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族——一个在难以想象的恶劣环境中生存的种族, 他们在踏上人类星球的那一刻开始，觊觎、垂涎、掠夺的种子就在他们心里生了根。
薪火历180年的战争一直都没有结束，直到现在, 人类星际的不少星球还潜伏着克洛族，他们隐藏在沙土、树木、河流当中, 等待着安娜之门再次开启、同族再次入侵的时刻。
而现在, 这个时刻即将来临。
“不出十年, 人类居住的所有星球都会恢复成这样。”
陈文嘉突然想起了‘一诺’的话。
那个放大版的‘一诺’给她看了一段记忆, 记忆里人类刚踏上星球时, 一切都是阴暗荒芜的。
所有的星球寸草不生，没有一丝能源物质，全部都是死星。
人类星际变成那样，会和克洛族入侵有关吗？
一诺和‘他们’似乎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这场战争是不是也在他们的预计范围之内？
如果克洛族真的来袭, 人类被克洛族覆灭，那克洛族呢？
克洛族的生存环境本就艰苦, 他们早就适应了恶劣的生存环境, 为什么他们也会覆灭？
‘他们’会通过什么方式毁灭人类？人类星际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一诺’让她收集的‘咒语’又有什么用处？
陈文嘉一时间思绪翻涌, 下一刻，她问徐念：“你能预感到门什么时候会开吗？”
徐念能够感知克洛族的波频, 那是不是可以通过感应波频强弱从而推测出门开的时间？
如果安娜之门即将开启, 人类还有时间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吗？
“门不是立马就开启的。”
徐念转了身，看向控制室密不透风的墙, 似乎在透过墙面看向远方那虚无的暗流，她道：“从去年开始，门就传来微弱的波频震动了。”
波频越强的克洛族对波频越是敏感，徐念从去年就感觉到来自于同类的波频震动, 也就是说，门在去年就无声无息开了口子。
“但别担心，母亲找到办法延缓暗物质流动速度了，按现在的速度，五年后门才会完全开启。”
徐念又转过来，冲着陈文嘉微微一笑：“而且母亲已经用武力震慑了大多数领主，没有她的命令，他们不敢妄动，剩下的三个领主和母亲实力相当，但其中一个陷入沉睡、一个对侵略没兴趣，只剩下一个和母亲相抗衡。”
“母亲实力微胜于他，他不敢随意进攻，本来他还试图拉拢其他领主，但去年父亲离间了他们，现在他们是一盘散沙而已。”
徐念回忆波频捎过来的记忆，语气忍不住骄傲起来。
她并不觉得文诗诗站在人类的一边有什么不对，哪怕她本身也是克洛族。
克洛族是依赖波频的生物，尤其依赖领主的波频。
一般来说，领主会开放一定的波频在全族共享，用来传递力量、记忆和思想，而克洛族永远都会与领主思想一致。
文诗诗不想侵略人类星际，那在她领土范围内的所有克洛族自然也不想。
“原来如此。”
陈文嘉点点头，她没想到文诗诗进化后居然这么强大，也没想到陈怀川居然已经去了安娜之门里面。
想到陈怀川，陈文嘉心里忍不住叹气。
他倒是走得好、走得快，却留给她一堆烂摊子。
程添锦、赵案、白河、温絮柳、白鹭云……
一个个都因为陈怀川的关系盯着她，他们明面上风平浪静，却在暗地里争夺着什么。
上次的议员刺杀案，便是程添锦与温家的一次交锋，但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一诺和‘他们’的事。
一诺能力受限，说话总是受到限制，来到X1002星后，她处于全然失联的状态。
而‘他们’则利用格林教信徒，用死亡威胁她不要干涉‘他们’的大计。
一个陈怀川的事、一个一诺的事，都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真相，每每想到这两者，陈文嘉都感觉头痛欲裂。
她看了眼控制台，想看看有没有对方的回信，但许是哪里出了故障，控制台几道流光溢彩的横线一闪，彻底开不了机了。
这是她找到的、唯一能用的控制台，现在一坏，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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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嘉也不纠结，往地上一坐，拉着徐念说：“和我聊聊天吧，你是怎么到这里的，父亲、母亲还好吗，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都可以告诉我。”
她说话时声音微低，刻意放柔，似乎就真的只是想了解对方的故事、想多说说话一样。
陈文嘉自知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少，而眼下的徐念，就是她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
听陈文嘉想多了解她，徐念自然是高兴的，但她突然想到一件别的事情。
“姐姐，我们边走边说吧。”
徐念反拉住陈文嘉的手，另一只手指着门口的方向道：“我想带姐姐去见我弟弟。”-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在土壤里埋着了。”
陈文嘉去办公室查看赵案花的情况后，便和徐念出了控制室。
一大一小拉着手，走在控制室通往繁育区的走廊上。
“在人类军队没有扫荡这颗星球的时候，这里有很多克洛族，他们把我从土里挖出来，养育了我。”
克洛族靠波频而生，但不是所有的克洛族都能意识到波频、掌控波频。
徐念说克洛族中存在很多劣质基因生物，这些生物思想简单，他们的基因不管怎么突变，波频都是无意识状态。
他们不由自主会靠近任何一个有波频的生物，并无条件为强波频的生物服务。
“在人类掌控这颗星球前，我发现了一颗和我一样的蛋，它比我小，听动静是个男孩，我便把它当作我的弟弟，但在迁移时我把它弄丢了。”
人类军队对星球上的克洛族进行大范围清缴，徐念并不想与人类产生冲突，便在人类军队到来时，带领自己的一小众追随者离开原来的住所，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结果在迁移的途中，她的手下不小心弄丢了她的蛋。
她找了很久，直到从一个人贩子身上闻到了一点蛋的气息。
“这个实验室抓了很多无意识克洛族，他们想把克洛族的肢体接到人类身上。”
“克洛族需要食物，我就藏进派吞的肚子里被带了进来。”
徐念介绍着自己的经历，说到自己钻进派吞的肚子里时，她语气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派吞是克洛族最普遍的食物，又大又好养活，她呆在派吞肚子里，既能吃饱又不会被人类发现，她简直太聪明了。
“那你进来后住在哪里？没有被发现吗？”
陈文嘉顺着徐念的话发问。
徐念更得意了：“我藏在天花板里，我速度很快的，耳朵又灵敏，平时就算在走廊里晃荡，他们也发现不了我。”
“也就是姐姐你眼力超强，可以在瞬间发现我。”
在繁育区时，陈文嘉一眼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虽然那时的徐念本就没想过躲着陈文嘉，反而希望能够引起陈文嘉的注意，但这并不妨碍此时她吹陈文嘉的彩虹屁。
陈文嘉笑了：“那是因为你也没想过躲，你去繁育区是为了看徐执吗？”
徐念给她捡到的蛋取了一个名字，叫徐执。
而那颗蛋，就静静躺在繁育区的玻璃台里。
“是。”
徐念点点头：“我本想悄悄带走他的，但我打不开玻璃台，不知道该怎么把他取出来，所以一直耽搁着。”
现在实验室被另一批人攻陷，她刚好可以趁乱带走徐执。
她脑海里浮现出繁育区的玻璃台，又想到一件事：“对了姐姐，你注意到繁育区的声音了吗？”
陈文嘉点头：“注意到了，声音很柔和，像是在唱催眠曲。”
她本来想问徐念关于这声音的事，没想到徐念先提到了。
“这个声音是克洛族波频的具象化，人类用这个声音来使失控的克洛族安静下来。”
“人类收集的这个波频很混乱，应该是从克洛族某个母族那录的，这波频杂音太多，只能勉强起到安抚作用，但是姐姐你知道吗？他们用的这个具象化声音是母亲的声音。”
徐念抬头看向陈文嘉。
陈文嘉步子一顿：“你确定吗？”
时隔多年，她早就忘了文诗诗是怎样的声音了，听到那个温柔女声时，她并未想到这声音会是文诗诗。
“我确定，我是不会听错的。”
徐念表示非常肯定，她记忆里有母亲的声音波频。
就是因为这个声音，她才决定要带着徐执在实验室里多呆一会的。
听徐念这么说，陈文嘉问：“念念，你知道这个实验室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陈文嘉最初在饮冰星的冰室里听到这个女声，而在地下实验室里，她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一直有个猜测，觉得陈怀川和这个实验室有关。
而徐念又说这女声是文诗诗的声音，更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徐念道：“我也不清楚，但我上次溜到范安鱼的实验室里时，看到了父亲留下的笔记本，里面提到说人类基因和克洛族基因具有相似性。”
徐念靠着文诗诗的波频迅速成长，虽然她才八岁，平时有些许幼稚，但她的智商与成年人无异，也能认清人类文字。
“笔记本现在在哪？是在范安鱼手中吗？”
陈文嘉抓住了关键词。
丁寒给她的文档里早已标明：范安鱼是实验室头号策划人，大多实验方案都出自她手。
她提出了基因相似的猜想，并用这个想法成功征服右/派，让他们为实验室出钱出力。
但没想到范安鱼提出的猜想居然来自陈怀川。
星际上关于陈怀川的信息太少，哪怕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向晚、白鹭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陈文嘉没什么渠道能够了解陈怀川的事情。
或许这本笔记就是一个突破口。
如果可以，她得想办法拿到笔记本。
“笔记本不在范安鱼手中哦。”
徐念嘿嘿一笑，她晃了晃陈文嘉的手臂，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她今天要陪人参观实验室，我就溜进她的房间偷走了笔记本，现在笔记本在繁育区的天花板上。”
“姐姐要吗？我等会拿给你。”
她偷笔记本只是好奇父亲在里面写了什么，如果陈文嘉需要，她可以把笔记本给陈文嘉。？徐念已经拿到了笔记本？
这么巧合这么幸运吗？
经常经历太多阻碍才能得到自己所要之物的陈文嘉觉得不可思议，这过程似乎太顺了一些。
她自然是要的，但她还没说话，突然停住了。
“等等，你说藏在哪里？”
不对，不太对。
陈文嘉想起了什么事，语气有些不确定。
“藏在繁育区的天花板了，就是你看见我的那个繁育区，笔记本就在正对着徐执头上的天花板那，怎么啦姐姐？”
徐念不明所以。
等等？繁育区？
繁育区？？？
“没什么……笔记本是其次的，不要也行。”
陈文嘉吸了口气，尽力劝说自己原谅这倒霉的一生，然后面露真诚地问徐念：“念念，请问徐执今年几个月大了？现在还是个胚胎吗？”
“啊？”
徐念一双红瞳满是迷茫，但她回答陈文嘉的话：“他已经成型了，或许下个月就能破壳。”
她不知道陈文嘉为什么要这样问她。
已经成型了？
陈文嘉的表情更真诚了：“那你们的蛋壳结实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小心被炸弹炸了一下或者被石头砸了一下，会裂开吗？如果裂开了，徐执应该也能活吧？”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救赵案花的时候，为了躲避实验体的攻击，她用炸弹炸了繁育区。
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别说天花板里的笔记本了，现在徐执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陈文嘉想着那惊人的爆炸声响，忍不住想面露苦笑。
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第202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没事的姐姐, 根据我破壳的
忆樺
经验，蛋壳其实非常坚硬，徐执肯定没什么事。”
徐念蹲在繁育区废墟旁, 小手一边移开水泥块，一边安慰陈文嘉。
她还是个蛋的时候, 就被关心她但不知轻重的克洛族们捏来捏去, 有时候也把她抛着玩, 他们经常接不住, 让她啪叽一声掉到地上。
就算是这样, 她都没什么事。
徐执和她同出一族，自然是从蛋壳开始就是强悍的，现在不过是炸弹炸了一下、水泥压了一下而已，能有什么事？
“希望如此。”
陈文嘉叹了口气，然后抬着大块的水泥扔到一边, 露出血肉模糊的实验体尸体。
C4微型炸弹虽小，但威力甚大, 她只扔了三颗而已, 就让整个繁育区的左边完全崩塌, 右边也被波及，顶上起加固作用的水泥掉了一地。
那颗蛋位于繁育区的中心位置, 从塌方的面积估计, 它应该被埋在边缘处。
陈文嘉戴着防渗手套，弯腰扯着巨型猿臂的实验体, 一把将她扔到一边。
再转身低头时，就见一颗被鲜血染红的茧卡在固定铁架的中间，旁边还竖着本同样被血液浸渍的本子。
“啊，在这里！”
徐念哒哒地走过来, 弯腰戳了戳茧。
“防卫做得不错嘛，白丝裹得真厚实。”
徐念夸赞道，对自己这个还未破壳的弟弟的能力非常满意。
“白丝？这是什么？”
陈文嘉一边小心抽出茧旁边的笔记本，一边疑惑发问。
她记得在繁育区看到的是一颗白茧，但在徐念口中，她每天来繁育区看的是一颗蛋。
“白丝是蛋液渗出来的产物，用来保护蛋体不受伤害的，水火不容、刀枪不破、防震防摔、特别好使，我们族在幼年时期都会分泌。”
说着，徐念掰断铁架，把蛋拿出来。
“笔记本还能看吗？上面好像染上血了。”
徐念望向陈文嘉手中的笔记本。
得益于位置优势，笔记本并没有被炸成碎片，但掉落时被压在了实验体身下，鲜血几乎浸润了整个笔记本。
“不行，字迹完全看不清。”
陈文嘉小心翻着笔记本。
这笔记本年代久远，纸质本来就脆，现在被鲜血一泡，完全烂掉了。
“我记得笔记本里面记了很多数字，还有模型图，好多页都说基因具有相似性，其他就没什么了。”
徐念心里愧疚起来，她觉得她弄砸了和姐姐的第一次相处，她极力回忆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想给陈文嘉提供更多的信息。
她拿到笔记本后，每页都翻着看了看，但每页都是各种计算，她看得头大，见陈文嘉往控制中心去了，她随手把书一放，也跟了上去。
“对不起姐姐，早知道我就不放在这里了。”
她粗心大意惯了，没想过要把笔记本好好藏起来。
“别说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的，这繁育区又不是你炸的。”
见徐念低头自责，陈文嘉笑了笑，合上笔记本，摸了摸她的头：“别自责，要不是念念，我还不知道这里会有父亲的笔记本。”
徐念算是她这次来地下实验室最大的收获之一了，这女孩给她带来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安娜之门快要开启、文诗诗成了领主、陈怀川进了安娜之门……这几个消息就已经给她很多调查线索了。
而且笔记本并不是没有被修复的可能，APP的商城里应该会有修复的工具，等她和一诺联系上，或许就能兑换商城道具，从而得知笔记本里的秘密。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陈文嘉低头问徐念。
她已经发了求救信号，现在就等着上面派人来救援了。
那徐念怎么办？
徐念来这里是为了找徐执，现在徐执已经找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在X1002星找个地方继续躲藏吗？还是想跟着她？
