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来了。”
叶阳嘉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只要你撑住别退学,也别躺平,未来的最强还说不定是谁。”
时灿回过头,道:
“干嘛在本人背后逼逼叨叨的?这种事情拉个群私下去聊啊。”
“行啊,拉群就拉群。”
叶阳嘉拿出手机,冷嗤一声,道,
“你到时候可别哭着说我们孤立你。”
时灿对此不屑一顾:“谁会为这种事哭啊?”
他们下了楼,通过教学楼的消防通道,往楼后面去了。楼后面是操场,操场的最北侧有一片柏树林,是早恋的小情侣上体育课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时灿进了小树林,闭目感受一番,又无奈地睁开眼睛:
“藏得还挺严实的。”
他对叶阳嘉伸出手:
“装生魂的八卦袋给我,我要取一缕魂火。”
这么近的距离,用魂火来寻找魂魄的法术会很好用。不过范桃桃的魂魄有些虚弱,取魂火对她而言不太好。
林逐月若有所感地走向某棵树。
“我好像知道在哪里……”
她站在树边,指着树下的位置:
“应该就在这里,挖开看看?”
时灿啧了一声,从包里掏出折叠铲。
叶阳嘉也开始帮着挖,闻觅烟和林逐月的铲子则是交给了尚主任和王秘书,四个人专注地在小树林里刨坑。
尚主任擦了擦头上的汗:
“真在这里?怎么还没挖到?”
牵牛市干旱,小树林里又树根纵横,挖坑这活对一个常坐办公室的中年发福男人来说真的不好干。
时灿对林逐月的灵感很有信心:
“再往下挖一挖。”
又挖了十多分钟,挖断了好多树根后,他们要找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陶瓷的花纹映入眼帘,再小心地挖了挖之后,他们把这件瓷器从土里起了出来。
时灿把陶瓷罐子拿出来:
“骨灰盒啊?把生魂藏自己骨灰盒里,真有他的。”
他打开罐子,一缕半透明偏白的烟雾从里面飘出来,缠绕在时灿指尖。
叶阳嘉连忙打开八卦袋,烟雾从指尖流入八卦袋里,与其他的魂魄汇合。
时灿把骨灰盒盖好,放回坑里,往坑里填土。
林逐月疑惑道:“这什么时候埋的?”
“估计是很早之前的东西了。”
尚主任一边帮忙填土,一边回答问题,
“这柏树林种上有十多年了,学校也已经建校四十多年了。”
填坑比挖坑容易,他们很快就把坑填平了。
时灿在土坑的正上方烧了张镇符。
“本来挖了人家的坟,按规矩得烧点纸钱赔罪的。”
闻觅烟在一旁摇头叹气,
“可这正主也收不到了,烧了也白烧。”
符纸烧完后,时灿在符灰上盖了三铲子土,他把铲子折叠好,收进一个黑色的锦袋里,又装回旅行包里:
“这样就行了,走吧。”
他们收拾好东西,重新穿过操场,走进教学楼,又从教学楼的正门出来。
褚宏宇和于晓燕没走,正坐在商务车里等他们。
虽说是商务车,但也坐不下特别多的人,尚主任和王秘书还是坐巡逻车去校门口的。
到了校门口之后,闻觅烟直接递给褚宏宇一打文件。
“保密协议。”
闻觅烟对褚宏宇说,
“你不用签,但这件事所有的知情人,不管参没参与,都要签保密协议,包括校长。校长没出差的话就让他签纸质的,出差了就让他签电子的。”
“今晚就处理好,明天我们要带着这些保密协议回天城。”
褚宏宇不是第一次接触灵师,知道他们那些麻烦的程序,点头应下:
“我会办妥的。”
于晓燕、尚主任和王秘书当场就被要求签了保密协议。
尚主任按完手印,交还保密协议,用林逐月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手指,又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我睡觉会说梦话的,没问题吧?”
“不用这么担心。”
时灿悠悠地回答道,
“这么离谱的事,说梦话被听见了,也只会被当做梦。”
尚主任挠了挠头:“……也是哦。”
“你们送这孩子回家吧,不放心地话带回精神卫生中心检查一下,或者再住几天,没毛病的话给她办理出院。”
时灿把于晓燕推给了校方,道,
“我们得去处理范桃桃那边的问题。”
王秘书主动揽过活:“好,我送她回去。”
和于晓燕分别后,褚宏宇开着商务车,载着林逐月一行人回到牵牛市人民医院,穿好隔离衣,在副院长的带领下又一次见到了躺在ICU里的范桃桃。
他们才刚走了没几个小时,病房里再度聚起了一团一团的雾气,残损的亡魂们很想进入这具还活着、却没有魂魄的躯壳中。
叶阳嘉打开装着生魂的八卦袋。
半透明的白色的魂魄从里面飘出来,不同于亡魂,生魂看起来非常纯净,虽然不是温暖的,但也没有阴冷的感觉。
魂魄飘向范桃桃,从脚部开始钻入身体,但它进入身体的速度很慢很慢,好像被什么阻碍住了一样。
林逐月伸出手,精准地抓出了一根黑色的线,这是“缘”,它的两端,一端连着范桃桃的魂魄,一端连着收了笔仙的另一个八卦袋。
林逐月对时灿说道:
“就是这个在扯着魂魄,不让她回去。”
时灿没有迟疑,召唤出绝刃,挑断了林逐月扯出来的“缘”。
“缘”断开的一瞬间,范桃桃的灵魂进入身体的速度就变快了很多。
林逐月有些疑惑:“为什么是从脚进去?”
“《黄帝内经》有说——人秉天地之气
生,四时之法成。”
闻觅烟站在病床的床尾,说道,
“地气是根,是本,而人用于接触地面,吸纳地气的部位主要是脚。脚更容易吸纳一些身体缺少的东西,所以我们还魂时,一般也是让魂魄从脚部回去。”
“扎一下脚趾,放点血,身体失了血气,有了空余,魂魄流回去的速度还会更快呢。”
魂魄逐渐回归,昏迷多日的范桃桃的生命体征开始上涨,她动了动眼皮,缓慢地睁开眼睛,只是眼睛还是无神空洞的。
不过无神空洞只是暂时的。
魂魄回归得越多,那双眼睛越有神。当魂魄完全回到身体后,范桃桃眼睛颤了颤,露出了有些迷茫的神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她的大脑多半已经将车祸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睁了一会儿眼睛,很快又睡过去。不过她的生命体征没有再滑落,而是越发地旺盛、平稳。
“她应该是没什么体力,所以又睡了。”
张院长按了呼叫,向众人解释道,
“我们要对她进行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转出ICU了。”
医生们很快就进来了,张院长将检查的事交给了他们,带着众人离开ICU的玻璃病房,去办公室签署保密协议。
时灿接过保密协议,道:
“等她能写字了,让她把保密协议补上,还有,一定要严厉批评。”
“割掉了一部分胰腺呢。”
叶阳嘉抱着手臂靠在墙边,说道,
“就算不批评,也会用终生来记住教训。”
时灿强调道:“不作不死。”
这一次任务,算是非常迅速、有效率地完成了。当事人都活了下来,至于范桃桃今后要因为这次车祸付出怎样的代价,那就与天城无关了。
林逐月想起了另一个被牵扯到的,有点可怜的人:
“那个,司机那边……”
褚宏宇说道:“我们会处理妥当的。”
褚宏宇载着林逐月一行人离开了医院。
林逐月等人的任务已经完美完成了,但褚宏宇还要为此善后,所以将见习灵师们送去预订的酒店之后,褚宏宇就与林逐月一行人暂时道别了,明天再来带他们赶飞机。
本来褚宏宇还想招待他们吃晚饭。
但是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都不太想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坐饭桌,即便褚宏宇知道灵师的存在,双方的世界观也相差太多,聊天都很难放开去聊。
他们在酒店放完东西后,打了辆稍大点的车去了闻觅烟想去的烧鸟店。这家烧鸟店是网红店,生意很好,客人很多。本来当天是约不到包间的,但有人临时取消了预约,这个便宜就被他们捡到了。
烧鸟店的食物虽然价格有些高,但不收包间费,比白天去的那家用速溶咖啡粉冲蓝山咖啡的咖啡厅厚道太多了。
四个人一边等餐,一边打开了各自的手机。
闻觅烟意外道:“欸?”
时灿问道:“怎么了?天城炸了?”
“天城没炸。”
闻觅烟说道,
“有个墓被掘了,是个大墓。”
叶阳嘉问:“盗墓贼?”
闻觅烟摇了摇头:
“说是盗墓贼也不确切,盗墓贼一般都是冲着财物去的吧?这个墓里的财物没丢失多少,但墓主和殉葬者的尸体都不见了。”
林逐月忍不住道:
“……什么人会偷尸体啊?”
“行内人。”
时灿回答道,
“养尸对尸体的完整度要求很高,现在火化的肯定不行,再早之前,买不起棺材直接埋土里的也不行……就只能去墓室里找尸体。”
林逐月无语片刻,道:“犯法了吧?”
难不成灵师证是什么免罪金牌?拿着灵师证盗墓不算犯法?
“毫无疑问犯法了。”
时灿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说道,
“以前天城有不少养尸的,现在基本都丢掉家传去学别的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坚持家传,宁愿盗墓都要养尸。”
叶阳嘉说道:“也许不是天城的,也有可能是昆仑分校的,或者是没被灵师府收录的玄学人士……江湖骗子虽然多,但其中也有些有真本事在的。”
“有真本事在固然好。”
时灿喝了口茶,茶水一入口就被烫得放下了杯子,佯作无事地嘲讽道,
“就怕是半吊子,弄巧成拙,惹一堆麻烦,等着人给他擦屁股。”
闻觅烟嫌弃道:
“吃饭呢,能别提擦屁股吗?”
“这不是还没上菜吗?”
叶阳嘉撕开筷子的包装,说道:
“擦屁股都不好擦,现在的天城有几个会治尸的?”
闻觅烟:“你怎么也在提屁股……”
林逐月左耳一句屁股,右耳一句屁股,本来还觉得没什么,但被闻觅烟一说,顿时就觉得有点恶心了。
点的餐很快就上了。
这家店的烧鸟串、提灯和鳗鱼饭都是必点的,也有三文鱼和金枪鱼刺身,糖渍小番茄也很好吃,还有寿喜烧,用的牛肉级别起码有M5,蘸着无菌蛋的蛋液入口,口感很不错。
林逐月尝了提灯,说道:“不腥的。”
时灿对提灯有阴影,摆了摆手:
“不腥也不吃,赶紧吃了,别让我看见它。”
林逐月心想:到底是尝到了什么样的提灯,才会PTSD到这种程度啊?
这家店里的食物几乎不会踩雷。
他们饱餐了一顿,又喝了点小酒,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牵牛市是个北方的小城市,夜里一过九点,外面的人就很少了。不过车还是好打的,用叫车软件打车几乎都是秒接。
他们很快就返回了酒店,在楼下买了些一次性用品,就直接回房间了。
褚宏宇给他们定了两个行政套间,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理所当然地是分开住的。
林逐月和闻觅烟各自洗了个澡。
闻觅烟坐在镜子前进行繁杂的护肤程序。
林逐月吹干了头发,往脸上抹了点乳液,就已经躺在床上了。她承认自己是有点糙,不过活在课程和作业压力下的高中生基本都这样,时间被挤压,根本没法在脸上下功夫,等高中毕业了才会认真地护肤和化妆。
林逐月躺着,心想:
得考虑买一套护肤品了……
买什么牌子比较好呢?
闻觅烟主动发起了邀请:
“逐月,要贴个面膜吗?”
林逐月坐起来,问:
“我们不是紧急任务吗?都没收拾行李的,你怎么还带了面膜啊?”
“我所有的包里都有面膜,不管是紧急任务还是早有安排,都会带上一盒面膜。”
闻觅烟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气,
“不过偶尔会遇到那种在深山野岭里待上一个月的任务,面膜不够用不说,还会错过灵师学院考试,回去之后又是交报告又是补考……”
林逐月感慨道:
“当灵师也不比当高三牲容易啊……”
“虽然灵师学院的高等部对应外面的高中和大学,但是,还是很不一样的吧?”
闻觅烟问林逐月,
“你们有社团的吧?”
“高一会进,但高二下学期就会因为学业退社当隐形人了。”
“还有修学旅行?”
林逐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去县里住一个星期,吃饭吃出钢丝球的钢丝,住宿在床垫下面发现用过的小雨伞,喝雪碧会买到雷碧……”
闻觅烟倒吸一口气:“嘶——”
“我的初中和高中都挺地狱的。”
林逐月躺在床上,说道,
“和我们学校排名一样的那所私立据说挺好的,大家基本都走保送或者出国,不参加高考,所以很轻松,有时候会请假出去旅游……但考进去的同学说卷保送名额卷得要死,出国的也要去学习机构补课考雅思托福,有人还会为了补习英语休学一年呢。”
闻觅烟点点头:“那确实挺地狱的。”
林逐月在闻觅烟的邀请下敷了个面膜,敷好后去洗了脸,又涂了点锁水的面霜,就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
闻觅烟问林逐月:
“说起来,你会上很好的大学吧?”
“我成绩还可以,又是元城户口。”
林逐月翻过身,面对着闻觅烟,
“上个好大学是可以的,但top2想都不要想,到时候我妈和外公外婆不一定看得上我选的学校,可能会把我送出国。”
闻觅烟道:“你家似乎是名门呢。”
“嗯,家里据说很有底蕴,外公外婆都是留过学的,是在国外认识的。”
那个年代能够留学,可想而知有多么厉害。
“两个人都很严厉。”
林逐月的语气有些沮丧,
“不过也许只是对我这样,对我妹妹来说,他们或许是很慈和的老人。”
在厕所打鬼的那段录像流出时,天城就调查过林逐月的背景了,闻觅烟对林逐月的家庭情况还算清楚。
林逐月的母亲是豪门千金,与林逐月的父亲恋爱,在准备向父母公开恋人的时候意外怀孕,然后,林逐月的生父死在了国外。
林家对这个男人进行了调查,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查到。外公外婆要求母亲流掉孩子,但母亲很坚定地生下了林逐月,亲自抚养了三年。然后,母亲与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步入了婚姻殿堂,有了新的孩子,就将林逐月送走了。
林逐月是保姆照顾长大的。
林家并没有苛待她,保姆请了不止一位,也有司机和厨师,银行卡的余额从来没有低于六位数过。直到高中她才独自生活,偷偷从宿舍里搬进出租房的时候,和家里闹了矛盾,但家里也不是很执着于管教她,闹完之后给了学校附近的房子,打到卡里的钱也更多了,但也仅限于此。
闻觅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你转入灵师学院的消息,还没通知到你家里。因为是必须要转的,而且你已经满了十八岁,所以越过监护人那一关直接将你带走了,但是还是要通知到位的。”
早就该通知的。
可林逐月的事情有些复杂,这件事一旦在林家面前挖掘出来,就要提起林逐月的父亲,以及父亲背后的家族,将这些不该被林家知道的事情一并告知。所以,灵师府这边甚至还未准备好把这些事情告知林逐月,更别说她那与灵师府毫无关系的母亲和外公外婆。
林逐月对家人不报期待,平静道:
“等他们发现了再说吧,肯定要吵架,我不想吵。”
林家和灵师府掰手腕是掰不过的,最后也只能断掉她的生活费,放任她去当灵师。但灵师执行任务有高额奖金,林逐月已经有了生存能力,不会太在乎家里给的生活费。
“会尽可能平稳地处理好这件事的。”
闻觅烟对林逐月说,
“睡吧,明天早上我们早点起,在去机场前先去吃自助,广式的,不知道正宗不正宗,但评价还不错。”
林逐月点点头,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第二日清早,闻觅烟就把林逐月薅起来了。
隔壁的叶阳嘉和时灿也起来了。
“我不能不去吗?”
时灿眯着眼睛打哈欠,
“我打游戏打到了三点多,我也不喜欢早茶,你们吃完了再叫我起来。”
叶阳嘉扶额,问:“你这作息……你家里没骂你吗?”
“他们以为我是半夜偷偷学习,叮嘱我不要太累了。”
时灿往牙刷上挤牙膏,说道,
“虽然的确有半夜学东西就是了。”
叶阳嘉:“……你不困吗?”
时灿把牙刷怼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困啊,但比起来当个学识浅薄的蠢货,我宁愿困点。”
时灿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很叫人讨厌,天赋好不说,还半夜偷偷卷。要不是试卷满分只有一百,这人肯定要考个二百五才满足。
时灿道:“对了,褚宏宇……”
“来过了,保密协议已经送过来了。”
叶阳嘉回答道,
“我看过了,该签的都签了。”
时灿回答道:“那就行。”
他有一次任务签保密协议签漏了一个,作为惩罚,天城把他又一次外派了出去——专门去签保密协议的。
他们洗漱好,在楼下等了林逐月她们一会儿。等两个女生也到了,就在前台退了房,一起去吃早茶。
这家早茶不太正宗,但味道还是很好的。
等到吃完了早茶,他们就去机场了,很快就登上了回程的飞机。回程没有来时那么赶,灵师府没派直升机来接,他们得自己坐大巴到离天城最近的汽车站,然后再上灵师府派来的车。
回了天城之后,笔仙被交给了灵师府。
林逐月亲眼看着笔仙被从八卦袋里放出来,套上重重枷锁,沉进了城中某座塔楼前的一口八角形的井里。
将笔仙沉井后,数名灵师站在井边,念诵咒语,井的八个侧面有符文亮起,随后,沉重的盖子压住井口。
“这里一般是厉鬼的最后归宿。”
时灿站在林逐月身边,说道,
“井里有术法,会消磨魂魄,魂魄最后会撑不住,魂飞魄散的。不过,出于‘犯错者应当受苦’的理念,从镇进井中到魂飞魄散,需要很多年。”
“你可别作妖啊……”
时灿对林逐月说,
“灵师生前干多了坏事,死后也会进去的。”
林逐月侧过头,说道:“那没干坏事的呢?”
“进祠堂,受香火供奉。”
时灿回答道,
“祠堂里那些老祖宗,也有已经羽化飞升了的,不过以现在的灵气来说,羽化飞升比较困难。”
时灿像是劝解一般补充道:
“飞升也没什么好的,飞到天上去上班而已,一股班味,指不定比活着做人的时候还辛苦呢。”
林逐月问:“你挺想飞升的吧?”
时灿沉默了很久,说道:
“……你有时候还挺讨厌的。”
镇魔井是个无事勿入的地方,将厉鬼封入镇魔井的工作结束后,没有看守镇魔井的职责在身的灵师就不能在镇魔井旁边待了。
时灿和林逐月很快就被要求离开了。
“我不想在努力一生后,和别的灵师得到一样的结局。”
时灿抚过路边的花草,说道,
“被供在祠堂里,给闯祸的后辈收尾。如果家里没落了,还会无人供奉。我不甘心这样。”
他生来就是天才,他要立于顶端,即便生命结束,他也不想落入平凡。
时灿像是预言一般,对林逐月说道:
“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不甘心的。”
林逐月问:“会吗?”
时灿确定道:“会的。”
林逐月与时灿分散后,第二天在学院里见到闻觅烟和叶阳嘉之后,稍微探讨了一下死后去哪里的问题。
闻觅烟说:“进祠堂吧。”
叶阳嘉想了想,说道:
“除了进祠堂,也没得选了。”
林逐月问:“你们不想羽化飞升吗?”
“这年头想飞升,除非灵气复苏,不然再天才的天才也不行的。”
闻觅烟拍了拍林逐月的肩膀,道,
“做人要知足,太过执着于这种事,死后不会有好下场的。”
叶阳嘉点点头:“能去哪就去哪,别起不该起的心思。”
林逐月看着闻觅烟和叶阳嘉。
她发现,时灿好像真的和别人挺不一样的。这个人以后就算变成天赋异禀的坏蛋,好像也不让人觉得奇怪。
未来的某一天,她真的会不甘心吗?
