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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哎呀。真是惊险。

    从无限城中出来之后,周序煞有其事的擦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好像真的废了很大的力气一样。

    早就知道猗窝座的进攻方式、而且了解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的周序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不可能会给猗窝座近身的机会。

    虽然对方有强悍的体术和血鬼术,但在周序远程攻击和谨慎到了极点的动向之下,宛如对上一条滑不溜秋的游鱼,气的牙根痒痒。

    但实际上,如果不是自己刺激无惨出手,恐怕到了后期,自己因为变成鬼而增强的体力用尽的话,可能真要负伤了。

    毕竟猗窝座虽然被自己激怒了,但也不是每一击都一定是致命攻击的,再加上那人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细腻,如果自己面对致命攻击始终一动不动,恐怕会被对方察觉出端倪。

    只是最后那一刻面对着心口的攻击不动,周序就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惊疑,如果多来几次,他不保证自己不会被那个外粗内细的家伙看透。

    好在,周序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

    当他风尘仆仆的回到鬼杀队,正打算闷不作声的回到自己住处时,忽然,站在远处,他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处像个门神一样高大的身影。

    “?!”黑暗中的周序脚步下意识一顿,和那黑影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撞进对方那凌厉的目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

    这股不妙的想法随着那道身影做出起势的动作时急速升高,迅速蔓延,在周序本能的转身准备逃跑的那一刻迅速攀升到顶点!

    本能的转身就跑的周序在两眼一黑的同时,听到了义次那熟悉的阴恻恻声线呼唤出了自己的名字。

    ……完蛋。

    谁知道这家伙生命力顽强到这种程度啊?!

    *

    片刻后,看着胸口伤口崩裂的义次“哎哟哎哟”倒在病床上,被周围的其他医护人员忙前忙后的处理着伤情的样子,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的周序额头滑下一抹黑线。

    天知道当他准备逃跑,看到黑暗中那道恐怖的身影在跑了没几步后,“噗通”一声倒在地面上时的心情。

    既然伤还没好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病床上哪里也不要去啊!!

    屈起手指揉了揉眉心,周序无语的看向床上虽然哎哟但是一直咬牙不说痛的义次:

    “小主公也没拦着你点?”

    “……怎么。”义次不满的瞪了瞪眼睛,“你还有理了?谁让你在主公大人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私自去面对恶鬼的!”

    “你知不知道队内的大家多担心你!”

    “周序,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说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周序瞠目结舌。

    被义次这一连串的教导砸的头晕,在听到那句“怎么说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时,他终于绷不住,在周围其他队员怪异的目光下摆了摆手,用那张年轻的好似二十岁青年的脸不服气的看着义次:

    “你少道德绑架我啊。”

    “还用队内的大家怼我,你当我不知道啊。”周序熟练的推开义次,如同他当初对待炼狱胜次郎时一样,半点没有将他当做普通的病号对待,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不过就出去一晚而已,消息怎么可能传的这么……”

    “光柱大人。”

    忽然,门口探头过来的小姑娘队员打断了周序自信的话语,他下意识转头,自然没看到身后病床上义次那怪怪的表情。

    “怎么了。”周序只有在义次面前才这么不靠谱,虽然他医术并不高明,但对自己手下的队员们还是很正经的。

    从病床上站起来,周序听到门口的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主公大人派人邀请您去主院一趟!”

    “……哦好。”

    周序缓慢的眨了眨眼,嘴上应声,身体却是有些僵硬的转身,看了一眼病床上一脸无辜看着自己的义次。

    后者迎着周序的目光,自然的耸了耸肩。

    脸上的表情就像在说:【你爱信不信。】

    周序眉毛微挑,狐疑的转身走出了病房。

    不至于吧,我又不是什么鬼杀队的中流砥柱,平时也没参加过团体任务和队员的操练,平时就闷在自己的房间里哪儿也没去过啊。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周序还是径直走向了小主公的庭院。

    当他抬脚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在黑暗中看到一双双精神满满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包括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咳嗽的小主公。

    刹那间,一排来自柱的凝视让周序无比熟悉。

    虽然换了一批……但果然还是超级不妙吧!!

    僵在原地的周序承受着面前的一众注视,感受着柱们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的目光,轻咳一声,试探性的向前一步,小主公也咳嗽完了,喘了一口气,轻声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和僵局:

    “……咳咳、请、请进吧。”

    听到小主公一句三喘的反应,周序原本忌惮的表情一顿,瞬间表情复杂的看向即使在黑暗中依旧难掩煞白脸色的对方。

    ……难道是要和他父亲一样,发表临终遗……

    周序的心声刚刚说到一半,就被最靠近的水柱一言不发的按住,众人从头至尾打量着他,逼近到周序几乎误以为自己鬼的身份暴露了,众人才散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风柱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对着小主公的方向跪地行礼:

    “主公大人,周序并无外伤。”

    “咳咳、那、那内里……”

    “我没受伤!”周序眼皮一跳,连忙上前一步主动道,感受着因为自己急切的语气瞬间汇聚上来的目光,表情有些无奈:

    “我好歹也算半个医生吧。”

    虽然只能处理快死的家伙的毛病。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将信将疑的众人才收回了目光,而现在的周序也理解了刚刚义次说的那句“大家都很担心你”的话,一边内心涌动一股暖流,一边又有些无可奈何。

    果然,绝对不能被发现鬼的身份。

    你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轻松,让人猜不出内心的想法,上前一步摊开手,在忧心忡忡的小主公面前展示着,甚至还在水柱无语的视线里转了个圈,三百六十度展示了自己一番,转头仰面倒过来看向主公:

    “小主公,放心吧。”

    他灵活的转过来,笑嘻嘻的双手抱臂,相比情绪坦然的左眼始终平静无波的右眼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声音轻快: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掉呢~”

    “啊,祸害遗千年。”风柱咧了咧嘴,在他斜眼看过去的视线里转头装作若无其事。

    这话是当初自己在会议的时候评价无惨的,被当时刚当了风柱没多久、还是个小鬼的他学过去了,现在反反过来用在自己的身上了。

    你挑眉,在后者抗拒的视线中自然的走到他身边,于后者忌惮的视线中大喇喇的勾住他的脖子,吓得后者动作一僵,险些下意识做出战斗防备姿态。

    “好了。”主公有气无力但寡言的声音打断了周序继续捉弄像个野猫一样一惊一乍的风柱的举动,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序先生,别再这么吓人了。”

    性格寡淡沉默的小主公都说这样的话,看来这次果然吓了他一大跳——即使周序不觉得自己在鬼杀队内的地位高到怎样,他只是当无论是谁都会让小主公这么殚精竭力,因而只是笑笑点头:

    “好。”

    在周序的声音落下后,庭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声音有些干涩的小主公终于再度开口了:

    “那……”

    他声音有些发梗,但开口的那一刻,原本神色各异的柱们也一个个将在意的视线看了过来。

    虽然他们一直都在避免问这个问题,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光柱本人是否受伤上,但果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啊。

    不过,虽然周序身上有战斗过后的痕迹,但没有丝毫该面对上弦鬼强度该有的严重伤势,这个问题在所有人的心头早已有了答案。

    但…总要开口问一问的。

    无需小主公继续多说,从对方那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希冀、以及从少年时期接管鬼杀队时就努力做出的沉稳表情就能看出来对方在想什么,周序嘴角笑容的弧度降低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弧度。

    ……啊。

    看到这样的表情,才姗姗来迟的意识到当初想办法杀死随便一个上弦鬼可能比较好。

    虽然无惨那家伙不会情愿,但至少能让这孩子稍微高兴一点。周序睫毛轻轻颤动一下,抿了抿唇。

    短暂几秒的安静在庭院中漾开,而在这几秒钟里,坐在椅子上气息孱弱的男人在静默半晌后,扯出一抹模仿自己已故父亲的温和笑容:

    “只要你平安归来……”

    “有哦。”

    忽然,温和的声音和那轻飘飘的声线相撞。

    众人表情瞬间怔愣了下来。

    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一双双齐刷刷移过来的视线中,周序表情如常,就那么平和的站在那里,手从僵硬震惊的风柱肩膀上取下来,自然的放在身侧,面带随意笑容的迎着众人的注视。

    ……没杀也无所谓啊。

    只要用随便什么理由,让无惨代替自己出手,上弦鬼暂时少一个,也不是很难啊。

    归根结底——无惨那种家伙的想法,我为什么要在乎呢。

    看着瞳仁震颤、呼吸急促的看着自己的小主公的表情,周序目光在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柱们身上移动着,最终笑容扩大,定定的站在那里,笑容稀松平常:

    “我说,有成果哦。”

    “虽然还想狡辩没有擅自出门什么的。”

    周序双眼弯了弯,在黑暗中泛着金光的右眼眨了眨,与左眼中溢满的笑意难得的相称起来。

    他轻轻抬手,“嗒”一声放在了腰间的日轮刀上,带着笑意的那只眼对上众人呆滞又难掩惊喜的目光,语气悠然:

    “但消失了一个上弦鬼什么的,大概也是没办法轻描淡写遮掩过去的事呢。”

    第112章

    周序抛下了“死了一个上弦鬼”这样一枚炸弹,随后在安静中毫不犹豫的轻快转身离去,留下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哦”的话,踏出庭院。

    也在周序走出去几步后,内心倒数“3、2、1”之后,他身后原本一片死寂的主院内瞬间爆发出一阵不小的欢腾!

    听到那杂乱的声音中一些难以分辨的话语和喜悦,背对着身后庭院的周序脸上缓缓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抵达自己的房间后,无视身边队员关怀的声音,周序脸上露出了许久没有的朝气和急切表情,噔噔噔回到了房间里,大门一关,直接开始写信。

    几分钟后,将面前寥寥数语的信件折叠、最终由自己手指上这枚不但可以遮掩自己的身份、而且能和无惨远程完成联络的戒指送了过去。

    回想起刚刚因为自己的话小主公脸上难以抑制的神色,周序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放下来。

    这种因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而给值得敬佩的人送来笑意的事,还真是痛快。

    这次的经历,让周序稍稍有些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正找不到青色彼岸花、就这么愣等着也无聊,为什么不做一点让自己开心的事呢?

    打定主意后,周序放松的坐到身后的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微微上仰,目光清亮的看向木制天花板,许久未见的兴致重新浮现在他的眼中。

    他心神微动,手摸了摸怀里的日轮刀,单眉挑起,再次拍了一下,剑刃与剑鞘相撞,再一次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在过去,这样的声响响起时,面对着自己的恶鬼总会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而周序也总是兴致缺缺的能杀就杀、杀不了也不会死追到底。

    ……嗯,就当是为了回报当初继国缘一赠予我这把刀的恩情吧。

    想及此处,周序脸上忍不住泄出一抹笑意,眼睛向下,一眼看到被摆在自己桌角、像个摆件一样摆在那里的钢制假刀手柄。

    这个害自己穿越的“罪魁祸首君”。

    *

    那边的周序重新找到了生活中的乐趣,这边的无惨心神微动,惊讶的看着飞向自己的一封信,抬手接住。

    认出上面的力量来源、发现是来自周序之后,这位鬼王大人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警惕和难以掩饰的期待。

    自从自己给了近卫周序联络方式,对方除了要血之外没再主动联系过自己。

    现在算算时间,还不到周序向自己索要血液的时候。

    再想想刚刚因为上弦鬼的事被中断的关于永生的交流,无惨心头一跳,呼吸不自觉的加速了几分,手指颤抖着有些急切的打开那张略显草率的信纸,目光灼灼的立刻低头看过去——

    ……

    静。

    匪夷所思的无惨呆滞着,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近卫周序、说什么?

    他……让我“随便”杀掉一个上弦鬼??

    “啪!”

