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同样无聊透顶的时墟还是和一年级的三人组共同出现在了任务场地。
看着颤颤巍巍地说清楚任务细节之后、鼻子里的纸巾还渗出鲜血的咒术师忙不迭地“逃跑”的举动,乙骨忧太张了张嘴,和身边的狗卷对视了一眼。
如果没有刚刚的事,他可以会以为这个咒术师是因为这次任务十分凶险才跑的这么快的。
但现在……
乙骨咽了咽口水,瞥向身边没事人一样双手放在脑后、一如既往缀在队伍最边缘的时墟,眼角抽动了一下。
微妙。
十分微妙。
真希没有乙骨那么善良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对时墟殴打那个家伙的行为感到畅快。
站在最前方,抬头望着眼前废弃的教学楼,真希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几人:
“怎么说,分头行动?”
“好啊。”胖达笑眯眯的应声,“但是我们有五个人呢。”
话音刚落,最边缘的时墟就慢悠悠的抬手:“我自己一个人……”
“那就我负责在外面接应你们吧。”
不等时墟提出来,胖达就自顾自的下了决定,并且无视了时墟瞪了瞪眼、最后不爽的抱臂“啧”了一声的反应。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让你一个危险人物单独行动。
时墟不满地看着擅作主张的胖达,瞪着眼睛看了他几秒,最后不爽的移开视线。
要不是看你是熊猫,我早就拆了你了。
于是,不久后,原本的五人小组相继分开,最后看着和自己抽到一起的时墟,狗卷棘沉默不语——虽然他一直就没说话。
他转头去看时墟,却发现时墟并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而是四处观察着,他索性也沉默不语地和他并行,朝着分到的方向走去。
乙骨和真希走着,他有些担忧地看向那边二人的背影:“让狗卷和时墟一起行动可以吗……”
他旁边的真希如常地拎着手里的咒具,对于乙骨的担忧不予置否,而是模棱两可道:
“你觉得呢。”
“比起这个,不如想想这次任务一定存在的问题在哪儿。”
乙骨顿了顿,随后无奈一笑,跟上了真希的脚步。
他明白,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得大家都要被高层针对——但他现在可不敢在真希面前说这种话。
真希可是会真的打他的。
……
另一边,虽然是和狗卷一起行动,但时墟还是和刚才一样,远远地缀在后面,狗卷棘也没有管他,自顾自地走在前头。
和其他几人想的一样,狗卷也在思考,这次任务中的问题在哪里。
五人组里,只有时墟是单纯来“散心”的。
穿着最普通“文静”的他走路像是没骨头一样晃悠,东看看、西看看,时不时还因为衬衫上的领带不舒服用力扯一扯。
虽然时墟穿的很正经,但他的衬衫领口就从来没有板板正正过。
视野里到处都是废弃的灰尘和随处乱丢的垃圾,看样子这所学校废弃很久了。走在狗卷棘的后面,时墟微微挽了挽袖子,右手手腕上的虎符咒隐隐露了出来。
但这一次,无需狗符咒那样接受致命攻击才能发作,现在的时墟每时每刻都处于启动了一半虎符咒的状态,他可以随时使用虎符咒的魔力。
——也就是通俗来讲的咒力。
至于五条悟之前旁敲侧击问过的术式,说实话,时墟还没想好。
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除了武力制裁之外的用武之地。
想及此处,时墟单眉挑起,那张肆意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好笑的神色。
嗯……拳头真好用。
不过善周序那边肯定用不上吧。他幸灾乐祸的想着。
说不定那家伙正因为太过于善良沦落街头呢。
——殊不知直截了当使用魔力和虎符咒力量亮出了拳头的善周序,已经坐上了神使的位置。
在内心嘲笑了一下善周序之后,时墟无聊地移回视线,眼神落到面前走在自己前头的狗卷棘身上,悠然开口:
“喂,有没有什么……啧!”
原本想要问有没有什么发现的时墟忽然一顿,随后脸色陡然一变!
他的声音引起前方本就在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的狗卷棘微惊,感受到身后人陡然间朝自己三两步靠近,瞳仁微缩的狗卷棘在身后那只手触碰到自己肩膀时猛地拉下挡住嘴边的衣领:
“【别动】!”
电光火石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的时墟迅捷无比的强行按着狗卷棘的肩膀,猛地将其拉到自己身后的同时,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嘭”的一声将侧方飞扑过来的咒灵一脚踢飞!
这一脚可比之前踢那个高层咒术师时重多了,以至于当狗卷棘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不但听到咒灵哀鸣的咆哮声,自己也本能的因为这一脚弄出来的动静微微牙酸。
紧接着,时墟当然也感受到狗卷棘落到自己身上的咒言术。
因为他在一脚踹开袭击狗卷棘的咒灵、准备乘胜追击直接冲上去打死对方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凝滞。
反应过来的他皱眉,在身后狗卷棘紧张的视线中不耐烦侧头:
“看准点啊你!”他没好气地白了狗卷棘一眼。
狗卷棘:……
“听到没有!”似乎觉得自己只警告一句不太够,仗着自己是恶,时墟再次拎着狗卷棘的衣领强调了一句。
怔愣住的狗卷棘连忙点了点头,表情不善的时墟这才作罢,重新将视线移回那边被自己踹到墙壁上、引起一大片灰尘的咒灵身上。
“……”站在时墟身后,狗卷棘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被抓过的衣角,有些愣愣的看着毫不迟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墟。
他刚刚还以为时墟要……咳嗯。
意识到自己误会时墟了的狗卷棘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望着面色凶鸷的盯着咒灵的时墟。
此时的时墟仍然面带凶气,只不过有了这身标准男高的制服后,他原本就年轻的面庞更是显小,加上刚刚的行径,狗卷棘竟然有些微妙之感。
虽然咒术界不能小看任何人,但……他摇了摇头,连忙将脑海中说出来一定会引得时墟火冒三丈的想法挥出去,转而认真的看向那边墙上的咒灵。
而在后知后觉的看过去后,狗卷棘才惊愕地发现时墟刚刚的那一脚究竟有多重。
此时的咒灵模样凄惨、整个身体都被深深的嵌进墙里,此刻正挣扎着,用利爪试图把自己用力从墙里“拔”出来。
“嘶…吼——”
血盆大口里是参差不齐的牙齿,但仔细一看,那“牙齿”分明是由无数只坑坑洼洼的手臂形成的,不断发出哀嚎和低吼声的咒灵身形宛如一颗球,上面密密麻麻的碎肉让人倒胃口,也让人不想去看上面滴滴答答落下的黏腻鲜血.
……鲜血?
狗卷棘下意识地侧头,果不其然,在他复杂的视线中,刚刚一脚踢飞咒灵的时墟已经整个身侧都被鲜血占据,因为上半身的制服外套敞怀,因此他里面干净的白衬衫也被染上了红色。
不过似乎时墟并不在意,比起耍帅,他更关注于怎么对付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咒灵。
不得不说,如果原本的时墟还怀疑过到底是鬼恶心还是咒灵恶心,那么在这玩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瞬间,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了。
“喂,咒灵都长得这么有创造性吗。”
面露嫌恶的时墟没有转头,狗卷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闷闷的应了一声:
“鲑鱼。”
本来就是吐槽的时墟没想到会得到回应,即使是“狗卷语”。
他微微侧头斜睨了一眼身后的狗卷棘,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他背后原本凝视着自己的狗卷棘微微张了张嘴,表情紧张:
“明太子!”
狗卷棘的声音紧绷,他微缩的瞳仁中倒映出站在他面前的时墟、以及面无表情的对方身后侵袭而来的咒灵——!
“嗯?”
“啪。”
然而,下一刻,在狗卷棘怔愣的注视下,侧头看向自己的时墟面不改色。
而在他的背后,刚刚冲刺过来的咒灵发出了诡异的气音,被反手死死抓住了血盆大口上方面门的它,像是被捏住了气管一样,在狗卷棘震惊的注视下,面部发出了像是骨裂一样的咔咔声。
轻描淡写捏住了身后咒灵的时墟面对着狗卷棘震颤的视线,却依旧单眉挑起,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说朱标啊?”
狗卷棘:……?
并不常吃日式料理的时墟没听说过这种料理的名字,虽然想也不是这个答案,但为了尊重他的知识和职业,他还是忍不住接了一句。
望着狗卷棘震惊之外有些茫然的视线,时墟摇摇头,像是刚刚注意到身后想要偷袭自己的咒灵一般,微微侧头。
他纯黑色的双眼,在那张恢复了少年时期外表的年轻面庞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下被自己死死捏着的咒灵的“脸”。
视线缓缓移动,盯着自己那只被完全染红了的手掌掌心之下、因为剧痛而微微抽动着的咒灵,时墟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噗呲。”
在狗卷棘愕然的注视下,他的瞳仁中倒映出血花四溅的画面。
下一刻,他看着甩了甩手里鲜血混杂碎肉的时墟,目光木讷地看着后者面色如常地看向自己:
“总不会就这一个吧。”
他甚至在失望。
瞳仁微微颤动了一下,看着身上染血的时墟高挑的身形,狗卷棘抿了抿唇。
在对方脑袋上浮现出一个“?”的注视下,他默默低头拉上了自己的衣领,一言不发的就越过他前进。
时墟疑惑不已,转过身来,一脚踩在身后奄奄一息的咒灵身上,随手拔出腰间的银白色长剑刺入咒灵躯体,语气轻松:
“干嘛不理我。”
狗卷棘瞥见那被时墟死死踩着的咒灵像条案板上的鱼,挣扎了一下后被贯穿,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种怪力,如果不是天与咒缚。
——那就真的是“人间兵器”了。
第182章
当乙骨和真希得到咒灵已经被解决了的消息的时候,二人的脑袋上冒出了时墟同款问号。
当匆匆下来的二人看到不远处的胖达、快速赶过去时,一眼瞥见的就是蹲在旁边、正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矿泉水清晰手腕上还没完全消失的血肉的身影。
真希忍不住复杂地多看了浑身是血的时墟和干干净净的狗卷几眼,乙骨则是在看到时墟的一瞬间就迅速抬头。
倒不是乙骨还在害怕时墟——实在是一个穿着整齐的男高中生浑身染血、还在事后没事人一样洗手的画面,对于刚刚离开普通生活的他来说,还是过于有冲击性了。
“啧,真难弄——喂,我干嘛一定要弄干净?”
蹲在地上的时墟烦躁抬头,不爽地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胖达,想起刚刚自己和狗卷棘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对方一言不发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瓶矿泉水的画面就有些头疼。
喂,太逊了吧!
站在时墟身边的胖达面不改色——当然是改色也看不出:
“因为刚刚的咒术师被你打跑了,我们要自己回高专。”他用熊爪指了指时墟脸颊的血,“你这样出去会吓到人。”
何止是吓到人啊!
旁边的乙骨瞪了瞪眼睛。如果让穿着高中生制服的时墟这种模样上街的话,恐怕路人会被刺激到立刻报警才对吧!
听了胖达的话,原本蹲在地面上满脸不快洗手的时墟却一顿,随后自然地起身,反手将手里的矿泉水瓶丢开:
“你早说是为了这个。”
说着,他单手放在口袋里,用干净的那只手掏了掏,拿出手机来,背对着神色各异的几人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来接我……什么叫我又闯了什么祸!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嗯、嗯嗯。挂了。”
收起了手机,时墟转头头也不抬的看着几人:
“有人来接了。”
乙骨眨了眨眼,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真希和胖达,二人显然更想立刻回去,具体询问狗卷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此时的狗卷,却在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后,转而看向被时墟丢开的那个矿泉水瓶。
刚刚被随手丢开的水瓶,居然就这么“巧”地进了他身后的垃圾箱。
狗卷棘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缓慢地将自己被刚刚时墟的动作溅上了一点血的衣领拉高。
……
片刻后,几人坐在高档的商务车之上,看着驾驶位上那个身穿黑西装的咒术师,曾经在禅院家看到对方是如何被当作座上宾对待的真希面无表情。
“……你怎么搞成这样。”师兄侧头看着上了副驾驶的时墟,没有嫌弃对方弄到车上血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眼睛里分明就写着:
【看,我就知道你又是在外面惹了麻烦。】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次跟我根本没有关系!”时墟当然也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变化,不爽地回怼了一句,反手关上了车门:
“这次分明是老东西连累了我!”
