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珀火只烧阴祟,不烧生灵。所以尽管火焰燃烧得很暴烈,山中林木也没有受到波及。在瘟鬼的气息彻底燃尽后,金珀火便熄灭了。
林逐月把反曲弓拆卸掉,又去回收了弓箭,全部装回袋子里,才和时灿一起往白水村的方向回返。
不同于他们两人费尽周折的一夜,闻觅烟和叶阳嘉这一晚过得很轻松。
林逐月和时灿返回去的时候,闻觅烟和叶阳嘉正在吃压缩饼干喝牛奶,时灿带的压缩饼干还挺好吃的,配着牛奶特别香。
闻觅烟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搞定了?”
“搞定了。”
时灿把旅行包丢回后备箱里,拿出任务档案,翻出保密协议来,
“蔺云飞呢?让他去找村里的人把保密协议签了,我快要困死了,我要补觉。”
林逐月对睡眠的需求表现得比时灿更明显,她拉开后座的车门,爬上车子,歪着脑袋就睡着了。
时灿从另一边上车,他伸出手,替林逐月把安全带系好,又拉好自己这边的安全带,才放松地睡过去。
睡着睡着,两颗脑袋就挨在了一起。
蔺云飞受闻觅烟拜托,拿着保密协议挨家挨户地敲门,叫村民把保密协议签了。有些村民不认字,蔺云飞就拿着印泥让他们按手印,右手的五个手指都要按。
拿到签好的保密协议后,闻觅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她和叶阳嘉上了车,准备驱车离开白水村。
蔺云飞也去收拾行囊了。
巡逻者就是这样的,他们会短暂地停留于有异常现象的地方,等到异常现象解决了,就会动身离开。
白水山附近还有别的村子,蔺云飞打算都走一遍看看。
出去的路和来时一样难走。
叶阳嘉开车开得很难受,要不是顾及后座上有个正在睡梦中的林逐月,他早就要开始骂人了。嗯?时灿?时灿的感受不重要,他才不管时灿睡没睡着。
叶阳嘉废了老大的劲,开着牧马人上山又下山,连翻了两座山后,终于开到了国道上。
回天城的路途太远,他们要像来的时候一样,找个地方住一晚,然后再继续回程。
晚上到酒店的时候,时灿醒了,但林逐月还没醒。在酒店开房的时候所有人都要用身份证登记,还要照相,所以必须要把林逐月叫醒。时灿晃了林逐月几下,没把人晃醒,就伸手去捏她的脸。
“干嘛?”
林逐月打开他的手,
“别烦,我困……”
“去酒店睡,床上不比车座位舒服多了?”
时灿强行把林逐月弄下了车,带着迷迷糊糊的少女去前台登记拍照,
“眼睛睁大点,你这样会识别失败。”
费了好大的功夫,时灿才把林逐月塞进闻觅烟开的标间里。
时灿原本还有点想继续睡的意思,但和林逐月一番斗争之后,睡意彻底没了。他干脆点了杯瑞幸,坐在桌前一边喝咖啡,一边写任务报告。
瘟出现的时候是他和林逐月在守夜,瘟完蛋的时候也是他和林逐月设的套。闻觅烟和叶阳嘉当时都在休息,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这报告只能时灿或者林逐月来写。
叶阳嘉瞟了眼时灿的任务报告,埋怨道:
“哥们,我发现你真的很偏心。”
时灿莫名其妙道:“我怎么偏心了?”
“我和闻觅烟能写报告的时候,你就使劲把这活往我们身上推。”
叶阳嘉拍了拍时灿的肩膀,
“可你搭档也能写报告的时候,你就往自己身上揽,你说你偏不偏心?”
时灿冷笑一声,说道:
“你要是个新人,我可以替你写报告。你赶紧去精神病院做几次MECT治疗,等你失忆以后,让我把你当成残疾人照顾都没问题。”
叶阳嘉“嘁”了一声:
“你这嘴迟早得被人缝上。”
“好好好,欢迎来缝。”
时灿懒散地应下诅咒,
“缝得上算你们有本事。”
时灿写报告写到凌晨一点就写完了,但那一杯瑞幸咖啡让他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着。
时灿经常缺乏道德,就比如现在,他自己睡不着,所以也不愿意让别人睡。他一大早把叶阳嘉叫了起来,又打电话把隔壁的闻觅烟和林逐月也挖起来,说附近有一家评分不错的粥店,他自掏腰包请大家去喝粥。
林逐月和他还不算特别熟,但自小一起长大的闻觅烟和叶阳嘉深知他有多缺德,两个人一边骂他,一边用手机扫粥店的点餐二维码。
他们点了两锅小份的粥,一份香菇青菜粥,一份皮蛋瘦肉粥。除此之外还有虎皮凤爪、豆豉排骨、金钱肚之类的小菜。
时灿盛了碗皮蛋瘦肉粥,喝了一口就开始皱眉。
叶阳嘉略带嘲讽地问:
“少爷您又怎么了?”
“喝着糊嗓子。”
时灿把皮蛋瘦肉粥推开,开始玩手机,
“你们吃吧,我不吃了,等会儿吃点压缩饼干。”
闻觅烟问也在喝皮蛋瘦肉粥的林逐月:
“逐月,你觉得糊嗓子吗?”
“没有啊,挺好喝的。”
林逐月搅了搅碗里的米粒,
“比我妈下厨做的好多了。”
林逐月不知道林女士现在的厨艺怎么样,但她两三岁的时候品尝过林女士亲自做的皮蛋瘦肉粥后,很长一段时间做噩梦都是林女士追着她让她喝粥。
林逐月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妈是个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块手帕都没洗过。后来林逐月长大了一些,听说她妈把盒装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微波炉跟耍杂戏一样喷火,差点引发火灾。
做饭是需要练习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先天厨师圣体。
林女士这样的人在做饭方面显然经验稀缺,把粥煮糊,放多了盐,在西红柿炒蛋里放糖,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林逐月实在不能理解林女士身为一个北方人,为什么要在西红柿炒蛋里加糖。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时灿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到林逐月身上,说道,
“回天城我让厨师给你煮,尝尝真正好吃的皮蛋瘦肉粥是个什么口味。”
叶阳嘉揶揄道:
“八十一斤的米就算煮白粥也会好吃的。”
“不是八十一斤。”
时灿从容地说道,
“涨价了,现在一百二一斤。”
林逐月:“……多少?”
她不知道自己没搬出来自己住,家里有厨师的时候,吃的到底是多少钱的米。但她自己住之后,去超市买米,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块钱一斤,卖得最贵的紫米也就十七一斤。
她见识短浅,从未见过一百二的米。
林逐月喝粥喝得头晕目眩,满脑袋都是八十和一百二——米饭一斤,小锤八十,大锤一百二,恭喜这位怨种客户,成交!
他们是在下午回到天城的。
虽然在白水村只待了一个晚上,但这趟任务加上路程长达四天三夜,是林逐月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任务,没有之一。
抵达天城后,闻觅烟和叶阳嘉各回各家。
林逐月接受了时灿的邀请,去他家品尝一百二一斤的大米。
但是她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大米。
林逐月一进门就问能不能去看猫,得到允许后就直奔猫房,把睡得四脚朝天的法棍从猫爬架上抱下来猛吸,亲得法棍“喵嗷”“喵嗷”地叫个不停。
时灿站在门口看着林逐月。
果然,不管平时多矜持多客气的人,在见到小猫咪后都会变成变态。
时灿摸出手机,给厨师打电话:
“老胡,榨一杯小麦草汁,让林小姐喝了化一化毛。”
“林逐月。”
时灿问在猫房里欺负他的小猫的人,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总不能只喝粥吧?”
林逐月想了想,说道:“什么都行。”
她有段时间是由外公外婆照顾的,桌子上的饭菜几乎都是按外公和外婆的口味来的,林逐月不是很喜欢。
她说不喜欢之后,被外婆批评了,说不喜欢也要吃,有什么东西就吃什么东西,不吃就饿着。她又不是宇宙中心,哪能她想要什么样就什么样。
从那之后,林逐月吃饭就是什么都行,什么都吃。
这时管家上了三楼,道:
“少爷,太太回来了,现在正在灵师府楼顶的停机坪,司机已经去接她了。”
时灿一手捂住脸,拿亲妈相当无奈:
“她真回来了?任务怎么办?”
管家解释道:
“说只是暂时回来,就待一晚,明天就回去继续任务。太太说,无论如何都想见见林小姐。”
时灿摸出手机给崔怡打电话。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没等时灿说话,那边就涌出来一大堆交代:
“我知道小月现在在咱们家,你把人留好了,不准朝宿舍那边赶,我要是见不到她我就抽断你腿。还有,让厨师做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别做不合她的口味的东西。”
时灿说道:“我之前问过了,她说吃什么都行……”
“怎么可能什么都行?”
崔女士在电话那头念叨着,
“人总会有喜欢吃的东西和不喜欢吃的东西,她说什么都行只不过是在将就你。你好好把她的喜好问清楚了,这些事你要记一辈子的。”
第32章 我是扫地机
时灿太了解自己的妈了。
崔怡大老远跑回来,就是来看未来“儿媳妇”的。
但林逐月怎么可能是她的儿媳妇?
林逐月根本就不知道“婚约”的存在,也不喜欢他,只对他的猫有兴趣。让她稀里糊涂地认下一桩荒谬的“婚约”,突然就有了未婚夫和未来的婆婆,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送你回宿舍,厨师做好饭后,我让司机给你送过去。”
时灿把林逐月怀里的猫抱回猫爬架上,想催促林逐月赶紧走。
“我妈突然要回来,马上就到家了。”
林逐月是有一点社恐的那类人,她很喜欢和朋友玩,但是去朋友家的时候又很不想撞见对方的父母,因为和长辈相处会很拘谨,她不喜欢那样的氛围。
“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逐月对时灿说,
“饭不用送了,我去吃食堂。”
时灿坚持道:“我送你。”
林逐月抵不过时灿的坚持,被时灿开着牧马人送去食堂打了饭,又送回宿舍。她丝毫也没有吃不上一百二的大米的遗憾,她坐在宿舍的小桌子前,掰开筷子,开开心心地夹起打包盒里的炸蘑菇。
而时灿就比较惨了。
他回家的时候,崔怡已经到家了。崔怡从管家那里得知了时灿把林逐月送走的事情,她很生气,劈头盖脸地骂了时灿一顿。
“你以为我是回来撮合你们俩的感情的?”
崔怡指着时灿的鼻子骂道,
“在我和你爸眼里,这桩娃娃亲成了当然是好事,但不成
又有什么问题?只要你们两个都是幸福的就可以了,我们又不是灵师府那些狗屁不通的老古董。”
“你知道我这趟回来是要见林逐月,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她吗?”
崔怡骂着骂着,眼睛里已经有泪花了。
但她已经不是可以随便哭鼻子的年纪了,她咽下眼泪,绷紧了表情,说道:
“凌言,我,你爸爸,我们三个自小一起长大。凌言是早已融入我们生命的重要之人,我们和凌家的人也都很亲近,把他的家当做我们自己的家。”
“凌家出事的时候,我白天哭,你爸晚上偷着哭,我一直想着要杀了那群王八蛋。”
“你能够理解我发现凌言还有一个遗留在外的孩子时是什么心情吗?我想见见他的孩子,想知道那个孩子是什么样的,过的好不好……时灿,你为什么要破坏这次见面?”
崔怡的字字句句都出自肺腑。
时灿接受到这些信息,一时有些懵。
林逐月回天城后,时灿的爸妈就一直很兴奋。再加上自己家和凌家确实存在着一桩娃娃亲,所以时灿才会认为,崔怡的目的是将他和林逐月撮合到一起。
但实际上,她只是想见见已逝故人的孩子罢了。
时灿很愧疚。
他自以为了解母亲,但事实上,他愚昧无知,用最糟糕的想法揣测了母亲的用意。
他不该阻止这次见面的。
太差劲了。
你真的,太差劲了,时灿。
“对不起。”
时灿垂下脑袋,向崔怡道歉,
“我误解了你的意思,破坏了你们见面的机会。下次你再回天城的时候,我会提前安排好,让你和她好好见一面。这样可以吗?”
崔怡现在的情绪很差,但她知道时灿是真的意识到了他自己的错误,所以她接受了时灿的道歉和补救方式。
母子两人在餐厅里吃了顿气氛还算和谐的晚饭,直各自接上楼休息去了。
时灿在房间里的蒲团上打坐入定,将灵力运行周天。
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晚课。
一个小时后,晚课完成。
时灿冲了个澡,准备早点上床休息。
叶阳嘉却在这时打了个群语音过来。这个群是刚拉的,一共有三个人,除了时灿和叶阳嘉外,还有闻觅烟,群名叫“时大少爷今天挨打了吗?”
“我听林逐月说她吃的是食堂。”
叶阳嘉幸灾乐祸道,
“你妈没揍你吧?”
闻觅烟责怪道:
“你把人送来我家吃饭也行啊,干嘛送人家去吃食堂?”
“我十八岁了,又不是八岁,说揍就揍,我不要面子的?”
时灿没好气地说道,
“还有你俩能不能别再拉群了?有事没事就拉个新群,旧群加起来都快有一百个了,你俩到底是神经还是健忘啊?我要睡觉了,挂了。”
“哎,别挂别挂。”
叶阳嘉急忙阻拦道,
“去拍拍法棍。”
时灿:“…………”
闻觅烟也很期待:
“对哦,好久没见到法棍了。”
“不见,睡觉。”
时灿冷酷无情地挂掉了语音。
宿舍那边,林逐月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冷,今天的气温明明还不错的。她把电热毯铺在床上,打开开关,才舒适地进入了睡眠。
睡着睡着,她突然觉得很难受。
想吐,胃也有点疼,身体烧得厉害,鼻息都是滚烫的。她爬起床来吃了胃药和退烧药,但身体仍旧很不舒服,凌晨一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记下来,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输入文字。
林逐月记录完,心满意足地睡了。
而时灿却在此时突然惊醒,他拿过手机,手机屏幕刚好亮起来,来自林逐月的短信弹出来——
我是扫地机。
时灿:“……?”
……神经病啊?
时灿想继续睡觉,但是又感觉很不安。他灵感出众,第六感很少出错,所以他选择相信直觉,给林逐月打了个电话过去。
他打了三个电话,林逐月都没接。时灿怀疑她是不是设置了免打扰,正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妈妈。”
林逐月的声音黏黏糊糊的,
“我烧到四十度了,我牛不牛?”
时灿要被吓死了。
他从床上直接弹了起来,从衣柜里拎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拿了车钥匙出门去开车。
他这一路开得很快,没几分钟就杀到了林逐月所住的二号宿舍楼的楼下,乘电梯上楼,熟门熟路地揭开林逐月宿舍门口的地毯,找出一枚钥匙,把宿舍门打开。
时灿推开卧室门。
林逐月穿着毛绒睡衣,平躺在床上,面色绯红。她纤长的睫羽一颤一颤的,似乎睡得极为不安稳。
时灿看向床边的桌子。
桌子上有两板药,一板雷贝拉唑,一板布洛芬缓释胶囊。时灿拿起布洛芬缓释胶囊,发现药已经过期两年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
时灿掀开被子,把林逐月抱起来,
“人怎么能活得这么一塌糊涂?”
林逐月烧得不轻,哪怕隔着睡衣,时灿也能感觉到热腾腾的温度。额头更是不用说,摸起来都烫手。
时灿抱着她乘电梯下楼,把人塞进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着车直奔城西的医馆。
这家医馆有中医也有西医,西医给林逐月抽了个血,中医把了脉,说是急性胃炎,不过胃本来也不怎么好,要养。抽血的结果很快也出来了,白细胞16,确实是身体有炎症。医生先给她打了退烧针,又配好药,给她吊了水。
时灿刚要在床边坐下,他的手机就响了。
时灿接了电话:“喂,妈。”
“你小子半夜出门做什么?”
崔怡的声音从听筒传入时灿的耳朵,
“可别说是去看日出,你没这个浪漫细胞。”
“凌晨两点看什么日出?”