    猛地双手合上手里的信,发出清脆的声响,无惨血红色的双眼微微收缩着,原本因为期待有些不规律的呼吸瞬间加速了几分,脸上还带着被气笑了的荒谬。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咬牙切齿的将手里的信猛地扔到桌上,无惨眼睛发红的盯着信纸,看着那破烂的信纸,此刻只觉得幻视间看到周序那张贱兮兮的笑脸。

    再一眨眼,笑脸消失,面前的信纸也因为时间到了开始自行销毁、焚烧成为灰烬消失。

    “……”沉默不语的无惨面无表情,原本站在他面前等待责问的鸣女一言不发,背后却是已经悄悄的湿透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无惨大人发怒了。

    如果让她知道,信件中的内容是让无惨大人亲手除掉一个强力的手下,恐怕会吓得瞬间腿软。

    ……无惨还真的起过这样的心思。

    他阴冷的抬眼,看了一眼面前战战兢兢的鸣女,但碍于鬼中能控制无限城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她,还是烦躁的收回了目光。

    而且近卫周序要的是上、弦、鬼。

    鬼舞辻无惨咬紧了牙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把牙咬碎了。

    无惨的反应让鸣女愈发担忧自己的下场,她摇摇欲坠,却忽然听到面前的主人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出去。”

    鸣女如蒙大赦,立刻就要软着出去,却在下一刻听到面前的无惨阴鸷的声音:

    “……把上弦五叫来。”

    鸣女微顿,不明所以,但总归与自己无关,于是她温顺的低头离开了。

    没多久,上弦五被带了进来,他战战兢兢。

    ——也的确没再出去。

    他到死都想不到,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得这样的下场的。

    “……”面无表情的无惨站在原地,轻描淡写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将手里的帕子丢向地面,手指微动,信纸出现,由漆黑的墨水自发的书写着。

    相比周序寄过来的鬼画符文字,无惨的字豪放不失秀美,正符合贵族应有的训练有素的结果,比起周序的寥寥数语,这封信上虽然已经因为不爽的心情颇为急促,但依旧有头有尾。

    无惨打了个响指,面前的信立刻消失,通过特殊的血鬼术传输到了周序的面前。

    当昏昏欲睡的周序躺在床上的时候,一张纸就这么“啪”的一声落在他的脸上,他意识迷蒙的抬手接住,下意识翻开,立刻被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弄得脑袋疼。

    “……哎。”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的周序苦着脸,眯缝着眼睛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看完这篇逻辑清晰、语言得体的信件。

    这么多字,总结为一句话:

    【你要的我已经做完了,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兑现。】

    周序无语的将纸团成团丢开,任由信纸自焚消失,被突如其来的短信…不,这应该叫“小作文”打走了瞌睡虫,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脸上丝毫没有被无惨阴恻恻的阴阳怪气威胁的胆怯。

    正如他刚变成鬼时笑眯眯的那句:

    【大不了你杀了我呗。】

    无惨要是真能,周序也愿意服他。

    不过现在的周序有了新目的,他可不想将无惨的价值就压榨到这样为止了,因此略微思考了一下,又两脚一蹬支棱了起来,跑到了书桌边,继续用自己那笔走龙蛇的笔法给自己的“笔友”回了信。

    不过即使本来就话语简洁,这次周序的回信更是只有三个字:

    【来找我。】

    *

    无惨收到信件时怪异的表情暂且不提,作为鬼杀队的柱,周序就这么大喇喇的邀请鬼王来鬼杀队大本营,而且丝毫没觉得不妥,甚至还一如既往的例行做上班打卡的事。

    没几天,从队员的议论声中得知,上弦五已死的消息传了出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抛着橘子的周序听着那些笑声和欢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然而在听到夸赞自己的那些话时,周序脸上的笑容不可控制的一僵,轻咳一声,和旁边依旧瘫在病床上,忍不住“嘿嘿嘿”的笑起来的义次对视一眼:

    “你疯了吗。”

    原本在嘲笑周序对于接受别人的夸赞不自然的义次眼睛一睁,随后撇了撇嘴,让自己不和对方一般见识。

    再加上对方的确干了一件人事,义次也心情颇为不错的安稳躺着养伤。

    “周序。”

    忽然,趴在窗边看风景的周序听到了背后义次的呼唤声,没打算回头看向他,只是随意的用鼻子发出淡淡的鼻音,权当回复,目光悠悠的看向远方嬉笑着的年轻剑士们,眉宇间带着放松。

    然而,下一刻,背后那熟悉的音色此刻却带着周序陌生又熟悉的阴冷笑意:

    “周序、阁下。”

    “……?!”

    周序表情一空。

    待到反应过来时,他猛地转头,愕然的视线看向病床上的义次。

    此时的义次稳稳的坐了起来,双腿盘卧着,脸上带着有几分不耐的笑容看着自己,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眨,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周序大脑“嗡”的一声宕机了。

    片刻后,意识到是鬼舞辻无惨占用了义次的身体,周序呆滞的表情一顿,厌恶的斜睨向他,身侧的手已经紧张的捏紧,被他悄悄的放在身后,佯装毫不在意的瞥了“义次”一眼:

    “你怎么用他的身体,好恶心啊。”

    “……哈。”听到周序一如既往直抒胸臆的话,无惨微顿,脸上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神情,轻轻一笑:

    “我以为变成这个剑士的脸你会高兴一点的。”

    “毕竟…周序阁下对鬼杀队的剑士们这么喜爱。”他幽幽的声音刺入周序的内心,周序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

    【你在说什么鬼话呢。】

    无惨:……

    原本自信满满的来“兴师问罪”的无惨,被周序这口头和面部表情的两个“好恶心”的回应怼的默然了几秒钟。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家伙是无情的找乐子的家伙,但此刻从那张始终笑眯眯的脸上看到这样直白的目光,果然还是有些难以适应呢。

    再一次感慨周序的演技实在是好,无惨嗤笑一声,缓慢的从病床上起身,皱眉按了按自己胸口的绷带。

    这种再一次身陷病态的感受让曾经作为人类时一直病恹恹的无惨十分不快。

    低头嫌弃的看着这具身体的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占据义次的身体行动之后,站在他对面的周序看似表情兴致缺缺,实际上放在身后的手早已经死死的攥紧了。

    ……的确,他把无惨这家伙想的太简单了。

    这种玩意儿,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对付。

    第113章

    深吸一口气的周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只要稍稍表现出对义次的在意,无惨就得逞了。

    而义次这里遇到问题,以后整个鬼杀队的人在无惨这里就是对付自己的把柄,他决不能将这样危险的把柄落到无惨手里。

    该怎么办……

    ……对。

    周序悠悠的看向窗外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漠然起来。

    他要让无惨相信,自己的行为没有规律可循。

    缓缓眨了眨眼,周序忽然转头,表情中带着难以捉摸的轻快,一如既往的笑吟吟,轻描淡写的引出了话题:

    “你来的还挺快的,我以为你起码要准备一下的?”

    “……呵。”无惨定定的看了周序几秒钟,随后轻笑一声,虽然说话中带着笑意,周序就是在那声音中听到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当然,完成了周序阁下的要求之后,不敢怠慢,当然及时赶到了。”

    “不知道现在的效果,周序阁下是否满意?”

    听到无惨的话,周序疑惑转头,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疑问:

    “你指什么?”

    无惨微顿,随后笑吟吟的靠近了周序,就这么笑眯眯的在周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起了桌上原本给义次准备的那杯茶——义次从来没喝过,因为他不喜欢。

    但此时的无惨就这么操控着义次的身体,喝下了他不喜欢的热茶……现在已经凉了。

    没有注意到周序的眼神深处因为他淡定的动作变得幽深起来,无惨轻笑一声,似乎对于周序这“伪装”出来的无辜不屑一顾:

    “既然周序阁下想要踩着上弦鬼的身份扬名,我当然不会让你多费心思。”

    ……原来是他传出来的。

    周序想也是,毕竟除了恶鬼上层之间,没人能知道上弦鬼的死活,既然是无惨刻意传出来的“上弦之五被近卫周序斩杀”的消息,那就合理了。

    这家伙真是该死的贴心。周序笑眯眯的抬手对着无惨意义不明的竖了个大拇指。

    当然,主要是“该死”这部分。

    “……”感觉到周序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怪异的意味,无惨挑了挑眉,但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而是自然的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到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序的脸:

    “那么,周序阁下,现在是否能告知我,关于之前您许诺过我的事了呢?”

    无惨直入主题,双手交叉,眼神专注无比,明明是温和的目光,但只有和他对视的人才能看到其中高涨的侵略和紧绷。

    显而易见,无惨恨不得见到周序的第一面就说正题。

    这样的画面本来是十分压迫的。

    但此刻看着义次那张温厚熟悉的脸做出这样敌意和阴冷的目光,周序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无语和嫌弃。

    虽然的确想无惨赶紧从义次的身体里滚出来,但此刻的周序是真心实意的:

    “你能别用他的身体和我说话了吗。”

    无惨一愣,下意识森然的看向周序,在看到对方那后仰嫌弃的目光时,意识到对方的情绪不是假的,他眼角肌肉微不可察的抽动一下。

    ……

    片刻后,侥幸从鬼门关前活下来的义次“噗通”一声倒在地面上,他面前一阵黑烟闪过,一道黑发红眸的身影出现,后者缓缓的抬腿走出来,定定的俯视着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周序。

    很帅。

    ——如果无惨没一出来、就无比迅速的躲到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下的话。

    “……”似乎从周序即使抬头看向自己,但眉眼间依旧悠哉和难以隐藏其中的嘲弄的视线中被激怒,无惨扯了扯嘴角,阴鸷的瞥了他一眼。

    看着此刻明明和自己彻底变成了同类、却放心大胆的坐在窗边、沐浴着热烈的阳光的周序,无惨心头的执念又进一层,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样,可以了吗?”

    虽然无惨在温和的提问,但周序有种预感,如果自己再找茬,无惨一定会让自己好看。

    于是,见好就收的周序轻咳一声,也没继续坐在窗边继续刺激无惨,而是悠悠的站了起来,在无惨皱眉警惕的视线里一步步靠近。

    看着明明一直催促自己的无惨因为自己的举动警觉,周序不由得有些好笑,但也的确没有再靠近他,而是不近不远的刚刚好站在阴影前的阳光下,和阴暗处的无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序阁下。”

    意识到周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行径,无惨的眉心跳动一下,随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正打算细究周序接下来的行径时,忽然间,一股诡异的轻快感从他的身上袭来——

    陌生的感受让无惨的瞳仁微缩,下一瞬,一股让他感到针扎一般难忍的刺痛感从手腕处传来,他立刻后退一步,来不及多想,厉声制止:

    “停!!”

    对面的周序自然停了下来,头晕目眩的无惨一低头,看见的就是自己出现了太阳炙烤痕迹的手腕、以及对面刚刚拔出日轮刀几寸的周序无辜的表情。

    他眉心狠狠跳动了一下,额头青筋暴起,死死的注视着周序:

    “你在做什么?!”

    “帮你啊。”周序果断回答,甚至在无惨惊恐的视线里还要继续拔腰间的日轮刀,笑眯眯的打断了对方制止的话,悠悠道:

    “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安心吧,我会治好你的——”

    “倏。”

    周序脸上的笑容顿住,惊讶的睁了睁眼睛,环顾四周,一阵难绷的表情浮现出来。

    他面前的阴影此刻空荡荡,周围也除了地面上还在躺着的义次别无他人。

    ……跑的真快呀。

    但周序知道,无惨肯定还在附近,于是他单手放在嘴边,语气镇定中带着难以隐藏的傲慢笑意:

    “怎么了?不是让我帮你吗?这位患者,讳疾忌医可不是个好习惯——”

    “闭嘴。”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进入周序的耳间,他的笑容愈发放肆,嗤笑一声,“铛”的一声将手里的日轮刀利落归鞘,动作中带着嘲弄:

    “胆小鬼。”

    “……”暗中的无惨听到周序这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眉心狠狠一跳,但偏偏又无法反驳。

    手腕上被太阳炙烤的感觉是真的、在周序拔日轮刀的时候生命感到被威胁是真的,但在那一瞬间身体上传来的前所未有的轻快感也是货真价实的。

    无惨明白,周序没有骗自己,他的这个不知缘由的方法或许真的有用。

    ——但他接受不了。

    无论是不能保证的安全性还是单纯对日光的恐惧,都让无惨无法继续维持淡定。

    于是,看着满脸嘲讽和好玩笑意的周序在房间徘徊了几步,悠哉悠哉的哼着歌随意的将地面上的义次复原到病床上,转身回到窗边的桌子附近,再次没骨头一般倚靠在上面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

    姿态随意、又让人无可奈何。

    片刻后,一阵咬牙的声音在周序脑海中响起:

    “……再换个别的办法。”

    周序表情微动,随后自然的皱了皱眉,但就是让人看出几分做作:“哎,你可真难伺候——”

    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面上,周序表情中还带着未尽兴的跃跃欲试:

    “刚刚那个办法真不行?这次我可以温柔一点。”

    “不行。”

    “哎,真可惜。”

    ——你最好是可惜不能继续用这个方法、而不是看不见我狼狈这件事。

    感受着耳边的静默,意识到继续演下去鬼就要生气了,周序轻咳一声,将杯子重新放到桌面上:

    “既然你又提了新的要求,总得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无惨默然,想到之前周序一直拖延、用各种方法拖了足足几十年,这次完成了对方不合理的要求后立刻提出了解决办法的举动,他的眼角缓缓抽动了一下。

    这个混账剑士。

    偏偏是这样的家伙获得了恩赐……真是不公平。

    无惨面无表情的隐藏着身形,斜了一眼周序笑眯眯的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轻笑一声,语气陡然间变得冷静了下来:

    “好吧。”

    “那请问周序阁下,这次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的‘思考’加速呢?”

