着一大堆东西的人正在脱鞋,听见她在洗澡,就看过来,问:“现在就醒了?那再等会儿,还没弄饭。”
说着她就把姜颜林的门钥匙挂在了门后,自来熟得仿佛这里是她家一样。
姜颜林看了她半晌,才一言不发地回了浴缸里,继续冲澡洗头发。
睡着的时候身上都是汗,连带着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要不是实在没力气,她爬都要爬起来洗漱完再睡。
偏偏某个始作俑者看起来倒是一副光鲜亮丽,还有闲心出去买东西,真当自己家了。
姜颜林越想越烦,一边洗漱一边盘算着怎么把这人再给扫地出门。
但等到吹完头发,做完护肤出来,就闻到香喷喷的番茄炒蛋和大米饭的香气,她动作一顿,嘴里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算了,晚点再扫地出门也不是不行。
“你刚买的大米?”
姜颜林瞥见了刚开的一袋米,只看到上面印的字就知道是不便宜的大米,就这么一袋子的十斤米,恐怕得三四百块人民币。
真够奢侈的。
裴挽意将火关了,端起平底锅把番茄炒蛋倒进盘子里,小臂上的肌肉线条在灯光下格外分明。
“听说这个米好吃,没吃过,试一下。”
姜颜林也没吃过,但没这个资本“试一下”。
她径直走到了床边坐下,拿起手机来看消息。
越南同事还在给她说谢谢,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想请她吃饭。
姜颜林一边打字回消息,一边用余光瞥着那边的人,见她舀了饭,又将另一个锅里的煎鸡翅装进盘子,轻车熟路地端着碗盘就过来,一碟一碟放到桌上。
单人公寓放不下多大的桌子,连椅子都只有一把,裴挽意“啧”了一声,没忍住抱怨一句:“也不租个大点的房子,这能站得下谁。”
姜颜林顿时气笑了,“大房子多得是,20万租金你给吗。”
这可就正中裴挽意的下怀了,她放下碗筷,将桌子轻轻拉过来,摆在姜颜林的面前,再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说了句:
“我出你就搬家是吧,那我明天就去看房子。”
搁这儿等着呢。
姜颜林白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准备填一下饱受虐待一整天的胃,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抬头看向桌对面的人。
裴挽意正端着碗准备开吃,见她看过来,又把到嘴边的鸡翅给拿开了,默默塞进了她的碗里。
姜颜林却盯着她半晌,问:“你没有在留卡是怎么能在这边租房子的?”
裴挽意这才松了口气,又夹起了盘子里的一块鸡翅,随口回答:“多大点事,在这边注册个公司就能拿经营管理签证了。”
姜颜林:“……”
你们有钱人是不是真的找不到地方扔钱了。
裴挽意就像是知道她心里在骂什么,反倒是难得正经地说:“有钱赚的事情为什么不做,没做市场调研我就会到处撒钱了吗,你可别小看我,赚钱这事儿恐怕是我打出生起就自带的天赋。”
裴大小姐三言两语就合理化了自己花钱“买”签证的行为,听这口气,倒像是真的打算长期作战了。
姜颜林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鸡翅煎得外焦里嫩,调味也难得合口味,原本晚上很小的饭量都被香味搞得开了胃,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整碗饭。
对面的人时不时就念叨几句,没人理她也自得其乐一样,吃饭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几乎是和姜颜林同时吃完。
裴大小姐很是自觉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拿到水槽那边清洗,一直到耐心地打扫完厨房,就顺便帮忙搞了垃圾分类,装进不同的袋子准备带出去。
姜颜林支着下巴发呆,听到那些动静差不多停了,才回过神来。
裴挽意带着垃圾袋穿上了鞋子,拉开门准备往外走。
她回头看过来,正巧对上姜颜林的视线。
几秒后,裴挽意就笑了笑,说:
“我走了,明早上再过来给你弄吃的。”
说完,便走出大门,将门关上了。
姜颜林翻了个白眼。
还玩上这一套了。
她什么都懒得再去想,起身去了浴室里刷牙,再收拾了一下浴室,出来发现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可收拾,索性就回到床上看手机。
只是看了很久,也没看进去什么,只得心烦意乱地起身换了一身衣服,穿上运动鞋,下楼去慢跑。
