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丢掉手里的扑克牌，已经连赢数局了的时墟心烦意乱地向后仰倒，靠在墙壁上，望着天花板。
“诶，时墟同学不玩了吗？”
耳畔传来乙骨的声音，时墟愈发无语，揉了揉眉心，不耐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一张贴满了纸条的脸。
“……起开吧你。”
嫌弃地移开视线，同时推开了惊呼一声的乙骨的脸，他无语道：
“你这家伙怎么运气怎么烂成这样！”
此时此刻，时墟早已没了当初面对心情沉郁的在自己面前路过的乙骨忧太时的感受。
当初的他还能站在远处、满脸兴致的喊出那句“战神”。
现在的他只嫌他丢人。
被推开的乙骨连忙支撑住坐稳，听到时墟的话之后，更是有些委屈：
“因为时墟同学一直在骗我啊。”
“但你也一直在信。”随手扯掉脸上零星的几个纸条的真希一针见血。
对于乙骨的控诉，双手放在脑后的时墟也只是吹了吹口哨，理直气壮：
“那咋了。”
“我赢了，其他的都别说。”
“时墟同学很阴险啊。”无奈地同样扯掉脸上的纸条，乙骨幽幽地评价着。
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再整日低沉阴郁地担忧里香的事了——无论是因为心情和环境，还是单纯因为里香失控、五条老师不在也有人能控制住他自己，至少从外表上来看：
乙骨忧太脸上的笑容多了，眼底的乌青少了。
因为他的情绪不再大起大落、不再整日沉闷，就连祈本里香，也不怎么因为乙骨“受欺负”而冲出来大杀四方。
毕竟这一次的“欺负”和过去可是不同的。
当控诉时墟罪行的时候，乙骨忧太，分明是在笑着的。
“鲑鱼。”狗卷棘默默地作为证人赞同了一句。
“嘁。”丝毫没有愧疚感的时墟斜睨了二人一眼。
作为堂堂的反派，爱撒点小谎不是很正常吗？
……反派？
“啊！”
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时墟一个打挺坐了起来，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惊恐和疑惑。
差点儿忘了正事了！
他震惊地直起腰来，迅速从地面上站起来：
“怎么还没来？”他面对着眼前的宁静祥和，下意识地不解道。
“你说夏油杰吗。”慢吞吞好了地面上杂乱的扑克牌，胖达悠悠地接了时墟的话。
“……”时墟飞速地瞥了一眼面前站起来的众人，丝毫也有些藏烦了，直白道：
“嗯。”
“不来不是更好？”真希抱着自己的咒具，睨了一眼神情焦躁的时墟。
怎么可能更好！
按道理来说，夏油杰应该是来袭击乙骨，被爆种的乙骨打败、然后又与五条悟战斗被击杀。
原本打算从第一条路径就堵死夏油杰，然而他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夏油杰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被五条悟杀了啊！
恼恨地转了几圈，一股连时墟自己也不知道因何而起的无名火燃起，他焦躁不安的环视四周。
……他当然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他只是单纯想要看热闹而已。走到窗口、向外眺望的时墟内心喃喃地想着。
他无视身后四人因为他的反应而微微严肃起来的表情，只是双眼放空地盯着眼前阴下来的天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眉头紧锁地想着。
*
哪里都出了问题。
站在阴霾天下，虽然听不到另一个自己的心声，但处于诅咒师队列中央的周序还是内心咬牙道。
“周序大人，我们要不要……唔。”
当旁边的一个诅咒师悄悄凑过来询问的时候，闭着眼睛的周序睁开眼，烦躁的他眼神阴冷，和对方对视的一瞬间，让那个原本随意地喊他“大人”的诅咒师喉间一哽。
“啊，不好意思。请再稍等一会儿好吗。”
少年眼神澄澈，语气也十分弱气，看样子就是完全无法拿定主意的怯懦模样。
“……好、好的……”
两种目光变化巨大，大到诅咒师喃喃的应声，直到转身走到其他诅咒师面前，面对他们的提问也没能缓过神来。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对于夏油杰将自己安排到诅咒师这边，和对方属于另类的“一丘之貉”的周序，一瞬间明白对方打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站在前头，微微侧眸看向身后的诅咒师们。
这群人当然不弱，但在周序的眼里，完完全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夏油杰只需要将我安排在这些乌合之众面前，在人前还是要保持善良的我，自然而然就能将这群乌合之众发挥出更大的价值来。
……啊。
不是人前。
闭了闭眼睛，周序再度睁开，眼底的纯良和无辜猛然间进入了对面以最快速度赶来的咒术师的眼底——
我就是善良本身。
神情怯懦的周序佯装看不见那些咒术师眼底的震惊，只是胆小的紧握双手、放在胸前，眉眼低垂地看着他们：
“抱歉……”
面前呆滞的咒术师们看着眼前这张最近咒术界并不陌生的面庞，用着纯良的表情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请你们…不要阻拦我，好吗？”
……
当周序的脸出现在一众咒术师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
像。
简直…一模一样。
但没有任何人会将他与那位最近名气正盛的“人间兵器”联系在一起。
在看见眉眼低垂的周序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外表，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将他与那个恶劣凶鸷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怪异的是……明明用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他们却没在这张脸上浮现出天差地别的表情时……
感到任何的违和感。
他们能感知到的是——眼前的少年似乎真心实意地感到紧张。
而且纯良。
这种认知，让原本神情紧绷、前来与诅咒师对敌的一众咒术师们不由自主的眉眼稍缓。
也正是这种不约而同浮现出的认知——让他们一时间忘记了，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
“嘭！！”
剧烈的打击从面前侵袭而来、直到他们跌倒在地，除了身上的剧痛感知不到其他感受，颤抖着睁大眼睛的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嗒”的一声，突然出现的花御落地了。
刚刚突袭了咒术师们、将他们瞬间甩飞出去，顿时丧失了任何行动能力的粗.壮枝条也缓缓收了回来。
“天呐！”
在诅咒师们刚刚露出震惊表情，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面前传来一阵格格不入的惊呼气音。
下意识地望过去，在众人怪异的视线中，站在前方的周序眉头微皱，表情惊愕，双手也捂住了嘴，黑亮的眼睛中满是震惊：
“这真是太可怕了…不！不要杀死他们，花御。”
“……”实际上打算点到为止，击飞他们后手指都没动一下的花御，沉默不语。
而无实物表演的周序表情带着后怕，又充满了歉意：
“这可真是太抱歉了，各位先生们。”
即使地面上那些呕出鲜血、动弹不得的咒术师们无力回答他，他依旧小心地放下手，局促不安地笑了笑：
“谢谢你们为我们让路。”
仍然穿着洁白的神使制服的他弯了弯眼睛，煞有其事地将手按在自己胸口的黑色条带上，弯腰对着或昏厥、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咒术师腼腆地行了一礼。
然后转身微笑着看着沉默不语的诅咒师们：
“好了，我们快走吧。”
话音落地，面面相觑的诅咒师们这一次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抬脚的周序笑容温和，踩中一个被击晕的咒术师的手臂时，也面不改色地越了过去。
挡在“善良”面前的当然会是邪恶，但对于他们，我依旧愿意给予留一条命的善意。
他轻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拐过拐角，抬眼却又看到一伙疾驰赶到的咒术师。
他发出短促的惊呼声，连连后退——
……
几分钟后，越过一众动弹不得的咒术师，小心翼翼地躲开地面上燃烧的建筑物，周序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漏瑚先生，虽然没有杀人很好…但破坏这么多建筑物，可是会给人带来麻烦的。”
漏瑚没有回答，但不是因为像花御那样，说话难以让人解析。
它只是单纯无语了。
这样的画面依次出现，先是花御、再是漏瑚，之后又是陀良。
而跟在周序身后的诅咒师们的表情，也逐渐由一开始的不在意，转变成后来的忌惮，再到最后的麻木。
直到再次前进，即将抵达高专的门口时，周序的眉眼间飞快的闪过一抹急色时，又来了一伙阻拦者。
“……啧。”
微不可察的烦躁声响起，而一直摇摇晃晃站在他身后的真人也双眼一亮，一个箭步冲上来，期待地举起手：
“这次是不是到我了？！”
无语的周序缓缓移回视线，连续不断的阻拦队伍也让他感到厌烦。
不过到底是尊重自己的身份，周序清了清嗓子，正打算继续刚刚的表演：
“好吧，但是真人君，请一定要点到为……给我让开！！”
原本温柔懦弱的声线一滞，随后是陡然一转，剧烈的情感波动不但让被咒力强行推开的真人一愣，就连刚刚一直满脸咋舌跟在后面的一众诅咒师也陡然凝神——
难道是五条悟——诶？
原本如临大敌的一众人，在看见对面那群咒术师的容貌后，不约而同地凝滞了一秒。
看着那群穿着各异、长相也不太熟悉的咒术师，看他们围在一起的样子，似乎是一个团体，但……很可怕吗？
他们茫然地看向脸色大变的周序。
“……”此时的周序笑容僵在脸上，望着对面那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研究所同门的脸，他笑的发僵的面部肌肉快速抽搐了一下。
和时墟相比，完全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的周序百感交集。
对面的师兄弟也面面相觑，最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最前方的师兄师姐身上。
最小的小师弟凑过来，吊儿郎当的外表完全符合周序记忆中对方的样子。
他凑到手提斧子咒具的师姐旁边，正挡脸准备开口询问时，二人身侧一动不动的师兄忽然上前一步——
他在周序笑容僵硬、眉心一跳的反应下沉静开口：
“周序。”
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却不是记忆中总是给自己擦屁股后兴师问罪的无奈，周序习惯性弯着示弱的双眼微凝，下意识地睁开了。
视野中，师兄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挡住了身后众人、包括后方前往高专的路。
在周序笑容一点点收敛的注视下，对方语气沉稳：
“不要，再靠近了。”
第202章
周序清楚，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抵达高专。
毕竟无论是想要利用自己的夏油杰、还是知晓了自己存在的五条悟，都不会让自己轻易接近乙骨忧太…还有时墟的。
此时的他沉默不语，一只手维持着刚刚阻拦身侧真人的姿态，因为努力抑制着变色的冲动，下巴微微有些向内绷紧，目光有几分由下至上地死死盯着对面的众人。
“……”刚刚夹在师兄和师姐们之间、凑过来想要观察的小师弟有些打退堂鼓。
他惴惴不安地抿了抿唇，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尽量不让自己丢人的反应影响其他神色各异、至少从外表看看不出情绪的其他同门的气势。
至少就他而言…他从来没见过这位每天笑嘻嘻的师兄……
——露出这么可怕的眼神来。
就像……
他移开了视线，却无法控制额头的汗珠缓缓滑落。
——就像正在被猛兽死盯着一样。
小师弟叫苦不迭，愈发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诅咒师单纯用了师兄的脸还是怎样…但为什么他会有种的的确确就是在面临着师兄的感觉？？
其他人看似各自气势凝结，好似随时可以进行战斗，但实际上，个个都和小师弟的想法相差不大。
“……”就连随意地提着手里的咒具，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师姐，也忍不住暗暗地移开了视线。
但这举动并不意味着她和小师弟一样，对于面前的“师弟”露出强行抑制情绪、但依旧阴鸷的目光感到惊悸。
她只是单纯无法接受，自己要拎着咒具站在那个臭小子的脸对面。
——特别是作为敌人的时候。
于是，在所有人或暗自或直白的目光汇集中，站在前方的师兄面无表情地直面周序的凝视。
*但实际上他也不明白情况。
黑沉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诧异，从那天在大人手里拿到照片开始，他就始终处于焦虑和多疑中。
他也考虑过是不是阴险的诅咒师的原因……但就像刚刚小师弟想的那样，他的心中与所有同门一样，都有一种无比强烈的预感：
这就是“他”。
但…他略微有些迟疑地对上周序的视线。
惊愕、复杂、阴沉……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本能而出的……不忿？
如果不是师兄知道自己必须站稳前方，他可能也会为自己的分析产生不解。
更让他困惑的是，他似乎在眼前这个“时墟”的脸上，看出了对方在极力抑制情绪？
——周序的确在抑制自己的情感。
那双黑亮的眼眸闪烁着，略微有些空白。
如果说一开始对上同门的脸，他还会有些“居然又来啊”的荒谬感，但这些轻巧的情绪，纷纷在眼前的众人不约而同举起咒具、师兄说出那句沉声“警告”的话开始……