她会理解时灿吗?
第22章 阴牌
十月已经到了。
在时灿不懈的努力下,林逐月已经能考出五十三的高分了,猛猛超过位列年级倒数第一的九班的平均分三分。
虽然还没及格,但进步很大,最起码在班里那些嘴毒的同学的口中,她该转去的班级从一年级变成三年级,从九班变成了八班。
值得庆祝。
“所以,你想到的庆祝方式就是赶海?”
时灿踩过沙滩,走在林逐月身边,
“你是真的挺无聊
的,已经有没怎么见过海的元城人的味道了。”
林逐月回怼道:
“所以是怎么个无聊法?就像你们南方人第一次看见下雪一样?其实我不觉得无聊,我感觉你们看见雪的时候还挺好玩的,打雪仗都不会攒雪球,直接扔出去一捧雪。”
时灿:“……”
好歹毒的嘴。
时灿拿出手机来,翻出个堆在车引擎盖上的巴掌大的小雪人,说道:
“天城其实是会下雪的,你看,还能堆雪人。”
林逐月看了看照片,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去年十一月底的照片。
那天下雪,下午下的雪,晚上就能没过脚踝了。她和班里的同学翘了晚自习,一起堆了个非常大的雪人,站在雪人边上拍合照。说起来倒好笑,这合照还是来抓她们逃课的班主任帮忙拍的。
元城每逢下雪,只要官方不封路,学校就绝对不会给学生放假。林逐月从小到大见过很多场雪,但却没怎么经历过因为下雪而到来的假期。
林逐月说:“时灿同学,这才叫堆雪人。”
时灿瞳孔微颤,眼神恍惚。他目光游移,最后落在冲上来的海水里,道:
“是石斑鱼——”
那条鱼的速度很快,他下意识动了下中指。下一秒,鱼就翻着肚皮浮在海浪上了。
林逐月沉默了片刻:
“叶阳嘉说,你们几个小时候去赶海,你老拿小五雷咒电鱼。持咒这些年,电的鬼魂的数量还没有鱼的零头多。”
时灿把鱼捡起来,扔进林逐月拎着的塑料桶里,说道:
“在这里出生的人,一般都是升到高等部之后才被允许离开天城,天城这地方哪来的鬼魂给我电?”
据说天城的鬼魂,要么在镇魔井和祠堂里,要么就是有主人的。在天城不能打鬼,就如同在村里不能打狗,是没写在明面上但必须遵守的规矩。
林逐月琢磨了一会儿,说道:
“那还挺不自在的。”
时灿若有所思地问:“不自在吗?”
林逐月点了点头,肯定道:
“嗯,非常不自在。”
可是,你本来也该在这个地方出生长大。
时灿将这句可是咽回了喉咙里。
林逐月的《知情许可证》已经在秘密办理了,现在还没有批准下来,这件事还出于不能说出口的阶段。
闻觅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喂——!”
林逐月循声望去。
闻觅烟和叶阳嘉正站在海岸边的沥青路上,朝着她招手,闻觅烟大声道:
“赶紧上来!有事情!”
林逐月就要往岸上走,却被时灿抓住。
“去那边冲下脚,里面是淡水。”
时灿指着海岸边的水管,说道,
“不冲的话,过不了几个小时,脚腕周围就会起很多又痒又红的疙瘩。”
于是,林逐月就改道朝着水管的方向走了,时灿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待在上面的路边上的两个人等得有点急了,就干脆踩着还算干燥的沙滩走下来了。
叶阳嘉手里拎着个棕色的档案袋。
闻觅烟接过水管:“我帮你拿。”
“啊,谢谢。”
林逐月道了谢,问道,
“这是什么?任务吗?”
“老傅给的,说本来是四年级的任务,但两位学长都负伤了,就给我们了。”
叶阳嘉晃了晃手里的档案袋,说道,
“不过让我们去的条件是执行人数必须两只小队及以上,也就是说至少四个人。”
时灿问:“你俩是拉不到别人了吗?”
“是为了照顾新人——”
闻觅烟义正言辞道,
“有时候为了新人,我们不得不忍辱负重,忍受对方讨人厌的队友。”
林逐月很快就冲干净了沾到海水的皮肤,时灿从闻觅烟手中接过水管,自己给自己冲洗脚踝。
“你是希望我说谢谢吗?”
时灿差点就直接翻了白眼,问,
“什么任务?”
叶阳嘉回答道:“养鬼遭反噬的。”
时灿扯了扯嘴角,扔掉水管,道:
“……老傅和你们俩,真是一边敢给,一边敢接啊。两个神经病,为了实践课那点分不要命了?这任务你俩自己做去吧。”
“你怕这个吗?”
叶阳嘉疑惑道,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谁怕了?这种任务我自己去可以,但我带着新人呢。”
时灿把林逐月之前拎着桶递过去,
“你俩要么就发发善心把鱼放了,要么就回去把鱼炖了补补脑子,别一天到晚地发神经。走了,我送你回宿舍。”
时灿往岸上走。
路边上停着两辆车。
一辆是时灿的新座驾奥迪A8,今年刚出的旗舰款。
另一辆是红色的女式脚踏车,这脚踏车是林逐月转学之前的座驾,被闻觅烟和叶阳嘉连人带车绑架回天城之后,林逐月还没怎么碰过它。现在车的座位被调高了,这个高度闻觅烟的个子是不够的,应该是叶阳嘉骑着它,把闻觅烟带过来了。
“你俩是真神经啊……”
时灿想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好骑的,回头对着跟上来的两个人道,
“载你们回主城区,上不上车?不上的话你俩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叶阳嘉感兴趣地凑上来:
“让我看看这车。”
他开始对着车动手动脚,一会儿摸摸引擎盖,一会儿摸下后视镜。就在时灿不注意的时候,叶阳嘉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直接坐进去了。
“上不上车?”
叶阳嘉打开了双闪,
“不上就骑那玩意儿骑回主城区。”
时灿:“……”
闻觅烟吹了个口哨,得意地敞开了后座的门:“坐惯了这玩意儿,谁坐那玩意儿。逐月,上车。”
林逐月走向自己的旧座驾:
“也不是不能骑,我自己骑回主城区去,一路朝着北边骑,会骑到认路的地方的吧?”
她十分友善地看着时灿,问:
“要我带你吗?”
时灿倒吸了一口气,走到林逐月面前,把这辆红色的脚踏车折叠好,塞进了叶阳嘉打开的后备箱里。盖好后备箱的盖子之后,他直接朝着驾驶座走去。
“下来,我开。”
叶阳嘉已经系好了安全带:
“别啊,让我试试。”
他是真的对新车感兴趣。
时灿也没说什么,绕去副驾驶了。
事到如此,林逐月也只能上车了。
闻觅烟坐在后座上,朝着林逐月递包装漂亮的小零食。
时灿一边拆刚拿到手的档案袋,一边对后座说:
“什么东西?给我一个。”
林逐月递了一个给时灿。
时灿接过来拆开丢嘴里,才发现不对劲。
“酒心的。”
闻觅烟打开了小说软件,
“度数不低,今天你别想上驾驶座了。可不是我给你的,别找我算账。”
林逐月:“……”
好丝滑的连招,怎么能这么丝滑啊?
时灿:“…………闻觅烟,叶阳嘉。我当年电鱼的时候,就该把你俩一起电了。你俩再暗算我,我就跳车了。”
他好歹也是灵师学院一霸,何曾被人算计到如此境地?
他们还是回了趟主城区。
得把自行车放下,顺便把行李带上,还有塑料桶里那条鱼,得养到时灿家的鱼缸里去。
叶阳嘉问:“这车能飙吗?”
林逐月心想糟糕,手已经摸上后座的安全带了。
时灿已经开始看档案了,说道:
“你要是技术好,出租车都能飙。”
时灿话语刚落,飙车神曲逮虾户就在车里响起,他读档案才刚读到事主出车祸,脑袋撞玻璃上缝了四针的部分,他的车就配合着旋律险些飞起来。
不过能让叶阳嘉随心所欲飙车的地方也不多,进了主城区,就得老老实实地降低车速了,不然全校通报。
时灿看完了档案,将档案递向林逐月。
林逐月接过来,仔细阅读起来。
此次任务的事主名叫魏成功,表面上看,是一位年仅三十岁,事业有成的中产阶层。但在档案上,他可比这表象狼狈得多。
五年前,他与尚且是恋人的妻子一起去了东南亚某国家旅行,受人忽悠,带回了当地的特产——小鬼像和阴牌。
他起初请小鬼的初衷很善良。
他和妻子听说小鬼是夭折的孩童,被当地的师傅所救,加持了正法,一心向善地修行,争取早日成佛。两人心生怜悯,将“孩子”请进家里来,诵经供奉,想要在“孩子”的“成佛”路上提供帮助。
林逐月问:“这是可能的吗?”
“都说孩童是白纸,如果心思一直纯澈,认真教导,毫无利用之心,就是可能的。但是,人嘛……”
闻觅烟倚在后座上,说道,
“谁又能保证自己从来不动恶念和贪念?或许快,或许慢,这些东西一定会成为鬼魂的食粮,在孵化为恶鬼的路途上推波助澜。”
“而且他可不止请了小鬼。”
第一次碰过小鬼后,魏成功和妻子对鬼魂之类的存在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开始放心大胆地探索起来。
小鬼是有“像”的,虽然成分是尸体、坟土,泡在尸油里,但看起来特别可爱,就是个小娃娃。
他们回家后又联系上那个国家的师傅,请了能够促进感情的“姐姐”的鬼像,因为是挂脖式的,颇像个牌子,又被称为“姐姐”牌,师傅说这个“姐姐”是佛牌。
但真正的佛牌,是要经过正法加持的。
像“姐姐”这样没有正法加持的只能叫阴牌。
阴牌比佛牌邪恶很多。而且就像小说里那样,走歪门邪道的人常常会比正儿八经修行的能打,阴牌的效果和感应远比佛牌强烈。
这位“姐姐”有着招桃花和促成爱情的功效,将她请回家后,魏成功和王梓美的关系比以往更加甜蜜,在第二年的年初就顺利结婚,婚后生活也很幸福。
婚后他们看见别人在网络上结缘出售的小鬼,又请了几个小鬼,都当孩子养着,自称为爸爸妈妈,将小鬼叫做儿子女儿,还起了名字。后来看到有着守家镇宅功效的“佛牌”,又请了一尊回家……
总而言之,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家堆满了小鬼像和阴牌。但由于是好心人,也一直没起过贪念,所以之前的几年倒也还算是相安无事,只是家里养的鸟好像会被看不见的东西逗得在笼子里乱窜而已。
直到去年年底,和魏成功一起创业的兄弟卷钱跑路,夫妻俩一夜憔悴。
本以为日子要难过了,跑路的兄弟突然回归,还了大部分的钱,并且磕头求魏成功原谅他。
魏成功在那天晚上,梦见一个孩子站在一棵菩提树下向他讨要夸奖,他曾经梦见过这个孩子,他知道,这是他的大儿子小棉。
虽然从未向孩子们讨要过什么,但魏成功终于意识到了,孩子们能够让他获得好处。他养育孩子们,孩子们也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他觉得这是件互惠互利的好事,于是请回了更多更多的佛牌。
变化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
魏成功和妻子身上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起初只是以为孩子们调皮,没轻没重。但后来淤青越来越多,睡觉时也开始做噩梦,总是睡不安稳。
直到某一天夜里,魏成功感觉自己的脚踝被拉住,被拖着从床上滑下去半截身子,惊醒过来,才察觉到不对。
妻子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他们请教了制作佛牌的师傅。
师傅一开口,就说他们家的这些小鬼和阴牌,全部打包送走要一百万。
魏成功大惊,他和妻子请的满屋子的小鬼相和阴牌,因为没有私心,不追求“效力”和“感应”,价格都很便宜,加起来也不过七万多。七万多请来的东西,送走却要一百万,哪有这样的道理?
而且,他们请的时候,师傅也没提醒过过,他们以后还需要“送走”孩子们啊。
魏成功觉得师傅是看他的钱好赚,打算和师傅砍砍价,拉扯拉扯。
这期间,妻子王梓美莫名其妙地,将一个新请来的“姐姐”的外壳扒了下来,换给了小绵。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很想要那个塑料壳,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做完了。
事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当天晚上,魏成功和王梓美就感觉被掐住了喉咙,无法呼吸。而且梦里总是会被拖进水里,直到快要溺毙才能醒来。
魏成功感觉到了害怕,再次联系了师傅。
一百万也好,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别说一百万,就算出五百万,他也会咬咬牙给师傅的。
但那天师傅接了电话,没有说价钱,只是阴恻恻地说道:
“已经晚了。”
一句话后,师傅就挂断了电话。
之后,魏成功就再也联系不上这位师傅了。
他们的境况也和预想的一样,越来越糟糕。他们为此求助过寺庙,求助过江湖高人,其中有些人进了他们家,看一眼就跑路了,还有刚被他们找上没几天就求饶的。
就在一周前,王梓美出了车祸,脑袋撞在挡风玻璃上,缝了四针。魏成功不顾医生的反对,接王梓美出了院,将人送进了寺庙里做义工,这样就能在寺里居住。
寺中的僧人请他们走,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跪下去求僧人——
他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大约也是看他们太不容易,本身也不是什么恶人,僧人松了口,说道:
“施主,结缘不易,解缘更难。两位施主的遭遇,本身便是自己所造的孽缘,那是你们必须要经历的,我们无法解除你们的困境。不过,灵师们手腕强硬,或许能给施主们一个理想的结果。”
魏成功就这么联系上了灵师府。
处理恶鬼和硬碰硬是灵师府的专长,魏成功的案件情况虽然复杂难解,但对于见过大风大浪的灵师府也不算什么大事。灵师府这边的负责人商量过后,本着“人权至上”的原则,决定对魏成功提供帮助。
回了主城区后,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各自回家收拾行李,林逐月蹬着脚踏车回了宿舍,也草草地收拾了个行李箱出来,又将装了执行任务时必须要携带的玄学物品的旅行包带上。
半个小时后,四个人在灵师府门前集合完毕,驱车直奔码头。
闻觅烟已经提前联系过了,五爷和他的游轮已经等在码头了,处在随时可以起航的状态。所以到码头后完全没有等待,四个见习灵师和他们的车就被游轮载着,航向临海市郊区的码头。
在海上的时候,为了通知事主,也为了鉴定一下事主当前的状态,林逐月给事主打了个电话。
“喂,魏先生您好,我是国安特殊分部灵师府的见习灵师,林逐月。我们现在正在赶往您所在的城市,到达您家大概需要四小时,您在家吗?”
这套说辞应该还可以吧?
林逐月望向闻觅烟。
闻觅烟比了个OK的手势。
那边传来崩溃的哭声:
“家?我哪里敢回家?我现在在朋友的房子里住,可是就算我搬出来,他们也不肯放过我……”
林逐月皱了皱眉,说道:
“请您冷静一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早上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
魏成功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尽可能清晰的把自己的遭遇告知他终于抓到的救命稻草,
“失去意识前,我在餐厅里吃早餐,之后再有意识,我突然就在消防通道的B1层了。我的身体似乎被什么拖着下了楼,我的手抓住了栏杆,所以才没摔下去。”
“那些东西是真的
想要我和我老婆的命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林逐月突然在话筒里听见了柔软的,孩童的声音——
“爸爸,来陪我们吧。”
林逐月霎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但这还不是最惊悚的。
“姐姐,你的力量好强大,你好美味。吃掉你,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
虽然隔着话筒,但这话很明显是对话筒这一端的林逐月说的。
这到底是什么恶鬼?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当孩子养?
魏成功吓坏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救命啊!救命啊!我又听见他们的声音了,救救我!”
闻觅烟接过林逐月的手机,问:
“你现在住的地方有艾灸用的东西吗?”
“朋友放了艾条在这座房子里。”
闻觅烟点点头,说道:
“点上,艾条不要离身,快要熄灭了就续点下一根。烟雾可能会有些重,家里如果有烟雾报警器的话,找个塑料袋把它包起来。”
艾草属阳,可以驱邪,点燃之后能够补充阳气,暂避鬼魂骚扰。
电话那头,魏成功的回应声响起:
“好,我这就点,这就点……”
但闻觅烟没有收到魏成功已经点燃艾条的讯息。
闻觅烟问:“魏先生?”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几乎要刺破耳膜。
林逐月变了脸色,连忙唤道:
“魏先生?魏先生?!”
通讯还维持着,但电话那头已经没有声音了。
只有孩童们的笑声在不停响起。
“嘻嘻。”
“哈哈哈……”
“爸爸,爸爸,爸爸……”
“你和妈妈不要我们了吗?你们明明说好了,会陪着我们长大。”
明明是稚嫩又可爱的童声,林逐月却听得汗毛竖起。
他们又一次询问林逐月:
“姐姐,我们能吃掉你吗?”
“不可以。”
闻觅烟直接替林逐月骂道,
“小坏种,你们等着。”
闻觅烟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还给林逐月,又用自己的手机给灵师府拨了电话:
“我是高等部三年级一班的闻觅烟,学号220102,正在执行编号A2-C17任务的途中。”
“刚刚我们与任务当事人通过话,对方疑似正在遭遇鬼魂伤害。根据事主情况的复杂程度,我认为事主有死亡风险。我需要灵师府沟通沧阳市警方,立即对当事人进行救援。”
叶阳嘉去催冯康盛了:
“五爷,船能不能开快点?我们等得了,当事人等不了啊。”
“行行行,我尽量开快点。”
冯康盛将叶阳嘉往外面赶,
“赶紧找地方坐好,一会儿开快了把你们几个祖宗晃倒了,摔着哪里,老头子我搭上全部身家也赔不起。”
林逐月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不收拾行李了。”
“收拾不收拾的,都赶不上。”
时灿琢磨了片刻,说道,
“我们打电话过去,似乎也刺激到这位魏先生身边的鬼魂了,教魏先生点艾条的行为,更是惹怒了他们。”
他们很快就到了临海市,叶阳嘉开着车就往高速赶,想要以最快速度抵达魏先生所在的沧阳市。
距离要求灵师府联络警方已经过去二十三分钟,闻觅烟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闻觅烟打开免提,接了电话:“喂。”
“闻觅烟同学,沧阳市警方传递回消息。当事人在室内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路拖向露台。三名民警破门而入,但他们合力也没能拖住当事人,当事人已经从高楼坠落,幸运的是没有当场死亡,警方人员也没有受伤,正在将事主送往医院抢救。”
“王梓美女士尚在沧阳市正松寺内,有佛寺庇护,她的处境还算安全。她对魏成功先生联系灵师府和跳楼的事一概不知,为免节外生枝,请你们暂时不要联系她。”
闻觅烟瞬间皱紧了眉头,说道:
“行,我们会尽快赶到的。”
说完,灵师府那边就挂掉了电话。
闻觅烟一手捂住眼睛,林逐月也很沮丧。
坐在前排的时灿说道:
“别自责,无论是电话询问还是点艾条,都是当时情况下的正确判断,只是你们没有预料到,这种反噬主人的鬼魂会如此疯狂。”
“我早就说过,这种任务不好执行,最好不要接。”
林逐月现在的心情不太好,问道:
“时灿,你要打退堂鼓吗?”
“退堂鼓?”