时灿对话筒另一端的崔怡如实告知,
“林逐月发高烧了,四十度三。估计是烧晕了,半夜给我发短信,胡言乱语的那种。我不放心,就去找她了。”
“我们在城西的云泽医馆。”
时灿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林逐月,
“你来的时候能不能给她带几个热水袋?我之前买了那种能用微波炉加热的,就在我衣帽间最里面那个柜子里,她现在好像很冷。”
时灿知道,以崔女士对林逐月的关心程度,听到这种消息,她肯定会直接杀过来。所以时灿干脆利落地报了地址,并且讲明了需求。
崔怡很快就到了。
她早就看过林逐月的照片了,很像凌言,不过比凌言漂亮太多了,美貌程度和她家这个在外貌上十分出息的儿子不相上下。
崔怡一直很期待见到林逐月,可是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虽然林逐月穿着毛绒睡衣,能够遮掩纤细的体型,但她因为打针而露出来的那只手实在是太瘦弱了。
崔怡看得心疼。
时灿接过热水袋,掀开被子,压在林逐月被扎了针的那只手下面。
“她好像没好好被照顾过。”
时灿把被子重新盖好,说道,
“她妈妈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转来灵师学院的事情,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双方可能没有任何联系。”
“妈妈”这个词触动了林逐月的神经。
“妈妈……”
林逐月一边黏黏糯糯地喊着妈妈,一边侧过身,伸出手想要抱住什么。
但她抱了个空,也因此惊醒过来,睁开眼就只看到了时灿和她不认识的崔怡。
林逐月眨了眨眼睛,眼泪落了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好像一个打开的水阀,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灵感太强有时候也有坏处。
时灿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她有多难过,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林逐月。
他和林逐月的成长环境相似又相差。
虽然家里都是富裕的,父母也因为工作忙碌很少陪伴他,但他们足够爱他。时灿
小时候随口说了句想喝星巴克,时英韶就给他从天城外面带了八杯回来。时灿别扭又霸道,指东就不许往西的性格,和家里的宠溺也脱不开关系。
林逐月的家里虽然也很富裕,但根据调查到的资料来看,林家的长辈们对她不仅没有疼爱,还会提出非常严格的要求来约束她。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叫家风严格。
可是,那其实并不是林家的家族作风。
林逐月还有个同母异父的亲妹妹。
外公外婆对妹妹很好,厨师做的所有菜都是妹妹喜欢的,她可以在外公外婆的床上蹦,可以吵醒正在午睡的外公外婆,两位老人从来都不会生她的气,只会抬起手宠溺地刮一刮她的鼻子,再笑着把她抱到床上来。
林逐月的处境很好总结——
她身边的人,她在意的那些人,全都不爱她。
时灿抽出纸巾,给林逐月擦眼泪。
崔怡拍了拍时灿的肩膀。
时灿起身站远了一些。
崔怡在床边坐下,伸手将林逐月揽起来,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臂。
“我不知道你的家人对你到底好不好。”
崔怡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很温柔,
“但我们视你为珍宝。”
林逐月本身就没什么精神,被人这样拍着哄着,很快就睡了过去。她开始退烧了,似乎也不觉得冷了,身体逐渐舒展开,平稳地进入了睡眠。
时灿给林逐月请了假。
不过他自己还是要上课的,上完上午的课之后,他就来云泽医馆看林逐月了。他手上还拎着保温桶,是用一百二一斤的米熬的白米粥,熬的很软糯,适合胃病患者。
崔怡本来是今天一早就要回去继续做任务的,但因为林逐月生病的缘故,她没有急着走,选择在天城多停留一段时间。
时灿进医馆的小病房的时候,就看见林逐月抱着他妈妈的手臂,黏黏糊糊地撒娇:
“好可爱啊,我也想养小猫,但我伺候不了。”
崔怡正拿着手机,控制着扫地机器人,用机器人自带的摄像头拍法棍给林逐月看。
时灿不知道崔怡有没有这种感觉——
林逐月抱着手臂撒娇的时候,像极了法棍抱着人类的手臂讨要冻干的样子,有点可爱。
“咳。”
时灿敲了敲门,
“扫地机同学,吃中午饭了。”
林逐月不知道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问:
“扫地机?”
时灿拿出手机,调出自己凌晨收到的短信,递到林逐月眼前,说道:
“你是扫地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林逐月:“……?”
林逐月抢过手机,点开发信人信息,发现确实是自己的手机号。
“啊?啊??”
她抓了抓头发,道,
“我为什么会干这种事?”
“你是拖扫一体的,还是只会扫地的?”
时灿把保温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问,
“过期两年的布洛芬缓释胶囊是你扫地的时候不小心吸进去的吗?”
林逐月闭上眼睛,直挺挺地躺平了,两只手交握摆在身上,一副很安详的样子。
有些人还活着,但已经死了。
崔怡被两个活宝逗笑,起身道:
“我得赶紧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
崔怡俯下身亲了下林逐月的额头,才拿起外套披上,离开了小病房。
时灿在床边坐下。
林逐月缩在床上,两只手捏紧被子,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窃喜。
时灿其实很高兴看到她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窃笑的时候也很可爱,总之都比病恹恹地流眼泪的样子好看太多了。或许,她就是为了能够开心地笑着而生的。
时灿语气轻轻的:“你在笑什么?”
“你妈妈真好。”
林逐月捂住被亲过的额头,扭捏道,
“我好想当她女儿。好羡慕,有这样的妈妈真的好幸福哦。”
时灿:“……”
行,搞了半天林逐月根本不是来和他履行什么婚约的,原来是来和他抢妈的。
闻觅烟和叶阳嘉推开小病房的门,两个人一起挤了进来,气急败坏地站在病床边指责正在舀米粥的时灿。
“时灿!你踩风火轮啊?”
叶阳嘉忍不住骂道,
“你等等我们俩能死啊?”
“不是跟你俩说了别来打扰病人吗?”
时灿舀了一碗米粥递给林逐月,
“以前你俩在我病床前面吵架,一天吵两次,吵到我被医生提前撵出医馆。我在医院看到你俩就害怕,别搞得医生把我搭档扫地出门了。”
林逐月舀了一勺米粥。
“唔,真的比普通的大米香……”
林逐月仔细地品了品,问道,
“有咸菜吗?”
“没有。”
时灿对林逐月说,
“你能不能不要再吃食堂了?在我家吃饭或者去闻觅烟家吃饭都行,有胃病就好好养着,别折腾自己。”
“你昨晚要不是以为自己是扫地机,现在可能已经凉了。”
闻觅烟难得和时灿站在了同一边,问道:
“你干脆就住在我家不好吗?”
林逐月婉拒了闻觅烟。
她不是很喜欢在别人家里住,就像她以前不喜欢住外公外婆家一样,容易添麻烦,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招惹来别人的厌恶。
毕竟她也是有很多不算好的习惯的,比如空调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喝羊肉汤的时候一定要吃烤排,有时候会穿着拖鞋出门,再穿着这双鞋回到屋子里……
能长久忍耐这些毛病的人,要么是会无底线宠溺她的亲人,要么就是足够爱她的人。
不过,这样的人,林逐月身边一个也没有。所以,自立独居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生活。
第二天打完针以后,云泽医馆在林逐月的百般请求下允许她出院了。
后天就是灵师府的期中考核,她已经错过很多课程了,再不回去上课的话,她的成绩又要掉回五十以下了!
生病之后,林逐月的生活稍稍有些变化。
时灿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吃食堂了,每天早上都带着保温餐盒去宿舍堵林逐月的门。他堵门的时间恰到好处,林逐月每次收拾好了准备去食堂吃早饭,打开门都能看见拿着餐盒的时灿。
中午的时候林逐月跟着闻觅烟吃。
等放学后,时灿就直接把林逐月带回家,吃完饭就补习,补习完了再开车把林逐月送回宿舍。
林逐月期中考试还是考砸了,48分的成绩,又是最末流的九班学生的水平了。
林逐月把成绩单交给兼任她补习老师的时灿,本以为会挨骂,但谁知道,时灿不仅没骂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成绩波动很正常,下次好好考就行了。”
林逐月坐在一旁认真地看着他。
时灿感受到实视线,侧过头与她对视,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林逐月拎起时灿的试卷,问:
“你一个每次考试拿满分的人,嘴里为什么能吐出‘成绩波动很正常’这样的话啊?”
“对你来说很正常。”
时灿把试卷拿回来,装回包里,得意道,
“但是对我来说不正常,我只拿满分。”
林逐月又开始想打他了。
“虽然笔试成绩不怎么样,但你的任务评价都很优秀。”
时灿终于说人话了,
“每次都是A级,即便在一班,这也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不会再拿你的笔试成绩来作为你适不适合一班的衡量标准了。”
“当然,基础课程还是要补,基础差影响的不仅仅是你的笔试成绩,还会让你在任务时因为基础理论知识的缺乏,在一些明明就很容易解决的小事上栽倒。”
林逐月知道时灿说的都是事实,她拧着眉,十分认真地说道:
“我会补的,会把成绩补到一班的平均分的。”
时灿用调侃的语气询问道:
“扫地机今天想吃什么?”
“粥火锅。”
林逐月说出来后很快就后悔了,
“好吃的那种粥火锅有点复杂,你家厨师好像准备不了。”
时灿
家的厨师做饭虽然好吃,但和闻觅烟家的厨师比差太多了,双方好像隔着次元壁一样。
不过,时灿一点也不觉得这事难办:
“小问题,我去找闻觅烟,把她家的厨师借过来用用。”
闻觅烟听说是林逐月自己提出来想吃粥火锅的,就没有刁难时灿,也就是让时灿给厨师把材料费结了,除此之外还要付一份工钱给厨师。
钱的事好说,时灿最不缺的就是钱。
下午放课后,时灿带着林逐月回了自己家。闻家的厨师已经来了,还带了两大泡沫箱的食材,正在厨房里对食材进行进一步处理。
“对了,我妈给你买了套衣服。”
时灿拉着林逐月走进三楼的一间客房,他从柜子里把还没拆包装的衣服拿出来,递到林逐月手上。
“你试穿一下,合适就留下,不合适就退回去。”
说完,时灿就关上门,离开了房间。
林逐月将衣服拆开,里面是一条卡其色的连衣裙,裙子样式并不复杂,但版型很漂亮,穿起来给人一种衣品很好的感觉。卡其色不够鲜艳,但不鲜艳也有不鲜艳的好处,不管是结婚还是订婚,客人都穿得不能比女主角艳丽漂亮。
林逐月心下了然——
这是崔怡知道她要参加叶阳嘉表哥表嫂的订婚宴后,特意为她准备的衣服。
第33章 订婚宴
连衣裙穿着很合身。
换下来后,林逐月拎着标签看了看,发现是XL号。现在的商家和当下流行的审美趋势多少有点毛病,她这个腰围竟然能沦落到穿XL号衣服的一天,那S号是什么样的?难不成是童装吗?
林逐月把衣服装回袋子里,拎着下楼,她把袋子装进自己放在玄关柜子上的书包里,防止走的时候忘记带。
粥火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粥火锅看似是白米粥里煮生鲜,实则相当讲究。米粥的味道本身就会随着加入的食材而改变,每吃两三样食物后,厨师就会往米粥里加入一味道明显的食材,让粥的底味改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林逐月和时灿吃饭的时候,厨师就候在旁边,按特定的顺序把食材加进锅里,再给他们捞起来,劳心劳力。
时灿决定给厨师多加点工钱,这是人家应得的。
吃完粥火锅时间已经很晚了,时灿没给林逐月补课,直接送她回了宿舍。他进了林逐月的宿舍后打开药箱,把过期的布洛芬缓释胶囊扔掉,塞了一盒新的进去。
时间很快就到了叶阳嘉表哥订婚宴的当天。
这场订婚宴邀请了很多年轻人,考虑到他们的课业问题,特地选在了周六晚上。来参加订婚宴的人不用急着赶路,订婚宴结束后可以在游轮上住一晚,然后再回天城。
林逐月在射箭馆里拉开弓,箭矢堪堪命中九环,她跑去把箭矢从箭靶上拔下来,又重新拉弓,问道:
“对了,昆仑分校是什么?”
“灵师学院一共有四个校区。”
时灿帮林逐月调整拉弓姿势,
“我们在的是本校,除了本校之外,还有昆仑分校、香港分校和朝鲜分校。香港分校和朝鲜分校会招收一些国外和少数民族的学生,昆仑分校嘛……和本校区的区别就是普遍比较菜。”
时灿还没忘记补充一句:
“不过再菜也菜不过九班就是了。”
林逐月这次命中了十环,她问:
“我发现你真的很看不起九班。”
“你不了解九班。”
时灿递给林逐月一支新箭,说道,
“九班的学生不止菜,还一个比一个癫。九班的人毕业后虽然勉勉强强能在灵师府获得个无足轻重的岗位,但他们更适合进精神病院。”
林逐月点点头:“懂了,卧虎藏龙。”
“你是有情商的。”
时灿嫌弃道,
“但我觉得那应该叫卧龙凤雏。”
林逐月握着弓,礼貌地夸回去:
“谢谢,你也很有情商。”
时灿有个屁的情商。
谈话间,林逐月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训练。她去了女生更衣间,从自己暂时占用的柜子里拿出洗发水和沐浴露,到更衣间旁边的浴室洗澡,洗干净汗水又把自己吹干之后,就换上了崔怡给她买的裙子。
时灿也换了衣服。
他穿了一件条纹衬衫,衬衫外面套了件暗蓝色的无袖薄毛衣,裤子比毛衣的颜色更深沉一些,再穿上能调整鞋带的棕色皮鞋,这就是他宴会的装束了。
不是很正式。
但订婚宴原本也不需要穿得特别正式。
林逐月上下打量着时灿。
时灿长了一张很勾人的脸,而且个子高,肩宽腰细腿长,因为长久的锻炼,他的身形非常好,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收拾好之后,他们就前往玉琼山码头。
叶阳嘉的表哥家里除了当灵师还经商。
不过从时灿的视角看,以那位表哥一家的天赋,经商才是主业,灵师只能说是业余爱好。
但是表哥家里很重视灵师的身份,所以总是在成为优秀灵师和在可选范围内筛选优秀基因配种这种事情上进行无效努力。
因为家中的事业,表哥的订婚宴不仅邀请了灵师,还邀请了很多商界人士。因此登船的码头没有选在天城,而是定在了地处临海市隔壁的于波市的玉琼山码头。
“去码头挺远的。”
林逐月走在时灿旁边,问,
“不开车吗?”
“开车先从天城到临海市,再到于波市,从玉琼山码头登船?你倒是不怕麻烦。”
时灿朝着灵师府大楼的方向走过去,
“他们订婚宴用的那艘游轮有停机坪,我也提前申请好起飞许可了,直升机已经在楼顶等着了。”
现在管得很严,在没有急事的情况下,时灿想坐直升机去做点什么,要办理一堆手续。
时灿家的直升机就停在灵师府楼顶,驾驶员就在座椅上,直升机也预热过了。时灿和林逐月登上直升机,做好安全措施后,直升机就直接起飞了。
没过多久,直升机就降落在游轮上。
闻觅烟和叶阳嘉是早上就从天城出发了,虽然没坐直升机,但他们比林逐月和时灿早到了好几个小时。
不过林逐月和时灿赶到的时候,只有叶阳嘉在等他们。
林逐月问:“觅烟呢?”
“说要去整理一下自己。”
叶阳嘉回答完了又忍不住抱怨,
“然后待在房间四个小时没出来,这就是女孩子说的‘整理’一下?”
就在他背地里说坏话的时候,正主终于走上了停机坪。
“花点时间打扮一下自己不是很正常吗?”
闻觅烟撩起一缕发丝掖到耳后,她上前来,挽住林逐月的手。
“走,逐月,我帮你卷下头发。”
林逐月被带进了闻觅烟的房间里。
所谓的“卷下头发”,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林逐月被拉着修了眉毛,化了淡妆,戴了耳夹,最后才到做发型的步骤。闻觅烟一套操作下来,手法堪比造型师,十分专业。
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船上已经变得热闹起来。
大部分被邀请的客人已经登船,他们大多彼此认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有在聊股市的,也有在烦恼刚刚买下来的地皮该怎么规划的。
叶阳嘉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时灿被好些人围住。
那些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正在问时灿家人身体好不好,学业怎么样,打算申请哪所大学,絮絮叨叨地唠着平常事,好像有多么熟悉一样。
时灿的表情很冷淡,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林逐月小声问:“那些人也是灵师吗?”
“不是,是商界的人。”
闻觅烟回答道,
“时家在商界也是很有地位的,时灿走到哪里,都有人会讨好他。他对外有个身份,在大不列颠留学,商界好多人想接近他,把家里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也送过去了,逼得时灿‘转学’了,转到男校去了。”
“不过你知道的,不列颠嘛……有人发现时灿转到男校之后,把儿子也送进去了。”
“虽然我讨厌他。”
闻觅烟摇摇头,同情道,
“但有时候我得承
认,他挺不容易的。”
确实很惨。
但林逐月莫名地想笑。
大概是因为时灿吃瘪的时候不多,所以这种事情就显得尤为珍贵。
所以,在时灿的视线穿过人群望过来的时候,林逐月对他笑了下。
时灿有些失神。
林逐月虽然长得很像凌言,但五官有着与身为男性的凌言截然不同的清新柔弱的美感。因为干净、朴素,是很纯粹的美好事物,天城外面经常把这样的女孩称为“小白花”。
但是林逐月现在不是小白花了。
她的眉毛被闻觅烟用眉笔拉长了一些,眼尾画了眼线,睫毛也被刷过,眼睛看起来比素颜的时候大。再加上十足自然的腮红和豆沙粉的唇釉,容貌虽然还是很清新,但比之前要“浓郁”一点。
她的头发也被做过造型了,被卷成了大波浪,刘海掀起来,用清新糖果色系的小碎花发箍箍住,但箍得松松垮垮得,衬得脸很小很精致。
鱼尾巴耳夹的碎钻光辉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时灿好像被晃到了眼。
他有种看到了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的错觉。
时灿无视了围着他的人,起身朝着林逐月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看她。
两人视线相接。
林逐月长了双有些圆的杏眼,眼睛很大,明亮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船上的灯光,还带着点淋漓的水波,漂亮,引人怜惜,又格外灵动。
时灿低着头,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气氛一时间有些暧昧。
闻觅烟假装不经意地转头,迈开脚步想溜。
时灿说:“化妆不愧是东亚邪术啊。”
闻觅烟差点把自己绊倒。
她愤怒地回过头,想一拳锤死时灿——
这么会说话,不要命了?