    听到无惨主动的话,周序眸光一闪。

    看样子对方似乎是自己想到了什么逻辑通恰的念头,管他呢。

    于是,周序嘴角一扬,小人得志的表情再次让暗中的无惨笃定了自己刚刚的判断,他在周序狮子大张口之前率先发出轻微的笑声,在周序微顿的注视下悠然道:

    “不过,周序阁下,希望你明白。”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的威吓落到周序的耳边,却没有达到无惨想要的效果,周序面色如常,表情无辜:

    “你吓唬我,我可容易被吓到想不出来。”

    无惨:……

    这混蛋到底活了多久,才能有这样没脸没皮的?

    不过似乎这么多年和周序斗法斗出了任性,现在对方起码不像几十年前那样像块难啃的石头无从下手了,因此无惨表情淡定,语气不变的继续胁迫着:

    “周序阁下胆子可没有那么小。”

    “毕竟是敢以鬼的身份在鬼杀队里生存几十年的存在啊。”

    周序脸上的笑容微顿,略微有些怪异的眯了眯眼睛,语气变得低沉揶揄:

    “……你威胁我?”

    脑中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蕴含的杀意:

    “是。”

    无惨的供认不讳让周序立刻熟练的露出笑容:“那你杀……”

    “周序阁下。”脑海中的声音陡然间阴沉下来: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吗。”

    “想出其他让我能够抵抗阳光的方法,只限你一周时间。”

    说完,不等周序回应,只感觉面前一阵冷风吹过,虽然无惨什么都没说,但周序隐隐发觉,对方“离开”了。

    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周序抿了抿唇。

    片刻后,他对着面前的空气继续道:

    “给我派几个人手……哦不。”

    周序开着招牌没品笑话:

    “鬼手。”

    他感觉自己面前的空气凝滞了几分,下一刻,他看到自己身边的茶杯被人端起来一饮而尽,周序知道,无惨听到了。

    良久后,哼着歌的周序悠然的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嫌弃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杯子,将杯子拎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嘭!”

    门被无形的力量重重关上了。

    周序知道,无惨这次才是真的离开了。

    *

    几天后,送走了完成了治疗的义次,周序自然的从那些原本来看义次的队员手里的果篮里拿走橘子。

    他倚靠在门边,扒开橘子,刚刚拿起一瓣准备塞进嘴里,忽然被门口的骚乱声吵到——

    “光柱大人!有队员的任务中出现了上弦鬼的踪迹,伤亡惨重,您快去帮帮忙吧!!”

    周序刚刚要塞进嘴里的橘子,被他变成鬼后拥有的怪力一把捏碎。

    淅淅沥沥的橘子汁从他的指尖落入地面,周序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很快被一闪而过的杀意占据。

    鬼舞辻无惨。

    你就是这么给我加派鬼手的?

    第114章

    上弦鬼的进犯突如其来。

    不知是否是前些天在鬼杀队向来不显山不露水、更像是一个“灵魂人物”的光柱破天荒的离开,回来后就带回了击杀上弦五的好消息的促进作用,这次的队员在遇到上弦鬼,第一反应并不是以往的迅速逃离,而是出现了胆敢硬碰硬的家伙。

    当然,刚刚所说的“伤亡惨重”中的亡,指的就是那过于年轻气盛的剑士。

    由于周序的身份限制,即使他是目前鬼杀队内现存的唯一一个曾经“击杀”过上弦鬼的柱,依旧没有被派出和那位突如其来的上弦鬼战斗,而是面对着一众伤痕累累的剑士们面无表情。

    周围的医疗屋队员忙前忙后,一个个急急忙忙但乱中有序的运送着伤员,站在道路中央的周序盯着那些受伤的身影,其中不乏有熟面孔,但更多的还是不相识的家伙。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身受重伤,就算被魔力救回一条命,也只能和鬼杀队告别,更有甚者会短寿。

    在这种时候,周序虽然说不出“你们为什么要和上弦鬼硬碰硬”这样的话,但他可以做到另一件事。

    毫不犹豫的转身,和面前浑身染血的风柱面对面相视——正是因为风柱在不远处,他的这些队员们才会如此胆大妄为,但也正是因为他在附近,这些为数不多的剑士才能带着一口气回来。

    下一刻,在周围其他队员的惊呼和慌乱声音中,周序毫不犹豫的一把拎起一向嚣张张扬的风柱的衣领,猛地将他从地面上扯了起来。

    这时候看出周序一米八几身高的优势了,虽然风柱平时大大咧咧,但或许是时代局限,他不过刚刚一米七的身高,就这么被周序一手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悬空的风柱默不作声,他身后其他没有出任务的队员惊慌失措,看着面无表情的光柱大人,以及他们因为浑身是血所以看不清表情的风柱大人,一个个表情犹豫又不忍。

    最终,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义次一瘸一拐的靠近,拉了拉脸上罕见的没了笑容的周序的衣角,轻声道:

    “周序。”

    他的呼唤声落地,周序表情不变,眼角的肌肉缓缓抽动了一下,忽然松了手。

    “啪嗒”一声,在周围队员的惊呼声中,刚刚被周序这么提起来的风柱忽然倒地,因为满脸是血的缘故,竟然没被人发现早已经昏迷。

    满脸无语的周序无言以对,旁边的炎柱义次下意识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惊愕的转过头来,明晰周序呼吸法的奇妙和无法理解之处,他表情无奈:

    “……他还是个伤员。”

    周序: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刚刚拎起来就感觉到了,这家伙是拿我的手当什么可以倚靠着睡觉的床了吧。

    难道你们以为这家伙真的会因为莽撞的行为感到愧疚、因而乖乖被我拎起来等着挨揍吗?木着脸看着周围惊慌失措围上来的人,周序挠了挠额头,在众人小心翼翼的目光下试探性抬手摆了摆。

    下一刻,他看到面前的其他人惊喜的凑上来,一把将地面上的风柱托起来送进医疗屋。

    ——我是什么鬼杀队恶霸吗?!

    不经过我的同意难道不能治?!

    知道其他队员是明白只要还有一口气、被送进医疗屋里自己就能救回来,此刻害怕自己迁怒他们,周序还是气的一口气没上来。

    他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出气的通道,一脚踢了一下旁边这位在这次变故之前还能勉强被称之为伤员、现在在一众比他更严重的血人中央再“健康”无比的义次:

    “去,帮忙去!”

    “?!”义次瞪了瞪眼睛,敢怒不敢言的拄着拐杖转身气呼呼的去帮忙了。

    没多久后,周序再度从里间走出来,脸上多了些许疲惫的神色。

    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空,疑惑的看向身边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的义次:

    “居然还没天亮吗。”

    刚刚在里面忙的像个转来转去的陀螺,我感觉一辈子都快过去了。

    旁边的义次瞟了他一眼,露出一抹笑容:

    “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

    周序擦汗的动作一顿,木着脸和笑吟吟的义次对视,随后无语的揣起手帕来:

    “我真是欠鬼杀队的。”

    “要怪怪炼狱老师,是他把你拉进来的。”

    义次如今已经能相当淡定的说出这种话了,看来人老了真的会改变很多,周序斜了一眼他,愈发觉得对方不再是当初跟在炼狱胜次郎身后,不允许任何人诋毁老师的那个小豆丁了。

    “行吧。”

    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随手拿起挂在门口刚刚太忙嫌热脱掉的羽织,一边利落的穿上,一边在义次眉心一跳的注视下顺手提起被靠在庭院柱子边缘的金色日轮刀,大步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虽然没见过自己重伤那次周序的表现,但是冥冥之中的预感告诉义次,眼下的情况相当不妙,如果自己只是这么看着,他很快就会被主公用失望的眼神注视着——

    已经畅想到那种地步的义次猛然间打了个冷颤,连忙踉跄着向前冲刺了一步:

    “周序!!”

    “安?”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鼻音,已经走到了门口的周序皱眉转头。

    此时满脸焦急的义次已经无暇顾忌周序的口音了,他踉踉跄跄的上前,明明腿伤但还要艰难的靠近周序的动作竟然显得有些滑稽的可怜。

    周序绷着脸,道德和笑点斗争,最终前者胜利,伸出手来制止他继续艰难的动作:“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去哪儿。”义次不安发问道。

    周序奇怪的转头,指了指天空:“义次。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

    “……夜晚。”义次表情更加惴惴不安。

    面前的周序眨了眨眼,随后自然的放下手:“对。夜晚。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义次深吸一口气,像是脑海中天人交战许久,最终无力的低下头:

    “恶鬼活动的时……”

    “对啊,就是睡觉的时候了啊。”

    两道语气一高一低的声音重合。

    静。

    睁大眼睛的周序惊讶,木着脸抬头的义次呆滞。

    几秒钟后,义次的眼角抽动着,看着面前上一秒还理所当然的表示“要去睡觉”的某位光柱大人满脸坚定,举起了手里的日轮刀:

    “没错,我就是要去和上弦鬼战斗……”

    “胡说啊!你这家伙分明就是要去睡觉啊!!”

    忍无可忍的义次大喊出声,无语情绪的声波朝着周序的面门袭来,他鬓角的头发被冲击的微微向后飘,眼睛闭了闭又睁开,小心翼翼的看着不知为何气急败坏的义次:

    “难道义次完全不用睡觉的吗?”

    义次嘴角一抽,已经无数次听到周序见到自己重伤后毫不犹豫的直接冲出鬼杀队去斩杀上弦鬼的事迹,原本感动不已的他此刻按了按眉心。

    ……难道他要庆幸,幸好自己拖到了白天,那时候周序不困?

    他无语又有几分好笑的看着眼前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周序,无声的叹息一声:

    “周序,你还真是天生就当不了鬼。”

    忽然被触及到敏感话题,周序脸上的表情一僵,下意识抬眼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如果鬼像你一样晚上困的要死,早就饿死了。”义次无感情道。

    原本以为对方察觉到了什么的周序:……哦。

    莫名其妙被义次怼了的周序闷闷不乐,而义次也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虽然腿脚不便了,依旧如几十年前一样勾着周序的肩膀,和他并排走出医疗屋。

    两道身影在月亮的照射下,身后的影子逐渐拉长,二人之间的聊天声隐隐约约:

    “对了,周序,明天要是有人问起,你为什么没去因为风柱身上的伤找上弦鬼复仇,你就说被我拦下来了。”义次的声音淡定。

    “为啥。”周序的声音依旧气人。

    “别问,别解释,别回答。”

    “哦。”

    “——但我真的是累了一天有点困……”

    “都让你别解释了!!”