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
是…因为我本身是邪恶更多的那一方的原因吗？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我为什么率先感受到的是……
周序面露迟疑。
……不爽？
*
“啧。”
站在窗口的时墟单手放在腰上，那双一如既往没有高光的黑压压的眼睛眺望着窗外，盯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抿了抿唇，发出这不耐烦的咂嘴声之后，就沉默不语地伫立在那里，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
看到这一幕的乙骨微微皱眉，转头与身侧的狗卷棘对视一眼。
“……时墟同学。”最终，拎着手里咒具的乙骨轻声呼唤了一声。
当那个总是表情不耐、一副悠哉模样的人被自己的呼唤声吓了一跳，微微一顿才移过视线时，乙骨眼底的忧色多了几分。
他再次和狗卷棘对视了一眼，这一次，他在时墟单眉挑起的注视下，终于低声询问了起来：
“有什么我们能知道的吗？”
“……没有。”
时墟单手放在腰上，目光对上乙骨眼底的担忧时，神采恢复了些许，重新变回了那个姿态随意的不良。
他的另一只手摆了摆，表情也带上了那副气人的笑：
“怎么了，我们的‘战神先生’也会害怕？”
“……”乙骨叹气。
即使他从一开始就不明白，每次都被对方放风筝着打、从没赢过的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个“战神”的称呼的。
他过去隐约有所猜测，大概是时墟他们这一派系的高层私下底给自己起的外号……但因为过于羞耻，乙骨也对这个猜想感到不安，每每来不及细想就赶快无视。
此刻亦然。
发觉时墟仍然不愿意完全信任他们之后，乙骨竟然隐隐有些挫败——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经常在外做任务，所以相比其他人，时墟和自己更加疏远一些？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试探性地看向时墟。
“……啧，行行行，用不着这么看着我。”被盯了几秒钟的时墟忽然不耐烦地摆摆手。
诶？我看什么了？……总之时墟同学似乎愿意说了！眨了眨眼的乙骨立刻精神了。
在乙骨微惊后露出喜色的注视下嘟囔着：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既然在日本的所有咒术师都参与对抗夏油杰的活动了，那我在高层时的那些…咳嗯，应该叫什么？”
“——前辈。”旁边的胖达凑过来，暴露了他和真希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事。
“……啊对。”时墟也顾不得管身后怎么会来声音的事，目光游移地继续随意道：
“那些、前辈们，大概也会参与到这次的战斗中。”
说完这句话之后，时墟就停了下来，游移的目光稍顿，脸也缓缓垂下去。
“啊！”乙骨微惊，他连忙摆手，下意识认为自己加重了时墟同学的担忧，连忙出言安慰：“抱歉，时墟同学，我不知道…一定会没事——”
“可恶！”
忽然，对方恶声恶气地猛然抬头，咬牙切齿地不甘看向窗外：
乙骨：……诶？
在身后乙骨豆豆眼的注视下，黑着脸盯着窗外的时墟气的咬牙：
“战斗啊…那可是可以和诅咒师进行对抗的战斗啊！！”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乙骨大受打击，在身后狗卷棘抬手搀扶的动作下一个趔趄。
旁边的胖达却是有些好奇，低沉的声音发出疑问：
“和诅咒师战斗，与和咒灵战斗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一样。”时墟脸上的不忿褪去，丝滑的染上疑惑，侧头看向胖达，脸上的表情好像对方问了一个多白痴的问题一样：
“和诅咒师战斗，可就是和人类战斗了啊。”
时墟单手放在腰上，另一只手摊手，神情认真：
“祓除咒灵，这种事本质上和碾死一只害虫没有区别吧。”
“但是如果为了杀死诅咒师而战斗的话，那可就是质变了吧。”时墟在面前人微怔的注视下，理所当然道：
“虽然很不齿，但不管怎么说，诅咒师姑且算得上和我们同类的人类了吧？”
胖达：“我想这是毋庸置疑的。”
真希无语地看向一言不合就模仿时墟说话腔调的胖达。
这家伙是疯子……你不要随便乱学啊。
而时墟在听到胖达赞同的声音之后，耸了耸肩：“所以啊，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只杀死害虫有什么意思？”
四人静默，无言以对。
而时墟在替胖达完成“解惑”之后，自然而然地重新关注起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来，咬牙切齿地忿忿看向窗外：
“他们都可以爽快的去杀人……凭什么我就要被勒令待在高专，不许随便乱跑？！”
“杀人”这件事就这么说出来存在异议暂且不提，单说五条老师应该也没有设立什么特殊的结界吧。
高专外围的结界只是为了防止袭击者进入的，里面的人是可以出去的。
真希一针见血，又语气平常地指了指时墟：
“但你也很听话啊。”
“？！”时墟猛地回头，张了张嘴，在对上真希那张如常的脸时，又气呼呼地闭上了。
看着真希把时墟气得险些一口气厥过去的样子，原本被时墟弄得眼前发黑的乙骨也忍不住暗暗地笑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时墟同学大概是为了“保护”他们…或者直白点说，“保护”我？
但看着对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好意、现在反而被自己的好意牵绊住和真希拌嘴的话语权的样子，乙骨还是忍不住暗道不应该地闷笑。
大概是良心和笑点在进行对抗。
而时墟在用力扭过头之后，眺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烦躁的眼底却是飞速地闪过一抹忧虑。
沉默不语的凝视着窗外，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目光微微放空。
显而易见，他并没有刚刚在乙骨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只是嫉妒同门的咒术师们。
就当默然的时墟即将思绪跳转的时候，忽然，他听到身侧的狗卷棘发出熟悉的声音：
“鲑鱼。”
因为狗卷的话，时墟下意识地抬头。
他甚至还维持着眉毛微微皱起的姿态，眼神重新聚焦看向窗外的时候，与视野中豆大的落在地面上的雨点同样出现的，是身后乙骨隐隐有些讶异的声音：
“下雨了。”
*
两群人站在无人的借口，挡在必经之路上的青年们年纪都不大，人群中的男男女女更是年龄各异，有十几岁的、也有二十几岁的。
而在他们的对面，那群成年人就更符合“凶恶”的形容词，虽然两伙人都是一样的装扮各异、手持武器，但相比干净的青年们，这边的诅咒师们身上都有些或奇怪或恶心的术式和咒灵。
而在这群穷凶极恶之徒的前方，身穿神使服饰的少年却格外洁净纯洁，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和善温和。
当头顶的雨滴落下时，冰凉的触感让所有人内心微凉。
他们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年表情微惊，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刚刚打算去接空中的雨，就被一把突然出现的雨伞挡住了——
真人手里撑着那把不知道什么做出来的“雨伞”，笑嘻嘻的和满脸纯善的周序对视。
即使这二人一个期待看热闹、一个对头顶的雨伞感到厌恶，但对视的时候，周序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这么缓缓侧过头来，双眼笑着眯起，嘴角噙着一抹盘星教教徒熟悉的温和笑意：
“抱歉，虽然可能是多此一举的发问，但……”
他笑眯眯的眼睛不变，与对面熟悉的面孔相对：
“你们。”
眯起的眼睛倏然间睁开，眼底带着澄澈的温良和善意——这样怯懦的神情出现在眼下的场景中、出现在这张他们熟悉的脸上时，已经足够诡异惊觉。
他双手交叉，歪着脑袋露出弱气笑意，这幅诡异的场景却让所有人内心一凉：
“——真的要拦我吗？”
第203章
……诡异。
和师弟（师兄）面对面站着为敌的画面诡异。
一众年轻咒术师面面相觑。
——在那家伙的脸上看到这样温和纯良的表情，是最诡异的！！
眼看着此刻笑容怯懦小心翼翼的周序，他们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这种自己最熟悉的脸却说出天差地别的话……这种场景，只有在荒诞的梦境中才会出现。
小师弟一言不发，此刻的他表情坚毅，在周序露出笑容的那一秒开始，他就在旁边师姐无语的视线中如此绷着脸。
不可能——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的确是“鬼”上身。
安静站在那里的周序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对面人的回答。
在这停顿的几秒钟沉默间，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侧真人挑拨离间的气音、身后诅咒师跃跃欲试的咒具碰撞声……
还有自己右臂上那隐隐发烫的感受。
每次预备战斗时，都会产生这样的感受呢。沉下心来感受自己手臂上的炙热，周序微微垂眸，用左手缓缓握住自己的右臂。
虽然他知道无意义，但他就是忍不住发问：
时墟那边也是这样的吗？他在发动“术式”的时候，也会感到刺痛和炙热吗？在运用这个世界与众不同的力量时，他也会时而感到力不从心、以及事态脱离掌握的烦躁吗？
即使知道这些问题都是毫无意义的，但周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就像，在被对面的人出言警告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
时墟，与这些人的关系，也和我一样紧绷吗？
“……”周序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混乱的情绪尽数消散。
当然、当然。
那家伙可是自诩邪恶，他不敢想象，时墟平时生活到底如何恶声恶气、对身边无论是普通还是散发善意的人都态度恶劣的。
也就是说，那家伙应该是个无人能理解的怪胎才对。
就像时墟在嘲笑“善良的”周序一定流落街头、没有任何身份地位一样，在周序的认知中，总是对旁人恶语相向的时墟也理所当然众叛亲离。
到底是阴阳两面——虎符咒无法剔除他们在鬼灭世界新生的混杂情感，但却维持了阴阳相生相克的同源本质。
总是这么的想当然。
“还没有答案吗？”从幻想中的特立独行的时墟视野中脱离，周序轻轻开口，独特的气音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达到对面众人的耳畔中。
在包括周序在内所有人微愣的注视下，雨中的师兄站在最前方，一如最开始，沉静地盯着他：
“没有。”
周序微凝，声音温吞：“是、不打算让我们通过的意……”
“我是说，对于你的问题，我们没有所谓的‘答案’。”师兄上前一步，在打断了周序话的同时，也率领着身后的众人一齐上前一步。
人群中的小师弟微惊，虽然内心不明所以，但还是面色如常地上前一步——即使他身边的其他人抱有和他相似的念头。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身后同门的动作而微惊，本能地收敛表情，惊悸后退半步的周序，师兄内心松了一口气。
……幸好师姐在。
他身后的大师姐面无表情地抱着咒具，正是她开启了第一步，其他人才随同她的脚步一齐上前的。
“哗啦”一声，在周序被逼后退的那一刻，他身后早就手痒至极的一众诅咒师们猛地抬起了手里的咒具，一个个露出了恶意满满的笑。
“别动！”
忽然，一阵熟悉的少年音响起，认出这声音来自谁的诅咒师们内心隐隐不忿。
但回忆起刚刚对方身后那几个特级咒灵的恐怖咒力，此刻即使再不情愿，还是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咒具。
——但不代表他们身上的战意、以及蓄势待发的动作发生变化。
在这一瞬间，双方剑拔弩张。
望着对面齐刷刷逼近了的众人，周序胸膛上下起伏了一下，即使面上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忧虑和弱质，但他略微急促起来的呼吸却无法隐藏真实情绪。
他缓缓点了点头，脸部的肌肉因为紧绷和强制做出笑容而微微抽动了一下。
周序表情含笑，眼神阴沉地望着师兄，终于放下了置于身前交握的手：
“……我明白了。”
“那么。”他缓缓抬起手，在众人惊愕警惕的注视下，宽大的袖子自然垂落——
他的双手交握，与光洁的左臂相比，右手手臂上，那大面积的黑白虎纹身横亘其上，在不知不觉间，那头老虎已经比时墟手臂上的扭曲、狰狞无数倍，头颅处一片漆黑。
浓郁的虎首，黑沉的仿佛能滴出墨水来。
“得罪了。”
周序轻巧地吐出这番话。
下一瞬，一股强烈的咒力波动猛然间在众人眼前出现！
“……嗡——！”
巨大的咒力量倏然间出现，过于猛烈的变化和主人根本没有抑制的意思，让旁观的所有诅咒师的耳朵、乃至大脑猛然间发出剧烈无比的嗡鸣声！！
诅咒师人群中发出难以隐藏的闷哼声，更有甚者直接大叫大嚷起来。
而当有人痛的受不了大叫的时候，他身边的同伴忽然用力拉了他一把，原本就痛不欲生的诅咒师更加恼怒的转头：
“你干什……呃。”
下意识发出咒骂声的他皱眉顺着对方怔愣的指向看过去——
却看到了，满眼空旷。
……
人呢？
刚刚、对面、是不是有一大堆咒术师…来着？
不只是他，不明情况的诅咒师们很多。
他们盯着空空如也的对面，表情凝滞，僵硬着移回视线，略显茫然的看着那在真人大呼小叫之下单膝跪地的少年神使。
第一次见到周序的他们想法雷同——杀得、灰都不剩了？？？