陈文嘉挺喜欢徐念这个小姑娘，虽然她自以为好看的笑容其实有些渗人，但她的热情可爱还是填满了陈文嘉的内心。
陈文嘉觉得徐念按这副人类的模样，在人类的地盘活下去完全没问题。
她可以想办法给徐念买个身份信息，让她在某个星球安顿下来。
然而徐念有自己的想法，她说：“我想带着徐执回母亲身边。”
在外流浪的鸟儿总会想家。
现在安娜之门开了，她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去了。
“姐姐，人类总喜欢算计来算计去，这里一点都不好，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徐念向陈文嘉发出了邀请。
徐念虽然才八岁，但她在这颗星球遇上了不少人类，她见过这些弱小人类为了一点小利，争得你死我活的样子。
人类的情绪太丰富，又大多为己，心思细密又诡谲，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会很疲累。
人类的一生太短了，对于徐念这样寿命绵长的克洛族来说，她不懂人类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上。
他们生若蜉蝣，朝生暮死，不应该追求更为纯粹的快乐吗？
徐念觉得还是自己的族群好，因为波频的存在，很多事情说都不用说，大家都能达成共识。
他们不用每天想那么多事情，一切都听母亲的就好。
徐念认为这样的生活很快乐，她希望陈文嘉也能享受这样的快乐。
“母亲和父亲都在门内，他们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徐念眼睛弯弯，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不错。
虽然姐姐是人类，但她是母亲的孩子。
母亲会保护姐姐，他们所有人都会保护姐姐。
姐姐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快乐。
“但要怎么回去？门离这里很远。”
陈文嘉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反而提出了疑问。
虽然徐念说X1002星离安娜之门很近，但根据陈文嘉脑子里的地图，X1002星和安娜之门相隔五个黑格（科学家新划分的距离单位，人类星际的空间一共占二十五个黑格）。
若没有外力的帮助，人类甚至都无法克服重力离开星球，更别提在宇宙中孤身遨游了。
人类的搭载工具均需要进行身份验证，陈文嘉很好奇徐念会通过什么办法离开X1002星去往安娜之门。
徐念道：“我捉到了一只飞鹏，它的侧窝非常宽广，足以容纳我们，它的速度很快的，我们只需要飞十三天就能到门的周围。”
飞鹏——克洛族驯服的巨型大鸟，全身呈黑色，羽毛能够吸收宇宙辐射，基因稳定且易繁殖，擅长定位和飞行，是克洛族的飞行工具。
飞鹏性格亲和，也受波频影响，只要波频足够强，飞鹏就会自愿被驯服，甚至主动飞过来求圈养。
X1002星没有飞鹏，徐念捉到的这只飞鹏，是自己从很遥远的地方找过来的。
它自愿被徐念驱使，愿意载她去撕裂能力异常强悍、遍布宇宙涡旋的安娜之门。
“我给它去了个名字，叫蓬蓬，蓬蓬性子沉稳，从它的记忆里可以看出，它具有很丰富的飞行经历，我们跟着它回去，一定不会出事的。”
徐念单手抱着蛋，握住陈文嘉温热的手：“姐姐，跟我走吧，父亲母亲都在那里等你，你别担心，你是母亲的孩子，大家都会像我一样喜欢你、爱你的。”
文诗诗的情感奠定了整个族群的情感，只要陈文嘉愿意走，她会被护在文诗诗等人的羽翼下，彻底摆脱星际一摊子麻烦的事。
人类的一切政治争斗都将与她无关。
虽然她和一诺签订了墨比契约，但她找到文诗诗后，会有其他人帮着她一起想办法。
哪怕任务失败，十年后星际会毁灭，但在最后的光景能和家人待在一起，这怎么不算是最幸福的事情？
见陈文嘉不说话，徐念又道：“姐姐可以先去看看，就当是看望母亲父亲，如果不喜欢那
殪崋
里，姐姐随时可以回人类领地的。”
徐念并没有束缚陈文嘉，就算是去了门内，陈文嘉也可以选择再回人类星际。
然而陈文嘉笑了笑，委婉拒绝了徐念殷切的邀请：“念念，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在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还不是时候去门里。”
陈文嘉把星际视为新生活的开始，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的新生活而奋斗。
她从未想过和陈怀川、文诗诗见面，就算是得知两人在星际并且还活着，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过去停留在了地球，她把悲伤的、温情的记忆也留在那里。
虽然生活总是操/蛋的，新生活也是如此，但总是有比以前快乐、新奇的东西，让人忍不住为此奋斗。
现在的她只想解决掉程添锦等人的算计、摆平一诺和他们的争斗，然后继续在人生道路上冒险，体会自己从未体会的事情、见从未见过的风景。
“可是……”
徐念还想劝说。
陈文嘉打断了她：“念念你先回去，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去门内看看，我现在还在人类的学校上学呢，我想先完成自己的学业。”
“而且这次太仓促了，我什么都没准备，该见的人也没见，该告别的话也没说，所以下次再跟你回去吧。”
不知不觉中，她在人类星际已经很多有了牵挂，她离不开这里，也不想离开这里。
陈文嘉虽然笑着，面对徐念时，她的语气也是偏柔和的，但徐念知道，她改变不了陈文嘉的心意。
她只好作罢，心情低落地跟着陈文嘉回控制中心。
赵案花还在办公室里昏迷着，陈文嘉得过去照看。
至于徐念，她准备送陈文嘉到控制中心，然后带着徐执离开。
徐念是克洛族，她遇上人类的军队，铁定会被围攻。
她无意对上人类，所以在军队到来之前，她得先离开，但在走之前，她想先送陈文嘉回去。
她对地下实验室的实验体有一定的震慑，她在时，那些实验体不敢靠近陈文嘉。
前往控制中心的路又长又短，距控制中心越近，徐念握着陈文嘉的手越紧。
离别到来前的这段时间，总是让人不舍又难过。
徐念感受着陈文嘉手心传来的温暖，撅着嘴，红色的眼睛蒙上水雾。
陈文嘉感受到了徐念逐渐加大的力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回握，传递着同样惜别不舍的情感。
两人沉默在若有若无的伤感中，没人注意到这其实是很莫名其妙升起来的感觉。
算上繁育区那次，她们明明才见过两面，相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能产生多少刺激大脑的情感激素呢？一个多小时怎么能够让两个陌生人生死相关呢？
但现实就是这样，在无人的通道里，两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因为马上要到来的别离而难过。
她们心里都清楚，这次分离后，或许几年后才能见面，也或许再也不会见面。
控制中心的门就在眼前，陈文嘉握上了开门的把手，而徐念松开了手。
陈文嘉低头，便见徐念往后退了一步。
她用手摸了摸眼睛，道：“姐姐，我就不进去了，我要走了。”
离别的这刻终于到来。
陈文嘉伸手，把徐念的头发捋到一边：“好，一路小心。”
她帮不到徐念什么，只能祝她路上平安。
“姐姐有什么想说的话想让我带给母亲他们吗？”
虽然见不到本人，但能听到姐姐的话，母亲他们也会很开心的。
想说的话？
陈文嘉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徐念还会这样问她。
她能说什么？
怪他们缺席她的人生？还是原谅他们的辛苦，让他们不要活在愧疚里？或者埋怨陈怀川，说他不该让她来承担他的烂摊子？
“不用带话，”
陈文嘉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要说的，但为了顾及徐念的好意，她补充道：“如果他们问起，就说我过得不错，其他的话，等我见到他们当面说吧。”
徐念点头说好，和陈文嘉拥抱后，转身便走。
陈文嘉蹲在原地，目送徐念一步一步离开。
但徐念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她盯着怀中的茧，眼睛红光闪烁，下一刻，茧丝一松，似乎从壳的表面脱落。
徐念剥下红色的茧丝，转身回到陈文嘉面前，把茧丝递给陈文嘉：“姐姐，我们族只有在蛋壳里时才会分泌白丝，这种丝可以做护腕、护甲，姐姐你是人类，皮肤太柔软了，我想你会用得到这个。”
说着，她看向陈文嘉的左胳膊，那里衣服被撕碎，三道利爪将衣服碎屑狠狠插进了血肉。
这是陈文嘉背着赵远花逃离时，在某个路口被扑上来的实验体挠的。
“我不喜欢姐姐受伤，”
徐念看着已经结痂的伤痕，眼瞳越来越红，但看起来血腥残暴的眼睛却带着不高兴。
克洛族的领主意识形态一旦建立，就会对领地的生物产生刻印在灵魂的影响。
领主的感情态度会浸润每个附属，让他们以领主的思想为根，作出自己的反应。
徐念和陈文嘉素未谋面，但作为和文诗诗波频最为靠近的附庸，她最能与其共感，心里也自然而然生发着情绪。
她对着陈文嘉道：“但母亲说过，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能违背姐姐的意愿，将姐姐藏到我觉得安全的地方。”
“姐姐把这个做成防身的东西吧，要是遇到危险，希望这个能帮到姐姐一些。”
第203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对手。
送走徐念后, 陈文嘉回了控制中心的办公室。
里面没什么动静，办公桌下的赵远花紧闭着眼，面色灰白, 脉搏偏弱但仍然平稳。
在米菲西丁胶囊的作用下，赵远花应该能撑到救援部队赶来的时候。
陈文嘉再次测了下赵远花的体温, 见温度在预计范围内, 便坐到一边休息去了。
任务小组攻进地下实验室后, 这里的排风系统和控温系统便都遭到了破坏, 此时地下的气息又闷又沉, 还带着淡淡的血味。
陈文嘉救了赵远花、发出了救援信号，现在已经没什么要做的了。
其实她还可以去探寻A、B两组任务完成情况，寻找散落在这个地下室的其他同伴，但她现在体力并不在巅峰状态，心思也被发生的诸多事情搞得疲惫, 她没力气去关注其他人的生死了。
陈文嘉把徐念给的白丝放进系统背包，梳理起大脑里零散的信息来。
来到X1002星后, 一诺就和她断了联系, 但同时, ‘他们’找上了门。
陈文嘉猜测，一诺的消失可能就和‘他们’有关系。
一诺让她收集的东西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所以‘他们’驱使格林信徒阻挠她的行动。
C小组在地下实验室遇到的丧尸就是‘他们’的手笔, 但‘他们’只做了这一件事吗？她和丁寒在沙漠里遇到的丧尸以及蘑菇村出现的怪物，是不是也和‘他们’有关系？
‘他们’说一诺也有私心, 那一诺的私心又是什么？
还有这个地下实验室。
她来地下实验室是奔着匕首来的，却没想到听到了在饮冰星冰室里一模一样的女声。
徐念说这个声音是文诗诗的，而声音的波频含着安抚的意味。
地下实验室的女声和饮冰星冰室的女声一模一样，那是不是说, 陈怀川在饮冰星也圈养着克洛族？
他和这个实验室有什么关系？他的笔记本怎么会在这里？
徐念说在笔记本里，陈怀川提到了克洛族和人类的基因相似性，他研究这个是为了创造出强大的人体怪物，还是有别的目的？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亲是一位历史老师，母亲是数学老师，他们都不具有研究人类基因的高水平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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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什么要研究这些？
他们掉落到星际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陈怀川为什么会和黑芯扯上关系，他为什么建立佣兵团？文诗诗又是因为什么成了克洛族的领主？
陈文嘉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每靠近一步，又是更大的谜团等着她。
她细细捋着每一条线，又做出各种推测，但多思无意，一切都缺乏证据。
陈文嘉闭了眼，强迫自己放下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
她放空一会，起身去了章鱼男所在的那个控制室。
A、B组派遣到这里的队员全军覆没，但他们的耳麦已经记录下这里发生的一切。
地下实验室没有网络，他们的录制视频还没有上传至联盟平台。
陈文嘉要趁着这个时候查看他们的耳麦终端，确保里面没有记录下她和徐念见面的画面。
本次任务的队员都搭载同样的终端系统，陈文嘉通过‘附近队友搜索’，很快便找到他们的耳麦。
来这里的队员一共四位，其中一位队员的耳麦终端记录了徐念出现的场景。
矮小单薄的女孩任由黏腻的触手吸上她的身体，她表情冷漠，在被拉扯至章鱼男的头部时，伸手捏爆了对方的脖子。
随后，女孩围着章鱼尸体走了几圈，然后走向了门口，在门口的缝隙里，露出一个穿着作战服的人……
陈文嘉从血肉模糊的头颅耳边拿下这枚耳麦，她看着手中这头颅惊悚的面容，说了声抱歉，然后手中用力，碾碎了耳麦。
战士的死亡换来了对联盟珍贵无比的影像，但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她必须摧毁终端-
做完这一切后，陈文嘉出了控制室，准备回赵远花所在的办公室。
但刚走几步，她的步子就停在原地。
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办公室的门开了巴掌大的缝隙。
可是她在出办公室时，关上了门。
有人进去了。
会是谁？有什么目的？
陈文嘉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将刀刃转到身前，放轻脚步走过去。
周围寂静，陈文嘉放轻呼吸，凝神听着门内的动静。
她耳力惊人，但奇怪的是，她没听到办公室内有一点异响，似乎里面并没有人。
但她离开的时候明明关了门，她一直细致缜密，不可能记错。
赵远花陷入昏迷，她没有能力独自爬到门口。
既然不是赵远花开了门，那里面肯定进了其他人。
而这人进去后没发出一点动静，只有一种可能。
陈文嘉不再犹豫，一脚踹向门，巨大的力踹得门猛地向后，但又碰上什么东西顿了一瞬。
果然，门后有人！
这人早就发现了她，正等着她打开门后伺机而动。
陈文嘉握着刀，正打算闪身进去制服这人，但这人反应迅速，在门回弹的瞬间，就用手稳住门边，人还没露头，一脚就踹了出来。
陈文嘉侧身一躲，扯着这人的腿往外拉，同时激发了匕首绿因子，准备插进这人的肚子。
但她一抬眼，就见一柄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了她，枪的主人正要按下扳机。
陈文嘉心里一紧，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同时脚往后撤。
“砰！砰！砰！”
连排的子弹擦着陈文嘉的胸打到墙壁上。
而就着这个空挡，里面的人闪了出来，摆脱了门内弱势。
这人身影纤细，个子高，反应速度非常快，陈文嘉刚在原地站定，这人的脚就要踹到她的肩膀上了。
陈文嘉硬生生挨下这一脚，在惯性使她后退的瞬间，她抓准时机握着这人的脚踝狠狠一扭。
但像是早有预料一样，这人的腿绷得非常紧，无法被移动分毫。
陈文嘉心想这是遇到对手了，她立马改了方法，一个假动作作势要上前掐大腿，同时迅速抽出了手/枪对准这人。
“咔嚓。”
陈文嘉听到了细微的声音，对方的枪也上了膛。
很好，这时候就要比谁开枪的速度更快了。