话音刚落,在后方四人关注的注视下,原本神情始终淡淡的西装高层咒术师目光一凝,神情也认真了起来,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下不似作伪地关心道:
“怎么回事。”
后排的真希闻言抬眸,原本从那个高层咒术师出现开始就一直看向旁边的眼睛重新落回前方。
她微微皱眉,看着倒车镜中黑西装男人不像装出来的目光,沉默着重新低下了头。
而师兄在下意识问出那句话之后,瞥了一眼后面的几人,在时墟张口就要吐槽的时候率先打断了他:
“回去再说。”
“……”
看着对方这幅不是过去的假正经、反而变成了真正经的样子,时墟就有些不爽地挑了挑眉。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双手抱臂、就这么半截身体还带着缓缓蒸发的鲜血,侧头看向了窗外。
师兄稳稳地驾驶技术一如既往,车子缓缓驶出郊区、抵达东京市中心,一点点进入了人迹多起来的繁华的街道。
车内十分安静,而实际上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战斗的乙骨略显不安。
因为时墟暂且不提,此时坐在驾驶位上的黑西装咒术师,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的高层的人。
和当初一心求死的他不同,现在的他比起自我了结,更迫切的想要解放里香、给予里香自由。
于是,面对着比时墟更“高层”的咒术师时,他稍稍有些局促。
在这样的心理影响下,他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到了副驾驶位置上的时墟身上——
视野里的少年趴在车窗边,血糊糊的手掌在干净的车窗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指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们会想起来时墟似乎从小到大都在高层的监管下生活,对于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满脸是血的人却十分单纯,即使行事我行我素,在乙骨等人的眼中,早就见过更多恶人的他们只觉得时墟的态度稀松平常。
因此,看着满脸是血的对方观察着这个世界的荒诞模样,原本神情紧绷的乙骨有些无奈地移开视线,与身侧的狗卷对视了一眼。
就这样,整个过程以堪称诡异的宁静的方式结束了,从头到尾,这场针对乙骨的突然任务,被半截身子都是血的时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也直到回到高专,和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狗卷交流细节时,几人才震惊的得知——
原来这次标注是二级咒灵的任务对象……是一级咒灵。
*
学生宿舍内,住在单人房间里的时墟一回到高专就直奔这里,即使身上溅射的咒灵的鲜血已经完全蒸发了,他依旧嫌弃的将自己里里外外再度清洗了一遍。
直到第四遍的时候,时墟才从浴室里走出来,烦躁的用浴巾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低咒着走到桌前,把叮铃铃响了半天的手机拿了起来:
“喂,催债啊?”
“挺厉害的嘛。”
想象中属于师兄的严肃声音没有响起,反而是老东西悠悠的嗓音。
擦头发的时墟微微一顿,表情怪异地放下了手里的毛巾,维持着只用浴巾围着下半身的打扮,就这么不拘小节地单手放在腰上,对着电话那头随意道:
“什么事,你快死了?”
一开口就是儒雅随和,那头向来维持着笑面虎模样的教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沉默不语。
几秒钟后,在时墟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之际,教授咬牙切齿地声音再度传来:
“……这次任务的事,你完成的很不错。”
教授指的是这次他被高层的竞争对手针对、对方试图探测时墟这个“秘密武器”的虚实,但时墟完全是暴力破解,根本什么情报都没有泄露的事。
捏着手里的手机,时墟嗤笑一声,随意的弯腰去捡刚刚掉落到地面上的毛巾,嘴里发出语气随意的话:
“就知道给我惹麻烦,老东西。”
简直太有礼貌了。电话那头的教授眼角抽动了一下,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假笑,面前的一众弟子们虽然听不见电话那头时墟的声音,但通过大人这接连不断的沉默,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安稳站在那里的他们用教授能看见的幅度偷偷眼神传递着。
虽然在自己这些弟子们面前无所谓保持尊严,但到底也不想继续听时墟继续“祝福”自己了,教授轻咳一声,连忙接过了话头: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事实证明,他这种总是故作玄虚的以问题开头的话术,以前就被组会时的周序在下面蛐蛐,现在更是不可能惯着他了:
“我怎么知道快老死的老东西的想法——”
“是悬赏!你上了黑市的悬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教授不敢想自己声音挡住的时墟的原话是什么。
——他怕自己被这个刀子嘴的小混蛋气死。
“……悬赏?”
果不其然,自己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声音就一顿,疑惑地追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东西,我能查到吗?”
“……你想干什么。”
“我……”
“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了。”
再次被打断的时墟气急反笑。真是更年期。
他索性将手机直接丢到了桌面上,一边去拿自己换洗的制服,一边对着手机的听筒大声道:
“好了,别浪费我的时间了,屁大点事也特意打电话说——”
然而,就当时墟一边吐槽一边快速穿好衬衫、对着换衣镜系领带的时候,忽然,电话那头传来略微失真的声音:
“当然不止如此,时墟……这是你新给自己起的名字,我没喊错吧。”
在时墟看向镜子、深蓝色领带的动作微顿的时候,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沉顿:
“周序。”
“……啧。”时墟表情厌烦,一把甩开领带,猛地将手机拿起来,放在自己的面前,没好气道:
“不要在我面前喊那个名——”
“你知道吗,你的脸上了黑市悬赏,‘周序’也会受到波及。”
教授的声音认真无比,话音落地,镜子里倒映出的时墟的脸微微空白了一瞬。
他沉默了几秒钟,垂了垂眼眸,随后发出一阵嗤笑:
“那又怎样。”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充斥着恶意和看好戏:
“这不是很有趣吗?”
“……你有数就好。”
挂断了电话,时墟将手机重新丢回桌面上,微微皱眉,在没有重新看向镜子的情况下手熟练地将领口的领带系好。
当他系好领带,下意识地看向镜中的自己时,瞥见自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的面庞时,他微微一顿。
目光幽幽的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几秒钟后,时墟微微前倾,一言不发地眼觑着镜子。
……
“老子真帅。”
*
盘星教,沉默不语的夏油杰面不改色,眉宇间则是带着烦躁,侧头看向身后满脸惊慌和不知所措、明明有实力却躲在门后的周序。
他脚边是刚刚解决的诅咒师,眯缝着的双眸低垂,瞥了一眼之后,夏油杰像对待垃圾一样将其尸体一脚踢开。
这是第几个了?
面带微笑的夏油杰微微抬眼,盯着那边仍然固执的继续装无辜的周序:
“周序先生,事到如今,你是时候该和我稍微解释一下了吧。”
“你用的——到底是谁的脸?”
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夏油杰笑容透漏出几分危险和疑惑:
“这张脸的主人,究竟在哪里、现在正在做什么、招惹了什么人?”
实际上他真正想问的是:你换用了别人的脸,居然还没有把这张脸的主人解决掉吗?
第183章
对于夏油杰的问题,躲在后方,保护身后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周序表情茫然。
刚刚这个诅咒师出现的十分突然,不过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了,这些诅咒师虽然实力都算不上顶尖,但关键就在于,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术式和方法所在。
因此,这几天的夏油杰也见识了许多自己过去从来没看上眼过的术式。
真正让他无语的是,每次他打算让周序自己处理时,总能转头看见表情慌张但强行镇定下来、毫不犹豫德最先护住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周序。
夏油杰甚至尝试过先对方一步、变成那个躲在后面的人,但他发现,在抢着保护弱者这方面,他竟然远远比不上周序。
于是,处理了这几天以来的第四个诅咒师,笑眯眯的他转头看向周序,率先温声让美美子和菜菜子先行离开。
“嘭。”
门被关上了。
夏油杰转过头来,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满脸无辜的周序。
他无需开口,周序就一脸坦诚地看着他,主动地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夏油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哦?”
周序一脸诚恳,好似没看见夏油杰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一般,也不清楚自己真正让对方恼火的并不是引来了这群诅咒师,而是一举一动。
他只是认真地解释着:
“我和之前托你寻找的那个通缉令上的‘时墟’,并非同一个人。”
夏油杰:……
他知道啊,你是个偷了人家脸的老怪物嘛。
或许是夏油杰的目光过于明显,周序眨了眨眼,随后满脸“惊恐”地震惊道:
“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不等夏油杰回复他的疑问,他就连忙站起来,身上穿着自从成为“神使”后就没换下来的日式和服,脚上踩着木屐,三步并作两步的靠近夏油杰:
“你真的误会了,我、我没有和你说我和时墟的关系,只是因为我怕你会不敢相信。”
在夏油杰眯着眼睛的打量中,抿了抿唇的周序为难的低下头,头顶的黑色呆毛轻轻摇晃了一下,跟随主人的表情一起沮丧地垂了下来。
他在夏油杰微微一怔的表情下,轻声道:
“其实我和时墟……是一个人。”
夏油杰:?
他盯着眼前外表懦弱胆小的周序,又随手拿起那边的通缉令,盯着照片上笑容残忍乖张的时墟。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通缉令,一言不发,沉默不语地与眼巴巴抬头看着他的周序对视。
二人就这么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笑眯眯的夏油杰与表情可怜的周序对视,但究竟谁才是那个“欺负”人的家伙,夏油杰心知肚明。
于是,几秒钟后,周序表情颓唐地低下头来,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即将说出“好吧我会离开的”的话的时候,忽然,他头顶的夏油杰开口了:
“周序先生前几天说过,对于要去…抓来的咒灵,你已经有人选了是吗。”
“!是的!”
没想到自己不会被赶走,周序猛地抬头,在夏油杰木着脸的注视下双眼泛光,满脸惊喜地忙不迭点头:
“我都调查过了,按照未来的进展,我可以提前把一些之后会加入我们的特级咒灵提前叫过来,我相信它们一定愿意帮助……”
“——稍微给我等一下。”
忽然,直到刚刚为止,尚且能维持住假笑表面的夏油杰宕机了。
他本能地抬起手,在周序刚刚开始侃侃而谈之际,猛地制止了对方骇人听闻的话语。
“怎么了?”周序满脸茫然地抬起头,眨巴了一下眼睛,却在对上夏油杰死死盯着自己的视线时吓了一跳:
“!我、我说错什么了……”
……不。
夏油杰混乱的大脑,在周序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的那一刻,再度恢复了运转。
他艰难地眼角抽动,不敢置信地盯着仿佛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耸人听闻话语的周序:
“你刚刚……说。”
“‘未来’?”
与夏油杰对视的周序表情茫然,和对方难得睁开了的眼睛面面相觑。
“…啊!”
周序慌张地捂住嘴:
“我什么都没说!”
夏油杰:“……”
如果说刚刚夏油杰还因为周序语出惊人而震惊,那么现在看着对方这多此一举的表演,原本燃起的惊愕的火苗也被浇灭了。
……他在想什么呢。
微微直起身来,由刚刚错愕地前倾恢复到正常的姿势,夏油杰眼神复杂地看着捂着嘴满脸惊恐盯着自己的周序。
显而易见。
——这家伙在耍人玩。
大概是为了报复自己前几天把对方以“神使”身份推出去的事吧。
睨着眼前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周序,夏油杰慢吞吞的收回了视线。
虽然前几天看周序开导那些愚蠢的猴子时,表现的乐在其中,但是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了,对方主动来接触自己,想必主要还是为了和咒术师对战,会心生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通了的夏油杰移回了视线,对于继续观赏周序的表演不感兴趣,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
“那么,你都打算去哪里寻找…特级咒灵?”