这个街区离中央区很远,平时看不到什么游客,但附近几个区住了不少印度人,几乎快变成印度的另一个省了,姜颜林平时没事不会晚上跑出来,避开了一些麻烦。
公寓附近有个小公园,这会儿时间还不晚,正是散步的好时间,但附近的本地人睡得早,老头老太太比较多,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什么人。
姜颜林慢跑了几圈,等到差不多感觉到了累,才一路跑着回了公寓楼。
在电梯里,她又遇到了那个上班族,似乎是刚加班回来,一身都散发着社畜的死意,看到她走进电梯都没什么反应。
直到电梯上了楼,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打了个招呼。
姜颜林温和地应付着,也不管他几次的欲言又止,电梯到站之后直接先一步走出来,往家里走去。
背后的视线看了她很久,姜颜林不动声色地走到家门口,等了一小会儿才拿钥匙开门,动作干净利落地进门关门,上了锁。
这一回,精力几乎被消耗得差不多,姜颜林泡了个澡,就直接躺上床玩手机,在日程表里一件件安排着后面的事情,顺便酝酿睡意。
薛女士的查岗雷打不动地发过来,问她今天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开学前的准备都做了没,让姜颜林险些以为自己马上要上的是小学。
她耐着性子一句句回了,到最后也没提过一句裴挽意来了东京的事。
薛女士没在春节看到本该回来的人,还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等后面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才不再提起相关的话题,生怕让姜颜林难受。
直到姜颜林收拾好了行李,隔天就要出发去东京,她才忍不住关起门来,拉着姜颜林小声问了句:“你就真的不跟小裴说一声?到底闹什么矛盾了,至于这样吗。”
当妈的总是下意识觉得自己的孩子做得不够好,一个劲儿问她:“是不是你没跟小裴说你要留学的事情,把人家气到了。有话好好说嘛,又不是见不到了。”
姜颜林一言不发地听她念叨了许久,才平静地回了句:
“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薛女士顿时就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人家都大老远从美国跑来追你了,你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我看小裴那孩子一点都不娇生惯养,比你还能吃苦,她家里有钱不也没管她,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姜颜林听了,最后也只是回答道:“那你就当我把她气跑了吧,反正她确实挺生气的。”
那时候,薛女士看了她半天,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隔天目送她上车去机场的时候,才低声跟她说了句:
“小裴走之前,给我发了好大一个红包,说是要我过年做好吃的给她,现在她什么也没吃上,你要是还能联系上她,就把这红包还回去吧。”
她说着掏出来个红包,很厚的一叠,光是看着就知道不少。
姜颜林接了,却什么也没说,拿着东西就上了车。
因为她心里知道,裴挽意不会要,给出去的东西要是被人退回去,她只会更不高兴。
但姜颜林同时也知道,薛女士早不说晚不说,非得挑二月十四号这天说,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可惜这番好意,注定是不会有下文的。
姜颜林翻了个身,等回完了亲妈的消息,就打算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让她不得不再一次解锁看消息。
一个很久没有弹出过的头像发来消息,问: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姜颜林看着手机屏幕,半晌也没眨过眼。
直到屏幕变得模糊,她也还是,没有回复。
第230章 草莓,是酸甜口的(深水加更)
Chapter 230
第二天一早, 没有得到回复的人还是准时跑来敲门,孜孜不倦地轻声叩着,直到把姜颜林吵得不得不下床给她开门为止。
可视门铃里的那张脸像是预判了她会躲着偷看, 干脆面朝摄像头,给她看个清楚。
下一秒, 门从里面拉开了, 裴挽意就轻车熟路地钻进来,一边脱鞋一边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解了解馋。