对方腿上用劲，陈文嘉顺势放了手，趁对方顺着惯性摇晃的空挡，她对准这人的额头，准备扣下扳机。
对方也不示弱，手枪亦是对向她的心脏。
在开枪的前一瞬，两人纷纷看向对方的脸，像是要记住这实力相当的对手，但看清脸庞之后，两人均是一震。
扳机已经要扣下，两人不约而同移开枪口。
“砰！”
“砰！”
一颗子弹打在了地上，一颗子弹打在了墙壁里。
“我艹我艹我艹！”
陈文嘉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对方直接把枪一扔，整个人扑了上来。
“还好我收枪快！你特么死哪去了！我就一个眨眼的功夫，你特么怎么就不见了我艹！”
对方狠狠抱住陈文嘉，晃得她重心不稳。
陈文嘉也伸手抱住对方，两人一起踉跄着往后退。
陈文嘉也怒骂道：“你才是死哪去了，你拿着个手电筒乱晃什么啊！说是带我参观，结果我一抬头你人就没了！”
两人说着前不搭后语的话，但彼此都明白对方在饮冰星事变那天的事情。
那天是佣兵团的休息日，陈文嘉和关山月出于好奇，去了冰室不远处的集市。
途中陈文嘉和关山月走散，逛了一圈后，陈文嘉一个人回了佣兵基地。
却不想她一回去就撞上了流浪贼，后来又被白鹭云等人以私生子的名义骗到了西二星。
陈文嘉就此和饮冰星的一切事物告别。
但这会和陈文嘉持枪相对的人，她是小麦肤色，眼睛又大又亮，不是关山月是谁？
关山月，她在星际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告诉她星际知识，教她打架，帮她出头。
她们一起在饮冰星度过了难捱的时光。
陈文嘉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关山月，她心里又惊讶又激动。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陈文嘉紧紧抱着关山月，高兴的心情无以复加。
饮冰星当时被流浪贼入侵，她被白鹭云骗到了西二星避难，对饮冰星的情况全然不知。
她心里觉得关山月他们一定会活着，但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以为你死了呢！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过得怎么样？看你这样子，你混上编制了？”
关山月拍拍陈文嘉，看着陈文嘉的衣服调侃。
“算是吧，我在西二星当了一年兵，然后考了军校，现在在出任务。”
陈文嘉这话说的详细又含糊，她说了自己的近况，却对出集市后被白鹭云转移的事情只字不提。
“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陈文嘉打量着关山月一身和瘦子等人一样的佣兵服，心里有了猜测。
“我？嗐，就那样呗。”
关山月转身去捡被自己丢掉的枪，一边捡一边道：“我刚出集市就被乐团给围了，说要么从要么死，我就只好从了。”
乐团，老牌佣兵团之一，和逐十星一直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流浪贼入侵饮冰星，乐团也趁机掺和了一脚，挖走不少逐十星刚训练的佣兵。
“我没赶上联盟军队收编，早早就跟乐团走了。”
流浪贼入侵不久，饮冰星就被联盟军队占领，整个逐十星佣兵团也解体，佣兵成了部队士兵。
关山月一开始就跟乐团走了，刚好错过了被星际联盟收编的机会。
关山月轻松地起了身，道：“但也还好没进部队，我听在部队的哥们说，里面管制严，训练紧张，工资也不高，一点都不如佣兵自由。”
“我做佣兵也算是做本行了，平时做做任务拿点佣金，日子过的不错。”
她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要是去部队训练，怕是一点都不适应。
陈文嘉点点头，问：“那你在这是执行任务吗？”
这地下实验室雇了一批佣兵做看守，看样子，接这任务的佣兵团是乐团。
关山月挠挠头，嘿嘿一笑：“是也不是，你们火力太猛，大伙没打过，
依誮
任务早就要失败了。”
“我们本来想奋力一搏，结果那些非人的怪物全跑了出来，见这场景，大伙就都逃走了。”
佣兵团一般是接单制，中级以上的佣兵可以自己选择单子。
任务一出，想加入的佣兵就自己报名，然后到任务地点集合。
这就导致佣兵之间没什么感情和信任，一遇到问题，跑的跑，散的散，关山月对此见怪不怪。
她想了想，道：“倒是你们的人还在阻止那些怪物出逃。”
“这办公室是后勤办公室，我过来找点值钱的东西，任务肯定是吹了，但来都来了，我寻思怎么也整点补偿不是？”
关山月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目的，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偷鸡摸狗。
这些年联盟管理越来越严，单子越来越少，还有流浪贼抢生意，佣兵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陈文嘉表示非常理解，她问：“阿月，你见过我那几个哥哥吗？就是常安康、周子山、刘辉他们。”
她曾尝试向向晚打听他们，但逐十星佣兵团人那么多，当时又混乱，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向晚也没法知道他们的去向。
她还查了联盟收编的逐十星军队名单，也没有她熟悉的几个名字。
关山月摇了摇头，眼睛里带着些歉意：“我刚进乐团就被派到别的偏远地方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没事，你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你看，我俩不就见面了吗？”
她拍了拍陈文嘉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俩这相遇算是非常非常非常巧合了。
人生总是这样，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地点里，突然就和完全没有联系的人再次重逢。
陈文嘉点头，正想坐下来和关山月慢慢聊几句，她的耳麦就传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呼呼叫陆豹、山鹰、水鱼小组成员，我是狡兔，我是狡兔，收到请回答。”
狡兔，笼兔计划救援部队的代号。
“救援部队已赶来，通信信号已恢复，请仍有行动力的成员报告地下情况和所在位置，方便我们救援”
陈文嘉发出的求救信号起了作用，救援部队已经赶到了这里。
关山月注意到陈文嘉触碰耳麦的动作，她笑了笑，说：“看来我得走了。”
她是佣兵，被联盟军队抓住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能逃出去吗？需不需要帮忙？”
联盟的救援部队已经到了这里，陈文嘉担心关山月逃不出去。
“放心，我是谁啊，我是关山月诶，怎么可能逃不出去！”
关山月还是以前臭屁的德性，她推开办公室的门，从办公桌上抽出一支笔，然后撸起了袖子。
“我没正经通讯号码，你把你的告诉我，我俩回头好联系。”
她说的话似乎不容拒绝，也没什么忌讳。
在这一刻，两人不是联盟军校学生也不是佣兵，单纯只是一对失去联系的好朋友。
“好。”
陈文嘉毫不犹豫写了自己的通讯号：“有空就联系我，你钱够吗？要不要我给你打点？”
她挣钱比佣兵挣钱容易一些，要是关山月缺钱，她可以给关山月打一些。
“暂时够，不够我找你借。”
关山月也不客气。
“行了，走了，有话UNO上说，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说着，她张开手臂，抱了下陈文嘉。
陈文嘉拍拍关山月的背，道：“珍重。”
“放心。”
关山月低声回了句，然后松开陈文嘉，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笑着离开了办公室。
第204章 第两百章 真的结束了吗？
“请水鱼组两位成员在原地待命, 急救小组将在10分钟后赶来，收到请重复。”
“收到，水鱼组成员将在控制室待命, 等待救援。”
陈文嘉按着耳麦，回答现场调度指挥官的话。
关山月走后, 陈文嘉就在刚恢复的军方频道里发了自己的定位, 称自己一位战友双腿尽失, 急需救援。
陈文嘉发的求救信号中提到实验体苏醒, 实验室情况十分危急, 所以救援部队带来了一个团的兵力。
救援部队到来后，一部分人在围剿出逃实验体、一部分人控制了地下室各个出口，一部人前往地下室击杀实验体、逮捕相关实验人员并解救被困小组成员。
十分钟后，突击小组带着医疗队冲进了控制中心，陈文嘉帮着把赵远花送上简易医疗舱, 随小队出了地下室。
从进入地下实验室到出来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外面的风有些凉, 带来混着飞扬沙土味的清爽空气。
空气在陈文嘉的胸腔里扫了一圈, 卷走了地下实验室沉闷和血腥的味道。
令人昏沉不安的东西正离她而去, 她全身的细胞逐渐被唤醒，全身的力量感回归, 她感觉身心都放松下来。
赵远花已经得到了治疗, 发疯的实验体也被控制，她也已经出了地下室, 整个地方被救援部队的人掌控，一切都结束了。
但真的结束了吗？
陈文嘉站在最高阶的楼梯上，忍不住回头看往地下室延伸的楼梯。
大量应急灯源使整个村子里里外外灯火通明，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也安了灯, 再也没有来时那种令人小心翼翼、汗毛倒竖的阴森恐怖感。
一诺、瘦子、‘他们’、赵远花、徐念、陈怀川、文诗诗、向晚、白鹭云……
一个个面容在她脑海里闪过，她觉得什么都没有结束，反而刚刚开始。
‘他们’已经露出了面庞，她和各方的博弈或许这时才拉开帷幕。
她心里的情绪正在沉淀，闹哄哄的人就围了上来。
张前锋一把抱住了陈文嘉，梆梆锤了她两拳：“你这家伙能耐啊，敢抗命是吧？让你别去非要去，组长的话一点都不听，你挺牛逼啊！”
“本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关键时候倔脾气就上来了！”
张前锋声音粗犷，嗓门又大，听起来像是在责怪陈文嘉。
但陈文嘉听出张前锋高兴又关心的意思，她收了心思，道歉说：“对不起组长，情况紧急，所以采取的方法有些极端了，您如实上报情况吧，要是有惩罚，我没有丝毫异议。”
战场抗命不是小事，虽然她只是临时编入队的成员，但该罚还是得罚。
“罚什么啊罚。”
程天楠笑着拍拍陈文嘉，示意她把背包卸下来放松放松，她道：“你没有抛下自己的战友，上面奖励你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可罚的。”
“就是，谁敢罚你？从那么凶险的地方把花姐拉回来，这不是铁血战友情是什么？不授予个二级功勋都说不过去！”
大家纷纷附和。
他们实在没想到陈文嘉敢一个人冲回去救赵远花，还把人给救出来了。
等回去后，陈文嘉铁定会受到嘉奖。
秦周游上下打量陈文嘉，拉着她的袖子惊呼道：“文姐你的手臂怎么被抓了这么大的口子，得快去医疗棚里消消毒，这些实验体都带病毒的，别给自己弄感染了！”
张前锋道：“行，小秦你带着小陈去趟医疗棚，我们去看看远花的情况，抓紧点，等会小陈你先随转移的群众离开。”
他们先锋小队的任务已经完成，地下实验室的视频证据也已经递交给了上层，现在就等回去后进行任务复盘，然后一边养伤一边写任务报告。
救援部队的速度很快，短短一个小时，就把帐篷围着村庄搭了一整圈。
天上小型星舰来回飞旋，装载车的声音轰隆隆作响，轮胎扬起一片沙尘。
士兵压着实验人员关进刚搭建的围栏，一个个实验体被打了强力麻醉剂，关进铁笼子里。
现场来往人员众多，但混乱中又秩序井然。
陈文嘉一边扫视来往的人，一边听秦周游介绍地面上的情况，她突然打断秦周游，问：“丁学长来了么？”
丁寒是本次行动的
铱驊
指挥官，但她在现场找了半天，没看到丁寒的身影。
他好像没来现场。
丁寒去东南区驻军中心是为了不让右/派察觉‘笼兔计划’，可现在接头人员已经被逮捕、右/派已经落入左/派的陷阱、笼兔计划已然完成，他为什么还是没来？
秦周游道：“你说老大吗？他好像被借调到别的星球了，现在估计正在星舰上呢。”
陈文嘉点点头，一时没说话。
她以为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会是丁寒呢。
“等会我们去哪？回东南区驻军中心吗？”
陈文嘉问。
她看了这些救援人员的臂章，上面写着东南区维和部队的字样。
东南区维和部队隶属东南区驻军中心，负责整个东南区的暴动问题，他们等会应该会被送到那里。
秦周游撩开医疗棚的帘子：“对，军务处给东南区驻军中心长官发了调令，让他们配合老大的人查封这里，我们是被卢长官调过来的，现在任务完成，写完报告就可以回去了。”
“唉您好，麻烦帮忙看看，她被实验体挠了手臂。”
秦周游招呼着医疗棚里带白袖章的兵。
医疗兵给陈文嘉做了血常规，注射血清后简单包扎了下，说这里医疗物资紧张，让陈文嘉回驻军中心后再做细致的检查。
检查完后，陈文嘉和救援部队带团团长兼现场调度指挥官严宽见了个面，对方对她夸赞连连，称她胆识过人，是军区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
又寒暄几句后，陈文嘉和其他人上了回驻军中心的小型星舰。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航行，星舰在东南区驻军中心停车场落地。
但说是停车场，不过是一片铺了薄薄水泥的空地，由于星舰落地势能大，水泥地已经被凿得坑坑洼洼。
穿过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便是东南区驻地中心的低矮建筑群。
陈文嘉望着前方的建筑，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加大版的蘑菇村。
一样的房子、一样的墙头，只不过规模更大，还开了灯。
“这是东南区驻地中心？”
陈文嘉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她以为东南区驻地中心是威猛大气的那种军事基地，拥有冰冷的、坚硬的、无言的一圈防守墙，墙上有坚不可摧的、灯光四射的瞭望塔。
东南区驻地中心是东南区的指挥枢纽，它应该如同雄狮一般，哪怕在黑夜里沉睡，也没有人敢忽略它的威慑力。
陈文嘉脑海里构建了科技感十足、威慑力爆棚的东南区驻军中心样子，没想到落地后，看到的却是和蘑菇村大差不差的建筑群。
“这就是东南区驻军中心，看起来是不是挺寒酸的。”
秦周游小声回答陈文嘉，他非常理解陈文嘉的想法。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没想到X1002星的驻地中心那么差，连基本的防御工事都没有。
“X1002星没得到多少军费，我听说崔长官还补贴了不少。”
干什么都需要钱，没有钱，自然修不起高大威严的驻地中心。
“‘吞鲸计划’不是有补贴的吗？”
陈文嘉提出心里一直都有的疑问。
X1002是‘吞鲸计划’解放的星球，按理来说，会受到这个计划的财政补贴，但为什么X1002星还是那么穷呢？
战士们过得紧巴巴，物资也不够，军校生来这里参观学习，都需要部队长官掏钱买东西。
秦周游挑了挑眉：“看来你不知道崔长官和关大财政秘书长那些事啊。”
他左右看了看，他俩落在人群最后面，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秦周游放了心，他搂着什么都不知道的陈文嘉道：“我给你说，‘吞鲸计划’确实有补贴，但这个补贴可没给X1002星……”
按照‘吞鲸计划’部署，解放后的星球会由各个区域的执政星统一安排，负责进行解放后的勘探任务、救济补贴、战后重建等工作。
X1002星属于第五域管辖范围，被划分给了第五域的执政星西一星，但经济发达的西一星说负责的星球太多，财政压力太大，把X1002星推给了还在发展的西二星。