林逐月眉头一皱,不爽道:
“时少爷,你再说话的话,我就要用我的巴掌亲你的嘴了。”
“今天嘴上抹了砒霜?”
时灿调侃道,
“怎么这么毒?”
“有你毒吗?”
林逐月今天格外地会吵架,
“你是什么喷毒眼镜蛇吗?张嘴就是毒液。”
天色有些晚了,游轮从玉琼山码头起航。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宴了,被邀请来的客人从船的各处聚集到宴厅里。
订婚宴的男主角是叶阳嘉的舅舅的儿子,名字叫萧子轩,去年刚从灵师府高等部毕业,是个平平无奇的三班学生。
女主角名叫乔寻,来自昆仑分校,各项成绩在昆仑分校里算是佼佼者,但和本部一班的变态没法比。
订婚宴的规模很大,但流程很普通。
萧子轩捧着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单膝下跪,向乔寻求婚,在乔寻答应后,从捧花中间的一朵玫瑰里拿出钻戒,戴在乔寻手上。
之后,就是自由的宴席。
订婚宴的两位主角在宴厅里游走,手里拿着香槟,带着一名端着一盘子倒了香槟的高脚杯的侍从到处打招呼、敬酒。
时灿总是被人问候,觉得很烦,早早地找地方躲了。他找到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缩进去的时候,发现这里还藏着一个叶阳嘉。
叶阳嘉朝他打招呼:“……真巧。”
“你怎么也藏了?”
时灿蹲进角落里,问,
“不帮你哥哥招待客人吗?比起来你那位表哥,今天来的客人里,但凡是和灵师扯得上关系的,都更愿意和你打交道。”
叶阳嘉满脸痛苦:
“他们老问我找没找女朋友……为什么找你都没有找我频繁?”
时灿露出“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
“哥们,你双灵武啊。”
时灿拍了拍叶阳嘉的肩膀,替叶阳嘉畅享以后的“幸福”人生,
“还不是双刀双剑什么的,是双枪。灵师联姻讲究配种后孩子的可能性,你的基因可能性更多,说不定能生出火箭炮来,所以你更有优势。”
叶阳嘉一点也不期待所谓的“火箭炮”,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别人对他的期待却已经到了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的阶段,叶阳嘉直接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
欺负完叶阳嘉,时灿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勾了勾手指,一个小纸人顶着盘子,匆忙地避过人群,快速地朝着他跑过来。
“被人喜欢不是好事吗?”
时灿接过盘子,捏起一块饼干,又把盘子递向缩在旁边的叶阳嘉,友善道,
“吃不吃?”
叶阳嘉在时灿缩回手之前回答道:
“……吃。”
闻觅烟待在人群里,和年龄相仿的少年人们聊得热火朝天。
林逐月则是躲在餐台边,她眼巴巴地看着餐台上的提子蛋糕,很想吃,但是又怕把嘴唇上的唇釉蹭掉了。
“你好呀。”
乔寻拉着萧子轩走过去,
“你是林逐月吗?”
待在角落里的时灿骂了一声,直接把盘子塞进叶阳嘉手里了,他站起来,大步大步地穿过宴厅,走向林逐月。
乔寻友善地问道:“能喝酒吗?”
“整个昆仑分校都听说了,本部三年级一班来了个很厉害的人,我很想见一下。”
她从盘子里拿过杯子递向林逐月,说道,
“度数很低,不会醉的。”
林逐月看向酒杯,杯子里浅金色的液体微微摇晃,倒映着宴厅里繁多又明亮的灯影。
林逐月伸出手,说道:
“没喝过,可以试一下……”
她小时候是偷喝过葡萄酒的。
大人前一天刚开的瓶子,还剩下大半瓶,她就抱着酒瓶全部喝干净了,喝得醉醺醺的,不过应该也没有醉得很厉害,不然她不会有记忆。
时灿伸手截走了这杯酒。
萧子轩似乎跟时灿有什么过节,时灿靠近后,他好像有点害怕,变得拘谨了很多。
时灿将酒杯拿高,对着灯看了看。
时灿嗤笑一声,眼中染上几分怒色。他那双眼睛平时看着漂亮,可等到生气的时候,就会变得极度具有攻击性,有点像狼。
他把酒杯递向萧子轩,简洁直白道:
“喝掉。”
萧子轩接过酒杯,放回侍从端着的盘子上。
但时灿不依不饶地端起那杯酒,再次递向萧子轩,粗暴又简洁地命令道:
“我说了,你喝。”
林逐月迷茫地看着暴躁又凶狠的时灿,又低头看了看时灿拿着的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杯香槟可能有问题。
乔寻想要拦下那杯酒,说道:
“他已经喝了很多酒了,不能再……”
时灿根本不搭理乔寻,咄咄逼人道:
“萧子轩,今天要么你把酒喝下去,要么我把酒送去化验。”
萧子轩和乔寻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萧家的长辈见这边动静有些大,连忙上前来,试图缓解宴厅里的氛围:
“哎呀,这是干什么?”
“你们是打算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时灿拿着盛着香槟的高脚杯,问道,
“罪责推到谁头上?”
萧子轩的父亲问:“你什么意思?”
时灿晃了晃手上的高脚杯,逼近一步:
“萧伯伯,我什么意思,你不是心知肚明吗?我可不觉得你的废物儿子有胆量不经过你的同意做这种事。”
萧父怒道:“时灿!你别以为我不敢替你爸妈教育你!”
时灿半分惧色也没有。
叶阳嘉从远处走过来,呵斥道:
“行了,丢不丢人?要不要脸?”
无论是萧子轩还是身为长辈的萧子轩他爸,在面对生气的叶阳嘉时都不敢吭声。虽然是关系很近的亲戚,勉强算是一家人,但他们的地位高低非常明显。
时灿把酒杯摔到萧子轩脚边。
玻璃破碎的声响骇得萧子轩和乔寻一惊。
时灿对萧子轩说道:
“这是给你表弟的面子。”
说完,时灿拉住林逐月往宴厅外面走,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把正在客房里休息的直升机驾驶员挖起来:
“走了,出了点意外,行程有变,现在就回天城。”
驾驶员迷迷瞪瞪的,不过还是回复了时灿,说马上
就到。
“那个酒是怎么回事?”
林逐月问时灿,
“里面下了什么药?”
“不知道,但肯定是有问题的。”
时灿紧紧抓着林逐月的手腕,说道,
“酒液看起来有一点浑浊,有种药粉没溶解好的感觉。”
林逐月已经意识到了他们为什么要给她下药,问:
“他们家和凌家有仇吗?”
他们坐电梯到了停机坪。
时灿吸了口微咸的海风,回答道:
“萧家和你家没仇,至少表面上没仇,不然叶阳嘉也没法当中立派。和你家有仇的是昆仑分校,昆仑分校大概是以对萧家的支持为条件,说动了他们对你下手。”
时灿稍稍放松绷紧的神经,用哄劝的语气对比他更加紧张的林逐月说:
“你先去直升机上,别出来。”
时灿将林逐月推向直升机。
下一刻,他召唤了灵武绝刃。
时灿左手握刀,回身迎上劈来的淡绿色刀刃。两把刀撞在一起,但无论是自身的灵力,还是灵武绝刃的特性和锋利程度,时灿都处于绝对的上风,绝刃的刀锋硬生生嵌进了那把淡绿色长刀的刀身里。
林逐月惊道:“时灿,背后——!”
战斧从劈向时灿的后背。
那柄战斧过于巨大,林逐月看到的时候,下意识地感觉它要将时灿劈成两半。
时灿的右手伸向背后,散发着紫色微光的刀刃刹那间出现,挡下了与他的后背只剩咫尺之距的战斧。
乔寻惊讶道:“怎么可能……?”
时灿右手握着的毫无疑问是灵武绝刃。
但他左手的那把绝刃并没有消失。
“你们不是说他是单手刀吗?”
乔寻问拿着绿色长刀的萧子轩,
“为什么会是双刀?”
萧子轩有些惊恐:“我也不知道啊!”
他紧紧盯着时灿,质问道:
“你为什么是双灵武?”
“只准你弟是双灵武,别人不行?”
时灿将刀刃对准了萧子轩,
“表哥,你领教过绝刃的厉害的。当时我只用了一把刀,你就招架不住了,你猜猜,拿着两把刀的我,速度会有多快?”
萧子轩已经想要退缩了。
作为被揍过的人,萧子轩简直不要太清楚时灿打架有多厉害。他也知道绝刃是很强的灵武,只要握刀的人灵力足够,绝刃什么都能斩开。
“你们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闻觅烟从电梯里走出来,召唤出了战戟,
“该怎么评价你们俩呢,被人下了套也不知道,大智若愚?两个弱智——”
萧子轩问:“下套?”
“知情许可本来可能批不下来。”
闻觅烟撩了一把头发,说道,
“但你们今天闹这么一出,上面就不可能视而不见了。为了保证林逐月的安全,灵师府一定会向她或多或少地揭开凌家的事。”
“我也不想下套的,毕竟我又不是魔鬼,怎么会拿搭档的命来当饵?可是有些人非要把脑袋伸进绳圈里,还把绳子往我手里递。”
时灿问,
“叶阳嘉呢?”
闻觅烟说道:“他守着电梯门口,谁敢从宴厅出来,他就开枪射谁。”
虽然知道叶阳嘉不是故意的,但时灿还是很生气,他点点头,说道:
“行,他要是守不住,我就砍死他。”
“林逐月。”
时灿背对着直升机道,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我一直想要个攻击力爆表的远程队友,你也很难找到比我更强的近战队友了,我们俩起码能搭档到毕业。”
林逐月探出头来,说道:
“我确实是元城来的。”
时灿杠人的瘾又上来了:
“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林逐月正在组装魔术扫把,这是她从直升机上翻出来的唯一一件看起来能用来打架的东西,她一边组装,一边在考虑先打爆谁的头。
但时灿速度太快,他拿着绝刃逼近了萧子轩,萧子轩下意识握着刀去挡。但时灿根本没打算靠绝刃取胜,一脚把他踹飞出去五米远。
时灿看也没看爬不起来的萧子轩,他拿着刀,转头面向乔寻。
乔寻举起了双手。
林逐月信了,时灿近战真的很强。
下面的宴厅里没有闹很大动静,因为萧家的人不敢动叶阳嘉,而且闻觅烟已经把事情上报到灵师府了,灵师府的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现在罢手,说不定还来得及。
半个小时后,灵师府的直升机在游轮上降落。
叶阳嘉收到消息,乘着电梯登上停机坪。
“老师。”
叶阳嘉对傅星纬道,
“抱歉,打扰您周末休息了。”
“没事,这件事不怪你。”
傅星纬确认了自己的四个学生的安全,松了一口气,又去看萧子轩,问,
“船上有医生吗?检查一下,别死了。”
林逐月悄悄地把耳朵上的耳夹摘下来,她耳垂又薄又短,就是人们经常说的“没福气”的那种耳垂,被耳夹夹得很疼。
时灿从直升机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就开始灌。他今晚气得要死,上火口渴,灌了大半瓶水才停下。
“我大部分时候都对凌家的事情没什么实感,也没有考虑过复仇。在我的生命里,我的生父没什么存在感,我也难以为他产生任何感情,包括仇恨。”
林逐月站在时灿身边,低声说道,
“我没有憎恨别人,却有人恨我,想让我死,这种被针对的感觉还挺怪异的。”
“无论你有没有实感,凌家的事都会被翻出来,你身上流淌着凌家的血,所以你注定会处于风暴的中心。”
时灿抖开一件外套,披在林逐月单薄的肩膀上,说道,
“我作为灵师,一直都坚信着,每件事物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你的灵力,你的灵武,你的诞生,你的出现——也许你真的身怀天命,是这阴阳两界仅剩的希望。也正因此,所有作恶者,欠债者,都对你心怀畏惧。”
林逐月披着外套,看向大海,说道:
“我听说过,他乘坐的船遇难了。”
时灿点了点头,回答道:
“嗯,一条船,四十七个人,全部都沉没了,尸体被鱼吃得什么都不剩。另外四十六个人全部都是普通人,是斗争的牺牲品。”
第34章 真相
灵师府连夜对订婚宴上的当事人进行了问话,又责问了昆仑分校。随后,灵师府就此事召开紧急会议,除了本部的大部分高层,林逐月的班主任傅星纬也参与了会议。
林逐月被时灿带回了家,她没有睡意,直挺挺地躺在时灿家的猫房里。法棍从她身上踩过去,用爪子挠了挠装猫粮、罐头和零食的柜子,又回来用脑袋拱林逐月。
法棍不是聪明小猫,一直都笨笨的。
时灿有时候假装捏着零食给它吃,实际上手里什么也没拿,它就咬着空气吃,每次都感觉不到自己上当了,嘴巴和胃要对一晚上的账。
但是它在“吃”这方面有无限的可能性,它学会了开柜子,还是一只订书机小猫,总能趁人不注意在各种箱子和袋子上钉出密密麻麻的小洞。所以时灿在柜子上加了儿童锁,防止法棍开柜子偷吃。
“你今天吃了多少了?”
时灿把法棍捞走,抱在怀里,问,
“三十秒干掉一盆猫粮,你还是猫吗?你是饕餮吧?几辈子没吃过饭了?”
时灿对猫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带着有点黏糊的温柔和宠溺,全然不见平时的别扭劲。
时灿捏着猫脸,又转头看向林逐月:
“你不卸妆吗?”
林逐月今晚被带回来后,摸了几下法棍,就跟死鱼似的躺着,她不动弹也不说话,就睁着眼看天花板,好像完全不觉得猫房的顶灯刺眼。
林逐月问:“你家有卸妆的东西吗?”
“我妈房间有。”
时灿放下法棍,站起身来,
“她每年的购物节都买很多,质量应该可以,她不用便宜的东西
的。我去给你找。”
时灿很快就带回来一瓶卸妆油,林逐月拿着卸妆油去客房的盥洗室卸妆洗脸。时灿跟了进来,给她递了个牙刷和漱口杯,说道:
“新的,已经用热水烫过了。”
林逐月接过牙刷和杯子:“谢谢。”
“洗漱完好好睡一觉吧。”
时灿总觉得林逐月是受到了惊吓,
“我家还是很安全的,不会有危险,我把法棍抱过来陪你睡?”
林逐月挤了牙膏,问:
“我家里人会被波及吗?”
时灿沉默了很久,问:
“我回答‘会’的话,你要怎么办?一头撞死在墙上来保护家人吗?”
林逐月哪里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我觉得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你的灵武是金珀火,不是浮世绘卷。昆仑分校要除掉你,不是怕你继续凌家未完成的使命,而是担心你报复。”
时灿试图安抚林逐月,
“你的家人没有对抗昆仑分校的能力,对昆仑分校没有威胁。而且昆仑分校的行为恰恰能够证明他们很惧怕你,如果不想把你逼上绝路招致你的疯狂报复,他们不会动你家里人的。”
“不过就他们那个猪脑子,可能很难意识到这件事。但站在凌家这边以及中立派灵师府高层不是笨蛋,会旁敲侧击到他们明白,也会尽力保护好你的家人。”
林逐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瘦弱,有种软绵绵的无力感。但是,她那双轮廓柔弱的眼睛里,却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刚烈、炽热、绝不熄灭——
“可我的灵武是浮世绘卷。”
林逐月回头看着时灿,说道,
“即便有人保护,我也不希望我的家人活在阴霾和危险中。父亲的存在对我而言无足轻重,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失去母亲。”
“还有,我要一个公道——”
林逐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要那些人为我的母亲,也为我自己,为我们原本不该经受的不幸,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的脾气挺大的。”
时灿倚在盥洗室的墙上,他语气轻佻,但下一瞬,就变得十足认真,说道,
“不过,我以及我背后的家族,会陪你走完这段路的。”
凌言是他父母生命中最深的遗憾。而且,他也拥有着自己的使命。就与林逐月身怀天命相同,他降生于世,也有着自己的任务。
时灿给出承诺后就出去了。
他把法棍抱进房间里,又搬过来一台空气净化器。他家里有新的睡衣,但是都没洗过,现洗也来不及。林逐月长得有点高,崔怡的睡衣她穿不上,时灿只能给她找了套自己的睡衣。
“刚刚洗过,烘干收起来之后还没穿过。”
时灿把叠好的睡衣放在床上,说道,
“好好休息,之后有的是麻烦等你应对。越是想做大事,就越是需要养精蓄锐。”
说完,时灿就离开客房了。
林逐月换上了他的睡衣,有股橙花的香味,洗衣粉和皂粉一般不会是这个气味,大概是用了洗衣液或者洗衣凝珠。林逐月平时就很喜欢橙花的气味,她的洗发水的沐浴露都是这个味道。
她抱着法棍睡觉了。
她睡得很晚,但起得很早。
法棍趴在她脸上,毛茸茸的肚子捂住她的口鼻,闷得她无法呼吸。她抱着法棍坐起身,抬手用袖子蹭去脸上的猫毛,把法棍塞进被窝里,让它继续睡,自己则是起床洗漱。
时灿起得更早些,他在庭院里扒拉堆肥桶。有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园艺师做,但他就是喜欢自己动手。
堆肥桶里的肥料是三天前用果皮堆的,加了很多工业红糖来帮助em菌繁殖,打开的时候一点臭味都没有,还有种清香味。
早餐也准备好了。
是用低糖吐司、生菜、肉松、沙拉和煎蛋做成的三明治,还有一碗用破壁机打的南瓜粥。
时灿那边没有南瓜粥,是一杯燕麦拿铁。
时灿翻堆完,洗手换衣服,穿着家居服在林逐月对面坐下。
林逐月想和时灿交换:“我想要咖啡。”
“你可省省吧。”
时灿喝了口咖啡,说道,
“胃养好了再说。”
林逐月只能闷头喝南瓜粥,不过南瓜粥也挺好喝的,里面加了水果玉米,有种很清甜的香味。
大概就在快要喝完粥的时候,林逐月接到了傅星纬的电话。今天是周日,不上课,但傅星纬让她去一趟灵师府大楼,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朝她交代。
时灿让司机送她去灵师府。
傅星纬给林逐月发的谈话地址是灵师府的307室,是一间不算小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不止有傅星纬,梁天行和易阑珊也在,除此之外还有几名林逐月不认识的人,扮相都很讲究,且有气质,应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大概是灵师府的高层。
“坐吧。”
傅星纬指了指空着的椅子。
林逐月低着头坐下。
她的头发昨天被闻觅烟拿着卷发棒烫成了卷发,但不过是一次性烫头而已,洗过之后又变成了直的。她脸上没有妆,脸色和唇色都显得苍白,因为没休息好,眼底也带着淡淡的乌青。
“抱歉,逐月。”
傅星纬开口道,
“有一些事情……虽然和你有关,但我们之前一直没能决定好,应不应该告诉你。你觉醒的灵武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们认为你有不被卷进来的可能性,所以知情许可没有被批准。”
“但是,你昨晚因此遭遇了危及生命的危险。我们经过商议,认为你应该有知情权。”
傅星纬在揭露事实之前,问道:
“时灿有跟你透露什么吗?”
