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鬼杀队,这次周序没有像之前那样边走边玩、漫不经心的寻找,而是更有目的性的逐个村庄搜查。
根据自己提供的年龄和剑士的细节,他很快就锁定了继国缘一的路径,一步步沿着对方的行进路线寻找着,认真追赶后,周序的进度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然而,周序在寻找继国缘一,继国缘一在追杀无惨。
而无惨,在跟踪周序。
……
终于,再次回到最初探查到继国缘一踪迹的这个村庄,站在门口的周序鬓发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微微飘扬,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荒唐。
两年了。
没错,周序追赶继国缘一,到今天为止,已经即将两年了。
——他再没发现自己在兜圈子就有点太荒谬了!!
虽然是迂回式的,但眼前的这个村庄也太熟悉了吧!
两年的时光没有在周序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让他气急败坏的将手里的斗笠摔到地上,气势汹汹的走到熟悉的村长家门口,用力的敲了敲门!
“笃笃笃!”
“吱呀。”
“哦,你终于又回来了。”屋里的老人原本诧异,在开门后看到周序的脸,立刻习以为常的露出宽和的笑容。
他的态度与初次见面时的警惕和抗拒也不同,不像面对着一个身边时刻有危险的剑士,反倒像对待村里外出务工的年轻人一般。
周序满脸抱怨的走进来,轻车熟路的坐到房间的椅子上,气呼呼的将手里的日轮刀撂在桌子上,气势汹汹的不像问路,反而像是兴师问罪的。
他也的确是来“问罪”的。
“你没告诉继国缘一我在找他吗。”
接过老村长递过来的热茶,周序满脸不快的嘟囔着问道。
村长也冤枉的回答:“说了呀。”
“算上一个月前的那次,我已经和继国先生说了整整十二次了。”
他迎着周序满是怨气的眼睛,无奈的摇头:“但他的回答还是老样子,让我劝阁下不要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按照他的原话,让你放心在鬼杀队培养剑士、保护主公,他会亲自解决……那位。”
虽然是在传话,但老村长显然还是对直言鬼王的名字十分忌惮。
两年了,继国缘一也多少发现了鬼舞辻无惨的目标似乎是周序,但无惨并没有以身犯险的意思,因此就算他和周序见面等待无惨自投罗网也是不现实的。
再加上三人之间诡异的平衡,这两年里无惨的逃亡完全可以用“刀尖上舔血”来形容,凶险的要命,甚至有一次还被继国缘一逮到了。
如果不是上弦一黑死牟突然出现,与面色复杂的继国缘一战斗了一番,拖延了时间,恐怕那时无惨就真的要交代在那里了。
在那之后,无惨命令十二鬼月对周序的追捕愈发尖锐,自己也咬牙切齿的跟在周序的身后,也曾与周序见过面,但都因为种种原因最后错过了。
——而且那时的周序已经不记得曾经和鬼舞辻无惨在家族里见过面了。
因此,那时的周序完全陌生的视线打了无惨一个措手不及,又因为逃亡只急迫的说出了联手夺取世界的诉求,甚至没能与周序多说几句就再次逃命了。
也正是在那次的会面中让周序意识到,原来在平民眼中恐怖残忍的鬼王,在继国缘一的追捕下就像一只老鼠一样卑微恐惧。
对方的滤镜碎裂,也让周序曾经的忌惮消散了不少。
此时坐在村长的房子内,这里几乎成为了周序的一个“存档点”了,周序也难得闲下来,开始重新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总是这么追下去不是一回事。
那次无惨对自己的“邀请”,说实话,周序并不是全然没有意动的。
周序不是蠢货——实际上,在得知“鬼”这一生物的定义时,周序就惊讶的发现其与自己的狗符咒难得的契合。
已知,狗符咒的触发需要受到致命攻击,而发动时产生的魔力波动会与日轮刀产生联络,从而产生能让周序至今难以正常控制的强悍力量。
又知,变成鬼之后虽然会变得身体强悍、夜晚不死,但只要在白日阳光下,就会瞬间被太阳杀死进而死亡。
总结,变成了鬼的周序只要站在阳光下,就能不断承受致命“攻击”,拥有源源不断的魔力。
周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为自己这个听上去有些过于理想化的设想轻咳一声。
当然,没有考虑鬼要吃人维持生命、而且变成鬼后被无惨那家伙监视的一些负面影响,但如果自己想的是对的,那也相当恐怖了。
……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周序不太想变成鬼再寻找使得魔力高涨、进而想办法回原本世界的方法。
苦恼的周序按着额头,在村长习以为常的笑眯眯目光下向后仰倒,纠结的哀嚎着。
而且如果变成鬼了的话,感觉炼狱那家伙、包括整个鬼杀队的人都会变得难缠起来。
在这两年里,除却之前在鬼杀队时就凭借自己那公式化社交结交的“大量”朋友,平时也会偶遇一些执行任务的队员,周序也没少搭把手,因此更是结交了不少剑士。
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九个柱都已经和周序以各种方式结识了。
而且他有种预感,一旦自己变成了鬼,需要承受的是来自所有柱、还有鬼杀队大部分队员的追杀……
“咕”的一声,周序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恐怖程度不亚于在柯南世界真的成为黑衣组织的人、然后被整个红方得知。
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周序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移除,暂时搁置在角落里。
明白这个念头也不行,周序沮丧的低下了头,接过村长夫人递过来的面条,欲哭无泪的吸溜着,咀嚼了一下,喝了口暖暖的热汤,舒服的喟叹一声。
当什么鬼,当人多舒服啊。
舒畅的周序摸了一把村长孙子的脑袋,歪头笑嘻嘻的看着后者好奇的摸着自己的日轮刀,得到肯定后欢呼一声拿了起来,没有拔出刀刃就这么拿在手里气势十足的挥舞了两下。
“阿泰。”村长夫人埋怨的看了一眼拿着日轮刀的小孩,又无奈的看着明明是个大人、却不比他们的小孙子少幼稚多少的周序,轻轻摇了摇头:
“过来帮我洗碗。”
“哦。”阿泰意犹未尽的放下日轮刀,快步跑了过去,噔噔噔进入厨房,踩上了小板凳和身边的奶奶说着未来做剑士的事。
这边的周序不动声色的坐回了椅子上,完美掩饰他刚刚险些因为村长夫人的那句话本能起身去帮忙的事。
都怪过去老是被研究所的人指使做这个做那个。周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在这段时间里,他曾经抽空回近卫家看了一眼,虽然还是被拒之门外,但从下人口中得知家族被小弟管理的井井有条的事情,留下一句“他还没老死呢”的话后拔腿就跑。
在逃离那里的时候,隐约听到属于老人但是仍然中气十足的怒骂声,照应了周序原本猜测的对方在暗处偷听的揣测。
单手托腮,沉浸在思考中的周序身边坐下了拄着拐杖的老村长,后者的声音响起:
“今晚留下来住吗?”
“不留。”周序平静回答,“趁着继国缘一没走太远,我去追。”
老村长点点头,随后抬眼:“说起来,好像一直没问过,阁下始终追寻继国先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周序慢吞吞的抬眼:
“不知道。”
“什么?”
“我说,不知道。”周序在对方愣住的视线里,坦然道,“一开始的话是有目标的,但是现在的话,其实已经有了从理智来考虑更好的选择了。”
老村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似乎阅历让他理解了周序的纠结。
“……对了。”周序看着村长了然的表情,忽然双眼一亮,伸出手来,兴致勃勃的看向对方:
“提问,你现在饿了很久了,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屎味的巧克力……”
“巧克力?”
“……樱饼。”周序果断的改成了更加本土化的说法,“一个樱饼味的……”
“老朽并不喜欢吃樱饼。”
村长茫然的打断了周序的话。
周序木然,随后气笑了一般继续坚持:“比喻而已!别打断我,你现在很饿,你会怎么选择,是选樱饼味的……”
“我要吃樱饼!!”
背后传来阿泰兴致勃勃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周序的话。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阿泰欢快的声音,村长夫人无奈的教育声也响了起来,喋喋不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面无表情的周序无奈转头,看着身后吵吵闹闹的祖孙二人,忽然摇头失笑。
真是的。
我在纠结什么呢。
本来就是不值得纠结的事吧。
原本有些愁绪的表情微微舒展,靠在椅子上的周序看着吵闹笑着的阿泰和村长夫人。
没多久,坐在自己身边看热闹的村长也被气急的村长夫人拉入战场,只能无奈的板着脸教育阿泰,不过显然于事无补。
“阿泰——不听话可是要被鬼咬掉脑袋的哦!”周序虎着脸,紧张兮兮的恐吓道。
阿泰一愣,眨巴了一下豆豆眼。
……
“像爸爸一样吗?”
阿泰歪头,疑惑道。
周序脸上的表情一滞,站在阿泰身后的村长也僵硬了一瞬,随后垂眸,手握住了身边妻子颤抖了一下的手,轻轻用力。
看着天真无邪、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的阿泰,周序眉眼微敛,忽然微微一笑,抬手再一次像往常那样揉了揉阿泰的脑袋。
只不过这一次在揉了之后,他抬手拿起旁边的日轮刀,如常的站起来,弯腰笑眯眯的看着地面上的小男孩:
“阿泰要好好听话,下次哥哥回来后就给你带樱饼,怎么样?”
“好!”刚刚还满脸疑惑的男孩瞬间开怀起来,他双手举起欢呼起来,兴高采烈的笑哈哈道:
“反正周序哥哥没多久就会回来的!”
周序:……
臭孩子。
第102章
离开村庄后,周序轻车熟路的从泥土路离开,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次了,即使在夜晚也能记得路径。
继国缘一明明已经成为了满头白发的老人,但周序仍然追不上他的脚步,每每追上时也会被黑死牟或者其他十二鬼月造成的骚乱拦住去路。
就算他再无视,也没办法继续装作不知情了。
周序脚步微顿,在面前的地面上站定,平静的漆黑双眼中的瞳仁微微转动一下。
不知什么原因,继国缘一正在拒绝和自己见面。
微微叹息一声,周序有些烦恼的摇了摇头——很让人担心的啊。
而且,自己总这么跟在他身后,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奇遇”。
比如说现在。
望着眼前黑暗中隐隐站立的身影,一股凉意在周序的心头激荡而生,站在原地的周序脸上的表情收敛,眉头微微皱起,放在身侧的右手用力,握住了手里的日轮刀。
在他的右手掌心,一道虽然已经恢复已久、但仍然留有痕迹的红痕伤疤十分夺目。
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日轮刀后,一动不动的周序抬起了脚,同时,站在那里的黑衣身影也动了,在周序瞳仁微缩的注视中,二人的距离拉近。
周序看见了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那脸上整齐排列的六只眼睛。
刹那间,一股仿佛血液倒流一般的含义在周序心头激荡——伴随着对方身形逐渐清晰起来,看到对方身上那战斗后的痕迹和血液时,周序的呼吸停滞了几分。
周序曾经已经从炼狱的口中得知眼前人的身份了。
黑死牟,鬼舞辻无惨手下十二鬼月的上弦一,使得继国缘一因为愧疚退出鬼杀队的原因之一。
继国缘一的…亲哥哥。
也是这段时间“追逐战”的老朋友了。
望着对方一步步前进,最后在自己面前站定脚步,一动不动的样子,周序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右侧眉毛一点点挑起,仔细的观察着他身上的战斗痕迹,有些期待的环顾四周。
能将他打成这样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吧……?
忽然,一道金色的光芒在周序手臂上的狗符咒纹路上若隐若现——
“?!”原本有些恍惚摇晃的黑死牟猛然一震。
周序的呼吸法人尽皆知,而在发动前手臂散发金光也成了标志,在恶鬼之间流传颇广。
与其他柱不同、再加上实力恐怖的继国缘一这么多年执着的追杀着鬼舞辻无惨,因此,呼吸法对于恶鬼来说恐怖至极的周序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恶鬼们普遍认为的梦魇剑士。
在传闻中,周序的呼吸法只要用出,恶鬼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那凭空出现的日光瞬间粉碎成为灰烬,这两年内死在周序剑下的十二鬼月数量不小,下弦更是数不清。
如果不是鬼舞辻无惨的死令,下弦们平心而论,并不想和这位恐怖的剑士面对面,甚至已经出现了周序是“上天灭杀恶鬼的使者”的传闻。
这传闻虽然背后有如今已经瘫痪在床的产屋敷主公的作用,但鬼舞辻无惨还是恼怒不已,又惊又怒。
而此时,周序手臂上的金色光芒显然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看着面前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势都相当凶煞的男鬼,因为自己的举动握紧手里的剑而后退的举动,周序外表看上去游刃有余、内心却是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好险。
看来没发现我是在虚张声势。
刚刚那阵金光只是自己手臂上的狗符咒和日轮刀相触产生的魔力波动而已,那一秒钟的魔力,根本没有任何攻击的余地。
但现在看来,虚张声势战术很有用。然而,发现面前的继国严胜、或者说黑死牟,只是后退了两步就停下来,并没有之前那种见面后立刻闪身离开的意思,周序表面上单眉挑起,内心却是慌了一瞬。
怎么今天不一样了……?
当然会不一样。
因为,就算周序实际上相当可怕,此时黑死牟身后的存在也同样危险至极。
“……”沉默不语的他退后到了一个安全距离,看着周序手臂上的金色消失,同样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的背后,黑死牟握着刀的手微微收紧,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有谁在呀?”
然而,让黑死牟、乃至躲在暗处的无惨都没想到的是,面对着这样严峻的情况,周序却表现的轻快自如,甚至毫无攻击性的就这么抬腿向前,大咧咧的看向黑死牟的身后——
望着周序靠近的动作,黑死牟一时间竟然没有判断出自己是否该后退。
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现在的周序无论是刻意表演的还是真的放松,从外表看起来,对方在黑死牟这个顶级剑士眼中破绽简直多到可怕。
但没人会觉得这种状态的周序可以被轻视。
甚至说对方越放松、暗中多疑的无惨愈发心悸的看向周围。
“谁呀谁呀?”