“明面上说是财政压力大，但事实可不是这样。”
秦周游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吞鲸计划’本来不包括X1002星，是崔云长官坚持要解放的，关秘书长不满崔长官的做法，暗中使绊子，让西一星政府把X1002星分给西二星。”
西二星经济发展势头才刚有点火星，自身一堆烂摊子都没搞定，自然不乐意。
西二星政府本想撒泼打滚赖过去，但西一星以军队独立招生权利为交换条件，说只要西二星接下这个活，就给西二星自主建立军队的权力。
联盟采取各区执政星自治制度，为了防止星球暴动，很多贫困星球都没有本土军队，一有什么事情，都得经过执政星的审批才能‘请’到部队的帮助。
富裕的星球养出了富裕的兵，在官僚风气的影响下，他们被滋生出了无端的傲慢，这使得贫困星政府请求部队增援时，总是低声下气、忍气吞声。
为了摆脱桎梏，西二星一直在寻求得到自办军队权的机会，如今西一星终于松了口，他们只能束紧裤腰带，东凑点西凑点，给X1002星拨了一笔将将够的补贴。
“西二星自己就穷，能拿出点钱也是不容易，为了让钱花在刀刃上，这星球上的驻地中心都是占的克洛族的房子，然后稍微改装改装，勉强能够住人。”
“这里面大多是崔长官的兵，崔长官人是真负责，敢作敢当，上面的人不管这里，她就自己派人驻扎，她觉得对不住西二星，还特意拨了一批人，给西二星自建的部队做教官。”
“崔长官真是位非常优秀的长官。”
陈文嘉也对崔长官表示了肯定。
这位女Alpha指挥官在吞鲸计划决策会议上力排众议，把偏远的X1002星也纳入了进来。
要不是崔云，联盟不会解放这颗星球，她也不会在被克洛族抓住后获救。
“但现在崔长官估计有麻烦了。”
秦周游的语气惋惜起来：“采集萤粉的村子出了事，一个村的工人加兵死了一半，这事肯定是要追责的。”
蘑菇村出现了破坏力惊人的怪物，虽然怪物已经被炸死，但蘑菇村伤亡惨重，这事情肯定需要有人负责，作为指挥官的崔云难辞其咎。
想起蘑菇村发生的事情，陈文嘉垂了眼眸，她如同事外人一样回应道：“希望能够尽快查清这件事吧，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两人又聊了几句，在水泥场出口处，陈文嘉和众人告别。
第一联合军校得知了蘑菇村发生的事情，已经派胡安鸣来接洽了。
陈文嘉现在需要先和胡安鸣汇合，然后向负责调查蘑菇村事情的人做汇报。
在蘑菇村被怪物入侵后，她和丁寒负责向东南区驻军中心请求救援，她需要向调查小组汇报期间发生的事情。
“陈文，我们已经和胡老师打好招呼了，等会你可能还需要参加我们这边的会议，具体通知出来时，我联系你。”
张前锋对陈文嘉道。
他拍拍陈文嘉的肩膀：“今天辛苦了，等忙完所有事情，再好好休息。”
上面通知说要开‘笼兔计划’总结会，陈文嘉是‘笼兔计划’C小组的重要参与成员，自然也需要参加会议。
陈文嘉说好，便和众人说了再见。
她沿着房屋间的铁皮通道往前走，刚走一半，就见通道口有人朝她挥手。
“嘿！陈文！这里！”
胡安鸣招呼着她，陆琳琅和高卓朝她挥手，贺冬舟则坐着轮椅，双手抱胸，给她一个‘我看到你了’的眼神。
S机甲小队的几人都平安被送到了驻军基地，听陈
殪崋
文嘉回来了，便一起过来接她。
陈文嘉心里涌出一股亲切感，她挥着手，朝他们走去。
第205章 第两百零一章 这俩还真挺好磕的。……
“你怎么就去救援队了？”
趁着胡安鸣和学校联系的空挡, 高卓撞撞陈文嘉的肩膀，小声问她。
“你们这个计划是不是保密程度很高啊？子湘领了个易容的女Alpha回来，和你一模一样, 要不是贺冬舟说你的体温和之前对不上号，我们还真发现不了有啥不对的地方。”
贺冬舟来自大海, 常年在冰冷海底生活的他对温度十分敏感, 他能感觉到驻地中心的陈文和蘑菇村的陈文温度不一样。
他发现问题后没有明说, 只是往‘陈文’身上凑, 说他们两个之前关系最好了, 他腿疼，想让陈文抱着走。
‘陈文’垂眼笑着，温柔地说好，一把抱起他往回走。
贺冬舟揽着‘陈文’的肩膀，淡淡扫了眼什么都没说的丁寒以及同款异样脸的高卓、陆琳琅。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但他们小队内部谁都清楚，陈文嘉和贺冬舟关系不好, 两人平常不是呛声就是吵架, 经常谁也不搭理谁。
虽然这次蘑菇村事件让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 但也还没到能让陈文嘉对贺冬舟温柔说好的地步。
高卓和陆琳琅心里有所怀疑，路上纷纷试探这个‘陈文’两句, 都明白眼前人是假的。
高卓本想戳穿她, 但话到嘴边，被陆琳琅制止住了。
陆琳琅瞧了坦然自若的丁寒一眼, 知道这俩应该有别的安排，犹豫一瞬，拉着高卓配合‘陈文’和丁寒演了下去。
他们面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在猜测真正的陈文去哪了。
高卓按耐不住想问丁寒, 但看了看墙角的摄像头，还是忍了回去。
几人各怀心思，直到丁寒收到求救信号，猛地夺门而出，拿着调令去找驻地长官，他们才知道陈文嘉干什么去了。
“任务执行时保密程度挺高的，现在没什么了……”
陈文嘉简单说了下自己在地下实验室的事。
笼兔计划的目的已经达到，地下实验室已经被东南区驻军中心接管，这事瞒不住，自然谈不上什么保密。
陈文嘉在出发去地下实验室时和丁寒对过词，知道丁寒会给她找个贴了她脸皮的女Alpha用来混淆视听。
右/派对她的重视程度没有丁寒高，所以她只需要简单的伪装就能骗过右/派在东南区驻地中心的眼线。
“麻烦诸位帮我保密，谢谢大家，因为事发突然，没法和大家解释，实在是对不住。”
陈文嘉对众人道谢。
丁寒说会给她找个替身的时候，她便担心S小队的几个人会戳穿替身的身份。
毕竟他们几个练机甲时朝夕相处，对彼此都有一定的熟悉度。
丁寒却觉得没关系，他说贺冬舟可能会先注意到异常，但他不是多事的人，不会明说。
高卓虽然咋咋呼呼，但陆琳琅是个聪明人，她会帮着掩饰过去，并劝住高卓。
现实和丁寒预测的一模一样，他是个能够在短时间就能拿捏别人心性并作出正确判断的人。
陈文嘉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从丁寒身上学习，她问：“丁学长是什么时候走的啊？”
话题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丁寒头上。
他什么时候走的？有给她留什么话吗？
陈文嘉的话里有隐隐的暗示。
丁寒那么体贴温柔的人，就算是走了应该也会给她留几句话。
比如说辛苦了，回头再见。
比如说有没有受伤，记得一切小心。
比如说你食言了，你说你会安全回来的。
或者还有其他的一些话。
陈文嘉没有丁寒那么精准的预测能力，她也不知道以丁寒的性格会对她说什么。
但陈文嘉认为，丁寒总应该对她说些什么的，而不是这么突然的、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离开。
虽然丁寒走的时候她还在地下实验室里，因为信号中断，丁寒也没法给她说他要走了。
但总会找个人给她带话吧？
陈文嘉如是想。
然而几人都摇了摇头，高卓说：“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发消息也没人回，后来问胡老师才知道，他到别的地方执行任务去了。”
陆琳琅接过高卓的话茬：“胡老师说任务密级很高，他只知道丁寒去了别的星球，但具体是哪，和什么人去的，他一概不知。”
第一联合军校支持能力出众的学生在未毕业时就为联盟服务，只要学生本人同意、家属同意、联盟相关政府人员同意，军校就会完全配合行动并遵守联盟的特殊协定，承诺在特殊条件下，对执行任务的学生做到不闻不问、毫不干涉。
听他们也没见过丁寒，陈文嘉没法再问什么了。
她拢了拢莫名有些怅然的情绪，跟着众人去了住的地方，简单收拾后，又跟着胡老师去了医疗室做全身检查。
她胳膊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处理，但身体内部是否还有毒素、基因突变频率是否受到影响等还需进一步检测。
“你说说你，别人搞任务你凑什么热闹啊，宋组长让你去你就去啊？你看看这胳膊，伤口这么深，回去后还得训练呢，你这样怎么跟得上？”
胡安鸣一边数落，一边对着陈文嘉的伤口拍照。
作为S机甲队的负责老师，胡安鸣知道大多高层的决定，自然也知道宋伯芳给陈文嘉发召集令的事情。
陈文嘉见胡安鸣对着她的伤口拍，她捂着胳膊侧身躲开：“老师你别拍，别发给徐教练他们，要不他们又得给我加训练难度了。”
作为唯一的3S机甲驾驶员，她拥有一整个3S后勤小组和训练教练组。
训练教练组一共五位教练，虽然他们经常因为训练方案的问题争吵。
但他们都一致认为：3S机甲驾驶员各方面都应该是第一，除了强大的精神力和绿因子亲和力，还应该拥有最强健的体魄、最敏捷的速度和最好的身手。
3S机甲驾驶员应该如同机甲一样，是天生的战士。
战士不应该受伤，要是受了伤，就说明平时的训练还不够，还得再练。
在五位教练的轮番折磨下，陈文嘉每次训练都感觉被榨干了一样，现在他们已经够恐怖了，陈文嘉不想再让生活雪上加霜。
“晚了，已经发了。”
胡老师毫不留情。
“胡老师，你太过分了，我可是唯一的3S驾驶员啊，你怎么忍心我被教练折磨！”
陈文嘉被护士按在椅子上包扎伤口，她没法动弹，只能冲着胡老师哀嚎控诉。
“没事，折磨你的一切都会使你更加强大，教练也是为你好。”
胡安鸣随口回了句鸡汤，按下停止拍摄的按键后，把视频发给了名叫‘D’的邮箱，附言道：人没事，放心吧。
对方可能在忙，没回应。
胡安鸣也不在意，他瞧了眼垂头丧气的陈文嘉，优哉游哉地坐到了一边。
回想那个总一脸冷漠的Omega特意找他了解陈文嘉情况
銥誮
的样子，胡安鸣忍不住露出微笑，心想这俩还真挺好磕的-
做完检查后，陈文嘉和小伙伴们待了一会，众人一起讨论了下蘑菇村的情况。
陆琳琅说他们走后不就，王班长就带人找到了另一辆车，大家都没什么事，等驻地中心的人来后，他们就全部被转移到了驻地中心。
王镇兵等人没跟着一起过来。
他们朝夕相处的战友死的死、伤的伤，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活下来的蘑菇村士兵们都留在了村子里，去追查怪物的来源。
高卓往椅子上一靠，道：“我倒觉得这次事件就是个意外，那两个怪物不是会钻地吗？肯定就是从哪个地方钻过来的。”
贺冬舟想的比较简单，他单纯认为这就是个巧合。
“也不一定，我没感觉到他们钻地的动静。”
贺冬舟持否定态度，他想了想，补充道：“我是突然感觉到波动的，他们就像是突然出现，随即往上钻。”
蘑菇村的波频一直没什么异常，直到半夜才出现了其他的波动。
贺冬舟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突然出现？
陈文嘉什么也没说，听着众人的谈话，她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小口。
陆琳琅想了想，猜测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就是这两个怪物一直沉睡在地底，所以没被勘测的专家探测到，结果昨天晚上他们醒了过来，才发出了动静。”
从理论上来说，怪物不会凭空出现。
陆琳琅说的算是比较合乎情理的解释了。
“有道理，我觉得这个解释是最可能的。”
高卓点了点头。
贺冬舟没再反驳，看样子也同意陆琳琅的话。
他们是蘑菇村事件的经历者，在见过蘑菇村惨状后，都想为追查真相出一份力。
但由于自己学生的身份，他们没法参与到事件的调查中去，也无权得知调查进度，只能自己在这小小的屋子里瞎猜。
陈文嘉心里倒有不同的看法。
这个世界上存在非自然力量。
她可以使用一诺的传送卷轴瞬间移动到某个地方，‘他们’自然也可以通过某些方法把怪物投放到蘑菇村。
她的直觉告诉她，蘑菇村的事情没那么巧合，但她又缺乏证据。
几人又聊了两句，胡老师进来说调查小组的人来了，要找陈文嘉问话。
丁寒等人早就经过了调查人员的询问，现在就剩陈文嘉一个人没被问了。
陈文嘉跟着胡老师去了另一间小房子。
打开门，里面是同样的四方桌子，桌子边坐了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的手上拿着膜纸，女的看着桌上的投影光屏，正打着字。
两人都带了一个证件牌，看样子，他们就是要询问陈文嘉的人。
胡老师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退了出去。
调查小组只是按照惯例询问陈文嘉关于蘑菇村的事情，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所以不需要胡安鸣在场陪同。
陈文嘉一五一十说了自己在蘑菇村的见闻，说到和丁寒在沙漠里的经历时，她按照和丁寒串好的内容，没提丁寒发情期的事情。
“休息点有丧尸这一点丁上尉已经说过了，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女调查员把光屏调到背面可视，让陈文嘉看地图被圈出来的地方。
陈文嘉肯定道：“就是这里，机甲到这里就刚好没能源了，我和学长正准备进去找能源箱，就发现里面有人走了出来，他们都很不正常，脸部泛青，鲜血直流，不像是活人。”
“为了躲过他们的攻击，学长驾驶机甲跑了一段距离，然后引爆了机甲，我俩徒步去了小河滩，后面就是那个实验室的事情了。”
两个调查员对视一眼，男的冲陈文嘉道：“丧尸出现的地点我们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初步判断和那个实验室的丧尸是同一批。”
“同一批？是说他们都来自实验室吗？”
陈文嘉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来，那蘑菇村的怪物也和地下实验室有关吗？我感觉那些怪物和地下室的实验体长得很像，但蘑菇村和地下实验室距离那么远，怪物是怎么去蘑菇村的？”
男调查员把手上的东西一收，没回答陈文嘉一连串的疑问。
他站了起来：“这些事情还在调查当中，我们也不知道情况。”
女调查员收拾着东西，两人起了话头，却不愿意多说。
“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感谢你的配合，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联系你的，请保持通讯畅通。”
男调查员官方地说了几句，冲陈文嘉点点头，带着女调查员走了出去。
陈文嘉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觉得男调查员那句话说的有些刻意，似乎在故意引导她往某个方向想。
她正思索着，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结束了？”
胡安鸣在门口招呼着陈文嘉：“走吧，到饭点了，先吃点东西，张队长说吃完饭找你开会。”
陈文嘉应声出去，她问：“胡老师，你知道蘑菇村多少事啊？我听调查员说，休息点的丧尸和地下实验室的丧尸是同一批，那蘑菇村的怪物会不会也来自那个实验室？”
胡安鸣是他们的责任老师，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是他在接洽，他知道的不比调查员少。
“不清楚，现在还没定论呢。”
胡安鸣也给出了笼统的回答。
他瞥了陈文嘉一眼：“这些事有专业的人去追查，你一个学生想这些做什么，知道的越多，牵扯的越多，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别掺和为好。”
他意有所指。
自知道陈文嘉进了由宋伯芳、赵案领导的基层行动项目后，胡安鸣就意识到陈文嘉要被拉进一趟不休不止的浑水了。
主星左右/派争端不断，陷得越深，危险越多。
眼前这个年轻人以后能为联盟做出巨大贡献，他不想这人如那人一样，成为党派相争的棋子。
陈文嘉知晓胡安鸣的意思，她笑了笑，露出些无奈的神色：“老师，有些事情谁都没法左右的，浪太大的时候，人只能随着浪潮往下走。”