林逐月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他只告诉我是上一辈的事情,他说具体的事宜,灵师府会告知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林逐月嗤笑一声,问:
“但是,灵师府又会告诉我多少呢?打算留出多少信息差?”
梁天行说道:“全部。”
林逐月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是她和时灿都未曾料到的发展。
“你的生父名叫凌言,是灵师府的灵师。他背后的凌家拥有千年的传承,在灵师府行走至今的路上,起到了不可埋没的作用。凌家的血脉非常特殊,每一代人,一旦觉醒灵武,必定会是‘浮世绘卷’。”
傅星纬向林逐月解释道,
“‘浮世绘卷’除却本身的强大之外,还拥有收录、复制的能力,它能够留存住完全由灵力形成的东西。”
“你应该多多少少听说过地府吧?有着阎罗、阴司、鬼差、勾魂使,拥有许多传言和故事,属于已逝亡魂的地方。”
林逐月点了点头。
“地府维系着阴与阳,生与死之间的平衡。灵师们虽然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但在这方面远远不如地府。灵师们的势力逐渐衰微。灵师们不甘传承消失,想要地位,想要权势,想要永远强盛,受人倚赖,于是心生恶念,以千百灵师魂魄为祭,封锁地府。”
“如今的灵师府,能在玄学上说一不二,正是因为先人所做的这件恶事。”
“但灵师府到底不是地府,阴阳的平衡看似被维系住了,实际上正在逐渐走向崩塌。有些灵师认为,应该重新开启地府。”
“但封印一旦打开,灵师们不仅会失去权势,还会因为昔年所做之事付出代价。所以,即便知道未来是何种模样,一些灵师们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解开对地府的封锁。”
“凌家是另外一派。”
傅星纬有条不紊地叙述道,
“而且,解开地府封锁的关键,就在凌家身上。地府的封锁很难解开,但世上存在一把钥匙,能够开启所有的‘门’。那把钥匙是神灵的遗物,无法被任何人带走,但浮世绘卷可以复制它。”
“凌家的人,还有站在凌家这一边的人,很多年来,都在费尽心思地寻找这把钥匙。”
林逐月问:“所以才被灭族了?”
傅星纬点了点头。
“孩子。”
梁天行对林逐月说,
“你很强大,灵师
府的高层怕你深陷仇恨,所以一直在争吵,要把事情怎么告诉你,告诉你多少。将一切透露给你,其实是我们这些人私下做的决定。”
林逐月沉默了很久,才问道:
“你们不怕吗?我的灵武不是浮世绘卷,告诉我真相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怕啊,当然是怕的。”
梁天行握住林逐月的手,
“可是阴阳平衡的崩塌,不是怕就能避免的。孩子,我从见到你开始就一直有种感觉,你的身上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如果还有可能,救救灵师们,救救这个世界吧。”
梁天行已经很苍老了,被这样一个老人恳求,林逐月心中有些不忍。
但她闭了闭眼,还是抽回了手:
“抱歉,梁校长……请你允许我考虑一下。不过我觉得,我大概没有这个可能性,也背负不起这样的责任。今天你们告诉我的事情,我会暂且当做不知道。如果没有别的要说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她动容了,但是,不能答应。
她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语,不能相信灵师府现在对她吐露的就是全部的实情,她必须先离开,找真正站在她这边的人确认。
一旦错信,就是万劫不复。
林逐月离开灵师府的时候,天城下雨了。
闻觅烟和叶阳嘉挨在一块坐在楼下,两个人听见脚步声,同时回过头来看她。三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说,闻觅烟抱了抱林逐月,打着伞把她送上了回时灿家的车。
时灿正在书房里画符咒。
林逐月把傅星纬和梁天行告诉她的事情,无一错漏地转述给时灿。
“嗯,差不多就是实情了。”
时灿把画好的符咒摆在一边晾干,
“你应对得很好,说实话,我很怕你心一软,就说出来你的灵武是浮世绘卷。”
“……嗯,玩会儿法棍?”
时灿已经把法棍当做哄林逐月的玩具了。
林逐月问:“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没见过他,我出生前凌言就死了。我妈说他很温柔,我爸说他挺傲气的。”
时灿打开桌面下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很久的书册,小心翼翼地翻开,把夹在里面的照片递给林逐月,
“我家里只有这张合照了。”
林逐月接过合照,照片上有三个人,左边是时灿的妈妈崔怡,中间的人和时灿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时灿的爸爸时英韶。而右边那个人……林逐月一看见他的面容,就忍不住抬起手来摸自己的脸。
时灿问:“真的很像,是吧?”
好神奇。
在这个茫茫世界中,竟然存在一个人,拥有与她如此相似的面容。她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凌言,却觉得如此熟悉,这就是血缘吗?
“等等,还有别的东西。”
时灿又拉开下面一层的抽屉,他拿出票据和一个小小的盒子,说道,
“里面是钻戒,一生只能定制一对的那种,还有花店的票据,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不过我爸说他订了999朵玫瑰花。凌言打算在那个任务结束后,就向你妈妈坦白自己的身份并求婚……”
林逐月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对白金材质的戒指,考虑到戒托和钻石的比对问题,钻石不算很大,但品质很好,有种熠熠生辉的光泽。
林逐月看了一会儿,把钻戒盒子和玫瑰花票据递向时灿。
时灿问:“不拿走吗?”
“不适合放在宿舍里。”
林逐月摇了摇头,说道,
“我怕自己会把这个弄丢。”
因为游轮上发生的事情,足足一个多月,灵师府都没向林逐月和时灿派发外出任务。
时灿在这期间揍了个高年级的学长,没记过,但是被全校通报,还被傅星纬罚了三万字的检讨书。
“老傅绝对是在刁难我。”
时灿信誓旦旦地说道,
“三万字,我上网抄也抄不出来。”
叶阳嘉问:“那你怎么交的报告?”
时灿得意道:“我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加上标点符号算十个字,我写了三千遍。”
林逐月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然后就被罚穿着奥特曼服装在教学楼门口站了八个小时?”
叶阳嘉震惊道:
“卧槽,那天的奥特曼是你?我以为你在家反思呢。”
时灿:“……”
他当时就决定再也不打架了。
然后没过半个月,他又揍了四个二年级一班的学弟。虽然只大了人家一岁,但好歹也是一班的精英,时灿一挑四完美取胜,被奉为学院的传说。
“这就是校霸的含金量。”
闻觅烟叹了口气,说道,
“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别管比他大还是比他小的,但凡是有点欠揍的,他一个也不放过。”
“你不是也打完人推到我头上?”
叶阳嘉不满道,
“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近战系怎么都这么好战。”
闻觅烟和叶阳嘉聊着聊着就吵了一架。
他俩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吵架,但也和好的很快。当天下午,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拿着棕色档案袋走进教室里。
时灿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小片阴影。
林逐月坐在他边上,正在偷偷摸摸地数他到底有多少根睫毛,她总觉得时灿的睫毛好像比别人更多些,现在终于逮到确认的机会了。
但叶阳嘉敲了敲桌子,把时灿敲醒了。
时灿抬起头,不耐烦地看向叶阳嘉,颇有种要拔刀暴揍发小的架势。
“执行任务去吧?”
叶阳嘉对林逐月说,
“老傅说你可以出去了。”
时灿一秒就精神了。
他和林逐月是固定队友,林逐月不被允许离开天城,时灿也不能出去做任务。
他最近无聊的要死,都在想着用家里换下来的老式电饭煲孵柯尔鸭了,目前正在想办法把柯尔鸭种蛋弄到天城来。
崔怡说他敢在家里养鸭子就打死他。
崔怡很喜欢法棍,但养猫和养鸭子是两码事。猫会自己找猫砂盆上厕所,而鸭子是直肠子,想拉就拉,根本控制不住。而且柯尔鸭的名字源于音译过来的callduck,也就是说这鸭子特别能叫,扰邻扰己,养它的人别想过安稳日子。
时灿问:“什么任务?”
“一起没确定的疑案,位置不远。”
叶阳嘉从档案袋里把任务执行书抽出来,递到林逐月和时灿中间,说道,
“签字吧,你俩再不执行任务,这学期实践课的分数可能就不够了。”
林逐月和时灿签了名字。
叶阳嘉回办公室交报告,闻觅烟把林逐月带进了临时会议室,时灿就在后面跟着。
“事主郑先生买了一套二手房,重新装修后刚搬进去刚满两个月。郑先生的老婆唐女士在住进去之后有很奇怪的举动,半夜网购各种孕妇用品,郑先生以为有惊喜,但唐女士其实并没有怀孕,也不记得半夜做过的事情。”
闻觅烟把档案袋里的东西倒出来,说道,
“最近郑先生出差了一段时间,他家里装了可视门铃,他从门铃报警发现发现唐女士每天晚上的十一点会外出。”
闻觅烟把U盘拿起来,插到电脑主机上。她把U盘打开,U盘里有很多视频文件,闻觅烟随意点开了一个。
画面里是个有点像火柴盒形状的楼道,外出通向电梯间和消防楼梯的门开在楼道的正北侧,这也是楼道里仅有的有光照进来的地方。
视频播放,画面靠近墙边,又很快挪回去,这应该是门被打开又关上了。关上之后,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后脑勺。
楼道里的感应灯没有亮,不过门铃是带有夜视功能的,夜视的情况下,画面里拍到的东西都是黑白的。
女人逐渐走远,走到正北侧后左转,从那扇一直开着,透进来一些光的门出去。
林逐月抬手按了空格键,暂停视频。
她暂停的时候门铃能拍到女人的全身。
那个黑白身影的双脚是踮起来的,就像踩了一双高跟鞋一样。
不过,林逐月觉得,更像是有一双脚从后面紧紧贴着,把脚尖脚背挤进了女人的脚底。
“嗯,基本能确定是灵异事件了。”
时灿拿起文件翻了翻,说道,
“这位郑先生生意上的伙
伴曾经接受过灵师府的帮助,所以在得知情况后,就替郑先生联系了灵师府。”
时灿转头问林逐月:“能感觉到什么吗?”
“嗯……绳子,拖拽,刀,很多血……”
林逐月看着视频,闭上眼睛,
“有个触感很像是塑料布的东西……”
第35章 冰箱
林逐月没有继续感应,她睁开了眼睛。
“听起来像凶杀案。”
闻觅烟看了看屏幕上踮着脚的女人,又从文件里挑出一张,说道,
“灵师府接下委托后,对那栋房子做了一些调查。调查时发现,前房主的妻子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了。”
时灿放下手中的档案,问:
“这种事情不找警方?”
“前房主当初报过警,说妻子吵架后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警方怀疑过前房主杀人,但是对房子进行调查后,没找到任何线索。”
闻觅烟摇了摇头,说道,
“前房主因为伤心把房子卖了,现在房子已经重新装修过了,警察要重新调查的话,难度会变得很高。”
“灵师府对我们的要求不是查案,而是解决现房主面临的问题。”
他们大致了解任务后,叶阳嘉也从傅星纬的办公室回来了。四个人一起去取了旅行包,检查过包里的装备没有错漏后,就一起乘着电梯下楼了。
任务目的地在沧夷市,离天城不算远,开车过去远比坐飞机快,而且机场也没有直达的航班。时灿新买的那辆宾利已经弄到天城来了,现在就停在教学楼下。
叶阳嘉跃跃欲试:“我来开?”
时灿打开后备箱后,把钥匙递给叶阳嘉。
他接过同伴们的旅行包,放进后备箱里。他又从后备箱的箱子里找出来一瓶营养快线,塞进林逐月手里。
“车载冰箱里也有这个。”
时灿关上后备箱,说道,
“但你不能喝那么冰的。”
在他和闻觅烟的努力下,林逐月的胃养得还不错。因为每天早起堵门送饭过于辛苦,所以时灿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努力因为车载冰箱里的冰饮料前功尽弃。
时灿帮林逐月打开后座的车门,等林大小姐上了车之后,他才绕去副驾驶,上车拉好安全带。
带着点古典风味的宾利从学院出发,直奔天城码头。
坐在前排的时灿突然道:
“林逐月,闻觅烟,车载冰箱里还有个巧克力巴斯克蛋糕,你俩分了吧。”
正在开车的叶阳嘉说:“我也要吃。”
时灿点点头,随口说道:
“那就给他留一小份。”
时灿根本不在意他们怎么分蛋糕,他的注意力全在任务上。
他一手拿着从档案袋中翻出的文件,一手拿着个全网通的平板。
他用平板打开卫星地图,定位到在事主的住址后不断放大,在放大到满意的程度后,时灿又显得相当苦恼。
时灿痛苦地叹了口气,说:
“我想要唐女士的‘梦游’路线。”
“没有,唐女士的每一次‘梦游’,都发生在郑先生出差期间。后来郑先生回了家,他有半夜跟着‘梦游’的唐女士出去的计划,想看看唐女士‘梦游’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闻觅烟摇了摇头,说道,
“但计划根本没法执行,因为郑先生回家后,唐女士就再也不梦游了。”
林逐月问:“那她还买东西吗?”
闻觅烟回答道:“还买。”
谈话间,宾利已经开到了从天城前往临海市的轮渡上。二十五分钟后,轮渡停在了临海市码头。
叶阳嘉开着宾利拐上了前往沧夷市的高速,因为想腾出手来吃巴斯克蛋糕,叶阳嘉遇到第一个服务区后就把车停下了。
叶阳嘉接过给他留的那份巴斯克蛋糕尝了一口,软心蛋糕入口即化,柔滑馥郁,甜味充斥在口腔里。
“挺好吃的。”
他随口问道,
“你家厨师做的?你家厨师不是不擅长做甜品吗?换厨师了?”
时灿稍稍抬眸:“是我做的。”
林逐月的体重已经58千克了,时灿为了奖励她,才做了个巧克力味的巴斯克。他本来打算在训练馆锻炼完之后再拿给林逐月,没想到突然就出任务了。
不过,蛋糕虽然是特地为林逐月做的,但时灿并没有让林逐月独享一整个巴斯克蛋糕的打算。因为他做的巴斯克蛋糕比较大,林逐月一个人是吃不完的,肯定要找同伴们分享。
至于要找谁分享,那就是林逐月自己的问题了。
“哇,少爷贤惠。”
叶阳嘉虚伪地赞叹道,
“又会种花,又会做甜品,又会熨衣服,还养了小猫……你说谁会有这个‘辐’气成为你家的少奶奶啊?”
时灿不再翘二郎腿了,两条腿渐渐摆正,他右手手肘靠着车窗,手掌拖住脑袋,冷魅地笑了下,问:
“怎么?你想应聘少奶奶?”
叶阳嘉:“…………”
“卧槽!这个人太恶心了!”
叶阳嘉回头朝着搭档求助,
“闻觅烟,你快把这王八蛋换到后边去!我不要和他坐同一排!”
时灿也不想和叶阳嘉坐在一起,被撵了之后,他没有犹豫,立刻打开车门和闻觅烟交换座位。
时灿心满意足地坐到了林逐月旁边。
他看着林逐月手中纸餐盘上的巧克力巴斯克,拿起一个还没使用过的勺子,问:
“我挖一个角,可以吗?”