喂……你这家伙究竟有没有搞清楚情况啊。
看着周序笑容自然的靠近、甚至眼看着就要和自己面对面了,面无表情的黑死牟罕见的浮现出一抹荒谬来。
然而,也就是在这荒谬浮现出来的一瞬间,刹那间,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金光,而作为一名顶级剑士,面对生死危机时的本能让他猛然间一个附身,同时毫不犹豫的用手臂充当临时的阻挡,长剑与周序的日轮刀相撞——!
“铛!”
一声清脆的声响响起,刚刚一瞬间猛然间一跃而起的周序被震得身体微微一颤。
“……啧。”
悬浮在空中的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身体柔韧性强到可怕、即使向后支撑着依旧能用手里的武器和自己对抗的黑死牟,黑沉的双眼笑意收敛,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可惜:
“哎呀,真遗憾。”
他一个轻巧的转身,无声的落地,盯着恢复了原本站立姿态的黑死牟,握着日轮刀的手轻轻转动了一下,反手将日轮刀横在自己面前,盯着眼前身高高达一米九的恶鬼。
……开玩笑吗。
黑死牟死死的盯着面前横刀立于自己面前的近卫周序。
他是……真觉得刚刚那样的招式、可以伤到我?
望着后者好似正经又好似胡言乱语的随意模样,黑死牟认为自己无法判断这个人行为的真正意愿。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周序横刀的动作一顿,有些讶然又有些喜色的弯了弯眼睛:
“啊。”
“终于。”
他的声音中带着感慨,又隐含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真是不容易啊。”
在周序的背景音下,猛然间感到一股寒意的黑死牟身形僵硬,一点点转过身来,在身后愈发轻快的笑音下,恍惚的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缘一先生,明明怎么说也算是老朋友,你就这么躲着我,真的让我很伤心啊。”
紧绷的身形重新变得放松下来,周序笑吟吟的单手放在腰间,眯着眼睛越过眼前的黑死牟,在缝隙和黑暗间,看到了对方身后那手握长刀的白发老人。
看着那张陌生的苍老面孔,因为狗符咒的原因,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能一直保持年轻初心的周序有几分感慨。
毕竟,在他记忆中的继国缘一仍然是那副年轻俊朗的外表。
时间毫无疑问在这位强大的剑士身上留下了痕迹,但相比黑死牟脸上那狰狞怪异的痕迹,质朴浑厚的气势让继国缘一比起从前——似乎强大了许多。
“……”暗中的无惨猛然僵住,瞳仁急剧收缩、放大,来回数次,好似心脏都要从喉间跳出来一般。
视野中,站在空地上的黑死牟安静的站着,但握着长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在他的正面,笑盈盈的青年像恶魔一般,懒散的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的金色日轮刀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在他的背面,静静站在那里的白发老者身上携带着罕见的杀意和沉顿,即使已经苍老,浑身上下散发的让无惨看一眼就忍不住呼吸困难的气势不减分毫。
在这一刻,破天荒的,无惨产生了将黑死牟丢在这里、独自逃走的念头。
……等等。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犹豫呢?
忽然,无惨从急剧攀升的恐惧中苏醒了过来。
“……”沉默不语的他定定的看向那边的三人,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要逃跑。
——开什么玩笑?!
无论是近卫周序、还是继国缘一,都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存在啊!!
虽然一直以来都在为了让他们两个不能碰面而努力,但真到了无法挽回的这一天,只要脑子没坏掉、都会选择毫不犹豫的逃跑吧!!
黑死牟什么的……根本不值得在意!!
然而,在无惨立刻不顾形象的逃窜时,原本静静站在黑死牟身后的继国缘一动了。
他红色的瞳仁微微闪烁了一下,握着日轮刀的手微微收紧,在脚步轻移的那一刻,背对着他的黑死牟忽然反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兄弟二人正面对峙,似乎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进行过对话,现在的他们无话可说。
相顾无言,唯有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流淌,二人同时摆出战斗的阵势——看到这幼年接受剑术教学时的习惯性准备动作,让黑死牟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
——?
站在后方的周序好奇又不明所以的歪头看过来,望着面面相觑却一言不发、也没有立刻进攻的两道身影。
相比二人,他俨然处于状况外,但多少也能明白,作为亲人的兄长成为恶鬼,继国缘一抱有的复杂心理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实力不够,我就要说“要不要帮你处理了他”之类的大话了。
眨了眨眼,看着兄弟二人之间弥漫的不同寻常的气氛,周序眨了眨眼,视线最终落在继国缘一的背后。
看着那弥漫开来的黑色气息,早在产屋敷主公身上看到过相同的气息,这种不妙的预感让周序的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
他的双眼眯起,在后方悠悠的打量着继国兄弟,在二人身上扫过。
忽然,一阵轻快的陌生男声在二人身后响起:
“那个。”
“缘一先生。”
是能让周序为数不多的用敬语的人。
在二人一个转头一个抬头的视线中,周序空着的那只手此刻高高的举起来,原本懒散的站姿也不知何时站直了,此刻的他虽然声音随意,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是和语气不同的紧绷:
“虽然这话听起来或许有点冒昧,但是……”
“——您是不是、快死掉了?”
第103章
周序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也正是这句话,让无论是刚刚激战还是被周序突然袭击都没能变色分毫的黑死牟面色微顿,做出了猛然间转头的动作——
他定定的盯着身后那一言不发的……剑士,握着刀的手指微微收紧。
“……”迎着周序清明、继国严胜复杂的视线,作为二人的目标落点,继国缘一表现的尤为沉静。
在黑死牟百感交集的注视下,继国缘一并没有将视线落到他的身上,反倒有些叹息的看向了慢吞吞放下了举着的手的周序。
……近卫、周序。
内心再度呢喃起这个神奇的名字,继国缘一的脑海中浮现出数十年前、二人初次相遇的场景,眼前的迷雾散去,再度注视着面前这似乎和几十年前别无两样的面庞,他抿紧的唇张了张,最终泄出一口轻微的气来。
时至今日,即使过了这么久,他对这个一直以来都捉摸不定、总是“突然出现”的青年,果然还是一无所知呢。
实际上——就连他的家人们也是一样吧。
目光缓缓移动,继国缘一定定的看着对方手里握着的那把熟悉的日轮刀,看着那上面闪烁着的金光,他的瞳仁微微晃动一下,难得的展开了久违的回忆——
记忆中,自己携这把拜托鬼杀队内铸刀师打造的日轮刀前往近卫家,表面上声称的是补偿当日损伤了这位小少爷的玩具刀,实际上也怀揣着自己的疑虑。
毕竟,无论近卫周序怎么站在阳光下毫无阻碍,但继国缘一清楚的明白,他看的一清二楚:
对方分明是在自己斩杀的恶鬼内部——凭空出现的。
没有任何征兆,唯一出现的或许是那只临死的恶鬼最后爆发出的一阵莫名的力量余波,在漫天的血色散去后,出现在继国缘一面前的就是一道突如其来的斩击——
即使那道斩击没有任何杀气、至多像是想要阻止什么的抵抗,但无论如何,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近卫周序出现了。
这位过去只在传闻中听见过、甚至连是否真的存在的小少爷,就以这样荒唐的方式,于恶鬼体内“诞生”。
于是,继国缘一在看着对方被近卫家的人带走之后,怀揣着疑虑,带着检验的想法,携带着日轮刀再次拜访了近卫家。
然而,与小少爷之间的对话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中被打断,从始至终,他实际上都没能成功让对方触摸到那把于恶鬼而言无比致命的日轮刀。
那时的他静静地跪坐在位子上,看着撇了撇嘴相当不满的近卫小少爷被他的兄弟姐妹带走,身后的近卫家老家主仍旧是那副永远不变的笑吟吟的样子。
对方的拐杖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将目光落在近卫周序背影上的继国缘一的注意力召回,笑眯眯的与目光沉静的对方对视——
“让您见笑了。”
他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刚刚近卫周序坐着的位置上。
只不过,相比刚刚随意的屈腿坐在那里、看似好脾气实则滑溜溜的难以看清的青年,温和谦逊的老者并不比刚刚的青年好对付多少。
迎着继国缘一那平静沉稳的注视,老家主沉吟一声,二人面前的桌上还摆放着那把闪烁着金光的日轮刀。
“老朽听闻过继国阁下的大名,日之呼吸的开创者,实在是让人敬畏。”
他笑着说道,好似没有看到自己直白的夸奖,让对面扑克脸的青年眸光闪烁了一下的事,自顾自的习惯性敲了敲地面:
“比起近卫家的这几个臭小子,继国家有你们两兄弟,实在是可靠又让我这个老东西艳羡不已啊。”
“……!”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的兄长,继国缘一终于眸光缓和了几分,他眨了眨眼,似乎被近卫家表现出来的和大众认知中的神秘古朴有些不同惊讶道,默默道:
“您过誉了。”
听到继国缘一的回答,低垂着头的好脾气老者充满褶皱却依旧清明的双眼微睁,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他显然轻易明白,眼前这个冷面的剑士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冷淡,反倒是相当温柔的一个人。
看来,今天他到访,还真有可能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为了补偿周序损坏的“玩具”。
意识到对方冷面下的真实内心,老家主的笑容终于真诚了几分,他轻笑一声,终于低头将视线落到桌子上的日轮刀上。
——刚刚继国缘一数次想要直言,都被老家主三言两语转移开来。
现在看向对方终于打算进入正题,继国缘一不同声色的松了一口气,抓住机会抬手将桌上的日轮刀微微向前推了推:
“请务必收下。”
“哎呀。”这一次,老家主没有像刚刚周序在场那样直接拒绝,而是笑吟吟的抬手轻轻触摸眼前的日轮刀。
说是金色,实际上也只有刀柄而已,刀鞘呈现的是深褐色,刀柄上带有金色的明亮花纹,不同于雷之呼吸的黄色,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淡色的金光。
直白来说——是阳光的颜色。
手指在面前的日轮刀上摩挲,老家主的声音娓娓道来:
“据我所知,日轮刀,是以吸收了太阳光的铁矿“猩猩绯砂铁”与“猩猩绯矿石”为原料打造的刀吧,刀身会因为使用者擅长的呼吸法而改变其颜色——说起来,还要多亏了继国先生,才会有后续各种呼吸法的衍生呢。”
“……”继国缘一默不作声,像是已经习惯了近卫老家主三言两语就会把话题转移到夸赞自己身上一样。
如果是那些其他家族的老奸巨猾的家伙的话,就会知道,从一个人口里总是莫名其妙听到夸奖的话,多少也该感觉不安一点。
但继国缘一不是那样的人,换句话说,他有点天然呆。
“……”对上面前青年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的注视,老家主微顿,轻咳一声,随后对着继国缘一的方向暗示着眨眨眼:
“阁下,您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
“……”继国缘一终于难得的动了,他微微抬眼,盯着忍不住泄出几分惴惴不安的老人,慢吞吞道:
“恶鬼的肚子里。”
“……噗通。”
继国缘一看着厥过去的老家主,愣了一秒钟,以最快速度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却看到跌倒了的对方“起死回生”,猛地起身,咬牙切齿的反手握住自己的手臂,力道大到让他清晰感知:
“继国、阁下!”
几乎是从齿缝间吐出来的话,继国缘一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死死握住的手臂,一言不发的盯着眼神僵直的对方继续呢喃:
“……拜托你,这件事,希望能够保密。”
艰难的吐出这段话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向眸色一点点暗沉下来的继国缘一:
“包括对近卫周序本人。”
*
**
结束了那段已经在记忆中尘封的回忆,继国缘一沉默的抬头,即使他同样能意识到自己的精力已然处于强弩之末,但面对着面前的情形,他依旧坚守承诺。
也正因为那个承诺,在这两年间,即使老早就意识到周序在追赶着自己的脚步,继国缘一依旧没有停下来。
但果然……还是做不到了吗。
沉默的继国缘一面对着周序歪头疑惑不解的注视,轻轻张开嘴,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的举起了手里的日轮刀。
刀刃却是对准了始终沉默着的黑死牟的方向:
“……做一个了结吧。”
该说的话,刚刚在遇到周序之前的战斗中都言尽了,此时此刻,继国缘一已经无力、也不想再重复自己的怒火了。
而面对他的话,黑死牟的回答是,默然的举起手里的武器。
刹那间,一股凛冽的气势从二人的中央漾开,浓厚的不妙感瞬间席卷了周序的内心。
他一边抬手阻挡着迎面而来的烈风,一边表情不再悠然,而是显得有几分急切的朗声呼唤:
“等等、先别打…停一下!”
面对着两个真正意味上的顶级剑士,更何况这两个人都有意无意的在刻意忽视周序的话,周序的声音没有进入其中,反倒因为迎面而来的余波而被迫后退了两步。
啧。
站在瞬间出现了裂缝的地面上,低咒眼前这两个“怪物”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举动,周序用力侧过头去,手却是利落的放到了腰间的日轮刀上——
伴随着清脆的杂音,周序毫不犹豫的抽出手里的日轮刀,猛然间将面前因为气势激起的障碍物树干打开,眉头紧锁的看向那边的战斗:
说是战斗,实际上到目前为止,进攻的一直都是黑死牟。
对方的剑招如同雨点一般侵袭而来,月之呼吸使得黑死牟的招式范围极大,即使站在边缘,周序身边的树木和植物依旧受到了波及。
他灵活的在倒塌的大树上跳跃躲闪着,忧心忡忡的看向那边的战斗。
周序并不是在担心继国缘一是否能赢得这场战斗——黑死牟死不死,于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那个白发、面容苍老的剑士的安危。
让他有些气恼的是,眼看着继国缘一与黑死牟战斗、即使苍老依旧不落下风的画面,周序的视野里只剩下那愈来愈浓、甚至眼看着就要将继国缘一整个吞没的黑色气息,内心的不安感愈发弥漫开来——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相当厌恶。
就算是过去,好像一直在被逼迫着“前进”的周序看似抗拒,实际上如果他不情愿,没人真的能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但现在,看着继国缘一无视自己的话、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精粹与黑死牟进行着自己完全插不进手的战斗,来到这个世界几十年,迄今为止,周序第一次——
为自己没有学习剑术、无法插足二人之间的战斗升起了一抹强烈的怨怼和悔意。
继国缘一……好好使用你的身体啊!