原本以为这个家伙最可怕的是手里的特级咒灵，而且不排除这咒灵是夏油杰给予他的可能性，因此一开始他们对周序的忌惮全部来源于外在……当然，不排除他那扭曲的个性。
但此刻，望着“尸骨无存”的那群咒术师刚刚所站的位置，再盯着只是脸色发白、微微喘息的周序，他们一个个木着脸。
真正值得在意的不是杀死那群咒术师。
那可是……无法反制的“瞬杀”啊……！
开什么玩笑！！
“咳、咳咳咳！”
身后的诅咒师们一个个立正了，此时的周序却并不好受。
其他人只是因为一瞬间的咒力波动过于剧烈所以难受，但他可是直面这咒力释放与收敛的本体，他的痛感只会是其他人的数倍。
……实际上，如果按照对待之前的咒灵那样，随便塞进体内，就算数量这么大周序也不至于这么难受的。
但问题就在于，人类与咒灵不同。
而他们，又与普通的人类不同。
当耳边的嗡鸣声逐渐褪去，装模作样半跪在自己身侧的真人的声音响起时，眼眶因为自抑强烈而微微充血的周序抬眼，眼底的红血丝吓了沉浸在自己表演中的真人一跳。
“……你没事吧？”假模假样的声音再度响起，周序眉心烦躁的跳了跳，看似轻轻推开、实际上用力一把将真人甩开了。
被推开的真人也不言，只是无辜的眨眨眼，一副赔钱样，只颠颠地重新凑上去，假模假样地关心着周序。
身后的诅咒师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最终不约而同地齐刷刷抬腿前进，紧紧地跟随着前方走路稍显沉重的周序身后。
霎时间，除了耳边哗啦啦的雨声之外，只剩下真人那假情假意的关心，以及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前方的周序踉跄着缓步前进，身后是刷拉拉的诅咒师，他眯缝着眼睛，额头流下忍耐的冷汗，耳边真人的声音难以进入他嗡鸣的耳中。
虽然他表现的病弱无力，但仅凭能让身后这群穷凶极恶之人如此乖顺地跟在后面，这幅场景就足够让人感到荒诞。
但这一切都无法进入此时的周序的大脑。
他眼睛微微眯起，不断深呼吸着，一步步向前。
……痛，但很快就好了。
他不会停在这里。
黑亮的眼眸，却远比高专那双总是带着恶劣的笑的眼眸的阴冷要多。周序步伐迟缓但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他要去高专见时墟。
暗色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要看看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作为“恶周序”的时墟，会被这群人这样护在身后。
眼底浮现出挣扎之色的周序用力闭了闭眼睛，猛地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手。
下一瞬，再度重新睁眼时，那眼底的混乱情绪消失不见，仿佛再次变回了那个沉静理智、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神使少年。
“真人。”他轻微的气音呼唤声，打断了身边咒灵的喋喋不休。
真人微顿，随后面不改色地笑眯眯应了一声。
它看到微笑着的少年背对着伞外的雨，笑容温和地看着自己：
“闭嘴。”
“……”哎呀。
真人无辜地眨眨眼，老实地闭上了嘴。
似乎被迁怒了呢。
“咔——”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众人下意识一顿，随后在众人各异的脸色下，一声闷雷在他们头顶响起。
在真人惊叹的声音下，周序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望向雨中深处的街道。
*
“咔、咯嘣。”
同样的声音在东京咒术高专的上空响起。
只不过，相比正在街道上的诅咒师们头顶的惊雷，包括时墟在内的一年级留校众人微惊，不约而同地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比起那闪烁的闪电和闷雷，真正吸引他们视线的，是那覆盖着高专整个范围、五条悟离开前设下的巨幕上的……裂痕。
在显然受到袭击的场景出现时，一年级的众人毫不迟疑地顿时摆出了迎击的阵势！
而在他们身后，一直嚷嚷着期待战斗的制服少年，此刻却不动如山地站在那里，甚至连放在口袋里的手都没有拿出来。
眺望着那从刹那间“哗啦”碎裂的天幕中走出的高挑身影，沉默不语的时墟才勉为其难地扬了扬唇角。
他笑容蔓延，语气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真慢。”
第204章
时墟虽然没看过原著，但他知道，既然最后会变成夏油杰和乙骨与里香之间的大战，而狗卷他们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乙骨被袭击无动于衷。
缓缓将放在口袋里的手取出，时墟单眉挑起，凝视着眼前逐渐逼近的夏油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率先击败了一年级除却乙骨之外的所有人的吗？
盯着缓步出现在面前的夏油杰，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时墟随意地将放在下巴上的手落下：
“外面居然没有咒术师拦着你吗。”
当这阵与记忆中的周序音色雷同、语气和腔调却天差地别的声音响起时，就算已经做足了准备，夏油杰也忍不住脚步微顿。
眺望着对面站在几个学生后方的少年，盯着对方与周序不止面庞完全一致、就连身形和每个细节都高度雷同的外表，夏油杰眯起的眼睛飞快地闪过一抹诧异。
……虽然他一直就对周序口中的“兄弟言论”将信将疑，但完全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件事，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的。
这种重合程度……夏油杰眸色暗了几分，一个惊人的念头飞速诞生在他的心头，但这个猜测又过于荒诞。
荒诞到即使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夏油杰也本能地不愿意相信。
随着他的思考，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直到他看到对面的少年面露不耐之色：
“喂。”
毫无礼貌之言的呼唤声将他渐渐复杂的思绪召回。
在夏油杰难以言喻的视线中，对面的时墟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问你话呢，好歹也是特级诅咒师，不至于在来的路上被人搞聋了吧？”
嗯。这下不只是外表了，就连自说自话这个惹人厌烦的特点也和周序一模一样。
面不改色的夏油杰盯着时墟，忽然扬唇一笑：
“不愧是天真的学生啊。”
“是觉得可以这么轻易从敌人的口中知道情报的天真孩子呢。”
夏油杰的声音温吞，但比起周序刻意营造出来的示弱和怯懦。
他的语气中温柔更占大头，甚至比起周序而言，夏油杰的语气更显真诚。
“哈？”
站在时墟前方的几个一年级暗道不好，无奈地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单音。
下一刻，原本远远缀在后面的时墟抬腿，两步抵达四人之中。
在夏油杰眉心微跳的注视下，单手放在腰上、身体微微前倾的时墟毫不客气地咧嘴，脸上的凶气竟然与身上好学生的打扮融合的十分融洽：
“孩子？”
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两手轻轻拍了拍，因为眼神凶鸷而变成了下三白的眼睛中带着恶劣的笑意：
“那夏油…‘先生’，一会儿被小孩子打的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
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笑容肆意凶悍的时墟，深吸一口气，夏油杰的声音轻巧：
“说法真凶啊。”
“你们的老师难道没有教导过你们，面对前辈——”
“要保持尊重吗?”
“轰！！”
在夏油杰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刹那间，几人中央的地面瞬间向两侧裂开，一只硕大无比、足足有几层楼高的泥土形态的咒灵瞬间脱土而出！！
而在它出现的瞬间，前倾的时墟轻描淡写地微微后仰，脸上挑衅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在耳畔传来乙骨惊呼的“小心”的声音时，时墟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一边灵活地躲避着头顶降落的夹杂着咒力的土块，一边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疑惑。
……虽然他的确是抱着尽可能地将夏油杰的视线，从乙骨这家伙身上转移的目的，但？
被眼前陡然出现的特级咒灵集中进攻的时墟微微躬身、自然躲过又一击，表情疑惑。
这效果也好得有点过头了吧？
我没记错的话，这次百鬼夜行发动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乙骨忧太这个人本身吧？
毕竟是夏油杰，会这么轻易地被我激怒到所有进攻只奔着我一个人的程度吗？
时墟无视身后同伴的呼唤声，丝毫没有后撤的意思。
而是在躲避开第一轮的全部攻击之后，穿着男高中生普遍的板鞋的脚落在地面上，微微用力踩稳脚下的土地。
他眺望着眼前高高的咒灵，平静无波的漆黑双眼中只有不解。
放在身侧的手，在对面等待已久的夏油杰凝神的视线中缓缓抬起，下一刻，那个让夏油杰瞳仁微缩的白虎形态的纹身显露出来——
一把通体银白色的长剑随着时墟手腕一转，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沉默不语地盯着时墟，盯着对方身后那和周序相比，更加收敛、也更加理智清醒一些的咒力扩散。
只不过，即使他没有像周序那样满脸无辜的同时，瞬间将难以估量的咒力毫无顾忌释放，引发周围气流的剧烈波动，但并不证明时墟身上的咒力比周序要少到哪里去。
果然啊。
终于，在时墟皱眉审视的视线中，夏油杰幽幽地叹息一声，随手挥动了一下，面前的特级咒灵立刻呼啸着直奔时墟的面门而去——！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像的要命呢。
望着微微皱眉，下一瞬猛然间飞跃而起、动作凌厉却轻巧地瞬间手握利刃、“噗呲”一声穿透了特级咒灵坚固的躯干直奔自己而来的时墟，夏油杰眉心微跳。
他连忙止住了思绪，猛地向后一跃，躲过了对方毫不客气的进攻。
“哎呀，还真是…毫不留情呢。”
夏油杰虽然内心对于时墟迅捷又轻易的动作微微心惊，但至少就表面上看起来他的表情还是轻松写意的——也符合时墟心中对于后者实力的认可。
一击未中的时墟非但没有表现的气恼，反而满脸理所当然地落地，手握长剑的右手轻轻甩动了一下，稳稳地握着手里的长剑，表情怪异地盯着夏油杰：
“对你，我有什么留情的必要吗？”
“诅咒师我打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眺望着眼前的夏油杰，时墟的背后是渐渐消散的特级咒灵的虚影和咒力。
咒力散去，身后略显无奈和紧绷的一年级四人的脸露出来的同时，咧了咧嘴的时墟在夏油杰沉默地注视下恶劣一笑：
“‘前辈’也是一样。”
……是不是说反了？怎么看前者都是比后者更应该敌对的存在吧？？
夏油杰张了张嘴，看着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的时墟，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这是他在周序那里收获的经验——不要和能以自己诡异的逻辑自洽的“疯子”辩驳。
事实上夏油杰猜对了，在时墟的眼里，他是恶，诅咒师也是恶，高专的学生和咒术师是善。
亲近远疏，怎么看自己都是和诅咒师一头的才对。
想到这里，时墟就皱了皱眉，面露烦躁——所以我是怎么阴差阳错进入了咒术师阵营的？？无论怎么想，老老实实来上学的都应该是“善周序”那家伙吧！
他挑剔地飞快瞥了一眼夏油杰，嫌弃的目光让后者麻木。
真是的，本来我应该和对方一起发动百鬼夜行、善周序那家伙来…守护高专才对！
……算了。
和谁打架都是打。
瞬间说服了自己的时墟昂了昂头，用空闲下来的左手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染上了肆意的笑意：
“你应该还有不少咒灵吧？”
说完，不等夏油杰回答，时墟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对方，嗤笑一声，将握着长剑的右手放在肩头：
“为了避免麻烦，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多此一举的释放了。”
他在无论是敌我，均因为他的话而沉默的背景音下，嫌弃地反手指了指身后已经完全消散的特级咒灵的方向：
“太弱了。”
言简意赅，却让人静默。
在时墟口中称得上“弱”的，可是大半咒术师都处理不了的【特级咒灵】。
但回忆起刚刚对方那几乎是暴力地将整个咒具用咒力包裹的进攻方式，只一击贯穿了特级咒灵的躯干的模样，他们又自觉地重新看向对面笑容完全消失了的夏油杰。
一年级的四人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半分在夏油杰抵达之前、他们才是被时墟的狂妄“欺负”的人本身的样子。
果不其然，在时墟这嚣张且理直气壮的话语落地的那一刻，夏油杰呼吸一滞，随后面无表情地用柔和得怪异的嗓音轻声道：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
“你是在让一名咒术师……‘不要使用他的术式’？”
不愧是夏油杰，瞬间点破了时墟话语中的荒诞所在——但被戳破的本人却仿佛丝毫不觉，甚至理直气壮地应了一声。
他漆黑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夏油杰：
“嗯。”