她道：“蘑菇村的事情，应该不会有结果了吧？”
“不管蘑菇村的怪物真正来自哪里，最后都会指向那个实验室，胡老师，我说的对吗？”
那两个调查员不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们是故意透露一点关键点，然后任由不明真相的人猜测。
右/派在偏远星球搞违反人类伦理道德、违反人类基因律法的人体实验，造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怪实验体。
若是这些实验体能够被控制住，社会危害性也就不算那么大，但偏偏实验体并不受控制，还跑到别的地方攻击人类，造成一个村子多半的伤亡。
除了实验体，他们还把活人变成丧尸。
如果提到实验体大家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那丧尸至少有人能共情。
丧尸唉，谁能不害怕啊？
没人玩过那个真人体验游戏《以未来之名》吗？要是不把设备的痛感调到最低，被丧尸咬一口的感觉简直要了命。
可是游戏里的丧尸即使恐怖，那也是假的，被咬死了还能重来，现实生活中被丧尸咬一口估计得死或者也变成丧尸吧？
生活中可没强大的异能者救自己，一遇上丧尸，普通人真就没一点活路。
右/派搞人体试验也就算了，居然还搞出了丧尸？这不是反政权反人类反社会吗？不能再让XX当政了，得抗议，得让他们停职下台，得让他们蹲大牢、枪毙！
这是多好、多具有轰动性的新闻素材啊。
陈文嘉都不用深思，都知道群众的反应了。
这次的实验室事件，明面上看是打击反人类实验，但实际上确是左右两派的争端。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闹得越大，对左/派打击右/派越有力。
现下正好出了蘑菇村的事情，这事情不管和实验室有没有关系，都要和实验室有关系了。
在上位者的眼里，蘑菇村真相并不重要，用一个事实编造真相去扳倒对手才重要。
虽然她还年轻，但她早就领悟了这些腌臜事情。
“你……”
胡安鸣眼神复杂，他没想到陈文嘉能够猜到这个程度。
“有些事情谁都没法左右，浪太大的时候，人只能随着浪潮往下走。”
年轻人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他知道眼前人通透多了、沉稳多了。
要是她当初也能想清楚这些事情，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不能见、有爱人也不能爱的地步了……
胡安鸣今天感慨良多，他一时没回话。
半响，他道：“我只知道那个实验室搬迁了几次，期间卖出了一些实验体和畸变药物……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实验室搬迁了几次？那之前的落脚地会不会包括蘑菇村和休息点，搬迁的时候是不是会遗落下一些实验体？
卖出的实验体会不会出逃，结果巧合地出现在了蘑菇村？
畸变药物会不会刚好被喂给了在休息点休息的人，让休息点的人全部变成了丧尸？
其中留给左/派操控的空间太大了，左/派很容易就能编出一个右/派残害同胞、毫无人性的血腥故事。
“好，我知道了，谢谢胡老师。”
陈文嘉道了谢。
知晓这件事对陈文嘉来
依譁
说并非没有意义。
程添锦、赵案等人一直在暗中操控她的生活，经过这次事情后，他们的根系会被削弱，这或许便是陈文嘉掀桌上台的机会。
但具体怎么做，还得等她回到主星后再思量。
第206章 第两百零二章 崔云。
陈文嘉喝了后勤兵送来的营养液, 刚休息五分钟，张前锋就让人过来叫她了。
穿着制服的士兵带着她在村子里穿梭，然后进了栋二层小楼。
这楼比周围一圈的房子都大, 进去后，一眼便看到大厅有三个房间, 一个敞开, 两个紧闭, 门前都站了全副武装到看不清脸的兵。
“诶, 这里！”
敞开的那个门里坐了熟悉的人, 秦周游朝她招招手。
陈文嘉走了过去。
房间里，除了还在疗养液里泡着的赵远花，C组几个成员都到齐了，还多了两个陌生的男人。
这两个男人一壮一瘦，左边的那个一股Alpha的味道, 右边那个一股Omema味道。
在坚持吃促进腺体发育的药物后，她最近终于对同类之间的气味敏感起来, 能分得清AO性别了。
张前锋揽着陈文嘉过去：“来, 我介绍下, 这是总结会的听证员，向和、闵阳州。”
左边的那个叫向和, 右边的那个叫闵阳州。
“两位, 这就是陈文，军校在读一年级, 身手胆量一顶一的好。”
张前锋毫不掩饰对陈文嘉的欣赏。
两人站起来冲陈文嘉和善地笑，纷纷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好，陈文。”
“你好，久闻大名。”
陈文嘉一一回握, 感觉到这次的总结会气氛轻松。
秦周游之前和她说过，他们开的这个总结会是一般小组总结会。
任务结束后，参加任务的成员们通常需要递交一份书面文件，以供上层了解执行任务的情况。
但有时候任务重大且时间急迫，书面报告写得太慢、让每个人都说又容易忽略细节，就会召开一个小组总结会，让专业的听证人员写小组总结，然后立马呈给上级。
这种会议比较轻松，只要跟从听证人员引导，说出自己在执行任务中所看所想就行。
陈文嘉把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说了一遍，隐去了遇到徐念、关山月的事情。
“你对死尸暴动有什么想法吗？”
向和问。
C组成员去解救人质时，遇上了丧尸。
瘦子几人聊天时提到，关押人质的对面是堆存死尸的地方，而在C组让人质出去的时候，那些死尸突然‘活’了过来，对着他们疯狂进攻。
根据实验人员的口供，那些死尸都是‘接枝’失败的实验体，并没有用于感染病毒，按理来说，他们不会在死后变成丧尸。
为什么死尸会突然暴动，实验人员也没法解释，这是一个疑点。
陈文嘉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动用了非自然力量，让死尸活了过来。
但她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法，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只来得及用匕首砍了他们，什么都没想，也没注意到别的异常。”
她的回答和别的成员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的。
向和点点头，又问：“你提到说为了发求救信号，你进了控制室，在控制室里，你有别的发现吗？有没有翻动过什么东西？”
陈文嘉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她说：“没别的发现，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到处都是肉块肉沫，那场景又吓人又诡异，我担心杀死章鱼的东西会再回来，所以发了信号后就出去了，没敢乱翻什么。”
控制中心的惨状大家有目共睹，陈文嘉能孤身一人进去发信号已经算胆识过人了。
“好，那你有注意周围的东西吗？有没有发现掉落的终端装置或者耳麦什么的？”
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他们还是想知道陈文嘉进控制室之前发生的事情。
陈文嘉回想被自己捏碎的耳麦，回答道：“没有，我没发现这类设备。”
她坦然自若地回答问题，丝毫不担心会被发现逻辑漏洞。
赵远花的耳麦早就在被触手女孩拖下去的时候甩飞了。
陈文嘉的耳麦则被她故意磕坏，调查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地下实验室监控系统在章鱼怪和徐念打架的时候就被毁了，就剩下一点断断续续没什么用的视频片段。
天时地利人和。
在陈文嘉背着赵远花行走的这段时间里，只有陈文嘉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说什么，事实就是什么。
陈文嘉也不担心别人怀疑。
能在这坐着的自然都是和左/派一伙的，左/派拉拢她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怀疑她？
况且她在外人眼中只是个军校学生，她什么都不懂，凭着一腔热血就往前冲，又勇猛又单纯，她能起什么坏心眼，能有什么要隐瞒的事情？
除此之外，计划虽有波折，但整体还是如左/派预期那样发展了。
他们的重点是被关押的实验体、实验人员和前来参观的实验室上级，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只是顺带考虑，深究不下去也没什么影响。
向和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道：“诸位稍作休息，我们总结一下。”
说完，他便去看闵阳州撰写的报告。
其他几人对这样的任务总结司空见惯，和左右的人聊起天来。
陈文嘉问身边的秦周游：“花姐怎么样了？”
秦周游回：“目前状况不错，明天给她转到西二星医院里去，给她把腿弄一弄。”
赵远花的两条腿早就埋在了废墟里，接是接不回去了，只能考虑使用细胞再生技术，让腿长出来。
“那就好，你们明天也和花姐一起走吗？”
他们刚从地下实验室回来没一会，就急着开总结会了，看起来似乎很赶时间。
秦周游道：“本来要走的，但这边要求我们再待几天，配合调查。”
说着，他瞧了向和和闵阳州一眼，凑到陈文嘉耳边道：“你知道吗？崔长官也来了。”
崔长官？崔云？
陈文嘉有些惊讶：“她来解决蘑菇村和地下实验室的事么？”
X1002星的军队隶属第五域第三星舰军队，这是崔云少将的队伍。
X1002星出了事，上面派人来处理自然无可厚非，但‘上面’本人怎么来了？
星舰军队一般收编几十万士兵，大大小小官职几千个，有专门处理非战斗事情的事务官，蘑菇村和实验室的事情虽大，但也犯不上让崔云亲自过来。
秦周游小声回：“是，也不是。”
陈文嘉：“什么意思？”
秦周游声音更低了：“我听小道消息说，我们上头打算把笼兔计划和蘑菇村事件并案处理，但崔长官吧，她同意又不同意。”
陈文嘉更迷惑了：“什么叫同意又不同意？”
同意就是Yes，不同意就是No，其中还能有什么别的说法？
说到这里，秦周游挠了挠头，面色有些犹豫。
他瞧一眼张前锋等人，又瞧一眼陈文嘉，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文嘉一看秦周游这面色，就明白他知道的消息可能是个重磅炸弹。
陈文嘉也有些犹豫，她是逼秦周游一把呢还是逼他一把呢？
正想着，秦周游一咬牙，道：“姐，你以后一定会跟老大干是不是？”
陈文嘉啊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丁子湘丁老大，你以后一定会跟他干是不是，你要是干，我就告诉你。”
他知道的这个事情连张前锋他们都不知道，算是机密中的机密了。
“干，我当然和他干。”
陈文嘉立马回答。
丁寒代表左/派，现在的她确实会跟着左/派，当然以后就不知道了。
“行，这事你别给别人说，容易……”
秦周游表情慎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文嘉看了看周围，点了点头。
依譁
秦周游几乎是用气音在她耳边嘀咕：“崔长官想把蘑菇村的怪物拎出来，和咱在地下实验室遇到的丧尸怪物、你和老大在休息点碰到的丧尸并在一起调查。”
她同意并案调查，但不是把地下实验室和蘑菇村的事情并案，而是单独挑出来几个小事情，然后并在一起。！
秦周游话还没说完，陈文嘉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等等，把蘑菇村的怪物、地下实验室的丧尸怪物和休息点的丧尸并案调查？
为什么这样做？
明明都是怪物、丧尸、实验体，为什么崔云非要把这三者单拎出来？
陈文嘉对蘑菇村的怪物和休息点丧尸出现的原因抱有怀疑，但她非常清楚，地下实验室的丧尸肯定和‘他们’有关。
崔云把这三者拎出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崔云会不会是知情人，她会不会是在调查‘他们’的事？
不，也不一定。
陈文嘉大脑飞速运转，她翻着记忆，确认自己知道的关系网中不包括崔云。
她不知道崔云的立场，不知道崔云是否参与到了左右/派的争斗当中。
崔云的并案不一定是针对‘他们’，也可能是在针对她。
她在明，崔云在暗。
崔云也可能如同程添锦等人一样，在高座上俯首，斜着冷漠的眼神，想从她这只兔子身上谋求些什么。
被迷雾笼罩的沉溺感又浮了上来，但可能是被沉溺太多次，陈文嘉倒也不觉得喘不过气。
她努力把心事沉下去，听秦周游说着话。
秦周游没发现陈文嘉的异样，他继续道：“这个并案并得特奇怪，丧尸那个也就算了，她非要把蘑菇村的怪物拎出来，不知道她到底要查什么事情。”
陈文嘉脸色惊讶又慎重：“这些事情是机密吧？你怎么知道的？你不要命了？”
秦周游只是一个中士，他哪来的渠道知道这些？
秦周游露出个得意的笑，悄声道：“姐你别小看我，我这些年混了不少军政系统，别的不敢说，打听消息我可是一把好手，没事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陈文嘉想问你打听这些消息做什么，但此时不是纠结这种无关紧要事情的时候，她抓紧机会问：“那张总察和李副团长对这事的态度如何，他们怎么说？”
张总察负责调查地下实验室的事，李副团长负责调查蘑菇村事件。
怎么查，从哪个方向查，都要他们拿主意。
秦周游道：“目前还没表态，都在等更上一级领导的通知，我们在这作报告，他们这会正在楼上僵着呢。”
这栋楼是专门用来开会的楼，楼下三个会议室被他们A、B、C三个小组占了，楼上则是崔云等人在用。
“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
陈文嘉喃喃道，她转而问秦周游：“你对崔云中将了解多少，她怎么提出了这么奇怪的要求？居然还亲自来了。”
秦周游自称是打探消息的好手，那他对各个长官应该很是了解。
“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一些，各个星域里长官众多，但崔中将是其中特出名的一位！”
秦周游继续嘀咕：“你知道咱联盟的五位财政秘书长吧？”
陈文嘉：“知道，林秘、小关秘、大关秘、赵秘、阮秘。”
联盟一共五位财政秘书长，分别是林直来、关百林、关绮凡、赵杉、阮徐栩。
干什么都离不开钱。
这几个人负责定夺整个人类星际的财政拨款适宜，算是在整个联盟政务系统中都拥有生杀大权。
“那你知道林直来是总秘书长吧？而崔云是林直来的亲Alpha女儿！”
秦周游又抛出个炸弹。
“林秘不是只有个Alpha儿子吗？”
陈文嘉认识林君焱，知道他爷爷林直来就一个孩子，现在在某军区任副司长。
“不，他还有个女儿，但现在大家都不敢提。”
秦周游解释道：“早在八年前，林秘就和崔长官断绝关系了，当时崔长官在主星反恐防卫局历练，本来等历练一年时间，就能提拔晋升，结果她利用职务之便放跑了一个克洛族。”
“如果是个普通的克洛族，放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以林秘的手段，把崔长官捞出来就行了，可偏偏那个克洛族在逃走前，杀了一个妇人。”
秦周游轻轻叹了口气。
陈文嘉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她想起救了林君焱后，林君焱一家人要请她吃饭的事情。
其实这顿饭还没有吃。
林君焱说这个月是他们家的斋戒月，他们一家人都要忌荤忌酒忌宴请宾客，去祭拜一个重要的亲人。
重要的亲人是谁呢？陈文嘉记得蚕豆百科上，林直来的妻子那一栏写着云舒（已故）。
“那个克洛族杀了谁？”
她还是问了出来。
秦周游道：“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那个克洛族杀了崔中将的母亲，但更操蛋的是，崔中将明明看到了这一幕，却还是放走了这个杀人凶手。”