咬牙切齿的躲过面前再次出现的倒塌的粗壮大树、周序一个躬身,眼神急切的盯着那边看似一切正常、却让他越来越感觉不妙的继国缘一的身形,握着日轮刀的手不断收紧。
如果我的力量再强一点……如果我没有荒废这几十年的时间,现在、会不会就不会这么无力了?
……大概是不会的。
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德行的人再熟悉不过的周序明白,就算现在时间倒流,比起日复一日的苦学剑术,他更可能会选择提前想办法联络继国缘一。
不过就像他即使再来一次还是懒散一样,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当骤起的烟尘和凛冽的呼吸法剑术在周序面前再次交织着闪过时,后者终于浮现出不甘的脸色缓缓显露出来,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的表情凝滞了几分。
——视野中,刚刚激战着的两个剑士一动不动。
下一刻,在周序展露出一抹喜色的注视中,那边的黑死牟率先一个踉跄、猛然间喷出大股的鲜血来,支撑不住一般重伤跌倒在地。
“!真是的,吓我一跳。”看到战斗的结果,周序脸上的黑沉消散,轻快的表情一如往常,随口吐出的话也和平时一样带着无奈的笑意。
但当他的后半句“都说了先听我说话再打啊”的话即将吐出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发剑士一动不动。
“……”周序刚刚本能浮现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
看着被黑气充斥着的继国缘一的身形,在勉强出现的缝隙中,周序震颤的瞳仁对上了对方那和多年前一样沉静温和的眼眸。
那双眼缓慢的动了动,最终视线落到周序手上的日轮刀上,目光在那骤然散发出很快又消失的金光上停留了片刻。
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芒,继国缘一的眼神缓和了些许。
在目光慢吞吞的终于转移到那个“青年”的脸上时,看到那张总是格外洒脱、又好像总有自己的心事和秘密的脸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恐慌时,温吞的双眼闪烁了一下。
脑海中,自己与近卫家老家主数次暗中相见,谈及周序身上发生的异变的画面再度一闪而过。
老家主坚定的表情记忆犹新,作为小少爷的近卫周序从不吝啬于帮助穷苦人、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举动也难以忘怀。
继国缘一最后的视野是周序那和几十年前一致的脸猛然间拉近、恐慌的伸手触碰自己的样子。
虽然不知为何,“成为了鬼”、失踪多年的近卫周序会重新变回人。
但。
就如同他是被日轮刀解放的一样,日轮刀在他的手里,和那耀眼又让无数恶鬼惊逃的金光一样——
会让他成为驱散恶鬼的太阳。
耳边最后响起周序那“都说了你要死了啊!!”的大喊声,感受着胸口源源不断涌入的诡异温暖,继国缘一紧绷着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虽然……可能过程有点曲折。
也可能看起来有些“不可靠”就是了。
就和当年与近卫家老家主谈话时说的那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近卫周序总是会不吝啬于使用各种各样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举措。
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让对方真正独立,从借助他、近卫家的选择中挣脱出来,独自一人对抗。
无论是那些只有他能做到、做出来的选择和举动,还是对方永生必将带来的孤独,都让人由衷的感到钦佩啊。
毕竟,永生的沉重,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承担的,也注定无法得到任何人的相伴。
耳边仍然回荡着周序不甘心的呼喊声,感受着胸口的温暖渐渐无法传输进来,继国缘一紧闭的双眼弯了弯。
抱歉留你一个人,不过,这是和近卫老家主说好的。
请继续“独自”加油吧。
……周序阁下。
第104章
继国缘一给鬼舞辻无惨带来的不只是死亡的恐惧,更是长达数十年的追杀的恐怖梦魇。
他一刻也无法冷静下来,根本无法继续忍受周序随时都可能和继国缘一想见的恐怖未来——
所幸。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在另一侧传来,表情阴郁的放下怀里彻底失去了呼吸、在黑暗中寿终正寝的继国缘一的周序猛地转头。
他眉头微皱,那双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黑暗里一步步走出来的男人的身形。
——再也不可能了。
站在那里的无惨嘴角带着一抹久违的笑容,继国缘一给他带来的几十年的亡命生活在他的眼中已经是无尽的恐惧了,而这两年周序和继国缘一合起来给予无惨的恐怖更是让他痛不欲生。
好在,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站在黑暗中的鬼舞辻无惨脸上带着让周序表情微变的扭曲笑容。
——继国缘一死了。
他在斩出这让黑死牟险些死亡的一剑之后,寿终正寝死亡。
长达几十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鬼舞辻无惨的表情带着扭曲的快意,他赤红的双眼带着诡异的笑意,盯着面前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后退了一步的周序,轻轻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周序微愣,下一刻他身侧的黑死牟忽然化作了一阵残影,他的背后也随之一痛,反应过来的时候,左手已经被黑死牟死死握住,钳制着他无法离开。
与此同时,他嗅到了来自黑死牟身上因为继国缘一刚刚那一刀而出现的浓厚血腥气,对方显然已经重伤到神志不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弟弟的死亡什么的,总之黑死牟的心情周序完全不在意。
他周序脸微微发白,此刻发出一阵轻微的嗤笑声。
虽然是艰难发出的气音,但在死寂的黑夜中显得无比清晰。
“……”无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几分,看着即使被黑死牟控制住、依旧带着轻描淡写笑意盯着自己的周序,被继国缘一的死冲昏了头脑的他稍稍冷静下来几分。
他一步步靠近盯着自己的周序。
奇怪的是,周序明明是仰视,但此刻眼底带着嘲弄的目光,却让无惨有一种强烈的被俯视感。
……也对。
无惨面无表情的垂眸。
从第一次见面时,有恃无恐的对方面对自己这只“鬼”的时候,露出来的目光一直都是这样的。
骄傲的无惨第一次对一个人类露出这样傲慢的表情没有什么反应。
因为在他眼中,周序理所当然的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毕竟……那可是没有任何副作用的“永生”啊。
他在黑死牟微顿的视线里,居然就这么蹲了下来,微笑着和周序平视,语气平和悠悠:
“周序阁下,好久不见。”
“哈。”周序笑眯眯,“也没多久吧,上次见你被继国缘一追杀的抱头鼠窜也才半年……”
“——继国缘一死了。”
无惨没有怒意,而是轻笑着打断了周序的话。
心满意足地盯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后一点点收敛消失,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的样子,鬼舞辻无惨只觉得心头因为威胁喘不过来的郁气前所未有的通畅——
周序面无表情的看着无惨,缓慢眨了眨眼:
“所以,现在轮到我了?”他单眉挑起,似笑非笑,眉宇间带着一抹郁色。
看似轻描淡写的越过了继国缘一的死讯,但周序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特别是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黑死牟身上的血,还有对方身上散发着的战斗后的气息,都让周序无比清晰的明白一点:
就差一点。
就差最后一点,他就可以和创设了这个世界中最奇迹的力量“呼吸法”的主人,验证自己的狗符咒是否会和他的呼吸法起反应了。
但现在,永远不可能了。
一股强烈的想要说脏话的欲望在周序喉间激荡,最终化为了对无惨说话时那意味不明的嗤笑。
就在刚刚,他错过了选择屎味的樱饼的机会。
而且面前这坨“樱饼味的屎”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啧。
周序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认出鬼舞辻无惨就是多年前和自己见面的那个鬼,而且忘记自己曾在他面前说过自己是永生者的事,此时的周序嘲弄的看着对方。
结合两年前从炼狱口中得知鬼舞辻无惨目标是自己的时候说的话,周序理所当然的认为,鬼舞辻无惨的两大威胁:日之呼吸创立者继国缘一寿终正寝,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这个“光之呼吸”使用者了。
“……不。”
然而,在周序惊讶的视线中,无惨却复杂的看了自己一眼,笑了笑,在他诧异的视线中抬了抬手,示意在自己身后按着自己手臂的黑死牟放开,微笑着对着自己伸出手:
“还是一样的,周序阁下。”
“半年前的承诺还作数。”
他在周序愕然的注视下对着他向前一步,友好的伸出手,诚意满满道:
“我们携手吧,周序阁下。”他脸上的笑容真挚又期盼,可他越诚恳,周序越感到由衷的反胃。
“只要我们两个联手,一定可以建立世界的新秩序的。”
鬼舞辻无惨的语气真诚无比,配上那不像伪装的渴望和期待,周序木着脸揉了揉自己的左肩,怪异的抬眼看了他一眼。
“你有毛病吧。”
周序直白的话让无惨脸上的笑容一僵。
……啧,这家伙居然是贵族?鬼舞辻无惨内心低咒一声,面上笑容恢复正常,温和的看着周序,叹息一声:
“您对我的成见真的很大。”
周序冷笑一声,面色诧异:“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啊你。”
无惨:……
不明白什么叫pua的无惨,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让人不舒服。
他脸上的笑容稍稍僵硬了几分,眯着眼睛看着面对着堂堂鬼王和黑死牟两个人依旧神色自如,甚至气势丝毫不弱的周序,缓缓收起了笑意,目光清冽的看着他:
“周序阁下。”
“我当然不会杀了您。”
他的语气温和,但温柔中带着一抹让周序背后发寒的冷意:
“因为没人能杀得了你,不是吗?”
周序表情一滞,缓缓抬眼,与脸上带着冷笑的无惨对视,原本揉捏着左肩的手垂下,沉默半晌后,放在身侧的手指意动的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也知道?
果然,虽然一直装作看不见这个选择,但毫无疑问,自己成为鬼显然是能够让周序快速感受这个世界魔力走向的最好、最快的方法。
而且在柯南世界回到原本世界时已经注意到了,在小世界里身体发生的任何变化都不会带到原本的世界中,都随着手臂上消失的符咒纹路一同烟消云散了。
他不必担心成为鬼后会影响自己。
但就是很恶心啊。
超级——恶心。
微微敛眸,周序的神情隐藏在黑暗之中,这种摸不透的感受让无惨笑容消失,沉色看着他。
……也是。无惨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表情。
在他看来,周序当然不会答应自己的邀……
“可以。”
忽然,一阵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猛地打断了无惨的思绪。
“?!”
他诧异抬头,那张仿佛永远淡定高傲的脸,破天荒的露出了几分愕然。
在他的注视中,刚刚低垂着头的周序抬起头来,面色如常的看着自己,缓慢的眨了眨眼,在对方沉默震惊的这段时间里,笑容开朗又自然,阳光的声音和吐出来的话语画风完全不同:
“只要你未来不会为自己今天这个愚蠢透顶的行为后悔就好。”
刚刚在继国缘一面前的无能为力,让周序明白,他真的很需要力量。
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永生,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的。
即使他试图与这个世界不构建任何联系,但他这个人、他这种天生爱管闲事的特性,注定无法只因为“不会死”就感到满足。
他要自己在意的人也不会轻易的死去。
他还要……自己厌恶的家伙——
赶·快·去·死。
周序将自己失去“樱饼”的怨气灌输在眼前的无惨身上。
无惨沉默了。
直到这一刻,他盯着周序的脸,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因为近卫周序拿着日轮刀,因为周序斩杀过鬼,因为他和鬼杀队的人走得很近……
——他就误以为对方真的是一个正常人。
归根结底,这家伙也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人吧。无惨表情复杂的看着神色晦暗不明的周序,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究竟懂不懂得刚刚说出了怎样的话。
无法理解周序会随口说出这种实际上并不认真的话的无惨沉默着。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惊觉: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们默认,拥有这样力量的近卫周序,会成为正义的使者、鬼的敌人。
说起来……直到现在为止,对方的行为都相当我行我素。
望着眼前表情淡定、眼神澄澈的对方,无惨忽然轻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弄着谁。
他定定的看着周序:
“周序…不,近卫君。”
无惨表情怪异,此刻微微带着几分荒谬的笑意,歪头看向挑眉看着自己的周序:
“您是认真的吗?”
“您是真的觉得,面对我创造出来的生物,我会没有反制的方法?”无惨讥讽的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黑死牟在场、亦或者只是因为最大的障碍死亡,此时的无惨似乎也懒得继续伪装了,在他看来,接下来的周序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然而,这笑容在看到对面周序瞬间收敛的笑时一僵。
视野中,刚刚一直神情悠哉的青年笑容消失,猛地用右手拔出手里的日轮刀,刀刃上的金光乍现,连带着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都带着怒意:
“你还真敢说啊!”
不明白周序的怒意从何而来,无惨表情一滞,他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想要命令黑死牟挡在自己的面前、却发现对方盯着那边继国缘一的尸体该死的在愣神,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死牟没用了,无惨只能表情阴沉的看向忽然发难的周序,目光幽深: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你、没有你这个障碍,就算继国缘一不知道为什么在躲着我,我也不至于直到现在才见到他!而且见到他之后居然就这么被无视,‘擅自’死掉了!明明都提醒了状态很危险了,到底为什么还要……!”