“因为我也没用。”他举了举握着银白长剑的手示意。
——谁不让你用了？！！
震惊的心声在一年级四人组心头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
然而，最该表现出无语神色的夏油杰反而警觉地眯了眯眼睛，正面与时墟相对的他，能看到时墟背对的四人组无法感知的情绪。
“……”凝视着时墟黑沉双眼中，那抹与阴鸷瞳仁格格不入的跃跃欲试，夏油杰放在身侧的手缓缓凝聚上咒力。
在他的视角，时墟可不是在无理取闹。
他是在预告：
[我要使用术式了。]
浑身肌肉紧绷起来的夏油杰面不改色，大脑却飞速地运转了起来，他迅速地回想着在盘星教时周序表现出来的所有能力……
但回想完毕的他隐隐有些错愕。似乎…除了一开始亮肌肉一般地狂风咒力释放，周序在自己面前似乎只表现过【不知名的可以封印其他生物】的一个能力。
而且细想起来，自己甚至对这个不知名术式的细节一无所知：包括能封印什么程度的生物、会封印在哪里、能封印多久、是否有什么限制……
……哈。
总是满脸无辜和怯懦的家伙，归根结底，也只是让人看到他想给人看的东西了呢。
夏油杰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抬眼与时墟对视，回忆起刚刚对方身上虽然乍一看截然不同、但实际上处处都给自己强烈的与周序雷同的既视感，他笃定地眯了眯眼睛。
既然如此，那二人的术式大概也是相似的。
如果按照他的猜测，【它】真的是高层批量生产的“人间兵器”的话，那么大概无论外表差别如何大，本质都是相同的。
浑身凝聚着咒力的夏油杰凝神聚气，与跃跃欲试的时墟目光相对，已然做好了被转移、乃至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的准备……
——然而。
在包括后方一年级四人组愕然的视线中……
时墟，在他们面前，瞬间消失了。
无影无踪。
悄无声息。
一丝咒力都不剩，就像全然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过。
……
时墟人呢？！
第205章
距离时墟产生念头、到他真正发动自己的“术式”之间，他停顿了很长时间。
但这并不是他贴心地给其他人思考、理解他意图特意留的时间。
他只是在思考——
思考自己怎么给术式编造一个帅气的名字。
瞬间消失？闪现？不好不好，都太普通了，和无量空处什么的完全比不了啊……
……有了。
刹那间，一道闪光出现在时墟的脑海中：在过去勘探的时候，面带笑容阴阳怪气自己的教授的脸浮现在时墟脑海中。
就用这个！
纯黑色的眼眸飞快的闪过一抹兴奋，他微微抬起手，在夏油杰紧绷的注视中，笑容随意自信，身体一动不动，只是语气漫不经心，吐出了一句对于他们而言相当陌生的话语：
[“不识庐山。”]
刹那间，刚刚站在那里的人身体上瞬间出现难以忽视的剧烈咒力波动——
然后，连同那出现时突然到让人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的咒力与身形，一起消失。
夏油杰：？
一年级四人组：！！！时墟？！
与表情诧异的夏油杰不同，一年级的四人组顿时脸色大变！
夏油杰单纯是不明所以，但自认了解时墟张狂傲慢外表下什么德行的四人组却是顿时慌了——时墟把自己弄哪儿去了？！
众所周知，时墟喜欢装，所以招式都迅猛帅气，但他没有使用过更加有个人特点和神秘色彩的术式。
总结可得，时墟对自己的术式掌控能力并不过关。
再补充一句——刚刚他站在那里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对汉语并不了解的五人都是一样的，就算是夏油杰，在听到那低语的声音时，大脑都稍微宕机了半秒钟。
就当一年级众人面色严峻起来，乙骨猛地上前一步、夏油杰怪异地眨眨眼的时候，忽然间，刚刚转瞬即逝的磅礴咒力陡然再现！
只不过，这一次，恐怖的咒力出现的地点…是夏油杰的背后！！
在夏油杰微怔的举动下，一道由模糊快速变得清晰的身影飞跃而起，他猛地举起手里的咒具，眼神专注且毫无波动地径直砍向夏油杰的背后——！！
是、是时墟！！
原本因为时墟的突然消失、而眉头紧锁的一年级众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铛！”
利刃与坚硬的咒灵相撞，特性是坚硬无比的咒灵遭遇那被咒力腌入味的长剑，顿时宛如烂泥一般被斩开！
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直到时墟将面前出现的最后一只咒灵的躯干整个穿透，他蓄势而出的攻击也终于到了尽头。
而这么长的时间，罕见的满脸惊悸的夏油杰早已闪身退去。
“……啧。”
没有成功，这一次不像刚刚进攻的那么随意，无声落地的时墟脸上的不满意和烦躁显而易见。
然而，在沉默的场地中，不只是额头流下大片因为震惊和快速调动咒灵产生的冷汗的夏油杰，就连时墟的同期四人也不约而同地瞳仁微缩。
他们对于刚刚电光火石间出现的一连串变故难以置信。
“……”握紧了手里咒具的真希眼神快速变化着，最终由震惊缓缓变回了复杂。
她看着视野里随意地甩了甩长剑、将上面刚刚一口气斩杀了数只最低也在二级咒灵的肉块甩掉，漫不经心地抹掉脸上喷溅状鲜血的时墟，眉眼微微紧绷起来。
刹那间，她回忆起与时墟初次见面的那天——
她侧头看向对方，对着满脸无聊的对方，呼唤出“兵器”。
记忆中的时墟微顿，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了不是嘲讽的笑意，随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从一开始就这么称呼了……但直到这一刻，面色复杂的真希才从刚刚那切菜砍瓜一般的“屠杀”中，感知到了这个称呼的真正含义。
视野中的同期对着呼吸急促的诅咒师咧嘴一笑，在这一刻，对方那嚣张中带着几分难得真诚的脸，在吐出“跑什么”的话的那一刻——
从未表现出的【非人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
和时墟朝夕相处了数日的一年级四人心情复杂，夏油杰就更为清晰直白了：
这是什么怪物？！
呼吸勉强平息下来的他瞳仁还在急速收缩着，难得完全睁开了的细小瞳仁中央，倒映出的身上染血的少年步步逼近。
然而，与眼前的场景不同，夏油杰的视野甚至还停留在刚刚的那一幕：
【瞬间出现在身后的人，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发动了攻击，没有任何前摇，出现的那一刻就是完美的进攻姿态。】
【而在夏油杰震惊转头、本能地提前召唤出咒灵挡在自己身后防御的那一刻，几乎是一瞬间，他亲眼看见自己评价为‘能用得上’的咒灵，就这么被搅成碎块。】
没错，就是搅成碎块。
相比后面那几只因为银白长剑经过了缓冲、只是被切割开躯体的咒灵，第一只…甚至直到第三只为止的咒灵，都是被那近在咫尺的长剑上携带的漆黑咒力的余波——
活生生“搅碎”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只是刺穿咒灵躯体的咒具上，会携带如此多的血肉碎块。
夏油杰的反应相当出色——也就是说，甚至在那边一年级四人定睛看见之前，已经有几只咒灵被余波搅碎、变成了空中的血雾，融合在了时墟身上弥漫着的漆黑咒力之中。
“……”回想起刚刚那一幕的夏油杰神情恍惚了一瞬间。
作为特级的他，见过无数术式，也见过五条悟这种能力毫不讲理的强悍的人。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除了“暴力”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的人。
……不。
他微缩的瞳仁陡然间变得清明起来。
是、“兵器”。
既然只是被作为“兵器”而制造的，那会出现现在的情形，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喂。”
忽然，一阵不耐烦的声音穿过了在场所有人的思考。
众人瞬间凝神，视线聚焦的那一刻，他们看到站定在原地，手里长剑还在向下流着汩汩的咒灵未散尽的血的时墟。
对方此刻眉头紧锁，似乎对于自己多次开口被无视感到不爽，毫无耐心地眯了眯眼睛，逼近的步伐却是停了下来：
“老子看上去很吓人吗？”
时墟问题很真诚，毕竟在他的视野中，眼前不只是刚刚被自己上身的夏油杰，就连那边的乙骨几人脸色都相当难看。
他怪异地眨眨眼。
认真的？耍帅失败的明明是我吧，怎么你们脸色那么差？
然而，这问题传入其他人的耳中，却让几人静默着抬眼与提着血剑的时墟对视…在对上对方那烦躁的黑眸时，又缓缓移开了目光。
时墟愈发不解不悦，正打算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之际，忽然，一阵略微发哑的声音响起：
“刚刚、就是你的术式吗？”
“嗯？嗯。”时墟皱眉，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对上脸色怪怪的夏油杰，虽然自觉丢人，但还是随意地耸了耸肩，抬起左手，相当贴心地解释着：
“我的术式，【不识庐山】，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时墟不吝啬给自己的能力解释——不单单是因为他想装一装，主要是反派莫名其妙开始解释自己的能力，不是很正常吗。
嗯，就是这样。
于是，在同期四人复杂的表情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惊恐和错愕的神情时，时墟在夏油杰怔愣的注视下自然摊了摊左手，随口道：
“能让自己消失在世界上，以另一种方式生存，然后重新出现时，会瞬间出现在并非消失时所站的位置上。”
“喂！！”当惊呆了的真希大喊出声的时候，时墟已经“快速吟唱”完毕了！
不只是真希，其他人包括险些刚刚脱口而出“闭嘴”咒言的狗卷棘，都是眼前瞬间一黑。
几人的大喊声吓了时墟一跳，不等他疑惑望过去，面前的夏油杰已经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句怪异的“……多谢告知”就沉默了下来。
“哦。没事。”时墟侧头看了一眼有礼貌的夏油杰，语气轻描淡写：
“反正你也不信，对吧？”
时墟的话音落下，那边的四人微愣，夏油杰却是因为时墟的直白而略显哑然。
他不想和时墟玩什么“你猜我信不信”之类的游戏，只是将手暗暗放到了身后——决定启用自己的另一个计划。
如时墟一开始疑惑的那样，这一趟袭击高专，夏油杰一开始的第一目标就是时墟这个“人间兵器”，还可以充当牵制周序那个强大但是诡谲的家伙的武器。
但他万万没想到，能被周序轻描淡写介绍为“被高层欺骗了”的时墟，会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启用备用计划了。
眯了眯眼睛的夏油杰仍然是那个骨子里带着自信的“咒术师”。
——即带走“祈本里香”。
“……？”站在狗卷旁边的乙骨微微一怔，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下意识的望向了被夏油杰的屏障隔离起来的时墟，脸上的忧虑显而易见。
因为刚刚的一连串变故，让乙骨忧太几乎完全忘记了，之前时墟可是口口声声…不，他虽然没承认，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认为夏油杰会将乙骨忧太当做目标。
于是，乙骨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不安，理解为对时墟的担忧，全然不知道眼前微微后退的夏油杰，目标已经悄然变成了自己。
——但时墟知道。
甚至于看到夏油杰眉眼微垂，表面上与自己对峙，实际上飞速瞥了一眼身后屏障外乙骨的动作时，时墟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受。
这才对嘛。
他眉眼间重新染上刚刚轻松的笑，在夏油杰陡然间停住了脚步的微僵注视下，笑吟吟地举起了手里变回银白色的咒具：
“哪儿去？”
“我可还没尽兴呢。”
*
当站在门口的周序闭目时，听见的就是这道他不可能更熟悉了的嗓音说出这样的话。
“……”沉默不语的他无视身边伸长了脖子去看的真人，垂眸缓缓睁开了眼睛，放在身前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张总是挂着温和虚伪笑意的脸藏在阴影中。
面无表情的周序扯了扯嘴角。
连放狠话和挑衅叫嚣都这么不痛不痒……不愧是冒牌货。
——还是让我来教教你，真正的恶该怎么做吧。
周序抬起脸来，那张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下的脸微微发白，脸上的不安与怯懦溢于言表——
——亲爱的“我”。
第206章
夏油杰陷入了困境。
他并不是没有和时墟一战的能力，只不过这非但达成不了他此行的任何一个目的，还只会成为供时墟打个爽的专业陪练。
得不偿失的事情，夏油杰不会去做。
就当他侧眸看向周身的屏障，感慨于作茧自缚的时候，忽然，他面前上一秒还神色如常的时墟，脸色骤然发生了变化——
在夏油杰微眯的注视下，时墟脸上的变化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复杂…震惊……茫然、恍惚。
各种和现在情形搭不上边的情感，快速在时墟的脸上闪过。
他握着长剑的手也颤抖了一下，不自觉地微微放下，自然地垂着，但绝无可能是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姿势。
就当包括外界的同期在内的人，都为时墟这瞬间安静下来、好像在感受些什么的举动感到不解时，忽然，门口处传来了零零散散但并不稀少的脚步声——
真希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却猛然间一怔。
不只是真希，无能为力只能旁观的四人看向门口的那一刻，相同的怔愣情绪，几乎是同一时间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因为视线里那张…“熟悉”的脸。
