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是个很少陷入情绪的小孩, 高兴或者悲伤都不耽误她的行动安排,也算是种特殊天赋。
她看禾一欣也高兴起来后,就把自己的衣服都拿过来, 开始“节水版”洗衣服。
好像被小孩子哄了一下的禾一欣, 托着脸和空水盆并排蹲在一边,把“舞台正中央”让给阿年。
只见做事情井井有条的阿年, 没有找盆、桶这种容器,而是翻出个比较大的密封袋, 拿了件衣服放进去,在里面平铺展开。
禾一欣眼皮微微一抽,有点猜到阿年接下来的举动了。
果然, 阿年这时往密封袋里灌了点水,大概只有密封袋的三分之一, 等封好看密封袋不漏水之后, 尽量挤出袋内的空气后, 缓缓把密封袋放平。
这样水就能完全浸泡衣物, 等再泡一泡把布料泡软, 还可以用手连着密封袋揉捏,加速衣物上的泥灰脱落在水里。
虽然这样洗, 每次只能一件, 还挺浪费时间, 但真的很省水, 还洗的仔细。
估计全部衣服洗完最脏的第一遍, 用的总水量才能填空水盆的一半。
“阿年,你这些都是和谁学的啊?”
禾一欣看阿年连着密封袋搓衣服, 觉得很神奇,小饼干的左手受到伤口影响, 要是放在水盆里双手搓衣服,还不一定有足够的力道。
但现在用密封袋一点点的揉捏,这个小劲儿正好搭配脆弱纤薄的布料,非常适合阿年,洗衣服洗得有模有样的。
“我小的时候,在家拿塑料袋套着洗过锅和碗!”
这才不是和谁学的,是阿年自己的人生经验。
虽然八岁小孩说自己小的时候,听起来有点好笑,但那个时候阿年左手还没受伤,力气依旧很小。
如果去洗沾上洗涤剂泡泡又比较重的餐具,会拿不住容易摔,但把餐具放在水池里,直接把更轻的塑料袋套上去抱着搓搓,然后再取掉袋子摆好用水冲,就不会把餐具摔了。
一个怕拿不住摔,一个怕耗费太多水,阿年人小力微再加左手发育不良的客观情况摆在这里,只能想办法去解决问题。
当然,也就这么洗一次,因为这些衣物陆续洗出来小半密封袋沙子,最后统一过水查漏补缺的时候,布料摸起来都变薄了些,让阿年心疼坏了。
以为是衣服洗缩水,越洗越心疼了。
“来,把衣服都搭在这里,刚好有个遮挡的地方能洗澡,我把桶里的水倒进盆里一点,先洗头还是后洗头?”
行吧,禾一欣也算是跟上阿年省水的步伐,帮阿年把晒好的水分一下,洗头和洗澡拆开更省水。
“先洗头,我还有块可以洗头和洗澡的香皂!”
洗衣服阿年可以自己来,但是洗头,就需要禾一欣帮帮忙了。
因为她的左手臂没法完全抬上去,只用右手洗头,会让盆里的水都泼洒出去。
自己能做的事情尽量做,实在做不了的事情,去求助旁人也不丢人。
阿年摸了摸自己都快板结的头发,向禾一欣分享了自己的宝贝藏品,一块已经变形发黄,不知道是否还在保质期内的浓烈香精味皂块。
和衣服用水搓揉沙土,凑活凑活也能洗不同,头发会因为油脂的分泌,需要清洁用品的辅助,否则阿年这个灰扑扑程度,一桶水都洗不干净。
禾一欣接过香皂放在一边,然后转身摸出个小塑料袋。
里面装着她从兑换点出来的时候,顺手挤的好几泵洗发露,那个包装上有着不认识的字母,但瓶身上甩着秀发的图案,实在太花俏,她就去点击了一下“物资箱”。
禾一欣多少是带着点玩游戏开地图的心态,面对不在乎的流浪者,抱着一种“物资是我的,NPC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我的”玩家思维。
这点洗发露只是前菜,禾一欣还准备离开前* ,把记好位置的肉罐头之类的,也全搬走。
总的来说,就是没有道德,脸皮超厚,反正流浪者也没法追着她打。
但这些话,能和病友群乱侃,却没法如实告诉阿年,免得教坏小孩子。
所以禾一欣不直气很壮,“看,这是我捡到的试用装!”
“哇,好厉害,而且好香,是薰衣草味道的!”