周序咬牙切齿的疾言厉色,声音快速又让人根本难以听清,像是在为自己即将逝去的节操愤怒和咒骂。
在无惨、包括刚刚被继国缘一的死和隐约看到的对方怀里揣着的那根为自己做的笛子震撼到的黑死牟,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的愕然视线中,逻辑清晰又强盗的抱怨着: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继国缘一就不会去追杀你,我也不会一直追不上他……”
“既然我不会追不上他,那么我很快就能从他的呼吸法中得知奥秘完成实验,也就不会现在只剩下一个选项。”
“——也就不会来这个该死的村子十四次了!!”
无惨:……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东西。
就在鬼舞辻无惨眼角抽动,笃定周序多半有点疯、大概是神志不清了的时候,忽然,对方身上激荡的气势瞬间平息了。
就像被某种外在的力量强制冷静——在同一时间,对方的手臂上似乎隐约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不等他们看清楚这光芒究竟来自何处,下一刻,在无惨和黑死牟愣住的视线里,发泄抱怨结束的周序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他就这么挡在继国缘一的尸体面前,毫不客气的命令无惨
“给我你的血。”
他眼神幽幽的看向那边的黑死牟,咬牙切齿的表情好似说的不是这种巨大的选择,而是要获得难以衡量的巨大力量一般。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他看似平静的伸手摆在愣住的无惨面前,一字一句的声音清晰不已:
“我要变鬼。”
第105章
一个月过去了。
村庄门口回荡着孩童玩乐的声音,村长夫人从房子内走出,一眼看到小孩堆里面的小孙子,无奈的招手:
“阿泰!回来吃饭了。”
小孩欢呼一声跑了回来,期待满满的冲进来,同时好奇的看向身边的爷爷:
“爷爷!周序哥哥回来了没有?带樱饼了吗?”
村长没好气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就知道吃。没有!”
“诶——”
阿泰难过的抱怨一声,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能坚持后半个月每天都询问周序的去向,已经出乎村长的预料了。
……倒是周序。
老村长疑惑的看向门口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
无论是经常灰头土脸跑进来的黑发青年剑士、还是那个沉稳可靠的白发苍老剑士,都许久不见身影了。
他们…是终于见面了吗?
*
继国缘一与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一黑死牟交手后逝世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回了鬼杀队,立刻引起了大片的震动和哀恸。
鬼杀队内传承了继国缘一日之呼吸的队员数量相比其他呼吸法并不多,但也同样不在少数,更何况其他的呼吸法也均是由日之呼吸衍生出来的,得知对方被曾经是兄长的恶鬼残忍的“杀害”,众人悲痛不已。
不乏有猜到缘一先生大概是寿终正寝,但对方追杀了鬼王几十年的本质没有变。
人类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也正因如此,灭杀寿命无尽的鬼王,注定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躺在产屋敷家宅中的榻上,已经缠绵病榻许久的产屋敷主公呼吸艰难,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早就什么都看不清了,这几天更是连说话和聆听都变得极其艰难,眼看着就要被病痛折磨致死。
但他的表情如旧温和沉稳,似乎在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死期的到来。
在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之后,他立刻将主公的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大儿子,而在那之后,他的病情急转直下,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短了。
而这一次,在听到继国缘一的死讯之后,他才终于动了动手指,灰白色的瞳仁转动了一下,最终落到了身边不知何时跪坐成了一排的柱的身上。
沉默了片刻,他放在身边的手猛地握拳,用力颤抖了几下,又再次无力的松开。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柱,目光逡巡了一下,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叹息。
“……胜次郎。”
气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曾经的伤势已经好全、只是腿骨头上的伤让他还是走路有些跛脚的炼狱胜次郎起身,靠近后,似乎猜到对方要问什么,低声道:
“周序不在鬼杀队。有什么托付给他的命令,您尽管向我吩咐。”
周序去找继国缘一已经去了几年了,但先传回来的并不是对方回归的消息,而是继国缘一的死讯。
这样的顺序让众人都心生不安,但在上一任主公的弥留之际时,他们还是说不出什么猜测。
旁边水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跳脱,只不过他脸上比起曾经多了几道伤疤,此刻抱怨道:“周序那家伙,一定是在外面玩的开心了,您放心,估计再等几天他就回……”
“……等不了了。”
床上人带着轻笑的气音响起,水柱原本如常的轻快嗓音陡然一僵,像是无法继续伪装原本的轻松了一般,梗塞了一下,缓缓的低头保持沉默。
“在我父亲做家主的时候,见到那时的继国缘一先生加入鬼杀队、开创了呼吸法,从前的我很高兴。”
“我以为,继国缘一先生的出现,代表着上天赐予鬼杀队灭杀鬼王的力量。”
“但在不久,种种变故出现,缘一先生离开了鬼杀队,继国严胜成为了上弦一。”
“在我就任后,我想重新找到破除诅咒和恶鬼的方法,但始终无从下手,再没有缘一先生那样的人出现了。”
呢喃着的产屋敷主公目光泛泛的看向头顶,在身侧一道道复杂的声音中气息逐渐微弱,声音却依旧有力,像是从哪里焕发出一道生机一般,却更让人感到不安:
“但,就当我以为我永远不如父亲、不如祖父时,属于我的‘缘一先生’出现了。”
“不过就像继国缘一会离开鬼杀队一样,我从开始就有预感。”
他在炼狱胜次郎皱眉的视线中无奈笑了笑:
“……我也留不住周序阁下。”
“但无论如何,不能出现下一个继国严胜。”
忽然,产屋敷主公猛地抬头,他那双灰白色的眼中赫然出现从未展现过得凌厉锋芒,他用力握住身边炼狱胜次郎的手臂,在后者表情空白的回握之际,咬牙切齿的颤抖道:
“决不能让近卫周序,成为另一个继国严胜!”
“……胜次郎!”
“是。”
“……”
得到炼狱胜次郎忙不迭的回应,产屋敷急迫的呼吸才重归宁静,松了一口气,倒回了床榻上,可惜的看向眼前。
还以为、我能做到的……
算了。
越强求,越难得到。真不甘心啊。
嘴角带着苦笑的产屋敷主公呼吸逐渐平稳,最终在房内一众因为呼吸法无比敏锐的剑士们的感知中,消失殆尽。
炼狱胜次郎沉默着,他缓缓放下了主公的手,脸上罕见的浮现出悲伤的情绪,下意识抬头,却在看到那双灰白色的眼眸平静的睁着时微愣。
他微微抬手,将那双眼睛合上,转而沉重的和其他柱共同退出了房间。
然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一抹徐徐的黑色雾气从被炼狱胜次郎合上双眼的产屋敷主公身上飘起,一点点穿过屋檐,最终抵达木屋上方。
房顶上,听完了主公全程呢喃的周序面色复杂,此时的他随意的坐在房顶上,一条腿踩在屋檐上,一条腿耷拉在边缘,手微微抬起,捻动着指尖那抹黑色,其中蕴含着与狗符咒截然相反的力量,姑且将这东西形容为“死气”吧。
他终于明白主公身上一直以来萦绕着的黑气是什么了。
因为他现在身上的变化,使得他理解了一切。
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周围眯着眼睛抬头,感受着头顶倾泻而下的和煦阳光,表情如常,只是再度睁眼时,那双一向黑亮的眸子让人后知后觉的惊讶:
其中一颗眼球变成了金色,和周序日轮刀上的颜色完全一致。
身体上发生各种各样微妙的变化,是成为鬼之后的后遗症——不过周序并没有允许无惨在自己眼球里留下那些诡异的数字。
对于周序的要求,有求于他的无惨总是好脾气的点头应下。
然而——回忆起之前事的周序表情怪异:
在变成鬼和无惨聊了几句后,天亮了,相比瞬间躲在阴影之下躲避阳光的无惨,周序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之下,手臂上的狗符咒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但是很快,无惨盯着自己瞳仁的表情就微变,周序惊疑的捂着自己隐隐发烫的右眼,原本还沉浸在狗符咒真的能让他不惧阳光的他迅速跑到河边。
在河水的倒映下,他身上除了不知是阳光还是狗符咒造成的金光,还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倒影中,周序惊愕的发现自己变成了金瞳的右眼中央,虽然没有无惨的刻字,但若隐若现出现一抹底纹是狗符咒形态的【犬】的字。
——谁是狗啊!!
现在想起来,周序的表情都隐隐有些气急败坏。
但他多少猜到是因为身上这神奇的和自己融合的狗符咒的原因。
估计是因为阳光下一直被运作,身上的符咒纹路也会增加,但果然还是让人生气。
气呼呼的周序轻哼一声,暂时放下自己的个人情感,心情复杂的看向主公的庭院。
没想到自己会从弥留之际的主公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坐在房顶上的周序悠悠的叹息一声,手指轻轻捻动,手背上忽明忽暗的狗符咒纹路因为突然出现的黑色稍稍黯淡了一秒钟,又很快恢复正常。
可惜,如果我再早一点变成鬼,或许能更早发现,被激活的狗符咒可以去除你身上的诅咒的事了。
但自己变成鬼这件事对于产屋敷主公来说可能更难接受……更别提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结束了自己的思考,站在屋檐上的周序思忖了半秒,忽然起身,经过了强化的他灵活的从屋檐上跳到木屋后方的地面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良久后,一道同样病弱、但相对于健康几分的青年从房间内走出来,作为第91代家主已经上任了几天的他甚至来不及悲伤,就要沉浸在鬼杀队冗杂繁琐的工作中了。
他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温和但难掩攻击性,他沉稳内敛,寡言少语。
面对着炎柱退任的请求,微微颔首,在听到对方要离开鬼杀队去寻找近卫周序时,这位年轻的家主微微抬头,和对方坚定的目光对视后,点头许可。
炼狱胜次郎退任后,义次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新一任炎柱,他担忧的看着离开的老师的背影,同样不安的握紧了手里的日轮刀。
离开了鬼杀队,炼狱胜次郎准备回到家中和自己的家人交代一下。不过他前脚刚刚迈进炼狱家宅邸,微微抬头之后,就惊愕的在自己的庭院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阳光明媚的院子内侧中央的椅子上,一道盘腿坐在上面的身影靠在上面,双手抱胸假寐着。
虽然他的脸被书籍遮住了,但只看那人肆意随性的姿态,一张熟悉的脸瞬间在怔愣的炼狱胜次郎脑中出现。
下一刻,这位坚定沉稳的炎柱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波动,他猛地上前几步,咬牙一把拎起椅子上青年的领子将其扯起来:
“你为什么不回鬼杀队,你知道主公在最后还在……”
炼狱胜次郎的声音忽然梗在喉间。
一把掀起周序盖在自己脸上的书籍时,看到眼前并没有合眼,而是定定的和自己对视了的周序的双眼,仿佛永远不会动摇的炼狱胜次郎脸色微微发白。
在他愕然的视线中,周序那张熟悉的娃娃脸出现在视野中,左眼依旧黑亮灼灼的看着自己,但右眼……
浅淡如他日轮刀一般的金色中央,一抹对于他这个斩杀过无数恶鬼和十二鬼月的炎柱来说无比清晰的刻字赫然立于瞳仁中央。
刹那间,主公最后的遗言在炼狱胜次郎的耳畔再次响起,振聋发聩。
“……”
微微摇晃了一下的他后退半步,手里拎着的书“啪”一声无力脱手、掉落地面。
第106章
“……怎么会这样。”
看着炼狱胜次郎这脸色苍白的举措,耳畔响起对方沙哑干涩的声音时,原本面无表情的周序脸上顿时一慌,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连忙从椅子上下来。
他的确坏心眼的想吓吓人,没想到给人吓坏了。
“别担心……”周序无奈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抬手就要去摸炼狱的肩膀,却被后者脸色难看的后退躲开:
“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身上弥漫着他最熟悉不过气息的周序,过于震惊的原因,让他甚至都无视了对方头顶那耀眼的阳光: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被对方中气十足的喊声震得耳朵嗡嗡响,周序的玩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虚的撇了撇嘴,抬起的手放下,在自己面前扣了扣:
“别那么凶啊……”
“你?!”炼狱咬牙,就要再上前一步,周序立刻佯装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畏畏缩缩的后退了半步。
炼狱停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周序这浮夸的表演。
他脸色微变,在周序悄悄抬眼看他脸色的同时,猛地抬手一把将他扯了过来!
“呜啊!”周序一惊,一个踉跄被拉了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把被炼狱胜次郎甩进了屋檐的阴影之下。
头顶的阳光瞬间消失,周序理解了炼狱胜次郎的想法,无奈的了自己自己被扯乱的羽织领子,抬眼看向后者显然刚刚是被吓坏了、此刻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你不要命了——?!”
“你现在才意识到这一段有点晚了吧。”
周序脸上带笑的接话,同时在炼狱胜次郎黑脸的表情下对着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表情:
“帮我保密。”
“——不可能的吧!”炼狱几欲崩溃,他不明白周序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那张坚定的浓眉大眼的脸此刻微微破防,指着后者的身体:
“谁会发现不了?!”