时灿冷嗤一声,说道,
“林逐月,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灵师,无论多难做的任务,我一旦接了,只要我的命还在,我就绝不会退让一步。
“活人的性命是灵师的底线,触碰到底线后,我们的任务就从救人变成了复仇。身为灵师,身为守护者,无论用上何等手段,都不能败给阴暗邪恶的鬼。”
第23章 灵武觉醒
情况非常紧急,叶阳嘉把车开上高速后,就一直以高速限行的最快速度行车,路上也没在服务区停过车,三个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沧阳市。
一辆警车正停在沧阳市的高速出口,穿着警服的警察咬着烟,背靠着车门吞云吐雾。他看清楚林逐月一行人乘坐的奥迪A8的车牌后,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叶阳嘉在警车后面停车。
四个人全部下了车。
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道:
“诸位大师,我是此次负责接应你们的警方人员,徐舟。”
“警方人员?”
时灿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将证件递回去。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的,问道,
“警方知道我们的存在?接应人员不应该是国安分局的吗?”
徐舟将自己的证件收起来,解释道:
“本来应该是不知道的,但凡事都有特殊情况,我年少时被灵师府救过命。这样的事情,即便签过保密协议,也不会被从脑子里抹掉的。大概就是这个原因,灵师府才要求由我来接应你们。”
“哦,原来是这样。”
时灿大概理解了情况,问,
“救你的是谁?”
“凌言,凌先生。”徐舟问,“他还好吗?”
现场一片静谧,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没有一个说话的,林逐月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不认识什么“凌言”,插不上嘴。
过了许久,时灿才说道:
“死了,死了已经快十九年了。”
徐舟惊讶地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
时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灵师很容易就会没命的,毕竟总是执行危险任务,丢命的概率和你们这行也算是不相上下。”
徐舟的目光落在了林逐月身上。
徐舟问:“她和凌先生……”
“长得很像是吧?像就对了。”
时灿打断了徐舟的话,
“她是凌言的亲戚,他妈那边的,虽然长得像,但不姓凌,和凌家也没什么关系。”
林逐月露出诧异的神色。
凌言是谁?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凌言”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
没等徐舟再问三问四,时灿直接拉开警车的副驾驶座,坐上去之前,他催促道:
“走吧,执行任务,事主的情况不是很紧急吗?”
林逐月正想跟上时灿,上那辆警车,她是时灿的队友,理应和时灿待在同一辆车上。但是,她才刚要往前走,就被闻觅烟拉住了。
“逐月,别过去。”
闻觅烟拉开后座的车门,说道,
“你先上车,我慢慢和你说。”
就这样,时灿上了警车,而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还待在他们从天城开出来的车里。
闻觅烟这
时候收到了时灿发过来的消息。
时灿:“保护好林逐月。”
闻觅烟回复道:“OK。”
林逐月问道:“那个,凌言是?”
“逐月,大概是十九年之前,天城有一户姓凌的人家。凌家家大业大,十分繁盛,是当时的天城的诸多世家中最强的。”
闻觅烟正拿着手机飞快地打字,说道,
“但是,因为一个几乎没有可能被完成、且背弃天城大多数人利益的任务,凌家所有人都死了。那个任务,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林逐月问:“我为什么长得和凌言很像?”
“巧合。”
闻觅烟耐心地解释道,
“和凌家扯上关系,很可能会没命的,所以不管被谁问起,都要撇开关系。说你和凌言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位警官估计不会相信,但如果说你是凌言母亲那边的亲戚,听起来就可信多了。”
闻觅烟熄灭手机屏幕。
林逐月隐约看到,她刚刚在发消息,而收消息的那边是灵师府。
“喂,能听见吗?”
时灿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
林逐月拿起对讲机,回应道:“听得见。”
“当事人夫妻俩供奉小鬼像和阴牌的地方是他们家,我们要解决问题就得进那个房子,要想办法拿到钥匙才行。”
时灿安排道,
“你们去正松寺找王梓美拿钥匙,我跟徐警官去一趟医院,看看魏成功的情况,也许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林逐月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不可以也得可以。”
时灿回答道,
“正在抢救呢,为了避免妨碍到医生,不会允许很多人进去的。我就看一眼,如果没有鬼魂妨碍抢救的话,我们就在事主的住址汇合。”
叶阳嘉在车载导航系统上定位了正松寺,经过一个路口后,他们的奥迪A8和时灿所乘坐的警车分开,朝着两个方向驶去。
正松寺位于偏郊,叶阳嘉开车开了将近四十分钟,在已深的夜幕下抵达了正松寺。现在将近晚上十一点,正松寺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了,寺门是合上的。
林逐月下车准备敲门。
但就在此时,主门侧面的小门被打开了,一位年轻的僧人双掌合十,道:
“阿弥陀佛,师父知道诸位要来,让我在此等候,只是……”
林逐月问:“只是什么?”
僧人说道:“只是,王施主已经驱车离开了。”
叶阳嘉皱了皱眉,问:
“她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了?”
僧人摇了摇头,回答道,
“就在你们到这里前半个小时左右,王施主当时突然变得很冲动,二话不说就走了,我试着拦她也没拦下。”
“都出过车祸了,还敢开车……”
叶阳嘉压住直往上窜的怒火,道,
“给她打电话。”
坐在车里的闻觅烟摇了摇头,回答道:
“关机了,不知道是手机没电还是有意为之,或者是受了那些东西的影响。”
闻觅烟再度拨通了灵师府的电话:
“我需要动用天眼系统,调查A2-C17任务的当事人王梓美的去向。情况很紧急,由接应任务的警官来申请使用的话会很费时间,我希望灵师府能够进行协助。”
灵师府是有一套针对任务紧急情况的程序的,因此,在闻觅烟提出要求后,灵师府立刻开始执行程序,十分钟后,王梓美的位置就被发到了闻觅烟的手机上。
闻觅烟念出来:
“桃花涧小区三号楼一单元。”
林逐月一怔:“这不就是她家吗?”
“真是操了。”
叶阳嘉没忍住骂了一声,
“小鬼不就供在家里吗?那是最危险的地方。走,赶紧过去。”
他们急匆匆地和僧人道了别,披着夜色,驱车赶往桃花涧。
桃花涧是沧阳市市中区的一处高档住所,以地理位置绝佳、房型好和风景优美闻名,楼盘开的时候房价正高,所以,能住进这座小区的基本都是中产以上的阶级。
不过小区的门卫有点难对付。
门卫拿着警棍,警惕道:
“特种证?什么特种证?你们这帮年轻人自己瞎印的吧?你们这年纪要是能拿到特种证,老子就把这根警棍吃了。”
林逐月:“……”
叶阳嘉暴躁道:“吃!吃了我再给你买,买十根。”
门卫死活不肯放他们进去,林逐月只能又联系了徐舟,徐舟说让他们稍等。十几分钟后,物业值班的经理急匆匆地从小区里面赶过来,对着林逐月一行人点头哈腰地道歉。
闻觅烟也面带急色地催促道:
“别磨蹭了,赶紧让我们进去。”
虽说任务里死事主是正常情况,可要是事主在他们赶到沧阳市后还是出事死掉,到时候灵师府的批评、学院的记过一个都少不了,有他们好果子吃。
门卫将桃花涧的门打开了。
叶阳嘉让经理上了副驾驶座,在经理的指引下去了三号楼一单元。其实也没什么好指引的,桃花涧这样的小区里面的路,在导航地图上都显示得清清楚楚,跟着导航走就行了。
叶阳嘉在单元门前停了车。
林逐月和闻觅烟也下了车,打开后备箱,三个人拿出装着道具的旅行包。
经理则是去开单元门了,把他们送到电梯以后,还帮忙刷卡按了相对楼层的按钮。这样的小区,乘电梯不刷卡的话,就只能在一楼、地下一层和地下二层之间来回。
经理原本想跟着上电梯,却被叶阳嘉拦住了。
“上面很危险,你就别上去了。”
叶阳嘉对经理说,
“等会儿徐警官和我们的同伴会过来,你帮忙接应一下。”
在经理点头答应后,叶阳嘉按了关门键。电梯门合拢以后,轿厢稳定上升,但在即将抵达目标楼层,也就是十六层的时候,电梯忽然发生了剧烈的抖动。
轿厢卡住了,不再动弹。
随后传来“哗哗”的,就好像电线短路的声响,轿厢里的灯也熄灭了。
三个人无言地站在黑暗的电梯轿厢里,谁也看不清谁。
叶阳嘉问:“是意外事故还是……”
“不是意外。”
闻觅烟用手机手电照亮罗盘,
“有很强的灵异反应。”
罗盘的红玛瑙指针正在疯狂地转动,似乎是速度太快了,它打着颤,好像要从罗盘上跳起来一样。
林逐月指了指门缝上方。
一只半透明的小手从门缝伸进来,在里面摸了摸,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闻觅烟伸出右手,道:
“方天,召来——!”
冷冽的银光聚到她的手心里,并且不断地拉长,不一会儿,银光飞散褪去,闻觅烟的手里握着一杆长长的战戟。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那只半透明的小手立刻缩回去了。
闻觅烟没有收回战戟,而是用战戟的刃卡进门缝,稍稍塞入一点后就用力去别门,等缝隙大了以后,就用战戟的前端直接卡住,用力一撬,电梯门就被撬开了。
电梯轿厢的上半截已经在十六楼了。
叶阳嘉攀住十六层的地面,动作伶俐地翻了上去。他又朝下方伸出手,拉住林逐月,和闻觅烟一拉一托,把林逐月拽了上去。
林逐月本想去拉闻觅烟,但灵师学院似乎有刻意训练过学生攀爬,闻觅烟没抓她的手,而是以和叶阳嘉一样的方式离开了电梯轿厢。
十六楼给人的感觉很是阴寒。
叶阳嘉也召出了灵武,双枪银霜,他两手各握一把枪,朝着最阴冷的地方前行。
林逐月走在中间,捏紧了符纸。
闻觅烟则是拿着灵武方天,走在最后面。
三个人在楼道里左拐完,走到头又右拐。
叶阳嘉问:“是这家吧?”
楼道里的灯没亮,不知道是不是和电梯一样被弄坏了。
林逐月拿着手机照了照门牌号。
——1601,和任务档案上记载的一致。
林逐月敲了敲门,敲过两次门后,里面都没有反应。在她准备敲第三次门的时候,屋子里传出撕心裂肺地喊叫声。
三人立刻警觉。
女性的声音,这也许就是事主发出的。
闻觅烟道:“把锁卸了!”
叶阳嘉将右手握着的枪对准了门锁。
“等等!这不是密码锁,也不是指纹锁和刷卡的样式,只能用钥匙开门……你们都后退一下。”
林
逐月掀开地毯,在下面找到一把钥匙。
“这绝对是家门的钥匙,应该是主人为了防止自己出门忘记带钥匙才藏在这里的。”
林逐月把钥匙捅进锁眼,左拧几圈后没打开,又右拧几圈进行尝试。没过多久,“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室内弥漫着烟雾,气味呛鼻,似乎是烧过什么。
那凄厉的喊叫还在继续。
屋子里所有的门都是关好的,只有一间屋子的门半敞着,不管是烟雾还是喊叫声,都是从那边来的。
叶阳嘉直冲过去,踹开房门,他闪身到一侧开枪。闻觅烟借着他闪出的路,直接冲进房间里,手持灵武方天,挥向肇事的鬼魂——
最后进屋的林逐月瞳孔骤缩。
头上包着纱布的女主人趴在地上,两只手用力地抓着地毯。而在靠近阳台的方向,两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孩子,正嬉笑着抓着她的脚,将她不断地拖向未封窗的露台。
还有几个孩子和女人坐在旁边,他们不止不搭救王梓美,甚至还拍手叫好。
叶阳嘉那两枪打出的小五帝钱直飞向拖着王梓美两条腿的孩童,闻觅烟则是挥着战戟斩向旁观的。不过,在小五帝钱和战戟接触到他们之前,他们就消散了。
闻觅烟道:“逃走了……”
叶阳嘉没有收起双枪,他看着地上的金元宝形状的火盆,皱眉道:
“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这间屋子很诡异,屋子的装修很好,但里面无论是桌子上,还是柜子里,都摆放着很多很多小娃娃——造型可爱的娃娃大多在透明的塑料壳里,身体浸泡在黄色的尸油中。
这就是小鬼栖身的小鬼像。
屋子里有许多毛绒玩偶,都是孩子会喜欢的。还有一些化妆品,摆在一些人物看起来更加成熟的阴牌前。
整间屋子被摆放的密密麻麻,就算说这里是专门售卖这些东西的商店,林逐月也会相信的。
林逐月看向火盆。
火盆里有好几个烧到半毁的尸油小娃娃,上面还带着不少几乎烧尽的黄纸,还带着火星,似乎是怕烧不干净这些小鬼像,引火用的。
王梓美哭泣道:
“我要、我要把他们毁掉……不毁掉他们,他们一定会要我和我老公的命……”
“你这样做,就相当于彻底撕破脸皮了,你惹怒他们,他们只会让你和你老公死得更快。”
闻觅烟对叶阳嘉说,
“我去找水,你在这里看着。”
叶阳嘉应了一声。
林逐月在这间屋子里走了一圈,桌上有插了吸管的AD钙,还有薯片和玩具,几乎都是为了小孩子而准备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佛经,红封和蓝封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还有《妙法莲华经》,从书的底部就能明显看出纸页被翻动过的痕迹。
王梓美和魏成功大概是真的对这些孩子很上心。
只可惜这些孩子是鬼,是夭折的、怨气极重的亡魂,不知道善意能否度化他们,但贪念和恶念,哪怕只有一丝,也一定能在他们身上催生名为“恶”的种子。
林逐月走到阳台上。
她在阳台的墙边蹲下。
这里有一个鸟笼,笼子里的鸟已经死去,翅膀和身体上都带着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凶残地啃食过一样。
就在这时,林逐月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掐着她脖子的东西用力地将她拉起,拖拽向没封窗的阳台外面。
“咣当!”
阳台的栏杆被撞得微折。
林逐月浑身剧痛,她上半身被拖出窗外,下半身也从栏杆上方翻过去,头朝下就要坠下去。林逐月伸出手,用力地扒住了栏杆下方的台面。
叶阳嘉惊慌道:“林逐月!”
“发生什么了?叶阳嘉,我不是让你看好……”
“刚才所有的鬼魂都跑了,谁知道他们会去而复返啊?”
两个人朝着露台聚过来,叶阳嘉从栏杆的缝隙里伸出手,抓住林逐月的手腕。
林逐月仍然被掐着脖子,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了,她想要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要死了吗?
从十六楼掉下去,就算死不掉,也会留下伴随终身的后遗症吧?
还不如干脆一点摔死呢。
叶阳嘉拉着林逐月,不方便动手。
闻觅烟翻出符纸,打算直接把拖着林逐月的小鬼打散。
可就在此时——
林逐月身上开始冒出细碎金色光辉,星星点点的,如同燎原之火。
贴在她背后的小鬼在触及到那些星光后,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身上冒出金色的、烈烈燃烧的大火,他们在灼烧魂魄的火焰中,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嘶哑的尖叫声,消散在夜色中。
金色的光辉在林逐月背后聚成一团,并且不断伸长。很快,金光破碎,一幅展开的空白卷轴出现在叶阳嘉眼前。
叶阳嘉喃喃道:“……灵武?”
第24章 再也不会拥有【1000营养液加更】
那空白的卷轴伸展开,在林逐月身上缠了两圈。
卷轴本身会飞,只是带上重物会飞得慢一些。它带着已经接近昏厥的林逐月,缓慢地飞过十六楼的护栏,才将她放在阳台的地面上。
“逐月?怎么样?”
闻觅烟在林逐月身边蹲下,将人扶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林逐月虚弱地喘着气,她没有理会闻觅烟的关切,而是本能地朝着摆放了小鬼和阴牌的屋子伸出手。
她念道:“金珀火——”
卷轴化为金色碎光,如同花瓣一般飘入供奉阴祟邪物的房间里,落在了每一个被鬼魂寄宿、栖息过的物件上,下一刻,花瓣炸开,炽烈的金色火焰暴躁的燃烧,直冲房顶。
尽管亡魂们早已逃离,但这金珀色的火焰似乎能够烧到他们和这些小像之间的“缘”,并且顺着缘找上他们。
凄厉刺耳的惨叫此起彼伏,如同大海的浪涛,一重又一重。
闻觅烟和叶阳嘉捂住了耳朵。
王梓美作为供奉他们的人,也能够听见声音。她捂住耳朵,闭紧眼睛,脸上还留有泪痕。除了那些尖锐的叫喊声,她还能听见一句又一句的“妈妈”。
他们在说——妈妈,救救我。
不要伸手。
王梓美对自己说。
不要试图去救他们,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你的孩子,而是尚未长大的恶鬼。
烈火烧尽了所有该烧的东西。
直到惨叫声平歇,火势才减弱。
金珀火再度化为花瓣,仿佛被一股微风吹着,细碎却轻盈,缓缓地飘荡回林逐月身边,围绕着她转了几圈后,就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中。
林逐月浑浊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她眨了眨眼,眼里出现泪花,抱怨道:
“好疼……”
“背上没有出血,不会伤到脊椎了吧?”
闻觅烟把林逐月的外套脱下来,看了看她的后背,简单判断了情况后,说道,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叶阳嘉说道:“你们先走,我善后。”
虽然林逐月一把火把所有的亡魂都烧干净了,但屋子里这些小鬼像和阴牌还是需要收走的,没有了寄宿其中的亡魂,它们就好像空空荡荡的房子,随时会招来外面的流浪者。
这些东西要带回天城处理。
“王女士,你也跟我们走。”
闻觅烟叫上王梓美,又对叶阳嘉伸出手,
“车钥匙给我。”
“你好好开啊……”
叶阳嘉犹豫了半晌才交出车钥匙,
“任务都做到这份上了,要是再把自己、同伴连同事主也一起搭进去,那可真是天城年度地狱笑话了。”
“我车技哪有差到那种程度?”
闻觅烟搀扶着林逐月往外
走,
“我现在带着伤员,我当然会好好开。”
王梓美摆了摆手,道:
“那个,我就不用去了吧?虽然受了点伤,但我没什么不舒服的。”
“谁让你去看伤了?”
闻觅烟无奈地转过头,说道,
“你丈夫魏成功先生,从十一楼掉下去了,现在抢救手术还没结束。”
王梓美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这件事?”
叶阳嘉觉得很惊讶,
“那你干嘛突然冒着危险回家?你在正松寺住得好好的,那好歹是个正经寺庙,对你来说是安全的地方。”
“我、我做了一场梦……”
王梓美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梦见了我先生,他对我说,要好好活下去。然后,我就醒过来了,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很愤怒,想回来和他们拼了。”
“托梦了?”
叶阳嘉皱了皱眉,摇头道,
“那完蛋了,估计很难救回来了。”
王梓美问:“你说什么?”
“你不要诅咒我先生!”
她的声音逐渐崩溃,她伸出手,抓住叶阳嘉的衣服,哭泣着问,
“他才三十岁,才三十岁……”
“我不是在诅咒他,这只是我基于职业做出的判断。比起来和我争吵这些,你不如早点去医院,说不定还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叶阳嘉把任务档案拿出来,说道,
“这份档案你可以在路上看,看完之后就理解我们是什么人了。看完之后,顺便把保密协议签了。”
王梓美不知所措地接过档案。
闻觅烟有些不耐烦地对王梓美说:
“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王梓美还是跟着走了。
不管是不是见最后一面,她都得去医院看一看正在抢救中的丈夫。
桃花涧的每个单元都配备两座电梯,其中一个刚被闻觅烟撬坏了,现在还卡在那里。另一个倒是完好的,按了下行键后就逐渐升上来了。
王梓美这一路上一直在抹眼泪,上车之后也没停下。她坐在后座上,一边看档案,一边小声抽泣。
闻觅烟开着车到了沧阳市第三人民医院。
应该是叶阳嘉给时灿发过消息了。
时灿正站在医院急诊楼的门口等待着,看到熟悉的车开进来后,他朝着这边招了招手。等到车停下,他搬着个轮椅走到副驾驶那边,将车门打开,把林逐月抱上了轮椅。
林逐月这辈子第一次被同龄异性抱,没想到会是这种情景。没有爱情,更没有浪漫和羞于启齿的心意,只有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我说你是不是傻?”