“想吃怎么不说?可以给你留一块的。”
林逐月把手里的纸餐盘转了一下,让没吃过的那边刚好对着时灿。
时灿挖了一勺,说道:
“巴斯克这东西我吃不习惯,乍吃觉得很香,但吃个两三口就腻了,你要是留一块给我,我可能要头疼坏了。”
吃完这一口,时灿就不吃了。
他扯出一段餐具回收膜,把用过的勺子包好,放进旁边的回收箱里,等到回家之后,家里的工人会把回收箱里用过的餐具拿出来清洗消毒,再重新装回车上。
接下来的路途上,林逐月吃完了巴斯克蛋糕,还喝了半瓶营养快线。大概是在车上晃来晃去有一点晕,很快就仰着头睡着了。
少女的睡相虽然恬静美好,但却因为叼了一缕发丝在嘴里而略显滑稽可爱。
时灿悄悄地抬手,将那一缕发丝摘了下来。
宾利要在沧夷市市中区出口下高速,出口附近有两辆车擦在了一起,车主都认为是对方擦了自己的车,一边等待交警过来,一边吵架。
叶阳嘉打开车窗看了下热闹,没想到把林逐月给吵醒了。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事主郑先生和唐女士的家离市中区出口不算远,林逐月也该醒了。
冬天天黑得早,还不到六点,沧夷市的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市中区是老城区,虽然这里的种种都略显老旧,但被灯光照明后,又有种温馨的韵味。
郑先生所住的白溪地小区是十五年前建成的,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简陋,但十五年前,白溪地算是高档小区。
郑先生是个生意人,还算会赚钱。
他本该买一套新房子和唐女士一起住。
但他考虑到了以后,他和唐女士是打算要孩子的。沧夷市的私立学校不太好,在教育方面还是以公立学校为主。所以,白溪地这种西临重点小学东临重点初中的学区房,更加符合郑先生和唐女士的需求。
白溪地小
区为了保持小区的美观,在小区地上部分不设有停车位。如果有搬家、送货等必须让车出现在小区地上的需求,必须向物业提出申请,物业批准后,车才能暂时在小区停留。
叶阳嘉对白溪地小区的保安们说:
“你们好,我是6栋2单元1407户主郑岩先生和唐美丽女士的客人,郑先生应该有提前告知过我们会来,麻烦你们帮忙安排一下停车的事情好吗?”
林逐月、时灿和闻觅烟先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把自己的装备拿出来。
后备箱关上后,一名保安坐到副驾驶座上,遥控打开地下车库的栏杆,指挥着叶阳嘉把车开下去,寻找能够占用的无主车位。
林逐月一行人已经找到了6栋2单元。
白溪地小区的一层和二层都是商用的,6栋2单元楼下有小卖铺、小饭店还有驿站。
驿站里正在争吵。
驿站老板娘不耐烦道:
“怎么又全部退回?冲动消费又后悔我可以理解,但一次两次这样说得清,次次这样是不是不好?先不说我们驿站和快递员,人家商家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男人点头哈腰地道歉,说道,
“我一定会劝住我老婆的。”
老板娘臭着脸把快递一件一件地拒收。
拒收完了之后,男人又道歉几遍,才从驿站里出来。
林逐月唤道:“郑先生。”
郑岩看向三个少年人,问:“你们是……”
林逐月出示了特种证件,说道:
“我们是来自国安特殊分部灵师府的见习灵师,前来解决您家里遭遇的那些麻烦事。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去车库停车了,一会儿就过来了。”
“哦、哦哦!”
郑岩反应过来,客套地问候道,
“大师们这一路奔波累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小区外面有家专做家常菜的馆子,味道不错,我和我老婆经常去吃。”
时灿拒绝了下馆子的邀请:
“先把你家的事情解决好了再说吧,你心里不安宁,下馆子也吃不了几口菜。”
郑岩忍不住叹气。
确实就像时灿说得这样,他食欲差得要命,皮肤都变黄了,当医生的朋友说他营养不良,一定要好好吃饭。
可他哪里吃得下去?
林逐月有些好奇,问道:
“刚刚你拒收的快递,是你老婆买的吗?”
“是的,这次买了婴儿车、纸尿裤和拨浪鼓。上次买了小袜子、宝宝镯和长命锁。之前还买了别的东西,奶瓶、奶嘴和摇篮之类的东西都买了。”
郑岩满脸愁苦,说道,
“她买的东西有好些已经被拦截了,还有不少件拦截不了,得来驿站拒收的。”
闻觅烟正在给叶阳嘉发消息,大概是说在单元门口遇到事主了,不要直接坐电梯上十四楼,先来单元门口汇合。
叶阳嘉很快就过来了。
“您好,郑先生,我是叶阳嘉,是这次任务的组长,我们先前联系过的。”
叶阳嘉礼貌又仔细地打了招呼,问,
“您太太唐女士现在在家吗?”
“叶先生您好。”
郑岩点点头,回答道,
“我老婆在家的,不过她应该正在睡觉。她最近很奇怪,总是白天睡晚上起,而且白天的时候家里的窗帘要全部拉上,不然她就会觉得很难受。”
林逐月记得时灿和她讲过。
鬼魂属阴,不喜欢阳光。因此,许多被鬼魂附体的人,会表露出畏光的特点。畏光就像是踮着脚走路一样,是鬼上身的典型表现。
叶阳嘉琢磨片刻,对郑岩说:
“麻烦您带我们上去看看吧。”
“好,跟我来吧。”
郑岩转身进了单元门。
电梯刚好停在一层,按一下按键,门就自己开了。
林逐月一进电梯就开始皱眉。
她从旅行包里把罗盘拿了出来,她两只手捧着罗盘,尽可能保持平稳,但红玛瑙的指针在不断地摇晃。而且,随着电梯的升高,红玛瑙指针摇晃得越发剧烈了。
电梯很快就抵达了十四层。
林逐月放眼望去,只觉得雾蒙蒙的,她知道,这层楼遍布着阴气。
他们从电梯间走到视频里拍到过的那个火柴盒楼道。
郑岩用力跺了跺脚,声控灯打开,他走到火柴盒尽头的1407,用手握住门柄,拇指按在指纹锁上,“咔哒”一声解锁成功。
郑岩打开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阴气满溢出来。
郑岩先一步进门打开灯,又站在玄关处,邀请林逐月一行人进来。
林逐月进门后就开始打量客厅。
虽然是二手房,但郑岩和唐美丽在装修上没少花钱,房子被装得非常精致,在软装上也没少下功夫,客厅看起来宽敞又舒适。
林逐月径直走向窗边。
时灿拿着罗盘跟了上去,才刚接近,罗盘的指针就开始疯狂旋转。
时灿问:
“你发现了什么?”
“这里,原本应该有个白色的物件。”
林逐月伸出手,在窗边比划道,
“这么长,这么高。”
她又站到了那个不存在的“物件”的侧面去,两只手拉开一米的距离,说道:
“宽度应该是这样,盖子可以掀开,里面很冷……”
闻觅烟道:“这个表述……是冰箱?”
“应该是的。”
林逐月看向跟过来的郑岩,问,
“郑先生,你们买房的时候这里有冰箱或者冰柜吗?”
郑岩摇了摇头:
“没有,不过我记得这里有摆放过大件物品的痕迹,之前的家电应该都被原房主搬走或者处理掉了,没留下多少。”
时灿提议道:“先去看看唐女士吧。”
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都没有异议。
郑先生小心翼翼地打开主卧的门。
没有亮光的房间里,一个女人盖着被子,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上,她正在流泪,右手捂在小腹上,似乎在保护着什么。
时灿把走在前面的林逐月拉到自己背后,他拿着罗盘,悄悄地靠近了唐女士。罗盘的指针旋转得比刚刚在客厅里更要疯狂剧烈,几乎要从罗盘上跳出去。
时灿用气音说道:“先出去。”
五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郑先生着急地问:“怎么样?”
“鬼上身了,现在那个鬼魂就在你太太的身体里,是个怨气很重很重的女鬼。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前房主的老婆。”
时灿把罗盘收起来,说道,
“她好像知道家里来外人了,是冲着她来的,所以有点生气。”
郑先生问:“能解决掉吗?”
“能,不过我认为没有硬碰硬的必要。”
时灿拉上旅行包的拉链,说道,
“她没有害人的心思,不然早就出人命了。她应该是为了某些事情停留在世上的,等到事情了结后,她自己就会离开。”
“是为了什么事?”
郑先生急切道,
“我可以帮她,只要她能放过我老婆就行。”
“想知道一个亡魂停留于世间的目的,就必须搞清楚她的生前。”
时灿拎起旅行包,道,
“各位,进行调查工作吧。”
调查工作是个没什么危险的细致活,为了效率,四个人决定两两分工来进行调查。郑先生也想帮忙,但他得在家守着老婆,不然唐女士又要半夜赤着脚“梦游”了。
林逐月向灵师府申请调查前房主,不一会儿,有关前房主的信息就被发进了她的邮箱里。
“前房主名叫丰鸿益,31岁,是个小有名气的宠物博主,在网络上售卖生骨肉。丰鸿益的妻子名叫王翠柔,30岁,在房地产公司上班,是在八个月前失踪的。”
林逐月打开邮件,念道,
“王翠柔和婆婆关系不好,经常有摩擦。丰鸿益每次都选择站在母亲那边,这让王翠柔感到很是崩溃。丰鸿益报警时对警方称,王翠柔是因为对他的母亲不满,才离家出走的。”
“警方并不全然相信‘离家出走’的说辞,对丰鸿益和丰鸿益的父母都进行了问话,也尽可能地勘察过线索,但一无所获。”
“我们俩倒是确定王翠柔是被杀的。”
时灿把林逐月的手机拿过来,看着邮件,
“但是缺乏线索,无法证明。”
林逐月仰面倚在小区的长椅上,在思考着究竟该从哪里下手:
“对了,王翠柔是不是怀孕了?”
“她要么是已经怀孕了,要么就是很期待自己怀孕。”
时灿把手机还给林逐月,道,
“让灵师府调她的就医记录。”
林逐月立刻向灵师府申请了协助调查,调查的结果也很快就发到了手机上。
“今年的三月一日,她在妇幼保健医院做过超声,超声显示她怀孕八周,孩子已经有胎心和胎芽了。”
林逐月皱了皱眉,道,
“刚好是她‘失踪’的日子啊。”
林逐月忍不住心生怜悯——
这未免也太惨了。
时灿就坐在林逐月旁边,问:
“说起来,尸体是怎么处理掉的?警察一点痕迹和线索都勘查不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犯案手法得多高超啊?”
林逐月尽可能地回忆自己看过的悬疑小说,说道:
“在家杀人的话,一定要把尸体处理掉。因为近几年来类似的案件太多,碎尸冲进厕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警察一定会检查化粪池。”
“有没有可能是装在冰箱里运出去的?”
时灿两手枕在脑后,思考道,
“你当时描述的那个冰柜,塞下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林逐月觉得这样不可行:
“单元门口有监控的,如果丰鸿益在警察上门前推着那么大一个冰箱出去,一定会被怀疑。”
“所以还是要肢解或者碎尸。”
时灿直起身来,说道,
“化大为小,然后装在不会引人注目的东西里,从家里送出去……我想看一遍监控。”
林逐月问:“为什么不直接问问王翠柔呢?”
“直接问她怎么死的吗?”
时灿抬手揉了揉有点天真的搭档的脑袋,
“会刺激到她,搞不好会发狂的。”
时灿说做就做,立刻向灵师府提出了要求。灵师府对于正在执行任务的灵师来说是个很强的倚靠,只要不违法,几乎有求必应。
大约过了五分钟,时灿的手机响了,上面显示沧阳市市中区白溪地派出所。
时灿按了免提,接通电话。
“时先生您好,我是王翠柔失踪一案的受案及立案警察,我叫周志逸,收到上面通知,我会继续跟踪案件并协助你们。”
周志逸认真又严肃地说道,
“请您来一趟白溪地派出所,我把当时留存下来的录像资料播放给您看。”
时灿应道:“好,这就过去。”
林逐月用手机定位了白溪地派出所,很近,就在小区外面,走不了几步路。
她和时灿慢悠悠地往外走,白溪地小区门口有卖糖葫芦的,是那种一串只有两颗的小串。
时灿见林逐月一直在看,就买了一串。
“快点吃。”
时灿把白糯米馅的糖葫芦递给林逐月,
“到派出所门口之前解决掉,不然人家当我们来吃喝玩乐的。”
“你等出来再买也行啊。”
林逐月咬掉一颗,把还穿在竹签上的那一颗递到时灿嘴边,说道,
“你买的,你得出力解决。”
第36章 纸娃娃
时灿接过竹签,把剩下的那颗糖葫芦咬下来。他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山楂,但不得不说,糖葫芦里夹糯米还挺好吃的。
他把竹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派出所,周志逸正在大厅里等着。他并不知道灵师和灵师府的存在,上面要他跟踪案件时,只说了林逐月一行人是国安特殊部门的特种人员。
周志逸虽然觉得已经潦草收尾的案子突然被挖出来很奇怪,但他还是二话不说就接下了任务。他觉得王翠柔就是被杀害了,可他在查案时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将丰鸿益绳之于法,心里憋屈得很。
周志逸见到了林逐月和时灿,讶异于对方的年轻,但看林逐月和时灿的特种证上的出生日期,确认两个人都满了十八岁之后,也没有就此说什么。
他一直明白,上面有很多他无权知晓的秘密。
“跟我上来吧。”
周志逸带着林逐月和时灿穿过安检门,用密码打开只有警方人员才能进的玻璃门,通过楼梯上到二楼,进入警方办公室。
“其实这个案子的视频资料不多,白溪地小区和附近地带的监控维护得不好,本来就有不少盲区,监控还坏了很多。”
周志逸打开电脑,进入公安系统,输入立案案件编号,调取出王翠柔失踪案的全部信息。
时灿接过鼠标,打开了监控录像。
这是6栋2单元门口的监控。
“我们警方查监控其实是从3月1日查起的,想要看看王翠柔是否像是周志逸所说的那样离家出走了。但是3月1日的时候,白溪地断电了一段时间,周志逸提供的王翠柔离家出走的时间恰好就在这个时间段。”
所以警方截取的第一段录像是从3月2日早上八点开始的。
电脑屏幕上,一个男人拎着两个黑色的垃圾袋从楼道里走出来。
林逐月拧起眉毛,说道:
“她好像不在这里面。”
“你是说王翠柔吗?”
周志逸并不知道林逐月是个灵感很强的灵师,他以为林逐月只是在猜测案情,解释道,
“我们起初也怀疑过他通过扔垃圾转移尸体,因为很多罪犯都是这么做的。但是以垃圾袋的大小来看,他必须分尸或者碎尸,这样的话他家里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附近有环卫工作人员和捡破烂的老人,他们那几天没捡到什么奇怪的垃圾。我们也去翻垃圾桶了,一无所获。而且经过调查,丰鸿益每天早上出门时都扔两袋垃圾,王翠柔失踪前后都是这样。”
时灿抱起手臂,问:
“王翠柔是3月1日晚上失踪的,那这位丰先生是什么时候报案的?”
“3月4日晚上报案的。”
周志逸调出案件笔录,说道,
“王翠柔离家出走前,他们大吵了一架,所以丰鸿益以为她故意耍脾气,三天后王翠柔还没回来,他觉得不对劲才报案的。”
时灿沉吟片刻,道:
“三天时间,毁尸灭迹足够了。”
时灿在“王翠柔已经死了”和“王翠柔死于丰鸿益之手并被抛尸”这两件事上,态度比警方坚定得多。
警方必须通过线索来给一件事下结论。
但是他和林逐月不需要。他们是灵师,且灵感足够优异,不需要任何线索,就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个丰鸿益还有去过哪里吗?”
林逐月抬起手,抵在唇边,道,
“他去过水边吗……?”
周志逸又点开一条监控录像。
日期是3月3日下午,摄像头离得很远,但能够拍到丰鸿益的背影。他坐在河边,手里握着根钓鱼竿,看他收杆的速度,应该是钓了很多鱼。
“他3月2日的晚上就有在钓鱼,3月3日更是就从下午钓到晚上。按他的说法是吵了架心情烦闷,所以钓鱼放松心情。”
周志逸调出两段夜间的录像,说道,
“但是监控设备老旧,拍不清楚。”
时灿问:“河里打捞过了吗?”
周志逸点点头:“打捞过,没有发现尸体。”
“不对。”
林逐月猛然抬起头来,问,
“他那两天有带鱼回家吗?”
“没有,他说钓上来之后全部喂给流浪猫了,因为他和王翠柔都不怎么做饭,更不会处理鱼。”
周志逸知道林逐月在怀疑什么,因为他们警方也有过类似的怀疑,但最终被推翻了。周志逸耐心地解释道,
“鱼是能够吃肉,但以这条河的生态,鱼是干不掉成年人的骨头的,如果丰鸿益在这里抛尸,我们不会连骨头都打捞不到。”
因为找不到尸体,无法确定王翠柔已经死亡,即便在对丰鸿益及其亲属的调查和问询中发现他们和
王翠柔存在明显的矛盾,这桩案件也只能以“失踪”来结案。
林逐月沉默地看着电脑屏幕。
“周警官,谢谢你提供帮助。”
时灿把林逐月从座椅上拉起来,说道,
“之后我们会从自己的专业角度提交对案情的看法,如果我们的看法有用且可取,专案组会再度成立的。”
周志逸送他们出了警局。
时灿拉着林逐月往回走:
“你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是吗?”