……
片刻后,二人坐在会客室内,面面相觑。
虽然周序数次强调阳光真的没关系,并想要坐在院子里,但脸色难看的炼狱胜次郎还是强行拒绝,并将周序拉进了屋内更远离阳光的区域。
在炼狱胜次郎复杂的视线中,周序安然的坐在他对面,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眯着眼睛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熟悉的画面好像和两年前没有两样。
但无论是对方那时刻闪耀着幽光的右眼、还是那张嘴时露出来的深侧的犬齿……亦或者只是那右眼中出现的让人恼火的字样,都毫无疑问的彰显着巨大的变化。
原本那句“好好解释一下吧”已经到了嘴边的炼狱胜次郎在看到周序的外表时,联想到继国缘一的死讯,此刻竟然有些默然。
看着周序这幅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经历了难以言喻的困境和艰难,面对着即使遇到了这些依旧表现的和过去一样笑吟吟的周序,不知为何,炼狱胜次郎无法张开嘴。
再联想刚刚明明清醒着,但宁愿在炼狱家等待自己也不愿以鬼的身份去送主公,炼狱胜次郎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微微握紧。
……是不想让主公最后的时光经受这样的打击吗。炼狱缓缓闭上了眼睛。
眯着眼睛喝了几口热茶后,再睁眼的周序一抬头看见的就是炼狱胜次郎双眼紧闭、满脸悲伤的表情。
“……”周序眨了眨眼。
还没有从主公离世的悲怆中脱离出来吗。
不知道对于炼狱胜次郎这个赤诚热烈的人来说,自己的模样是让他露出这幅难得痛苦表情的源头,周序摸了摸鼻子,思考着该怎么安慰对方。
就在周序绞尽脑汁的时候,面色阴郁的炼狱胜次郎抬头,表情复杂的看向周序: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被提问的周序一愣,随后平和的看着他:“找一个隐藏自己身上能被人发现是鬼的气息的方法。”
炼狱一愣,原本摸向旁边日轮刀的手也顿住了。
没有忽视对方这动作变化的周序瞬间变成死鱼眼,幽幽的看向他:
“你是想给我一个痛快吗。”
“炼狱。”
“……也好,如果那样的话,你就能继续留在鬼杀队了。”炼狱胜次郎如常的点点头,好像刚刚去摸日轮刀打算亲手解决好友的人不是他一样。
在我不在的这两年里,好像脸皮锻炼的更厚了呢,炼狱君。
周序木着脸看着轻而易举转移话题的炼狱胜次郎,哭笑不得的点头:“嗯。但还是需要胜次郎帮我保密。”
“如果你能保证自己不伤害人类的话。”炼狱胜次郎眯了眯眼睛,表情复杂的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周序挑眉,看着炼狱胜次郎谨慎的表情,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只不过心虚的原因另有其事——
回忆起之前和鬼舞辻无惨的对话,从对方的话语中明白对方是想知道自己永生但是不惧怕太阳的方法后,周序就愈发有恃无恐:
比如说让对方定期给自己维生的血液。
想到当时无惨不敢置信后黑着脸笑眯眯点头,并要求自己尽快给他答案的事,周序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面对着炼狱胜次郎怀疑的视线理直气壮点头:
“当然不会吃人了!我以为胜次郎看到我能好好走在阳光下就明白了,我可是和其他低等的鬼不同的存在哦。”
看着周序这骄傲的抬头的模样,炼狱胜次郎皱了皱眉,原本按照认知中对恶鬼的厌恶,即将脱口而出的“鬼都是同样的低等”的话还是压了下来。
每每看到周序眼底那个“犬”字,他都忍不住心头火升起。
……如果是迫不得已被无惨变成鬼的同伴的话,的确无法和那些低等的恶鬼相提并论。
已经将周序眼底符咒影响产生的符咒纹路和字样当做无惨的“侮辱”,炼狱微微敛眸:
“变成了鬼,就会被无惨控制生死。”
“我不会。”周序平和回答。
“……鬼会惧怕阳光。”
“我不会。”
“鬼会控制不住自己吃人的欲望。”
“我不会。”
听着周序那越来越自信的回答声音,炼狱胜次郎放在桌上的手指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
他表情怪异的抬眼,看向对面的周序,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声道:
“为什么?”
闻言,周序眨了眨眼,表情如常的张口就来:
“因为我的呼吸法……光之呼吸,你还记得吗?”
炼狱犹疑的点了点头。
在对方下意识想要阻止,大喊“危险”的时候,周序嘿咻一声弯腰,一把将自己靠在椅子上的金色日轮刀拿起来,笑吟吟的举起,横向前伸,在炼狱胜次郎的面前展示:
“所以,非要我解释是怎么做到的话……”
“天生的。”
周序歪头,鬓角的黑发被窗外的微风微微吹动,露出下方那张总是莫名带着一股轻松笑意的脸。
“所以啊,请放心吧。”周序放下了手里的日轮刀,迎着炼狱那震惊的注视,双眼弯成了月牙状,轻快的语气微微一转,变成了悄悄话的气音:
“我是无法被杀死的哦。”
“……胡说八道。”
得到炼狱胜次郎那无奈的吐槽,周序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向后靠在椅子上,对于自己让木头脸的炼狱发出这样发自肺腑的吐槽相当自豪。
迎着周序没个正行的表情,炼狱摇摇头: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有啊。”
周序笑着打了个响指,对着正色的对方期待的睁开眼睛:
“你听说过……”
“青色彼岸花吗?”
*
“什么?”
微笑着的鬼舞辻无惨表情一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坐在他对面椅子上的周序脸上全然没有了面对炼狱时轻快的笑容,而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屈指不耐烦的敲了敲桌面:
“我要能让人发现不了身上鬼气息的道具。”
“这个很容易,但你刚刚说的……”鬼舞辻无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面色幽幽的看着他:
“周序君,或许需要我再提醒一下,你的性命现在在我的手上。”
“我的确答应了会给你时间找到让鬼像你一样走在阳光下的办法,但不代表我会毫无底线的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迎着无惨那阴恻恻的目光,早就接受过比这阴沉数倍、且永远带着杀气的琴酒的目光凌迟,因此现在的周序表情如常,甚至还能不咸不淡的抬眼瞥他一眼:
“那你杀了我呗。”
无惨:……啧。
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虽然周序是个永生者,而且过去无效化过自己的杀招,但既然对方已经被自己的血液变成了鬼,那毫无疑问,对方的性命现在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没想过周序无效化的不是外部攻击、而是所有致命攻击,此时的无惨从没怀疑过他能杀死周序。
而正因为他想从周序的嘴里得到不惧阳光的永生的办法,才无法对他动手。
不仅如此,他甚至要“保护”对方。
“……”短短几秒,完成思考的无惨脸上的表情快速转变,在周序惊讶的注视下迅速变回了谦和有礼的温和模样:
“周序君,别开这样的玩笑。”他无奈的笑笑,好像刚刚一瞬间产生了杀意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序感叹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毫不顾忌的直白道:
“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无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
……
良久后,结束了私人对话的无惨笑容难看,显然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在周序毫不留恋的离开的背影中,他终于忍不住起身,咬牙:
“就、不能不留在鬼杀队吗。”他表情恳切,“那里很危险,周序阁下,刚刚我又在你的目睹下切断了远程监视,我真的很担心你——”
“不·能。”
背对着他的周序摆了摆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转头难得的笑着看向无惨,只是在无惨隐隐发亮的注视下阴恻恻的笑了,露出里面变成鬼独有的尖利牙齿:
“反正你切断的只是远程监视,还是能远程杀死我。”
“大不了杀了我呗。”周序笑吟吟道。
无惨笑容一僵。
“嘭!”
大门被对方反手关上,没想到这就懒得继续演下去了的周序微微后仰,绷不住的将对方给自己的隐藏鬼身份的扳指待在食指上,哈哈大笑离开了。
屋内的无惨听到那个疯子的笑声,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该死的混蛋!
第107章
在鬼舞辻无惨的眼前,亲眼看着他用特殊的方式切断了和自己之间的监控、即使还能远程“操控自己的生死”,但无论如何,无惨没办法像对待其他鬼那样,共通周序的感官了。
而立刻后的周序也没有停下来,虽然拜托了炼狱胜次郎帮自己寻找所谓的“青色彼岸花”,但变成了鬼,同时明白了恶鬼的身体原则的周序知道,仅凭那种神奇的植物,并不足以杀死鬼舞辻无惨。
也不足以爆发能让自己回去的力量。
狗符咒可以通过致命攻击发动,与这个世界的力量相撞形成魔力,而想要激发那种使得狗符咒带自己穿梭了时空的魔力程度,只是普通的死亡可不足够。
也就是说,周序要在同一时间,达成多种死亡。
“……”沉默不语的他站在阴影之中,左手轻轻按向自己的右臂,感受着上面隐隐发烫的触感。
但现在,他并没有站在阳光之下,也就是说,作为鬼的周序并没有承受致命攻击。
——但狗符咒依旧在起作用。
是啊。
我怎么忘了呢。
早已高龄的自己……应该已经到了寿尽的时候了吧?
也就是说,为了抵消自己因为寿命尽头的“死”,狗符咒一直在发动。
只不过与对方永葆青春的能力相撞,这种抵消致命攻击产生的魔力波动微乎其微,自己的魔力天赋又太弱,无法驻留。
“啧。”思忖片刻,周序毫不犹豫的抬脚,猛然间站在了阳光之下。
从外表看来,风平浪静。
但他放在自己右臂上的左手却感知到了无比明显的炙热感。
挽起衣袖,看见了自己右臂上那耀眼的金色纹路,周序那张一向随性的脸上竟然破天荒的浮现出了一抹苦笑。
这可真是……
成为鬼之后,站在阳光之下,周序就承受了两道“致命攻击”:分别是寿命以及阳光对鬼的杀伤力。
两种力量凝聚在一起,才堪堪比得上平时被敌人正面进攻的杀招。
成为鬼后,能深刻感知到自己身上每一刻变化的周序明白,恐怕只是这种程度还不够。
他需要更多、更多、更多的致命攻击。
只有这些攻击汇聚在一起,他才有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回到原本的世界。
最重要的是——
他的时间并不多。
感受着自己胸口渐渐速度缓慢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表情怪异。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情总会如此奇怪,时而感知力强大、时而难以感受情感。
原来都是狗符咒的作用。
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狗符咒一直在抵消自己的寿命即死攻击,但发动的代价,就是一点点被磨平的尖端。
现在承受着双重的致命攻击,而且是阳光这种于恶鬼而言相当致命的“进攻”,周序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情绪的变化。
就像……为了达成某种效果、因而强制发动了冷静和平息一样。
“真是、要命。”
想到狗符咒能力中的“永葆青春”的那一条,想到自己时而开朗自信、又时而难以感知情感的变化,周序按着自己的眉心,对着眼前灿烂的日光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么个永葆青春的方法?
再这么下去,真要变得不妙了啊。
寻找青色彼岸花是周序的一种尝试,除此之外,他还决定在自己的住所周围种满让恶鬼不适的紫藤花——总之一切现在对自己而言讨厌的buff,都要叠满叠满再叠满。
不过。
放下了手的周序眼神轻轻发生了变化,他的右手手指捻动了一下,像是放弃挣扎一般任由自己的笑眼不自觉的恢复、脸上的表情又被迫重归毫无感觉的平静。
在离开之前,果然有必要宰了那家伙。
左手按着自己胸口的周序能清晰的察觉到,心中那个因为一直在发挥作用因而被强制平静的自己在疑惑:【这种事有什么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的周序咬紧牙关,咬牙切齿的对抗这种毫无波澜的自己。
不宰了鬼舞辻无惨……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在那一瞬间,他无感情的金色眼眸掀起了一阵涟漪,虽然只有短暂的半秒钟,但仿佛在那一刻——
原本正常平凡、带着些许恶趣味的“周序”回来了。
*
周序…不,现在应该叫“近卫周序”。
近卫周序大人回到了鬼杀队。
被从炎柱位置上退下来的炼狱胜次郎大人从“外面”带回来了。
据说他一回来,就去祭拜了前一任主公,悲痛的表示自己回来的太晚了,又义愤填膺的斥责了鬼舞辻无惨和黑死牟的罪行,哀恸继国缘一的离世。
在和新任少年主公彻夜长谈后,没多久,近卫周序成为新一任光柱的消息立刻传了出来,众人也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柱还是普通成员,在这两年里都没少遇到过周序,也或多或少的见证了对方的强悍和友好,如今看到对方的成就无不是为之开心。
在看到周序的确不受太阳的影响后,炼狱胜次郎也由一开始的紧张兮兮、时不时就会把周序拉过去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变成了逐渐放松下来的状态,也自然的在炼狱家退休养老了。
而周序这个柱也当得相当不合格,除了每天例行的上班打卡,出一些比较困难的任务之外,他没有招收任何队员。
——因为他的“光之呼吸”没人能够学会。
渐渐地,鬼杀队内逐渐流传出只有“天赋卓越出类拔萃”的队员才能学会光柱大人的呼吸法的传闻,对此周序只能扯着嘴角哈哈笑两声含糊过去。
在鬼杀队例行研究身上无惨交予自己的血液中的神奇力量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鬼杀队内队员迭代,如今的产屋敷家第九十一代家主也渐渐缠绵病榻。
*
**
房间外,主公的妻子缓缓走出来,看着周围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盯着这里的柱们,轻轻摇头:
“……近卫阁下正在用呼吸法帮助产屋敷大人治疗。”
原本还在焦急于没在队列中看到周序身影的柱们立刻松了一口气。
周序的呼吸法除了是恶鬼的天敌之外,后又在众人惊喜之下被挖掘出可以适当帮身受诅咒的产屋敷一家治疗的功能,虽然效果杯水车薪,但到底延续了这一任主公的寿命。
但果然,虽然主公平时的状态好上许多,但产屋敷家的人,就是躲不开短命的厄运。
片刻后,“哗啦”一声,推拉门再次被那个举止颇有特色的男人一把拉开。
门被拉开的那一刻,露出的是一张如常的年轻面庞——和几十年前没有任何异样。
……也是,毕竟光之呼吸都能帮主公去除病症延寿,作为拥有者的近卫周序会延缓衰老也是理所应当的。
迎着一众或熟悉或陌生的柱们的注视,周序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身边的主公夫人,抿唇摇头。
……还是不行吗。
众人的目光稍稍黯淡,只听站在门口、双手揣在宽大袖口里面的周序表情和神情低落的众人相同神色:
“哎。”
“主公睡着了。”
静。
睡、睡着了?