时灿推着轮椅从侧面的斜坡走上去,直奔急诊外科,一边走一边骂,
“你是个新人,做任务的时候不要离同伴太远,这不是常识吗?别人都在房间里,你自己跑到阳台上做什么?事主坠楼,你也要陪一个?”
林逐月真希望闻觅烟来救救她,可是闻觅烟已经开着车找停车位去了。
林逐月问:“魏先生怎么样了?”
时灿的声音变得低落了很多,但还勉强维持着平静,他说道:
“还在抢救,但……应该够呛了,魂魄已经开始涣散了,用了法术也很难聚拢起来,估计是活不到天亮了。”
时灿把林逐月推进了急诊外科。
值夜班的医生直接给林逐月开了CT检查,时灿带着林逐月去了急诊影像科,把人从轮椅抱到检查仪器上。
林逐月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其实我可以自己上来,我还是能走的,这样抱来抱去挺费劲的。”
林逐月的外婆是山东人,外公是元城人,两个人的个子都高,所以妈妈也长得高,那位不知名的生父的身高条件似乎也不算差。
因此林逐月也不矮,身高有171公分。
不过她的体重只有52千克,相对身高而言轻得有些过分了。
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一百多斤,想抱她抱得轻轻松松,还是需要一些臂力的。
“还好,我没少扛过沙袋,沙袋比你重多了。”
时灿按医生的要求把林逐月放在仪器上,
“等你伤好了一定要锻炼身体,你们当时那个情况,如果掉下去的是闻觅烟或者叶阳嘉,他俩能直接靠抓着台面的那一只手翻上来。”
林逐月是信的。
之前电梯被撬开的时候,闻觅烟和叶阳嘉爬上去的动作都很利落,一看就是练过的。
检查有辐射,除了要做检查的伤患外,谁也不能待在CT检查室里,医生把时灿赶到了隔离门外面去。
不一会儿,CT就做完了。
那扇沉重的隔离门向一侧打开,时灿又回来,把林逐月抱到了轮椅上。
CT结果要等一个小时才出。
时灿推着她往魏成功所在的急诊抢救室走,一边走,一边问林逐月:
“我听说你觉醒了灵武?”
“应该是?”
林逐月揉了揉额头,说道,
“我的记忆不太清晰了。”
被拖拽撞上阳台护栏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还差点坠楼,大概是当时太过惊恐,大脑的保护机制被触发,导致林逐月记忆模糊。
林逐月干脆伸出手,努力回想当时的感觉,金色的光辉在两只手中间凝聚,金光破碎,卷轴露出一角。
时灿按住了她的手。
灵武的召唤被阻止,耀目的金色光辉直接熄灭了。
“林逐月,听我说。”
时灿的语气十分认真,
“我提交任务报告的时候,会回避你觉醒了灵武的事情。回了天城之后,你也千万不要暴露你灵武已经觉醒这件事。”
林逐月不解道:“为什么?”
“浮世绘卷是很强大的灵武,而且它是特殊的。”
时灿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很多人都知道,你的灵武一定是浮世绘卷。在你的灵武尚未觉醒前,他们暂时还能容得下你。但你灵武觉醒的消息一旦传出,他们就会想方设法除掉你。”
“你还没有抵挡这种事情的能力,说不定真的会因此而死。”
“它特殊在哪里?”
林逐月拧起眉毛,问,
“为什么有人知道我的灵武会是浮世绘卷?我听说,灵武觉醒之前,没有人知道它是何等姿态吧?”
时灿没有回答。
“那个凌言……”
林逐月突然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那个据说和我很像的凌言,他的灵武,是不是浮世绘卷?我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我真的是他母亲的亲戚吗?”
时灿示意她闭嘴:“嘘——”
他们已经抵达了急诊抢救室所在的区域。
闻觅烟和王梓美都在这里,徐舟也在。
“怎么坐上轮椅了?”
徐舟瞧见了林逐月,关切道,
“我听说林小姐受伤了,伤得很严重吗?”
“严重不严重要让医生判断。”
时灿对他的态度很冷漠,
“检查结果还没出。”
王梓美正低着头抽噎,闻觅烟坐在一边给她递纸巾。
闻觅烟其实是很同情这个女人的。
王梓美是个很善良的人,供养小鬼像,也只是希望不幸的孩子能往生。她几乎没做过坏事,现在却因为当初的善良和怜悯,迎来了家破人亡的结果。
虽然是愚善,但倘若这就是善良结出的果实,未免也太可悲了。
时灿推着林逐月走到王梓美面前,他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王梓美。
过了许久,时灿才问道:
“你还想与魏先生说说话吗?”
王梓美抬头看着时灿。
“虽然我无法挽救回他的生命,但让他和你说几句话,好好告别,我还是做得到的。”
时灿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王梓美几乎是迫切地问道:“什么要求?”
时灿用最平静地语气说道:
“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林逐月一把抓住了
时灿的手臂。
闻觅烟也很诧异,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别说这两人了,就连王梓美,也茫然地摸上自己的腹部,她喃喃道:
“……孩子?”
她尚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怀孕了。
时灿向还未降生的生命宣判了死刑:
“你受阴气侵蚀很严重,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不会有胎心了,留不下的。生不下的孩子就不要生了,早点流掉,养好身体。只是想要孩子的话,以后还会再有的。”
“还会再有,呵,还会再有……”
王梓美扯了扯嘴角,现实荒谬地让她想笑,可她笑不出来,只有眼泪在不断地流淌,她闭上眼睛,心灰意冷道,
“不会再有了……我和那个人,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上苍为何对她如此残忍?仅仅一个夜晚,竟然发了两张死刑牌,同时夺走了对她至关重要的爱人和孩子。
不止是林逐月和闻觅烟,徐舟也感到不忍,默默地别过头去。
时灿又回头看了看抢救室,说道:
“时间剩得不多了,决定好了就告诉我。”
时灿转过身,背对着王梓美。
林逐月抬起头,刚好能看见他那几乎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侧脸。
她看见,时灿抬起手,不着痕迹地用食指的指腹抹过眼角。他甚至稍稍抽了抽气,只是声音很轻,听起来不明显而已。
第25章 金珀火
过了许久,大概是意识到魏成功的时间很有限,不能再拖了。王梓美才做好了决定,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我能暂时将这个孩子留下吗?”
王梓美垂着头,抚摸着小腹,说道,
“真的没有胎心的话,我会打掉它的。”
即便已经见识了玄学,她也不能因为时灿的一句话,就放弃腹中的孩子。
“可以。”
时灿现场画了符咒,他将符咒贴在门上,手掌覆在符咒上,念诵咒语,
“沙成土,散者聚,离散之魂,应吾号令,魂归——”
下一刻,走廊上所有的灯都灭了。
无尽黑暗之中,唯有抢救室的门,微微散发着光芒。
时灿伸手握住门柄,轻轻扭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风从门缝中吹出来,携着红色的细长花瓣。
整扇门都打开后,林逐月才看清,门内已经不是抢救室,而是不知被时灿连接到了何处,能看见无边无际的曼殊沙华的花海。
魏成功穿着白衣,站在那片花海中。
“去吧。”
时灿对王梓美说道,
“活人在这里能待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不然就会损失阳气,时间到了后,我会叫你出来的。”
王梓美道了谢,走进房间里。
“那是介于阳界与阴界之间的间隙。”
闻觅烟坐在轮椅边,对怔怔地看着花海的林逐月解释道,
“要耗费很多灵力才能开启一小段时间,而且,符合开启条件的地点并不多,抢救室算是其中之一吧。”
时灿掐着表,十五分钟过后,他打开门。
在那扇门中,在阴阳两界的间隙中,亡者和生者正在拥抱。生者泪流满面,亡者则是轻轻地将她推开了。
“活下去。”
魏成功对深爱的妻子说,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获得幸福,度过健康又长寿的一生。”
王梓美泣不成声地应道:“……好。”
她眷恋不舍地通过门走出来。
时灿关上门。
门上的光芒逐渐消失,走廊里的灯重新亮起,先前飘出来的曼殊沙华的花瓣也已经消散。抢救室变回了正常的样子,里面重新传出医生匆忙又疲惫的声音。
“心跳停止了!呼吸也是!”
“快点进行心肺复苏!”
王梓美闭上了眼睛,她已经知道结果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法抢回魏成功的性命,他一定会在这个夜晚离开人世。
半个小时后,医生疲惫地从抢救室出来。
“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看着坐在门前的一群人,说道,
“抢救失败,伤者已经过世了,家属过来一下。”
时灿低声对闻觅烟说:
“你看着这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取CT的胶片和报告。对了,车钥匙给我。”
闻觅烟答应了。
时灿推着林逐月,通过走廊回了影像科。他拿着贴了条形码的胶片袋子,在机器读码处扫描,很快,机器上就显示胶片和报告正在打印中。
胶片打印大概要120秒,胶片出来后,用A4纸打印的报告也十分丝滑地被吐了出来。时灿拿起报告单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把报告塞进林逐月手里,又把胶片装到袋子里。
林逐月看着报告——
报告单上显示她上半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完好,没有骨折也没有骨裂,各种脏器也没有受伤,非常健康。
时灿推着她去找医生。
医生看完报告,又细细地看了一遍CT胶片,他把报告和胶片交还给时灿:
“骨头没什么问题,四肢能活动的话,神经也没什么问题,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开点药,药房会说明怎么吃。”
时灿适时地提出要求:
“麻烦多开一点,我们之后要去的地方中医比较多,可能拿不到合适的西药。她一个人开不出来的话,用我的身份证开也行。”
医生还是帮他们行了方便。
时灿把胶片和报告收起来,向医生道了谢,推着林逐月去急诊药房拿药了。
四盒口服药,还有两套两瓶装的喷雾。
时灿把装着药和吃药说明的塑料袋放在林逐月怀里,让她先抱着。他没有回抢救室那边,而是推着林逐月去急诊楼门口还了租借的轮椅,又背着林逐月去找自己的车,把人塞进了副驾驶。
时灿坐到驾驶座上,把座位调回到自己最舒适的状态。
不一会儿,闻觅烟就来了。
闻觅烟坐进后座,问道:
“检查没问题吧?”
“没问题,养一段时间就行。”
时灿挂上档,把车倒出停车位,
“不过以后可不敢把搭档交给你们俩了,人差点没了。闻觅烟,你停车真是停得稀烂,一辆车能占1.3个车位,这要是白天缺车位的时候,你就等着被骂缺德吧。”
闻觅烟笑了一声,道:
“也许会骂车主——死有钱人,暴发户,没素质。”
时灿按了按喇叭,回怼道:
“你别得意,我下次一定把你家的车开出来,横着停两个车位上。”
“行,你开,我想办法给你找辆蹦蹦车,随便你怎么开。”
闻觅烟把档案袋扔在一边,
“王梓美和徐舟都已经签好保密协议了,两个当事人的家属已经赶到了,之后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叶阳嘉那边也已经收拾好了,在小区门外等着了,我们去接上他,就可以直接回天城了。”
时灿开着车往桃花涧赶,他单手把蓝牙耳机挂到耳朵上,翻找手机通讯录,给“时英韶”打了个电话:
“喂,爸,帮忙买个好点的轮椅呗?”
“急用,你买的话今天就能弄上天城,我得走审核,审核至少要三天呢。”
“我腿没断,也没受别的伤,受伤的是搭档。”
“感觉好像有点严重,但医生说没事,养一阵子就行。”
“嗯好,我开车呢,先挂了。”
时灿刚挂断电话,手机界面就又来了个通话,显示的名字是“崔怡”。似乎是有什么顾忌,时灿把车直接停路边了,打开车门,拿着手机下了车。
闻觅烟笑着说道:“是他妈。”
“把人带回家养伤?”
时灿揉了揉额角,说道,
“你不要胡闹,人肯定是送去闻家比较好,咱家保姆请假了,全家上下没一个女的在家,我怎么给一个女孩子上
药?”
“哈?你要回家?妈你冷静点,你和我爸不是在执行长期任务吗?喂?”
时灿望着手机上“通讯结束”的字样,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能站稳。
自从林逐月来了天城,时灿有了新搭档,崔女士就嗑cp嗑得上头。
崔女士也不管时灿他搭档现在姓林还是姓凌,更不管在两个孩子怀都没怀上之前就定下的婚约有多荒谬,合不合法,就急着开始撺掇了。
时灿最近这段时间真的有些怀疑,凌家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他妈是不是能把他打包到欧洲去结婚。不过多半不会是个男孩的,当初有多事的人给时英韶和他队友算,说两家的孩子会是一男一女。
时灿在车边缓了好一会儿,才拉开车门重新上车。
闻觅烟问:“阿姨要回家?”
“看我爸拉不拉得住她吧。”
时灿好像经受了什么蹉跎,疲惫的启动车子,对闻觅烟说道,
“回天城之后,你把林逐月带去你家养伤行吗?”
闻觅烟爽快地应下:“没问题。”
闻觅烟转向林逐月:
“抱歉,逐月,我在那个时候离开了你身边,给了小鬼下手的机会,才导致了你受伤,我真的感到很愧疚。给我个道歉的机会,好吗?”
“欸?不是,是我自己不注意,独自走去阳台的,不然也不会出事。”
林逐月想要扭头,却被安全带固定住了,
“那个……谢、谢谢?谢谢你愿意让我去你家养伤。”
两个女孩子都很擅长打直球,三言两语就商量好了。
“应该不能吃热量高的东西吧?”
闻觅烟坐在后排,拿着手机发消息,
“我让家里做点清淡的食物吧。”
“医生没说,上网查一下。”
时灿打开了车载音乐,说道,
“让我家厨师做好了送过去也行,虽说人是在你家养伤,但我要是什么都不管的话,我妈肯定会削我。”
他们很快就到了桃花涧。
提着三大包东西叶阳嘉就站在小区门口。
时灿十分嫌弃地看着叶阳嘉手里拎着的东西,他打开后备箱,铺了块防水的垫子,绝望道:
“回去得让灵师府把洗车钱出了。”
“我还想让灵师府把我的洗澡钱出了呢。”
叶阳嘉翻了个白眼,拿起免洗手消毒液搓了好几次手,差点把皮都搓掉了,
“换车吧哥们,就算你家的工人把这车洗干净了,你也会一直觉得它不干净的。”
时灿:“……”
是这样没错,只要一想到车子载过这种东西,就很难觉得它干净。
说到底,还是事主太离谱。
时灿盖上后备箱,抱怨道:
“怎么会有人能把这种东西供在家里五年啊?谁要是把这玩意儿带到我家,我连东西带人都给扔出去。”
时灿再回车上的时候,林逐月已经在副驾驶睡着了。少女歪着头,浓密的睫羽在眼下的白皙皮肤上打出一小片阴影,睡颜安静。这一个晚上,又是受伤,又是觉醒灵武,林逐月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
时灿伸手将车载音乐关掉,闻觅烟和叶阳嘉也不想打扰林逐月,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聊天也是用手机发消息聊的。
而林逐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也就三四岁的模样,五官生得很漂亮,只是脸色和唇色都过于苍白,好像患有什么血液科疾病。衣服搭配得酷酷的,应该是个男孩子。
有许多差不多大的孩子围着他,孩子们在放肆地大声哄笑,口中吐出叽里呱啦的语言,应该是某种外语,不过林逐月却听懂了。
“你没有妈妈,所有人都有妈妈,只有你没有。”
“我有妈妈……”
男孩试着替自己辩解,
“我有妈妈的,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爸是这么说的。”
有个很强壮的孩子站出来:
“胡说!你爸爸骗你。肯定是因为你病歪歪的,治病要花好多好多钱,还治不好,你妈妈才不要你了!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孩子们异口同声道:“是!”
孩子们又哄笑起来,笑得越来越放肆。笑声犹如恶魔的恐吓,围绕在男孩身边,久久不散。
男孩眼里噙着泪,强忍着不哭,但整张苍白的脸都憋出了红晕,竟也因此有了点生气。他抬起头怒视着那个强壮的孩子,如同一头小牛那样冲撞上去。
“别过来!”
强壮的孩子连连后退,
“别把你的病传染给我!”
其他的孩子们也哄闹着四散而逃。
“我的病不会传染!”
男孩直接扑倒了对方,
“我妈妈没有不要我!”
两个孩子的力气有着悬殊的差距,强壮的孩子被推倒并且打了两拳后十分愤怒,很快就翻身将男孩压在地上,坐在他的身上,一拳又一拳砸在男孩脸上。男孩慌乱地用手去挡,可还是有两拳落在了鼻子上。
一抹殷红从鼻子里流出。
强壮的男孩看到血,终于冷静下来,因为怕被大人责怪,站起身来转身就跑。
男孩坐起身,低下头,鼻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裤子上。他没有理会流得止不住的鼻血,而是捂住脸,抽抽噎噎得哭了起来。
画面一转,男孩稍稍长大了些,但是他变得更虚弱、更苍白了,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病房对过的办公室里,医生正在和一个男人谈话。只看那个男人的脸,也能够明白,他和男孩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你儿子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
医生将报告单递给男人,说道,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等孩子长大一些,再进行骨髓移植术。但是,他的病情进展太快了,除了骨髓移植,没有能改善当前状况的方法。你和你儿子的骨髓配型刚好能配上,骨髓移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骨髓移植也有很大的风险,术后就算护理得再好,孩子也可能会因为排异死亡。”
男人接过报告单,沮丧道:
“我……考虑一下。”
他很快就整理了愁容,端着饭盒走进病房里,用勺子舀起煮得软趴趴的面条,往儿子的嘴里喂。
“爸爸……”
男孩的眼帘缓慢地开阖,虚弱道,
“我梦见妈妈了……妈妈说自己变成了星星,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我们会在夜晚发光,永远、永远照着爸爸。”
“不行!”
男人重重地将饭盒磕在桌上,道,
“你不能变成星星,你不能和妈妈在一起,求你了,爸爸除了你之外,真的、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男人抱住儿子,因为男孩那叫人看着都心惊的检验报告,他只是轻轻地、丝毫也不敢用力。
“留下来……”
男人乞求般地问道,
“留下来,好吗?”
男孩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悲伤,他抬起手,回抱住父亲,应道:
“好……”
相拥的画面破碎。
一辆车在郊区停下,男人被从车上拖下来,一只脚的脚腕拴着绳子,倒吊在树上。
他原本是为了之后的骨髓移植,在医院服药打针养身体的,但这些人强行冲进了医院,将他从那里拖出来,一路带到郊区。
“求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我儿子后天就要进行骨髓移植了!”
他低声下气地哀求,
“他已经大化疗了,不移植会死的!”
“你儿子又不是老子的儿子。”
戴着墨镜,穿着衬衫和短裤的中年男人叼着根烟,他拿下烟,一口气吐在被倒吊着的男人脸上,说道,
“他骨髓移植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只知道你欠老子的钱不还。”
男人挣扎道:
“我会还钱的!我一定会还钱!你们要是把我杀了,钱就回不来了!”
“哟,还威胁起老子了?”
中年男人看向手握啤酒瓶的小弟,
“给他点颜色看看!”
小弟拎着啤酒瓶,狠狠地朝着男人的脑袋抡去。
哗啦——!