    二人的身影吵吵闹闹的离开,医疗屋一片安静,里面的队员无论白天被送进来时受了怎样重的伤,此刻都一个个安然无恙的躺在病床上,发出轻缓的呼吸声。

    除了在黑暗中依旧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沉思的风柱。

    他开始思考,自己当初对队员们下达的“见到鬼,无论是普通鬼还是十二鬼月都不许退缩”的命令到底是对是错。

    然而,隔着一道天花板,无人注意到的医疗木屋的屋顶上,夜色下,一道有着七彩的眼眸,头顶像淋过血一样带着怪异之美的身影正坐在上面,身上被月光照亮,眺望着不远处一同离开的两个鬼杀队的柱的背影。

    目光在那个不认识的高大男人身上移开,童磨的脸没有动,眼珠骨碌碌的转动了一下,定定的落在那边笑容开朗肆意、不知道被身边的人说的什么话逗笑了的熟悉身影上。

    回忆起当初对方面色冷漠的站在无限城楼上,拔出那闪耀着让人发自内心恐惧的金光的日轮刀,气势磅礴的从上层直接斩击而下、瞬间将他们面前的地面斩出一道巨大的沟壑的画面,童磨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捻动了一下。

    想到无惨大人留给自己的命令,童磨唇角勾了勾,看着那边在人类身边和当初在无限城上方态度截然不同的“光柱”,眉宇间带着浓厚的好奇。

    从始至终,无论是人类时还是成为恶鬼后,都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的他,此刻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序开怀的样子,表情在意的眯了眯眼睛。

    好像个人啊……好厉害呢,近卫君。

    明明……

    ——是吃人的恶鬼来着。

    第115章

    自己的仇人昨晚就和自己仅有一墙之隔,风柱是不知道的。

    在次日休息好了的周序打着哈欠推门而入时,对上的就是对方那双虽然一夜未睡、但还是炯炯有神面无表情的眼睛。

    “?!你醒的真早啊。”

    被风柱的举动吓了一跳,周序在门口稍稍一震,随后像是习惯了鬼杀队内剑士、特别是柱们“各具特色”的举动,淡定的反手关上病房门,瞥了他一眼:

    “看你的样子,好的差不多了吧。”

    “……其他人呢。”

    一开口就是干哑的要命的嗓子,周序平静的瞥了他一眼,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的检查了一下他身后已经彻底消失的代表着死的黑气,随意道:

    “送过来的都活着。”

    “没送过来的。”周序检查完风柱身上的绷带,察觉出没有想象中伤口崩裂的反应,心满意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干脆:

    “死了。”

    “……嘣。”

    周序话音刚落,风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瞬间崩裂的伤口让周序表情一木。

    他擦了一把刚刚因为凑近观察所以瞬间崩到自己脸上的血,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见血见得多了,他竟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也知道这群柱的生命力都顽强的要命,就这么在对方伤口崩裂的反应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

    “现在后悔了?晚了。”

    “……我没有后悔。”风柱抿紧了唇,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对于他的性格来说已经相对稳定的一句话。

    周序撇了撇嘴,要不是死了人没心情,他非要阴阳怪气模仿风柱的语气,不过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这家伙的伤口只会不动声色的崩裂更多吧。

    嘴硬心软的小鬼。

    周序的年纪,的确称得上面前的男人一句小鬼,他将对方按下去,对着门外呼唤了几声,立刻有医疗队员进来给风柱更换绷带处理伤口。

    而周序就这么淡定的走向门口的方向,手刚刚搭上门把手时,忽然,他听到身后风柱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个上弦鬼,你别去找他。”

    周序挑了挑眉,正打算摆手当作回应时,他听到那边的风柱在周围医护队员的惊呼声中挣扎着坐起来,眉心一跳,黑着脸转头:“你再乱动,我就让你知道我是怎么宰了上弦鬼的——”

    “我遇到的,是上弦之六。”

    没有顾忌周序黑着脸的威胁,风柱还是和以往一样,不管不顾的自说自话:

    “那家伙有七彩的眼睛,毫无人性,武器是扇子,攻击方式是血液做成的冰晶……咳咳!”

    被周序强行以按着伤口的方式堵住了喋喋不休的嘴,风柱表情终于发生变化,熟悉的瞪眼恶狠狠的看着周序,后者表情平静:

    “区区上弦六就给你打成这样,你还是少用点功夫在嘴上,勤加训练吧。”

    杀人诛心过后,周序无视对方陡然间瞪大的双眼,随手对着那边流着冷汗的医护队员招了招手,那边的人连忙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的帮助风柱处理伤口。

    松了手之后,周序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刚刚走出门,看见的就是站在门口的一个生面孔的剑士。

    被后者的身影挡住,周序挑眉,随意的侧身就要绕过去,却忽然听到一阵让他背后发寒的轻笑声。

    “……啊!”

    生面孔的剑士上一秒表情恍惚,在周序猛然出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之前,他的神情都僵硬麻木,直到周序的手搭在他身上,外力和那瞬间褪去的控制让他猛然一震。

    他惊呼一声,眼底的白色阴翳瞬间褪去,变回了正常的状态,脸上还带着些许尚未反应过来的迷茫。

    疑惑的看向身侧的周序,他讷讷的张了张嘴:“光、光柱大人……?”

    “嗯。”应了一声对方的呼唤,周序脸上维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双眼弯成月牙状,如常的和煦表情让原本背后有些阴冷的剑士稍稍清明了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啊、抱歉,光柱大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这儿……”

    “没事。”在对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之前,周序率先轻快的应答,在后者感激的视线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门口:

    “没什么事的话,就从那里离开就好了。”

    他对着那个生面孔的剑士笑着眨了眨眼:“希望以后也不要有见到你的机会哦。”

    被周序比传闻中更加好说话的样子惊喜到,剑士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将原本内心的疑惑抛之脑后,径直在周序的注视下顺着门口的方向离开了。

    “……”

    安静的站在门口,周序脸上的笑容猛然一收,瞬间满脸黑气的转头,一把揪起刚刚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的衣领,态度相当恶劣的将对方拉到自己身前,咬牙切齿——

    被周序突如其来的动作拉了过来、佯装出一副受惊无辜模样的童磨举起手来,眨巴着眼睛看着不知为何忽然生气了的周序。

    二人的身高相差不多,非要说的话,周序可能还要比童磨矮上几厘米,因此二人之间差距不大。

    此时周序拎着童磨的领口,对方脸上的示弱丝毫没有说服力,因此恶狠狠的盯了他一会儿,周序就不快的松开了手。

    “你生气了?”

    一边笑吟吟的着自己被抓皱的衣领,一边气死人不偿命一般的发问着,童磨好奇的侧头看向身边双手抱臂的周序,回忆起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会让对方不满的事。

    非要说的话,就是事先没有和他联络,擅作主张的控制鬼杀队内的队员帮自己带路来找他的事?

    但他已经做好准备,在找到近卫周序之后就用血鬼术将冰晶种在那个剑士体内,用血液中的毒让对方悄无声息的发病死去,如果不是周序忽然抬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挡住,他应该早就得手了才对。

    因此,童磨毫无歉意的站在那里,用那双看上去就眼花缭乱的七彩双眼盯着周序。

    感受着这家伙的注视,那句“你生气了?”落地的一瞬间,周序额头的青筋就跳了起来,咧嘴一笑,只是那分明没有半分笑意,森然的转头看向童磨:

    “谁让你在我的地盘动手的?”

    童磨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在意的是这种事吗。

    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随后毫无悔过之意的笑着歪头:

    “抱歉哦。”

    无视对方那假到了极点的话,周序自然的看了一眼周围,通过刚刚风柱挣扎着起身的话也明白了,就是眼前的这家伙袭击了风柱和他的队员。

    ……说是袭击,大概率就是来找我的时候碰到鬼杀队队员,结果被“讨伐”了才对吧。

    只不过看着对方这行动自如、身上毫发无伤的样子,周序表情有些臭,在童磨“诶”的呼声下拉着对方宽大的袖口直接不由分说的离开了这里。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光明正大的区域聊天都不是什么好事。

    更别提现在医疗屋里,还住着十几个被童磨这家伙重伤,勉强捡回一条命的剑士。

    片刻后,来到了医疗屋内一个私人的办公室内,童磨走进去之后,周序反手将身后的门关上,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纹丝不动的童磨。

    斜了一眼对方,看着后者笑容僵在脸上的表情,周序反映了过来,对方也遇到了曾经无惨遇到过的麻烦。

    “……”僵硬的站在门口狭小的阴影下,童磨默默的看着办公室内显然是有意为之的巨大窗户,硕大的窗将外面灿烂的阳光尽数投射进来,整个房间干净明亮——

    但不像能待鬼的地方。

    在童磨眼角抽动的视线中,笑容转移到了周序的脸上,他无所顾忌的推开童磨走了出来,肆意妄为的站在阳光之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除了右臂上的狗形态的纹路闪闪发光。

    如果不是周序对他的态度不是演出来的,童磨都几乎要怀疑那个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无惨大人是不是在诓骗自己了。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实力强大的鬼正是当代光柱”的消息过于骇人听闻,瞬间燃起了兴趣的他自发想要来一探究竟。

    于是,童磨眼巴巴的看着自然走到阳光下的周序,不等周序出言揶揄嘲笑他,他就主动无比的眨眼看向周序,放缓和的声音能屈能伸:

    “周序阁下,请把窗帘拉上好吗?”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见上一秒还笑眯眯盯着自己的周序立刻噎住,不耐的瞥了一眼主动低声下气的自己,到了嘴边的恶毒的话咽了回去,轻嗤一声,直接转身拉开了一道暗门。

    暗门后的世界别有洞天,和外面的光明不同,里面的房间终于正常了一点,而且窗户边缘的窗帘被周序抬手拉上,瞬间黑压压的没有了任何光的痕迹。

    他转身利落的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没有给童磨倒水上茶——他没有这种贵族习惯,即使是一位名义上的世家家主。

    在过去,他和无惨曾经在这个房间里面对面聊过,虽然内容毫无营养,都是自己在搪塞和编借口哄骗对方,但无惨总是优雅的坐在对面,自发的用桌上这些平时只用来装饰用的茶具,动作规范的为二人面前放下茶水。

    然而,此刻变成了好奇的打量四周的童磨,变成鬼统共也没有几十年的他在一个名为“万世极乐教”的地方当教主,这种一听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周序懒得了解。

    他直入正题,看着对面左看看右看看、像个小孩一样充满好奇心的童磨,屈指敲了敲桌面,让对方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周序阁下。”

    然而,就在周序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忽然,眼睛亮晶晶、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的童磨忽然认真的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表情专注得让周序不由得微微正色。

    就在周序疑惑于童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定定的看着那双七彩色的双眼灼灼的看向自己:

    “你有烦恼吗?”

    周序:?

    他环顾四周。

    虽然环境很静谧,但我这儿不是心理咨询室吧。

    第116章

    被童磨先入为主的问题问住了,周序哑然失笑,有些无语的晃了晃手指:“我不是你的教徒,少给我来这一套。”

    “啊。”

    童磨眨了眨眼,表情无害:“是故作正常的那一派呢。”

    没有被直击内心,周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少评价我,你这次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有人告诉过你了吧?”

    “无惨大人说了。”童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颇感兴趣的看向周序:

    “听周序阁下的吩咐行事。”

    “——然后汇报给他,是吧?”周序流畅的接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睨着童磨,后者笑而不语,但已经表明了答案。

    轻嗤一声,早就料到的周序摆了摆手:“随便吧,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要说的,是你的事。”

    “我的事?”童磨讶然的睁了睁眼睛,却在下一刻被周序忿忿的拍了桌子的动作“吓了一跳”,讶异的看着兴师问罪的对方:

    “当然是你的事!”

    “如果不是你招惹这么多麻烦,我这两天会忙得不可开交吗?!”