夏油杰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嘲弄。曾经作为咒术师的时候,他与五条悟共同解决的特级咒灵也不在少数,在他看来,即便是特级也不足称道。
毕竟咒灵有特级是因为它们的实力到达了特级,而他和五条悟是特级咒术师,是因为最高等级只到了特级。
听到夏油杰没有追问自己刚刚说漏了嘴的事,周序无比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在后者无语的注视下含笑轻声道:
“首先是漏瑚,我打算直接去富士山的火山口附近寻找。”
“其次是花御,最好是去古老的森林附近碰碰运气。”
“然后是陀良……”
看着如数家珍地垂眸板着手指、认认真真说着的周序,抱臂站在另一边的夏油杰眉眼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连名字都说得出?
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看来是这家伙作为诅咒师活动时的咒灵“朋友”。
……一丘之貉。
当周序一个个陈列完毕,略带喜色地抬头看向夏油杰时,对方的表情又立刻变回了温和笑着的模样,在周序笑容扩大的注视下赞许地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周序先生。”
既然他爱演,那我就陪他演好了。
毕竟只需要用虚伪的假面就能留住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帮手,而且还能由他带来其它咒灵——即使夏油杰并没有对这些咒灵抱多大希望,但也已经是值得的了。
*
那边的“旅行周序”背上行囊出发了,这边的时墟依旧照常进行着自己的校园生活。
虽然有周序为他吸引一部分诅咒师火力,但有着教授对手高层的高额悬赏,时墟的脑袋在黑市的价格依旧让诸多诅咒师趋之若鹜。
好在,夏油杰和五条悟这对曾经的挚友,不约而同地做起了临时保镖的职业。
于是,比起还有惊慌失措地“保护”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周序,时墟甚至没有见到那些诅咒师的机会,否则他也不会每天无聊的哈欠连天了。
五条悟回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高层对一年级五人组出手的事。
在得知是个一级咒灵、但是被时墟出手处理了之后,他的表情如常,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夜蛾正道看着听到这消息之后面不改色的五条悟,沉声低下头:
“对于时墟,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
“——没有哦。”
五条悟十分光棍的声音刚刚落下,夜蛾正道就忍不住猛地抬起头,即使有墨镜的阻挡,旁人也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他的震惊:
“没有?!”
无视夜蛾正道的追问,五条悟悠哉悠哉地坐到旁边会客区的沙发上,自然地翘起二郎腿,懒散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嗯——非要说的话,其实嘛,时墟应该算是主动凑上来的,所以查不到也是很正常的吧~”
在夜蛾正道气的咳嗽起来的反应中,五条悟露出了不二家的笑容,却是在转头之后微微收敛起了笑意。
他没有多说的是,其实不只是他,就算是那些烂橘子,对于时墟这个人也毫无了解。
当然,即使时墟是刚刚在咒术界崭露头角,但实际上对方的名气并不小——虽然比不上五条大人,但至少能接触到高层的人,都不会不知道时墟。
当然,他们更了解的,还是作为“人间兵器”这个名字活动的对方。
脑海中浮现出不但培养了时墟、而且手中掌握着如今在高层名下真正值得提及的所有咒术师的那个老者,五条悟放在下巴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不是说除了那个老人手底下之外,别的高层就没有培养咒术师了——硬要说的话,三大家族手下的咒术师不也都是高层势力范围的吗。
这里指的是,不属于任何家族、而且又实力不容小觑的那批咒术师。
能独立于家族咒术师之外,并凭借能力和人数形成单独的一个派系的,也就只有那个老人的手下了。
说起那个老人……五条悟难得地感到有些头痛。
不表态、不发言、不缺席,但嗅觉又灵敏的让人害怕,每每在那群烂橘子又迫害了什么人之后,他总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场,撕下难以想象的大肉后继续销声匿迹。
这样的人,居然能一直维持在高层中中庸的地位,事到如今的敌人也只有那几个已经成为了死敌的老家伙而已,这种能耐,就算是他五条悟也忍不住为之鼓掌。
不过,烂橘子之间的争斗他从来都不感兴趣。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老人手下的咒术师。
想及此处,忽然,靠在沙发上的五条悟就按照这样的姿势微微侧头,瞥向那边坐在办公桌后方的夜蛾正道:
“之前…送时墟他们回来的那个高层咒术师,来找你单独说过话?”
夜蛾正道微愣,表情复杂的抬起头:
“你说任务那天?嗯,他来过。”
想起那天那个西装革履的咒术师如机器人一样的外表,夜蛾正道略显头痛。
毕竟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那个像机器人一样的男人对自己以像是“学生家长”一样的口吻说话。
倒不是夜蛾正道真的对时墟有什么意见……他只是单纯没有想过,那些看上去独来独往的高层咒术师,和任性妄为的时墟,相处的居然还十分融洽?
这种融洽不是因为时墟的天赋或者地位造成的。
非要说的话,虽然很奇怪,但夜蛾正道情不自禁的在那天来的高层咒术师硬邦邦的语气中听到了……
——溺爱?
第184章
又一天,当随手拎着自己制服的时墟懒散地推门而出的时候,他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盯着靠墙抱臂看着自己的五条悟,时墟原本无趣的表情微顿,诧异地盯着五条悟看了几秒钟。
然后,在笑吟吟的五条悟表情一顿的反应下,毫不犹豫地无视他径直朝着走廊的出口处走去——
“嘿。”
及时出手,一把将险些直接越过他离开的时墟扯住,五条悟瘪了瘪嘴:
“时墟君就这么无视可怜的五条老师吗?”
听到耳边肉麻的话,时墟嫌恶的咧了咧嘴,侧头看向他。
他像一个普通的男高一样,理所当然地反手将手里拎着的制服外套穿在身上,顺手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五条悟。
然后,语气无比直白:
“你脑子坏掉了?”
五条悟:“……没礼貌。”
无往不利的话术在时墟面前碰了壁,五条悟也不气馁,依旧歪头看向他:
“五条老师听说,在老师不在的时候,时墟君有好好的保护同期的同学们?不愧是老师的好学生——”
躲开了五条悟试图揉自己脑袋的手,虽然时墟年龄和外表缩水了,但他从初中时期就没变过的身高没有缩水,无语的斜睨向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的五条悟: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保护别人了?”
开什么玩笑,老子可是“恶”啊!
保护什么的……听上去简直像在骂我做得不够好一样。时墟不爽地轻嗤一声。
看着时墟这幅抗拒的样子,五条悟讶然地挑了挑眉。
因为他没有在时墟的脸上看到不好意思或者傲娇,他的的确确看到了不爽和困惑。
看来,在时墟的眼底,他的确没有做什么保护的事……而且就目前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十分抗拒这样的评价?
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五条悟低吟一声:
“难道不是吗?五条老师得到的消息,任务评级出现了问题,时墟君一马当先处理了一级咒灵,使得同期没有一人受伤,自己则是染血离开现场——”
“喂!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五条悟煞有其事的话还未说完,刚刚还表情如常的时墟猛地转头,气急败坏地变成了鲨鱼齿,在五条悟无辜的注视下气愤不已:
“什么我染血离开…那分明是咒灵的血,还有,老子才不会保护别人,好恶心啊!”
“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我要宰了那家伙!”
五条悟微微后撤,看着情绪激动的时墟,声音轻巧:“五条老师也是听别人随口说的,不要激动~”
——其实是我编的。
眼看着刚刚还像滚刀肉一样的时墟破了防、眼看着就要化身霸王龙的样子,五条悟眼珠一转,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时墟君最近对乙骨同学失去兴趣了吗?”
“嘁。”
燃起的怒火被五条悟的一句话浇灭了火苗,此刻也的确不急着去上课了的时墟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到走廊旁边柱子下的扶手座位上,表情烦躁的摆了摆手:
“没意思。”
时墟的反应出乎五条悟最初的意料,但到了现在,他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受。
双手抱臂的他笑容反而扩大,微微弯腰侧头和时墟的侧脸平视:
“哦?这么快就感到无聊了吗?比起在高层的生活还要更没意思吗?”
故意挑拨的话没有引起时墟的波动,他只是不咸不淡地斜睨了他一眼,随后发出一阵标志性的嗤笑声,拎着手里的咒具就这么大步离开了长廊。
这次五条悟没有继续阻拦时墟的脚步,而是缓缓站直了身体,盯着对方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回忆着脑海中那个好似行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又偏偏和曾经高专时期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少年,五条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时墟背后的那个老人,应该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
以至于现在的时墟可能对时局完全不了解——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咒术界究竟有怎样的地位。
……嘛。
单手放在腰上的五条悟忽然扬唇一笑,想起那天随口提起“两面宿傩”时,口吻就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普通的时墟。
什么也不知道,也挺好的。
……
急急忙忙冲进教室里来的时墟不出意外的果然迟到了。
看着教室内坐好的四位同期,加上讲台上微微停滞了几秒钟、紧盯着自己的夜蛾老师齐刷刷汇聚过来的视线,微微有几分气喘的时墟不可控制的眼神心虚了几分。
然后像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在众人或无奈或无语的注视下,轻咳一声。
时墟漫不经心地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领口,好像刚刚急急忙忙跑进来的人不是他一般。
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时墟自然地照例靠在椅子上就开始正大光明的发呆溜神。
事实上,一开始在大家心中,时墟能每天进入教室已经相当让人意外了,此刻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的众人看着后者这幅别扭的样子,乙骨习以为常地和狗卷棘对视了一眼。
真希则是习以为常地连多余的视线都没投过去。
“……啧。”独自坐在座位上的时墟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笔,稍稍有些焦躁。
早知道就不和五条悟那家伙在门口聊那么久了。时墟烦躁地抿了抿唇。
不过嘛,反正我是恶,迟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靠,胸口好难受,堵得慌。时墟心烦意乱地将手里的笔丢开。
笔发出“啪”的一声,下意识将视线投过去的众人,瞥到对方在听到声音后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趴会桌面上,佯装无事发生。
“……”乙骨抿了抿唇,和旁边好笑地移开视线的真希对视了一眼,忍耐住自己即将翘起的嘴角。
嗯,虽然时墟同学的态度和说话方式很容易让人误会,但是在仔细了解之后,果然是相当“特别”的一个人呢。
而除了乙骨之外的三人就更加理解了——他们自然而然地将时墟的这种个性,当成了长期在高层监管之下没有与外界联络被扭曲的结果。
当然,真希的结论是:还不算无药可救。
上午的课在微妙的气氛下结束了,到了午间的时候,随意从桌上抬起头的时墟刚刚抬眼,就在自己面前看到了一道身影。
“……?”他皱眉抬眼,对上了狗卷棘那一如既往只露出半截的脸。
“干嘛。”
视野里的时墟单眉挑起,狗卷棘顿了顿,随后将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掌心朝上,一个小巧的事物出现在时墟眼前。
望着狗卷棘递到自己面前的饭团,时墟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没有接过来,而是将视线从饭团上移开,眯着眼睛盯着他:
“什么意思。”
狗卷棘眨巴了一下眼睛,盯着分明眼中写满了疑惑,但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相当恶劣的时墟,慢吞吞将手里的饭团在时墟没有反抗的动作下塞到了他的手里:
“……明太子。”
熟悉的内容在时墟耳畔响起,他愣住,下意识的接住了手里的饭团,盯着说完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离开的狗卷棘,茫然地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后脑勺。
微微垂眸,看着手里还温热的饭团,时墟表情怪异地抿了抿唇。
嗤笑一声,在旁边偷偷看着这边的乙骨的注视下,三两下拆开饭团,二话不说塞进嘴里。
随后一如既往吹着口哨,拎起桌上的东西就离开了教室。
虽然时墟同学什么都没说,甚至举动一如既往,但乙骨忍不住和旁边的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微微露出几分笑容。
*
“啊…非常抱歉,但我必须这么做。”
风尘仆仆的周序坐在富士山脚下的石头上,微微气喘的同时,脸上挂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而下一刻,他脑海中猛然间传出一阵尖利的大喊声,带着不敢置信和气急败坏。
漏瑚真是见了鬼了。
它好好地在自己的地盘待着,时不时抓几个人类游客杀死吃掉,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瘟神!!