疑似过期的香皂肯定没有洗发露那么好使,阿年暂时忘掉香皂,闻了几下洗发露香味后,就特别配合得往水盆旁边蹲,方便禾一欣帮忙。
“等等,我找个东西垫高一点,蹲着太难受了。”
禾一欣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连放水盆的桌子都找不到,搞得她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果然,人在无语的时候,就会抽动嘴角。
可阿年的地窝子这里,除了那块熟悉的塑钢板,没什么能充当“桌子”或“平台”的东西,总不能把地窝子扒开个口,让阿年或禾一欣有谁在里面站着,冒个脑袋出来。
最后,还是在载具上的座椅位置解决的,比较适合阿年的高度,只用低头不用弯腰,还能用手扶着后面连接大水罐的支架,免得一头怼进水盆里呛到。
禾一欣是第一次给别人洗头,阿年的脑袋瓜小小的,圆圆的,她都不敢用力。
但把头发打湿之后,和自己以往洗头完全不同的触感,让禾一欣差点以为自己手里的是块毛毡片,摸着有一定厚度,拆分不开的样子,触感和头发基本没有什么关系。
第一遍洗发露揉搓上去,都没看到起泡。
“没事,用力搓就行,我不怕疼。”
为了不让搓出的泡泡滴到盆里,迅速把盆里的水弄脏,把头发全部打湿开始搓泡的时候,阿年就立刻转头,远离水盆,让禾一欣自由发挥了。
只是禾一欣的动作太过轻柔,一看就是不敢弄疼自己,让阿年主动邀请,随便来,她不怕。
上幼儿园之前,阿年以为洗头洗澡是什么惩罚,因为实在太疼了,被粗糙的澡巾一顿揉,有的时候皮肤都会有被擦伤的痛感,红肿起来,更别说被父母不在意时拽掉的头发。
因为给孩子洗澡这件事情,太过家庭私密化,导致阿年没有个对比,只知道躲,或者挣扎反抗。
还是等到上幼儿园的时候,有次她摔倒弄脏全身,不得不冲澡换个衣服时,动作轻柔不会弄疼她的幼儿园老师,教会了阿年正常的洗澡方式。
阿年喜欢被轻柔的力道触碰头发,但禾一欣这么小心翼翼,肯定是洗不干净的,所以她给禾一欣‘头皮痛也没有关系’的权限。
“那不行,万一伤到毛囊怎么办?你还这么小,要是把头皮伤着了,以后就不容易长头发了。”
禾一欣拒绝,选择多用几遍洗发露,仔细搓开。
又不是生死时速,洗个头发还有时间要求,这会儿气温已经上来,躲在阴影里面都会觉得热,阿年头发湿着也不会着凉,那就动作轻一点,多搓揉几遍。
“看,洗几遍就好了,不用图一遍省事,用力搓揉多痛啊,头皮会难受,头发也容易被拽掉。”
幸亏禾一欣挤的洗发露比较多,让她总算在洗发露用光之前,将阿年的脑袋瓜搓出了洗头正常的泡泡效果。
这个洗发露的薰衣草味道实在太重了,禾一欣都觉得呛,可阿年除了泡沫快流进眼睛里,用手背擦了一下外,一直在乖乖任禾一欣搓揉。
阿年配合,禾一欣动作就更快了。
不算齐整的发型,估计是来自个非专业剪发师,倒是现在头发过肩之后,发尾是种狗啃的参差模样。
但发质很差,发黄且易断,再加上洗发露用的有点多,看着头发挺软的,但摸起来甚至有点粗糙扎手。
曾被禾一欣误以为是鼠兔的阿年,洗完头之后,居然是橘子味的黄色隐藏款。
等阿年的湿脑袋被太阳快速烘干,头发就炸的像是蒲公英,很难拢在一起,被禾一欣接连扯坏了两个皮筋,才勉强扎成了一个小辫。
就那么细细的一撮,再加上因发质太差,断裂后出现的碎发,显得阿年毛茸茸的。
阿年把断裂的皮筋绑了绑,留着以后可以继续用,然后去太阳底下看自己的影子,左右各照了一下,很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辫。
“洗澡需要帮忙吗?搓搓背?”
说实话,要让禾一欣帮别人洗澡,哪怕是个小朋友,她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感觉怪怪的,从小到大,没这么亲密的和别人相处过,她连和楚韵乔几个去泡温泉,都是穿泳衣的那种。
可等她帮阿年洗完头,就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只剩下阿年薄薄的皮肤上,能清晰摸到的骨头,关节处缺少血肉和脂肪包裹的尖锐触感。
这是个生存条件很差,只凭着一口气艰难生活的小生命。
禾一欣想帮阿年洗澡,就是担心她自己坐在浴桶里出个什么事情,以及害怕这么点皮包骨的小饼干,别直接溶于水化掉了。
她是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就是这么一小团,看似明亮,但稍有不慎,会熄灭。
阿年的左手灵活度不够,的确需要帮忙,但她先站在浴桶边,把自己打湿之后大致清一遍,预备工作完成才蹲坐在浴桶里面,准备泡一泡再进行正式的精细清洗。
倒是和阿年之前洗衣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禾一欣曾经见过发育中,没完全出壳的胚胎小鸡,没有绒毛只有薄薄的皮,裹着器官和血管,现在看着阿年半蜷缩在小浴桶里面,就想起这段记忆了。
突出的肩胛骨、分明的背脊,以及左臂上如同破碎皮革再勉强粘贴的伤痕,让禾一欣倒是有点不敢触碰了,她都怕一碰就碎。
她之前只是从整条左手的形状来看,知道手臂肯定受过严重的伤。
但第一次看到左臂狰狞的伤口,才知道打麻药之后,在血肉中翻找那么小的芯码是什么意思,本来就是皮肉薄的小孩,估计最深的刀口,都能见骨。
新生的肉芽挤在刀痕旁边,里面还能看到翻起的血管痕迹,而且左大臂的问题,导致左手和左小臂看着也不太对劲。
禾一欣的太阳穴都在有些眩晕的跳,她完全不知道现有的医疗水平,能让阿年恢复几分?
等以后阿年越来越大了,这条左臂的问题,是否会更突兀,情况变得更糟糕,要知道有的时候坏死的肢体部分,是会出现血栓、感染等极大可能影响其余健康部位,为了生命安全最后不得不截肢的情况。
禾一欣把之前对话框里的内容,都往后排一排,先把幼儿手臂治疗的要求放在最前面。
熟背的“二号治疗修复丸”的配方,也不知道对阿年有没有帮助,她要先想办法凑出阿年用的量。
比起拿出配方去兑换庇护阿年、寻找江女士这些以后的事情,禾一欣决定先把阿年的小胳膊小腿都保住。
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