姜颜林眉头一拧,正要把她扔出去, 就被她拉进怀里饱了满怀, 一时间被那双强硬的手臂勒得动弹不得。
毛燥燥的脑袋在她肩窝里蹭了又蹭,深呼吸好几口气,才问了句:“你换的沐浴露什么牌子,橘子香好有夏天的感觉。”
姜颜林还没洗脸刷牙,一巴掌把她拍开, 又被她蹭了上来。
“我要提前预支薪水。”
裴挽意圈着她的腰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进了浴室,将她放到洗手台上。
姜颜林侧开头躲她,连忙并拢了膝盖,面前的人却拿起了牙刷和牙膏,慢条斯理地将牙膏挤在牙刷头上,“啊”了一声叫她张嘴。
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裴挽意不由得笑了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问:
“你这副表情看着我干什么,快张嘴, 刷了牙才能吃饭。”
姜颜林一言不发地踹了她一脚,从她手里夺过电动牙刷,就自己按开电源刷牙。
裴挽意捏了把她的脸蛋,“好乖。”
不等姜颜林再踹她一脚,她就自觉走出了浴室,挽起袖子打开冰箱的门,找东西出来做早餐。
浴室里的人刷牙洗脸,浴室外的人打蛋热锅,此起彼伏的白噪音充盈了整个屋子,直到空气也被牙膏的薄荷味和煎蛋的香气浸染。
姜颜林洗漱完出来,走到床边拉开了遮光窗帘,比冬季更长的白昼已经到来,晨光穿透窗纱,撒了满地的熹微。
姜颜林拿起护肤水拍在脸上,做完了早餐的人已经端着盘子走到她身后,叫她过来吃饭。
裴挽意还是把桌子拉到了床边,自己坐在椅子上,随口道:“能不能把我公寓里的椅子搬过来,老坐在床上也不是个事情。”
你也可以别来。
姜颜林往床上一坐,拿起餐叉就开始切三明治。
她不理人,人也有的是话可以说。
“还有啊,你那个微波炉和冰箱真的太小了,塞都塞不下,锅也就两个平底锅,炒菜哪有锅气,一点都不香。”
裴大小姐自说自话,当即拍板决定:“要不都换了吧。”
“这里不是你家。”
姜颜林白了她一眼,说完就默不作声地继续吃东西。
裴挽意却也不生气,还笑了笑,仿佛自信满满。
“早晚会是我的。”
她说着,就也收了话音,继续埋头吃饭。
姜颜林还有早班,没功夫跟她拉拉扯扯,吃完了早餐就收拾东西换衣服,急匆匆地拿着包出门了。
至于家里的那一坨到底会不会赖着不走,她也没时间和心情去管。
一路踩着点到了打工的咖啡厅,碰巧和她同一个排班的铃木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姜颜林回了一句“早上好”,就钻进员工更衣室换衣服。
咖啡店里有早点餐包,一直是附近的上班族路过时买早餐或者中午饭的选择之一,从上午开始生意就不会很冷清。
姜颜林忙着点单收银,铃木负责打包上餐,还有几个同事在后厨忙碌,和一个专职咖啡师盯着咖啡机现磨咖啡。
等忙完了上午人流量最大的一波,姜颜林有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和后厨的同事轮换,用自己带来的水杯慢慢喝着热水。
铃木是个闲不下来的姑娘,大学生就是比社畜有活力,给店里画完了卡通菜单之后,就小跑着进来找姜颜林,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昨天那个大美女又来了,就坐在窗边,好像在等人。”
姜颜林一口水险些呛到,连拍了两下胸口,才把水杯放回去,起身到后厨的布帘后面瞥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某个大摇大摆的人正坐在窗边的吧台椅上,撑着下巴看玻璃窗外的来往行人。
从这角度看过去,那张不施粉黛的侧脸也是找不到任何死角,平白无故给他们店里增加了一抹亮色。
铃木忍不住在姜颜林旁边说:“我好想去问问她是不是模特啊,身材比例怎么会这么好,看起来好像欧洲混血儿哦,皮肤也好好。”
姜颜林不怎么有兴趣地回了句:“那可能是做了很贵的医美吧。”
铃木听到这里,更是双眼放光。
“那我得问问她是做了什么医美,才能保养得这么好。”
姜颜林:“……”
那倒是不用再问了,一罐贵妇面霜就能干掉你半个月的薪水。
休息时间结束,姜颜林面不改色地回了收银台工作,顺便谢过了帮她站岗的男同事。
一道视线顿时扫了过来,扎在她的脸上,半晌没挪开过。
姜颜林假装自己瞎了,清点好收银机里的数量,核对没问题之后,才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
有客人进了店里,她也一如既往地点单收银,动作干净利落,效率高得后面的人都没怎么排队。
等店里又空了下来,铃木才凑到姜颜林旁边,小声问了句:“那个大美女为什么一直在看你啊?”