“？！”乙骨错愕地张了张嘴，他甚至忘记和旁边的狗卷棘对视一眼，就本能地向前一步——
“时墟同学？！”他难得失声呼唤起来。
在他呼唤声朝向的方向，于包括神色复杂幽幽的夏油杰在内的所有人的视野终点处，一道安静伫立在那里的身影清晰无比：
神情怯懦的少年背后，是数量不小的穷凶极恶的诅咒师。
他本身却是一身洁白的特殊和服，此时正双手交握，紧张胆小地看向里侧，眼神略显焦急地四处逡巡着。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原本紧张的神色飞速地缓和，笑容也如同融化的初雪，让那张出色的脸庞顿时温柔了起来。
这原本是让人下意识内心放松的一幕。
——如果这个让他露出笑容的人，不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话。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但在沉默错愕的众人中，始终站在侧后方保持安静的狗卷棘，反倒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
“……”他将视线从站在门口、虽然外表熟悉但是表情相当让他陌生的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站在倏然间褪去的屏障中央的同期。
在狗卷棘的视线终点处，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微微震动了一下，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对方那下意识垂下来的握着咒具的手来看，显然眼下的情况于他而言也不简单。
狗卷棘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毕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将战斗放在第一位的时墟啊。
也就是说……
他眸光闪烁了一下，慢吞吞地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门口那个陌生人的脸上。
狗卷棘眼看着门口的少年踉跄着靠近，悲伤和激动弥漫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之上，却没有让他的视线产生波动。
他只是定定的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时墟，望着对于那个人小跑过来的举动不为所动的对方，暗暗放下了触摸向领口拉链的手，也收回了原本想要制止对方举动的咒言术式……
然而，下一刻，在他破天荒地露出呆滞神色的注视下，变故陡生——
不只是狗卷棘，在眼前这惊人的一幕出现的这一刻，甚至包括夏油杰在内的背景板里的所有诅咒师，面部表情都是不约而同地一震！
上一秒还立于场地正中央的少年，甚至对方刚刚低头前脸上的凶气还历历在目。
在场的人无论是谁，没有没听说过这位【人间兵器】凶名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傲慢嚣张的人，从门口满脸悲伤的周序出现的那一刻，头就低低的垂着，不等他们看清楚对方隐藏在黑暗里的表情，下一刻——
他忽然间扭头就跑！！
众人：……
众人：哈？！
时墟的选择无比果断，又出人意料，就算是他身后的几名高专同期，脸上的表情都不可控制的一僵。
真希最先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地对着那边已经轻巧地跃上高专围墙、眼看着就要翻过去了的时墟大喊出声：
“喂！！”
她看到高墙上跨过一条腿的时墟一顿，但仍然没有抬头，意识到对方不会停留太久，她连忙将无语的吐槽收了回去，单刀直入：
“那家伙是谁？你要去哪儿？！”
虽然真希已经直入主题了，但对于压根儿没打算回应这个事情、或者说还没能从“善周序居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的消息中缓过神来的时墟来说，吐槽和提问都是一样的——
他在几人微急的茫然视线中，飞速仓促地摆了摆手，什么话都没能留下，于围墙上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众人视野内！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突然到无论是高专的人、还是门口的诅咒师，此刻表情中都有几分猝不及防。
可在反应过来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将视线移向了停下脚步的周序。
在一众或复杂、或探寻的视线中央，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周序脸上适时地露出一抹遗憾和难过，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微微垂眸，好似对于时墟二话不说直接逃跑的行为感到失望。
然而，在场的人除了被周序放在身体里的咒灵之外，恐怕就只有另一边眯缝着眼睛的夏油杰真正明白他举动的背后含义：
垂下眼睛，是为了隐藏眼底的阴冷和不甘心吗？夏油杰习以为常地想着，随手甩了甩刚刚时墟祓除咒灵时同样掉落在他手臂上的肉块。
然而，虽然夏油杰对于周序的真面目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了，这一次他还是误会了周序——
因为周序压根儿就没想过能这么轻松的“抓住”时墟。
再说了，如果他铁了心想要在这里就吞噬时墟，不让对方离开的方法有一百种，更何况从刚刚对方那粗糙地慌不择路的举动来看……
周序重新抬起头，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温和与慢吞吞。
——那家伙怕成这样？
看来之后用对方是“恶”的理由，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会比想象中更有效果哦？
站在周序身后，已经见证了无数次对方的“共情”来去自如的诅咒师们表情麻木，第一次见到这种变脸的高专四人还难得的愣了一下。
真希双手抱臂，用手肘怼了一下旁边一言不发的胖达：
“看来时墟的这位…‘二重身’先生，是个演技派。”
“我觉得能给时墟赶走，应该是‘臭虫派’。”胖达沉思了片刻，低沉的声音一针见血。
四人不约而同齐刷刷地看向那边已经站到了夏油杰面前、脸上挂着温和谦逊笑容的少年。
——即使这家伙从外表看上去，貌似更像个“和平派”。
周序不会想到，自己堪称完美的伪装会因为时墟的印象“太好”而被破坏。
此时的他笑眯眯地看着夏油杰，丝毫没有提及对方怎么直到现在都没有解决掉高专学生的事。
——就好像他一早料到我不会是时墟的对手了一样。
面无表情的夏油杰和对方对视，他并不诧异周序能带着这群歪瓜裂枣出现在这里。
就像他也不诧异，每次询问都“一无所知”的周序会对自己无法解决时墟而毫无反应一样。
实际上，虽然夏油杰对于周序的认知十分准确，但这一次他还真的是误会他了。
周序不过是单纯因为提前知道夏油杰不会击败乙骨忧太而已。
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无法自拔了：
“夏油先生！”表情难过焦急的周序在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畏缩地双手交握，表情难过不已：
“果然是这样…哥哥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旁观的众人：——哥哥？！
无视其他人震惊的表情，周序丝毫不在意面前的夏油杰不接戏的表情，而是悲伤地垂眸，语气哽咽：
“我们必须想办法让…让他好好听我说话才行，可他现在连我的一面都不相见……”
“如果真忘了，应该不是扭头就跑吧？”
在周序语气感情充沛之际，忽然，一根搅屎棍出现在他和夏油杰之间，满脸真诚地举手发问。
周序：……啧。
原本面无表情的夏油杰也单眉挑起，饶有兴致地看向动作微妙一顿的周序。
然而下一刻，丝毫没有被众目睽睽之下指出漏洞的难堪，周序甚至无比顺畅地转头，脸上也看不出对真人的厌恶和烦躁：
“那、那就是说…咒术界给他洗脑的内容里，擅自更换了我的身份吗……！”
还真…说得通。夏油杰笑容瞬间消失，在门口听的大脑发蒙的诅咒师们下意识点头的注视下，冷静地指了指时墟翻墙离开的方向：
“他估计还没跑远。”
“那我……”周序双手紧握，刚刚期盼地抬头，在夏油杰不妙的注视下，即将开口的那一刻，忽然间，一股骤然出现的猛烈咒力在二人的身侧掀起——！
巨大的咒力直奔周序的面门而来，让他为说出口的话语瞬间一滞，身旁刚刚找事的真人，也在猛烈咒力出现的一瞬间逃之夭夭。
原地的周序黑发被吹动，人也怯弱地别过头去，清秀胆小的脸上划过一抹茫然。
——如果他完美的表情没有被身侧诅咒师众人炸开的血花喷溅到的话。
“……”盯着眼前被看成霸道的通杀的高专门口，周序面不改色地抬手。
和时墟擦拭血液时的光明正大不一样，他轻描淡写又显得轻车熟路地抹掉脸上的血：
“夏油先生小心！！”
夏油杰很想面无表情地回一句“多此一举的话”，但在看到那抹施施然落下的熟悉身影时，他还是本能地微微一滞，神情染上了几抹复杂。
落地的五条悟轻巧无声，他率先将视线落在后方的学生们身上，在看到那边的几人甚至衣角都没脏的模样，数了数人数，意识到某个家伙已经“逃跑”了的他单眉挑起。
那天果然没看错，还真是在“恐慌”着啊。
面对特级诅咒师能站在所有人面前，轮到那少年的时候，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吗。
真是难办的学生。
目光落在那边四人不约而同凝神，想向自己传达对时墟的担心的眼神上，五条悟墨镜后的双眼缓缓移了回来。
真是的。
到底知不知道……突如其来的“逃跑”，会给同期造成多大的麻烦啊。
……
杰。
第207章
逃了。
头也不回的逃跑了。
当时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甚至已经跑到了高专的地界之外。
然而真正让他停下来脚步的，也不是对于自己被“善良”的自己吓跑的丢脸，而是——
诶，我是不是把乙骨他们丢下来单独面对夏油杰了？
一个急刹车的时墟表情一木，突然间陷入了思考。
“啧…算了，反正留下的既然是善良那家伙，那他应该不会让事情落入什么糟糕的情况的。”
嘀咕了一会儿，时墟却仍然站在原地。
“……”
就这样保持沉默良久，站在树林里的时墟一言不发地站着。
然后，缓缓地转身，眺望着刚刚逃出来的高专的方向。
“啧。”
几秒钟后，刚刚站在这里的身影再度消失，表情怪异的时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将额前的碎发用力拨开。
就当…为了给善良那家伙找点麻烦？
只要不和他直接接触，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融合、回到原本的世界吧？
时墟嘟囔了一声。
倒不是他不想回去，只不过——
奔跑着的时墟脑海中回放出和乙骨等人在校园里交谈时的画面。
……他还没玩够呢。
*
没想到这两个人会直接开打，甚至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沟通。
这让见到五条悟的那一刻，脑中已经出现了无数台词的周序暗暗有些挫败。
如果早知道夏油杰会被五条悟截胡，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择直接去追时墟。
不过……他瞥了一眼那边的人影。
也不是全然不会有收获。
“真危险。”
低微的气音从身侧传来，乙骨微愣，最开始因为熟悉的音色没有反应，可在感觉到那腔调中的奇怪之后，他猛然间回神！
骤然转头的乙骨瞬间后退两步，拉开了和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周序之间的距离。
“……哎呀。”周序讶然掩面，那张干净无辜的脸上带着惊讶。
一目了然地写着对乙骨如此大反应的诧异。
“你——”乙骨踌躇了一下，但似乎是因为这张脸的加持，让他下意识地对着主动示弱的周序开口。
然而，不等他彻底说完一句话，他身后的真希就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透过眼镜与周序对视：
“别靠过来。”
她的语气冷淡，让径直找到看似冷脸、实际上是四人中目前最软的柿子的周序一顿。
不过周序的表情转变的很快，他立刻露出了笑容，乖巧地微微举起手，懂事地装模作样后退了半步：
“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真希：“好恶心。”
周序一僵。
他微微有些错愕地抬头，却看到对面的真希轻咳一声，对着呆滞的自己摆了摆手：
“咳…不是针对你。”
“只是单纯对时墟那混蛋露出这幅表情感到不适。”说完之后，真希还着重强调了一下：
“生理不适。”
周序木着脸，难得的足足停留了几秒钟，才回想起来要扯出假笑应对。
……啧，时墟那家伙太沉浸在他是邪恶那一方的戏码里了？到底做的多么讨人厌啊？
无法理解的周序注定不会知道，真希口中的“不适”，并不是因为他的笑容。
——实际上是因为“假笑”这个举措。
就像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无法判断出几人和时墟之间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或许是因为周序是看得更透彻的那一个，被分成了参差不齐的“两极”中的一个的他，思维却仍然避免不了二极管模式。
于是，即使不能理解，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时墟还是流畅地将略微有些僵硬的表情转换成了忧虑的神色。
他欲言又止地盯着面前的四人，即使背后是格格不入的大战的背景音：