他们来派出所和离开派出所走的都是道路东侧,但来得时候时灿在林逐月左边,回去的时候就在右边了,始终隔在林逐月和有车子驶过的马路中间。
林逐月不太高兴地问:
“你应该也知道吧?”
在她来灵师学院前,时灿的灵感一直是打爆本部无敌手的。说起来好像是前几天的事情,林逐月在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有同学说她和时灿就是俩三体人。
“别把自己的情绪搞得很坏。”
时灿松开林逐月的手腕,说道,
“通灵的时候很容易共感,这个当前还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自己克制。你是来解决事情的,你得保持冷静,别把自己搞抑郁了。”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响了。
闻觅烟和叶阳嘉那边发起了群语音。
林逐月和时灿对视了一眼,同时按住手机屏幕上的绿色接通键,向上一划。
“我找到逐月说的冰箱了。”
闻觅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前房主把冰箱卖给了收破烂的,收破烂的看冰箱还能用,又转卖给了一个大学生。那个大学生说冰箱刚到家的那段时间,他总是会听见里面有‘咚咚’的响声,但打开之后又什么都没有。”
“冰箱里面有灵异反应,但不是很强,亡魂应该已经很久没待在冰箱里了。我已经联系了人过来搬运冰箱,现在正在等人过来。”
“我和闻觅烟分头行动的。”
叶阳嘉也得到了重要的情报,
“前房主那个王八犊子二月底在超市买了四袋面粉,两个大号高压锅和一袋火碱。他穿了厚外套,戴了帽子和口罩,就露了一双眼睛,捂得就跟人在俄罗斯似的,付款还用了现金。”
“肯定有鬼,这年头除了不会用手机的老年人,有几个付款用现金的?”
“这样信息就对上了。”
时灿问林逐月,
“我说你说?”
林逐月压下情绪,道:“我说吧。”
林逐月努力以平静的语气讲完了王翠柔的死亡,闻觅烟和叶阳嘉双双开骂。对丰鸿益的亲朋好友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的问候后,四个少年人约好了等会儿在事主家见面。
王翠柔是很可怜,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由着她停留在世上,不然被她附身的唐美丽的身体迟早要垮掉。
得好好处理才行。
时灿两手揣在兜里,说道:
“我们俩不去当侦探真是可惜了。”
“可是你一点也不想当侦探吧?”
林逐月转头看了时灿一眼,戳穿道,
“你就只想成为灵师。”
时灿强调道:“是成为最优秀的灵师。”
他们回了6栋2单元,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楼道里的阴气也越发厚重了。时灿和林逐月穿过雾蒙蒙的走廊,敲了敲1407室的门。
脚步声很快响起,郑岩把门打开了。
屋子里很暗,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唐美丽已经起床了,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投注地使用手机,无神的眼睛里倒映着手机的亮光。
林逐月问:“她又在买东西了吗?”
郑岩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的,我问过叶大师要不要阻止。叶大师说让她买,不管什么事情都先由着她来。”
结合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附身在唐美丽身上的名为王翠柔的女鬼,死法凄惨,怨气相当之大,这样的鬼魂往往很厉害。
以时灿和林逐月的力量,要想强行驱散也是做得到的。但是灵师是人,心也是肉做的,在这个鬼魂还未伤害到活人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希望用平和一点的方式来对待她。
王翠柔对购买婴儿用品这件事很上心,她正在选择给小宝宝用的乳霜,仔细地翻看产品评论,一旦觉得可以,就会加入购物车里,然后再看几款进行对比。
林逐月尽力地收敛了自己的灵力。
她迈开脚步,走到沙发边,和附身在唐美丽身上的王翠柔隔着四十公分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坐下。
林逐月试探着搭话:
“你好像很喜欢孩子。”
“我想要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王翠柔低头,用手掌抚摸小腹,
“我梦见过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我会带她去买最好看的裙子,在她的头发上夹满星星发夹,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林逐月压住心中的酸涩,说道:
“你是个很好的妈妈。”
王翠柔侧过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是吧?我也觉得,我会是个好妈妈。”
但很快,王翠柔脸上的幸福消失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变得焦躁而不安。她覆在小腹上的那只手抓紧了衣服,左看右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站起身来,惊惶道,
“我的孩子不在这里,她在哪?她在哪里?!你们把她藏到哪了?”
短短的时间里,王翠柔身上所有的温柔和平静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声嘶力竭。房屋里浓郁的阴气剧烈起伏,满带着怒意,扑向屋子里每一个人。
林逐月抬手挡在眼前,金珀火自顾自地燃烧起来,帮她挡住即将侵入身体的阴气。
就在这时,林逐月听见了童谣。
“纸娃娃,纸娃娃,木为身,火为眼,不知爹娘在何方。”
时灿蹲下身,将手里捧着的小纸人放在地上,念诵着不知道是咒语还是童谣的文字,
“纸娃娃,纸娃娃,爹娘就在天地间,眼澈心明寻其踪。”
时灿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哄劝孩子一样。
屋子里的阴气如同风雨过后的海浪,逐渐平息下来,虽然还是浓厚到能让罗盘指针跳起来,但已经不会引得金珀火自己燃烧起来保护林逐月的安全了。
王翠柔目光专注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小纸人,眼神逐渐变得温柔如水。
她跪坐下来,对小纸人伸出手。
再开口时,她接上了时灿的咒语:
“纸娃娃,纸娃娃,糖为身,蜜为眼。阿娘在,阿娘疼,阿娘就在天地间。”
时灿松了一口气。
这纸娃娃是他用纸人做出来的替身,因为寻亲咒的加持,王翠柔会被迷惑,会下意识地以为这个纸娃娃就是她的孩子。
“骗不了她很久。”
时灿从旅行包里往外掏符咒,
“得赶紧送她走,不然她待会儿发现我在骗她,没有一场恶战就别想收场了。”
王翠柔坐在客厅中央,她闭着眼睛,幸福地抱着怀里的小纸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小纸人吸引了,时灿把符咒围着她摆了一圈,她也没有察觉到分毫。
时灿很快就摆好了符咒。
“既已心满意足,何必停留人间?”
时灿对符咒中间的亡魂说道,
“已逝之人,执念尽散,渡此孤桥,再不回还。已逝之人,执念尽散……”
随着时灿的诵咒,一缕缕金光逐渐从符纸上升起,又很快消散。而在那丝丝缕缕的金光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唐美丽向一侧倒去。
林逐月伸手扶住了她。
“老婆!”
郑岩冲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唐美丽,他很心疼,但又有点警惕,向林逐月和时灿确认,
“……这是我老婆吧?”
“是,尽管抱,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时灿勾了勾食指,地上那些已经用过的符纸自己立起来,纷纷走向他,在他伸出的手掌里叠成一摞。
“附身的那位已经离开了,那位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被人杀又被我骗,你们别怨她。”
1407的门被敲响了。
时灿走过去开门。
叶阳嘉从门外走进来。
“刚刚这边是不是阴气爆发了?你们没事吧?胳膊腿之类的零件都还在身上……”
叶阳嘉一进门就看见抱在一起的郑岩和唐美丽,他仔细看了看,发现王翠柔的灵魂已
经不在了,怒道,
“……吧?时灿你大爷!你怎么又把事情解决了!你俩每次动手我和闻觅烟都不在,导致我俩只能拿B等评价!我们俩拿B等拿了一个学期了!”
时灿轻飘飘地说道:
“先动手的可不是我。”
“…………啊——!”
叶阳嘉崩溃极了,埋怨道,
“肯定是你惹怒人家了!”
时灿争辩道:“我没有。”
大概是跟时灿混久了,人变坏了。林逐月明知道时灿冤枉,但却在这时当起了哑巴,她坐到沙发上,拿起个纸皮核桃开始剥。
闻觅烟很快就到了,她得知事情被解决后,虽然很克制地没有上前去薅时灿的领子,但她选择了跟林逐月坐在一起看时灿被叶阳嘉拽领子。
时灿挣扎道:“松开我!丢人现眼!”
叶阳嘉不依不饶道:“我不松!你给我发誓!下次绝对不提前动手了!”
两个吵闹的少年硬生生把唐美丽吵醒了。
闻觅烟立刻放下纸皮核桃,把随身带着的档案袋打开,拿出一份保密协议:
“郑先生,唐女士,虽然这次附身事件的详细原因,你们没有知情的必要,但……你们两位也算是受害人,还是给你们一个交代比较好。反正你们也要签保密协议嘛,就干脆把能透露的部分告知你们。”
闻觅烟尽可能有头有尾地向郑岩和唐美丽解释了此次事件。
郑岩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对于自己被附身这件事,唐美丽有些害怕,但害怕之余,心里还有满满的同情。她没有责怪王翠柔,而是问道:
“她丈夫会被绳之以法的吧?”
“有些难度……”
闻觅烟叹了口气,说道,
“事情隔得有点久了,当初没能搜集到的证据,现在肯定更难拿到。这种事还是要看证据说话的,我们灵师的灵感虽然准确,但那也只能算个人揣测,不是证据。”
郑岩和唐美丽签署了保密协议。
临走的时候,时灿对原本打算送他们下楼的郑岩说:
“别送了,你老婆刚从被附身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容易招惹脏东西。你阳气重,待在她身边比较好。”
郑岩被时灿吓到了,他只能一口一句不好意思,把林逐月一行人送上电梯。
“虽然是个人揣测,但能帮的还是要帮。”
闻觅烟面带笑容,看向林逐月和时灿,
“唐美丽被附身后独自在家的那些个夜晚出门的路途,你们俩能重现吗?”
林逐月回答道:“可以试试。”
时灿的反问同时响起:“为什么不能?”
半个月后,沧夷市警方发文,公开王某(受害人)“失踪”一事始末。
丰某的父母和王某关系很差,去年过年的时候,两位老人来城里探望丰某后,就住下不回去了。王某希望两位老人搬回老家,不要总是掺和在她和丰某的小家庭里。
去年年底,两位老人终于决定返回老家。岂料在回家路上,丰某的父亲突发脑梗,当场死亡。
虽然父亲的死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但丰某却默默地将这桩“罪孽”加在了王某身上,下定决心一定要她以命偿命,于是开始谋划杀人。
今年3月1日晚上,丰某用绳子勒住王某的脖子导致她窒息死亡后,将尸体装进冰箱,冷冻后在塑料膜上进行分尸,将尸块放进高压锅里煮至骨头软烂后揉进面里,通过钓鱼“打窝”的方式抛尸。丰某故意杀人并分尸时使用的工具,能烧的都一把火烧了,不能烧的也以火碱处理过,导致警方难以找到罪证。
“这是要判死刑的吧?”
宫永元正在把玩新买的山鬼钱,问,
“说起来,那个女鬼每天晚上十一点出门是要做什么?”
“要判的,太恶劣了,跑不掉的。”
闻觅烟正在往指甲上涂粉杏色的猫眼指甲油,说道,
“你知道的,有些鬼魂总是糊里糊涂的。王翠柔也是这样,不过每到子时,她就会稍稍清醒过来,重新走一遍抛尸的路线,寻找自己和孩子的尸骨。怪可怜的。”
林逐月和时灿凭借灵感完全再现了抛尸路线,那是一条很隐蔽的路线,路上几乎找不到能用的摄像头,没在附近生活个几年都不知道路还能这么走。
“犯人的心理防线可强了。”
闻觅烟用磁铁在指甲上吸出漂亮的猫眼光泽,叹着气,有些苦闷地说道,
“线索被我们翻成这样,他也不承认自己杀人了。直到他妈因为得知王翠柔死时已经怀孕的消息哭到心脏病发,他的心理防线才被击穿。”
“王翠柔终于可以瞑目了。”
郑岩和唐美丽发了消息过来,他们两口子一直在关注这件事。
王翠柔虽然已经离开了,但她买的快递还在不停地往白溪地小区的驿站里送。
郑岩也没有继续拒收,他把快递都签收了,能烧的就在十字路口烧了,不能烧的就上三根香,再挖个坑埋了。
训练馆里,林逐月把弓拉满。
“话说,时灿……”
林逐月问站在贩售机前挑水的人,
“你那样欺骗鬼魂,不会有问题吗?”
“当时那个的情况,我能做的除了骗就是打,骗她往生比打她个魂飞魄散好得多。她应该能明白我是好心,不会和我多计较的。”
时灿从机器里把饮料拿出来,道,
“我买电解质水,它怎么给我吐果粒橙?”
第37章 体测
“果粒橙给我吧,我喜欢喝。”
林逐月又射出一箭十环,说道,
“可能是装饮料的时候装混了,我初中的学校就这样,我想买热饮料,给我蹦出一瓶冰的。”
时灿把果粒橙放到一边。
他觉得总不能所有饮料都装混,所以又买了瓶别的口味的电解质水。
饮料“咕咚”一声从货架上滚下来。
时灿从出货口把饮料拿出来——
一瓶苹果味的营养快线。
时灿:“……?”
这台贩售机是不是欠调/教?
训练结束后,林逐月冲了个澡,她一边喝果粒橙,一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时灿走在后面,提着一大袋子各种各样的饮料。他心情相当不妙,凤眸里满是阴霾,恨不得召出绝刃回去把自动贩售机劈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自动贩售机这种东西,没有你调/教它,只有它调/教你。”
林逐月细细数来,
“零食在出货的时候卡住,掉错饮料,吞你的钱。就算是灵师,也要学会向人工智障认输。”
“还有,虽然不是贩售机的错……我们初中不准带手机嘛,所以为了方便学生购买,贩售机还是那种只能用现金的款式。我没带零钱,我就给它喂了一百块,它找了我九十七个硬币。”
时灿问:“那岂不是裤兜叮当响?”
林逐月点点头:“何止是叮当响,感觉裤子都要被拽掉了。我当时正要去操场集合跑操呢,简直要疯了。”
“会一边跑一边爆硬币吗?”
“不知道,我把那天的跑操翘掉了。”
林逐月想起这件糗事就忍不住笑,
“我初中班主任知道我翘跑操的原因后差点笑背过气去,他见了我就笑,从初一笑到初三。毕业典礼的时候,他还提醒我进了元城一中后记得随身带零钱。”
时灿说道:“有点丢人。”
但林逐月表现得很骄傲:
“谁没干过几件傻事?能让人笑,有时候也恰恰证明,我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们聊着聊着就回了教室。
有些人写
作同学念作土匪,才进教室不到两分钟,时灿提来的饮料就被瓜分干净。
“阿萨姆奶茶怎么买了绿的?”
叶阳嘉不怎么满意地拧开瓶盖,说道,
“红茶那款比较好喝。”
“红的绿的我都不想买的。”
时灿把课本拿到桌面上,说道,
“你跟射箭馆的贩售机商量去吧。”
一个小小的纸人爬到桌子上,它扁扁的手伸进课本书页缝隙里,将课本翻开到今天上课要学的那一页。
林逐月盯着小纸人,目光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小纸人似乎不太愿意被林逐月盯着,顺着时灿的袖口爬进去,又被时灿捏着揪出来。
林逐月把小纸人拿起来,好奇道:
“说起来,你好像会很多法术?”
“我喜欢收集一些无名古籍,上面会有一些或真或假的江湖神棍留下的法术,我会去尝试,有时候能试到真的。”
时灿随便翻了两页课本,说道,
“小时候遇到一些亲朋好友时,也会厚着脸皮请对方教我一些法术。长期积累下来,会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闻觅烟劝阻道:
“逐月,你千万别学他。”
坐在前排的叶阳嘉也回过头来,说道:
“在无名古籍上找法术是shi里淘金,遇到假的也就算了,还会有邪术。邪术这种东西,一旦碰了,根本没有回头路的。这家伙为了变强是不择手段的,什么都要试一试。”
时灿从课本上抬起眼睛,好像被这么说过很多次一样,声音疲倦慵懒,有些不耐烦:
“我也是有好好分辨过该不该学的,我都已经试过水了,我搭档要学的话,我当然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下旬。
林逐月和时灿面对面坐着,桌子上,两个纸人在打架。因为灵力更强,林逐月的纸人在力量上占据了不小的优势,把时灿的纸人按在桌面上捶。
林逐月的心理活动相当丰富:
左勾拳!右勾拳!时灿吃我一掌!
就在这时,两个人的手机都响了。
“叮咚~”
“扫地机,启动!”
林逐月崩溃抓狂道:
“你能不能把这个短信提示音换掉?!”
“不行,我喜欢,我爱死扫地机了。”
时灿点开短信,念道,
“亲爱的同学们,经过灵师学院与灵师府商量,本学期的体能测试将于12月22日开展,高等部女生的体能测试项目仰卧起坐、坐位体前屈、跳远、百米冲刺及三千米长跑,高等部男生的体能测试项目为引体向上、坐位体前屈、跳远、百米冲刺及五千米长跑。”
林逐月收到了完全一样的短信。
林逐月惊讶道:“跑这么远啊?”