刚刚露出符合气氛表情的周序就被面前高大的义次咬牙切齿的揪着领子,惊呼一声举起双手:“喂喂,义次,你要医闹吗。”
此时的义次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变成了中年人的他身形高大,俨然要和周序平高的架势。
他的脸上有一道被恶鬼利爪由眉心直抵下巴的伤疤,但平时总是温和的笑着倒还好,现在咬牙时看上去还真有些恐怖。
“什么医闹啊!”义次感觉自己要晕了,被周序气晕的。
现在的周序已经接管了原本的医疗屋,虽然在主公眼里,拥有这样强大实力的周序平时居然只是个医护人员相当可惜,但想到自己父亲弥留之际时和自己说过的一定要将周序好好留在鬼杀队的遗言,还是欣然同意了。
毕竟周序的呼吸法虽然厉害,但和日之呼吸不一样,根本没人能够学会。
“下次有事就直说啊。”义次无语的绷着脸,退回到身后柱们的身边,看着周序的脸上浮现出那抹熟悉的不着调笑容:
“诶,我这不是符合你们的氛围吗。”
“下次少符合!”
作为当代炎柱的义次无奈摇头,周围的其他柱面面相觑,均对近卫前辈感到无奈。
这些柱虽然也有周序的熟面孔,但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迭代。
和炼狱胜次郎一样,他们大多数都在和恶鬼的战斗中或受伤或殉职,虽然周序能够挽救回一部分同伴的性命,但那仅限于他们被送回鬼杀队时是活着的。
迎着众人无奈的目光,周序笑了笑,从门口的台阶走下来,和身边安静站在门口的主公夫人轻轻颔首。
虽然刚刚话那么说,但周序没有直言的是,小主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或许是有之前那一任主公的原因,周序还是更习惯叫这一代产屋敷家主“小主公”,即使现在的他从外表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但对于这个称呼时也由一开始的无奈变得逐渐接受且习惯。
从小主公的庭院中走出来,周序和义次并排走着,虽然过了几十年,但二人的相处模式和最初的青年和少年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少年变成了中年人,青年却还是那个青年。
脚上的木屐踩过石子路,周序悠悠道:“听说你新收了继子?”
“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义次表情平和,刚开了个头就被周序头痛的打断:
“打住。在聊你的事呢。”
义次无语的笑了一声,随后摇摇头:“随你。我的确找了个继子,你想问的是,我找了老师的小孙子的事吧?”
转头看向身边的义次,周序挑了挑眉,那张年轻的面庞上神采飞扬,没有被时间的流逝染上任何沉稳,反而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嘻嘻:
“胜次郎都过世一年半了,听说你每年还是会去他墓前哭的满脸鼻涕眼泪——”
“你这家伙最好也大限将至。”
“诶,这么冷血?!”
被木着脸的义次用话堵了回来,周序笑了笑,将头转过来,笑眼一如既往,只是眉宇间带着叹息。
胜次郎一死,整个鬼杀队知道我身份的人,已经没有了吧……应该吧?
回头一想,小弟已经过世快二十年了。
漫长的寿命……果然会让人遗忘时间呢。
和右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金瞳相比,周序的左眼仍然是生动的笑眼,此时瞳仁中倒映出面前春意盎然的鬼杀队内道路,一抹激荡开来的暗色消失,和时间一样,在周序的身上悄悄溜走。
不留半分痕迹。
“不是因为私情。”义次的低语将周序从思绪中唤醒,他眉眼带笑,表情中带着几分希冀:
“那孩子,继承了老师的天赋和热情。”
“……热情?”周序面无表情的转头,挑眉看向表情认真的义次,脑海中浮现出炼狱胜次郎那百年不变、就连临死前对自己抱歉说没能帮助找到青色彼岸花时也没有变化的表情,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
“差不多吧。”他含糊点头搪塞道。
毕竟是到了那种时候还在可惜没能帮到自己的家伙啊。
虽然在这几十年里从未放弃、甚至到了最后的两年意识到即将离世,不止一次拿起日轮刀要给自己一个“痛快”,但周序并没有忘记这个一根筋的好朋友。
用胜次郎的话来说,他死后再过一段时间,不老不死的自己终究会被发现,不如以“前任炎柱发狂杀死”的死法离世,比起作为鬼更加体面。
但周序严肃的拒绝了这种荒唐的死法——而且他也死不掉。
虽然那时的自己“我死不掉”的话,被炼狱胜次郎理解成了“我比你强”的话,但二人还是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胜次郎笑着放下了日轮刀。
对于周序的回答,义次表现的相当不满,他转头看向他:“什么叫差不多——话说老师最后的时候让我们都出去,连他的儿孙都不例外,唯独把你留在房间里是聊了什么啊?”
迎着义次好奇到不能自已的目光,周序双手放在脑后,悠悠拉长音:
“啊——那个啊。”
“快说啦!”
“炎柱大人就这么好奇吗?”
“光柱大人!!快点告诉我!!”
“其实呢……我也不太记得、啊!你还真动手啊?”
阳光下,两道身影笑着离开石子路,身上的羽织随着灵活的动作微微飞扬,轻轻拂过两侧的花草,留下一道烈焰的红色和璀璨阳光交织在一起的力量,黄红色的痕迹,恰如那位当年强行把路过的周序拉入鬼杀队队伍的男人瞳孔的颜色。
那抹让人惊奇的天生眼中孕育着火焰的瞳色。
二人踩着木屐的脚越过庭院的大门,周序坏心眼的笑声回荡开来,义次无可奈何的瞪着眼睛——
——“光柱大人!”
望着那被推进来浑身是血的男人紧闭的双眼,上一秒还有些恍惚的周序瞬间被身后的呼唤声唤醒,讷讷应了一声,脚步有些凌乱的走进了医疗屋。
良久后,从房间内走出来的周序挽了挽袖子,右臂上的狗符咒在阳光的照射下带着浅黄色的光,台阶下炎柱队员表情焦急的凑过来:
“光柱大人,炎柱大人怎么样了?!”
“谁干的。”
平静的声音让下方的队员一愣,但看着抬头的周序脸上那如常的微笑,以及紧随其后的“放心吧,没死掉”的话,松了一口气。
“问你们话呢。”
看着自顾自就开始欢呼庆祝起来的众人,周序脑仁疼,再一次感受到代代相传的炎柱手下队员身上“诅咒”般的没心没肺。
“哦、哦哦。”
被周序的声音唤醒,深刻明白不要得罪医生这件事,虽然相比其他医护人员光柱大人出手完全不疼而且效果好,但毕竟是医疗屋的柱,众人还是连忙冷静了下来。
最前方的人看着周序开始讲述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义次这家伙遇到了十二鬼月后,非但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直接上了之后,周序的嘴角一抽。
实际上,十二鬼月的实力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弱。
下弦倒是无所谓,进入了上弦的十二鬼月和下弦完全是天壤之别——这么多年过去了,唯一一个死在鬼杀队手里的上弦,也只有当年被炼狱胜次郎杀死的那个上弦五而已。
而且那一任上弦五主要的能力也不是攻击力,他的血鬼术主要是转移和将人困死的类型,但即便如此,杀死了对方的炼狱胜次郎也丧失了战斗能力,完成了对义次的培养之后就从炎柱的位置上退位了。
在那之后,死在鬼杀队手中的上弦更是完全没有。
——但死在无惨手上的倒是不少。不过那都不是周序该考虑的。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面前的队员讲述他们偶遇的那个上弦鬼的外表,从外表上看起来,他好像并没有为这次的风波多么愤怒。
在听到那只鬼有一头显眼的“粉发”和强健的体魄,与同样高大的义次硬碰硬战斗,甚至没有使用血鬼术,只是用武力对抗后,周序的表情一滞,随后变得复杂起来。
……他好像知道义次遇到的家伙是谁了。
能说幸好是那个笨蛋吗,能让义次全须全尾的被送回到自己面前。
第108章
那边的义次前脚刚刚被送进养伤的普通病房,这边的周序就利落的走出医疗屋,和身边那些虽然并没有在自己手下学习过呼吸法、但都是名义上自己管理的后勤队员们说了一声,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周序提着自己的日轮刀,依旧笑盈盈的样子让门口守卫的鬼杀队队员面面相觑。
——然后毫不迟疑的快步跑到主公的住处禀告。
不好了!光柱大人因为炎柱被上弦鬼打到重伤、被激怒到单枪匹马去讨伐十二鬼月了!
当还在床上养伤、已经年近四十、是产屋敷家难得的“长寿”人的小主公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一颤。
在下方侍从惊骇的目光下,药碗脱手掉落在地面上,“哗啦”一声变成碎片。
……
木屐踏在泥土地上,周序的脚每次落地都会产生一阵细碎的踩踏声,地面上的枯草被木屐压弯了腰杆,再抬脚时,软趴趴的贴在泥土上。
一阵风吹过,颤颤巍巍的挺起脊梁,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容易脆弱。
真是像蟑螂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啊。
站在道路中央,周序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空地,他随意瞥了一眼身后渐渐西沉的夕阳,一直带着熟悉的习惯性笑容的脸上此刻有些许嘲弄。
他知道,这些年虽然除了每次定期的投放“血包”之外,鬼舞辻无惨表面上没有打扰自己的生活,实际上一直在自己每次离开鬼杀队时派遣恶鬼,紧紧跟随。
不过无惨不直说,周序也一直装作毫不知情,毫不犹豫的将那些监视自己的恶鬼当做普通的敌人,斩于刀下。
你不说,我不说,你一说,我惊讶。
终于,天边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再次被黑暗笼罩之际,周序右臂上始终带着灿烂金光的狗符咒纹路略微黯淡了一点。
但在周序用力握紧手里的日轮刀之后,那微弱的金光稍稍出现些许。
作为恶鬼克星、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日轮刀,某种程度上,可以充当和太阳一样的角色。
只不过……想起以前的实验,周序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
——攻击前要先给自己斩首什么的,还是有点过于吓人了。
转头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空地,站在原地的周序眯了眯眼睛,笑容一如既往:
“出来吧。”
……静。
几秒钟后,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倒吊着的鬼影小心翼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树林的大树上。
值得一提的是,对方在距离周序很远距离的那棵树上眺望着,虽然知道恶鬼监视会缀的很远,没想到会远到这种程度……
周序不耐烦的抬起手,像是对待小动物一样招了招手。
下一刻,树上的扭曲鬼影稍稍颤抖了一下,随后迟疑的从树上跳下来,原本脚步很缓慢,在看到对面的人额头上跳出暴躁的青筋时,连忙加快了脚步,两步并三步连忙踉踉跄跄的赶了过来。
看着赶过来的恶鬼“破烂”的身体,周序讶然的睁了睁眼睛。
无他,面前的居然是个熟面孔:
眼前瞳仁里写着“下陆”的恶鬼哆哆嗦嗦,眼底那熟悉的数字居然被一个明显的“×”留下了被抛弃的记号。
正太脸的恶鬼除了被逐出十二鬼月之外,身上由上至下有一道纵向的贯穿身体的撕裂痕迹,被黑线草草的缝在一起,这就是他看起来像个破布娃娃的真正原因。
作为这伤的始作俑者的周序挑了挑眉。
后来,这位前下弦六身上的伤,又被得知他们非但没有带回来周序、反倒让上弦五被炼狱胜次郎杀了之后暴怒的无惨加注,原本能够自行靠吃人恢复的伤口就这么变成了半永久的,如今只能用残缺的线笨拙的缝起来。
但即便如此,眉心一跳的周序也能依稀看见对方一些裸露在外的脏器。
……真恶。
他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不知为何被委派过来跟踪自己的下弦六……哦,应该叫前不知道多少代下弦六。
在下弦六草木皆兵的瑟缩注视下,周序那张年轻的面庞此刻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笑意:
“怎么是你。”
“……无、呃,大人、大人要我来跟、听从您的吩咐。”
他哆哆嗦嗦的回答着,也不知道无惨到底在那次之后对他做了什么,搞得对方看见自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恐惧。
不过周序对无惨鬼畜的驭下手法并不感兴趣,他只是甩了甩手里的日轮刀,上面的曾经被周序用来挽头发的家族家主系带此刻变成了剑穗,随着周序的动作微微摇晃,也让下弦六随着那波动内心七上八下:
“无限城在哪儿。”
周序的直接明了,反倒让下弦六惨白的脸色有了些许血色。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来,目光颤抖的不敢抬起,不可控制的注视到了干裂地面上枯黄色的杂草,变成了杂色的瞳仁倒映出夜色下微微摇曳的杂草的姿态。
“我、我这就带您过去……”
他低声下气道,全然没有多年前恃强凌弱的姿态。
无限城是鬼舞辻无惨的大本营,也是鬼杀队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地点,但现在,周序这个鬼杀队的柱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提着日轮刀走了进去。
他甚至姿态随意的进去就将手放在腰上呼唤:
“无惨。”
他在暗中观察的鸣女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的视线里,像是普通人家串门一样安然的站在大门口处,于身后下弦六惊恐万分的注视下话家常一般将手里的日轮刀换了个手:
“找你有点事。”
他在正被无惨的威压下、压迫的大气不敢喘的十二鬼月中的众下弦呆滞的视线里,于门口自我无比的命令着:
“出来。”
……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周序面前精致的茶杯被茶壶倒满茶水,淡黄色的液体在杯中激荡着。
这么久了,无论是在鬼杀队还是在无限城,只要谈事,摆在周序面前的永远都是茶。
沉默不语的周序专注的盯着空荡荡的桌上孤零零的茶杯,淡黄色的液体倒映出他俯视的脸。
眼前除了茶杯空无一物的桌子在周序的眼前微微虚幻,恍神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摆在中央的果盘,果盘周围是七八杯颜色各不相同的茶杯。
有的已经被喝了几口,那是说话多的人的;有的还分毫微动,那是一说起话来就忘了喝水的。
而周序面前的茶水一如既往满满当当,他熟练的伸手去触碰果盘里的橘子——
“周序阁下?”