被死死困在周序体内、在诡异的纯黑色空间内动弹不得的漏瑚气急败坏,只能不断地大喊着。
直到它意识到自己的嘴也被这个拥有怪异术式的人类堵死了之后,它只能睁大它那只独眼、不甘心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与当初主动进入无惨体内时的周序不同,被周序强行关进体内完成封印的漏瑚非但没有自由,甚至从头到尾都被周序牢牢掌握着,生命也不例外。
此时的周序坐在山下的大石头上,擦了擦刚刚费力寻找漏瑚时流下的汗珠,笑容无辜又纯良。
他轻描淡写地封住了漏瑚的嘴之后,面对着面前在自己眼前经过的游客的关心,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
直到面前的人全部消失了,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的周序笑容如旧——但在体内从头到尾都被死死压制住的漏瑚眼中,这笑容比恶魔还要恐怖。
他听到那个虚伪的人类声音轻飘飘的,独特的音色像是气音:
“真是抱歉,我的动作稍微有点粗鲁了,但都是事出有因的。”
“呜!唔唔唔唔!!”
“啊!”周序微惊,恍然捂嘴:“真是抱歉,我都忘了。”
话音落下,他虽然语气慌张,但是动作不紧不慢地解开了漏瑚的舒服——当然,只有嘴上的。
“该死的人类!!”
一能说话,漏瑚就哑着喉咙怒不可遏地大喊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序表情惊慌,抿了抿唇,那张变小了的脸上带着无措:“非常抱歉…但为了让你答应我,我只能这么做了……”
“……”被困在石板体内的漏瑚表情一呆。
为、为了让我答应你……?
——那你tm的倒是提要求啊!
没听说过光有“严刑”、完全不“逼供”的啊!!
第185章
气急败坏的漏瑚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类嘴上说得无比好听,但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他也放弃了继续和对方正常交流。
“……你想做什么。”
异空间内,浑身被压制着只能趴在地面上的漏瑚语气镇定地问道。
也难为它都这样了,还能用这种平等的态度说话。
周序笑容灿烂温良,乖巧地坐在石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控制住的下位者: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他语气温吞:
“只是想拜托你帮个小忙。”
漏瑚冷哼一声,也不顾自己的现状以这种态度只显得更加尴尬,冷声道:
“什么忙。”
可恶的人类,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吗!还好只是小……
周序:“拜托你帮我们灭世。”
漏瑚:“……”
原本狼狈的趴在地面上的漏瑚僵住了。
它僵硬着一点点抬起头,看着眼前被周序留出来供二人交流的光屏外,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满脸温和的真诚祈求的脸。
……疯子。
疯子吗?!!
*
重新背起背包的周序慢吞吞地在空荡荡的街头行走着,手里捏着一条蛋白棒威化饼干,咔嚓咔嚓的在嘴边咬断,咀嚼、吞下。
温良的面庞下动作却是格格不入地显得粗暴和果断。
动作和外表不符的利落,舔了舔尖牙上的巧克力碎屑之后,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周序抿了抿唇恢复了平和的笑容。
当然了,我可是善良的那一方。
与此同时,怀里的手机响起,在寥寥无几的路人眼中,这个略显笨拙的少年连忙掏出手机,忙不迭地接起了电话:
“喂?”
熟悉的弱气的气音响起,电话那头的夏油杰沉默了半秒钟后,语气如常地开口。
在原地站定的周序微顿,另一只手略显局促地了一下自己的肩带,不好意思地笑笑:
“嗯,放心吧,我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了……嗯,漏瑚很愿意帮助我们。”
“什么?”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刚刚还表情腼腆的少年表情一惊,惊慌失措的解释着:
“怎么可能,我当然没有采取暴力手段…漏瑚也没有残疾或者身体残缺!夏油先生……”
替自己解释完之后,周序呼喊夏油杰名字的语气略显委屈。
刚刚那个一般路过的路人忍不住将视线多在这边停留了几秒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电话那头的“夏油先生”怎么能把这样一个孩子想的那么坏呢。
什么残疾暴力的……这和这个孩子根本搭不上边吧。
他看着拿着电话站在道路中央的少年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对着那头不好意思地垂眸摇了摇头:
“您吓我一跳……”
原来是在开玩笑吗。放下心来的路人自然离开。
*黑暗中,因为不肯就范所以被死死压在黑暗空间里、背上好像有一块大石头一样痛苦的漏瑚,充血的眼睛一片血红。
这次连“呜呜”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嘴里咕嘟咕嘟的吐着鲜血,愤恨地盯着外面的周序轻声细语说着“漏瑚先生已经答应我了”之类的话。
——狗屁!!
这个疯子……电话那边叫什么“夏油”的那家伙,也一定是个疯子!!
气喘吁吁的漏瑚在漆黑的空间里,艰难地睁开那被外力压迫的血色模糊的独眼,哼哧哼哧发出几段不连续的气音。
“嗒。”
面带笑容的周序乖巧地看着手机屏幕,直到等到那边主动挂断了电话,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重新揣回怀里。
“……好了。”
他轻声开口,气音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
“怎么样,漏瑚先生。”
他双眼弯成月牙状,语气轻巧怯懦:
“你考虑好了吗?”
“……咳、噗。”
虽然漏瑚嘴里被强压压制产生的鲜血堵住、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音,但面不改色的周序在微微停顿了一秒钟之后,还是笑容灿烂地弯起了眼睛:
“太好了!”
他欢呼雀跃:
“漏瑚先生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么我们快行动吧!”
“……”木着脸的漏瑚趴在地面上,并没有产生明明已经达成了“合作”,为什么这个人类还没有将自己背上的高压撤去的妄想。
现在的它已经彻底看明白了。
与刚刚即使知道周序虚伪但依旧强行维持特级咒灵的尊严不同,此时的漏瑚终于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类的术式究竟是什么原理,但只要被对方关在了这方天地内……
望着光屏外笑容温良的人类,再次掏出一根蛋白棒,以只比野兽撕咬文明几分的姿态三两下用尖牙咔嚓咔嚓咬断食物的模样,漏瑚瞳仁不断收缩又放大。
——无论是谁,都会被这个人类主宰。
就算是【神】都不例外,更何况只是所谓的“特级”。
认清了现状的漏瑚张了张嘴,想要问周序所说的“行动”指的是什么,但一张嘴,因为对方“忘记”撤掉高压,吐出来的还是汩汩鲜血。
好在,在它发问之前,周序已经“善解人意”地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张地图,咬着蛋白棒,嘴里振振有词的低语着:
“火已经有了,接下来——”
周序干净修长、指尖带着考古劳作和握笔痕迹的手指缓缓移动,最终落到了地图上的一片树林区域。
他的眼神明亮闪烁,温和的笑容似乎有些疏忽、亦或者只是因为没有“观众”,微张的嘴比起平时扩大几分。
笑容也由纯良,因为露出来的尖牙多出了几分微妙的玩乐和纯真的恶意:
“——就是木了。”
“漏瑚先生。”
他用轻巧的气音呼唤身体内因为自己的声音微微一颤的咒灵:
“花御先生的位置……你是知道的吧?”
在漏瑚震惊的注视下,“哗”的一声收起地图的周序面带笑容,像个要去春游的稚童一样快乐:
“毕竟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
挂断了电话的夏油杰微微垂眸,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刚刚虽然说了“再见夏油先生”,但一直安安静静地等待自己先挂电话的联系人,脸上的神情略显怪异。
他分明能听到对方微弱凑近的呼吸声的,也就是说,他刚刚不知为何盯着通话界面,但就是在等待自己先挂断电话。
并不了解周序曾经受过的“高情商教育”的夏油杰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他也无法理解,在几乎病态的认定自己一定要是善良的那一个的周序眼底,他刚刚的行为反而会让他心生愉悦。
他不需要感动别人或者自己,只要有“我是善良的”、“我是为了保护别人”这样的免死金牌高悬头顶,他就能让自己的任何行为都师出有名,并为之感到满意。
但可惜,夏油杰注定无法理解他这种人的想法,无论是过去坚定的要保护弱者的夏油杰,还是如今毫不迟疑地要抹除所有非术师者的夏油杰。
他从头到尾,都毫不虚伪。
当然,就算理解了周序的想法也无所谓,毕竟他本身也没有将对方当作所谓的“盟友”看待。
这种自私卑劣的变态,夏油杰只会与他继续虚与委蛇下去——直到他的目的达成,彻底受够了这个怪物的那一天。
“……”面不改色的他再一次送走了来问“神使”去向的信徒,含笑点头:
“是的,神使阁下去自然中修行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当然,等他回来了,完成修行的他当然能与神明的联络更加紧密,相信他一定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和困境的。”
为周序下空头支票,看着这些愚蠢的猴子因为这些话露出惊喜宽慰的表情,夏油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叮咚。”
忽然,送走了最后一批信徒的夏油杰,听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提示音。
“夏油大人。”
菜菜子乖巧地拿起桌上的手机,在夏油杰眼神温和的弯腰笑容下,哒哒哒的将手机送了过来。
“真乖。”夏油杰轻声道,在两个女孩濡沐的注视下接过了手机,脸上温和的笑意却在看到新信息的那一刻消失。
【周序】:【图片】
【周序】:夏油先生,快看,我在富士山上遇到了善良的人类游客,我们一起合了影。
【周序】:【图片】
【周序】:他们还分享给我他们旅途中,用提前设好的自动飞行相机照的照片了,我也发给夏油先生看~
沉默不语的夏油杰眼神复杂,抬手点开了信息界面上的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中,周序笑容腼腆,他身边是一众笑容灿烂开朗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是年轻人,围着相比之下十分显小的周序,一个个看向镜头的眼神清亮。】
“……”盯着照片上那些笑容真诚的普通人,夏油杰微微垂眸,关闭了这张照片,打开了下一张。
可当他看清第二张照片中的“景色”时,原本低垂着的双眼瞳仁陡然一缩——
【漫天的雪景干净纯洁,高耸的雪山景色宏伟,空中微微飘动着星星点点的雪花,看上去已经抵达了山顶附近的区域。】
但这景色并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
“……!!”头下意识地前倾,夏油杰瞳仁微微颤动,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的角落,缓缓放大照片——
在漫天的白色中,夏油杰看到角落里,几道空中坠落的彩色物体的颜色……有些熟悉。
他快速划回上一张照片,又猛地划回来,仔仔细细地比对着两张照片中那些不清晰的“物品”颜色。
“……夏、夏油大人?”