酒瓶破碎了。
同时破碎的,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男人死在郊外,第二日被发现,登上了新闻头条。
他的相关信息很快就全部
被报导出来。
他曾经有一位妻子,妻子因为分娩时羊水栓塞死亡,只留下了孩子。妻子是孤儿,男人的亲人也几乎全部离世。被留下的男孩,是男人唯一的亲人。
可惜,这个男孩出生后没过多久,就被检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男人一边工作,一边抚养孩子,工作的薪水比起孩子的医疗费用来,说是微薄也不为过。可他也没有能力和精力去提高收入,只能找人借贷,并且因为无力偿还贷款而被报复致死。
男人的孩子也被人们关注到了。
为了防止身体对新移植的骨髓的排斥夺走性命,男孩经受过大化疗,几乎摧毁了身体的所有免疫功能。要等骨髓移植成功,造血干细胞开始制造新的血液,他才能够得救。
但爸爸已经过世了,临时寻找能够配型的捐赠者也根本就来不及,男孩也只能在遗憾中死去。
男孩死去后没有往生。
他的灵魂停留在了世上。
因为爸爸曾经说:“留下来,好吗?”
而他说:“好。”
他答应了爸爸,他不能食言。
只是,爸爸到底去哪里了?
他的灵魂漂泊了很久很久,晚上到处寻找爸爸,白天就躲进阴暗处。
直到某一天,他遇见了一个黑衣师傅。
黑衣师傅问他:“孩子,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爸爸。”
男孩顿了顿,又说道,
“还想要妈妈。”
黑衣师傅对他伸出手:
“来我身边吧,我会满足你的愿望的。”
黑衣师傅用骨灰、坟土、肝脏制造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像,是个穿蓝裤子的娃娃,他将小像封在塑料壳里,又注入尸油。他以术法,让漂泊已久的魂魄凭依在小像上,供在祭坛上,一日复一日地供奉、念诵咒语,将小像中的亡魂养得稳固。
“老婆你看,这个小娃娃真可爱。”
魏成功捧着小鬼像,说道,
“据说身世很悲惨,如果不是被师傅收留了,会在世上一直游荡,被其他鬼魂欺负。”
王梓美有点害怕,但也有点期待:
“我也觉得这个孩子是最可爱的,不过,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导游劝王梓美放心,说道:
“孩子就是张白纸,被涂成什么样,全看父母怎么教育。你们好好对他,别起恶念,他未来一定会修成正果,好好报答你们的。”
王梓美摇了摇头,说道:
“报答就不用了,只是觉得很可怜,想要帮帮他。”
“那我们就带他回家吧。”
“给他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小绵?”
“小绵,小绵,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我们要好好相处哦,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小绵站在看不见他的情侣中间,他有些茫然,心想:
原来师傅说的是真的,真的能找到爸爸妈妈啊。
……
梦境的画面渐渐消散。
林逐月没有醒来,眼里不知何时积蓄了泪水,那泪水太多,没能被阖着的眼帘关住,从眼眶里涌出,变成两颗泪珠砸落下来。
“怎么睡着睡着还哭了?”
时灿抽了两张乳霜纸,在林逐月脸上胡乱擦了两下。
天已经微微亮了。
他们已经回到天城了。
时灿把车停在闻家门口,拉开副驾驶的座位,解开林逐月的安全带,把少女从车上抱下来,往宅邸里走。
这么一番折腾,原本就疼的后背越发不舒服起来,林逐月终于睁开眼睛了。
“没事了,继续睡吧。”
时灿抱着林逐月,跟着闻觅烟上楼,
“今天给你请假,不用去上课了。”
林逐月闭了闭眼睛,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将林逐月安置在客房后,闻觅烟又和时灿一起下楼,回到车上,他们得去把后备箱里载着的小鬼像和阴牌处理掉。
而且,闻觅烟和叶阳嘉似乎有话要说。
叶阳嘉深吸了口气,说道:
“时灿,林逐月的灵武不止是浮世绘卷。”
时灿皱了皱眉:“不止是?还有什么?”
“金珀火。”
闻觅烟点点头,说道,
“就是传说中,祖师爷用来炼丹,可以炼化一切药材的极阳之火。”
时灿琢磨片刻,问:
“你确定不是浮世绘卷里面留存记录下来的东西吗?毕竟是能够遗传的灵武,说不定是将祖辈记录在浮世绘卷中的金珀火也一起遗传下来了。”
闻觅烟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看得很清楚,金珀火不是从浮世绘卷里面冒出来的,而是和浮世绘卷互相转化,好像是一件灵武的不同形态。”
时灿正在思考。
金珀火如果也是灵武的话,很奇怪……
历史上也有过灵武是火焰形态的灵师,但从来没有哪个灵师的火焰是金珀火。而且,金珀火作为极阳之火,出现在女孩子身上就很奇怪。女孩子身上会出现的火焰,应该是琉璃火或者九珍火。
叶阳嘉问:“天才,有头绪了吗?”
“对灵武没头绪。”
时灿开着车往灵师府行去,说道,
“但是对任务报告怎么造假有点头绪了,如果顺利的话,能一劳永逸。”
第26章 凌言
“觉醒的不是浮世绘卷,是金珀火?”
傅星纬接过任务报告,大体看了一遍,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问道,
“你们确定吗?”
时灿撒谎撒得眼皮也不眨,点头道:
“应该没错,当时我不在,他俩都看见了。”
傅星纬松了一口气,说道:
“金珀火也好,金珀火说不定会比浮世绘卷强……最主要的是,只要不是浮世绘卷,她对那些人来说就没有威胁了。”
时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
“老师,原来你是凌家那边的啊?”
“我哪边都不站。”
傅星纬把报告收好,说道,
“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学生安全,你们回去上课吧,还有两分钟,上课铃就要响了。”
时灿还想再攀扯点什么,闻觅烟和叶阳嘉一人一边把他架起来,拖着人回教室了。
“放开我,我不上课,我要请假!”
时灿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你俩家里不让请假,也别拖上我啊……天都快亮了才回来,上什么课啊?牛马也不是这样当的!小心年少猝死!我要回家补觉!”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叶阳嘉幽幽地说道,
“想回家补觉?做梦吧你。”
时灿上了一上午的课,中午还是找了个理由溜了。他拎着书包进了家门,穿过院子进了宅子里,换完鞋打着盹上楼。上楼上到跃层,他突然看见了鱼缸里的石斑鱼。
时灿对着鱼缸琢磨了半晌,拿出手机:
“老胡,在家吗?拿个家伙上跃层来,把这条鱼抓去厨房炖了。”
时灿在炖鱼的间隙里去冲了杯咖啡。
厨师除了鱼汤外,还做了几道小菜。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时灿才拎着保温桶和套装饭盒出了门,往闻家的方向走。时家和闻家相距不远,走不了几条路就能到。
闻家的人很清楚时灿是来看望谁的,都没怎么惊讶,就将时灿迎进了门,还十分热情地把他手里的保温桶和饭盒接过去,说去厨房找碗盘盛好就给送上去。
林逐月的房门敞着。
林逐月已经醒了,她坐在床上。闻觅烟就在床边,正在与林逐月说笑。屋子里有很重的药味,似乎是刚刚给林逐月上过药。
时灿敲了敲门,问:
“你怎么在家?午休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闻觅烟冷笑一声,反击道:
“只准你旷课,不准我逃学?”
就在这个时候,闻觅烟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看到呼叫来电人的名字,眼神一震,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走人:
“喂,妈?我没逃课,我就是课本落在家里了,我回家拿个课本,这就回学校了。”
时灿走到床边。
林逐月显然才刚醒,睡得邋里邋遢,头发乱飞。时灿看她这发型,没忍住伸出手捋了两把,稍稍捋得板正了一些。
林逐月:“……?”
“任务报告已经交了,报告造假了,我们在报告里说,你觉醒的
灵武是金珀火,不是浮世绘卷。”
时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灵师府好像是觉得有点奇怪,要求你再单独提交一份任务报告。到时候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
林逐月叹了口气,问:
“浮世绘卷为什么这么见不得人?”
“不是它见不得人,是有人见不得它。”
时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开口,
“你不是很好奇你和凌言的关系吗?”
林逐月点了点头,问:
“我不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吧?”
“嗯,不是。”时灿说,“你和凌家是直系亲缘关系,凌言是你的生父。”
林逐月露出错愕的表情。
“凌家是天城的一个大世家,这个家族很特殊,灵武会遗传,从老到少,灵武都是浮世绘卷。浮世绘卷是非常强大的灵武,也是凌家的象征。”
时灿直接戳破了真相,
“很久很久以前,灵师们犯下了一个错误,但这个错误,刚好是灵师们的势力、话语权能壮大的原因。如果没有那个错误,就没有如今的天城和灵师府。”
“而凌家意图纠正错误,在凌言这一代,甚至有了实际性的突破,这违背了很多灵师的利益。”
“简单点说,他动了别人的蛋糕。”
时灿的语气很平静,但他所讲述的,却是过往的,甚至现在可能还在持续的惊涛骇浪。
时灿缓缓地说道:
“当年凌家出事后,有人上下排查过,凌家的人是不是都没了。只有你,只有尚未出生、就连存在也还没被生母知晓的你,逃过了排查。”
“直到你打鬼的视频流出,灵师府对你进行了背景调查,才发现凌家可能还有一个遗落在外的孩子。”
林逐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她年幼时,曾经问过妈妈,自己的爸爸是谁,在哪里。当时她还在吃糖,妈妈听见这个问题后,就很愤怒地将她推倒了,说再也不许问这个问题。
她当时还摔掉了一颗牙。
从那之后,林逐月会感到好奇,但再也不会开口去问了。而且,她对这个问题的好奇程度,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减轻了。因为对她来说,爸爸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林逐月惊讶之后,眉头就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她问道:
“我妈妈知道他是灵师吗?”
林逐月一直不知道生父的身份,但她很清楚一件事——妈妈相对于天城的灵师们来说是普通人,虽然她在商场上杀得腥风血雨,但她没有特殊的血统,召不出灵武,也打不了鬼。
“不知道。”
时灿回答了林逐月的问题,
“凌言向天城申请了知情许可,当时也已经批准下来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向你母亲解释清楚这一切,就已经去世了。”
“灵师府不知道你母亲已经怀了孩子,秉持着不祸及无辜人员的原则,决定放弃向她揭露事实。”
林逐月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她只觉得,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都在痛。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妈妈到底是怎么承受这一切的?
“凌家能够用以纠正那个错误的,就是代代遗传的灵武‘浮世绘卷’。”
时灿对林逐月说,
“你从来到天城开始,就一直被某些视线紧紧跟随,有人担心你会做凌家未完成的事。但只要让他们误以为,你的灵武不是‘浮世绘卷’,而是‘金珀火’,他们就会放心了。”
“这样做,你的处境也会安全很多。”
林逐月低垂下眼眸,眼帘半阖:
“你告诉我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违反了保密协议,你的知情许可还没批下来,向你透露这些事是天城严令禁止的。”
时灿翘起二郎腿,说道,
“不过,除此之外,应该就没什么其他问题了。我家里从很早以前就是站在凌家那边的,闻觅烟家里也是,叶阳嘉家里算中立派。哦,对了,我爸妈和你爸关系也很好。”
“凌家出事后,我家里一直偷偷留着一张照片,还没有烧掉,就是有点旧了,回头我带你去看。”
林逐月点点头。
片刻后,她忍不住追问:
“凌家想要纠正的,到底是什么错误?”
时灿没有回答,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这大概是不能说的意思。
林逐月不想为难时灿,就没有继续深耕这件事。
……那个知情许可会批下来的吧?
不一会儿,鱼汤和小菜就送上来了。
保姆将食物放在离床有些远的一张小圆桌上,然后走到床边,扶着林逐月起身坐过去。
时灿站起身来,道:
“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时灿让他家里帮忙买的轮椅晚上就送到了,挺高级,电动的,坐上去可以自己控制轮椅往哪边走。问题就是闻觅烟家没装电梯,而轮椅这东西,再怎么高级,它也学不会走楼梯。
林逐月背后的撞伤的疼痛程度在第二天加重了,但在第三天又减轻了很多,第四天虽然还是很疼,但已经能站起来到处走了。
她换衣服的时候拿着镜子,和洗手间的镜子呈对立角度看过,自己的背上一片骇人的乌黑色,好像全是淤血,就跟中毒了一样。
任务报告也在时灿的指导下写好了,他们对具体事宜更改得其实不多,就是林逐月遭遇生命危险后觉醒了灵武,但当时出现的只有金珀火,根本没有见到什么卷轴的踪影。
林逐月收到了一份请帖。
是叶阳嘉亲自送过来的。
他表哥要订婚了,订婚宴大概半个月后举办,就安排在游轮上。那个时候林逐月背后的伤估计就好得差不多了,参加个晚宴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时灿真的把他那辆A8L的后备箱洗了。”
叶阳嘉坐在椅子上,吐槽道,
“但是洗了也不开,最近天天开保时捷去上学,每天早上都被人围观。据说还订了辆宾利,还没提车。他怎么不干脆直接买架直升机呢?”
闻觅烟说道:“有啊。”
叶阳嘉手里的薯片差点掉地上:“哈?”
“咱们在初等部的时候,海上不是搞什么帆船比赛吗?时灿是坐直升机看的。”
闻觅烟从叶阳嘉手里的袋子里捏过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咬碎,说道,
“不知道平时都停在哪,反正不在灵师府顶楼,可能已经卖了,也可能是放在时家别的房产的所在地了。”
林逐月向后一仰,也不管后背疼不疼,直接倚在靠枕上了。
闻觅烟问:“逐月?”
林逐月说道:“我在想我家有没有直升机……话说,灵师这么有钱的吗?”
“灵师执行任务能赚几个钱啊?大家分一分,见习灵师阶段,再难的任务他撑死了也就拿小七位数,一打头的,根本不够他买车折腾的。”
闻觅烟摆了摆手,说道,
“时灿他家根本就不靠这个赚钱,他家里有别的产业。以后就算灵师这行突然闹出什么大事,不能接着干了,他和他家里人也能全身而退。”
“不过他本人还挺有职业操守的,虽然很欠打,但看起来好像是立志在灵师这条路上一直走到黑。”
第27章 养猫不养花
“时灿那家伙对成为灵师确实很执着。”
叶阳嘉把薯片袋子递给闻觅烟,
“刚升进高等部的时候,老傅在班会上提了一个问题,问大家如果以后当不成灵师的话,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想去从事汽车行业,闻觅烟要当美食博主,宫永元说可以去搞乐队……轮到时灿的时候,他问为什么会当不成灵师。能让他放弃成为灵师的原因绝对不会出在他自己身上,只要没发生灵师府崩溃之类的事情,他未来一定会是灵师。”
闻觅烟也将思绪放回从前。
“我记得这事,
然后傅老师就问他,‘那要是灵师府和天城崩溃了呢?’”
闻觅烟学着傅星纬的语气,学完后清了清嗓子,又有模有样地学起时灿来,说,
“‘我会成立个公司,就叫灵师府。虽然在座诸位的水准很不怎么样,但到时候如果还有成为优秀的灵师的心志,欢迎来投奔我。’”
林逐月:“……不会被打吗?”
她听着都觉得拳头痒痒,想把时灿挂到训练馆里当沙包,戴上拳套暴揍他半个小时。
她都想打人了,一班这群人肯定更是忍不了,这群小天才们从小就走在同龄人前面,心气高傲,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
“是很想打人。”
叶阳嘉遗憾地叹气,道,
“但谁打得过这个活爹?学院里也不是没人试过,我们还在初等部的时候,高等部就有人看不惯他,在放学的时候把他堵在楼道里要收拾他,然后他们全被抬进校医室了。”
“那天我正好留下值日,楼道里那个惨叫声啊,我都以为学校闹鬼了。”
林逐月一边很专注地听着,一边趁着闻觅烟和叶阳嘉不注意,不动声色地伸手摸向放在床头柜的香辣鱿鱼味薯片。
房间的门柄被扭动了。
时灿拎着个包推门进来,环视一圈房间,语气“友善”地问候道:
“哟,都在呢?我来的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以为自己感冒了,原来是你们聚在一起说我坏话?”
“停,收住。”
叶阳嘉用嫌弃的语气说,
“我们三个聚在一起为什么要聊你?自我意识别太旺盛了,惹人烦。”
时灿在桌边坐下:“那你们在聊什么?”
“我表哥和我未来表嫂的订婚仪式。”
叶阳嘉从包里拿出两张请柬递给他,
“给你们家的,不过你爸妈都忙着,应该就你能赴宴了吧?半个月后在游轮上举行,登船的地方是玉琼山码头,你自己安排下,把时间空出来。”
时灿接过请柬,道:“其实我不太想去。”
叶阳嘉恨不得立刻把请柬从时灿手里收走,有些恼火地说道:
“其实我表哥也不是很想让你来。”
林逐月不知道叶阳嘉的表哥和时灿又有什么过节,但林逐月又觉得有过节很正常,因为时灿的种种言行都太欠打了,看起来好像可以和任何人发生过节。
林逐月问:“任务怎么样了?”
高等部一年级有四个学弟学妹和他们的指导老师在秦岭修行,昨晚突然给灵师府发送了求救讯息。
灵师府想要联系他们,但无论如何也联络不上。
高等部负责人易阑珊知道这种事要是拖沓了,见习灵师小组的存活概率就会大幅度降低。她当机立断,向梁校长提出申请,派出了由正式灵师组成的队伍前去救援。
这事本来和时灿没什么关系。
救援队伍搜寻失踪的见习灵师小组一夜无果后,听说这件事的傅星纬向校方推荐了时灿。
失踪小组全员都是灵师,有很强的灵力,说不定在遭遇危险时还使用灵力和什么东西战斗过。
这样的前提条件下,灵感很强的时灿说不定有机会感应到这些人所在的方位。
其实林逐月灵感更强,更适合寻人。但她是个新手,除了迫不及待想弄死她的人,没人会把她卷进一个连指导老师这样的正式灵师都遇难的任务里。
时灿拉开椅子坐下。
他在秦岭折腾得浑身是土,刚刚在学校更衣室那边洗完澡换了衣服,用吹风筒吹干的发丝上,还沾染着天城那不怎么好用的洗发水独有的廉价香味。
“那个指导老师有病。”
时灿把装着脏衣服的包放在一边,
“那四个一年级的小屁孩好像一直不怎么服他,他打算在秦岭好好给学生们露一手,遇到被盗墓贼破坏过的古墓,没有上报灵师府,就带着学生进去处理了。”
“秦岭那个地貌,什么鬼啊妖啊山灵啊都有,气息和磁场都乱得要死。我在山里找了七个小时才找到那座古墓,之后的救援灵师府不允许我插手了,我就回来了。”
叶阳嘉听得直皱眉,问:
“这是要被处分的吧?”
“指导老师的灵师证是保不住了。”
时灿对林逐月伸出手。
“你老盯着床头柜上那包薯片干嘛?你又不能吃这个,拿过来,我替你解决掉。那四个小屁孩多半也要记过,而且是记大过。”
林逐月扯了扯嘴角,十分不舍地把那包香辣鱿鱼味的薯片递到他手里。
“对了,有好消息。”
时灿接过薯片,宣布道,
“台风不是快要刮到这里来了吗?我回来的时候,梁校长和易主任在商量明天下午和后天停课的事。”
叶阳嘉不是很满意:
“干脆把明天上午也停了不行吗?”