第207章 第两百零三章 “应该叫你，陈文嘉”……
星际联盟财务司一共五位秘书长, 以林直来林秘书长为首，这人军统出身，资历老、辈分高, 在哪都能说得上话。
官方简介上介绍说他有一个Alpha儿子，目前已婚, 在某军区任职。
但实际上, 他还有个Alpha女儿。
崔云, 原名林开凛, 林直来长女, 三十二岁，曾是第一联合军校（东部校区）积分排名第一的毕业生，性子沉稳、不骄不躁，被称为联盟新一代军统领航人。
她自身实力强，家庭背景也硬, 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成为军界冉冉上升的耀眼新星，但就是这样一颗星星, 放走了残害同胞的克洛族, 并且这个克洛族, 还杀了她的母亲。
“那时候争议可大了，全星球的人都说林家怎么出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人, 后来林秘向外宣布说和林开凛断绝父女关系, 但虽然说断绝关系，林秘还是帮了女儿一把, 把她贬职到其他偏远星球……”
秦周游一边回忆一边措词。
林开凛离开主星后，给自己改名叫崔云，在偏远星球一步一步往上升，把被嘲讽烂泥扶不上墙的第五域第二序列军变成了第五域第三星舰军队, 跻身第五域四大主力之一。
林开凛确实是个天才，离开主星时她什么也没有，仅用了八年时间就成为星舰长官兼首席指挥官了。
但八年后，众人只知道谁是崔云，却不知谁是林开凛。
秦周游惋惜道：“当年那个克洛族的事情，其实有回旋的余地，只要崔长官说自己不知情就行，但她偏偏敢作敢当，她承认自己放走了那个克洛族，也承认自己知道克洛族杀了自己的母亲。”
“当时大家都觉得她疯了，克洛族杀了她亲妈她居然都不恨，反而还放走了克洛族，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陈文嘉沉默地听着，对此也发表不出什么意见。
反常的事情总会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深埋当事人心底，其他人无法窥探到。
“诶，还有个事。”
秦周游又想到了什么：“
殪崋
当时崔长官都订婚了，结婚的对象你知道是谁吗？现在的小关秘书长！两人当时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毕业后就订婚了，结果因为崔长官的事情，两人不欢而散。”
“我听说小关秘要跟着崔长官，崔长官不让，甩了他后就一个人走了，小关秘等了崔长官好几年，崔长官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小关秘就恨上了崔长官了。”
“现在崔长官部队的经费一直紧缺，都是小关秘卡的，这次西二星给X1002星补贴军费的事也是他授意的。”
秦周游和陈文嘉嚼舌根，说着说着，听证员的总结报告就出来了。
众人确认没问题后，签完字出了会议室。
陈文嘉和秦周游一道出去，她脑子里还在想崔云的事情，秦周游突然拍了拍她的手。
楼上传来下楼梯的动静。
陈文嘉下意识看去。
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性正往下走，他身材硕长、比例完美，一张脸五官俊美、棱角分明，看去就像是男模一样。
但此时他冷着张脸，眉毛上似乎都染上了寒霜，他蹬蹬下楼，长腿迈地飞快，谁都知道此时他很不爽。
他下完楼梯刚出门，楼上敞开的会议室里出来个女Alpha，她穿着中将制服，一手捏着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
她挡着脸，让人看不清模样，但她肩宽腿直，光看身材都能让人觉得气势逼人。
秦周游悄悄道：“出去那个就是小关秘，楼上是崔长官，旧情人新仇人凑一块了。”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没想到吧，关秘居然是Beta，一个财政秘书长一个军区中将，一个蛇蝎一个仁慈，一个Beta一个Alpha，刺激！”
关绮凡，唯一的Beta财政秘书长，靠着无人能敌的谋算和玲珑心肠，用了八年时间爬到了财政秘书长的位置。
他的口碑可不如其他财政秘书长好，这家伙重利又重权，啥赚钱他批啥项目，谁官大他就给谁批经费，在军统里，大家都说他宛如蛇蝎。
而崔云是出了名的正直仁善，她带的兵也重纪律听指挥，是一支铁血军队。
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曾经居然是恋人，而且还是不顾信息素阻隔的Alpha×Beta型恋人，简直太有看头了！
秦周游欢欣的声调有点大，陈文嘉道：“声音小点，别被人听到了。”
虽然说几个会议室都开了门，进进出出的人声响都大，但也不保证秦周游的话不会被有心人听见。
Alpha听力超群，陈文嘉觉得就算自己在屋外，凝神听的话，肯定也能听到秦周游的话。
虽然秦周游只是凑个热闹，但万一就有人抓住这个做文章怎么办？
按秦周游说的，关绮凡可不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万一传到关绮凡耳里，秦周游指不定会被怎么样呢。
秦周游自己也清楚，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崔云和她的卫兵正在下楼，陈文嘉站在张前锋等人的后面，规规矩矩等领导先走。
谁知走楼梯的崔长官放下手，视线直直落在C小组这边，准确的说，落在陈文嘉身上。
陈文嘉顶着这迫人的目光，心里微微发紧。
崔云看她做什么？她认识她？
“长官好！”
崔云下楼梯后，朝C小组走来，张前锋带头敬了个礼。
气氛微微凝滞，紧张又兴奋。
不是所有士兵都有机会和部队指挥官见面的，更别提对上眼，让自己出现在指挥官的目光里。
崔云剑眉星目，目光威严却不失温和，她朝张前锋点点头，示意放下手，随即单刀直入，看向队尾的陈文嘉。
“陈文，现在有时间吗？”
崔云刚说完，张前锋等人就立马让到一边，将陈文嘉暴露在长官视野中。
陈文嘉直直对上对方的目光。
崔云的投来的视线并不凌厉，说话透着温和的味道，但不知怎么，就是让人无法拒绝。
陈文嘉回答道：“报告长官，我有时间。”
崔云微微动了动肩，又问：“那方便和我聊两句吗？”
大厅里该走的人都走了，一时氛围安静下来，就剩崔云温和的说话声。
陈文嘉点头：“方便的。”
崔云转了身：“好，跟我走罢。”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陈文嘉跟着崔云走了-
X1002星驻地军队隶属第五域第三星舰，除了几个联盟派来的管理班子和调查员，驻地中心几乎全是崔云的兵。
在这里，她才是拥有最高指挥权的长官，她想和什么人谈话，想找谁谈话，都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阻拦，更不用担心谁会把话传出去。
陈文嘉顺顺当当进了崔云的住处。
崔云的住处没什么特别的，同样是一个小平层，里面两室一厅。
但屋内两个房间紧闭着门，大厅摆了超大的一张桌子，桌子上凌乱散落着发蓝光的电子薄膜。
大桌子的左边还有个小一点的桌子，上面摆了台灯，看样子是崔云伏案工作的地方。
“随便坐。”
崔云把卫兵扔在了门外，关上门后，她脱了憋闷的中将服，解开淡绿色衬衫的领扣。
陈文嘉看着崔云把衣服挂在门口的简易架子上，她问：“长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和崔云之前并未有过交集。
在来的路上，陈文嘉推测出三种可能结果。
一是崔云知道她是第一联合军校3S机甲驾驶员，想趁这个见面的机会劝她加入自己麾下。
二是崔云知道一些关于陈怀川的内情，崔云和程添锦等人一样，想从她身上打探出什么。
三是崔云原本就在调查什么事情，然后她从蘑菇村怪物、休息点丧尸、地下实验室丧尸三者间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怀疑到了她头上。
陈文嘉倒是希望崔云因后两者而来。
目前和她正面交锋的人太少了，她不知道黑暗里藏了多少魍魉，更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
崔云是自己主动冒出来的。
陈文嘉觉得，或许她可以在崔云身上获得很多线索。
“也没什么。”
挂好衣服的女Alpha不紧不慢撸起了袖子，只留一个背影给陈文嘉。
陈文嘉瞧着崔云低头又抬头，听她道：“你觉得蘑菇村的怪物和地下实验室的怪物是同一批么？”
看来猜测三正确。
陈文嘉的大脑神经迅速绷紧，她道：“报告长官，目前证据不足，我没法给出确切答案。”
她觉得是不是同一批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是同一批或者不是同一批。
“证据……”
崔云重复这两个字，语气平静：“证据也分真证据、假证据，真证据靠找，假证据靠造……”
崔云终于转过了身，她迈着大长腿，走向站军姿的陈文嘉。
她说起另一件事：“张迁张总察想把蘑菇村和地下实验室并案调查，你觉得他能找到证据么？”
不止崔云想并案，张迁也想并案，但两人不是一个并法。
崔云越过了陈文嘉，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她没再提让陈文嘉坐的事，陈文嘉就随着她原地转动身体，朝向办公桌。
陈文嘉道：“报告长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其实她明白。
张迁明显是左/派的人，他要求并案，只有一个目的：给右/派再加点猛料，把蘑菇村的锅也给他们背上。
他可不管蘑菇村真相是什么，他只要一个符合他心意的证据。
听陈文嘉这样回答，崔云靠在座椅上不说话了。
她的椅子是把木头椅子，往后一靠，木头吱吱作响。
灯光偏暗，崔长官的面容不似进来时温和。
她的嘴唇微抿，带着脸颊肌肉收紧，变得不近人情，眼神也带了审视压迫的味道。
她在给陈文嘉传递信息：
她知道陈文嘉在撒谎。
陈文嘉顶住压力，身体绷得笔直，目光望向崔云背后的墙，一动不动。
崔云见陈
䧇璍
文嘉并未露出慌乱的神色，往后挪动椅子，将裹着修长有力小腿的军靴搭到了桌沿上。
这个时候，温润严谨的崔长官变成了另一幅模样，露出她真性情的一角。
她不再看陈文嘉，只仰头盯着低矮的房梁。
半响，她又说话了，语速比之前缓了不少：“你不明白，那我就让你明白，张总察想并案，但不想在蘑菇村花心思，他只想随便找一找，递交个假证据上去。”
假证据？
陈文嘉眸光微动，没来得及反应，就和突然抬头的崔长官对上眼。
“陈文，蘑菇村一共多少人，死了多少人？”
陈文嘉下意识回答：“报告长官，蘑菇村一共两百一十三人，其中有三十二名士兵，最后蘑菇村仅剩一百二十五人，其中士兵十二人。”
一夜之间，蘑菇村死了八十八人。
这八十八人中，有老人有孩子，也有支撑一个家庭生活的顶梁柱。
陈文嘉终于动了动脑袋，目光看向又仰着头的崔长官。
崔长官又问：“那你觉得，真相重要吗？”
八十八条人命，总要有个交代的。
这交代可以是真交代，也可以是假交代，而张迁他们，只想假交代。
不等陈文嘉回答，崔长官自顾自道：“我的辖区死了八十八人，按补贴政策，工人最高补贴十万，士兵最高补贴四十万，加起来，最多补贴一千二百四十万，但钱又哪有命重要？”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活着就需要钱，可钱又没有人重要。
蘑菇村死了八十八人，最多也不过需要补贴一千二百四十万。
这两个数字与掌控半个星际人口、半个星际经济的右/派相比，分量太小了。
崔云依然没看陈文嘉，她说：“陈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陈文嘉张了张口，还是沉默了。
崔云想表达的无非是张迁等人罔顾八十八人性命，只想草草结束蘑菇村的案子，把蘑菇村的事情栽赃到右/派头上。
她想说左右/派是一丘之貉，没人在乎这小小的八十八条命。
但崔云在乎吗？
崔云也想并案，她也有自己的目的，她的目的是为了给八十八条命一个交代吗？
陈文嘉直觉不是。
话题进行到这里，陈文嘉还是不知道崔云到底想干什么。
她回答道：“长官，张总察认真负责，就算是并案，他也会认真查的，联盟勘测手段众多，过程严谨，应该不会存在您说的递交假证据情况，如果现场存疑，也可以申请二次勘查，您不用担心蘑菇村的事情会被敷衍过去。”
陈文嘉没忘记自己是要加入左/派的人，她就算是知道左/派做的不地道，也不能说出来。
她时刻记得自己的人设——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学生。
她对宋伯芳拉拢她的事情一知半解、丁寒也没有给她看过地下实验室的资料、听证员的话她还没参悟透、胡安鸣和秦周游也没给她透露消息。
她只是一个从部队考上来的、虽然拥有天赋、人也聪明但没什么心眼且遵从课本知识、相信联盟、相信信仰的单纯学生。
作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陈文嘉觉得崔云怎么把人想的那么坏，怎么那么不相信联盟的能力？
张总察和崔长官不都是军统的人吗？他们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吗？为什么要在调查蘑菇村这件事情上争执？
单纯懵懂的学生陈文嘉应该并不明白。
就如同她话里透露出的单纯一样，此刻陈文嘉脸上也出现稚嫩的神色。
但在陈文嘉眼眸深处，老辣的目光紧紧盯着崔云的一举一动。
无形之中，她把难题抛给了崔云，她想知道崔云会怎么面对她的装聋作哑。
听完陈文嘉的话，崔云慢慢抬头，目光从天花板移到陈文嘉身上。
她神色不明，收了腿，站了起来。
“哒。”
“哒。”
“哒。”
军靴的厚底敲在地上，声音离陈文嘉越来越近。
崔云比陈文嘉高半个头，身子也壮实，她从陈文嘉正面绕到陈文嘉的背后，然后停住不动了。
军靴的声音停止，莫名的，陈文嘉心头一跳。
“陈文啊陈文，你可真是……”
成年女Alpha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说：“你可真会伪装，怪不得能够骗过赵案。”
“不，不应该叫你陈文，应该叫你，陈文嘉。”
话音刚落，陈文嘉手忍不住捏紧，浑身颤栗。
第208章 第两百零四章 “当初放了你或许是个错……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文嘉也不装了, 她转了身，面色冷然。
崔云知道的明显比她多，她再狡辩也没什么用, 只会浪费时间。
陈文嘉这个名字，除了丁寒外, 她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为了不让别人知晓她的身份, 在饮冰星时她就销毁了自己的证件。
“是在围场里？”
陈文嘉反应过来。
她刚来到星际时, 曾被崔云的部队救走, 而在被救出围场送到帐篷的那段时间里, 她对外界一无所知。
她意识清醒时没把证件给任何一个人看过，但不清醒的时候是否有人看到了证件，就不知道了。
“你布局可真够早的。”
陈文嘉盯着崔云冷冷开口。
她没问崔云想做什么。
崔云既然会主动现身，就说明她是带着目的来的。
不管她问不问，崔云都会告诉她。
“都是运气, 谁也没想到会那么巧合。”
崔云笑了，她拎了把椅子, 走到办公桌前放下：“来吧, 坐着说。”
她自己率先坐到了办公椅上。
故事总是出其不意地发展。
陈文嘉有种打怪打了很久, 刚坐下去准备喝口水休息一下，就见到大BOSS的感觉。
她内心觉得这世界真操蛋, 然而表面仍是冷着脸, 一副警惕又防备的模样。
陈文嘉坐在椅子上，直接开门见山：“你在蘑菇村、休息点、地下实验室发现了什么？”
崔云不会毫无理由地现身, 一定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时机已到。
崔云非要并案，非要把三个事情串起来，肯定有她的理由。
陈文嘉觉得这个理由或许就是崔云找她的原因。
“陈文嘉，你……”
“叫我陈文。”
陈文嘉毫不留情打断崔云的话。
自崔云说出她身份起, 陈文嘉就不用对崔云客气了。