站在旁边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不安的握着手,盯着脸色陡然间变得无比难看的夏油大人,小心翼翼的低声呼唤着。
“……嗯。没事。”
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夏油杰垂眸,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轻轻摸了摸两个小女孩的头,温声将二人送回了房间。
“嘭。”
关上了门,独自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夏油杰面无表情的盯着手机上的信息界面。
目光停留在那句“他们分享给我旅途中的照片了”上时,夏油杰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漠然的弧度。
……满嘴谎言。
胡言…乱语。
第186章
……怎么不回复我一句。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周序盯着根本不搭理自己的信息界面,沮丧地垂了垂眼眸。
他不接我茬儿,我怎么引出下一句“因为我去救了险些坠落的他们,他们才和我聊天”的话啊。
啧……啊、啊。唉。
到了嘴边的咂嘴后知后觉地变回了叹息。
果然,虽然信息上显示的已读,但夏油杰根本没有点开我的照片仔细看,否则怎么会一句疑问都没有呢。
叹息一声,关上了手机,意识到现在的夏油杰还是太冷漠了,周序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发呆。
……不过放心,虽然我来晚了,但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五条悟杀掉你、罥索夺取你的身体的。
周序信誓旦旦地握紧了拳头——但他丝毫没有考虑过,或许只要告诉夏油杰罥索的存在,就可以提前将最坏的结果扼杀在摇篮里。
他当然不会考虑。
他只在乎“善良”的自己。
*
那边的“旅行周序”还在奔波,这边的时墟已经连吃了四天的饭团了。
“……”看着再次在自己上课之前摆在桌面上的饭团,已经得知“明太子”是一种馅料名许久了的时墟沉默了几秒钟,气急败坏地将外套丢到椅子上,怒视坐在另一头的狗卷棘。
后者无辜摇头,表示不是他——事实上从第二天开始时墟就已经不想再吃饭团了。
于是,他移开视线,死死地盯着其他的四位同期,但没有一个人看向他。
“……?”于是,满脸狐疑的时墟只能怪怪地收回视线,一边嘀咕着“见鬼了”,一边烦躁地坐回来,皱眉盯着饭团。
然后拆开,吃掉。
旁边斜睨着的真希收回了视线,转而和惊奇的胖达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摊了摊手:
【看吧,我就说他会毫无戒备的吃掉的。】
赌输了的胖达懊恼的摇摇头。
昨天是他负责“投喂”的,他以为这样的事连续发生了三四天,时墟怎么都该感到厌烦并拒绝了。
再不济,也总该意识到不对劲,不敢继续擅自吃来历不明的食物了才对。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于是,狗卷棘眨眨眼,看着背景是满脸烦躁的低头看手机、腮帮子里是鼓鼓的咀嚼着的饭团的时墟,胖达无可奈何的在真希昂头的动作下将手里的愿赌服输的赌注呈上。
这场心照不宣的“投喂活动”,以忽然到来的活动终止。
“姐妹校交流会?”
乙骨愕然的看着公布这个消息的五条老师,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有里香…也可以参加吗?不算是作弊吗?
“嗯哼。”讲台上的五条悟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乙骨之外的每个人表情都很淡定——时墟也不例外。
看来他也听说过,或者最近他背后的人提前知会了他什么吗?
五条悟笑容不变,在乙骨提出担忧之前伸出一根手指,声音轻快:
“每——个人都要参加哦~!”
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的时墟终于动了。
他慢吞吞地将头摆正,即使身上穿着正经的高中生制服——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之前衬衫的那一套之外,五条悟还十分“贴心”的给他准备了马甲毛衣这种更普遍的款式。
即使穿着最正常、但并不妨碍时墟是五人中姿势最随意的。
他悠悠地盯着五条悟,正大光明地举起右手,右臂上的衬衫袖子滑落,露出下方似乎比之前扩大了几分的白虎纹身:
“我不去。”
“每个人都要参加。”
“我某种意义上不是人。”
“…每个一年级的学生都要参加。”
“我退——”
五条悟笑吟吟地拍了一下桌子,在时墟即将于旁边几人啼笑皆非的视线中说出“退学”二字之前,擅自拍板:
“好!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时墟:“……”
他气愤地放下手,嘴里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咒骂什么——大概是诅咒。
但到底他也没提出什么异议——虽然他觉得只要乙骨忧太去了,就没什么自己的乐子了。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姐妹校交流会因为他的加入,注定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这次的举办场所是京都,而京都校校长听闻时墟…或者简单来说,那位高层传说中的“兵器”要参与其中,他就事先明白了这次活动不会安宁。
果不其然,八字还没一撇,他就陆陆续续接到了来自高层不同派系的试探和联络。
乐岩寺嘉伸沉默不语,盯着桌上那些八百年不联络一次的人发来的文件,沉默不语地将其推到一边,转而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庵歌姬: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庵歌姬应声,然而在下一刻,她在乐岩寺嘉伸即将垂眸的注视下,表情略显犹豫地停顿了几秒钟。
“……怎么了。”
被乐岩寺嘉伸追问的庵歌姬微惊,随后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能听到参加交流会的那些学生,总在聊东京校的人。”
面无表情抬手去拿桌上文件的乐岩寺嘉伸微微一顿,皱眉抬眼和庵歌姬对视了一眼。
学生们在谈论的内容是什么,无需庵歌姬详细说明,乐岩寺嘉伸也心知肚明。
沉默和安静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乐岩寺嘉伸没有开口,庵歌姬就安静等待着。
良久后,老者张了张嘴,声音沉稳:
“让他们,把注意力,还是都放在乙骨忧太的身上。”
“……啊,好的!”
在庵歌姬得到任务转身离去的动作下,默然的乐岩寺嘉伸微微垂眸,将桌上那希望他在这次交流会中试探、最好是“解决”了那个人间兵器的信件,缓缓丢到最下层。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不声不响、坐在角落里笑吟吟旁观着的老者,他顿了顿,拿起了旁边的电话,缓缓拨打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
那头传来语气温吞的老者声音。
乐岩寺嘉伸握着听筒,沉声道:
“他们找到我这里来了,你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他的语气平淡,沉静的语气不像是在和一个高层会议中从未有过交集的人对话,反倒像是在和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交流一样。
电话那头的老人也微微一顿,随后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
“……喔。”
“那还真是有点麻烦呢。”
听到对方模棱两可的话语,乐岩寺嘉伸满是褶皱的脸上微微皱眉,侧头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最终还是面无表情道:
“你做好打算。”
说完,听到那边的人好脾气的应声之后,平静地将电话挂断,重新投入作为京都校校长的工作中。
再次将一封有关乙骨忧太和时墟的信件移开,只留下有关乙骨忧太的部分,乐岩寺嘉伸抬手,看到下一封文件时,表情微微一顿。
“……”郊外的森林,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沉默不语地轻敲桌面,自然地将其移到“待解决咒灵任务”的那一堆分类中。
——
实际上是“咒灵待解救”。
此刻已经空空如也的周序站在京都的街道上。
他背包里的食物都已经消耗殆尽了,在吃掉最后一根蛋白棒的时候,他就顺手将空荡荡的背包毫不可惜的丢掉了。
此时的他眼神略显犹疑地在周围移动了一会儿,最终落到不远处一个路边支着的小摊位上,双眼微微一亮。
他三两步跑过去,手有些局促的抓了抓衣角,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还穿着盘星教做“神使”时的古朴和服有没有哪里违和。
半蹲在面前的摊位上,他笑容腼腆地看向摊位前的老奶奶。
……
片刻后,手里拿着好心的老奶奶赠送给自己的橘子,周序心满意足地继续在街头行走着。
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慢吞吞地将橘子扒开,掰开一瓣,塞进自己的嘴里。
甘甜的汁水在唇齿间漾开,周序温良的眉眼瞥向旁侧,眉眼间的暗色勾勒出一抹略显格格不入的笑。
嗯。
想到这一路上自己接受的“帮助”,包括那一整个背包和蛋白棒都是富士山的游客赠送个自己的,周序就情不自禁地微微发笑。
当“善良的人”可真好啊。
眉眼低垂的他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无辜的气质,一路上简直畅通无阻。
一想到那边很有可能满脸凶气的周序现在可能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周序就有点发笑……哦。
他刚刚立起来的眉眼微微松懈,无辜地眨了眨。
他应该感到可怜和担忧的,得早点抓住…嗯,找到对方,完成融合才行呢。
将橘子皮随手丢向身后的地面上,他抬腿离开,木屐与地面相触,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
纯白色的和服衣角依旧洁净,周序浑身上下,只有腰间的腰带和领口的条带是黑色的。
——但此时花御和漏瑚的整个“世界”,却都是黑色的。
“……”擦拭着嘴角鲜血的漏瑚顿了顿,忍不住看向身边沉默不语盘腿坐在那里的花御,尽量隐藏自己眼底的心虚。
这个叫“周序”的人类在自己的帮助……咳,在周序找到花御之后,心情不错的他没忘记顺手解除漏瑚身上一直压制着的巨力。
当然,这更加明显的表明,对方之前根本不是忘记了,就是单纯成心的。
“喂。”沉默了几秒钟后,终于不再吐血了的漏瑚转而看向身侧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花御。
后者因为没有反抗、所以也没有受伤,此刻听到声音后平静地侧头看向漏瑚:
【“@#¥?”】
“……我没事。”漏瑚无奈的擦了擦嘴角,快速掠过自己受伤的这个话题,有些在意地抬眼看向花御:
“你…你怎么就直接答应这个家伙了?”
它有些踯躅,又对于自己刚刚看到的堪称草率的合作画面不明所以——不过不是在嫉妒花御根本没挨揍,和这没关系。
盘腿坐在空间里的花御微微侧头,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这片黑暗的不适来,只是安静地看着漏瑚,轻声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听到对方的答案,漏瑚荒谬的睁大了独眼。
什……么?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他听到花御说:
【他说了,会把世界上有害的人类抹除。】
漏瑚僵硬地张了张嘴:“但,他当初说的原话是‘有人类需要我们的帮助’吧?”
花御沉稳地坐在那里,在漏瑚愕然沉默的注视下回答:
「但这才是他的真实内心所想。」
「他说。」
「善良的他,现在要拯救这个世界。」
漏瑚僵硬的张了张嘴,回忆起当初满脸温良的看向自己说出要“灭世”的周序的脸。
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死了,这个世界反而会更加安全啊?
第187章
“快点啦——”
“时墟同学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了哦——”
当拎着自己的制服外套的时墟慢悠悠地走向门口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来自五条悟那家伙的催促的声音。
他不屑地轻嗤一声,满脸不满地盯着那边站在车边、正笑吟吟地抬手挡着头顶的阳光,看着自己的五条悟。
……真高,像个电线杆一样杵在那里。
再说了,明明就没有迟到!
时墟不爽地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顺手将身上的制服外套套在身上,满脸怨气地着衬衫领口的蓝色领带:
“催催催,这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
对于时墟的抱怨,五条悟笑而不语,只是递给时墟一个乙骨同款的刀剑的包,被时墟嫌弃地推开。
后者在身后同期惊讶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抬手,手里修长的白色长剑立刻被右臂上的纹身吸收了。
他轻描淡写地松开挽起的袖子,直接坐在了车里最靠边的位置上,动作随意地侧头瞥了一眼后方略显紧张和局促的乙骨忧太,想到昨晚老家伙联系自己时说的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直接把原本就第一次参加这种事,深感紧张的乙骨忧太看的豆豆眼、内心发毛。
然而,在看过之后,他还在乙骨额头飞出无措的汗珠时,若无其事地一言不发扭过了头。
……这、这是什么意思?乙骨迷茫地转头看向身侧的狗卷棘。
“……”狗卷棘沉默不语,在乙骨有些惊慌地反应下,直接抬手戳了戳坐在他右前方的时墟的腰——
“嗯?”态度恶劣的时墟转头,满脸不耐烦的看着狗卷棘。
在看到叫自己的人是狗卷棘之后,他的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紧绷和严阵以待。
倒不是狗卷棘本身有多么难相处或者性格与时墟不合——只是他直到现在,都没能像其他人那样,完成对“狗卷语”的破译。
可恶——老子才不会输!