    童磨愕然的张了张嘴,回忆起昨天进进出出的周序看似忙碌、实际上只是用他那不知是血鬼术还是呼吸法的能力随手治疗人,对上周序那愤愤然的目光,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满脸虚心的看着周序。

    “你倒是打爽了,事后都要我来处理,按照我的脾气,猗窝座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周序眯着眼睛,不客气道。

    提到猗窝座,童磨眉毛微挑,显然,他也想起那天的战斗之后,表情惊疑未定的猗窝座脖颈上那仿佛永远留下、无法消除的斩首痕迹——比起为了斩首,刻意留下那样的痕迹,到更像是在警告什么。

    他刻意调查过,似乎是猗窝座打伤了鬼杀队的剑士,没能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杀了他,于是那个剑士被救回了鬼杀队。

    “……原来如此。”看着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周序,想到当时的事,童磨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是因为如果没有彻底杀死的话,就要被送回来医治,给添了麻烦所以在不爽吗。

    仍然在努力学习模仿人类情感的童磨笑了笑,了然的点头。

    “……”瞥了一眼童磨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周序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反胃感。

    本能告诉周序,现在还是别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的好。

    于是,他当机立断,直接以命令吩咐的口吻毫不客气:“以后行事前注意一下。”

    出乎周序的意料,童磨依旧能保持笑眯眯的样子,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即使是这样难以做到的承诺仍然就这么点了点头:

    “好。”我会尽量处理的干净一点的。

    由于童磨答应的过于直接,周序狐疑的眯了眯眼睛。

    或许是周序的不信任过于明显,童磨惊讶的眨了眨眼,随后表情不变,吐出来的话也依旧温和,但周序就是在其中恶心的听到了些许抱怨:

    “但是,其实那时是那个用着‘风之呼吸’剑士主动攻击上来的哦。”

    ……虽然多少猜到了。周序内心小人无奈仰天,面上依旧毫不在意:“哦。”

    “哎,真是冷漠呢。”

    童磨的哀怨声被周序全然无视,他只是轻嗤一声,眼神毫无任何情感的瞥向他。

    没有冷淡、没有厌恶,有的只有毫不在意的随意: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

    “比起同类,反而会更在意人类吗?”童磨笑容不变,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探究。

    让人不禁明白,他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发自内心的感到好奇。

    “和你这家伙是同类?”靠在沙发上,即使坐姿没骨头一样随意,腿也自然的耷拉着,周序的表情依然看上去带着俯视感,他悠悠的端详着童磨,将后者的洞察纳入眼底,无声的笑了一声。

    脸上满满的嘲弄让童磨笑容有了些许的收敛。

    虽然周序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然,因为是能生活在阳光之下的鬼,所以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们,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另一种“存在”吗。

    童磨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原本寄予在周序身上的好奇心逐渐收敛,最终彩色的眼中一闪而过阴冷的情绪。

    “……不对吧。”

    终于,在经历了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童磨忽然重新恢复了笑容,只是或许刚刚变成鬼没有多久的缘故,此时的他睨着眼前的周序,笑容中带着几分尚且轻快的肆意:

    “周序阁下。”

    “没有人类的痛苦与烦恼,也没有恶鬼的欲望与独立,这样特立独行的您……”

    “——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异端。”

    “……”

    童磨的声音温和轻柔,但在落地的时候,却仿佛一块大石头,发出掷地有声的回应。

    至于周序的回答,他沉默不语,破天荒的抬眼,用诧异的眼神快速扫了一眼童磨。

    几秒钟后,他嗤笑一声,脸没有变,眼珠却缓缓转动,一点点落到了对面的童磨脸上。

    他的声音幽幽、明明十分平静,却让童磨感到了一股寒意:

    “你果然…很懂嘛。”

    *

    交流不欢而散,但不久后,周序径直前往小主公的庭院,在对方不赞同的目光下,接下了那个去讨伐重伤了风柱的上弦之六的职责,没有通知任何人,就这么离开了鬼杀队的总部区域。

    在彻底离开鬼杀队的监控范围后,周序的身边施施然走出一道陌生的身影,周序视若无睹,依旧正大光明的走在自己的路上。

    “我们去哪儿?”

    童磨兴致勃勃的跟在无视自己的周序身后,全然没有因为对方的冷待和那天阴鸷的声音产生任何异样的表情,甚至好奇的主动发问,真像个尚未长大的孩童一样。

    周序拎着手里的日轮刀,瞥了一眼身边只有夜晚才会出现的恶鬼,淡定的继续前进:

    “你只要负责跟着就行了。”

    “好。”童磨好脾气的笑笑,但周序当然不会被对方这看似温和的外表所欺骗。

    路上,二人和谐的共处着,童磨絮絮叨叨的讲着在无限城或者万世极乐教的事情,讲到猗窝座是怎么日夜想着杀了周序、万世极乐教的教徒们又是如何被他吃掉的,周序左耳进右耳出。

    而童磨的外表实在过于显眼,在出发没多久,周序就让对方遮掩了外表,虽然童磨表示会将看到的人类全部处理掉,周序依旧无视了对方的抗议。

    就这样,二人一路前进,周序在路途中随手处理了许多恶鬼,“沉浸”在光柱身份中的画面也让童磨愈发惊奇、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幽深。

    在他看来,周序果然是“异端”。

    和他在万世极乐教中担任的教主身份一样,他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真正的剑士一样,但又和自己不一样,他……貌似比我还要厉害得多呢。

    至于那些死于周序刀下的恶鬼,童磨当然不会在意,某种程度上,他甚至都对自己的教徒们更关注一些。

    被周序嫌弃的评价为“恶心”的时候,他真情实感的佯装出一副心碎的样子。

    终于,站在一个村庄门口,天色已晚,童磨好奇的看向身边的周序,白橡木色的头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七彩的眼睛泛着光: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

    没有回答童磨的问题,周序面色稍稍有些恍惚,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自己又爱又恨的村子,好像还是和几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

    “诶、周序阁下?!”

    忽然,一阵陌生的呼唤声从周序身后传来,他惊喜的转头,却对上了一张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脸。

    周序的表情空白了一下,看着对方那惊喜开朗的笑脸,放在身侧的手捏着手里的袋子,稍稍停顿了一下,正打算踌躇着开口时,他看到面前那个满脸笑容的男人快步跑了过来:

    “真的是周序先生?!”

    男人在站在周序身后的童磨挑眉的注视下随手丢掉了手里的包裹,快步冲了过来,在周序睁大眼睛的注视下笑容灿烂的按住了他的手臂:

    “我就知道,周序先生一定会再回来的!”

    “你是……”

    “我是阿泰啊!”

    *

    几分钟后,从阿泰的口中得知,在老村长和村长夫人故去后,他没有承接对方的村长位置,甚至在长大之后直接离开了这个村子,作为商人在城镇中进行闯荡,现在已经小有家底、成家立业了。

    但似乎是因为爷爷奶奶的遗志、亦或者只是因为阿泰本人想这么做,他每个月月初都会来村子门口待一段时间,白天等到晚上,就这么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揣着口袋里的樱饼一边吃一边等。

    ——一等就是几十年。

    “……”看着笑容灿烂的和自己讲完这些的阿泰,周序竟然张了张嘴,不知说何是好。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经历,让周序总是习惯了“来晚”,最后见到的只是经历了变故后空荡荡的房子,当他意识到自己当初的一句话对于阿泰、或者说这个家庭的影响时,他竟然有些百感交集的意味。

    难道我真的老了?年龄已经三位数的近卫周序如是想道。

    他身后的童磨却是没有周序的顾虑,满脸惊奇的看着笑容开朗的中年男人,直接明了:

    “你居然会坚持这么多年吗?寿命可是有限的啊。”

    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的周序瞬间被童磨这非人感很重的话惊醒,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我该称赞你没有在“寿命”面前加一个“人类”定语吗。

    迎着周序幽幽的目光,童磨无辜的眨了眨眼。

    “当然啦。”

    忽然,清朗的声音从二人的身侧传来,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却在看到阿泰脸上那轻快的笑容时一同愣住。

    视野里,脸上已经出现了岁月痕迹的中年男人笑容一如既往的活泼,只是比起从前多了些沉稳和经历事情后的洒脱:

    “毕竟无论是缘一先生、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几十年前一样年轻的周序先生,都是我们、或者说整个村子的恩人啊。”

    童磨比周序提前缓过神来,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周序——是指的他这一路上那些随手杀死恶鬼的举动吧。

    与瞬间收起了兴趣的童磨不同,周序则是呆滞的看着阿泰,脑海中的回忆破天荒的清晰,浮现出当时对方的父亲惨死、自己瞬间冲上去挡在阿泰面前,借着恶鬼奔向他的致命攻击反杀恶鬼的画面。

    ……的确。

    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

    但也正因如此。

    看着笑眯眯的举起手里樱饼看向自己的阿泰,周序怔愣的脸上缓缓扬起一抹笑容。

    人类才能记住每个重要的时刻。

    拥有情感这种无法模仿、难能可贵的东西。

    虽然现在感知不到。

    但是……真好啊。

    第117章

    “所以,你特意绕这个远,只是为了和那个人类说话?”

    童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序手里拎着和阿泰交换过后的樱饼,随手丢进嘴里一个,嫌弃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童磨,脸上又很快转为同情和得意。

    “……从刚刚离开那里开始,你就一直是这个表情看着我。”童磨的声音出现了起伏,他颇为在意的直言:

    “我和你一直一同行动,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周序撇嘴对着童磨摇了摇手指,叹气的表情让他眉心一跳。

    ……不安。童磨笑容僵硬。

    然而无论他怎么追问,周序都始终用一副怜悯的表情看着童磨,不过在发现对方除了表情很奇怪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行为,童磨就扯了扯嘴角装作没看到。

    由于和阿泰完成了樱饼之间的互换,周序将自己在路边随便买的最高价的樱饼换到了阿泰的妻子制作的手工樱饼。

    取出一块樱饼丢进嘴里,周序的牙齿用力咬下,深处变成鬼后出现的尖牙咀嚼的不是人类的血肉,而是酥脆香甜的樱饼。

    在刚刚和阿泰的交流中,他告知了周序现在他在做生意的事情,还顺带第一次交换了彼此的名字。

    “甘露寺泰”,全名是这样子的啊。

    与“泰”字不同,拥有着相当典雅的姓氏呢。轻而易举将这个姓氏牢记在心的周序一边“咔嚓咔嚓”的咬着樱饼,一边沿着眼前渐渐破晓的道路步步前进。

    终于,过了几天,抵达了吉原的周序站在嘈杂凌乱的街道口,盯着四处的流民和流浪者,站在道路中央的他眉毛一点点皱起。

    脸上的笑容也破天荒的收了起来。

    看着混乱不堪的街道和贫民,站在原地的周序一动不动,他身后的童磨笑着凑近:

    “怎么了,是作为贵族家的小少爷,一直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吗?”

    没有因为童磨的话改变表情、甚至头都没有转动,只是眼珠转了转,盯着对方那笑吟吟的表情,一言不发的移回了眼球。

    “这里有你要找的人吗?”

    周序没有回应童磨的闲谈,他也毫不气馁,而是轻巧的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在和周序的对话中,他总是像对待自己那些喜欢诉苦的教徒一样,以循循善诱的方式引导周序吐露他的想法。

    但周序一直表现的都是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的样子,真是让人苦恼。

    没想到自己刻意伪装出来的善解人意只会因为身份和语气让人感到恶心和阴阳怪气,童磨眨眼看着周序,脸上带着忧虑的神情。

    哎,好难搞懂“异端”的想法哦——不过正式因为具有挑战性,才会让人感到有趣吧。

    并不在意童磨的想法,周序只是一步步前进着,目光在周围生活环境糟糕到了极致的居民中游走。

    果不其然,这里有很多自己要找的“东西”。

    真正让周序震惊的站在原地的,并不是童磨眼中周围的难民和流浪者,而是那萦绕在整个罗生门河岸、游郭上层那浓厚到几乎遮天蔽日的黑气。

    ……的确是遮天蔽日。

    站在中央,感受着那些黑气源源不断的朝着自己的狗符咒中聚集、在自己的身侧萦绕,甚至带来了不弱于太阳的魔力波动,他面无表情,眉宇间浮现出些许躁动的情绪。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天。”

    站在屋檐下四处看看瞧瞧、实际上在寻找食物的童磨听到了空地内周序烦躁的话,诧异的抬头。

    周序的话瞬间吸引了童磨的全部注意力,连饿肚子的感受都消失不见,他嘴角扬起一抹兴致的笑意:

    “……黑夜。”

    关键不在这个,关键在于——

    “你看不见吗?”

    猛地凑过来的童磨抬手,眼中带着几分惊讶的在周序眼前晃了晃……被“啪”的一声拍开。

    周序斜了一眼疑惑眨眼的童磨,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向前走——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一只手拉扯了一下。

    刚刚已经被路边的流浪汉这样扯着衣角乞讨,此时的周序习以为常的转过头来,却对上一张不同寻常的脸。

    少年的脸上带着诡异的黑斑,此刻却并不显得可怖,他满脸绝望和崩溃,手里捧着一具……奄奄一息的干尸,涕泪横流又好像完全丧失了理智。

    在周序的视野中,被他怀抱在怀里的身体被一股甚至远超鬼杀队小主公身上所环绕的黑气覆盖着,如同刚刚在周序视野中完全遮挡了天空光芒,让他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死气”,他现在甚至看不出他抱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求求你…谁都好、救救我妹妹——”

    原来是女孩啊。

    “哎呀,这是怎么了?”