“你们…对、时墟很了解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几人微愣，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警惕看了过来——
在仔细的观察下，他们在周序的脸上看到担心、看到踯躅，也看到了浓厚的沉重。
真希双手抱臂，在身后的胖达及狗卷上前一步的动作下，审视地盯着周序：
“怎么，刚刚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应该才是真正了解时墟的那个人吧？”
“比如说……”
胖达低沉的声音自然地接住真希的话：
“‘哥哥’，是怎么回事。”
他指的是刚刚周序在面对夏油杰时，对时墟的那个不同寻常的称呼。
——终于问了。
周序微微抬眼，双眸缓慢地眨动了两下，睫毛轻微颤抖，这才迟缓地开口：
“就是，字面意思。”
当偷感很重的时墟悄悄翻过围墙，迎面就是猝不及防的来自五条悟的攻击余波，急忙躬身躲闪时，耳畔响起的就是周序的这番话。
什么？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时墟脸上浮现。
虽然他没有听见周序口中的“字面意思”指的是究竟是什么，但本能告诉他——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而在时墟于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抵达角落、迅速躲闪到建筑物之后时，那边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战斗也进入到了尾声。
虽然两个人的战斗力都处于目前咒术界的顶点，但某些时候，强者的战斗并不像漫画篇幅那样冗长。
说是片刻之间决定胜负听起来有点扯，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特别在两个人都没有留手的情况下。
在时墟刚刚眯起眼睛，打量着那边正在不知道和乙骨他们说些什么的善周序的时候，后者显然也“恰好”被战斗即将分出胜负的另一边吸引了注意力：
“哦…不，夏油先生！”
在瞳仁微缩的真希想要追问的时候，周序的话锋陡然一转。
他语气急促的低呼了一声，连同躲在暗处的时墟的注意力一起呼唤了过去。
原本因为听不见他们说话而微微皱眉的时墟，听清了这声惊呼，他一边将视线转移过去，一边暗道：
终于到剧情了？虽然已经被自己破坏的七零八落了。
但就当是为刚刚陪自己打了个痛快的回报，在五条悟要给他这个亲爱的挚友最后一击的时候，稍微延长一下他的寿命吧。
时墟内心低语着，同时自然地准备从暗处走出来。
在他看来，作为恶周序的他做“救人”的事情本身已经足够古怪，不过既然是内心莫名其妙产生的想法，那就尽管去做吧。
至于接下来会有什么结果、善周序会不会就此缠上自己、夏油杰会不会执拗的想要去死……
——那就都不是他一个“反派角色”该考虑的事情了。
然而，当时墟刚刚从废墟后方起身时，一道弱气但十分吸引注意力的嗓音突然中止了他的动作：
“不…夏油先生不要怕，我在这里！”
猛然间上前一步的周序，在那边的胜负尚未定下、夏油杰正眯着眼睛盯着即将发动术式的五条悟的那一刻，忽然间抬起双手——
被这道熟悉声音中断思维的夏油杰表情一木，他看到自己眼前原本面无表情的五条悟因为那句“不要怕”、单眉挑起的神情，不由得眉心狠狠跳了跳。
就当他忍无可忍，认为今天即将和五条悟在此得出结果、打算转头嘲讽周序之际，忽然间，扭头的他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画面……
细小的瞳仁中，倒映出身穿黑白神使制服的少年身影：后者双手抬起、交握在胸前，宽大的袖袍下滑，左手干干净净，右手手臂上却露出了比时墟手臂上要狰狞扭曲数倍的白虎…不，黑虎的纹路！
在盘星教见了无数次这个动作的夏油杰瞳仁微缩。
——不好！
这样的念头浮现的那一刻，来不及转身躲闪，在包括五条悟在内所有人怔愣的注视下，在表情急切忧虑的周序正前方、一只硕大的漆黑老虎虚影陡然出现！
庞大的黑虎身形宛如一座小山，瞬间撕裂空气、飞扑出来，张着血盆大口，猛然间将表情难看的夏油杰一口吞下！
吞下夏油杰后的黑虎维持着飞扑的动作，在即将触碰到一动不动的五条悟时，一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
众人震颤的瞳仁中，视野只剩下站在原地的五条悟。
黑虎、连同刚刚伫立在那里的夏油杰本身，在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恐怖浓郁咒力消散的那一刻……一同消失殆尽。
“……呼。”
身侧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呼气声。
在乙骨呆滞地转头注视下，刚刚满脸忧心的周序，仍然维持着即将冲刺出去的举动，脸上的表情丝滑的完成了转变，自然地眉眼下垂。
他甚至露出了一抹舒心温和的笑：
“太好了。”
熟悉的气音声响起，依旧是那平时说话就好像在用嗓子眼挤出来的声音说话的方式：
“请安心，夏油先生。”低垂着头的周序无视周围人怪异荒诞的注视，轻轻摸着自己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腹区域，语气柔和弱气：
“第一次见面就说了——”
“我会保护你的。”
……
保、护？
“嗒”的一声落地，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盯着满脸仁善的周序，屈起手指，缓缓推了一下自己的墨镜。
“你、你把他吃了？！”
乙骨微微发哑的声音，彰显着他大受震撼的心情。
不是他对夏油杰存有怜悯之心，实在是刚刚的那一幕…无论对于谁来说，都远远超出认知范围。
“——这怎么可能！”周序猛地抬头，脸上的不敢置信尤为浓郁，他面色如常地盯着用怪异视线盯着自己的高专众人，如常的眼神好像他们才是刚刚做出怪异行为的人：
“夏油先生是为了我才发动百鬼夜行的…我也答应过他的！”
周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的警惕比起那微微下垂怯懦的眉眼来看少得可怜，但好歹也对着缓步靠近的五条悟竖起了眉眼：
“我会保护好夏油先生，不让你们伤害他！”
保护，指的是“先吃进肚子里”？
到底谁会信这种——
“呵，真是多此一举，只有你这个懦弱的家伙，才会想着去做‘救人’这种无聊得要死的事。”
这一次熟悉的不只是声线，包括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恶劣语气。
——还有那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让人恼火的天真单纯。
第208章
夏油杰这一次不虚此行。
——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体验到两个周序术式的人。
甚至还是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
毫不否认的是，如果不是本就比起“救人”，主要是为了“做戏”的周序动作足够快，恐怕真的会出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情况。
而且如果真会出现这种情况，另一个世界在大树下的特鲁，也就不会继续望眼欲穿得等待了。
当然。
没有如果。
就像如果时墟知道，周序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和他融合回到原本的世界、而是为了彻底“消化”了他，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走出来了。
——现在正是因为不知道，他甚至还理直气壮：
“首先恭喜你，你救了夏油杰。”
在表情紧张兮兮、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周序面前站定，时墟傲慢地单手放在制服口袋里，另一只手缓缓抬起：
“其次很遗憾的通知你。”
“你被包围了。”
“——‘诅咒师’。”
恶意的称呼由时墟的牙缝中挤出来，像是在报复刚刚被对方吓跑时的反应一样。
但他丝毫不知道，听到自己这话后周序脸上表情的一顿，不是在恐惧，而是在感慨：
【连放狠话，听上去都像是过家家。】
如果有机会，还真想亲自教教他，所谓的“狠话”究竟该怎么说。
可惜，今天不是时候。
瞥了一眼时墟，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太多“自觉做了恶事”的心虚与躲闪，周序就知道，现在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让对方主动放弃的最好机会。
他还需要，再多下一点功夫。
于是，在全场只有时墟笑出来的注视下，他畏缩但警觉地微微后退，表情不安地盯着时墟：
“时墟，你不会做坏事的，对吧？”
“哈？”
时墟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傲慢地微微前倾，上下打量了一眼“强撑着”看着自己的周序，反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滚蛋。”别耽误我找乐子。
时墟理所当然地看着表情微凝的周序，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等老子玩够了，当然会找你回原本的世界的，急什么。
而且，现在我是优势，所以别指望着我继续作为反派被追着跑……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得意洋洋的时墟单手放在腰上，在同期怪异的视线下站到他们中央，还自觉爽快地侧头和他们个个挑眉对视，像打了什么胜仗一样。
“……喂，你这家伙脑子坏掉了吗。”
终于，额头青筋跳动的真希忍无可忍，握紧了拳头，终于说出了沉默已久的众人老早就想说的话。
“嗯？”
被真希的话刺的一愣，时墟不明所以地侧头看向她，直白道：
“什么意思。”
真希：……
真希：？
一个诅咒师，甚至可能是模仿了你的外表、甚至还用荒唐的谎言和你套近乎的诅咒师，你在宣告他输掉了之后……第一反应是让他离开？？
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看着时墟那满脸“不然你们还想怎样”的注视，真希到了嘴边的话顿住，气急败坏地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废话啊！
只看这家伙的表情，恐怕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斩草除根”这个词语的存在吧！
这家伙难道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乌托邦”吗？！“小王子”！
瞪着眼睛的真希的怒火让时墟莫名其妙，但他并非完全自我，在将情绪收回来之后，他努力思考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有些僵硬地眨了眨眼。
嗯…是这样没错，如果是过去的时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直接灭口。
可关键在于。
现在对面的不是什么高层咒术师、普通诅咒师……
时墟的眼睛快速抽动了一下。
——对面的这家伙，可是“我自己”啊！！
因为出发点不一样，所以根本没有按照常理去思考啊！
“……”时墟的眼角抽动后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对上的除了善周序那家伙让人嫌弃的眼巴巴注视、就是不止何时站到了自己和对方中央，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模样的五条悟。
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你这家伙给我稍微认清一下立场啊！！
或许是时墟忿忿的眼神中的火苗过于显眼，杵在二人中央的五条悟单手放在腰上，抬手指了指身旁两侧的周序和时墟，轻飘飘道：
“亲兄弟恐怕也没有这么像的吧？”
他一针见血，直接说出了一直让一年级几人在意的事情本源。
……没错，就是太像了。
迎着时墟眉头紧锁的不耐烦注视，三人一熊来到五条悟身边。
或许是因为有对方撑腰的原因，他们脸上的紧绷也褪去了几分，转而更加在意的将视线于两个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少年脸上游荡。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双胞胎兄弟，也应该存在微小的差别。
但在他们的视野里，两个少年除了天差地别的仪态与表情、气质之外，无论是身形还是外貌，都一模一样——是相似到简直称得上诡异的程度。
“你们什么眼神。”
忽然，时墟率先忍耐不住开口了，他脸上带着不爽，双手抱臂，在身边周序露出惊讶难过的表情之际，毫不客气道：
“最好不要把我和这个懦弱的家伙相提并论。”
“！不…请别这么说……”周序一惊，双手不安地交握在身前，虽然是在提要求，但语气弱气到了极点。
虽说时墟这家伙语气很臭，但至少从表面来看，“懦弱”这个词并没有说错。
“所以呢、所以呢。”五条悟忽然抬手拍了拍，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几人的注意，高举双手的五条悟语气轻快，好像面对的不是百鬼夜行的发动者、而是真的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少年一般：
“既然大家都不明白，时墟同学又满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不如就由时墟同学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突然躬下身来，在时墟本能后仰的举动下，笑眯眯地盯着他。