哪怕崔云掌管二十几万的联盟军队，哪怕整个X1002星都是崔云的人。
崔云并不在意陈文嘉的冷言冷语：“好吧陈文，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我只是透露出一点消息，你就能猜到全貌了。”
崔云边说边摸向胸口，结果没摸到上衣口袋。
她看了看衣服，才想起中将制服已经被她挂到门口了。
“不好意思，稍等。”
崔云脸上露出一抹歉意，自然地站起来去取衣服。
她似乎不觉得这次见面有什么特殊的，也不感觉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紧绷。
胡安鸣、秦周游透露给她的消息，也在崔云的掌握中吗？
崔
YH
云能从她刚到星际就设下迷局，那么把消息透露给特定的人，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陈文嘉突然感觉到崔云的可怕。
崔云只用了八年时间就稳坐指挥官之位，她的魄力、智慧自然远超常人，或者说，她不愧是被称为天才的人。
崔云夸陈文嘉聪明，但陈文嘉明白，自己只是比普通人聪明一点，远比不上天才的万分之一。
和这样的人交流，她可以谈交易、谈条件吗？还是说，她本身就是交易的货物？
无力的处境经历多了，反而就不会惊慌失措了。
陈文嘉闭了眼，吸口气后，又慢慢吐出去，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看看这个。”
崔云把两张照片递到陈文嘉眼前。
陈文嘉接过。
两张照片一新一旧。
旧的照片光线昏暗，拍的是一块空地。
空地上有个圆弧，像是车轮的印痕，印痕里，有手掌宽的、隐约能够看到凹凸痕迹的字符。
陈文嘉立马就想起初见一诺时，一诺给她的传送卷轴。
在念出传送卷轴咒语后，地上出现了一个布满字符的魔法阵。
而现在这照片上的印痕，就像是魔法阵的一角。
陈文嘉看向新的照片。
新照片拍摄的是墙角，在墙角上有三个刻出来的字符，看纹路，和旧照片的字符应该是一样的。
“旧的照片来自史前，新的照片拍摄于你经过的休息点。”
崔云适时出声。
陈文嘉收了照片，放到桌子上推给崔云：“所以呢？”
崔云已经发现什么，但她的目的还并未表露出来，陈文嘉不打算多说。
崔云拿着两张照片，挑出新的那张仔细端详，道：“照片上的符文被叫做神符，意思是神的符咒，我在数十颗星球寻找神符的踪迹，却单单在你经过的休息点找到了这个。”
“死去的实验体没有被感染VID病毒，却在死后有了VID病毒的症状，而他们出现这个症状的时候，正是你所在的C组营救受困群众的时候。”
“蘑菇村在选址之前，有专业的仪器对地下进行了声波扫描，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让人入住，期间一年都没出现问题，偏偏在你所在的军校研学班到来时，怪物从地底拔地而起……”
说完，她看向陈文嘉：“所以，你不觉得事情很巧合吗？”
崔云要求并案的这几个事件里，有一个刚好出现在所有事故现场的人——陈文嘉。
现在看来，崔云提出的并案似乎就是针对陈文嘉的。
只要并案成功，崔云就可以把陈文嘉拷起来，堂堂正正从她嘴里抠出一些事情。
“这么巧合，是不是需要一个解释呢？”
她看着陈文嘉，眼神犀利，似是在审问。
陈文嘉任由崔云散发的压迫感禁锢全身，然后松了肩膀，也往后靠，语气和崔云如出一辙：
“所以这件事情和当年你母亲的事情有关吗？”
她没有掉入崔云的语言陷阱。
崔云从她来到星际就开始布局，她等待了那么久，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禁锢她。
只有陈文嘉知道符咒的来源和真相。
在这场较量中，陈文嘉并不是没有胜算。
只要她什么都不说，崔云就只能不断用信息喂她，喂到她愿意说为止。
有因则有果，有果则有因。
崔云调查符咒的事情必然有缘由。
陈文嘉猜测这事与八年前克洛族杀了她母亲有关。
这倒不是陈文嘉聪明，她也不笃定这一定就是崔云的缘由。
陈文嘉对崔云了解甚少。
在她仅知道的、有关崔云的事情里，她觉得也只有母亲当面被杀这件事情最能让人痛苦和无法释怀了。
提到母亲，崔云的眼神果然变了。
她拿着照片，手往下垂用来支撑下巴，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她道：“蘑菇村不带伤者，死了八十八人，得有人为他们负责。”
如果不是有人去了那里，蘑菇村的人不会死。
谁去了那里，给蘑菇村的人带来了灾难，两人心知肚明。
陈文嘉懂得崔云的暗示，她放在大腿的手有一瞬间握紧，但随即她身子前倾，姿势变得和崔云一样。
“但蘑菇村被炸，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
她右手裹左手，表情凝重又虔诚：“希望李副团长早一点揪出幕后之人，愿神保佑死去的人。”
当着崔云的面，她露出了右手手腕上的三行符文。
这符文是陈文嘉在沙漠里查看格林APP时，在手腕上意外发现的。
一诺、‘他们’和格林教都逃脱不了干系。
崔云既然在追查符咒的事情，那她也应该意识到符咒和格林教有关。
陈文嘉故意露出符文，想进一步试探，看看崔云对格林教符文的态度。
崔云的目光果然停留在陈文嘉手腕上，下一秒，她低低笑了，凝滞的氛围随着她的笑一松。
崔云把手放下去，换了个姿势，看着陈文嘉道：“当初放了你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年前，士兵把一张奇怪的硬质卡片呈了上来。
崔云看着卡片上的国家图案，确认了这人是个穿越者。
她把卡片一翻面，看着卡片主人的名字和照片，确认自己应该放了她。
在监控画面里，崔云看着这女孩惊惶不定地上了她早就知道会被劫走的星舰。
在卧底传回来的视频中，崔云看着这女孩缩在角落里，紧张又镇定地向众Alpha解释，说自己和流浪贼不是一伙的。
在军方频道里，崔云看着这女孩冒着被淘汰的风险，顶着众人都不理解的目光，坚定又执着地给游戏NPC打了救命试剂。
在崔云没关注的时间里，这个女孩顽强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自己的路。
崔云猜到了这个女孩会成长，但没想到不过一年时间，她就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在这个房间中，其实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
她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试探、都在设法从对方嘴里抠出有用的信息、都在争夺着主动权。
但在三十二岁的崔云对面，她的对手不过才二十二岁。
而二十二岁的陈文嘉，明显在这场对决当中胜出了。
崔云以为自己主动出现在陈文嘉视野中，会因为信息差掌控主导权，却忘了自己也是因为信息差才主动找的陈文嘉。
当双方都有彼此想知道的事情时，谁先开口就取决于谁更迫切了。
陈文嘉孜然一身，所以她赢了，崔云有所牵绊，所以她输了。
陈文嘉知道崔云的话是松口的意思，她也笑：“但不放走我，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她垂眸看看桌上的老照片，又抬了眼：“好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谈谈今天的正题了。”
第209章 第两百零五章 都在撒谎隐瞒。
主星时间十一点半, 东南区驻军中心仍是灯火通明。
因为地下实验室和蘑菇村的两起事件，X1002星驻军指挥官、第五域财政秘书长、X1002星事务长等全都聚在了这里，商讨责任规划、侦办方向等问题。
十点三十分时, 驻军指挥官崔云驳回调查组组长张迁并案提议，并提出自己的想法, 张迁以需向上级请示为由, 暂停会议。
暂停会议期间, 崔云和财政秘书长关绮凡就财政分配问题进行了交流, 未达成共识, 两人不欢而散。
十一点零一分，崔云邀请第一联合军校一年级学生陈文交流，交流内容未知。
十一点四十九分，崔云住所的门终于敞开，照明灯的光芒在陈文嘉脸上映出阴影, 她面色平静，朝自己的临时住所走去。
崔云看着年轻的女Alpha离开, 她脑子里回想这人的话, 用笔敲着桌面, 目色沉沉。
“她说了什么？”
耳麦忽闪，悦耳的男音出现在崔云耳边。
光屏弹了出来。
崔云看了眼语音通话界面, 皱起了眉, 但还是缓缓道：“什么也没说。”
四十多分钟的时间里，大多时候都是陈文嘉在问, 她在回答。
陈文嘉确实什么都没说。
对方静了一瞬，笑了：“意思是你把你知道的告诉了她，但她什么也没说？”
说好的是两人谈判，公平交换信息, 但这怎么听起来像是陈文嘉坑了崔云一把？
还是说崔云故意把消息放给陈文嘉？又或者陈文嘉说了很多，但崔云隐瞒了消息？
仔细想想，后两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崔云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但她往后一靠，不予回应。
“什么也没说……你就这样让她走了？我很好奇她用什么说服了崔大长官你？”
对方若有若无试探起来。
崔云这人颇具城府、面柔心狠，要是陈文嘉不吐出什么，她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在崔云面前，为什么陈文嘉会什么都没说呢？
这一点很是可疑。
说服了她？
崔云回想陈文嘉的话，沉默两秒，道：“她并没有说服我。”
崔云回想几分钟前的场景。
她半保留、半坦诚地交代了一部分事情，然后对陈文嘉表示：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该轮到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了。
对面的女Alpha垂眸一瞬，又抬了眼，也做好
依譁
了陈述事实的准备：“崔长官，就像你说的，‘metu’来到这里有条件限制，除了黑芯，还需要神语，而你们发现的这些都和神语有关。”
在新兵演练时期，她和丁寒讨论过穿越的事情，丁寒告诉她在这里穿越者被称为‘metu’。
穿越者来到这里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黑芯，一个是神语。
人类用一个词来解释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现象，比如神。
神语神语，占了一个神字。
崔云既然在调查符文的事情，应该知道这些非自然力量和神有关。
崔云微微挺直了腰，点点头：“接着说，神语是什么？”
虽然他们调查了很多年，但对神语的进展却异常缓慢。
他们只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却不知道来源，更不知道目的。
陈文嘉面色迟疑，似乎有些忌惮。
她不自觉又垂下眼睛，似乎在权衡要不要说。
“说下去，我保证，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崔云看出了陈文嘉的退缩，她适当予以鼓励。
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陈文嘉抬眼直视崔云，开了口：“神语并不是一种语言，也不是某种无意识的非自然力量，它是……”
崔云点头，凝神听着。
但陈文嘉的嘴巴一张一合，后面的话却自动消音，传不进她的耳朵里。
崔云心里的疑惑还没来得及浮上来，就听椅子呲啦一响，陈文嘉闷哼一声，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陈文嘉的右手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死死扼住了主人的喉咙。
“你……”
崔云有一瞬间的惊愕，她唰一下站起来。
陈文嘉面露痛苦，拼命用左手拉扯着右手手腕，想让右手松开，这场面看起来极度诡异。
“砰！”
陈文嘉突然磕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随后右手松卸了力。
陈文嘉肩膀剧烈抖动，呼吸异常急促。
但看样子便知，她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了。
崔云盯着陈文嘉，没有说话。
“神语控制了我。”
陈文嘉对崔云审视的眼神无知无觉，她用无力的手臂枕着额头，盯着地板发呆。
她的声音有些闷，又很轻，带着极度用力后的虚脱感：“我只能按照神语的命令行事，如有违反，就会像刚才那样严重的话，我会死。”
说完，陈文嘉便不说话了。
她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体质再远胜常人，又怎么能和掌控超自然力量的神抗衡？
在神面前，她是蝼蚁，是傀儡，是工具。
在神的控制下，她毫无办法，没法对崔云说出想说的话。
“是吗……”
崔云眼神锐利，拉着椅子慢慢坐下，但听她的语气，似乎仍在怀疑。
“看见这个了吗？”
陈文嘉慢慢抬头，盯着自己的右手，自言自语道：“我从来没参加过门徒集会，我也不信教，但‘它们’却找上了我。”
她又沉默了，只是用左手轻轻抚摸右手手腕的三行符文。
一切都不必多说。
她只是一个傀儡，她能说什么呢？-
“神语确实无法言说……依你看，你觉得她说的是真是假？”
耳麦对面的男人又发问了。
他们抓住过穿越者，有些人还记得穿越时见过的东西，却一一无法言说。
这无法言说的东西被称为神语。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陈文嘉的表现虽然神经兮兮，却并没有问题。
但陈文嘉能从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自然不是全靠运气。
他对陈文嘉的表现说辞抱有怀疑。
崔云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你给我的信息太少，我也没办法判断。”
他们也只是利益关系。
既然是利益关系，那双方自然都有所隐瞒。
他故意卡着消息，让她为他做事。
她也可以做着事情，然后敷衍过去。
“挂了吧，我等会还有个会。”
崔云点点耳麦，看着无法挂断的通讯界面，接着道：“下次不要随意接通我的通讯，入侵联盟上将的私人通讯是严重违法行为，温家主，望您牢记。”
她没再给对方问话的机会。
温家主。
这星际只有一个温家家主——不夜城的温家掌门人。
和崔云联系的人不言而喻。
对方啧一声，也不在意崔云的态度，他道“小凛啊，都说了我是前任家主，你……”
“你又记错了”几个字还没说，崔云就取下耳麦，扔到了桌子上。
听到对面传来的动静，前任温家家主温自酌嘁了一声：“越长大越不可爱，明明以前都叫温哥哥的。”
某酒吧厕所里，年轻男人挂了通讯，把耳麦从挂了三个银环的耳朵里取出来。
男人身材高大，容貌俊美，打扮得也很时髦。
他一头银发，嘴边还挂了个唇钉，如果他坐在酒吧的卡座里，绚烂多彩的闪烁灯光照在他脸上，一定额外邪魅。
但很遗憾，不夜城最有名酒吧里的夜场小王子只是托着腮，坐在马桶上叹气。
“现在的小辈一点都不好玩，又严肃、心眼还多。”
温自酌吐槽崔云，全然没想起来人家本来一心赤诚，是他握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消息，让别人在星际为他当牛做马。
“所以到底是真是假呢？”
温自酌自言自语，随即托着腮、垂着眸、抖着腿，做沉思状。
陈文嘉在崔云面前的表现，是真是假呢？-
当然是假的。
陈文嘉回到自己的住处，关上门后，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刚刚演的有点用力过猛，真磕到额头了。
她对崔云说的话当然是假的。
崔云提到的什么符文什么阶级什么纠葛疑案她一概不知，她能给崔云提供什么有效信息？
她当着崔云掐脖子那段当然也是假的。