于是,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时墟每次和狗卷棘对话时,即使外表不显,内心实际上都会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和认真来。
而这在其他人眼中更好解释:
【狗卷的话时墟会稍微听进去一点。】
不知道自己正色已经比平时懒散的样子专注不少了,时墟眯缝着眼睛,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眯了眯眼睛盯着狗卷棘。
在他视野中的狗卷好像变成了考官——
来吧!
我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堵上虎符咒的名义、老子绝对不会输!!
然而,在时墟严阵以待的注视下,狗卷棘却没有开口,而是在他皱眉的注视下,抬手指了指时墟后方坐着的乙骨忧太。
嗯?
时墟与茫然的乙骨对视了一眼,转而和狗卷棘相视。
狗卷棘:“大芥?(他会有事吗)”
时墟:!!!
可、可恶!
他瞳仁微缩,嘴微微张开,略显扭曲的表情浮现出来,里侧的尖牙死死的咬住,内心不甘不已:
——居然是新的知识点!!
于是,在乙骨微微一悚的注视下,时墟忽然恶狠狠地转头“瞪”着自己,咬牙切齿地盯了自己一会儿,然后才一把推开狗卷棘,猛地抓住自己的衣领扯到他面前——
在乙骨连忙压制住险些又一次因为时墟莽撞的举动冒出来的里香,不解地抬头时,他听到耳侧传来时墟气急败坏的气音:
“……什么意思。”
乙骨:“……”
“我想问问时墟同学,请问你是知道这次交流会有关我的特殊情报吗。”
终于,隐隐意识到时墟同学究竟在在意什么事之后,乙骨选择木着脸将内心所惑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果不其然,自己直白说出担心的事情之后,刚刚还沉浸在自己那不为人知思考中的时墟移回视线,终于勉强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在乙骨微顿的注视下,他看到侧身坐在椅子上的时墟诧异地转头瞥了他一眼,好像听到了什么相当荒唐的话一样:
“你还喜欢听这个?”
按照之前的相处经验,时墟还以为这位总是一副满脸苦大仇深模样的“战神先生”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呢。
“……我不该关心吗。”乙骨无奈的垂了垂眼眸,轻声追问道。
果然,即使已经习惯了时墟同学的思维方式和情报与他不同,但听到对方挑眉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还是会忍不住心生困惑。
这…难道不是相当值得我在意的事吗?
毕竟事关他自己的个人安危。
然而,就在乙骨垂眸思考时墟是不是在觉得和他说话很无聊的时候,忽然,他听到头顶传来少年轻嗤的笑声:
“你在乎那群家伙干什么。”
……什么?
乙骨微愣,抬头一眼却撞进了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眯缝着眼睛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时墟的脸。
时墟不耐烦的表情一如既往,说完这话之后,还打了个哈欠,发觉乙骨还在错愕地盯着自己之后,眼觑了他一会儿,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不明白,头痛地嘟哝了一声: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你这家伙……”
他微微直起腰,那张年轻的面庞露出傲慢地嗤笑神色来:
“还真有强者会真心实意的在乎弱者的一举一动啊?”
话音落下,车内安静了几分。
周围低语着的同期们虽然没有望向这边,但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霎时间,睁大了眼睛看向睨着自己的时墟的乙骨,感觉周围安静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在看到盯了自己半秒钟后就移开视线的时墟的动作之后顿住,抿唇规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乙骨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再茫然地追问一句,时墟就要不耐烦地朝着自己咧嘴了。
但虽然安静了下来,不代表他纷乱的思绪真的安宁下来了。
乙骨一言不发地低垂着头,他身边旁观着的狗卷棘看了他和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时墟一眼,也沉默着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前座副驾驶上,一直单手托腮着的五条悟双眼被眼罩遮挡着,但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却在车内陷入宁静之后,唇角轻轻扬起了一抹弧度。
于是,车里陷入了安静。
这一路上,除了时墟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之后,略显清晰的呼吸声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
“嘭。”
车门被打开,略显刺眼的阳光从旁侧照射进来,靠在自己位子上睡着的时墟纹丝不动,就这么皱眉睁开了眼睛。
他无视站在门口的五条悟,就这么站了起来,利落地顺着车门一跃而下,无声地落到地面上。
——当严阵以待,早就听闻家族的人说起过这个“人间兵器”威胁性的京都校学生抬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穿着与外面普通男高中生无异的少年,没有想象中高大健壮的身形,反而乍一眼看上去除了帅气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当然,如果这个少年身处外面那些普通的高中生,已经可以被当做人群中一眼就无比特殊的存在了,但他们并非普通高中生。
他们是咒术师。
正因如此,当看到表情烦躁的时墟抬眼看向他们时,一众紧张已久的少年少女们面色空白了一瞬。
眉眼飞扬轻快的少年年轻肆意,眉眼间的嚣张狂气非但没有破坏对方的外表,反而神奇地与这身打扮和外表融合的相当融洽。
“……?”
看着对面京都校这群奇形怪状的咒术师,落地的时墟单手放在腰上,皱眉盯着他们。
视线从高大的东堂葵身上移开,感受到一股奇怪注视始终萦绕在自己的身上,时墟不耐烦地用凶恶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移动了几圈——最终落到了站定旁侧的那个眯眯眼身上。
时墟眯着眼睛盯着那个眯眯眼少年看了几秒钟。
……不认识,但眼熟,应该正篇也出场过?
啧,老看我干什么,想打架吗。时墟不爽地盯着因为事先家族说明、所以此刻忍不住多看了时墟几眼的加茂宪纪。
而此时的加茂宪纪也微微心惊。
一开始,他也在和其他人一样感到诧异——诧异于从小听到大、几乎和“六眼神子”名气不相上下的「人间兵器」居然看上去这么平平无奇。
甚至在咒术师的世界里,有些诡异的和普通人太像了。
然而,在和对方视线相对之后,呼吸一滞的加茂宪纪就意识到。
他错了。
当与那个外表轻松的少年四目相对时——加茂宪纪误以为:
自己看到了一头抬眼的老虎。
这是过去在东堂葵这里都没有感受到的恐怖压迫感,在这个甚至称得上有些偏瘦的少年身上,他感受到了名为生理性不适的压迫感。
当他凝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眸时,望着缓缓站直森然盯着自己的对方,不只是加茂宪纪,就连他身侧站着的一众一年级几人,同样有一种微妙的酥麻感由心底深处缓缓升腾。
恍惚间,他们好似在那道身影的背后,看到一头若隐若现的虎型虚影。
森然、压迫,却又懒散、漫不经心。
“……”
死寂在两个学校的学生之间弥漫开来,只不过不同的是,京都校那边是东堂葵盯着乙骨忧太,东京校这边——
是时墟盯着京都校所有人。
感受到东堂葵那强烈充满战意的视线,乙骨下意识地额头流着冷汗移开了视线——在出发之前,他还带着对体内的里香的担忧,但这种异样的情绪因为车上与时墟那段简单的对话奇妙的消失了。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毫无障碍的面对东堂葵侵略性的目光。
然而,当他微微侧头,看到同期的几人表情异样的样子,微微疑惑,顺势看过去……
看见的就是时墟一个人用眼神“恐吓”对面所有同学的样子。
乙骨:“……”
忽然,他感觉自己面前来自东堂葵的视线,一下子也没有这么强烈了。
他可是当初每天都被来自时墟的视线“拷打”过的人。
第188章
初次见面的场景并不和谐。
至少在后方沉默不语的乐岩寺嘉伸眼中,此时明目张胆打量着他们京都校众人的时墟,绝对和那个老人口中“乖巧听话的孩子”这个形容完全搭不上边。
不过,沉默的他在看到从时墟背后悠哉悠哉走出来的五条悟时,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思维,一副庄严镇定的样子引东京校众人进了京都校。
五条悟瞥了一眼并没有发难意味的时墟,注意到对方似乎对京都校产生了一点兴趣,他这才移回了视线,在庵歌姬嫌弃的视线中悠哉的像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随意。
夜蛾正道当然知道这次的交流会并不简单——他们这边无论是乙骨忧太还是时墟,都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更何况……与乙骨不同,时墟只要站在那里,他就会主动去撩拨麻烦——
“喂。”
人群逐渐散开,就当所有人都认为东京校的众人会自然回到住处、他们直到交流会的对抗开始时才会产生交集时,一道陌生的声音语调微微上扬:
“你…刚刚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听到这声音的京都校众人微愣,而在众人之中,感受到声音从自己身侧传来的加茂宪纪微愣了一下。
他本能地微微侧头——眯着的双眼却下一刻陡然一僵。
在他的视野里,虽然时墟刚刚和自己对视、并且眼神算不上友善,但二人之间还是有着一段距离的……至少如果对方靠近,自己不可能完全感知不到。
更何况现在校长老师们还在旁边站着,就算再暴躁的人,也应该会稍微收敛一点的。
——如果加茂宪纪的心声被东京校的一行人听到,他们一定会严肃表明:
【你错了。】
而此时此刻,他也终于用自己的实际感受,明白了这一点:
悄无声息、简直像无声的鬼魂一样的少年就这么逼近、此刻微微躬下身、倒不是他与加茂宪纪身高相差多少,只是看样子对方刚刚就是这样一个箭步凑过来的。
他没有任何停留或者犹豫的余地——或许这就是他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的原因。
此时的他微微弯腰,明明是在仰视,但通过后者那单只眯起的眼睛审视的眼神来看,他仿佛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一般。
“……你听不见?”
终于,几秒钟的僵持耗光了那个带着不羁的少年的全部耐心,他眉头皱了起来,直接将身体直起来——
站直的那一刻,他挺拔的身高立刻展现出来,和加茂宪纪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而他的姿态也自然地变成了俯视。
然后,他顺手直接在眼前人眼角一抽的反应下,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转而指向自己的耳朵。
“……时墟阁下,在下的耳朵并没有问题。”
虽然眯眯眼、但视力并没有问题——更何况时墟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做出了指脑子的动作,加茂宪纪无法分辨对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但他知道自己最好立刻回应。
他眼睁睁看着俯视着自己的时墟面不改色,放在耳朵上的手利落的垂下,眼神幽幽地盯着他:
“那你是想打架吗。”
“……!”
加茂宪纪微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没想到时墟情绪变化的这么快。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自己隐隐地端详会立刻引得对方的注意。
——当然,如果他一开始用的就是包含恶意的视线的话,现在时墟不会只是如此“好脾气”的问他。
自从与虎符咒的一半融合之后,时墟愈发觉得自己感知的能力微妙地放大了——比如每次在桌上看到饭团的时候,他都冥冥之中明白它没有问题。
就像刚刚,他一眼就能锁定盯着自己看的加茂宪纪。
他是真心十分疑惑,毕竟在他的认知中,也的确应该是乙骨这个“关键角色”更值得在意才对。
在两者叠加之下,他当然能发现加茂宪纪。
“阁下误会了。”
加茂宪纪的声音唤回了时墟的思绪。
他发散的瞳仁重新汇聚,盯着眼前额头带着汗珠、眯着眼睛无奈地摆手,试图解释的加茂宪纪。
对方说完这句话之后的每个字时墟都没听进去。
……哦,不是想打架啊,好没意思。
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真没劲。
单手放在腰上,时墟的表情愈发不耐烦起来,可他越是不耐烦,面前的加茂宪纪解释得就越多。
或许是加茂宪纪和时墟开了这个头的原因,原本沉默相对的两行人中的其他人也自发地开始对话:
当然,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和时墟与加茂宪纪“一样”并不友好。
首当其冲的就是本来就面无表情、心情不怎么样的禅院真希。
她被自己的双胞胎妹妹拦住了去路,并且在真希一脸烦躁的表情下,毫不迟疑地展开了挑衅,火气上头的她也额头青筋跳了起来。
至于本来就该引人注意的乙骨忧太,更是在紧绷的表情下,看着大步来到自己面前的东堂葵,满脸如临大敌。
“幸亏国外的任务临时变动,没想到这次的交流会并不无聊啊。”
东堂葵咧了咧嘴,盯着面前的乙骨,显然对于早已接触高层的他来说,高层那边会更加关注的时墟,暂时还没有乙骨忧太值得注意。
“……你好。”乙骨抿了抿唇,低声回应着东堂葵的话。
他旁边的狗卷棘看了看走过来的东堂葵、又看向那边已经和对面的学生面对面相对许久的时墟,无言的站在原地。
东堂葵被乙骨出乎意料的反应意外到,微微挑眉,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背后传来的悠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哟西~虽然知道大家迫不及待交流了,但具体的聊天,还是等到交流会正式开始的那一天吧~!”