“你有意见当面说,这可不归我管。”
时灿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林逐月身上,
“你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行动起来没什么障碍了吧?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带一套秋季运动服,中午我带你去训练馆。”
林逐月的身体看起来纤细,但体脂率可能是有点高的,毕竟她身体软塌塌的,手臂和腿根本看不出肌肉线条,核心力量也很弱。
虽说灵师对付鬼魂主要依靠灵力而不是拳头,但有些时候,执行任务的条件极其恶劣,身体素质不够好的话,根本就扛不住。
她得锻炼。
练到一脚能把人踹出三米开外的程度。
林逐月十分不情愿地回答道:
“我在学校的柜子里放了两套。”
“挺好,挺自觉的。”
时灿左手拎着包,右手拿着请柬和那包林逐月心心念念的薯片,站起身来往外走。
“明天见。”
林逐月只想发出开水壶的爆鸣声。
她是真的不喜欢运动。
虽然经历过中考体育,还拿了满分。
但升入元城一中后,几乎所有的体育课都被各科老师占走。每年除了固定的一次体测,林逐月几乎从未进行过初中常做的那些锻炼。她平日里最剧烈的活动就是拎着书包在没有电梯的教学楼爬上爬下,以及骑自行车在住宅和学校之间往返。
而且她连自行车都不愿意骑了,计划着要买一辆电瓶车,挂好挡风,这样天冷了上学放学的时候就不用在寒风里一边蹬脚踏车一边大喘气,冻得鼻涕直流了。
不过在实施计划前,她就被闻觅烟和叶阳嘉绑架回天城了。
第二日早上。
林逐月和闻觅烟一起进了教室。
这是林逐月任务受伤后第一次来学校。
班里挺热闹的,女孩子们拿着手机和装着东西的一次性塑封袋凑在一起,似乎在分享着什么。
闻觅烟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是酢浆草。”
名叫霍安安的女生拿起手机,展示手机里的照片,说道,
“我没忍住把家里的酢浆草提前翻盆了,挖出来好多种球。斯斯她们之前不是说想要吗?我就带过来了,你看,开花挺好看的。”
照片上是浅橘色的五瓣小花,花型很单薄朴素,但是胜在数量多,一丛一丛的,看起来倒也十分漂亮。
“你们要种球吗?”
霍安安晃了晃手里的一大袋种球,
“很好养的,不用多大的花盆,只要多晒太阳,正常浇水,就会开花和生球。唯一的难点大概就是发芽的时候,芽容易迷路,会横着长或者往下长,要挖出来纠正一下。”
闻觅烟问:“我种花园里可以吗?”
“最好还是找个盆。”
霍安安打开袋子分种球,
“太能生
了,直接栽在花园里会泛滥的。”
林逐月也被塞了五颗种球,她有些苦恼地拿着小塑封袋坐在座位上,先是思考要去哪里搞花盆,又在想随便在外面挖点土回宿舍种的话,土壤里会不会有虫卵,天热了宿舍里就到处都是小飞虫。
时灿拿着课本在林逐月身边坐下:
“怎么了?给你几颗种子就能讨好你了?”
“……啊对。”
林逐月终于反应过来,
“我就说今天有点奇怪……怎么回事?”
高等部三年级一班是比较排斥林逐月的,不友善的人对她冷嘲热讽,友善点的虽然不说话,但也会在她靠近的时候就快步走开,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但是今天闻觅烟将她拉进人群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们不仅没有散开,还态度很自然地和她说了几句话。
时灿冷嗤一声,道:
“因为你觉醒了灵武。”
理论上,每个人都是拥有灵武的。
但灵武的觉醒需要强大的灵力和一定的天赋,不是所有人都能觉醒,甚至是在年少时觉醒。有不少人在晚年时才觉醒灵武,更多的人则是一生都见不到自己的灵武。
一班的学生虽然每个人都觉醒了灵武,但其中一部分人的灵武算不上强力,不像时灿的绝刃和闻觅烟的方天那样具备极强的攻击性,更没有叶阳嘉的双枪银霜那样特别。
“在他们的眼里,拥有金珀火的你,已经具备了成为一班的一员的资格。”
时灿翻开课本,说道,
“想要酢浆草种子的话,等我家种的酢浆草枯了,我挖了给你。去年杂交的新品种,好养活又好看,阴天也开花。”
林逐月抓住了重点,问:
“你喜欢种花啊?”
“不算喜欢。”
时灿的语气很平静,
“以前靠这个打发时间,升进高等部以后有点忙,家里的花花草草基本都是园艺师打理的。而且你没听说过吗?养花不养猫,养猫不养花。”
林逐月惊喜道:“你家有猫?”
时灿一点都不意外林逐月突然热烈的态度,喜欢猫的人太多了,其中有些人甚至很变态,变态到他都想替猫报警。
他去年刚刚养猫的时候,刚和他解除固定队友关系的叶阳嘉恨不得住在他家,要不是叶阳嘉吸猫吸出了一系列过敏症状,俩人的队友情说不定可以因为猫死灰复燃。
时灿介绍了下自己家的猫:
“有只英短金渐层,名字叫法棍,是个掉毛怪,一年掉两次毛,一次掉半年。”
林逐月上下打量着时灿,问:
“我好像从来没在你身上见过猫毛,你从来都不靠近猫的吗?”
“他宝贝死那个猫了。”
被挤去前排的叶阳嘉回头道,
“身上没猫毛是因为这位少爷每天出门前让家里的人拿着粘毛器在他身上粘三遍。”
时灿平静地点点头,阴阳怪气地应道:
“我是少爷,当然要活得精致一点。”
第28章 鬼差
叶阳嘉受不了时灿的阴阳怪气,回过头去了。
林逐月还兴致勃勃,问:
“有照片吗?我想看看。”
时灿只能拿出手机调出相册,一个人有多喜欢某一样东西,看相册有很大的可能性看出来,时灿的手机相册里百分之八十都是他家那只名叫法棍的英国佬。
法棍是只12色的短毛金渐层,猫脸又大又圆,五官扁平,耳朵很小,耳间距宽宽的,身体、四肢和尾巴也又短又粗,品相毫无疑问达到了赛级标准。
看起来就很好吸。
闻觅烟也在看屏幕,问:
“猫比主人可爱多了,是不是?”
林逐月虽然没出声,但她点头了。
时灿直接按灭了手机屏幕,扭过头去专注地看课本,说道:
“不准看了,我家猫身价很贵的,看它要收费,看一眼收一百块。”
林逐月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时灿的手机“叮咚”一声,他解锁一看,林逐月给他转过来了八千块钱,备注是“少爷,大小姐要看猫,先看个八千块的”。
时灿:“……”
时灿回消息:“你怎么不干脆转个八万把猫买了?”
林逐月又转过来七万二。
备注:好主意。
时灿怀疑林逐月执行任务时撞伤的不仅仅是后背,还有脑袋。
她现在的笔试成绩离一班的平均分尚且相距遥远,但精神状态已经逐渐吻合,而且有要出类拔萃的趋势。
不到半分钟,林逐月又转了两万,备注:我没地方养,猫先寄养在你家,这是寄养费。
时灿差点被气笑了。
他正在飞速地思考,他要是现在点开林逐月的转账,把这十万块钱全部接收了,林逐月能不能变老实点。
好在第一堂课的老师已经过来了,上课铃也响了,打断了时灿邪恶的想法。
因为基础知识的空白,林逐月还是很难跟上高等部三年级的课堂,听课像是在听天书。一上午过去,她开始连打哈欠,眼角都带着困倦的泪花。
课程结束后,她去衣柜拿了运动服,跟着时灿出了教学楼,往训练馆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林逐月就抬头看天。
天空很阴沉,台风就要来了。今天下午,最迟等到今晚,天城就会下大雨。灵师府有通告,除了值班人员之外,所有人都要在今天下午三点前返回住所,在收到官方解除禁令的短信前不准外出。
这是件好事——
她今天就要搬回宿舍住,锻炼完成后要去闻觅烟家拿自己的行李,回到自己的宿舍安顿下来,三点前就要搞定这一切。所以,时灿能在训练馆折腾她的时间并不多。
林逐月跟着时灿进了训练馆,她去了更衣室,将秋季运动服换上。
时灿带她去了射箭馆,给她挑了一张弓,就开始教她射箭。
虽然在射箭时不停地拉弓、调整姿势也很消耗体力,但这比林逐月预想中的训练有意思太多了,她并不抵触这项运动。
下午一点十五分,训练结束。
时灿对已经换回校服的林逐月说:
“食堂已经关门了,解除禁令前不会开门的。我家厨师做了葱烧大排,去我家吃饭吧,顺便打包点当晚饭。吃完饭之后我帮你搬行李。”
“我宿舍里有食物……”
林逐月拒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可以看猫吗?”
怎么满脑子就只有猫?时灿很想问问林逐月,她是不是把他家当成猫咖了。
“行行行,看猫,你对猫不过敏吧?”
时灿带着林逐月离开训练馆,说道,
“可别学叶阳嘉,过敏还要硬吸,在我家吸猫吸得差点失明。他要是真的瞎了,以后在叶家那里,我家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过敏能导致失明吗?”
林逐月有些惊讶,回答道,
“我应该不过敏,我去过猫咖的。”
时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把他家当猫咖了。
时灿开着车载林逐月回了家。
时家宅邸的规模和闻家差不多,独栋的三层大别墅,加上地下室一共有五层。
房屋的前后左右都有庭院,种了很多花花草草。时家有专门聘请园艺师管理庭院,将庭院打理得非常漂亮。
还有养了很多锦鲤的池塘,池塘边上铺了石板路,盖了个仿古风的凉亭,很适合喂鱼和观赏使用。
林逐月从车库里出来后,眼睛就粘在花花草草上了。时灿家里有花墙,种了名叫果汁阳台的微型月季,四季开花,花瓣层层叠叠,呈现出温柔又妩媚的粉橙色。
“喜欢的话,等会儿我让园艺师剪一些给你,拿回去插在花瓶里能开很多天。”
时灿拧动宅邸的门柄,道,
“别看了,赶紧吃饭,你不觉得饿吗?”
林逐月跟着时灿进了屋。
时灿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蓝色玉桂狗拖鞋,这拖鞋是他妈买的,前几天送轮椅来天城的时候一起送过来的。
不过林逐月穿着不太合适。
她个子高,平时穿鞋要穿39码或者40码,穿拖鞋最小也要穿41码的鞋。这个数字已经可以筛掉很多女式拖鞋了,林逐月偶尔去别人家
里玩的时候,甚至要穿男款的拖鞋。
“少爷。”
管家听见门口的声音,连忙走过来,
“林小姐也来了?拖鞋不合脚?先穿一次性的可以吗?之后采购生活用品的时候,会买大一些的拖鞋的。”
“一次性的就可以了!”
林逐月接过管家找出的一次性拖鞋,
“那个……不用专门买拖鞋,我只是客人,用不上的……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
管家露出不解的表情,问:
“您怎么会是客人呢?”
站在林逐月后面的时灿连连摇头,甚至用手指抵在嘴上,示意管家闭嘴,不要说话。
“哦,哦哦……”
管家稍稍让开道路,说道,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林小姐,这边请。”
林逐月在洗手间洗了手。
时灿家的洗手液就是最普通的舒肤佳抑菌款,林逐月用水冲完之后,手上还带着非常明显的香味,不过不算难闻。
她和时灿在餐厅面对面落座。
桌子上除了葱烧大排,还有清炒土豆丝、茶树菇煸豆角、芹菜炒木耳和西红柿蛋花汤。似乎是顾及林逐月现在不能吃辣,这些菜里一点辣椒的影子都没有。
时灿按了下电饭煲的盖子,拿起饭勺和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米饭递给林逐月。
林逐月接过碗,问:“猫呢?”
“在猫房里。”
时灿又递过筷子和勺,说道,
“法棍那个掉毛程度,它要是在餐厅里,你肯定要吃一肚子猫毛。我家可没有给人吃的化毛片。”
林逐月略有些遗憾的吃饭,道:
“其实我不介意吃一肚子猫毛。”
时灿拒绝道:“我介意。”
他家法棍是一位社恐小猫,社交恐怖分子的那个社恐,归根结底就是猫舍的繁育筛选和社会化训练做得太好了,好到时灿愿意动用钞能力,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买走这只原本要参与猫舍繁育计划的猫的程度。
法棍见了人就要蹭蹭贴贴抱抱,不给人贴出一件猫毛大衣绝不善罢甘休。
时灿家里的葱烧大排是厨师的拿手绝活,做得非常好吃。
林逐月原本还觉得米饭盛得有点多,但就着葱烧大排,吃着吃着就看见碗底了。
时灿的饭量比她大,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之后,林逐月跟着时灿上楼看猫。
猫房在三楼,因为空气净化做得好,所以猫毛没有乱飞。扫地机器人正在屋子里连扫带拖,围着个粉色围脖的法棍坐在扫地机上,风驰电掣。
时灿从柜子拿出一根猫条给林逐月。
法棍本来就很粘人,看到猫条后更是直奔林逐月去了。在林逐月坐到懒人沙发上之后,法棍就跳进她怀里,用脑袋拱她拿着猫条的那只手。
法棍的手感就和预想中的一样柔软,它没有超重,但因为体格好显得胖乎乎的,林逐月很快就陶醉地把脸埋到猫肚子的毛毛里猛吸。
时灿昨晚洗过猫,猫咪身上还带着橙子香波的味道,林逐月越吸越上头。
快乐的吸猫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林逐月恋恋不舍地和猫告别,拿着园艺师剪好的月季花以及打包好的饭菜,拿着粘毛器在身上滚了两个来回后,跟时灿一起去闻觅烟家里搬行李。
“先住在我家不好吗?”
闻觅烟有些担忧地问道,
“台风离开之前禁止外出,吃饭什么的会很麻烦的,你确定要啃压缩饼干或者吃方便面过日子吗?”
林逐月从时灿家里打包出来的饭菜今晚就能吃完,但禁令大概要到后天凌晨才解除,明天怎么吃饭是个问题。
“我从他家带了一些食材出来。”
林逐月看向时灿的背影,说道,
“我可以在宿舍自己烧饭,简单的饭菜我还是做得来的。”
闻觅烟遗憾道:“好吧。”
林逐月放在闻觅烟家的东西不算多,有时灿帮忙,一趟就搬完了。
时灿在她的宿舍里检查了一下,确认燃气能够使用之后,踩着下午三点禁令的边缘回了家。
外面的风逐渐大了。
林逐月用胶带将通向阳台的那扇门贴好,在屋子里的书桌前坐好,拿出课本和上课时记的笔记,翻找资料,把老师讲的东西尽可能琢磨清楚。
大风将门窗刮出咣当咣当的响声。
林逐月此前的人生没怎么经历过台风,她住在北方,台风卷到她那里的时候基本已经变成小风了,也就临时降降温,下场雨,完全不耽误日常生活。
她学习学累了,拿过手机打开聊天软件。
高等部三年级一班的聊天群异常热闹。
孟奇:【@宫永元,哥们你在干啥?截图.jpg】
截图上是一条全城通报,被通报的人是宫永元,通报原因是违反天城禁令,未经允许在台风天外出。
卢斯斯:【6。】
宫永元:【我妈让我去院子里拔个萝卜,我就去了,在自己家院子里活动也算外出啊?话说灵师府到底怎么发现的?都这个天了,航拍不能还在天上飞吧?】
时灿:【你家那院子就在灵师府边上,从灵师府大楼上往下一看就看得清清楚楚,一点隐私都没有。你肯定是被值班的人看见了。我早就劝你搬家了,你不听啊。】
宫永元:【这是祖宅,你当我在租房呢,说搬就搬?】
闻觅烟:【拔萝卜这种事你就不能让别人去干?灵师府能通报你,通报得了你家保洁阿姨吗?】
保洁阿姨才不在乎灵师府的通报。她就是个干保洁的,又不是灵师,灵师府吊销不了她的灵师证也扣不了她的工资,对她的攻击力基本为零。
宫永元:【人家是保洁,只负责打扫卫生,拔萝卜是分外之事。】
闻觅烟:【加工资不就好了?】
林逐月在宿舍里窝了一天半,台风渐渐远去,但雨还在下,空气非常潮湿。
她来天城已经一个月了,但还是很难适应南方的潮湿。
平日里就已经很难受了,下雨天更是浑身都不舒服,手脚都凉,甚至还在出冷汗。
林逐月用热水泡了脚,往脚心贴了足贴,用袜子帮助固定。但即便这样做了,身体也还是没能好受到哪里去,甚至感觉背后的伤又开始疼了。
窝在宿舍的第二天晚上,台风刮得正厉害。灵师府发布消息,说如果没有意外,早上六点解除禁令,学生收到解除禁令的短信后,按照正常上学时间上学。
解除禁令后的五天里,林逐月每天都要去训练馆,就算是周末也要去,而且周末的训练时间更长。她每天都要做一些基础的锻炼,除此之外就是射箭。时灿很重视射箭这项运动,在这方面教得非常认真严格。
这样的训练直到任务的到来才中断。
从班主任傅星纬接到任务的时候,时灿不太乐意,直白了当地说出了拒绝的理由:
“老师,你知道我搭档的伤还没完全好吧?虽然已经没在用药了,但以这个状态执行任务是不是不太安全?”
“你看看任务内容再拒绝也不迟。”
傅星纬把档案袋递给了时灿,说道,
“事发地点疑似出现了‘鬼差’,如果真的是鬼差,最好由林逐月来接触。”
时灿接过档案来,问:
“如果是假的呢?”
“如果是假的,也绝对不能轻易姑息。”
傅星纬语气严肃地回答时灿的问题,
“如果是假‘鬼差’,放任其行动,造成不好的后果,就是灵师府的过错。”
时灿把档案打开,从里面掏出文件,仔细阅读。在翻阅完文件后,他皱了皱眉,对傅星纬说:
“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时灿带着档案回教室,把林逐月从人堆里拎了出来,被连带着一起拽出来的还有正在给林逐月涂指甲油的闻觅烟。
闻觅烟问:“有任务?”
“嗯,先不谈任务的难易,介于任务地点的古板程度,执行任务的灵师数量还是越多越好。”
时灿又去把叶阳嘉拖了过来,没多废话,直接就开始谈条件,
“奖励金你们俩拿六成。”
叶阳嘉说道:“七成,不然免谈。”
“行,七成就七成,剩下的全给我搭档,这任务奖励金我一分也不拿。”
时灿把档案袋递给叶阳嘉,
“你们签字,签完交给老傅,我去开车。今天我来学院开的车不太合适,我回家换一辆便宜点的。”
叶阳嘉把文件拿出来,大致看了下任务地点,问:
“这么远的地方你开车去?”
“哥们,去这种地方不自备交通工具,出了事怎么逃跑?骑马跑还是坐牛车跑?”
时灿拍了拍叶阳嘉的肩膀,说道,
“当初刚升进高等部的时候,老傅怎么说的来着?去了某些过于离谱的地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出了事能跑就跑,跑不了的话,就算‘杀人’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叶阳嘉一时无言。
时灿去换车了。
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在教学楼里找了间临时会议室,坐在一起研读任务。
这次的任务很特殊,任务的委托者不是当事人,而是灵师府。
为了更好地维系世间的阴阳平衡,灵师府设有一种特殊职业,名叫“巡逻者”。
巡逻者常年不在天城,在外面四处游走,如果发现某地有很明显的异常现象,会向灵师府进行汇报。如果灵师府也认为该现象不正常,就会派出灵师对异常现象进行处理。
因为并非是自己主动委托灵师府的,当事人有时候会非常不配合工作,对前去解决问题的灵师造成相当大的干扰,导致任务难以完成。
“坏了,要七成要少了。”
叶阳嘉非常讨厌这种任务,
“让我去执行这样的任务,他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异常现象出现的地点是商宁省的一处小山村,今年村里有不少老人的生命进度条走到头了,举行了好多次葬礼。
从三月开始,停灵的时候,守灵人就会听见有锁链响动的声音。有时候在门外抽根烟再进去,就会在落满了灰的地上看见杂乱的脚印和锁链的声音。村里的大伙都说,这是鬼差来带人下去了。
叶阳嘉意外道:“……鬼差?”
林逐月问:“这个世界上有鬼差的吧?”
“鬼差是存在的,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们无法出现在世间。”
闻觅烟细致地解释道,
“这个村子里的鬼差,十之八九是假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当年地府出事的时候,这个鬼差没有返回,就这么滞留在世间了。”
林逐月疑惑道:“地府出事?”