    在周序停顿的那一刻,躲在周序身后的童磨探出头来,脸上带着伪装出来的虚伪的悲悯,用手里的折扇挡住下半张脸,语气是同情的,可动作分明在周序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嫌弃。

    但对于地面上那早已因为妹妹被人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成濒死状态的男孩来说,已经分不清童磨的神情和语言中的相悖,他只是像即将落入深井的遇害者,对于井上垂下来的每一根绳子都要拼死抓住。

    他呼吸声急促,瞬间膝行向前几步,顾不得童磨惊讶的反应,迅速就跪倒在童磨和周序的面前,拼命的祈求着。

    周围的流浪者没有将视线放在男孩的身上。

    在一开始火情出现的时候他们或许在意过,但得知是那个女孩违背了一个来花街找乐子的武士大人,如今被老板娘和武士活活烧死之后,习以为常的他们只是略微唏嘘、甚至带着嘲弄的移开了视线。

    而且,那个男孩过去也担当着收债人的身份没少对他们这些借债不还的家伙打骂,因此无论漠视还是讥讽,没有人对这个此刻完全是一个可怜的兄长的男孩施以援手。

    童磨“哗”的一声打开扇子,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不停地在他们面前祈求的男孩,眼底分明没有任何怜悯的情绪,依旧难办的看向身边的周序,眼底带着兴味:

    “阁下,我们好像被缠上了呢,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就笑吟吟的让周序额头青筋微跳

    “不过我想你该求的不是我——我旁边的这位近卫阁下,可是鬼杀队中整个医疗后勤部门的领导人物呢,拥有着‘即使一条腿踏入黄泉也能拉回来’美称哦~”

    周序:……没有那样的称呼。

    倒不如说,现在身份是鬼的我,应该两只脚正站在黄泉里才对吧。

    无语的周序忽然感觉自己的裤脚一紧,他下意识低头,对上的就是红着眼睛的男孩恳求的目光。

    直到听到对方的誓言越来越夸张、已经比所谓的“下辈子也要报答”还要过分的承诺着,周序终于无奈的抬手。

    然而,就在他想要将那抓着自己裤脚跪着的男孩拉起来时,却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的那一刻被后者下意识的避开。

    周序一愣,但看着对方瑟缩自卑的模样,盯着那脸上显然是天生的遗传性质的狰狞黑斑,他摸了摸,最终在男孩僵硬的反应下一把将对方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意识到即使男孩站起来了也不够高,周序索性直接蹲了下来。

    在身后童磨讶然的目光下,就这么于男孩怔愣抽泣的视线里,缓缓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悬空置于他怀里已经焦黑的少女身上。

    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对方身上浓厚的黑气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周序的掌心深处,循环一圈后,变为众人肉眼能看到的金色柔和光芒,一点点沁入少女的身体。

    少女身上的焦黑一点点消失着,宛如奇迹一般再生肌肤,身上那可怜恐怖的烧伤一点点褪去,变成了正常人类的身体——!

    男孩的瞳仁震颤着,他错愕的看着面前一点点恢复成了记忆中模样的妹妹,呆滞的瞪大了眼睛,眼里含着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

    ……

    然而,过了许久,女孩的眼睛也没有睁开。

    ……果然还是不行吗。

    在男孩由惊喜转变成茫然的视线里,蹲在他面前的周序眉头微微皱起,站起身来,表情有几分难看,迎着男孩慌乱的目光轻声道:

    “抱歉。”

    果然,就像他不能像救回重伤的鬼杀队剑士那样救回产屋敷的主公们,只能算是勉强续命。

    本身没有呼吸法和强健体魄的续命,普通人即使拥有狗符咒散发出来的与“死”相反的“生”的能力的滋养,依旧做不到起死回生这样的奇迹。

    周序的声音落地,男孩却猛然腿软,像是从天堂坠入地狱,神情恍惚的他再度跪倒在地,抱着怀里变回了原本美貌模样、却呼吸一点点微弱到察觉不到的妹妹。

    刚刚无意间流下来的泪水像是决了堤,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站在周序身后的童磨眨了眨眼,转而观察起周序的表情。

    真厉害。

    ——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迹呢。

    童磨摸着自己的下巴,端详着周序那仿佛发自内心的怜悯表情,脸上带着惊叹和感慨。

    如果不是他亲自动过手,知道他对那些剑士下手留下的毒素和伤比眼前这个濒死的女孩要重的多,他都要被近卫周序的表演骗过去了。

    真是堪称浑然天成的惊绝表演啊。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童磨甚至想要为周序的演技而鼓掌。

    他现在应该想什么呢?看着这个人类男孩由绝望转向希望、再变回绝望的欣赏?童磨好奇的端详着周序。

    “……”或许是对方的目光太有重量,以至于当周序盯着地面上无助崩溃的男孩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童磨,在对上后者眼中那出现的“上弦六”的字样时,周序的眉心忽然一跳。

    ……如果说救活这个女孩的方式,应该是有的吧。

    忽然间,一个怪异的想法浮现在周序的脑海中,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的表情愈发难看了几分。

    和之前曾经胡言乱语的质问无惨为什么不用“变成鬼的方式留住继国缘一让他不要死”不同,那时的周序只是在单纯发泄情绪,并不是真的想达成这种结果,但现在的他不一样。

    他艰难的低下头,看着面前陷入了绝望、身体一点点抽动着、甚至要因为巨大的悲伤和情绪起落转变为昏倒的男孩,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这么想的。

    变成了鬼,就能让不能失去的亲人回来……这不是“很好”吗?

    ……

    真的吗。

    是我本来的想法,还是变成鬼之后,我真的被潜移默化的转变了思维?

    表情恍惚的周序感受着周围铺天盖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死气,眼睁睁看着童磨如何将血液赐予面前的兄妹二人,让那躺在地面上的女孩再度睁眼,却恍惚间觉得自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好重啊。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脏上。

    对上重获“新生”的兄妹二人脸上带着快意的感激笑容,被笑着的童磨拉开的周序目光闪烁,待到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吉原。

    “你怎么了。”

    童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身体被厚重的黑气包裹住的周序急促的喘息了一声。

    在童磨讶异的惊呼声中,他猛地踉跄了一下,破天荒的跪倒在地面上捂着自己的胸口,瞳仁颤抖着、剧烈的喘息。

    耳边童磨的惊讶声音仿佛无法感知,周序看着那从自己鼻间和口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黑气,艰难的呼吸着,身上因为驻留许久包裹上的浓厚黑气才艰难的一点点消散。

    直到黎明再次出现,阳光重新照射在周序的身上,恍惚的他才艰难回神。

    视野里的童磨已经早在阳光出现之前就躲了起来,孤零零的一个人跪倒在原野上,周序微微转头,看向身后脏污的罗生门河岸。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无限城并不是所谓的鬼城。

    相比寥寥几个恶鬼身上的死气——人类的聚集地,激荡的死气纯度,才是真正的难以想象。

    第118章

    直到回到了鬼杀队的门前,踉踉跄跄的周序还神情恍惚,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神智一般。

    他在队员们惊疑的视线里步伐迟缓的腾挪进去,然后猛地前倾,瞬间从口中呕吐出一滩肉眼可见的黑气时,在身边队员的惊呼声中,他的大脑才陡然间变得清明起来。

    黑气从周序的鼻间、口中汩汩涌出,几乎将他的整张脸完全覆盖,那黑气看着恐怖,可仔细端详过后,看起来却好像是在逃亡。

    眼神一瞬间变得明亮,他惊诧的抬眼,意识到自己从出吉原到回到鬼杀队这一段路途的记忆都模糊、只依稀记得童磨的存在之后,眼角缓缓抽动了一下。

    因为那天吸取了无惨身上的黑气,从而获得了极为特殊的魔力波动,想着一劳永逸直接去充斥着黑气的贫民窟一探究竟,果然还是太自大了啊。

    虽然死不掉,但是好恶心。

    在身边剑士们担忧的目光下摆了摆手,一步步挪回自己的住处,明白自己不久后就会因为回来时的异样被探望,坐在椅子上的周序表情如常。

    随意的了桌上许久未动的东西,也着自己的思绪,周序静静的坐在桌前。

    两道一白一黑的影子在他瞳仁中一闪而过。

    周序的动作一顿。

    ……

    继续,眼前的两个发顶再次一晃。

    果然有东西跟进来了啊!

    猛然间起身的周序愕然的看向眼前,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站在自己旁边的沙发后,躲藏着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的方向。

    一眼看出是游郭的那对兄妹,周序的眼角快速抽动了一下。

    忽然间,脑海中刚刚一直恍惚迟滞的记忆渐渐回笼……原本脑海中为自己指引路途的童磨的脸缓缓消失,最终变成了兄妹二人的脸。

    意识到究竟谁才是带自己回来的人、而某个恶鬼趁着自己意识朦胧就甩手不干了的事,周序艰难的抬头,看着面前的鬼兄妹二人:

    “……你们跟我进来干什么。”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非要说是因为“救命之恩”的话,给予你们血的应该也是童磨……

    ……等等。

    忽然间,恍惚的记忆再次一晃,原本记忆中清晰无比的游郭之行,忽然间发生了转变。

    在自己问出童磨那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的时候,他好像……就陷入了混沌状态。

    脑海中的记忆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恢复,直到看到记忆中童磨如何捏着自己的手指划出伤口放血之后,周序呆滞的表情才一点点僵硬、石化。

    ……你他妈。

    用你自己的血啊混账!!

    短暂的凌乱过后,周序一屁股坐回身后的椅子上,在兄妹二人惴惴不安的视线中低下头来,果然在自己的掌心看到一道十分明显的伤疤。

    怪不得刚刚东西的时候手心疼。

    顶着满头的乱麻,周序心烦意乱的抬起头,瞥了一眼眼前的兄妹二人——这两个实际上是因为自己的血液才变成了鬼的人。

    站在前方的是脸上带着黑斑、牙齿呈现锯齿状的哥哥,他身后白发的美貌女孩躲在他身后,手指紧紧的抓着哥哥的手臂,虽然动作有些紧张,但妹妹的眼神明显比起哥哥更加凌厉坚定一些。

    但看动作也是外强中干。

    “……”沉默不语的周序和两个小孩对视一眼,注意到两个小孩小心翼翼的躲在房间内狭小的阴影处的模样,周序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发出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片刻后,他起身,熟练的拉开了房间内这几天已经被使用了许多次的暗门,对着二人招了招手:

    “到这边来。”

    良久后,盯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兄妹二人,同样变成了鬼许久的周序对这样的目光熟悉不已,端详了二人一会儿,他抬起手,眼角有些抽动的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瞧。

    ……算了,之后再从童磨和无惨那边讨回来。

    于是,咬咬牙的周序没有直接用鬼的超强恢复能力让手心的伤口恢复,而是用自己的日轮刀再次划开了一道口子。

    滴答、滴答。

    ……

    反手关上身后暗门的周序发出了幽幽的叹息声,左手关门,右手捏着擦拭着血液的帕子。

    掌心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狗符咒无法恢复这种不会致命的伤口,这是周序变成了鬼之后才能做到的恢复速度。

    他刚刚走出房间,思绪很乱,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兄妹二人,就听到门口的队员敲门的声音:

    “光柱大人,主公大人要见您。”

    “……知道了。”

    在离开办公室前,周序转头看了一眼暗门的方向,瞳仁中闪过一抹沉思和复杂,最终提起手边的日轮刀就抬腿走了出去。

    *

    来到主公的庭院,这次周序长了记性,小心翼翼的先向里面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熟悉的一排“来自柱的凝视”,他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大胆的走了进去。

    如今的小主公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即使是白天也没办法继续长时间坐轮椅待在院子里了。

    抬腿进入里间,看到伏案的小主公,周序站在门口,正打算常规的行礼时,对面的男人立刻抬起头,正打算抬手制止,开口说话前却轻轻咳嗽一声,周序立刻直起身来,皱眉看着对方的脸色。

    实际上在看着对方身后黑气的周序打量了一下。

    有了之前在游郭时的对比,现在看对方身后那和其他剑士身后气若游丝的死气不同的黑气,周序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多么惊讶。

    或许是这次作死经历让他更具有耐性了,也或许是因为见过更可怕的,所以更加沉着了。

    “……周序君。”

    在周序观察小主公的时候,对面的男人也在观察着周序,不过因为病重的缘故,沉稳的小主公两眼已经趋近于全白,实际上比周序在游郭时的视野能见度还要低。

    对于小主公的呼唤,周序应了一声,无需对方多说什么,他就主动的上前几步,最终站在对方桌子的侧方,和椅子上的小主公面对面。

    在椅子上的主公的视野中,眼前那道晃动着的身影最终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对方的身上始终弥漫着一层和其他人不同的淡淡的金光。