“……哈。”时墟盯着五条悟的墨镜看了几秒钟，无视身边聚拢过来的视线，发出一阵轻微的嗤笑声。
他轻飘飘地将视线在众人身上移开，越过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同期们，最终落在了紧张无比的周序身上。
终于，他慢悠悠地开口：
“还用介绍吗？”
然而，不等周序刚刚露出欣慰感激的神情，时墟下一秒忽然咧了咧嘴，笑容恶劣又充斥恶意：
“和诅咒师混在一起的家伙——也就只有恶心的咒灵之类的了吧！”
话音刚落，周序的表情就急转，他双眼睁得圆圆的，不敢置信地盯着时墟，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仿佛被背叛了一样：
“不……”
周序讷讷地摇了摇头，难过地望着口出恶言的时墟。
——愈发凸显的共用一张脸的时墟像个恶霸。
当然，看样子时墟也对此乐在其中就是了……无奈在内心评价着的乙骨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若有所思摸着自己下巴的五条悟。
那么……
是时候到了该下决断的时候了吧？
他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与眼前的人面对面站着、俨然一副乐观过头的带着得意笑容的时墟，抿了抿唇。
是要、像对待其他诅咒师那样直接选择讨伐制裁，还是真的要像时墟同学所说的那样，只是单纯“赶走”呢？
如果是后面的那个选项的话，类似的“百鬼夜行”，大概是会再一次发生的吧……？
乙骨明白，自己既然能产生这样的想法，那么想必在场的其他人、甚至包括那个正焦虑不安地看着他们的少年也能想到……
哦。对了。乙骨的眉眼松缓，无表情的看向仍然用恶言恶语讥讽着对方的时墟。
时墟同学大概是理解不了的吧。
“嘛，‘咒灵’吗……原来如此，时墟同学原来是这么想的啊。”
忽然，始终摸着下巴、站在一侧安静旁观着的五条悟忽然开口了。
他不顾周序闻言一悚，连忙对着他们摇头，无措地想要自我解释一般的动作，只是在上一秒还傲慢笑着的时墟表情一顿的反应下，悠悠道：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也不用拖延时间，再抓起来等待上面的烂橘子下决断了吧？”
他微微侧头，斜睨向身边笑容缓缓消失的时墟，语气意味深长：
“只要在这里进行‘祓除’，就差不多了吧？”
话音落下，周围陡然一肃。
事实上，刚刚就没人开口，环境里只有时墟一个人充满恶意的话语，此时对方安静下来，周身也自然而然地寂静了起来。
“……”时墟张了张嘴，目光略显迟滞，像是在思考。
但实际上，一个从来做事我行我素、向来横冲直撞的家伙居然开始思考了，已经鲜明的表现出了他的立场。
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很显然：
在他的潜意识中，就不存在“击杀”对方的这个选项。
就当五条悟眯了眯眼睛，准备趁此继续追问出更多没能在上层教授口中得出的情报时，忽然间，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在用局促不安地眼神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周序开口了：
“……看来今天的确不是一个足够好的见面机会呢。”
轻盈的气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攻击性，弱气中却透漏出一丝遗憾。
在众人下意识汇聚过去的目光中，双手在身前绞着的周序微微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在时墟眉头紧锁的注视下凝视着他，眼底带着叹息：
“虽然觉得现在就该和你一起‘离开’，但果然，还是没办法丢下不死心的夏油先生，独自离开。”
……这家伙一直没有追上来，原来是为了“帮助”夏油杰吗？
时墟表情怪异地看着眼神诚恳的周序，明明代表着他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不用担心会被过早的融合带回去了。
但，不知为何，回想起对方刚刚口中最近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再联想到自己爽快的胡作非为、最优异的战绩已经打跑了足足三个高层咒术师的情况，时墟就抿了抿唇。
……嘁。
乱发善心的家伙。
随便咯。
盯着抬起手，不等自己身后的人反应过来，就迅速发动术式，脸色瞬间像被抽空了所有血色、刹那间煞白的周序的脸，时墟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臂。
眼看着对方在无人意识到的电光火石间发动术式诡异原地消失，因为符咒的阴阳相连得知对方是强行运用了自己的术式能力、附身他人达到消失瞬移的效果，背景音是乙骨等人错愕的声音的时墟轻嗤一声。
他盯着那在善周序离开前被释放出来的师兄等人，看着他们略显难受地弯腰干呕的样子，时墟漆黑的双眼微微闪烁了一下。
一边随手搀扶起脸色不佳的师兄，时墟一边随意地移开了视线。
反正善那家伙越晚带我走，我玩得越开心。
既然都是我得利，那家伙想怎么发善心就怎么发呗。
将咳嗽了几声的同门送进休息室，站在门口的时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略显不快的嘟囔了一声：
“虽然可以试着给那家伙的行为添麻烦……但还是算了吧。”
目光游移的时墟双手抱臂，轻嗤一声：
“那家伙的能力那么弱，也不需要多此一举。”
……
想罢，时墟收回了思绪，抬眼眺望着正在被清扫的高专校门口。
望着那随着水流一同消失的血迹，他的眉头缓缓皱起。
【百鬼夜行】……就这么结束了？
咒术师没有任何伤亡、连夏油杰都如自己所想那样好好地被救下来了，虽然善周序的出现出乎意料，但至少得知对方要到处散发善良，最近没时间和自己融合回原本的世界。
至少从现在看来，局势应该都是有利于我的吧……？
时墟的眉眼间闪过一抹疑惑。
但、为什么我总有种怪异的感受呢？
目光游荡的时墟在望向那边与后勤人员交谈的一年级四人时，眼神落在乙骨的脸上，忽然猛地一顿：
“诶。”
他本能地睁了睁眼睛：
“话说……那家伙战斗了吗？”
时墟的豆豆眼眨了眨。
脑海中数个被小玉展示的名场面漫画分镜在时墟脑海中一闪而过——
等等等等！
他猛地一拍额头，作为“零伤亡”中最重要一环人物的时墟忽然发出让那边的几人不约而同吓了一跳的夸张哀嚎：
“喂——什么啊这是——！！”
说好了要看乐子呢？！
亲手毁了乐子也就算了……怎么感觉到最后我成了被看的那一个！
反派做到这种程度、岂不是比瓦龙还要逊了啊啊！！
……
乙骨茫然地看着莫名开始抱头痛呼起来的时墟，眼睛睁圆了，旁边的真希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毫无波澜：
“你还没习惯吗。”
“……习惯了。”
第209章
夏油杰的“百鬼夜行”全面失败了。
——但我的计划却大获成功。
跪坐在榻榻米的垫子上，因为内心的喜悦，此时的周序甚至能忍受维持自己最厌恶的跪坐姿势。
当然了，此时的他盯着对面在美美子和菜菜子忧虑不安的视线中、屡次想要强撑着勉强安慰他们的夏油杰再一次做出反胃的动作来，即使内心已经放起了烟花，面上依旧因为对方勉强的表情面露担忧：
“夏油先生…你不要紧吧。”
“真的非常抱歉！”他在脸色发白的夏油杰缓缓转头望过来时，率先紧张地双手合十举起，双眼紧紧地闭着，俨然是充满了歉意的样子：
“因为之前纳入的都是咒灵的原因…最多也是路上的一批想要阻拦我的咒术师，我真的没想到，我的术式应用在人类身上，会有这么大的排异反应！！”
——周序当然知道。
闭眼低头的他嘴角隐隐翘起一抹弧度。
感激吧，如果不是我格外注意了一下，恐怕你会更加难受。
毕竟之前就一直在维持研究所那群家伙的情况，加你一个也不算多。实际上只要好好将人“吞”进体内，就能控制对方生死的周序毫无诚意地想着。
现在，可以说除了怕吞掉就会立刻使得符咒融合的时墟之外，周序就是一个标准的“饕餮”。
即使没有听到夏油杰的回应，诚意满满道歉的周序还是自行抬起了头，凝视着脸色发白、完全是说不出话来的夏油杰，微微凑近了几分。
他的脸上写满单纯无辜：
“夏油先生。”
歪着头的周序在夏油杰一哽的注视下语气真诚：
“你好点了吗。”
“……当然。”
强行扯出一抹笑容来，用着周序同款气音说话的夏油杰轻声道——不过主要是为了让美美子和菜菜子安心。
低垂着头的他含笑，吐出来的话语让脸色不好的两个少女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毫无疑问，只是这种程度的安抚并不能让她们彻底放下心来，直到夏油杰温声安抚了几分钟，两个小女孩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盯着房门被合上的举动，周序表情如常的温和：
“看来她们真的很关心你呢。”
“……这次多亏了周序先生，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在周序哑然侧头的注视下，夏油杰转移话题时连半分遮掩都懒得坐了。
虽然早就意识到对方在刻意避免自己将视线落在那两个女孩身上，但态度足以说明问题——周序微愣之后，唇角缓缓扬起，笑容腼腆中混杂着一抹难以辨明的情绪：
“啊。夏油先生过奖了。”
他在夏油杰笑容收敛的视线中，眯起的双眼一点点弯成月牙状。
盯着那双因为神情而变得狭长的眼眸，视线落在那中央隐隐露出来的黑亮瞳仁，夏油杰眉头微皱，停留了半秒钟，本能地移开了视线：
“周序先生可是这次主要的功臣，我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很抱歉，明明行动前说好了的，会帮你带回……时墟同学，果然还是不行呢。”
原本想要以周序口中那虚假的要命的“哥哥”代替，但不知为何，夏油杰在试探着想要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胸口那股熟悉的反胃感就隐隐要再次冒上来了。
好在他的改口并没有引起周序的注意，亦或者他只是单纯无视、过于沉浸在表演中了：
“啊……”
这一次周序没有立刻安慰夏油杰，而是适时地露出了失望和强颜欢笑的表情。
他抿了抿唇，知道在他的刻意下，那天他在外界的对话，在自己体内的夏油杰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哥哥他……已经完全忘了我了呢。”
周序扯了扯嘴角，眼神也沮丧地移向旁边，这番话下露出的笑容只有勉强：
“嗯…不过，还是很感谢夏油先生的帮助。”
“毕竟愿意为了我和根本不可能战胜的五条悟对战……一定耗费了很大的勇气吧？”
夏油杰：……
他笑容彻底消失，盯着眼前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上，双眼泛着感动的微光、前倾看着自己的周序的脸。
啧。
一时不察，果然还是被这家伙趁机恶心到了啊。
暂且不论这家伙一定明白“我和五条悟战斗的动机”非但不是因为他，甚至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只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几天这家伙还笑容腼腆的说着“只要我在五条悟就不足为惧”之类的话吧？
现在就变成了“根本不可能战胜的五条悟”？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干巴巴：“哈哈。是啊。”
你的立场还真是和随时进入表演的状态一样灵活呢。
在周序即将继续开口时，这一次学聪明了的夏油杰不再单纯无视和摆脸色，而是立刻抬起手制止：
“好了，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周序先生。”
“……好哦。”原本前倾、的确一副打算“乘胜追击”模样的周序微顿，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乖巧的异常。
夏油杰狐疑的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屈起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
“比起那个，你如果是真心在感激我的话……”
“一开始还会向我隐瞒真相吗？”
夏油杰微微抬眼，眼底的幽光渗透出来，周序被吓了一跳，掩面微微后仰：
“诶！？”
他惊呼一声，似乎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感到不知所措：“不、等等…不是的夏油先生……”
他语无伦次地摇了摇头，双手放在身前，轻轻不安地扣弄了一下，语气微弱：
“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可能像是在狡辩……但我真的不清楚。”
周序表情诚恳地抬起头来，与面无表情的夏油杰对视。
……
几分钟后，眼睛一眨不眨的夏油杰率先收回了目光：“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既然如此，我这个外人就唐突地充当介绍人的角色了。”夏油杰嘲讽地盯着周序。
周序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迫切地点点头：
“请告诉我！”
“……实际上，我知道的也不多。”夏油杰并没有直接说时墟当初口中的术式细节——
在他看来，那绝无可能是真相，他能看得出来，时墟其人虽然狂妄自大，看上去没有脑子，但对方的一举一动毫无疑问都是事出有因的。
无论是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主动让自己无视高专其他人，还是在见到周序的那一瞬间不顾面子扭头就跑的举动……桩桩件件，都证明着他也不完全是随心所欲行事的。
微微抬眼的夏油杰对上周序起码有八分伪装的期待目光。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他眼中，时墟这个“只是疯了点的正常人”眼中，对着某种程度上的正面角色莫名其妙的开始讲解自己的能力，也是一名反派必备的专业素养。