“——啧,放开我啊。”
前者无需多想,当然是五条悟的声音。
但当众人循声望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脸不耐烦地被笑吟吟的五条悟按在手臂下,“找茬未遂”的时墟不忿的样子。
他旁边“得救了”的加茂宪纪连忙后撤了半步,如蒙大赦。
无视时墟不爽的话,五条悟盯着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自觉散开了的学生们,任由时墟从自己的手臂下挣脱,不耐烦地了一下衣领,回到队列中。
旁边的庵歌姬虽然一直抑制着望过来的冲动、避免掺和到时墟的事中,但看到五条悟的这种方式,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看着那个不光打扮和自己想象中不同、就连性格也相当出人意料的时墟,庵歌姬沉默着和旁边的乐岩寺嘉伸对视了一眼。
看到后者面不改色老神在在的样子,庵歌姬有些混乱的思绪稳定了下来。
——校长应该早就知情了吧。
虽然有点像外面幼稚的不良国中生,但某种程度,也挺符合高层行事妄为的。庵歌姬看着那边离开的东京校众人的背影,努力说服自己。
毕竟当年的五条悟不也是一样吗?
“……”回忆起当初作为自己后辈时的五条悟的所作所为,庵歌姬难言的表情陡然间平静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笑容如常的五条悟,自然地点了点头。
就是没有夏油杰兜底版本的五条悟?
这下合理了。
想到夏油杰,庵歌姬眼神有些复杂的收了回来。
想起当初在对方口中变成了“弱者”的自己,她扯了扯嘴角。
没有也挺好的,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傍晚的庵歌姬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气喘吁吁的三轮霞敲自己的门,焦急地说着时墟和人打起来了的时候,“腾”的站起来的她焦急地冲了出来。
疾驰向此刻正爆发战斗轰鸣的终点,咬牙切齿的庵歌姬想要收回白天的想法。
还是该有一个能在旁边看着这家伙的“夏油杰”才行啊!!混蛋五条悟!!
——已经到了另外的城市处理特级任务的五条悟打了个喷嚏。
*
当庵歌姬以最快速度抵达战斗爆发场所的时候,她看见的就是围在旁边的一众学生们。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发展成两个学校的集体性风波就好。
因为白天的事,她下意识的认为三轮霞口中和时墟产生冲突的人是加茂宪纪。
如果只是加茂的话还好。庵歌姬表情稍缓。
她了解加茂那孩子,对方很理智,也能冷静地处理……呃?
和同样站在人群中、表情焦急眯眯眼着的加茂宪纪对视,庵歌姬的心声陡然一滞。
她僵硬的看着好好站在人群中的加茂宪纪,张了张嘴,连忙神色大变,视线快速地在站在旁边的学生身上逡巡着:
这下糟了!和时墟战斗的人居然不是加茂吗?!如果是其他学生的话,岂不是要坏事!
她挨个看过去,视线在沉色的东京校众人身上掠过,果然没有看到时墟的身影……糟了!就连乙骨忧太都不见了?!
庵歌姬头痛不已,一个时墟“人间兵器”就已经足够麻烦的了,现在又加上乙骨忧太,这两个定时炸弹同时出手,京都校的哪个都没办法应对吧!
就算是东堂都……
……
嗯?
视线反复在学生们身上扫过的庵歌姬僵住了。
她甚至连东京校那些二年级的学生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不对。
意识到不对劲的她双眼猛地瞪大!
——京都校的人一个都没少啊?!就连东堂也只是跃跃欲试地站在旁边旁观着啊!
她惊愕地扭过头来,看向爆发出剧烈战斗的半空:
那现在那边打起来的是谁?!
……
就只有时墟和乙骨忧太不见了、那还用说吗?!!
第189章
庵歌姬万万没想到,打起来的两个人会是时墟和乙骨忧太。
但在震惊之后,她率先涌现的是不解的情绪。
在她看来,虽然时墟白天表现出来的攻击性不小,但她并没有看出来对方和东京校的学生们有什么矛盾。
当然,更重要的是——
庵歌姬侧头,不解地看向旁边虽然一个个表情认真严肃、但并没有焦急或者担忧神色的东京校众人。
无论是时墟和乙骨忧太同期的一年级,还是后面站着的二年级众人,都是如此。
想及此处,她刚刚波动起来的心绪稍稍平息了几分,不无疑惑地走向了那边反而显得十分焦急的加茂宪纪:
“……这是怎么回事?”
加茂宪纪面露无奈神色,竟然露出了几分纠结的神色——因为他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说,似乎……”
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说法,加茂宪纪面露难色:
“……没问题?”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也微微发虚。
“哈?”
在加茂宪纪无奈的注视下,歌姬老师的确如他所想这样露出了呆滞的神色。
没、问题——?
她怔愣地抬头,无语地看向虽然紧紧地盯着上面、但的确一动不动的东京校众人,皱眉看向了那边稍稍停下了激烈战斗的上方:
漫天的烟尘散去,里面的两道人影逐渐清晰了起来:影子穿着标准高中制服的人毫无疑问是时墟,而在他的对面,立在那里的乙骨忧太……
——背后是庞大的如山一般压迫的巨大咒灵。
在看到那恐怖的咒灵的刹那间,就算是庵歌姬,此刻也忍不住呼吸微微停滞。更遑论震惊的京都校其他人。
灰尘彻底消散之际,站在里香身前的乙骨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而他对面的高挑少年却是笑容肆意,只穿着制服里面的衬衫,此刻袖口挽上,带有明显线条的小臂上,黑白色的白虎形象清晰可见。
他手里提着一把体型修长的长剑,微微向后拢着,看上去刚刚结束一轮进攻。
望着对面无奈地盯着自己的乙骨忧太,笑容狂气、但眼底划过一抹心满意足的时墟右手一翻,手里的咒具化为魔力与右臂上的符咒相融——
然后转头的时墟看见的就是旁边围着的一大群人。
时墟:?
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怪异地盯着周围的人——而且惊奇于居然来得这么齐。
他发出一声轻嗤声,脸上带着慢悠悠的笑,一边解开自己挽上去的袖子,一边和身边温声将里香哄回去的乙骨忧太并排走过来:
“哟,京都校的也喜欢晚上来打架玩?”
京都校众人:……
庵歌姬:“……你们刚刚是?”
时墟刚刚将视线转移到在场唯一的大人庵歌姬身上,避免他对京都校老师出言不逊的乙骨连忙上前一步,低声礼貌道:
“真的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乙骨在庵歌姬有些松动和意外的注视下,就这么直接弯腰表达歉意。
……!庵歌姬原本幽幽的注视微变,有些复杂和意外地看着乙骨,到了嘴边的话也本能转变:
“不,我没什么困扰,乙骨同学,请起来吧。”
看着松了一口气直起腰来的乙骨忧太,庵歌姬眼神缓和。
这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与传闻中的恐怖和威胁性不同……至少就现在看来,这个被高层严加看管的乙骨忧太,可远远比那边那个出自高层的时墟要安分多了。
庵歌姬目光幽幽地转而看向站在乙骨身边、还在打量着周围的时墟。
现在的乙骨忧太,早在东京校时就习惯了时墟的“磋磨”,再加上其他同期和前辈的关照、以及时墟时常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普通的对待他,他的心里并没有一开始的自毁倾向。
因此,虽然还是有些紧绷和心不在焉,但早就知道自己答应时墟的要求会引发什么的他,十分利落地向庵歌姬道了歉。
“……谢谢您。”
直起腰来的乙骨忧太侧头,无奈地瞥了一眼终于满意了、一把接过胖达刚刚代为保管的制服外套、三两下套上的时墟。
注意到庵歌姬的视线时,时墟刚刚穿好外套,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就恢复正常。
在庵歌姬眼角一抽的反应下,时墟语气平缓:
“有事?”
庵歌姬:……
这家伙果然和五条悟很像。
但余光瞥见表情平淡的东京校众人时,庵歌姬才恍然:原来这样的态度在时墟身上已经算得上客气了的吗?
想到白天的时候他对待五条悟时的态度,庵歌姬抿了抿唇,还是如常地表情认真:
“时墟同学,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庵歌姬的话,时墟脸上清晰地划过一抹疑惑:
“打架啊?”
看着时墟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庵歌姬怀疑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
【你看不出来吗。】
“……”庵歌姬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再度开口的时候,忽然,她的背后传来让她意外、也让每个京都校学生无论表情如何,都微微一肃的声音:
“京都,可不是让你撒野的地方。”
众人微惊,庵歌姬也立刻让出了位置,后方缓缓走过来的,是面无表情的乐岩寺嘉伸,以及头痛不已的夜蛾正道。
当然,从外边看起来,夜蛾正道还是不动如山。
至于内心如何咒骂扔下烂摊子走人的五条悟,那就不得而知了。
“……”原本面对庵歌姬时还能表情如常的时墟,在听到乐岩寺嘉伸的这番话之后,眉毛缓缓挑起,在众人定睛一看时,竟然无比丝滑的立刻转变成了嚣张的蔑视。
乙骨无奈的想要解释只是“切磋”,就听到身边一动不动的同期理直气壮:
“就撒野了,怎么着。”
乙骨:!!!时墟!
旁边的战神先生被时墟睁眼睛说瞎话的行为吓得猛抬头,但时墟依旧面不改色,好像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怎样嚣张的话一般。
明明他和乙骨忧太只是普通的同校切磋,最多是动静“稍微”大了一点而已。
——他明明可以这么说的。
周围旁观的京都校学生面面相觑,对于时墟的举措既不解、又心情复杂。
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夸大罪责,毫无疑问是相当普遍的,而一般的小辈,这种时候总会急切地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为自己证明。
然后作为长辈的他就需要冷哼一声,杀鸡儆猴,警告一番,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乐岩寺嘉伸沉默不语,满是褶皱的眼角缓缓抽动了一下,一直平静无波的双眼终于抬了起来,和对面在周围震惊的学生的注视下,毫不避让地看着自己的时墟对视。
直到这一刻,他耳边好像再度想起了那个老人的声音:
【你想让我支走时墟、避避风头?】
电话那头的老人略微失真的声音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声音悠然自得:
【不必。】
……什么不必。
沉默不语的乐岩寺嘉伸低垂着眼眸,无视旁边试图解释的乙骨忧太,面无表情地盯着时墟。
——说不动就说不动,还说什么“不必”。
虚伪要面子的老东西。
同样是个“老东西”的乐岩寺嘉伸幽幽地盯了时墟一会儿,这样凝滞的场面在其他人眼中僵持无比。
然后,在其他人虽然微微错愕、但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的反应下,他转身离去。
……这就完了?