“这个是机密。”
闻觅烟故意卖了个关子,道,
“不过你迟早会知道的。”
林逐月更加好奇了,她决定私底下问一问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没有办法告知的事情,时灿说不定会偷偷告诉她。
可能是考虑到任务地点在深山老林里,时灿把他的保时捷开回家,换了辆牧马人过来。他在车上装了两箱不同口味的方便面和一箱压缩饼干,还有三箱矿泉水,两套帐篷。
林逐月往车上放旅行包的时候忍不住问:
“这是要做任务还是要野营啊?”
“生活条件比野营好不到哪里去。”
时灿把食物和水塞在一边,说道,
“到了任务地点之后,村子里的人给你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要入口。”
“我不是歧视人家,是之前有过先例,四年级有个学姐在两年前在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里执行任务的时候差点被强x奸。”
“那个学姐当时都还没成年……村民被告强x奸未遂。你们还记得那家人跟辩护律师怎么说的吗?说这年头娶个媳妇不容易,儿子打了很多年光棍,家里太想要媳妇了。他们觉得只要让儿子和学姐睡了觉,学姐没了贞洁,这辈子就只能进他们家门了。”
闻觅烟拉开车门,说道,
“又坏又古板,恶心死人了。”
叶阳嘉补充道:
“还有一次灵师小队的车窗户被村民砸了,放在车里的平板和笔记本电脑都被偷了。”
“你想帮人家解决问题,可人家心里只有你的生育功能和你的钱财。”
时灿把一个黑色的物体塞进林逐月手里,
“去到之后保持警醒,别被得手了。”
林逐月:“这是……”
时灿把后备箱盖上,回答道:
“电击器,到了任务地点后你就揣兜里,接近你的人要是不怀好意,你就直接电他。”
林逐月按了一下按钮,电击器的电光亮起,还发出滋滋的声响。
“别玩了,上车。”
时灿替林逐月拉开后座的车门,
“先去趟训练馆,把你的弓和箭拿上。大家也正好都冲个澡,把自己洗干净点,去了那地方很可能没条件洗。”
林逐月活得不如这几位同伴精致,但她也是爱干净的,为了之后在不洗澡的情况下尽可能保持整洁,她把自己的头发洗了三遍。
冲完澡后,四人驱车朝着商宁省出发。
路途很长,这一路上,时灿和叶阳嘉是轮换着开车的。闻觅烟也想加入轮换行列中,但是被时灿和叶阳嘉双票否决了。
“没事做可以敲电子木鱼。”
时灿无情地提议道,
“手机上的木鱼软件最近出了个乞丐版本的,是要饭盆的形状,敲起来咣咣响。”
虽然高三和高等部三年级听起来差不多,林逐月和这三个人也年纪相仿,但她完全没时间学车。
时灿建议她明年暑假抽一个月的时间去天城外面找个驾校把车学了,最好能找个金牌教练,别把驾驶技术搞得和闻觅烟一个鬼样子。
第29章 白水村
商宁省距离天城很远,开车过去的话,要中途找地方过夜。
林逐月一行四人都不愿意住高速路上的服务区,干脆就先下了高速,在泰和市找了家酒店。虽然酒店是四星级的,但泰和市是个人均收入不高的小城市,开两个标间住一晚也就七百六,而且可以向灵师府申请报销。
酒店里设有健身房,设备还挺先进的,只是没什么人造访。
时灿看到健身设施后,打了个电话把林逐月从房间里叫出来骑动感单车。
这家酒店的动感单车都是比较新的款式,车把手中间带一块屏幕,屏幕上是一个游戏,骑动感单车的人能在游戏中进行竞技,谁骑得快谁就先到终点,品尝到胜利的果实。
林逐月在转学进灵师学院之前,骑自行车上下学一年多,她觉得骑车这方面,时灿肯定是比不过她的。
但她连输了两轮游戏。
时灿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他又灌了点电解质水,姿态轻松地坐在车座上,问:
“再来一轮?”
“你怎么回事?”
林逐月累得气喘吁吁,问,
“你是打了肾上腺素吗?”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嗑了兴奋剂呢?”
时灿下了车,把林逐月拿来的还装在塑料袋里的新毛巾拆开,道,
“擦一擦。”
林逐月坐在旁边休息用的长板凳上,她倚着墙,四肢胡乱摆放,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跟瘫了没什么两样。所以她没接时灿递过来的毛巾,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当死鱼了。
时灿拿起毛巾在她头上乱搓了一顿,也不顾她发出的呜呜声,搓完之后递过去一瓶电解质水,顶着炸了毛的林逐月愠怒的表情道:
“体力耗尽了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好好补充下水分,回房间之后记得捏一捏腿,不然明天有你受的。”
回房间后,林逐月简单地冲了澡,又在浴缸里泡了半个小时。她一边泡,一边和正在洗脸护肤的闻觅烟埋怨这件事。
“他体力是挺恐怖的。”
闻觅烟往脸上抹精华,说道,
“有次他和叶阳嘉执行了一个钓水鬼的任务,时灿和水鬼互相拽,水鬼愣是没拽过他,被直接钓上岸了。你不知道水鬼在水里的时候多有劲,灵师府以前专门测试过,有些水鬼的拉力保
守估计都有一百八十公斤。”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叶阳嘉再也不敢把‘有本事你打我啊’放在嘴边了。”
林逐月想起来,之前自己受伤的时候,时灿抱她好像抱得很轻松。
林逐月泡在浴缸里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感觉我拉三十公斤就是极限了。”
“因为你很瘦嘛。”
闻觅烟转头看着林逐月埋在水中的身体,纤细,没有一点肌肉线条。
“好好锻炼增肌的话,身体各方面力量能上涨不少。”
林逐月泡困了,她从浴缸里爬出来,用浴巾裹住身体。等稍微晾干点后,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浴袍穿上。
林逐月不喜欢大多数酒店的浴袍,布料粗糙,像穿着毛巾睡觉。不过这一家的浴袍还好,布料摸起来软软滑滑的,很舒服。
她穿着浴衣爬上床。
人在特别疲惫的时候,入睡是很容易的。林逐月刚沾到枕头就眼皮打架,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是闻觅烟把她叫醒的。
闻觅烟拉开窗帘,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对刚刚苏醒的林逐月说:
“酒店的早餐自助就快要结束了,现在起的话,动作麻利些,应该还赶得上。”
林逐月不情不愿地起了。
她来灵师学院之前只是个高三学生而已,既不化妆也不卷头发,每天早上只需要洗脸刷牙梳头,再搓点乳液就当是护肤,对自己的整理就彻底完成了。
酒店的自助餐厅在八楼。
这家四星级酒店的自助早餐不算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奢华,有点像广式早茶,但又有海鲜自助,三文鱼和甜虾的品质看起来都很不错。
不过酒店的行为着实不太地道。
林逐月一行四人住了两个标间,但酒店一共只给了他们两张自助早餐券,每个标间一张。一个标间的两位客人都要吃早餐的话,要单独掏钱补一张券。
林逐月和闻觅烟抵达八楼的自助餐厅的时候,时灿和叶阳嘉已经开始用餐了。
“你俩还来吃早餐啊?”
时灿看了眼腕表,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是准备好在车上啃压缩饼干了,不过我带的那款压缩饼干还挺好吃的,就着牛奶吃特别香。”
闻觅烟一点也不客气地反击道:
“小心掉你一车饼干渣,到时候我往你车里丢两只蟑螂,到时候你的爱车很快就会被蟑螂占领。”
“你真不是个人啊闻觅烟。”
时灿把盘子里用勺子的侧面切过一块的红薯拨到一边去,嫌弃道,
“真难吃,是西瓜红,不是烟薯。”
林逐月随便选了些吃的,在时灿旁边坐下。她也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但因为外婆经常说教的缘故,从小养成了再不喜欢也要硬着头皮把食物吃掉的习惯。
她皱着眉头吃虾饺,吃得又慢又艰难。她不讨厌虾饺,不过这家酒店的虾饺的水晶皮做得不好,吃起来有股很涩口的淀粉味。
时灿见她这副样子,抬起筷子把林逐月面前的小蒸笼里的另一个虾饺夹走了。
“你想吃不能自己去拿吗?”
叶阳嘉看不下去时灿抢食物的行为,
“又不是只有这一笼,你非要吃人家的?”
闻觅烟道:“闭嘴。”
叶阳嘉很委屈,他想不明白闻觅烟为什么要帮着时灿吵架。时灿那张嘴比灵武绝刃的攻击力更强,叶阳嘉本来就吵不过,再加个闻觅烟,他就更吵不过了。
吃完早餐后,他们退了房,下楼去开车。
林逐月被虾饺坏了胃口,之后在餐台上拿的东西很少很少,虽然都吃完了,但是明显不能饱腹。
时灿觉得她像是吃猫食。
不,她还不如法棍能吃,法棍是一只邪饿小猫,干掉一盘生骨肉只需要十五秒。肉一入口它就直接吞,满嘴的小牙仿佛白长了。
时灿打开后备箱,从角落里翻出来一箱零食,塞进林逐月怀里。箱子里有酸奶冻干,芒果干,夏威夷果,蟹黄味瓜子仁,还有一小包一小包的酥脆麦片。
时灿塞完零食,又把车钥匙丢给叶阳嘉,自己去了副驾驶,从任务档案袋里拿出一张巡逻者亲手绘制的地图。
他要研究一下白水村的地貌。
“酒店三楼不是有个体重秤吗?”
林逐月坐在后排,一边拆零食一边小声对闻觅烟说,
“我上称称了一下,竟然54kg了,我最近明明也没多吃很多饭啊,摸肚子的时候还感觉髂骨比以前更明显了。”
“因为你的肌肉密度增加了。”
时灿听见了后排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
“论体脂率你确实不瘦,但你的体重相对身高来说真的太轻了,你得增重。”
“增重的时候只要方式合理,体型只会变好看,不会胖,别因为体重的增加干那种为了减肥一顿只吃半个苹果的事。”
林逐月有些心虚。
她真的干过这种事情。
她长个子长得晚,初中的时候看起来比现在圆润很多,腿也有些粗。每次练体育和模拟体侧,她为了行动方便穿稍微有些贴近腿型的运动服的时候,班上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会调侃她胖。
但按照体测的标准,她明明就是正常体重。
她尝试过一顿只吃半个苹果,但这样做还没超过两次,照顾她的保姆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导致她挨了一顿骂。
后来她考进了元城一中,元城一中虽然破旧,但学生的素质普遍很好,既不会偷翻别人的日记本,也不会说别人胖。
而且林逐月开始了发育,抽条式地长高,身形变得纤细,两条腿也有了漂亮的线条。林逐月刚升上高二的时候,偶尔会听见走在后面的学妹用略带羡慕的语气说她的腿好漂亮。
“灵师学院的学生大部分都有日常锻炼身体,初等部和高等部里除了比你矮很多的,以及部分身体条件不过关实在不能运动的,应该都比你重。”
闻觅烟从林逐月腿上的箱子里拿走了一块酸奶冻干,说道,
“你增重到65kg会比较好。”
这个数字对林逐月来说有些遥远……
不过她心里又有种期待——
感觉可以一脚踹翻那些讨厌的初中同学。
午后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商宁省的地界,但离白水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驾驶座上的人也从叶阳嘉换成了时灿,不过很快又换了回去。
商宁省的山多,高速路动不动就要穿过隧道,隧道车速限行。
时灿要一会儿提速一会儿减速,他本来就不乐意执行这个任务,心里不爽,再面对这样的路况,开车就开得很暴躁,干脆把驾驶权交给了叶阳嘉。
他们下了高速后又走国道,走着走着就进了山,山里虽然有路,但只是一条没铺过沥青或者石砖的土路,路面凹凸不平。还有上山和下山的路,土路围绕着山,一侧是高耸的山体,一侧是悬崖,而且路不够宽,时灿有好几次都觉得不能再继续走了,想把车倒回去。
不过,这辆牧马人还是勉勉强强地走到了目的地。
白水村在深山里,村里瞧着大约三十来户人家,房子又破又旧,最新的一户是白墙青瓦,墙体已经很脏了,屋檐下布满蜘蛛丝,甚至还有个燕子巢穴。
白水村的人世代靠种地生活,周围的山上有许多田地,但更多的是野生树木形成的树林,还有一两处已经被荒草占据的宅院。
出来接林逐月一行人的正是将白水村的异常现象上报给灵师府的巡逻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蓄了胡子和头发,穿着白色黑扣的唐装,看起来很是稳重。
他一瞧车上有两个女孩子,就开始发脾气。
“我不是跟灵师府说过吗?来处理事情的灵师全要男的,不要女的!”
他好像恨不得在车子上捶一拳,
“灵师府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对,当耳边风了,赶紧起开,别碍事。”
时灿重重地按下方向盘,发出尖锐刺耳的车鸣声,警告道,
“小心我从你身上碾过去。”
巡逻者气哼哼地给他们指了停车的地方。
时灿停下车,打开车门下车。
白水村刚死过人,村子里正在办白事。带着白布帽子,穿着白色孝服的人从一户人家里进进出出,有几个人似乎是烟瘾犯了,叼着烟站在门口,打算抽完了再回去。
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也各自下车。
时灿打开后备箱,拿出两对手环。
林逐月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就戴过手环,同色的两个手环间会有一条普通人难以看见的“线”相连,队友之间可以通过这条线确认彼此的方位。
还是老样子,林逐月和时灿戴红色的手环,闻觅烟和叶阳嘉戴蓝色的。
巡逻者还在埋怨灵师府:
“一群天杀的,格老子的过年回去把他们耳朵都扯掉!听不进人话的耳朵长了也白长,不如切下来卤了拌猪耳。”
“你是天城汉尼拔吗?”
时灿幽幽地说道,
“别抱怨了,我们都没骂呢。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巡逻者道:“我叫蔺云飞……卧槽?”
林逐月刚戴好手环,抬起头来看向他。
巡逻者看清楚林逐月的脸的那一刻,便忍不住骂了一声,表情惊恐,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颇像是活见鬼了。
村长从屋子里走出来,问:
“小蔺,你说的客人来了?”
村长背后还跟着个男青年,二十多岁,长得不像时灿那样精致到勾得人心里发痒,但很是清秀,看起来是个乖巧老实的人。
男青年一看见林逐月,眼神都亮了。等看见从车后面探出头的闻觅烟的时候,他的神情已经有种“迫不及待”的味道了。
时灿把林逐月往自己身后拉。
“我是时灿,隶属于国安特殊分部灵师府的见习灵师,得到灵师府的委托,前来处理蔺先生观测到的异常现象。”
时灿认真又警惕地介绍道,
“我是此次任务的组长,他们三个是我的组员,这是林逐月,那两人是闻觅烟和叶阳嘉。我们会尽快处理完村里的异常现象的。”
“哎,不急,不急。”
村长抽着旱烟,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是白水村村长,白文彬,这是我家孩子,白玉城。小时,你们别着急,在村里多住几天,等这家的白事忙完了,我们腾出空来,好好接待你们。”
“不急不行。”
时灿从容地应对道,
“学院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而且也还有别的麻烦事,得早点回去才行。在任务里耽误时间,会被班主任扯着耳朵骂的。”
这话是说给村长听的。
傅星纬作为一位年轻的新时代班主任,他不主张打骂教育,基本不会骂学生,更不会扯耳朵。
“事不宜迟。”
时灿对村长说,
“这家人正在停灵,是吧?有出现异常现象吗?”
白村长侧身让出进去的路:
“你们直接进去看吧。”
这间屋子原本是堂屋,老人去世后,屋子里的东西就被搬出来了,暂时用于停灵。棺材的木材很差,据说老人家的儿孙只凑到了一半的棺材钱,剩下的一半还是相对比较有钱的女婿出的。
堂屋里守灵的人有些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林逐月一行人,但他们没有阻拦,很显然,他们已经提前听蔺先生说起过有高人要来解决停灵时有脚印的问题。
不过……
高人不应该是白胡子老头吗?这几个人怎么这么年轻?他们分明就还是孩子吧?
屋子里有很重的香纸烛的气味,地上散落着一层纸灰。纸灰上落着一个又一个脚印,旁边还有像蛇爬过一样的痕迹,应该是条状物被拖拽留下的。
林逐月小声对时灿说道:
“有种很压抑的灰色的气,但是好像和纯粹的阴气不太一样。”
时灿拿出罗盘,蹲下身去,让罗盘稍稍靠近了脚印。罗盘的指针开始左右晃动,这意味着脚印是灵体留下的。
“这气息确实不太像普通的鬼魂。”
时灿站起来,将罗盘递给林逐月,
“我在任务档案里看到了,脚印是今年三月后才出现的,对吧?今年村里死人是不是比往年多?”
“对,今年走了好些人,有十六个,去年一共才走了三个。”
村长回答了时灿的问题,
“不过走得都是些老人,全都病歪歪的,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所以我们都觉得没什么不正常的。”
“是小蔺说这样不正常,不对。”
“哦,对了……”
村长又补充道,
“我们玉城他二爷爷走了之后,他堂叔天赐做梦梦到老人家被锁链绑住拖走,一直在挣扎,叫天赐救救他。”
“不过鬼差拖人的时候,人不都是很不情愿,要喊救命的吗?”
时灿一边查看痕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这位二爷爷生前做坏事了?”
时灿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但村长却像是被噎住一般,脸色都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他二爷爷生前是老实人,除了杀鸡杀猪之外哪里做过什么坏事?”
时灿抚过棺木上的痕迹,道:
“那我也直白点告诉你,鬼差其实是很有礼貌的,他们带好人走的时候不会用锁链捆住拖走,只有带要下地狱的恶人时,才会用上勾魂锁。”
灵堂里的人们都沉下了脸。
时灿抬头,玩味地看着他们的表情,话语一转,说道: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位二爷爷特别不想走,鬼差没有办法,才用勾魂锁把他拖走的。”
“这里面还有残魂。”
时灿抚摸着棺木,说道,
“我不知道带走老人魂魄的是不是鬼差,如果是,就不用管。如果不是,我们就必须抓住这个冒充鬼差的家伙。”
“不过,不管是不是,对方都会冲着这点残魂再次来到灵堂里。今晚、明晚或者后晚和明后晚……总之,对方一定会来的。”
村长问:“那要怎么办?”
“我们留在灵堂守夜。”
时灿拎了个马扎过来,按着林逐月的肩膀让她坐下,他指了指叶阳嘉和闻觅烟,对村长说,
“今晚我们俩守,明晚他们俩守,下葬了之后就去坟地守,蹲到勾魂的过来为止。”
灵堂里的人对此没什么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时灿带着林逐月离开灵堂,去车里取旅行包,他们要用一些工具都在里面。
林逐月问:“真的是鬼差?”
“假的。”
时灿把自己和林逐月的旅行包提溜出来,
“我感觉更像是会吃魂魄的东西。”
叶阳嘉补充道:“而且还能催化死亡。”
“你俩今天晚上就睡车里吧。”
时灿把车钥匙递给叶阳嘉,
“对讲机拿好,如果有事的话,我和林逐月叫你们。”
这地方根本没信号,手机用不了,只能用对讲机。也不知道蔺云飞是走了多少山路才来到这里,将消息传回灵师府肯定也废了不小的力气。
“要不还是我和叶阳嘉守吧。”
闻觅烟有些担忧地看着林逐月,
“村长和他儿子看逐月的眼神都在放光,就跟黄鼠狼看见肉似的。村子里搞什么幺蛾子的话我能打,逐月……”
“这次的灵体很奇怪,我和林逐月灵感比较强,我们能以最快速度察觉到的东西,你们两个不一定会有感觉。”
时灿拒绝了闻觅烟的提议,
“棺材里的魂魄所剩不多,是个一次性的饵,我们几乎没有失误的机会。”
闻觅烟叹了口气。
村长的儿子白玉成从灵堂里走出来。
“那个……我爹让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顺便吃顿晚饭?”