元城一中的体测只需要跑八百米就可以了,三千米听起来简直就是斯巴达。
时灿问:“你坚持得住吗?”
“可以的,我在跑步机上没少跑。”
林逐月对自己现在的体能还是比较有自信的,她说道,
“就算让我去拉引体向上,我也能拉上十来个的。”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
12月22日凌晨,月经友善温柔地问候了还在睡梦中的林逐月。
林逐月在失禁般的感觉里醒过来,她坐起来,发现自己血崩了。她先是把自己洗干净,又收拾床铺,等拾掇完之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心想大姨妈怎么早来了五天。
还好今天没在时灿家里住,要是把人家的床单被褥搞成这样,可怎么收场啊?
大概是因为洗了澡,林逐月觉得肚子痛。因为今天要体测,她也没多坚持,直接吃了一粒布洛芬。她药箱里的过期药被时灿全部换过了,日期都比较新。
九点的时候,林逐月出现在操场上。
“你没事吧?”
时灿伸手摸了摸林逐月的额头,
“脸色好差……怎么冰凉冰凉的?”
林逐月拨开时灿的手,说道:“生理期。”
“那你能体测吗?”
时灿追在林逐月后面,问道,
“要不先和老师请假,后天和不及格的一起补测?”
林逐月拒绝了,她生理期第三天的感觉确实会比第一天好一些,但是那个时候身体缺乏力气,不是体测的好时机。
林逐月先把长跑之外的项目测试完。
她这几个月的锻炼是有效的,要是在元城一中,她能拿到满分。不过灵师学院无论是及格线还是满分的难度都比较大,林逐月的成绩只能算是中游。
歇了一会儿之后,她穿上装着用来计算圈数的机器的荧光绿马甲,视死如归地站上了三千米长跑的起点。
操场跑道一圈四百米,三千米就是七圈半。
前两圈林逐月跑得还比较顺利,到了第三圈就开始眼前发黑。她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呼吸也越来越乱。但跑着跑着,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林逐月抬起头。
“我说过请假比较好的。”
时灿从跑道内圈牵着林逐月的手往前跑,
“但跑都跑了,干脆就跑完吧,快一点,如果不及格就白跑了。”
林逐月调整了呼吸,她握紧时灿的手,尽力跟上对方的速度。
负责人员制止道:“欸!不准作弊!”
“陪跑也算作弊啊?”
时灿大声喊回去,
“又不是替跑!”
负责人无话可说。
七圈半的长跑,时灿陪着林逐月跑了足足有五圈。在冲过终点后,林逐月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时灿给林逐月披上长羽绒服,将人抱到操场边的看台上。等到比林逐月晚一轮开跑的闻觅烟跑完后,时灿把人交给她,才去参加男生的长跑测试。
林逐月很快就醒了。
此时时灿正在跑道上,他穿着红色马甲,步子迈得又快又大,身体很轻盈,但又充满力量感。他起跑的时候被人挤了,落后了一些,此时正在外圈加速,不断赶超别的同学。
林逐月惊叹于时灿的速度。
他明明是在长跑,但奔跑的速度也就比林逐月百米短跑的时候慢一点点。
跑着跑着,时灿和叶阳嘉就并排了。
叶阳嘉侧头看着正在外圈跑道上驰骋的时灿,没忍住骂了人:
“卧槽哥们,你刚陪跑了那么久,你怎么还能跑这么快啊?你是人吗?”
“上辈子可能是匹马。”
时灿加速,对旁边一同加速的叶阳嘉道,
“你老老实实到后面去吧!”
时灿很快就反超了叶阳嘉,冲过终点。
叶阳嘉达到满分标准了,但他总感觉自己输了。
他们俩拿着毛巾擦汗,又穿上羽绒服,去看台那边找林逐月和闻觅烟。林逐月蔫哒哒地靠在闻觅烟身上,她用缩在袖子里的手推了一下身边的电解质饮料。
“你很冷吗?”
时灿拿起饮料,将其中一瓶递给叶阳嘉,在林逐月身边坐下,
“不会又要发烧吧?”
林逐月摇摇头:“不会的,只是体寒。”
闻觅烟在一旁提醒道:
“你俩可能要出名了。”
林逐月和时灿同时望向闻觅烟。
“灵师府论坛已经有贴子了。”
闻觅烟又指了指操场,说道,
“有好多男生在陪女同学跑步,五年级的大姐大也很酷,她在陪学弟跑。”
林逐月拿起手机打开论坛。
标题:【卧槽!嗑到真的了!】
楼主:【灵师学院高等部操场,校霸陪跑人形自走外挂,跑完了还有公主抱。谁说搭档只会两看相厌的?我嗑爆!】
1楼:【从小搭档当然两看相厌,人形自走外挂对校霸来说叫天降,青梅一向打不过天降的。我也嗑爆!】
2楼:【瞎嗑,校霸那种人注孤生。】
3楼:【楼上是不是被校霸打过?】
4楼:【呜呜呜呜校霸那种人也能找到女朋友,而我却还单身,为什么?天理不公!】
5楼:【天理很公道的好吧,校霸长得好学习好体育好,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要不是性格太寡了,
早就有女朋友了。】
林逐月看到这里已经不想再看了。
灵师府论坛的闲聊板块挺自由的,总有人在这里乱嗑。林逐月和时灿被嗑太正常了,毕竟是搭档。甚至还有人嗑绝刃拟人化和林逐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进了水。
闻觅烟问:“去我家吃饭吗?”
“等会儿吧。”
时灿拿出手机看了眼刚收到的消息,
“老傅让我和林逐月过去一趟。”
时灿问林逐月:“能走吗?”
林逐月站起身来,说道:
“脚又没断,为什么不能走?”
不能再让论坛那群人嗑了!
林逐月和时灿跟闻觅烟和叶阳嘉说了待会儿见,他们就开始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时灿在将就不想动弹的林逐月,步子迈得很慢。
他们就这么慢腾腾地“挪”进了办公室。
傅星纬正在查看学生上一次考试的成绩,在林逐月和时灿进了办公室后,他指了指靠墙摆放的沙发,说道:
“坐吧。”
这沙发是灵师府大楼那边换下来的,傅星纬把它要过来放自己办公室了,时灿上次来的时候看见这个沙发,还问过傅星纬是去哪里捡来的破烂。
不过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林逐月和时灿坐下之后,傅星纬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走向沙发这边。
林逐月问:“任务?”
“不,是知情许可。”
傅星纬把档案推向林逐月,说道,
“给你家里人的,灵师府允许你的家人知道灵师府的存在。虽然你转学以来好像从来没和家里联系过,但迟早还是要说明白的。”
林逐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这三个月来时常在考虑该怎么将这件事告诉家人,是自己捅出来还是等着被发现。
好像自己捅出来比较好,认真谈一谈的话,妈妈也许会理解“灵师”的存在,也会理解她很特殊。如果等到私自转学的事情被妈妈发现后再谈,一定会大吵一架。
林逐月一点也不想和林琅吵架。
有人说有时候关系越是亲近,就越容易争吵,吵架有时候也是沟通和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
但林逐月觉得,吵架只能让自己和林琅之间产生更大的裂缝,说不定会发展到难以修补的地步。
“元旦的时候灵师学院会放假,放完假才会期末考试,你趁着这个空隙回家一趟吧。”
傅星纬对林逐月说,
“如果需要陪同的话,时灿、时灿妈妈和易主任,都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林逐月低下头:“我考虑一下。”
“另外,也确实有个暂时没人接的任务。”
傅星纬回到办公桌前,又找出另外一个档案袋来,他拆开档案袋,把里面的纸页拿出来,递给时灿和林逐月,
“就在附近,开车过去用不了很长时间。”
时灿接过纸质档案,粗略翻阅。
“有一个叫黄正安的男孩,今年十六岁,在两个月前突然无法行走了。经医院检查,身体健康,瘫痪原因不明。”
时灿翻到下一页,念道,
“父母为了使黄正安康复,寻找了民间大师,请回了一尊‘观音像’供奉,希望观音菩萨能保佑黄正安早日康复。但从供奉这尊观音像开始,家里彻底失去了安宁。民间大师称黄正安父母将观音像请回家后,家中的恶鬼感到害怕,才故意闹腾,于是来到黄正安家中做了法事,一场六千元,一共要做六场……”
“好典型的普通人叠buff越叠越多。”
傅星纬对此倒是很理解:
“不懂玄学的人有时候的确会在求解的时候绕很远的路。”
时灿不想接这个闻起来就很馊的任务。
但就像打工人会为了几个破钱卑躬屈膝,时灿不得不为了几个破实践分下跪。
“明天再出发行吗?”
时灿把档案装回袋子里,
“我搭档身体不太舒服。”
傅星纬没有为难林逐月和时灿的意思:
“你们自己安排时间,在截止日前做完任务就行。”
林逐月和时灿离开教学楼,一起去闻觅烟家里蹭饭。
今天闻觅烟家里吃和牛铁板烧和寿喜锅,为了接待朋友,备了不少食材。
闻觅烟刚刚还发了消息,说给林逐月煮了红糖桂圆茶,喝完之后身体会舒服一点。
林逐月觉得闻觅烟人美心善。
时灿把任务给闻觅烟和叶阳嘉看了,两个人都答应会一起执行任务——因为时灿和林逐月打鬼打得太快,闻觅烟和叶阳嘉这学期任务评价一直很低,离合格还差至少一次任务的分数。
闻觅烟家里的厨师手艺颇好。
林逐月吃得肚子都有点鼓,吃完之后就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她的身体已经暖和过来,此时有些想睡觉,慵懒地眯起眼睛。
时灿就坐在边上,正在往茶水已经被喝得见底的玻璃茶壶里加红糖和开水。
叶阳嘉和闻觅烟抬了张桌子出来。
“玩飞行棋还是大富翁?”
闻觅烟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两个盒子,问,
“我觉得大富翁比较好玩。”
林逐月也这么想,说道:“玩大富翁。”
大富翁是个先走先得的游戏。
时灿因为猜拳输给三个人,最后出发,也第一个赔得家底都不剩,以输家的姿态退出了游戏。输掉裤衩之后,他就坐在‘银行’边,帮另外三个人找钱。
四个人玩了好几轮游戏,天有点暗了之后,他们在闻觅烟家又吃了顿晚饭,才互相道别。
时灿送林逐月回了宿舍,用林逐月宿舍里有限的食材做了份红糖姜撞奶,姜汁挤得有点多,林逐月吃完后辣得胃有些难受,在床上直打滚。
第二日一早,四个人在灵师府前集合,一起前往任务地点宁阳市启岩县。
启岩县是个小县城,人和人之间都互相认识,人们为了一件事能唠上半天。
时灿在县城里开车,开着开着就堵车了。
叶阳嘉下车查看。
前面有两个老人家在吵架,周围不管是开车的、骑车的还是走路的都停下来津津有味地围观,路就这么堵了。
时灿:“……”
就这点事也能堵车?
过了四十分钟,他们的车才勉强从这条路过去,来到黄正安家楼下。
黄正安的父母匆忙下楼来迎接。
即便已经被“大师”骗过了,黄正安的父母对林逐月一行人也还是很尊敬。只要儿子的双腿有那么一丁点儿好起来的希望,就算被骗上十次,他们也心甘情愿。
他们带着林逐月一行人上楼。
家里的家具都有些旧了,但收拾得很干净。为了招待客人,茶几上摆好了各种水果、坚果和小零食,还有洗干净的茶具。黄正安的妈妈张朵丽拿出茶叶,端着茶壶往厨房走,要给林逐月四人泡茶。
爸爸黄兴平说:
“正安在睡觉,昨晚哭了好久才睡,所以现在还没醒,我去把他叫起来。”
林逐月已经开始查看起来。
林逐月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劲,到处都是灵异反应。”
时灿拿着罗盘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但是我感觉气息不太像是鬼魂,或者说,这个家里不止有鬼魂,还有别的东西。”
黄兴平很快就把黄正安推了出来。
十六岁的少年,本该意气风发,活力四射。
但黄正安却穿着睡衣,坐在轮椅上,恹恹地垂着头,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睡衣下的身体瘦得像是柴火堆,没比刚到灵师学院的林逐月好到哪里去。
林逐月揉了揉眼睛。
时灿问:“你也看见了?”
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缘”,但少年身上有几条缘呈现出不祥的颜色,它们乱七八糟的扭在一起,缠在少年的身上、腿上。
闻觅烟拿着罗盘凑近过去。
罗盘指针在靠近黄正安后转了起来,但转速不快,还算是比较平静。
“他身上有个魂魄。”
林逐月低头看着黄正安的双腿,说道,
“这个魂魄是他不能行走的原因,但现在他身上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魂魄。”
林逐月的视线顺着乱七八糟的“缘”望去,有好几条“缘”穿过墙壁,通向了墙壁后面的房间。
林逐月绕过墙壁,打开了门。
屋子里有很重的纸烛味。
这个房间是特意被清理出来的,里面没有床,也没有别的家具,只有一张桌子
和一个蒲团,蒲团前摆着个元宝盆。
桌子上铺了黄布,黄布上方,是一尊观音像。观音像两侧都有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假花,还有一对没烧完的红蜡烛。前方是一个香炉,里面盛着大米,还有很多散落下来的香灰。
靠窗的位置,摆着印了元宝图案的黄纸、酥油蜡烛、金银元宝和檀香盒子。
林逐月迈步进入房间,她在桌子前停下来,认真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观音像。
林逐月说:“很奇怪。”
“你看,这双眼睛是不是很狡猾。”
时灿走到林逐月身边,对观音像半分尊重也没有,评头论足道,
“眼睛滴溜溜地往旁边看,像不像是在打坏主意?”
林逐月恍然大悟——
对啊,正常的菩萨像一般都是慈眉善目的。黄正安家里这尊菩萨,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副表情?
第38章 歪门邪道
林逐月对跟进来的黄家父子解释道:
“菩萨坐于莲台之上,心却牵系众生,因此他的眼眸总是望向下方,眼帘也总是低垂的,一副悲悯之相。”
黄兴平问:“您的意思是,观音像有问题?”
林逐月点点头,认真地解释道:
“嗯,开脸不对。佛像的开脸是很重要的,如果开脸给人的感觉不对,十之六七会出问题。你家里要是有个灵感好点的人,可能一看这个菩萨像就会毛骨悚然。”
“还有,这尊菩萨像没开光,它没有受到正法加持。它不是从寺庙流出来的正规菩萨像,估计是哪个不太正经的小作坊生产出来的。”
“怎么会呢?”
黄兴平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我们托高大师从普济寺请回来的,花了五万多块,他连代请菩萨像这种事情也要骗我们吗?”
叶阳嘉提醒道:“别把人想的太好了。”
闻觅烟拿着罗盘走上前,靠近菩萨像之后,罗盘上的指针转得快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很平稳。
林逐月伸出手,触碰了观音像,白葱根般的指尖落在观音像的眼睛,又渐渐滑向观音像手中捧着的玉瓶。
“这里面平时宿着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林逐月看着拧在观音像上的“缘”,说道,
“但是现在它们暂时不在这里,观音像是空的。”
去泡茶的张朵丽也回来了,她在客厅里没见到人,又听见声音,就知道家里那爷俩和客人们一起去家里的“佛堂”了。
“……是什么东西?”
黄兴平想到自己平时在这里又拜又跪的东西不是菩萨,心里觉得荒谬,又有些上当受骗的愤怒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林逐月思索片刻后,迈步走向窗边。她拿过印有元宝的黄纸,每数三张就折成一沓,一共数了三沓。
虽然现在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但今天的天气还不错,阳光很明媚。但外面的阳光好像照不进黄正安的家,尤其是这间“佛堂”,给人一种蚀骨的阴冷感。
时灿把毛笔、朱砂液和符纸递给林逐月。
林逐月接过来,她右手握着笔,灌注灵力,笔尖的朱砂液在黄纸上留下痕迹,显形符一气呵成。
时灿拿出个印章盖在符纸上,道:
“我来烧吧。”
他拿着符纸,又拿起林逐月刚刚数出来的三沓黄纸,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将黄纸和符纸一起点燃,丢到元宝盆里。
屋子里升起呛人的烟。
叶阳嘉打开窗户通风。
九张黄纸很快就烧完了,它们全数在火焰的灼烧下变成灰黑色,皱皱巴巴地缩成团。奇异的是,这几团皱皱巴巴的余烬,看起来像极了兽头。
“来,过来看。”
时灿让黄兴平过来,道,
“寄宿在观音像里的东西就长这样,一、二、三、四……九、十、十一,宿在里面的东西足有十一个之多。你们最近不觉得家里很吵闹吗?”
黄兴平只觉得毛骨悚然。
张朵丽也吓得一时不敢吭声。
一直很颓丧的黄正安说道:
“我最近做梦的时候,总是梦见有好多人,他们在我家吃吃喝喝,还看我家的电视。我记得爸爸和妈妈有几天早上起床后就开始吵架,说是对方没关电视。”
黄正安咬着嘴唇低下头,他很难过:
“他们为了一点小事吵得要离婚,以前家里不是这样的。”
提及吵架,张朵丽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茫然,她叹了口气:
“我最近很容易发脾气,发脾气的时候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等到吵完架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要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想吵的。”
黄兴平摇了摇头,道,
“可是我控制不住。”
时灿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挺正常的,这些脏东西应该和那个‘高大师’脱不开关系,他就是想让你家不得安宁。你们家里要是安宁了,他怎么赚你们的钱?”