    每每周序来给自己做“治疗”的时候,对方右手上的金光也会尤为明显。

    想到刚刚来向自己汇报的人所说的,周序跌跌撞撞的回到鬼杀队、耳鼻间喷涌出恐怖的黑气,跪在地上呕个不停地画面,小主公放在椅子上的手有些紧张的紧了紧,指尖用力扣紧木质扶手,面上依旧如小时候一样沉稳寡言:

    “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他只是这样问道。

    即使内心的担忧和忧虑几乎涌动而出,但看着眼前的金光,与对方相处了数十年的小主公也只是这样说着。

    性格使然,即使他能在其他下属面前表演出温和的关怀来,但面对着这个在自己一开始上任家主的位置一直到现在协助着自己的这位“长辈”,他依旧和小时候一样沉默少言。

    而周序也和他记忆中的声音没有两样:

    “嗯。”

    他的语气轻快,虽然自己的双眼迷蒙看不见任何细节,只能看见对方的身影稍稍摇晃了一下,但记忆中那张满是笑意的脸随着声音的响起,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他的面前。

    “没什么事,我想来传话的人可能说的有些过于夸张了。”

    轻快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听着那不似作假的声音,他抿紧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松缓了些许。

    “……那就好。”

    如果是父亲,凭他对周序阁下的在意和素日的说话方式,这种时候大概会说“我很担心”、“周序阁下是重要的人”、“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之类的话。

    他踌躇了一下,不过不等他继续犹豫,对面的人已经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起来:

    “其实没遇到上弦六,但我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所以我去找了过去的故人。”

    “没想到老朋友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我、而且月月都会来以前碰面的老地方等我,小主公大人不知道,我那时有多惊喜……”

    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不知疲倦的说着,声音生动富有情感。

    好像他才是那个小辈。

    听着眼前带着金光的身影绘声绘色的描绘着路途上的经历、包括在游郭时不畅快的心情,明明看不见,他却仿佛置身对方所创设的情景,设身处地的看到了那些生动活泼的人。

    ……

    静。

    良久后,周序的话戛然而止。

    他微微抬头,脸上的表情展露出来,并不是对面椅子上人想象中的满脸笑意,而是神情复杂。

    望着椅子上沉沉睡去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周序心情复杂的上前一步。

    手穿过窗户倒映出来的阳光,携带着那抹金色去抓了一下椅子上沉睡着的人背后的黑色,却被那抹已经渐渐变得墨黑的死气躲了过去,好像再也抓不住了一样。

    产屋敷家的孩子因为诅咒,从来不会长寿。

    即使已经竭尽所能的延续寿命,但连活过三十岁的人都不存在。

    今年,是面前人的42岁。

    与过去在家族时浑浑噩噩的几十年不同,在这三十年间,周序实实在在的见证了对方被身后始终弥漫着的黑气渐渐吞噬的每一步。

    脑海中在游郭时男孩崩溃无声流泪的画面一闪而过,对方抱着变成了鬼的妹妹时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和眼前因为过于虚弱睡过去的小主公的脸渐渐重合。

    “……”

    面无表情的转身,周序抬手打开了推拉门,忽然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激的略微躲闪了一下,皱眉移开了视线。

    ……真刺眼。

    可他怪不了太阳。

    片刻后,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看着暗门后空荡荡的房间,周序表情不变,像是早就有所预料,轻轻关上了暗门。

    ——因为怪了也无济于事。

    一张纸被放在桌面上,被旁边厚厚的一沓文件压住才没有被风吹掉,纸上用满是错别字的鬼画符写着一行字,虽然没有几个字是对的,但看意思似乎是:

    【我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谢谢您的恩情。】

    端详着纸上的鬼画符,周序眉眼微动,忽然无奈的泄出一抹笑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望向窗外明亮的日光照耀下的庭院,那早早就来兴师问罪结果坐在自己放在院子中央的摇椅上睡着了的义次。

    ——倒不如顺其自然。

    他松开手,任由手里的纸落回桌面上,被日光照耀的微微发光。

    随它去吧。

    第119章

    “哦?”

    椅子上,无惨听了童磨的汇报,含笑的脸上笑容微滞,幽幽的抬眼瞥向他:

    “你的意思是,他是一下子变得意识朦胧的?”

    “是。”

    听完周序进入游郭没多久就想中邪了一样表情恍惚,甚至被划伤手心都不为所动,直到离开那片区域后忽然痛苦的跪倒在地呕吐大片黑色事物,无惨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第一次知道这种事。

    ……或许周序也是第一次知道呢?

    想到对方一直在暗中调查什么、到处寻找和闲逛的几十年,原本无惨认为对方是在寻找青色彼岸花,但经过童磨这次的汇报,他意识到,周序似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弱点。

    看来…他的不惧日光的永生,也不是全然没有代价的?

    内心的思绪杂乱,无惨眉头微微皱起,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继续去他身边……”

    “啊,这个恐怕不行。”

    “哦?”无惨微顿,在意的抬眼,却在童磨的脸上看到无辜的笑容:

    “周序阁下现在一定想着要教训我呢。”

    因为划伤了手心?都是鬼,可以很快恢复……啊。

    在下意识浮现出这样的念头的同时,无惨脑海中想起周序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还是稍稍沉默了一下,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毕竟虽然他并不喜欢童磨的个性,好歹也是上弦六,上弦五刚刚因为某种原因死亡,上弦鬼暂时还不能缺席。

    不过……

    “你刚刚说,有两个人类,因为近卫周序的血液变成了鬼对吧。”

    无惨再次提及到一个值得关注的点,童磨微顿,轻轻颔首。

    下一刻,他听到上方带着轻笑声的话语:

    “既然你知道他们的模样,那么如果可以的话,把他们带过来吧。”

    虽然是谦和有礼的话,但童磨也擅长说这种看似温和留有余地,实际上结论早已注定的话。

    童磨表情如常的笑着应答,但面露苦恼之色:“不过那兄妹二人被周序带走了,所以可能要多费一段时间和心思呢……”

    无惨:……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算是默认了童磨的话。

    现在他感觉自己一听到“周序”这个名字的发音,即使是同音的,都会心略微一紧。

    明明是永生者、明明是不惧太阳的永生者,为什么这种能力会落到这种人的手里??

    *

    没有任何征兆,小主公病危,在剑士们的哀恸中平和逝世。

    但并没有让任何人产生过于意外的情绪。

    产屋敷家的血脉会早亡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倒不如说,如今的小主公能坚持至今,已经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连续送走了两任产屋敷主公,即使经过的年份并不多,但多年前第一次出现在鬼杀队时便和现在没有任何变化的周序当然瞒不过大家的眼睛。

    “……”站在主公庭院的门口,看着周围强忍悲伤离去的柱们,周序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节上的扳指,转而看向身边满脸气愤的队员,脸上的表情自然的变为哭笑不得。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队员为自己打抱不平,周序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

    “……所以,现在出现了怀疑我身份的传言?”周序表情怪怪的看向身边的人。

    “!啊,也、也没有。”那个队员下意识生气的转过头来,在对上周序好奇的眼神时微微一震,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

    “是在战斗的时候,有队员提到您,结果被对面该死的恶鬼挑拨离间……”说话的年轻人迎着周序含笑的注视,不由自主的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明明是光柱大人呼吸法的作用、却被鬼用那样恶心的揣测评价……”

    听着对方一边嘀咕、一边又有些重燃愤怒的斥责声,周序脸上的笑容稍稍僵硬,内心有些发虚,面上轻咳一声,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简单安慰了几声就离开了。

    离开了庭院没多久,周序双手揣在口袋里悠哉悠哉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晒太阳。

    新主公照例顺滑的接管了鬼杀队内的相关事宜,但没过几天,在自己院子里的周序听到原本流传开来的传闻,似乎被更改了——

    原本因为他始终如一的外表而产生的众说纷纭的流言,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正式转变为“光之呼吸可以延年益寿”的版本。

    产屋敷家的孩子活不过30岁,但上一任主公自从上任开始直到逝世,一直都由周序这个光柱负责管理身体健康,寿命也达到了一般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在产屋敷家堪称奇迹的四十多岁。

    消息从鬼杀队流传到了外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呼吸法不但可以抵抗恶鬼、甚至可以延长自己寿命的荒唐说法。

    “这也太奇怪了。”

    宽敞的院子里,周序一把将盖在霸占自己位置的义次脸上的报纸抓下来,盯着摇椅上那个老态龙钟的家伙,气的牙齿咯吱咯吱响:

    “明明鬼杀队的剑士是相当高危的职业,现在反而流传出这样不实的谣言,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周序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摇椅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带着厚重的老人斑,此刻眯缝着双眼瞥了身边一如既往帅气年轻的好友:

    “嘛、嘛,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激动。”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在周序皱眉的视线里规规矩矩的将对方还过来的报纸安然的叠了几下,做出一副要揣起来的样子,慢吞吞道:

    “而且,也算不得谣言吧。”

    “这明明就是……”

    “喏。”在周序还想要继续反驳的时候,义次抬起手,带着褶皱的手指点了点报纸上的大字:

    “看好了啊,这上面说的可是‘光之呼吸’而已哦。”

    放下报纸的义次面带笑容,迎着周序怪异的注视,笑吟吟的再次将报纸叠好塞回怀里:

    “光柱大人,是因为担心来找您拜师求学的人太多了,所以在烦恼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就算堂而皇之的站在新队员们之中,他们大概也只会把你当做同期的伙伴、不会猜到你是那位活了上百年的大人物的。”

    周序睨着信誓旦旦的义次,放在身侧的手稍稍蜷缩了一下,又放开。

    他说的根本不是这档子事吧。

    盯着身边退休后就经常赖在自己这里、同样搬来一个摇椅放在自己平时晒太阳旁边位置的义次,周序垂下视线,转而坐回了义次旁边的位子上。

    “……别想那么多。”

    义次悠悠的声音伴随着因为上了年纪而起的气音响起,夹杂着风声,一同传入双眼微微阖着的周序的耳中。

    “没有问题当然是最好的情况。但如果有了问题,那就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炼狱老师说过的,一切行迹皆由心生,周序,别平白无故把其他人的念头背负着前进。”

    “……这可不是‘永生’一定要承受的代价。”

    低垂的眼眸瞳仁微缩,那张总是故作轻松的脸此刻埋在阴霾中,良久后,周序笑了笑,抬起头来,和老朋友一起靠在摇椅上望着眼前的天空。

    紫藤花的花瓣随风摇曳,在宽阔的庭院中肆意飞扬,庭院外,剑士们成群结队的低语着,畅想着未来。

    “对了。”

    “关于‘青色彼岸花’,还是让下一任炎柱再去帮你找吧。”

    忽然,一阵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周序表情微顿,随后轻轻颔首:

    “嗯。”

    *

    **

    若干年后。

    虽然呼吸法在原本的日之呼吸上不断被革新、更迭,各种各样的呼吸法层出不穷,但存在就有比较,如同多年前一样,鬼杀队仍然拥有九位最强者剑士各自领导其队员,这九位剑士拥有“柱”的名号。

    但在这九位柱之后,存在着一位据说存活时间不亚于如今鬼王的“第十位”柱级人物。

    他独创且世间无人能学会的“光之呼吸”,让他即使在夜晚,也能散发出让恶鬼瞬间化为灰烬的太阳一般的光芒。

    除此之外,据说他也在用光之呼吸法孜孜不倦的滋养着自己的身体、鬼杀队的队员们,还有自从他的出现寿命就被缓慢延长的产屋敷一家。

    曾经被誉为上天派来终结鬼舞辻无惨的使者,现在已然成为了鬼杀队中除却主公之外、更偏向于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

    但知道他外表的人少之又少,据说他活了几百年,拥有一头纯净的白发白眸;又有人说他是鬼舞辻无惨的兄弟,长相酷似无惨;更有人说他现在形如枯槁,是个老态龙钟的家伙。

    众说纷纭,但相比恶鬼这种恐怖又不敢靠近的存在,鬼杀队的光柱不论是否存在,都是人们心中一个无比可靠的精神支柱。

    ……

    “鳞泷左近次?”