姜颜林眼皮都没抬一下,回答:“那就不清楚了,这种工作日上午还能悠闲地坐在咖啡厅消磨时间的人,我们是很难理解的。”
铃木有些感慨地说了句:“总觉得,你时常能说出很不得了的话呢,但是又非常有道理。不愧是姜前辈。”
姜颜林就对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忙忙碌碌的一上午眨眼就过去,但身在其中的人才会知道有多累。
姜颜林和来换班的同事交接完,就回更衣室换了衣服,收拾好东西出来。
坐在窗边的人已经走了,她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和方向不同的铃木还有别的同事道了别,径直出了门去赶电车。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跟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一直跟着她上了电车,又在同一站下了车。
姜颜林照常到公寓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东西,结账的时候还被收银台的阿姨问了句:“今天怎么不拿便当了,还有货哦。”
她只能笑了笑,随口回了句:“今天吃别的。”
和阿姨道了别,姜颜林提着袋子进了公寓,按了电梯楼层。
一路跟到这里的人总算是加快速度,冲进了电梯里,才对着她笑了笑:“好巧啊,你也回家。”
姜颜林理都懒得理她。
电梯一到站,就径直走出电梯,提着东西到了家门口。
裴挽意不急不忙地跟着她,等她开了门,就一个闪身进了门内,自来熟地换鞋——
等会儿,她哪来的拖鞋。
姜颜林盯着她脚上的那双拖鞋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连吐槽的欲望都省了。
再一进去,就看到多出来的一把椅子,简直就是把“登堂入室”四个字写得明目张胆。
姜颜林将袋子里的东西塞进冰箱,就到旁边的水槽洗了洗手。
裴挽意瞄了眼她买的东西,略有些浮夸地摇头叹气一番,像是在嫌弃什么。
但她也不说,就只是从冰箱里拿了东西出来,挽起袖子就要开始做饭。
姜颜林洗了昨天买回来的草莓,浅粉色的淡雪草莓,比一般的草莓贵了不少,平时都很少买来吃。
她扔了一颗进嘴里,靠在冰箱上审视着灶台前的人,一言不发地吃着,叫人看不出心思。
裴挽意被她看得有些汗毛倒立了,最后还是先一步投降,扭头看过来,问:“干嘛。”
姜颜林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她的脸。
“你是不是很闲,什么班都不用上的。”
裴挽意就自动将这句话翻译了一下,回答:
“放心,我都处理好了才出来的,那边暂时不用我盯着了,而且我是出差办公的名义过来的,可不是什么无业游民。”
裴挽意洗完了青菜叶子,就拿起黄瓜来清洗。
她一身轻便的衬衫长裤,头发随意扎起来,真是谁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银链的光在厨房灯下闪过,裴挽意抬手避开了溅过来的水,专心地处理着蔬菜,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又或者,她也在等待什么。
至于是不是一个结果,也早已不那么重要。
姜颜林慢吞吞地吃了三颗草莓,盒子里就只剩一半了。
她将草莓放到了灶台上,拍了拍手,转身就走到了自己的小桌前,坐下来玩手机,顺便等开饭。
裴挽意偷瞄了她一眼,才见缝插针地捏起一颗浅粉色的草莓,塞进了嘴里。
酸酸甜甜的,还怪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