虽然在西二星新兵军事演练中，她想对丁寒说神语是一个app，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但现在这个拯救星际app已经被公开到全星际了，使用用户都七八十亿了，还有什么不能提、不能说的？
然而这话不能对崔云说。
不能给她说神语本是一个app，然后app冒出个小人，像是游戏开局出现的npc一样，让玩家领任务做任务。
然后随着任务主线的推进，路上开始出现反派的阻挠，他们威逼利诱，让玩家放弃任务。
蘑菇村、地下实验室的丧尸就是他们的手笔。
故事其实非常简单明了，和任何小说、游戏里的套路一样。
但不同的是，小说里的主角能重生，每次都能以各种方法侥幸逃过一劫，或者遇到贵人救他们一命。
游戏就更简单了，直接点击退出键，选择再来一次。
但在陈文嘉的故事里，谁也没有主角光环，这也不是虚拟游戏。
陈文嘉不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现下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导致她的未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此在面对崔云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时，陈文嘉格外谨慎。
她不对崔云说实话的原因有二，一是说得多把柄越多，她若是告诉了崔云，反而会受崔云桎梏。
她
殪崋
现在已经很被动了，不能再被动下去。
只要不告诉崔云，或者持模棱两可的态度，就能够和崔云保持表面上的公平合作关系，未来互赢互利。
二是她觉察到，崔云在说第二句话开始，就在撒谎。
是的，崔云也在撒谎，一开始就在撒谎。
陈文嘉侧躺在床上，回想崔云的话，眸光暗下去。
第210章 第两百零六章 全世界都这样，但他不是……
崔云说他们在不少星球都发现了符文, 而符文出现时，大多都伴随着死亡。
这些死亡案件要么找到了凶手、要么归结于克洛族和特勒怪的入侵、要么归结于意外，都淹没在二十多个星球数量庞大的刑事案件里, 显得平平无奇。
联盟上上下下各个机关没发现一点不对的地方。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文嘉抓住了崔云话语中的疑点。
整个联盟统治体系都没有发现的东西，崔云是怎么发现的？
不, 不只是崔云。
崔云说话时提到了‘我们’二字, 能被崔云称为‘我们’的人, 自然不是小喽啰。
除了崔云, 应该还有其他和崔云地位不相上下或者比她更高的人在调查符文的事情。
是谁？除了崔云还有谁隐藏在背后？
陈文嘉用仔细锐利的眼神盯着崔云, 不容她犹豫和思考。
而崔云微微一笑：“时间紧迫，等以后再告诉你。”
她一句话就把话题揭了过去。
陈文嘉明白崔云的意思：想知道这些消息，你目前还不够格。
聪明的人才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与其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继续下一个话题。
陈文嘉问：“然后呢？在发现符文后, 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我们根据一些事实进行了推测，发现在那么零星的一些事件中, 每次都有‘穿界者’在场或者现场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有关。”
崔云又开始敲笔了, 这似乎是她的习惯。
“符文出现的场所太少, 留给我们的线索也少，‘穿界者’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探索方向, 而你, 是我们观察的对象之一。”
哒哒的轻微磕碰声停了，崔云随手把笔转了转, 同时看向陈文嘉。
陈文嘉问：“我？就我一个？”
当初在围场里时，荧光麻醉弹满天飞，她为了保护丁寒，把丁寒紧紧搂在了身下。
那姿势,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也不是说非同一般。
陈文嘉那逻辑缜密的大脑莫名停止一瞬，她默默补充道：虽然不是非同一般，但一看他俩就认识。
崔云既然发现了她是‘穿界者’，那自然也不会忽略掉丁寒。
但事实上，她留在崔云部队的难民营里，丁寒却被左/派的人救走，成了左/派的人。
这其中肯定有崔云的运作。
崔云为什么要把她和丁寒分开？如果她是崔云的观察对象，那丁寒就不是么？把他们放在一起，不是更好观察吗？
“你是说丁子湘吗？”
陈文嘉点一下头：“对，他为什么会被约瑟尔带走，你们和周所为是一伙的？丁子湘也是你们的观察对象？”
周所为——联盟最高军务处处长、丁寒现在的顶头上司。
如果不是崔云把她和丁寒分开，或许丁寒就不会在周所为手下干事，也不会受那么多伤。
想着秦周游说丁寒曾失去一只手臂，还被逼得吃下自己的血肉，陈文嘉心里就觉得压抑。
“他？”
崔云摇了摇头：“他不是，我们的目标只有你。”
“他身上有‘雪花’片，周处他们研发了‘雪花’探测器，早就锁定了丁子湘……”
‘雪花’又称黑芯，其中蕴含神秘力量，是左右/派争夺的物质。
崔云顿了一下，接着道：“与其和他们的人周璇，还不如把丁子湘放走，把你藏起来，反正有两个人，一个给他们，一个留给自己，岂不是刚刚好？”
她不介意告诉陈文嘉说她和周所为不是一个阵营。
陈文嘉明白崔云的意思，她故作沉思，然后问：“除了你们一派的人，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比如赵案，他知道吗？”
赵案是右/派的人。
崔云和左/派的人不是一个阵营，那和右/派呢？
右/派显然知道她是陈怀川的女儿，暗地里对她异常关注。
崔云知道□□盯上她了吗？
“赵案？你了解的可真不少，居然知道周所为和赵案不合已久。”
听陈文嘉提到赵案，崔云哼笑一声，有些嘲讽的意味。
陈文嘉察觉到崔云的语气变化，但还没深究，就听崔云道：“不知道，除了我们，没人知道你是‘穿界者’。”
撒谎。
崔云在撒谎。
陈文嘉一听，心里就有了判断。
被右/派拉拢的白河抽她的血、右/派的赵案对她屡屡试探，更别提她见过面的父亲陈不刃、白鹭云、向晚等人。
他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但在崔云嘴里，就变成了谁也不知道。
陈文嘉心里冷笑。
除了向晚，这一个个认识她的人都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他们不动声色，想把她骗的团团转。
陈文嘉忍住心里的嘲讽，不让寒霜漫上眼睛，她把郁气慢慢吐出来，装作庆幸的样子：“那就好，我听丁子湘说，有些穿界者会被抓住做人体实验。”
这是真的。
丁寒说过，有些穿越者伪装技能实在太差，被一些藏在人群里的人识别出来，悄无声息拖进了实验室。
至于研究什么？
穿越者毕竟来自另一个星球，连地球不同大陆板块的生物都存在基因隔离，更别提地球和星际这里的人了。
行为习惯、历史文化、身体结构、基因相似性、基因突变频率、磁场、电场……
这些都是研究内容。
如果只是日常询问、身体检查、抽血、拍片等倒还好，但能做人体实验的实验室自然都不正规，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活体解剖。
进了这种实验室，能有一根头发随风飘出来都是万幸了。
“是的，所以你算是幸运的。”
崔云又笑，但下一秒，她慢慢收回了嘴角，说：“但对我们来说，就没那么幸运了。”
陈文嘉接下话茬：“怎么说？”
崔云又开始让笔发出哒哒声，声音在静默的空间里散发出紧迫的味道。
“我们本打算把你藏在解救人群里，运送到西二星后再作打算，却不想逐十星流浪贼攻占了星舰，后来不刃佣兵团又趁火打劫，带走了星舰上所有的Alpha。”
崔云耸了耸肩：“饮冰星星球的坐标难以定位，通讯通道也搭载不上，我们有人潜伏在饮冰星，但探子的情报传不出来，我们的命令传不进去，所以我们失去了你的消息。”
许是说话说多了，有些渴，崔云慢悠悠打开了水杯。
陈文嘉瞧着崔云喝水，也静静欣赏崔云的表演。
崔云说失去她的消息估计是真的，但原本打算把她送到西二星？
陈文嘉一点也不信。
虽然目的尚不清楚，但陈文嘉肯定，崔云是故意把她送到饮冰星的，崔云是想让她被陈不刃注意到。
“我们本打算放弃你这个观察对象，却不想在西二星征兵列表里发现了你的报名信息，但我们并没有对你的行为进行过多干涉，当然监控也是没有的。”
见陈文嘉微微抬了肩膀，身体有些发紧，崔云解释自己并没有派人监视她的生活。
崔云道：“我们观察你的目的是为了证实我们的猜测。”
她看了眼桌子，把桌上的照片又推给了陈文嘉：“而这次，现象出现了，这说明我们的猜想正确。”
他们猜测符文与穿界者有关，这次他们在休息点发现了同样的符文痕迹，说明他们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
崔云又给陈文嘉说了些案例，结合遇到的‘穿界者’供词，他们进一步猜测说符文和神语有关。
紧接着就
依誮
轮到陈文嘉陈述‘证词’了。
崔云说话半真半假，陈文嘉自然也不会说真话。
但为了维持和崔云的合作，陈文嘉提供了线索：她接受指示，在主星收集一些东西，如果他们能查主星监控的话，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崔云的案例证实，那些符文是和一诺对立的‘他们’留下的。
虽然她提供说的和符文有关的线索，是一诺让她找的东西。
两者对象搞反了。
但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又不指望崔云真能查清什么。
当然，陈文嘉也不担心崔云会发现什么。
她每次做任务都刻意避开了摄像头，崔云要是真去查监控，就算是找瞎了也找不着。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崔云她躲避了摄像头，崔云也没问不是？
陈文嘉吹着刚洗完的头发，心里涌上一丝终于坑别人一把的快意。
但也只是一丝而已，这不足以解开她心中憋闷、沉重的郁气。
每次获得新的线索，陈文嘉都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进了一步，同时也陷入更大的谜团。
崔云说他们追查符文是为了命案的真相，但只是这样吗？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饮冰星？
他们让她出现在陈不刃面前是为了什么？
他们既然能让她出现在陈不刃面前，自然也知道陈不刃就是陈怀川，他们想利用她引起陈怀川的注意？是为了什么？为了黑芯吗？
陈怀川既然拥有黑芯，那应该清楚他自身是香饽饽，他的女儿也是香饽饽，但为什么他没有把女儿保护起来反而任由她飘荡呢？
是自身难保？还是冷漠无情？
崔云和左右两派虽然不是一个阵营，但所调查的事情都和穿越者有关，也都和陈怀川扯上了关联。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到底在追求什么？
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谜团也越来越多。
陈文嘉觉得这些人和事占据着大脑的每一寸地方，快要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溯本求源本就艰难，更何况她遇到的大多数人说话都真假掺半。
她看着别人精心伪装的面容、听着别人仔细编好的话，只凭着已知的那么一点信息，一个人漂在信息海洋上，去抉择要不要相信对方，要不要跟着对方踏入另一块未知的地方。
太难了。
一个又一个、一环套一环，布局之人可能都看不清，更别提她这个棋子了。
她处在真真假假的世界里，被一张又一张网收拢，她要喘不过气了。
骗她，所有人都在骗她。
陈文嘉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觉得全世界都充满谎言，都在欺负她、为难她。
但她并没有被阴暗潮湿的郁气拖入颓靡退缩的深渊，心里反而生发出一股鲜活的气。
她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凭什么要被那些阴暗的东西再拖下去？
全世界都这样就这样吧。
这也没关系，不要她好好活她偏要好好活，她偏要一点一点挖出真相，偏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底下。
这样想着，陈文嘉心里终于好受了，她终于抽出心神，回归了现实。
她静静想了想，动动手指，去摸耳朵上的耳麦。
胡老师他们应该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好了，她得看看明天的行程。
但手一摸，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为了不被调查耳麦监控系统，她把自己的耳麦弄坏了。
她一来基地，就把耳麦送去修理。
开听证会前胡老师提醒她过，说她的耳麦修好了，放她住处的桌子上了。
陈文嘉翻身起床，开灯去看桌子，上面果然放着耳麦。
陈文嘉走过去戴上耳麦，一边上床一边切换系统。
在执行任务时，她的耳麦更换成了救援小队提供的作战系统，这会才换成自己的私人系统。
刚一切换，就看到UNO的图标上有99+的红点。
点开一看，除了胡老师的通知，还有S机甲队几人的问候，还有她几个舍友的、其他机甲队的、训练教练的、机甲设计师的……
有很多人都在联系她。
看着消息，陈文嘉的身体开始慢慢回暖，她突然有了一种实感，感觉自己拥抱了世界。
她把界面往下滑，突然一顿，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头像。
对方给她发了二十多条消息，最新的一条是晚上七点发的，但因为她没有切换系统，便一直没看到。
她点开对话框，翻到自己没看的最早的消息。
17:40
丁学长：我到基地了，一切安好，没人发现不对的地方。
丁寒知道陈文嘉看不到，但还是发了消息。
17:45
丁学长：任务结束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他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给陈文嘉发了消息。
18:20
丁学长：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18:21
语音通话已取消。
收到陈文嘉的求救信号时，丁寒大脑一懵，立马冲出去找基地负责人救援。
18:50
丁学长：我被派到南一星解救人质去了，没办法到现场，你出来后，记得给我报平安。
他本想跟着救援部队一起去地下实验室，却不想上面又给他派了任务，他据理力争，还是被迫上了去南一星的星舰。
丁学长：我这次得去十多天，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回去，南一星信号不好，我可能会失联一段时间。
19:10
丁学长：你回去后要考试了吧？我给你准备了复习资料，好好过一遍，不会挂科的。
后面便是他发的复习视频和文件。
陈文嘉点开最后一个视频，便见到一块电子板和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指。
他清浅的声音也放了出来。
视频的画面有些抖动，看样子，他好像是在星舰上录的。
陈文嘉仔细读着丁寒的消息，她想她其实没必要把自己想象成孤注一掷的囚徒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骗她。
不是所有人都在谋算她。
有个人见证了她的成长，有个人待她与别人不同，有个人永远站在她的身边。
陈文嘉一条一条回复丁寒的消息，她心里的郁气也随着打字彻底消散，变得轻快、飞扬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