    当代鬼杀队主公——产屋敷耀哉的房间里,一位正大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之下,随意的屈腿坐在那里的男人发出一阵轻快的疑惑声音。

    他的手臂微微前伸,被微微激荡的魔力掀起的袖口无风自动,下方金黄色的狗形状纹路熠熠生辉,伴随着身体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周序时时刻刻接受的“致命攻击”而生效,产生的魔力波动若有若无的驱散着产屋敷耀哉身上弥漫着的淡淡黑气。

    坐在他对面的产屋敷耀哉相比周序,坐姿就要端正许多,此时听到他疑惑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温声道:

    “水柱。”

    “啊——”

    周序恍然大悟,在产屋敷耀哉无奈纵容的视线里,外貌还是与多年前别无两样。

    他那双黑亮的双眼仍然习惯性的含笑,脸上带着和普通年轻人没有差别的轻巧与肆意,此刻弯着眼睛笑了笑:

    “这段时间不在鬼杀队,不太清楚。”

    产屋敷耀哉默了默,还是没有将鳞泷左近次先生在自己父亲做主公时就在任的事情说出来,而是主动的转移了话题:

    “现在的鳞泷左近次先生处于半隐退状态……”

    “——难道你想让我当水柱?!”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周序那带着诧异的声音就响起,吐出来的话更是让产屋敷耀哉一顿,罕见的愣了一下,茫然的抬眼看向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的周序,眨了眨眼:

    “近卫先生会水之呼吸吗?”

    “不会。”周序老实回答。

    “那近卫先生是想复出……”

    不等产屋敷耀哉抓住机会试探性的提出自己的期待,周序就铁石心肠的举起手来,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明白了,我没有资格。”

    由于周序说的过于自谦,产屋敷耀哉顿了顿,随后主动点头,没有强求的轻声道:“近卫先生太谦虚了。”

    窗外的风微微飘起,聆听着这一代主公那听起来就让人放松心神的声音,周序眯着眼睛调换对方身上的黑气,羽织被风吹得轻扬,露出下方那块写着【甲】字的等级牌。

    说来奇妙,这还是当年那块。鬼杀队物件果然都用特殊材质的东西打造,经年不朽。

    周序一边用着“近卫家”在鬼杀队的普通队员的身份在鬼杀队内游荡,一边找机会获得青色彼岸花、或者设计无惨让自己用自己狗符咒的力量“摧毁”对方维生的黑色死气,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虽然周序表现良好、队内几乎无深入社交,但听到队员们在死里逃生或者平时交流的过程中感慨“光柱保佑”时,还是会忍不住翘起嘴角。

    没人相信用光之呼吸续命了几百年、从未人前露面的光柱会是身边随处可见、有点容貌的贵族队员。

    此时的周序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甚至有些沉浸在这种松弛的生活中——

    “我提到鳞泷左近次先生,是想提出一个提议。”

    “现在的鳞泷左近次先生虽然半隐退了,但他始终在狭雾山上充当着鬼杀队水之呼吸队员培养人的【培育师】这一角色。”

    产屋敷耀哉温和的声音在周序舒缓的表情下充当着背景音:

    “曾经听说过,近卫先生尝试过将光之呼吸传授给鬼杀队的队员,但始终没能成功。”

    周序脸上的笑容微顿。

    “所以……”

    不妙。

    冲我来的。

    第120章

    在周序预感到不妙、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警惕的看向自己的注视下,产屋敷耀哉那双经过周序的滋养尚未失明的紫色双眸恳切的看向他:

    “我想请您也试着……”

    “——我会好好协助水柱先生培养水之呼吸队员的!”

    在产屋敷耀哉露出周序无法拒绝的可怜兮兮的表情之前——实际上是周序预想会出现的结果,他率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先发制人的坚定道:

    “放心交给我吧!”

    “……”

    被周序刻意放大的声音震住,产屋敷耀哉罕见的张了张嘴,茫然的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后反应了过来,无可奈何的发出一阵轻笑声: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近卫先生。”

    听着对方这么流畅的应了下来,周序先是摸了摸鼻子,怀疑是不是自己提出的太早了、或者说可以直接完全拒绝来着……?

    就在即将化身怀疑自己砍价砍少了的顾客时,对上产屋敷耀哉那和小时候躲在他父亲房间后方、小心翼翼的探头过来看自己时没有什么区别的乖巧注视,周序缓缓回归的良心又将刚刚的念头打散。

    ……怎么会呢。

    没想到自己被连续几代产屋敷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还套在鬼杀队离不开,周序平静了下来,坐回原本的位子上,此刻又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但是说什么协助…实际上我对水之呼吸一窍不通啊。”

    他一边重新抬起手,为产屋敷耀哉提供温暖的力量,一边棘手的嘶了一声,在产屋敷耀哉温和的注视下自顾自的沉思了起来。

    在产屋敷耀哉看来,周序的苦恼完全是多此一举。

    毕竟是和继国缘一先生一样,能够“自创”呼吸法的近卫先生,会苦恼不知如何处理由日之呼吸衍生出来的水之呼吸的方法,简直是开玩笑。

    就算不只是为了呼吸法,单纯教导剑术,近卫先生也绝不是什么弱者。

    ——这话倒是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序也不是全然在混日子,无论是在无惨那边还是在鬼杀队这边,他的剑术都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得以磨砺,虽然达不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也远远比一般队员强悍的多。

    更何况他还有变成鬼后得到强化的身体素质,再不济,成先生教导自己的体术也是相当卓越的。

    同样想到了这一点的周序双眼微亮,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产屋敷耀哉举起手来:

    “派我去教导那些队员们体术吧!这个我可以做到!”

    “好。”

    *

    **

    狭雾山。

    说是队员们……但实际上就是三个小鬼啊。

    双手抱臂的周序站在木屋前,看着眼前一大两小的小孩子,刚刚露出有几分难言的表情,就被那边门口打开走出来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瞬间抬头的周序立刻挂上了一副阳光开朗的笑容:“水柱大……”

    “叫我名字吧。”鳞泷左近次的声音沉静,搭配上那略显凶鸷的面具,会下意识的让人先入为主的留下一个不近人情的观念。

    周序微顿,随后笑容不变,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好的,鳞泷大人。”

    这一次鳞泷左近次没有继续纠正近卫周序的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晦暗不明的问了一句:

    “近卫家的?”

    听到对方的称呼,周序面色如常,但并没有像鳞泷左近次期望的那样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轻巧道:“您就叫我近卫就行。”

    “……哼。”

    鳞泷左近次心情复杂的看向虽然笑容和煦、但连名字都不愿意留下的青年,但在鬼杀队多年的他明白,每个在队内的队员都有自己的过去。

    因此,并没有擅自揭人家伤疤想法的他沉默不语。

    毕竟是他,也因为这么多年培养出的弟子都在山上的试炼中死于恶鬼的手而悲伤、痛切。

    主公大人忽然给他派来了帮助训练的剑士,不知道是不是关注到了这边每年都有弟子牺牲的事……主公当然关注到了。

    脑海中浮现出产屋敷耀哉那张温柔的脸,鳞泷左近次暗暗叹息一声。

    毕竟是连队内每一个牺牲的队员的脸和名字都能铭记于心的主公啊。

    看着鳞泷左近次离去的背影,周序眨巴了一下眼睛,低下头来看向眼前的三个小豆丁,笑吟吟的双手叉腰:

    “你们好,我是接下来教导你们体术的近卫先生哦~”

    “近卫先生看起来没比我们大多少。”唯一的女孩沉静的轻声,让周序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的头微微歪了歪,原本弓腰的动作也顿了下来,此时竟然有些五味杂陈。

    正常来说一个老东西被夸长得年轻是好事……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小豆丁,总有种会被看轻的感觉呢。

    周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有半秒不到,刚刚开口名为“真菰”的女孩就抿了抿唇,正想重新说什么的时候,他的笑容就恢复如常。

    只不过比起刚刚面对小孩子一样的悠闲,现在多了些许镇定和沉着:

    “的确呢。虽然只是协助的角色,但多少也算是个老师。”

    直起身子来的周序笑盈盈,单手搭在腰间的日轮刀上,沉吟一会儿,转而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木刀,反手轻松搭在另一只手腕上,轻巧道:

    “时间还早。”

    周序的笑容不变,却让面前的三个少年少女表情微凝。

    “……先一个一个来。”

    *

    良久后,随意的蹲在旁边木墩子上的周序挠了挠脸,看向眼前气喘吁吁的倒在地面上的三人。

    他将手里的木剑丢回架子上,跳下了木墩,靠近后一个个拉起来,却发现三人不约而同的已经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无奈,只能将从头到尾一句话没和自己说过的富冈义勇丢到自己背上,两只手一手拉一个真菰和锖兔,悠悠的乘着夜色朝着回房间的方向走去:

    “真菰啊,你刚刚坚持的时间很久,但是相应的动作并不是能全部省略的哦。”

    牵着周序左手的真菰默了默,右手的锖兔眨眼抬头:

    “我是锖兔。”

    “……对,我刚刚说的不是吗,锖兔。”

    周序的死鸭子嘴硬落入三个小孩眼中,三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随后真菰和锖兔发出笑声,周序感到自己背上的义勇也低着头发出嗤嗤的声音。

    “……”望着三个小孩放松的表情,周序眉眼间缓和了几分,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牵着三人回到了木屋内。

    刚刚走进房间,就闻到一股香味儿——

    火炉旁坐着白天一面没出的鳞泷左近次,他沉默不语的坐在那里,脸上的面具没有摘下,只是桌上摆放着的四个碗则是将他要表达出来的情感完全展现了出来。

    周序微顿,随后立刻发出给面子的声音,将面前的两个小孩向前一推:

    “快看鳞泷大人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真菰微微趔趄了一下,她旁边的锖兔则是双眼发亮,两个无比尊敬鳞泷左近次的小孩立刻跑了过去,在鳞泷左近次有些不自在的沉默中兴高采烈的笑着。

    看着那边被过于热情的弟子围绕的鳞泷左近次,周序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或许是因为身体上过于疲惫、亦或者是因为肾上腺素被激发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松懈,此时的真菰和锖兔比往日要更加开朗一点,让沉默不语的鳞泷左近次无所适从,将情绪隐藏在面具之后。

    笑眯眯的看着那边,感受到背后的动静,周序立刻挑眉转头,刚刚还站不起来的义勇慢吞吞的从他的背上爬了下来,“嗒”的一声轻巧落地。

    落下后的义勇没有立刻走向那边的桌子,而是站在原地,略显犹豫的顿了顿,随后抬头看向了周序。

    被义勇那双高光偏少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周序眨巴了一下眼睛,瞥了一眼那边欢声笑语的方向,没有说出催他过去的话,而是直接蹲了下来,低声笑着:

    “义勇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说是有话想说,但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富冈义勇一个字都没和自己说过,就连名字也是在锖兔的口中得知的。

    此时的义勇因为童年时姐姐惨遭恶鬼之手的变故而有些沉默寡言,面对着笑容和煦的周序时,他表情微微颤动了几分,随后轻声道:

    “你很强。”

    说完这句话,在周序微愣,刚刚打算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时,义勇就在周序表演之前率先噔噔噔的跑开了。

    “……”微微起身,周序表情和缓,看着那边回到同门身边的义勇结果锖兔递过来的碗,轻轻点头后坐回旁边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那边的师徒四人中,三个弟子拿好了碗,随后齐刷刷的抬头看向自己的目光。

    三个孩子的眼中带着疑惑,鳞泷左近次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

    但周序就是从四人的动作中读到一个相同的讯息:

    【你怎么还不过来?】

    ……

    沉默不语的周序微怔,随后唇角轻扬,熟练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

    他轻快的大步走过去,笑容中带着几分顽劣:

    “哎呀,能尝到水柱大人的手艺,真的是值得庆幸的好事啊~”

    “说了,叫我名字。”

    鳞泷左近次沉声的纠正话语淹没在众人的笑声里,微微飘起的雾气模糊了几人面前的视野,但仿佛实质化了几人之间惬意温暖的氛围。

    *

    次日,站在门口的周序笑容僵硬,嘴角抽动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后脑勺。

    他侧对着身边因为昨日运动量过大、不约而同痛的起不来床的三个小孩,尴尬的看向身边沉默不语双手抱臂的鳞泷左近次:

    “抱、抱歉哈……”

    之前面对的都是炼狱家的怪力们,一时没注意、一时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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