当眼神中熟悉的拐杖出现在距离周序摸橘子的手几厘米的地方时,一阵轻微的呼唤声取代了拐杖打在手背上的痛感,周序略显发白的瞳仁也瞬间聚拢,变回了黑亮的样子。
朦胧的视野瞬间变得清晰,眼前曾在近卫家无比熟悉、满满都是橘子的果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桌面。
“……”周序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半秒的停顿之后,毫无破绽的手迅速一转,轻巧的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自然的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已经对周序这样的动作熟悉无比的无惨原本有些黑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他嘴角噙着一抹虚伪的笑:
“果然,周序阁下还是这么喜欢喝茶呢。”
……是这么回事吗。
表情怪异的周序抬起头来,抿了抿唇,路上原本想的说辞,在刚刚这熟悉的精神恍惚之下暂时被搁到后头,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无惨:
“你这家伙,没在平时给我的血里加东西吧?”
无惨脸上的笑容一僵。
几秒钟后,他艰难的恢复如常的假笑,只是声音中多了些许冷意:
“怎么会呢。”
先是对周序平时理直气壮的朝自己要血液维生、又每每在自己即将不耐烦时用永生压着自己的事感到不满,但在看到周序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时,无惨心头的不满又被淡淡的好奇占据:
“难道说,周序阁下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差错?”
看着无惨这毫不掩饰他看自己像看什么实验品一样的目光,周序毫不客气的扯了扯嘴角:
“可能是活太久了,记忆太多太杂,容易错乱。”
那就是狗符咒的原因了,虽然靠强制冷静让自己“永葆青春活力”,但有些时候还是会稍微让自己回忆起曾经的时光中的温存感受吗。
真是……怜悯啊。
“……”自以为可能没有周序这个一直“隐姓埋名”偷偷活着、而且还没有弱点的老家伙活的时间长,无惨脸上的笑容顿住,随后幽幽的盯着他:
“周序阁下就是为了和我聊家常的吗。”
“许久未见,一见面就这么刻薄,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而且你这么唐突的到场,可是让我损耗不少……”
无惨矫揉造作的样子让周序感到无语,他靠在身后沙发的椅背上,双手随意的搭在上面,毫不客气道:
“你这家伙有心吗。”
“好歹也是曾经的人类啊,我以为周序阁下会很懂的。”无惨挑眉。
周序这次回应的很果断,毫不犹豫的伸出一根手指来,严谨的放在脸前:
“事先说明,我是从头到尾的人类。”
挑眉的无惨停顿了半秒,先是惊疑的看了一眼周序,在震惊的观察了几秒钟,意识到并没有出差错之后,表情再度变得淡定起来,甚至笑容有了几分怜悯:
“看来的确是活太久错乱了。”
被对方拐弯抹角的骂了的周序默,几秒钟后,忽然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看来无惨大人似乎想要放弃永生了……”
“周序阁下。”笑眯眯的无惨忽然打断了周序的话,此刻真诚无比的微微前倾,完全看不出刚刚那阴阳怪气的意味,甚至眯着的双眼都睁开了:
“您要是早说来找我是为了这种事,哪还用这么麻烦。”
连称呼也变成了诡异的“您”啊。
后仰的周序都被无惨这过于顺滑的态度变化弄得表情一顿,随后肉眼可见的眼神怪异起来,眯着眼睛打量能屈能伸的无惨。
后者也一副仿佛看不出你那略显感叹的表情一样,依旧笑盈盈的看着,似乎有几分迫不及待:
“好了,周序阁下,不要浪费时间了,你出来太久会被鬼杀队察觉的。”
“你发现了什么。”他双眼微微睁开,血红色的双眼径直撞入周序的眼底,那眼中激荡着欲望的漩涡:
“把你知道了的,统统告诉我。”
坐在他对面的周序沉默了半晌,刚刚准备起身,忽然,门口守护着的鸣女敲响了大门,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隐约的沉顿:
“……无惨大人。”
“十二鬼月的上弦们已经在等候了。”
鬼舞辻无惨脸上期盼的表情陡然一顿,眼底一股杀意和厌烦一闪而过。
刚刚在训导十二鬼月时,先到场的是下弦,可还没等无惨听那些下弦们汇报最近的调查结果,周序就张扬无比的抵达。
面无表情的无惨转过头来,看向身边同时挑眉注视着自己的周序。
正如他刚刚一开始时说的那句“损耗很多”。
虽然只是随手创造出来的废物,但一下子清除六只下弦鬼,就算是自己,也会感到麻烦的啊。
他看着周序那跃跃欲试的好奇目光,眉心跳动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别乱走。”
上弦鬼可不是下弦鬼那样可以随意舍弃的废物。
第109章
鬼舞辻无惨本来没想留周序一个人在房间里的。
但在他正想对鸣女吩咐让上弦鬼等着的时候,他无意间在周序的脸上瞥到一抹相当在意的思索神采。
心思缜密的无惨瞬间提起警惕来——于他而言,上弦鬼重伤了一个鬼杀队的剑士这种事无可厚非,也没有特意关注过,因此现在周序的在意让他陡然警觉。
他立刻当机立断,决定先去处理十二鬼月的事,留周序在这间被特殊设定的房间内等待。
为什么说是特殊的呢。
几乎是无惨前脚走,周序后脚就抬手要开门,当“哗啦”一声拉开推拉门,走到外界,顿时一个天旋地转眼前的视野变回刚刚最初的房间之后,周序就瞬间理解了一切。
大概是血鬼术吧。
不过……无惨是不是忘性有点大。
站在原地的周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抬手,触摸向门扉上的木质材料,手指上下摩挲了一下。
——我也有血鬼术的啊。
即便周序能够正常使用呼吸法这件事过于耀眼,遮蔽了他关于鬼的所有光芒,但既然是鬼、而且还是被无惨的血液日夜供养的鬼,那么拥有自己的血鬼术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在身后前下弦六惊恐的视线中,周序的手附上木门,一阵“咔”的闷响声立刻在房间内响起。
“……请不要这么做。”
忽然,一道身影在周序身后闪烁着出现,幽幽的女声响起的那一刻,周序原本施加力量的手微微一顿,在前下弦六猛然松了一口气的注视下慢吞吞的收了回来。
即使无论是鸣女还是前下弦六都不知晓周序的血鬼术细节是什么,但实际上,如果他真的想要出去,仅凭他那对恶鬼专攻的诡异呼吸法就足够了。
明明同样是一只鬼,却拥有对恶鬼灭杀与生俱来的优势,简直像是在说……
——他才是上天选定的“鬼王”一样。
与曾经的九十代产屋敷家主在鬼杀队刻意放出、又渐渐流传至今的说辞恰恰相反。
在鬼杀队的人眼中,周序拥有的能力无疑是恶鬼的克星,只要光之呼吸法延续下去,消除世界上所有的恶鬼指日可待;
在鸣女和知晓周序身份的恶鬼眼中,周序这种天生足以威慑所有恶鬼的能力,则是证明着他天生具有统率恶鬼的能力;
而在鬼舞辻无惨的眼中。
周序是一个获得了上天庇护的、该死的幸运者。
即使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安慰过自己,近卫周序作为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最开始一定也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实现的不惧阳光的永生,但每每看见对方这行事肆意妄为的样子,总让他忍不住怀疑:
——难道这家伙是因为出生在一片青色彼岸花花海里才得以永生的?
无惨这几十年以来日复一日的默默破防不得而知,这边的周序搞破坏的行为被“房东”鸣女发现之后,莫名的有些心虚,收回了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无需看她的脸色行事。
但既然手已经收回来了,周序也没有多此一举的意思,而是平静的转身俯视面前低垂着头、被无惨留下来“监视”自己的鸣女。
相比那边瑟缩着已经要怕死了、现在还能活着只是存在感太低被无视了的前下弦六,鸣女这种层次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
但想着现在正在面对上弦鬼的无惨,周序直截了当道:
“我要出去。”
“……您、您要去哪儿?”说话的是前下弦六,但无论是周序还是鸣女都把他无视了。
鸣女一言不发,低垂着头,眼睛被厚重的黑色刘海挡住,仍然维持着手握琵琶的姿态,每当周序将手触碰向门的方向,她的手指都会拨动琵琶弦,改变无限城的构造,凭借以退为进的方式阻止周序。
角落里的前下弦六欲哭无泪,与那边因为血鬼术稳稳站着的两个人不同,弱小的他在天旋地转中趔趔趄趄,摔得凄惨,只能无助的对着周序求饶:
“周序大人!您就、您就稍稍等一下,大人马上就回来了……”
无惨马上就回来了?那不恰恰是我要尽快离开的原因吗。
周序面不改色,和眼前低垂着头的鸣女对视,终于,他收回了自己继续锲而不舍开门的动作,转而目光灼灼的盯着身后的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跟着无惨挺长时间的了吧。”
周序那双笑眼弯起,转身抱臂靠在门边:“作为无惨的侍从、除了无惨之外无限城的管理者,现在不出现在会议上,而是躲在这里,真的可以吗?”
“……”鸣女一言不发,没有因为周序的话产生任何波澜。
但对方的反应没有让周序生出任何挫败,因为他一开始对待鸣女,就没有像以往社交对待普通想要交好的女性那样。
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眼前的所有人、这个无限城里的所有人——都是吃人的恶鬼。
当然也绝不会忘记。
周序站在门口,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框上,双眼自上而下的打量着面前沉默不语的鸣女。
毕竟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才会接管鬼杀队的医疗屋啊。
不只是因为自己的狗符咒拥有去除人体上的黑色死气的缘故,也不是之前总是吐槽的医疗屋的设备古老之类的原因,只是因为周序不想由内至外都变成恶鬼。
正如他一开始说的那样,离开了这个世界,身体上变成了恶鬼的变化可以逆转,但如果心也变成了无情的恶鬼的心,那是万万无法逆转的。
“……”沉默了几秒钟的周序嘴角忽然一扬,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只让鸣女警觉的抱紧了手里的琵琶,角落里的前下弦六瑟瑟发抖。
因为即使是不懂情感的恶鬼,也无法从周序的这个笑容里看到任何笑意。
一开始每天都能看见浑身是血被送进来的鬼杀队队员的时候,忙碌之余的周序几乎要怀疑,自己会因为日复一日的医治变成冷静且理智到了极点的医者——
但现在,周序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无法保持理性。
盯着眼前破天荒的一震的鸣女,周序踏在地面上的木屐下方,一道宛如蜘蛛网一样的裂痕赫然出现,弥漫着难以抹去的金光。
地板宛如遮天蔽日的黑夜,正在逐渐碎裂,那裂缝中的金光,仿佛新生的太阳,耀眼璀璨。
——却又炙热痛苦。
“哗啦”一声碎裂声在耳畔响起时,整个房屋顿时倒塌、轰然化成碎片,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顶梁柱还立于中央。
当狼狈的倒在地面上的鸣女,艰难的抬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毫不犹豫离开的周序的背影时,她无视身后被压在下方的前下弦六的惨叫,咬紧牙关,快速拨弄着怀里琵琶的琴弦——
伴随着铮铮的琴声,周序每一步踏入的空间都翻转着急变,他灵活的或转身躲过、或轻盈越过障碍,在鸣女瞳仁震颤的注视下,最终站在边缘,手放在腰间的日轮刀上——
无限城的高度让周序鬓角的黑发随风而动,向后飘起的头发散开,露出那张几十年如一日的面庞。
此时此刻,那张面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方,黑金异瞳的双眼闪烁了一下。
伴随着他的手搭上被拔出些许的金色日轮刀,他金色瞳仁中央的“犬”字快速闪烁了一下,瞳仁中央的狗符咒纹路瞬间清晰起来,连带着他的整个右眼都变得熠熠生辉。
虽然这里没有太阳,但只凭这段时间白天日日晒太阳时勉强积攒的力量,稍微支撑一场战斗的消耗也足够了。
下方的众鬼似乎被上方轰轰的碎裂声惊到,一个个下意识的抬头,却愕然的看到无限城上层的一个空间内,大片碎裂的木屑飞出,满是尘土。
而在那被暴力摧毁的边缘区域,一道暗黄色的身影站在那里,那双俯视着他们的双眼,伴随着冷漠至极、蕴藏着杀意的目光,直直刺进他们的内心。
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他们看到对方的身体微微躬下,一股金光从他腰间的日轮刀上迸射而出,同时出现耀眼金光的还有他那发生了异变的金瞳。
“……?”原本正在淡漠聆听下方上弦鬼汇报近期活动的无惨,眯着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
他看着不知为何满脸肃杀站在那里的周序,一边暗恼鸣女无用,一边警觉的看着他躬身做出进攻的起势动作。
在这一刻,习惯了事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无惨看着这副模样的周序,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几分慌乱。
以及蔓延开来的、不好的预感。
当这种预感在无惨心头激荡开来的那一刻,最上方架势的周序在下方童磨惊讶的低声下,忽然凌空跃了下来!