于是，怀揣着试探周序的念头，夏油杰轻声道：
“我只是知道，时墟君的术式名字似乎叫……”
周序双眼微微眯起，全神贯注。
“——不、不识庐山。”
周序表情一木。
在夏油杰略显僵硬的语气吐出这句听上去极为陌生的语言时，在这一刹那，他看到就算到了世界末日那一天也不会放弃伪装的周序……表情“崩坏”了。
大概就是崩坏，毕竟不会有比那更标志性的形容词了。
“……周序君？”迎着那双天然给人真诚之感的黑亮眼眸，夏油杰微微呼唤了一声，他才看到木着脸的周序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夏油杰怔愣的目光也变回正常。
嗯？回神了吗……啊！
睫毛颤抖不是要从震惊中苏醒了，下一秒眼底的高光完全消失了啊！！
震惊的夏油杰瞠目结舌，看着已经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的周序，内心猛地提起来，微微骇然道：
【这个“不识庐山”……究竟是什么厉害的招数？！】
……
说实话，毕竟出自同源，能感知到自己倾向的周序早有预料。
毕竟即使是更喜欢做恶事的自己，某种程度都对“出风头”这件事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些好感。
既然如此，性格本质上更加和平的时墟那边，因为没有更重要的事牵绊注意力，这一点特征只会被放大的更厉害而已。
这一点，在周序于高专和时墟对峙的短短几分钟内，他就隐隐察觉到了。
那时的周序面对着满脸得意的时墟，拼尽全力才没有笑出声来。
但。
他想过时墟离谱，并没有料到会离谱到这种地步。
“……”从刚刚开始就在夏油杰专注探寻的目光下一言不发，周序跪坐在榻榻米上，面色凝重地低垂着头，目光空洞的地盯着桌面。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的握着木桌的桌腿。
而桌腿的边缘，因为主人过于用力，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周序只要松手，面前的平静就会瞬间被倒塌的桌子打破。
【术式是能任意进去其他人的内部，微妙的控制对方，对方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外界找到他。】
【所以正符合“不识庐山真面目，自缘身在此山中”的字面意思吗……】
周序额头的青筋快速跳动了一下，骤然咳嗽了一声，在夏油杰关切的注视下微微前倾。
他险些被时墟的“奇思妙想”刺激的呕出一口老血来。
忽然间，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诡异的Q版动画：
动画中，Q版的自己游走于各大反派和咒灵中央，努力的刺激他们搞事情、但不知为何他们一个个都安分的要命，自己挂着虚伪笑容的小人累的满头大汗。
而另一边，穿着高中生制服的时墟小人坐在桌前，转着笔，头上盯着的气泡中写满了各种白日梦。
“……咳咳！”
在夏油杰再次惊讶发出的呼唤声中，周序再次前倾，咳嗽了一声。
在后者微微皱眉的视线中，周序脸色勉强的带着笑容，轻轻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盯着对方背影的夏油杰抬手，正打算出声呼唤时，对方猛地反手关上了大门：
“砰。”
……
“轰！”
坐在变成了废墟的桌子前的夏油杰：？
有…这么严重吗……？
第210章
自从周序在夏油杰那里大受震撼之后，他就许久没有露面。
在来人询问的时候，他都是以“研究时墟术式”的名头搪塞过去的。
虽然百鬼夜行结束了，但诡异的是，盘星教还没有覆灭。
但这并不是夏油杰的手笔。
众多诅咒师在那天的战斗中或死亡、或被策反，相应的，盘星教也差不多失去了于他们而言的意义。
然而，当初近似于利用的“神使”，居然会在这几个月后成为回旋镖。
“……”盯着门口那些神情狂热到了极点、显然对他们口中哪位“神使”推崇无比。
在夏油杰冷漠的注视下，那群人宛如恶鬼一般在阶下喊叫着。
他毫不怀疑，现在就算周序突然出现，用温柔的声音哄他们去死，他们也会甘之若饴。
这群人对于周序的崇敬程度，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常理。
“……”夏油杰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实在是头痛。
没想到每次在自己的注视下，装模作样聆听那些人诉苦唠叨的周序，居然还在暗地里做了这么多。
能在冥思苦想自己的事之余，还完美顾忌、欺骗每个人类，即使只是愚蠢的猴子，也花费了他不少功夫吧。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辛苦他了。
……
“诶？”
时隔多日，重新于盘星教露面的周序面露讶然。
他还穿着那身黑白色和服，双手交握在身前，无辜纯良的外表后，是已经从他的体内出来已久、各个奇形怪状地立于他身后的特级咒灵们。
此刻的他听到夏油杰的说法，先是怔愣了一秒，随后肉眼可见的歉疚起来：
“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吗……我果然又给夏油先生添麻烦了……”
你真的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微笑着的夏油杰心口不一的安抚着：
“放心吧。”
“现在周序君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就都好解决……”
“——嗯！夏油先生，我们一起走吧！”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陡然一滞。
他迟疑地抬起头，正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抬头的他迎面对上的就是一张泛光的期待面孔。
“……为什么？”
即使夏油杰没有立刻答应，周序的表情依旧含笑，有些腼腆地别过头，不好意思地看向旁边：
“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我已经给夏油先生添太多麻烦了。”
“所以我想着也能为夏油先生做点什么。”
他在夏油杰眯着眼睛的审视下，声音带着满满的单纯与纯真：
“既然百鬼夜行之后，咒术界已经盯上了盘星教这边，他们不会放过夏油先生的……我们不如先离开。”
周序在夏油杰单眉挑起地莫名视线中，语气坚定地看着他：
“所以呢，这几天我努力在外面寻找了一番，想找一个我们下一步迁移到的区域。”
“和我离开吧，夏油先生！”
周序语气轻快，在夏油杰笑容逐渐收敛的注视下，就这么将自己的手伸向对方。
站在台阶下的少年满脸希冀，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出色的外表使得他的笑容愈发灿烂、温柔。
“……”站在屋檐阴影下的夏油杰俯视着他，目光在周序的脸上缓缓扫过，而后又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他的视线，移动到他身后那群丑恶的咒灵身上。
真人睁大了眼睛，带着单纯恶意笑容的瞳仁在夏油杰与周序身上逡巡着；花御不动如山地站在右边，始终沉默不语的它宛如高山，既静默，又庞大到无法忽视；
花御肩膀上是瘫软成一团小章鱼的陀良，它黑豆般的眼睛一直在滴溜溜地转着，仔细看的话，能看出它正和夏油杰身后门内悄悄探出头来的两姐妹对视。
最后……是始终事不关己的漏瑚。
——毫无疑问，这家伙是最强的。
夏油杰目光在漏瑚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注意到对方虽然表情厌恶周序、但那动作分明是依赖和信任对方的——即使不难看出它已经认清了周序的本质。
虽然有点实力，但太蠢了。
一一评价完的夏油杰移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丝毫没有挫败神色、依旧安安静静等待自己回答的周序。
即使已经过去了几秒钟，对方神情依旧没有分毫的变化。
呵。
夏油杰忽然眉眼松懈了几分，唇角轻扬：
“抱歉。”
“……”
周序脸上的笑容一顿。
原本不在意的众咒灵、甚至包括躲在门后等待一会儿继续和久违的陀良玩水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怔愣了起来。
“你要留在这里？为什么？”
问出这话的不是缓缓收回手的周序，而是刚刚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夏油杰的漏瑚。
它的话也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甚至包括满脸状况外、表情茫然的两姐妹。
夏油杰没有回复漏瑚的震惊发问，而是与面前的周序含笑对视着。
两个人都面带笑容，但下一刻，周序率先叹息了一声。
他双手难过的抱臂，表情带着遗憾和失落地垂下头：
“果然呢，夏油先生已经受够我了。”
“一个只会拖后腿、整日干预自己行为，不让自己任意行事的家伙，大概早就想要赶走了吧？”
“……”夏油杰眉心跳了跳。
他不是蠢货，周序也不是。
刚刚周序那番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受够了自己的方案，要成为主导计划和行动的那一方。
看来上次让他参与到他期待已久的行动、却没有让他单独对上咒术师杀个爽、而是要带着一群歪瓜裂枣维持虚伪表演的行为让他相当不快了啊。
夏油杰有想过周序会受不了离开，但他没想到周序“气急败坏”之后，最先想到的是取代自己成为领导者。
他很需要我？为什么？
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再次瞥了一眼满脸难过挫败的周序身后那群咒灵。
如果他只是想要进攻咒术界，毫不夸张的说，他背后的那群家伙已经足够咒术界的那群人吃个不小的亏了。
比起这个，他还是更想相比之下几乎无法掌控的我当…同伴？
夏油杰的脸上浮现出匪夷所思，他垂眸盯着周序吐出的话也直白无比：
“你真的这么需要一个行事的幌子？”
只为了利用我、安静躲在背后做那个“被迫行事”的家伙？
这种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到底要骗谁？他到底能骗谁？？
……
——当然是时墟。
他也只需要骗过时墟。
因为周序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进攻咒术界”这个简单的目的。
当然，这是让他产生快感和愉悦的主要来源。
但周序不会忘了吞噬时墟的正事。
正因如此，夏油杰这个“误入歧途”，但实际上又是个好人的角色，持续想要拯救这个人的动机，可以说是让时墟相信我是白虎的完美之选。
甚至于，其他编造出来的“拯救普通人”之类的动机，都没有想要“阻止且拯救夏油杰”这件事来的干脆、来的直接明了。
“……”垂眸的周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毕竟，他可是和时墟共用一个记忆的。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都做了，时墟一定会相信的死心塌地。
周序太了解自己了。
他缓缓抬眼，依旧用委屈怯弱的目光看向夏油杰。
但想要欺骗时墟，也不代表他真的能忍受继续跟随夏油杰的“乌龟进度”。
黑亮的眼底，一抹肉眼难以辨认的烦躁快速掠过。
毕竟和他相比，夏油杰可真算是不折不扣的“好人”了。
他受够了。
“夏油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周序可怜兮兮地盯着夏油杰，在后者眉眼显而易见地恶心抽动了一下的注视中，忽然上前了一步：
“您不是什么幌子……请相信我。”
他满脸真诚，声音却仿佛从嗓子眼中挤出来一般发哑：
“从一开始就说了。”
“我只是想保护您而已。”
“如果事到如今，您还是不相信的话……”周序微微侧眸，在其他人复杂、夏油杰冷眼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来。
他笑容温和地重新抬眼，声音依旧怯懦，另一只手缓缓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我就要强制把您带走了。”
*
“啥意思。”
坐在长廊台阶上的时墟抬眼，诧异地盯着站在面前的乙骨：
“你要出国？”
乙骨刚刚想点头，就因为时墟接下来的话一僵：
“你不给祈本里香解咒了？”
乙骨：……诶？
这、有什么关联吗？
时墟与豆豆眼、连忙低声再一次重复了那番一定会帮助里香言论的乙骨对视，却在后者眉心一跳的注视下自顾自垂眸摸着下巴。
嗯……蝴蝶效应？
也是，毕竟夏油杰已经被善周序那家伙救下来了，后续的剧情大概已经面目全非了。
时墟浑不在意地放下了手，随意地垂下头来，在乙骨无奈的注视下头也不抬，无所谓地朝他摆了摆手。
示意他赶紧爱走就走。
“……”乙骨好笑地摇摇头，和身边的同期们对视一眼，彼此点头，最后还是主动扯开了话题：
“…对了，时墟同学，一年级的伏黑君前几天入学的时候你不在高专，直到现在你还没见过他吧？”
前几天，时墟带着因为周序术式持续反胃的研究所众人回高层待了几天。
在这次之前，时墟甚至不知道善周序的术式可以藏人——毕竟他们以前封印的都是魔法生物或者符咒。
不过看他们这难受的样子，想必也不简单，善周序那家伙一定废了不小的事……
话说那家伙那么善良懦弱，看到曾经的同门和自己兵戎相见，还要阻止他来找我这个邪恶的家伙融合，会不会气的哭鼻子啊？
时墟咧了咧嘴，满脸恶劣的笑。
“……”看着听到自己说了伏黑之后，就沉默不语露出这样“恐怖”笑容的时墟，乙骨默了默。
在那之后，他默然地和身边的同期对视一眼。
看好伏黑……还有时墟。
绝对、不妙。
时墟从自己的思维中脱离出来、正打算问问伏黑惠在哪儿的时墟，对上数双警惕的看着自己的眼睛。
时墟：？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