众人表情恍惚,愈发对时墟的身份感到心情复杂……你在遗憾什么啊?!!
各怀心思的众人转头时,看见脸上显而易见写着“没惹到事真遗憾”的时墟时,一个个睁了睁眼睛。
京都校的众人是无法理解,东京校的众人则是习以为常。
天知道这位背景可怕的新同学,为什么总喜欢做这种四处撩拨挑衅、但又不是真坏的麻烦事的。
难道是在高层训练的十几年里实在太无聊,导致出来之后“变异”了?
“唉,还以为有机会结仇的。”
众人:……
不!这是“变态”了吧!!
*
于是,交流会的前一晚,原本应该是两个学校的众人各怀鬼胎、京都校好好研究乙骨忧太和时墟的这一晚,就这么荒谬的度过了。
被时墟这么一闹,原本就只打算能平平安安的就算成功的东京校暂且不提,被冲击得相当厉害的京都校众人也没了原本的心思。
更何况……庵歌姬来得晚,他们可是一早就在那里。
回忆起时墟和乙骨忧太两个人堪称恐怖、完全与他们平时接触的不是同一个量级的战斗,京都校的他们就心情复杂。
三轮霞甚至唉声叹气,在机械丸眸光闪烁的注视下,开始担心起“招惹到时墟”的加茂前辈第二天会不会有麻烦的事。
但被三轮霞担心着的加茂宪纪本人倒是并不十分担心。
面色平静的他坐在自己宿舍的房间内,回想起白天的经历,包括被时墟幽幽的暗示“脑子不好使”的事,表情却相当认真。
其他人或许没想过,但理智的加茂宪纪无比清楚,现在的他和时墟在战斗中对上——
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不会比别人更清楚这一点的加茂宪纪,根本没思考过和时墟战斗的事,就今晚观看到的对方和乙骨忧太……或者说是祈本里香的战斗,自己就不可能在时墟的手下坚持过半分钟。
因此,现在的他并不担心这件事,而作为京都校的学生——但更是加茂家未来的继承人,加茂宪纪重视的根本不是京都校的胜利。
他重视的是……未来必定是高层一员的时墟,与终会成为加茂家家主的自己的关系。
沉思着的他,清早时想的还是观察时墟对自己的“价值”,到了晚上,就已经变成了自己能否有被时墟认可的“价值”。
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难以接受,但对于他加茂宪纪来说易如反掌。
思考着这个问题的他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想着父亲对自己的要求,他的表情隐隐有些犹豫。
但…如果投其所好的话……
想到从早上见第一面开始、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的时墟重复了无数遍的“打架”,加茂宪纪表情有几分忧愁。
也不知道,东堂能不能让他满意。
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的眼睛中划过一抹凝重。
这次自己带着的最关键的任务,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查明时墟,或者说这位【人间兵器先生】——他的术式究竟是什么。
第190章
“啊…这可真是。”
看着乖巧地伏在自己身边,被自己轻而易举哄骗…说服的陀良,半蹲下来的周序看着对方,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他抬起手,与地面上小巧章鱼形态、代表海洋的特级咒灵陀良伸出来的小触手握了一下:
“那就多多指教,合作愉快了,陀良先生。”
陀良有些局促、又有些紧张,在听到周序笑吟吟地说“那我就送你去见其他‘家人’”的时候,它甚至有些局促。
直到眼前一黑,一股来自灵魂层面的压迫和挤压感让它险些发出惨叫,这种痛感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陀良疑惑地僵住,还没有从刚刚的痛感中缓过神来。
它微微抬眼,看见的就是那边各自坐在两边的“家人”们。
“……嘁。”与沉默不语、接纳陀良友善问候的花御不同,这边的漏瑚表情怪怪的。
说实话,在刚刚周序说那句话的时候,它下意识的就以为这是对方要杀了这只特级咒灵的恶趣味话语。
咳嗯,还好没有说出来,否则又要被周序这家伙折磨,好险好险。
——哎呀,刚刚差点儿顺手就把陀良杀了,好险好险。
此时此刻,外界的周序也悄悄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咕。”
“哎呀。”
周序温良的笑容微变,表情苦恼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肚子饿了。”
【咕嘟咕嘟。】在周序体内的陀良伸了伸自己的触手,嘴里发出一点气泡声。
外界的周序微微一顿,随后慢半拍地露出惊喜的表情,不过很快又变得为难:
“哦真的吗?!不过很可惜,陀良先生,我个人不太喜欢吃海鲜……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启程回去了。”
他笑眯眯地弯着眼睛——好像眼底刚刚一闪而过的嫌恶并不存在。
……他刚刚初次和陀良见面的时候可是看见了,对方一开始误以为我是敌人的时候,摆出来攻击阵势时,那深邃黑暗的漩涡中央,除了鱼类之外,可是有数不清的人类肢体。
啧,居然让我吃这种恶心的东西吗?
……咳、温柔,温柔。
周序笑眯眯地弯着眼睛,轻声细语:
“放心吧,等我们回到盘星…等我们‘回家’了,家里的夏油先生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大概吧。周序无视脑海中因为“家”这个字变得开心起来的陀良,弯起的双眼微微睁开,瞳仁缓缓移动,有些懒得表演了的黑色眼眸看向旁边夜色下漆黑的沙滩。
冲绳的白天很热闹,到了晚上因为气候和海风反而有些阴冷啊。
真不舒服,还是赶快回去——
“等等。”
忽然,周序的脑海中,一直以来总是保持沉默的漏瑚难得地开了口。
感受到周序微顿的动作,它停顿了半秒钟后,不情愿道:
“不是还有一个目标吗?”
嘁,他才不是提醒这家伙,只是害怕这个虚伪的家伙在之后想起来遗漏的事,会把火气撒到我头上而已!
漏瑚别开头去,语气怪异:
“……虽然那个家伙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过还算是有点实力……”
“——不,回去了。”
耳畔一直以来温柔的声音,此刻变得惊人的冷漠。
“?!”
漏瑚微惊,与并不在意的花御和反应慢半拍、或者说压根儿没意识到不对劲的陀良不同,瞬间察觉到周序情感变化的它如临大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家伙这就不打算表演了吗?!
难道是终于玩够了过家家游戏、打算把我们一网打尽了吗!!
漏瑚神情紧绷,看向光屏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周序的目光都变得惊疑不定,不安地环视四周,警惕着随时可能再度出现的恐怖压迫感。
诡异的宁静在空气中持续了几秒钟。
“啊,算了。”
忽然,再度抬头的周序,在漏瑚警惕地注视下,笑容和缓地弯着眼睛:
“我们不能抛弃任何一个…咒灵,既然这样,漏瑚,帮我指引方向吧。”
“我们……去接‘真人’。”
看着周序这怪异的转变和神情的变化,漏瑚眉头紧锁,但还是没有忤逆这种不寻常状态下的周序,沉声说出了地点的线索。
——然后错愕的睁大了眼睛,发现周序不知为何,第一次关闭了它们可以观看外界的光屏。
刹那间,偌大的空间内……只剩黑暗。
“……”
站在空无一人的海边,周序缓缓抬起头,目光幽深地眺望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大海。
嘴角和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眼前深邃地仿佛能吞下一切事物的大海,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捻动了一下。
然后,他面不改色,一把将右臂的袖子猛地撸了起来——
硕大的黑白色半只老虎,就那么清晰地烙印于右臂之上。
然而,与远在京都的时墟手臂上那只并没有扩大、也没有变化的老虎不同……
此时置于一动不动的周序右臂上的老虎,整个虎头都是纯黑色的。
“……啧。”
悠悠的声音语气依旧温和,温柔的气音好似一如既往:
“真可惜。”
“要是……”
“我真是善良的那一半就好了。”
“善周序”遗憾地盯着右臂上的黑首白虎,嗓音温良,面上却不带分毫笑意。
与仍然沉浸在自己“作恶多端”美梦里的时墟…或者说“恶周序”不同,他早就明白不对劲了。
他试图不断地给自己洗脑、让自己做常理认为的“善事”来改变这一切,没想到……
“果然还是徒劳啊。”
他叹息一声,放下了和服的袖子,将手臂上隐隐发黑的老虎完全掩盖。
他并没有暴躁易怒的情感,甚至没有想要毁灭世界的情感。
但在发觉,悲伤的想要“拯救”夏油杰的自己,却安然地看着对方一步步沉浸在盘星教的泥沼中,并感到发自内心的期待时,他就明白:
——可能。
他才是【恶】。
这可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
凝视着大海的他缓缓闭上眼睛,表情带着悲伤和叹息。
我怎么能是“恶”呢?
……
算了。
不过短暂伤神了半分钟,重新睁开眼睛的周序就如常地垂了垂眼眸,甩动自己手腕上和服带有古老意味的饰品,眼神瞬间变得冷静下来。
反正那边的“周序”不知道,看悬赏令上的画面,那家伙应该深信不疑他就是恶吧。
这样更好,以为自己是恶人的家伙内心带有善意,也就是说,我能让对方感到愧疚。
他微微抬眼,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但,虎符咒应该是出问题了。
我也应该不是纯粹的善,这份应当被彻底分割的“阴阳”,此刻混杂又模糊,怪不得会弄错。
我能意识到自己是“恶”…不,应该说是“主要的恶”的这一方,就已经代表着我并不纯粹了。
毕竟……真心作恶的人,可是绝无可能认为自己做的是恶事的啊。
“哎,真苦恼。”
幸好就算真的相遇了,我也可以利用善周序误以为自己作恶的愧疚感来道德绑架他。他表情如常的想着这种事。
毕竟对于那边来说,应该是更偏向于善良的对方,正在陆陆续续地做着玩闹一样的“恶事”吧。
他单手放在腰上,好像已经瞬间想好了面对另一个自己时该进行怎样的表演,以及说怎样的台词了。
没错,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他还是要主动去“追赶”另一个周序…或者叫时墟。
因为。
黑暗中的周序轻轻舔了舔略微有些干涩的唇角。
他想要——“吃掉”另一个周序。
反正都是阴阳不纯粹的混合体,那我作为主导的那一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他笑吟吟地弯了弯眼睛。
你都是善周序了~就让让我呗。
大不了到时候嚷嚷几句“你放弃吧我们总归还是要变回善良的那个自己”之类的话,哄骗对方主动放弃就好了。他随意地想着。
当务之急,是如何面对“真人”。
那个能够看到灵魂的咒灵,的确是个麻烦。
但如果让漏瑚意识到,我在抗拒和真人见面,反而又是另一个新麻烦。
“啧”了一声,周序抬起手,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纯良的小脸上阴暗的眼神一闪而过。
倒不如……
——失手,杀了它。
时墟啊时墟,我帮你处理了这么个毫无疑问的恶人,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明明还没有行动,却仿佛已经看到得手的结果一般,周序弯了弯眼睛,笑容干净又真诚。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夏油杰发动百鬼夜行大闹一场,而他吞噬掉时墟,成为真真正正的“周序”的那一天了。
呵,说不定现在误以为自己是恶的时墟,还会在那时候帮我一把呢。
他唇角温良的笑容逐渐扩大,不过只是上扬了一点点,但在难以隐藏情绪的月牙状双眼重新睁开时,那眼底几乎汹涌而出的纯良无辜的…“恶意”——
彻底难以隐藏。
谁说无辜的人一定是善良的?
邪恶的人——可从来没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笑吟吟的周序转身,背对着漆黑的大海,一边哼着歌,一边踩着松软的沙子,缓步离开。
……不对不对,差点儿忘了。
他单纯真诚地笑着,打开和空间内咒灵们的联通窗口:
“我们去接真人回家吧~!”
——我才不是恶,我可是“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