白玉成磕磕绊绊地邀请道,
“回去让我妈杀只鸡,散养的跑山鸡,加上山菇一起炖,很好吃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林逐月。
林逐月摇头拒绝,说道:
“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吃的。任务期间不吃外食,这是灵师府的规定。”
灵师府没有这个规定,林逐月是在瞎扯。她在找一个拒绝对方的理由,把灵师府搬出来挡枪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白玉成沮丧道:“……好吧。”
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时灿借了个水壶。水壶里原本是有烧好的水的,但时灿把水全倒了,重新打了井水,把水壶刷了好几遍,又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三桶泡面。
时灿自己啃花生味的压缩饼干。
林逐月问:“你不吃泡面吗?”
叶阳嘉挑了一叉子泡面,说道:
“这位少爷嫌泡面味道太大,每次吃完就会觉得自己身上全是泡面味,狂喷除味剂或者香水。”
林逐月追问道:
“那他是不是也吃不了火锅?”
“他只吃清汤,必须要包间,而且不准一起吃火锅的人吃辣味锅底,鸳鸯锅也不行。只要给他熏上一点味,他就会很暴躁。”
叶阳嘉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跟他一起吃火锅就是纯纯的折磨。”
闻觅烟补充道:“烤鱼他也吃不来。”
“那烤肉也吃不了吧?”
林逐月好奇道,
“我们之前不是一起去吃过烤肉吗?”
叶阳嘉说道:“烤肉的炉子正上方有排烟管啊,身上沾不了多少气味的,用除味剂随便喷一喷就好了。”
林逐月用略有些惊奇的目光看着时灿。
时灿不爽地看回去,道:
“看什么看?再看收你钱了。”
林逐月摸出钱夹,递到时灿手里。
她发现时灿不管是正脸还是侧颜都很好看,她不太理解学院里给他起的外号为什么是“暴君”而不是“灵师府魅魔”,虽然他脾气很差劲,但他长得就是一副很会勾引人的样子。
“少爷骨骼惊奇。”
林逐月诚恳地对时灿说,
“在下实在是没见过这种奇人,所以多看几眼,冒犯少爷了,还请少爷恕罪。”
时灿:“……?”
时灿把钱夹塞回去,问:
“林大小姐,您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很容易死搭档的,毕竟我们的搭档情很浅薄,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第30章 瘟
吃完饭后,闻觅烟和叶阳嘉睡在了车里。
林逐月和时灿则是回到了灵堂里。
过世老人有四子一女,其中三个儿子去得比老人家更早,女儿因为当年父母不公的对待远走他乡,再也不肯回来。所以,为老人家守灵的,只有小儿子白天赐以及隔壁和爷爷是亲兄弟的村长一家。
白天赐跪坐在灵堂里,正端着一壶桐油往灯里添油。这是此地的习俗,下葬之前,香不可停,灯不能断,所以得一直有人看着。
“抱歉,你能出去吗?”
林逐月对刚添好桐油的中年人道,
“灵师执行任务的时候很危险,你要是在屋里,可能会波及到你。”
白天赐点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他对灵师执行任务很是配合,因为他之前梦见父亲被锁链拖走,很痛苦地向他求救。他想,如果带走父亲的不是鬼差,一定要配合灵师抓住对方。
临走之前,他没忘记叮嘱:
“桐油灯记得添油,香也记得续,每隔两个小时烧九张黄纸。”
“烧了他也收不到。”
时灿的语言直白又无情,
“只剩残魂了,迟早要消散的。”
白天赐绷紧了表情。
屋子里一片静谧,只有桐油灯的火苗在摇晃。
林逐月察觉到气氛不好,有点担心时灿和事主起冲突。说实话的人本就不讨好,而且时灿一直都有一种杰出的本领,就是说话欠揍,说实话的时候更欠揍。
好在白天赐比较理性,他知道时灿说的是事实,而且导致事情变成这样的不是时灿,而是那个“鬼差”,他低着头道:
“请你们一定要抓住他。”
时灿应下了请求:
“当然,这是我们的职责。”
白天赐又叮嘱一句: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说完,他才从灵堂里离开。
时灿从旅行包里拿出物品开始准备。
林逐月也在帮忙,她接过时灿递过来的香灰、雄黄和朱砂,再加上镇压邪祟用的符纸燃烧过后的符水,将几样东西大致拌匀,就开始往窗台上撒,把每个窗台都撒了一遍。
时灿则是在门框离地三十公分的高度敲进去两个钉子,又把红绳放在符水里浸泡,还在灵堂的地面上铺满了薄薄的一层香灰。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他们俩搬了两张小马扎,坐在门的两侧,各自捏着从符水里捞出来的红绳的一头。红绳还没有拽紧,松松垮垮地搭在地上。
他们在安静地等待着鬼差。
可偏偏有人不安分。
白玉成一会儿给他们送茶,一会儿给他们送柿子,很快又送来一袋子手工蛋卷……
“你烦不烦?”
时灿从他第一次送东西进来时就开始皱眉了,等到送蛋卷时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是说了不准进灵堂吗?你耳朵有问题?需要我介绍耳鼻喉科专家给你吗?”
白玉成霎时间脸色惨白,像一朵可怜的小白花,委屈地低下头去,说道:
“我、我只是觉得你们会饿,因为在灵堂待一整夜很辛苦。”
“知道辛苦就不要过来。”
时灿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
“你这样进进出出影响我们抓怪东西,我们今晚要是抓不住,明晚还要接着守,那才叫辛苦。”
白玉成道了歉,沮丧地离开了。
林逐月打了个盹。
时灿注意到她的动作,问:“你困了?”
“有一点。”
林逐月摸出信号微弱,连电话打起来都卡顿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把手机翻过来,让时灿看屏幕,
“都快凌晨一点了,‘鬼差’还来吗?”
虽然大伙都已经认定在灵堂里踩满脚印的不是鬼差,但由于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先用“鬼差”来称呼了。
“不好说。”
时灿从放在脚边的旅行包里翻出一包巧克力,递给林逐月,说道,
“黑巧,含咖啡因的,能提神。”
“谢谢。”
林逐月拆开外包装,将袋口的方向朝向时灿递过去,问,
“你要吃吗?”
时灿拒绝了:“不用,熬习惯了。”
林逐月剥开一颗巧克力,问:
“灵师经常半夜工作吗?”
“嗯,因为灵体也是知道趋长避短的,有很多阴属性的灵体都是白天蛰伏不出,晚上才跑出来找麻烦。那个笔仙是例外。”
时灿刚升上高等部的时候对此很烦恼,但时间久了,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我们要抓他们,首先要找到他们,因此就不得不在他们愿意出来的黑夜、也是他们最强盛的时候和他们战斗。”
那岂不是很危险?
林逐月想这样说,但又想起来,同伴们不止一次地和她提过,灵师其实是一项很危险的职业。
灵堂里安静了很久,只有线香和提前续了油的油灯在燃烧。灵堂的地面上被时灿故意洒了一层香灰,不知道时灿用了什么方法,哪怕有风卷进来,香灰也不会被吹走。
屋子外面,蔺云飞坐了个板凳守着。
守灵人、白村长和白玉成也在,另外还有几个亲戚。除了蔺云飞和白玉成,其余的人都叼了根烟,要么是自己卷的旱烟,要么就是很便宜的那种。
白村长吐了一口烟,说道:
“你们那边那个姓闻的小丫头真不老实,年纪轻轻怎么又是染发又是烫头的?”
“人家的祖母是法国人。”
蔺云飞险些翻白眼,
“棕发和卷发都是遗传的,你没好好看看人家的眼睛也是灰蓝的?怎么不说她戴了美瞳呢?”
白村长尴尬地咳了声。
旁边有人道:“那个姓林的倒是很乖。”
林逐月的相貌有种“文静”的漂亮,五官很精致,但不张扬,一看就有种“这个女孩子好乖”的感觉。
“我劝你们别打她的主意。”
蔺云飞把话直接
说明白了,
“天城有不少人在意她,她如果在这里出了事,你们就等着灵师们报复。你们祖祖辈辈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说不定还会家破人亡。”
白村长恼怒道:“哎,你——”
蔺云飞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对光鲜亮丽、漂亮精致的人有向往之心,但在那之前也得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配不配得上。”
白村长问:“我们玉城条件还不够好?”
蔺云飞评价道:“差太多了,别想了,重新投胎说不定能有机会。”
停灵的屋子里。
林逐月突然想起来闻觅烟说鬼差无法出现在世间,这让她感到很好奇,现在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试着朝时灿开口:
“那个,鬼差……”
时灿食指抵在嘴唇上:“嘘——”
灯火黯淡,但足以看清很多东西的祠堂里,有一股阴冷的微风从门外吹进来了。
被故意洒在地上的香灰上,一个又一个脚印出现,伴随着铁链声和拖动铁链的痕迹,从门口慢慢地走向棺材。
时灿指了指手里抓着的红绳。
林逐月懂他的意思。
这根红绳不长,但封住灵堂的门口绰绰有余。灵堂的窗户也被林逐月洒了符水。只要红绳被拉起来,套到提前在门两侧钉好的钉子上,进入灵堂的这位“鬼差”就无路可逃了。
棺材上被提前留过符,不过这个符是时灿蘸着井水画的,干了之后根本看不出痕迹。
“鬼差”很快就接近了他心心念念的残魂,触碰到了棺材。
棺材上的符咒起了反应,发出滋滋的声响,“鬼差”仿佛被灼烧到一般后退,也显现出了他的形体。
他穿着一身略有些古旧的黑衣,头上戴着乌纱帽,左手套着锁链盘成的圈,右手拿着带钩子的锁头。
这么看起来倒真像一位鬼差。
但这位“鬼差”还有一个特点,他脸上戴着以赤色为主的面具,面具上的嘴巴吐着獠牙,五官凶神恶煞,还有些阴恻恻的,叫人觉得很不舒服。
时灿上下打量着对方,道:
“我说呢?原来是‘瘟’啊。”
林逐月在课本上读到过瘟。
瘟,全称瘟鬼,是鬼魂的一类。但是瘟与别的鬼魂不太一样,常常戴着凶戾的面具。他会蚕食活人的生命,所以瘟存在的地方,死人的频率会大大增加。等到活人死后,他会将这个人的魂魄用铁链拖拽回他的巢穴,当做美食好好享用。
因为瘟的出现总是伴随着铁链声,所以人们常常把他误认为“鬼差”或者“勾魂使”,认为他是来带死去的灵魂去该去的地方的。可实则不然,人们的父老乡亲根本就去不了所谓的该去的地方,早被瘟吃干抹净了。
被人发现,瘟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可他逃到门口被红绳绊住,想从窗户出去又被林逐月放的香灰符水混合物灼伤,他焦急地在屋子里撞出咣当咣当的乱响,但根本就没有用。
时灿召唤出灵武绝刃。
林逐月手中也有金色碎片逸散而出,那些细碎的光点逐渐凝聚,分明是火焰,却有着流水一般自在的流动性。金珀火像是带有追击功能的水箭,在林逐月的控制下,迅捷又灵活地追着满屋乱窜的瘟。
外面的人注意到动静,问:
“里面出什么事了?”
时灿道:“别进来!”
瘟大约是被逼急了,实在是跑不了,干脆就直奔看起来不如林逐月有攻击性的时灿,扔出铁锁链想要将时灿擒住。
却不料时灿反手抓住锁链,以抓着锁链的那只手为圆心,旋转身体,用胳膊肘一个铁山靠击在瘟的身上。时灿撒开铁链,勾动中指,十余道小五雷咒直直劈中瘟。
瘟被劈得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林逐月问:“结束了?”
“马上。”
时灿握着绝刃走向瘟,
“补个刀就解决了。”
但就在绝刃要贯穿瘟鬼的身体时,瘟突然化为一道黑风,从墙角钻了出去。
“他这是跑了吗?”
林逐月赶紧走到瘟逃走的地方查看,
“这算是个什么情况?”
时灿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把屋子里每个能出入的地方都设置了或简单或复杂的结界,他在做结界这方面不算新手,或者该说他很擅长。鬼魂从结界中逃跑这种事情,他没遇见过几次。
林逐月很快就有了重大发现,她朝时灿招了招手,说道:
“唉,你过来看。”
时灿走过去看了林逐月指的位置。
——老鼠洞。
时灿的沉默震耳欲聋。
坏了,高估白水村村民的居住条件了。
林逐月看着那个小小的缝隙,忍不住扶额。她不得不感慨现实真是魔幻极了,什么样的意外都能出现。
林逐月问:“要追吗?”
“你看他跑路那速度。”
时灿拿着绝刃捣了捣老鼠洞,
“我要是追得上他,我就进国家队参加奥运会去了,我的身体素质很好,在黄金状态,说不定能拿个三连冠。”
林逐月迷茫道:“那要怎么办?”
“别担心。”
时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他虽然跑得快,但他很贪吃,很容易上钩的。”
白天赐急切地问道:“抓到鬼差了吗?”
“没有,现在才正要开始抓。”
时灿握着绝刃,目光落在蔺云飞身上,
“村子里有阴属性的木头吗?”
白天赐不懂什么叫阴属性的木头。
但蔺云飞知道。
蔺云飞是在天城灵师学院毕业的,因为灵力太过微弱没能获得成为灵师的资格,只能当巡逻者,但基础的理论知识他还是学的很不错的。
“村长家里有。”
蔺云飞仔细回想了一下,
“村里有棵槐树老了,连叶子都没怎么长,村长让玉城给锯了,拉回家当柴火了。”
村长之前被蔺云飞羞辱过后,就气冲冲地带着白玉成回家了。
“我这就去大伯家里找。”
白天赐扔掉手里的烟,用脚底踩灭,刚走出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
“对大小有要求吗?用多少?”
“一截就够,这么长,这么粗。”
时灿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说道,
“可以比这个大,小一点也没事,不过不要太小了。”
白天赐记下时灿的要求,立刻动身去村长家找木头了。村子不大,白天赐家和村长家也没隔几步路,就是晚上敲门要费点事,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回来。
蔺云飞倚在墙边,忍不住又看了林逐月好几眼,问道:
“小姑娘,你认识凌言吗?”
“不认识。”
林逐月想也没想就说了谎,
“不过天城有很多人说我和他长得像,你也认识那个凌言吗?”
时灿坐在旁边的马扎上,他没有阻碍林逐月去了解关于凌言的事情。
“唉,天城里但凡年纪比你们大些的,谁不知道凌言啊?他要是还活着,所谓的最强灵师,就没时家这小子什么事了。”
提及凌言,蔺云飞只觉得遗憾,
“可惜咯,人心狭窄,灵师们终究是容不下凌言的存在。”
林逐月对生父的事情有些好奇,问: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林逐月不能理解自己的生父为什么会遭受灵师的排斥,毕竟灵师们连时灿这样的人都能接受,她爸难道比时灿还欠打吗?
蔺云飞笑了笑,笑容间带着些许愁苦:
“我要是告诉你了,我起码要坐十年牢,出狱之后我就五十多了,老光棍一个,很难再找到老婆了,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
白天赐很快就扛着一截槐木回来了。
时灿让他将槐木竖着放,随后召出灵武绝刃,手起刀落,槐木均匀地被劈成了六份。
时灿把其中四份槐木摆好,剩下的两份槐木,一份在中心靠左的部位挖了洞,一份砍掉半截,在留下的那半截上挖了两个对称的洞。
四肢、躯体、头颅,一个小木人就这样做好了。
“来点火。”
时灿对林逐月说,
“就要一点点,放到窟窿里。”
林逐月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的灵力,掌心里飘出三片细碎的灿金色花瓣,飘落进木
人空缺的孔洞中。
“阴气很重,但还拥有一点点阳气。”
时灿知道林逐月不懂,解释道,
“人刚死的时候,魂魄就是这样的。”
林逐月明白了,因为瘟鬼会吞食亡魂,所以时灿做了个“新”亡魂,来引瘟鬼上钩。
时灿勾了勾手指,原本平躺在地上的木人,竟然站起来了。它听从时灿的命令,往深山里走。
“瘟鬼虽然很笨,但他刚挨完打,也知道短时间内不能再来这个地方。”
时灿提着旅行包,跟在木人后面,
“所以我们要把木人放去远一点的地方。”
林逐月拎着自己的包,跟上时灿的步伐。
林逐月试探着开口:“鬼差……”
这是她第二次问时灿这个问题了。
“很多年前的时候,维护世间阴阳平衡的并非灵师,而是地府。后来有灵师希望能成为世上唯一能调解阴阳的群体,这样他们就能获得尊重与权势。为此,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把地府封锁住了。”
时灿语气淡淡地说道,
“阴司、鬼差、勾魂使全部都留在地府,没有办法来到阳间。所以,在接这个任务的时候,老傅和我都认为,白水村这个‘鬼差’十之八九是假货。”
林逐月和时灿渐渐地进了山。
时灿从包里找了根折叠的棍子,他把棍子展开,每走一步都要用棍子拨拉一下树叶,避免树叶下方有潜伏的毒蛇。
他的视力认鬼可以,但认毒蛇不行。蝮蛇类的有保护色的毒蛇,往树叶堆里一藏,没几个人一眼就看得见。
白水山里是有山神的。
走了没多远,林逐月就看见了写着“后土之神位”的碑。时灿从旅行包里摸出装着线香的小圆筒,从里面抽出一根越南芽庄,用打火机点燃后插在了碑前的香炉里。
“就这里吧。”
时灿让木人靠在碑上,抬手指了指旁边有些高的山坡,说道,
“我们去那里等。”
时灿率先爬上山坡,他清理了落叶,伸手把林逐月拽上来,又拿出一包雄黄粉洒在周围,防止毒蛇靠近。
林逐月坐在山坡上,她拿出手机,原本是想看看时间的,但点亮屏幕后,她惊喜地拽了拽时灿,说道:
“这里有信号。”
“现在不是玩手机的时候吧?”
时灿从林逐月的旅行包里摸出装着反曲弓的袋子,将反曲弓组装好,连弓带箭一起递到林逐月手里,说道,
“注意点周围的动静,你可能比我先察觉到瘟的靠近,毕竟你的灵感比我强。”
认识时灿的人听见这话可能会惊掉下巴。
时灿是个骄傲又自负的人。
有时候他宁愿被打断腿,也不会承认有人比他强。
可林逐月确确实实地让他见识到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事实就是如此,再怎么不服气也不行。
他们等了大半夜。
林逐月的眼皮都在打架了。
时灿翻出自己之前给林逐月的那包巧克力,问道:
“吃一点?”
林逐月吃了一块。
不过她觉得大概不会有用。
她对咖啡因的抵抗能力很强。
原来的学校从高二下学期就开始高压教育,林逐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睡眠极度缺乏,每天都是靠速溶咖啡撑着的。
她早起一杯咖啡,早自习结束一杯,午后一杯,第一节 晚自习结束后,再来一杯。她就这么一天喝四杯咖啡,直到心脏出现了不适的感觉,才有所收敛。
黑巧克力带的那点咖啡因,对林逐月来说杯水车薪。
他们又守了一段时间,天都微微亮了。
昏昏欲睡的林逐月忽然清醒了。
“来了。”
时灿也有所察觉。
不一会儿,一股阴冷的风来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风是灰色的。戴着红色面具的瘟鬼很快显出身形,本能地凑近了时灿准备的人偶。
“依山而生,傍水而长,空有其形,不具神魂,今有灵身,亦有灵火,吸魂纳气——”
时灿念完咒语,五指握住,
“收!”
瘟鬼察觉了木人的不对劲,刚想逃跑,就被一股不可抵抗的吸力强行吸到了木人里。
林逐月站起身,她架起反曲弓,金珀火附着在箭簇上。林逐月瞄准木人,将弓弦拉满。
松手刹那,灿金色箭矢离弦而去——
它犹如一道流星,划破夜色,越过山林,精准地射中木人。
接下来的两秒钟都很平静。
但是,第三秒,木人轰然爆开,金珀火卷着阴气和邪气剧烈燃烧,几乎要点燃白水山的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