“……嗒。”
他的脚边弥漫着金色的光芒,轻巧的落地,微微抬眼,面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一抹嘲弄的笑。
在无惨眉心一跳的注视下,周序表现的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鬼杀队剑士,眼神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半秒,只是讥讽的站直身体,拔出了手里的日轮刀,嗤笑着看着神情各异的上弦鬼们:
“真是神奇。”
他的声音悠悠,伴随着抬腿一步步靠近时木屐轻击地面的声音,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威慑感,缓缓逼近面前的众鬼,最终“嗒”的一声站定:
“明明是像野兽一样活动的恶鬼,居然聚集在一起,像是什么合家欢的画面一样。”
他轻飘飘的声音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显而易见的嘲讽占了大头。
静静的站在那里,手握散发着让众鬼不自觉的产生忌惮的金色日轮刀,周序微微抬眼,视线在面前一张张生面孔上扫过,最终缓缓定到了一抹粉发的身影上。
“……?”原本好奇的打量着周序,意识到对方正在盯着自己看时的猗窝座惊讶挑眉。
他看着周序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举起日轮刀,一阵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在刀身周围的空气中激荡开来。
虽然不知道周序一个剑士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此时此刻,在他们的大本营无限城里,这位剑士孤身一人,却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优势方,微微抬着下巴,表情中带着冷漠:
“虽然这么说毫无意义,但既然是恶鬼,会不懂人言也是理所应当的。”
“早就想面对面的谈一谈了。”
他反手将手里的日轮刀在空中稍稍旋转了一下,有力的握住,激荡开一圈光影:
“肆无忌惮的进攻行为,可是给医者添了很多麻烦啊。”
“我的加班费,就在你们的身上讨回来吧。”
手指轻轻按上日轮刀的刀刃,那双黑金异瞳的双眼微微睁开,在立于面前的日轮刀上倒映出来:
“恶鬼。”
第110章
周序的突然进攻是出乎意料的——实际上完全可以说,他这个人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
刀光剑影中,站在另一边的童磨煞有其事的抬手挡住脸,好像被眼前周序光之呼吸的余波影响到了一般。
实际上,在他看到周序朝着猗窝座的方向斩出一刀、而那带着金光的斩击仅仅只是余波就让站在猗窝座远处的上弦六痛的哇哇大叫,童磨就已经悄无声息的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了猗窝座身边。
显然,这位剑士大人的目标主要是猗窝座那家伙。
猗窝座本人也是满头雾水,说到最近与鬼杀队之间的交际,也就是前几天遇到一个行事风格相当和自己胃口的家伙。
但那个男人虽然很强、却似乎被身边的其他队员绊住了手脚,并没有用出自己的实力来,因此打的并没有那么痛快的猗窝座因为太阳兴致缺缺的离开了。
他又没有在无惨手上接到任务,而且他的肚子也不饿。
“喂,你这家……啧!”
堪堪躲过面前毫不客气的一击,面颊被这诡异的金色斩击波及到,微微有些刺痛,原本有些烦躁的想要说些什么,但眼前的这个高个子年轻剑士就像个疯子一样,根本不听人说话。
反手握着手里日轮刀的周序对于猗窝座的话充耳不闻,变成了鬼之后的身体得到了强化,当对方终于忍无可忍的回击之后,只是轻轻一跳,周序就躲过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嘭!”
巨力击打在无人的地面上,无限城的地板瞬间激起一阵巨大的裂痕。
明明还没有到最终决战、甚至连正片都没开始,如今的无限城就在周序的到来变得遍体鳞伤。
灵活的跳跃着躲避猗窝座的攻击,周序本来就没有正面对抗的意思,刚刚不过是有意为之,毕竟无论是无惨还是周序,都没有将二人之间的关系透漏给普通的上弦鬼的意思。
“……”最上方,一言不发的黑死牟盯着下方逐渐激烈起来的战斗,密密麻麻的眼睛中的一双略微闪烁,在看到周序所持日轮刀上熟悉的气息时,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的蜷缩了一下。
因为是医护人员这么多年没有使用、再加上周序的斩击实际上也不是用剑刃硬碰硬,而是用狗符咒和致命攻击与日轮刀激荡出现的魔力战斗,所以他的日轮刀并没有破损,自然也就没有更换。
……话说回来,这还算得上剑士吗。
周序一边仰面躲过猗窝座的攻击,一边在对方即将开口说话之前再度对着后者的面门砍下一道,那张专注严肃的脸上快速的闪过一抹沉思。
这样的话,应该是叫“拿着法杖的魔法师”才对吧?
那边的周序心不在焉的和被这种打法打的憋屈无比的猗窝座在下方战斗着,上面的黑死牟将自己的视线从周序手中闪烁着金光的日轮刀上移开,转而看向身后上位的大人……
……嗯?
他只看到了空荡荡的位置。
“铮!”
忽然,一阵凌厉的琴弦拨动的声音响起,众人身形一晃,伴随着一阵从四方传来的疑惑声音,习以为常的黑死牟面不改色,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在上方狼狈的爬到边缘的鸣女血鬼术下,整个房间迅速转动,瞬间将他们分成两边!
木门“嘭”的一声关上,原本还没找茬找够、想要跑过去的周序被紧闭的大门严严实实的关在了外面。
他的身体撞上将自己拒之门外的木门,一门之后,十二鬼月和无惨等人所在的房间被鸣女迅速完成了转移,现在就算大门被暴力打开,恐怕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想通了的周序眨了眨眼,转过身来,怪异的盯着身后满脸暴躁的猗窝座:
“你被抛弃了?”
“……”
猗窝座无言以对,他想要反驳,但又不知从何处开口,只能甩了甩刚刚被斩击余波弄得刺痛糊黑的拳头,不耐烦的看着周序:
“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序挑眉,彻底转过身来,看向身后这个在最初被无惨坑过来、自己隐约打听过的粉发青年……恶鬼。
对方出身武馆道场,在道场因为种种原因覆灭之后,被路过的无惨变成了鬼。
按照当时无惨坐在桌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时说的话,无惨是“解救”了处于绝望中的猗窝座。
回忆起无惨那时傲慢的神情,周序就露出了有些反胃的笑,盯着眼前烦躁的看着自己的猗窝座,缓慢的眨了眨眼:
“我刚刚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猗窝座不耐的抬眼:“是。因为作为鬼的我给作为医者的你找了麻烦,对吧?”
他的态度让周序感到惊讶,他索性收起了身上的架势,面上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来,看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猗窝座,缓慢举起了手里的日轮刀:
“既然知道的很明白,那还需要我解释什么呢。”
“看不出来吗。”
周序笑笑,单眉挑起,黑色的左眼微微眯起,像是带着肆意的嘲弄的笑:
“我在尝试杀了你啊?”
猗窝座眉头紧锁,没有因为周序的话露出他期待中的凝重表情,反而咧了咧嘴,眉宇间带着躁动:
“既然这样的话……就给我认真起来啊!”
他不快的低喊着,阴阴的盯着面前讶然的周序,捏紧了手里的拳头,双手相对:
“放风筝一样的打法,是要找机会逃跑吗?”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序,语气中不无挑衅。
听到后者对自己的评价,周序睁了睁眼,破天荒的没有维持那厌恶的嗤笑,看了猗窝座一会儿,发现对方是认真的之后,忽然咧嘴一笑:
“我说的没错啊,你果然很懂啊。”
猗窝座的攻击摸不到始终和他维持着一段距离的周序,但周序的每一道斩击,只要光芒余波波及到他,他就会立刻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刺痛,那刺痛感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正常行动。
看着被自己说破后反而笑的开怀的周序,猗窝座的眼角肌肉轻微抽动了一下,捏紧了拳头。
什么“医者”啊……
这家伙,分明是个性格恶劣、肆无忌惮的人。
周序都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进攻特点,如果猗窝座再认不出来他的身份,他就真的是个蠢货了。
……世间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拥有着天克鬼的呼吸法的柱,近卫周序。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近卫”的姓氏,近卫家的人被问及时也笑笑摇头,但所有人都默认了他的出身。
一个贵族,却拥有着这样“光明”的天赋,这样一看,果然还是带着那不谙世事的天生恶劣呢。面无表情的猗窝座微微垂眸,视线扫过自己拳头上方那仿佛接触阳光了一般的炙烤痕迹。
一层黑色的焦糊从手背上脱落,鬼的再生速度让他的拳头恢复如初,但这仅仅只是被对方斩击的余波照到。
直到现在为止,自己没有被周序砍中一下、他本人更是连周序的一根毛都没碰到过。
说是放风筝……怎么看起来反倒像是自己主动做那个“风筝”给周序放着玩。
意识到周序在笑什么之后,猗窝座的表情难看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周序笑着举起手里的日轮刀,笑归笑,手上的架势丝毫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反而因为猗窝座看清了他的本质愈发变本加厉——
一击斩击擦着一个翻滚躲开四溢的光线的猗窝座身侧而过,瞬间在后方无限城的地面上留下一道纵深的沟壑,伴随着“刺啦——”一声,猗窝座的小腿一阵刺痛,到底还是没办法躲过去。
……
开什么玩笑啊。
这么犯规的招式…怎么可能会躲过“光”的范围??
猗窝座渴望的是让他感到尽兴的战斗,周序偏偏与之相反,不上不下的吊着他,只有周序打他的份儿,每次都是远远的攻击,他根本无法近周序的身——
作为喜欢劝说强者变成鬼和自己一起进行永远的战斗的武者,猗窝座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周序,第一次希望一个强者赶紧去死。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猗窝座身上的黑气弥漫,周序周围的地面已经坑坑洼洼,但都与他无关,都是猗窝座的力量造成的结果。
此时的他身形一晃,在猗窝座猛地转头的注视下,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后远远的一片被掀起的地面上,脸不红气不喘的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甚至还大言不惭的悠悠挑衅着他:
“我听无……听其他队员说,你好像很喜欢和强者对战,怎么,我还不符合你的标准吗?”
仿佛气死人不偿命一般,在微微气喘的猗窝座被周序气的荒唐大笑的时候,周序还持续补刀:
“我以为至少作为柱,还是能入猗窝座大人的眼……”
“用剑的。”盯着对面行动自如的周序,猗窝座终于开口了,只不过这一次,他阴沉的目光盯着周序握着剑的那只手,目光在右臂上金色的纹路上游走,尘封已久的记忆随着杀意的升腾隐隐有被唤醒的意思。
被无惨抹去了记忆的猗窝座在周序渐渐敛去笑容的注意下喃喃道:
“……都该死。”
*
“嘭!!”
认真后的猗窝座实力不是开玩笑的,周序虽然仗着魔力的特殊能力始终与对方维持着安全距离,但如果对方铁了心想要硬抗金光余波冲上来攻击,周序也只能艰难的躲避。
再一次被猗窝座不要命的进攻打到头顶,微微下蹲的周序躲过攻击,手里的日轮刀在即将砍中对方前,猗窝座灵活的转身,毫不犹豫的一个后空翻躲过去,同时拉开距离,全神贯注的躲开关键斩击。
至于周围的光之呼吸的余波,此时的他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任由那层金光将他身上的一层皮烫掉,又迅速因为鬼的特性恢复,变成全新的躯体。
多少次换皮都无所谓,只要被砍中一次,按照光柱的攻击特性,他就会立刻被日光侵入身体,化为阳光下的一道齑粉。
实际上,现在的猗窝座所受到的肉.体上的伤,远远比被队员带回去的义次要严重的多,但因为他是恶鬼,这些伤痛都几近于无。
这就是猗窝座当初会在战斗途中劝那时遍体鳞伤的义次变成鬼、获得强健的身体的现实意义。
对于这个武痴来说,首先是战斗,其次是生命。
但无尽的生命,意味着无尽的战斗。
二人之间的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周序的剑刺激到了这位失去记忆的上弦鬼,对方杀意翻涌——但周序不慌不忙。
退一万步讲,就算猗窝座真的完全被自己踩中雷电誓死要杀死自己,对方也会在危及到自己生命之前,被楼上的那位处理掉。
微微后撤躲过对方的拳头,一记朝着周序心口而来的拳头直奔周序面门而来——毫无疑问是致命攻击。
那就没必要躲了。
稳稳站定的周序不再后退,而是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猗窝座,没有错过攻势狠厉的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愕然。
与此同时,看到周序纹丝不动的模样,一直暗暗观察着的无惨面无表情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该死的近卫周序。
内心低咒,他的手指微微捻动,赤红色的双眼却是陡然一闪。
即使无惨已经见过了周序是怎么在过去消除自己的致命攻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阴沟里的老鼠愿意用自己达成不惧阳光的永生的可能性来赌。
于是,在一边暗骂一边毫不犹豫的出手之后,场地内,一片狼藉之中的猗窝座身体陡然一震!
“……噗。”
忽然,一股鲜血由他的嘴边漾出,原本攻击的动作遇见僵住,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的跪倒在地,捂着绞痛的心口。
如果只是心口绞痛不会让他露出这幅神情——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危及性命的错觉。
他堪堪抬起头,愕然的看着周序,下意识认为是对方光之呼吸的其他作用。
而在他的对面,维持着眯眼笑着的周序却是挑了挑眉,没有在此抬刀解决对方,而是悠悠的看向面前高高的无限城。
虽然很恶心,但你们的老大,现在站在我的后面。
至于瞄准自己心口的攻击“反噬”到猗窝座身上,会让自己的“光之呼吸”增加越来越多的设定,周序并不在意。
他只是反手将面前的日轮刀挥动,金光在猗窝座的眼前一晃而过,就当对方以为自己要脑袋落地时,几秒钟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伴随着一阵刀剑入鞘的闷响声,缓缓睁眼的猗窝座愕然的眨眨眼,看着眼前那位高挑的剑士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讷讷抬手,摸到了自己脖颈上的一道伤疤。
虽然是斩首的伤疤,但是伤口并不深,而且没有让恶鬼惊恐的光之呼吸的金光,猗窝座也无比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被日光侵蚀龟裂。
莫名其妙的猗窝座捂着自己不知为何无法恢复的脖颈上的伤口,踉跄着忍着心口的疼痛站起身来,目光幽深的盯着周序离去的背影。
看着后者羽织随风而动的潇洒姿态,对于对方不知为何不杀自己的行为,猗窝座咬紧牙关:
“喂,用剑的。”
门口的身影没有转身,但是停下了脚步。
死死的盯着周序的背影,猗窝座语气中带着蓬勃的杀意:
“……我早晚会杀了你。”
说起来,自从永生后,好像每个人都在说这样的大话呢。
周序脚步微顿,抬手对着猗窝座的方向摆了摆,含义晦暗不明。
这么厉害,那就尽管来吧。
致命攻击这种东西,越多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