黄兴平问:“这些东西是鬼魂吗?”
“不。”闻觅烟说,“是妖。”
黄正安突然哭了起来。
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哭诉道:
“我、我晚上睡着后,总是会在某个时间醒过来,感觉有人在掐我的脖子……还有人拉着我的脚,把我朝床下拖……我念佛号,求菩萨救救我,念完之后,就有人在我耳边发出嘲笑的声音。”
“我跟爸爸妈妈说,他们就说我是错觉,我在做梦。”
时灿很是不能理解这对夫妇的行为:
“你们一边找民间大师,一边联系灵师府,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说孩子是做梦?”
“我从来没觉得他是做梦,不然我们也不会往家里请师傅请菩萨。”
张朵丽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是不希望他思考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等事情解决了,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忘了。”
时灿扯了扯嘴角。
闻觅烟和叶阳嘉也不约而同地抬手揉额头。
林逐月看出来了,他们三个现在都想骂一句“神经”,只是看事主太不容易了、又不想引发争端才没有开口而已。
黄兴平怀揣着一丝希望问:
“这件事能解决吗?”
“你家一共有两个问题,一是菩萨像的问题,二是你儿子的腿的问题。”
叶阳嘉总结道,
“寄宿在菩萨像里的妖都出去了,得等它们回来再处理。所以,先解决一下你儿子的腿的问题。”
他们离开了“佛堂”,回到客厅里。
闻觅烟问:“那个高大师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他说,这孩子是偷跑下来的仙童,上面要带他回去。因此这孩子先是腿脚失灵,然后是身体和手,最后整个人都会失去意识。而且,还有恶鬼惦记着他的灵力,一直缠着他。”
张朵丽心疼地说道,
“所以要给孩子还替身,以后要信佛,信佛的话,上面就管不到他了,恶鬼也会避让他。”
时灿握住黄正安的手,说:
“怎么看出来是仙童的?”
黄兴平回答道:“是按八字算的。”
时灿:“……”
叶阳嘉也相当无语,问:
“全世界得有多少人八字一样啊,总不能各个都是仙童吧?是不是仙童要看灵魂的前世,不看八字的。”
“还有替身这东西,你们真给他还了?”
张朵丽应道:“还了。”
“连人都骗不过去的替身,你拿去骗神仙?神仙又不是傻子。”
叶阳嘉喝了杯茶,感慨道,
“民间骗子还挺能瞎搞的。”
时灿把自己的搭档叫过来:
“林逐月,你过来看看。”
林逐月握住黄正
安的另一只手,闭上了眼睛。
黄正安有种很神奇的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进入了他的身体,将他的灵魂、他的脑海翻来覆去地查看。
林逐月说出自己看见的东西:
“黄昏,河边,很多学生……”
黄正安、张朵丽和黄兴平都有些惊讶,黄正安就读的高中的确在河边。
“你见过一只黄色的小土狗吗?”
林逐月用手在黄正安小腿上比了比,说道,
“不是很大,应该只到你的小腿肚那么高。”
黄正安睁大了眼睛。
时灿说道:“看来你发现问题所在了。”
张朵丽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那天周五放学的时候,有一只小黄狗冲出来咬班里女生的脚腕,我过去踹了它一脚,然后它逃走了……”
黄正安心中满怀着内疚,
“它……死了吗?”
林逐月站起身来,说道:
“嗯,没过多久就后腿瘫痪,然后活活饿死了。”
黄正安很是过意不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都是动物,但猫狗和家禽是不一样的。猫狗常常被作为人类的朋友喂养,猫狗死亡常常会让人们产生比家禽死亡更痛苦的情绪。
黄正安只是想保护同学,他没想害死小狗。
虽然小狗很可怜,但张朵丽还是觉得很惊讶,忍不住问:“一只小狗就能让他变成这样?”
“不要小看灵的力量。”
闻觅烟说道,
“弱小的生命,也许拥有着很强大的灵魂。”
“我能够理解你的做法。”
时灿对黄正安说,
“但的确是你亏欠了这只小狗。”
时灿拿出一个纸人,他对着纸人念了一段咒语。
很快,纸人动起来了。
它四足向下,趴在时灿的手掌心里,身体不断地晃动着,看起来颇像是一只小狗。
林逐月有意地引导黄正安:
“向它道歉吧。”
黄正安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歉疚: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我只是想保护同学,不是故意去伤害你的。我会为你诵经祈福,希望你能早日往生极乐,再也不用流浪,再也没有痛苦。……还有,我会收养一只流浪狗,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们做些事情的。”
林逐月隐约听见了“汪”的叫声。
下一刻,时灿手中的纸人塌了下去,扁平扁平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黄正安身上,一条缠着他的双腿的“缘”,正在不断地消散。最后只剩下了浅浅的影子,证明这条“缘”曾经存在过。
黄正安从轮椅上站起来,他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跌坐到地上,他扶着地板道:
“能动了,我的腿能动了……”
“他太久没走路了,可能需要康复训练。”
闻觅烟对满脸喜色,又因为这段时间的不容易忍不住流泪的张朵丽和黄兴平说,
“回头找个好点的医院挂个康复科。”
张朵丽和黄兴平连连应下闻觅烟的交代,一家三口拥在一起,似乎是觉得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但灵师们知道,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
黄正安一家在灵师们的安排下入住了小区南边的民宿。时灿用了足有一个线轴的红线在民宿房间里做结界,目的是防止坏东西入侵房间,也防止黄正安一家人的气息泄露,被外面的灵体感知到。
布置好结界后,时灿剪了三个纸人。
林逐月拿着采血笔,扎黄正安一家人的手指头,并且往外挤血。
时灿把从他们手指上挤出来的血分别蹭在三个纸人上,又让他们对着纸人呼了一口气。
入夜前,灵师们回到了黄正安家里。
他们把三个纸人放到两个房间,黄兴平和张朵丽的纸人在主卧,黄正安的纸人在次卧。灵师们也选择分开盯梢,时灿和林逐月待在次卧里,叶阳嘉和闻觅烟在主卧。
时灿往林逐月脸上抹了些坟土和锅底灰。
坟土极阴,能够掩盖活人阳气。
锅底灰则是能让人在低级阴灵眼中遁形,不过如果抹了锅底灰的人太闹腾,还是会被灵体察觉到的。
时灿抹完坟土和锅底灰,从旅行包里拿出个投影仪,问:
“看动画吗?”
坐在床边,抱着弓箭的林逐月惊奇道:
“你执行任务还带这个?”
时灿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不妥之处:
“带这个比带锤子好吧?”
林逐月在参加订婚宴时,想打架却没找到趁手的武器。在那之后,为了在想要打爆敌人狗头时能够找到武器,林逐月往包里塞了个巨大的锤子。
叶阳嘉给林逐月起了个新外号——雷神索尔。
天色渐渐地深了。
寒凉的阴气透过门渗进来。
时灿和林逐月站在床边,亲眼看着罗盘的指针旋转的速度不断变快。
一个身穿黄袍的半透明影子穿过房门,他动作灵活地“蹿”到床上,一脸狰狞,两手掐住纸人的脖子,贪婪地吸取着纸人上存在的那点活人气。
将活人气吸得所剩无几后,他放开了被捏得皱巴巴惨兮兮的纸人,跳下床去,穿过房门离开了。
林逐月问:“他是什么东西?”
时灿回答道:“黄鼠狼。”
两人轻声迈步走向房门,时灿拧动门柄,从房间里走出去。隔壁的闻觅烟和叶阳嘉也出来了,从主卧里离开的两道影子窜进了餐厅里。
半夜的餐厅里隐约有着微光,还有歌唱声,听起来不怎么欢快,像是有十个怨妇寡男在抱头痛哭。
林逐月拿着弓箭,朝着餐厅走去。
离得近了之后,她探出脑袋去看餐厅的情况。
餐厅的圆桌上摆着一尊水泥色的菩萨像,菩萨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眼珠稍稍瞥向旁边,一副狡猾模样。
圆桌旁边,坐着十一个穿着黄袍的半透明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在一齐有节奏地拍着手,唱着诡异的歌。他们都笑得开心极了,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睛,与桌子中间那尊菩萨像别无二致。
时灿小声提醒道:“仔细看‘缘’。”
这些“人”身上都有很多缘,大部分是散乱的。但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根粗壮的“缘”,连接着圆桌上的菩萨像。他们似乎在将自己的信仰输送给菩萨像,又从菩萨像上获取力量。
时灿说道:“一个也不能放过。”
“嗯,我明白。”
林逐月拉开了弓箭,瞄准菩萨像。
闻觅烟和叶阳嘉从地垫下方翻出红绳的绳头来。
他们白天在屋子里仔细布置过,每个房间都被他们用红绳绕了一圈,但是没有把红绳首尾连接起来,而是把绳头先藏在了地垫下方。现在,只要把绳头找出来,系到一起,圈住了房间的红绳就会形成结界,把里面的的灵体困锁住。
闻觅烟和叶阳嘉迅速地把绳子系好。
林逐月松开手,带着金珀火的弓箭直直射中桌子。
那水泥色的菩萨像几乎完全由阴气和邪气组成,因此,金珀火对其有着极强的克制性。
菩萨像很快就被金珀火点燃,金色的火焰顺着捆缠在菩萨像上的缘,飞快地延伸向每个坐在桌边的黄袍“人”。
沾上金珀火后,刺耳的尖叫声和哭嚎声响起,餐厅的椅子被飞来飞去、慌不择路的灵体撞倒,桌子被撞得发出“吱呀”和“咣当”的响声,一片混乱。
待那尊菩萨像被金珀火烧得一干二净后,餐厅里终于平静下来。
时灿拿着罗盘走进餐厅里,这里已经测不到一星半点的灵异反应了。
他又带着罗盘前往房子里的“佛堂”。
佛堂桌子上的那尊观音像不知何时碎掉了,香炉也歪倒了,里面的米和香灰洒了一桌子。
时灿端着罗盘靠近陶瓷碎片,罗盘的指针只有在他有动作的时候才有小幅度的晃动。
时灿宣布道:“完美解决。”
不过,任务中还存在一个问题。
闻觅烟给傅星纬打了个电话,道:
“老师,我们这次任务里,骗过事主的‘高大师’可能不仅仅是个民间骗子。他在供养妖邪,也许是他身边有脏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供养妖邪,总之,灵师府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人。”
正
在值夜班的傅星纬回应道:
“我也觉得他不是普通骗子,不久前我们灵师府的人注意到他后,想要去接触他。我们才刚联系上当地的警方,他就直接关店跑路了,到现在都没有音讯。作为一个骗子,他未免也太敏锐了。”
闻觅烟问:“还能抓到吗?”
“稍等,有新信息……”
傅星纬那边传来鼠标的声响,过了很久,傅星纬才说道,
“根据采集到的指纹,‘高大师’本名高湛,是灵师学院本部的毕业生,毕业后不久,在执行某次任务时失去了音讯……今年,三十二岁……?”
“三十二?”
时灿惊讶道,
“按事主的说辞,那个高大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这次的事主是有点傻,但也不至于分不清三十多岁和五十多岁吧?”
傅星纬道:“可能是化妆了,不是有那种能把人化老的化妆方法吗?”
太荒谬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灵师府。我知道你们有足够的能力,但是按照灵师府的规矩,这种已毕业还走了歪道的灵师,不应该由见习灵师来对付。”
傅星纬对学生们道,
“让事主签好保密协议,回天城吧。”
第二日晌午,他们去民宿那边将黄正安一家接回来。
回到屋子里后,一家人不由惊呼。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室内很是亮堂,待在窗边的时候,身上被阳光照到,还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在请回那尊观音像之前,家里就是这样的,安心又舒适,没有半分阴冷。
黄兴平已经给黄正安挂了市医院康复科的号,明天一早他们就出发。相信再过不久,生活就能完全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闻觅烟笑着叮嘱道:
“诵经和收养小狗的事情,要说话算数哦。以前不是没发生过鬼魂已经离开,又因为事主不信守诺言回来的事情。”
黄正安连忙点头:“当然是算数的。”
他其实一直想要一只小狗,从它很小很小的时候,陪着它一起长大,每天和它握手,抱着它打滚,看它在人吃饭的时候流口水的傻样。他会尽己所能,好好爱他的小狗的。
三个人都签署了保密协议。
“这是灵师府的电话号码。”
闻觅烟递出一张卡片,说道,
“如果那个高大师再出现,麻烦你们立即报警并且联系灵师府。”
交代完该做的事情后,小灵师们拎着一箱张朵丽非要送给他们的4J车厘子,离开了黄正安家。
“我知道有人会走上外门邪道。”
林逐月坐在车后座上感慨道,
“但经受过灵师府教育的灵师也会吗?”
闻觅烟回答道:“会啊,而且还不少。”
“正是因为经受过灵师府的教育,才懂得正儿八经行走成长的极限,在走上歪道的时候歪得比谁都坚定——‘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就要这么做。’”
时灿一手支着脸,看着车窗外的阳光,
“那些自己摸索玄学,不小心走偏了的人,反而会比较容易拉回来。”
林逐月若有所思道:“这样吗……”
“灵师府可害怕时灿走偏了。”
闻觅烟对林逐月说道,
“一直都是那种在修真界背景的小说里,正道担心剑尊走火入魔的感觉——他一旦入魔了,正道还怎么玩啊?”
“然后你来了,灵师府现在不止害怕时灿走偏,还害怕他把你带偏了。”
“我吗?不会的。”
林逐月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没有走歪路的勇气的。说起来,要到平安夜了……”
“欸……?”
闻觅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有过平安夜和圣诞节的习惯?”
“嗯,我小学和初中都读的私立,里面有很多外籍学生,每年平安夜到元旦的这几天学校都会放假。”
林逐月把手里的小零食分给闻觅烟,
“我妈妈还会接我去伦敦过平安夜。不过今年她没联系我,可能是觉得我在读高三,不好请假吧。”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过?”
时灿回过头来问闻觅烟,
“你不是中法混血吗?”
闻觅烟接过林逐月递来的小零食:
“因为周围的人都不过,所以我家也不过。不过我爷爷奶奶可能会过,毕竟他俩现在都在法国那边。”
时灿又问:“林逐月,你家过年吗?”
林逐月有些痛苦地回答道:
“过啊,我妹妹有很严重的过节瘾,平安夜在伦敦过,元旦去日本过,农历新年回国过,全家老少都得陪着她折腾。”
她没少被折腾……
但是,偶尔会觉得很羡慕……
时灿给管家拨了电话:
“林小姐说要过平安夜,想办法准备一下。没有圣诞树?没事,这个我能搞定。”
时灿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梁校长,我能不能在你家砍棵柏树?我搭档要过平安夜,你既然把她安排给我做搭档,那今天我陪她折腾你就不该有怨言,挂了,我让我家管家过去砍树。”
林逐月:“……?喂!等等!”
时灿不等,他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妈,今天平安夜,你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林逐月吗?”
第39章 林琅
时灿的行动力太强了。
但更强的还是管家的执行能力,他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平安夜需要的东西,去梁校长家砍树,让园艺师修剪柏树,去闻家借厨师借食材……
他还对时灿提出了要求,说天城实在是找不到圣诞节装饰物,希望少爷能在外面买一些带回去。
在天城外面,圣诞节装饰很好买。四个少年在超市里乱七八糟地买了一购物车,结账的时候装满了三个超大号塑料袋。
他们是下午五点回到天城的。
时灿家里忙得热火朝天。
家里还有两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宫永元和孟奇坐在庭院里,一边喝椰子水,一边下围棋。
时灿问:“你们俩来干嘛?”
“听说有人要过平安夜和圣诞节。”
宫永元落了一子,调侃道,
“我们在天城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人要过圣诞节,可不得过来围观一下啊?”
时灿也没再说什么,他从孟奇那边的棋盒里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他下完这一步棋,潇洒地转过身去,步伐轻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永元看向棋盘。
他沉默了两秒,一把掀翻棋盘,怒道:
“我靠!时灿——!”
时灿刚刚那一步棋,彻底把宫永元的白子下死了。
“下什么棋?”
叶阳嘉敲了敲桌子,说道,
“赶紧过来帮忙。”
时灿家里的人都在忙,腾不出手来。所以挂圣诞装饰这件事,就要交给少年们来做了。
林逐月和时灿一起装饰圣诞树。
林逐月伸手摸了摸柏树:
“是真树啊……”
时灿把梯子挪过来,说道:
“在超市的时候考虑过买假树,但是车子空间有限,实在是装不下。其实还是假树更环保一点,是吧?”
“当然。”
林逐月拿着装饰用的彩带爬上梯子,
“不过我家不太环保,我们在英国过节的时候,都是去买一棵真树。价格不算便宜,最少也要一百多镑。如果是这棵树,可能要将近三百镑才拿得下来。”
她拿着彩带挂上面的部分,等挂到她的手很难碰到的位置后,时灿就会接过彩带,把中间和下面的位置挂好。
挂完彩带
后,又放各种装饰,星星、圣诞袜、雪花……没过多久,圣诞树就被装扮得很漂亮了。林逐月将最显眼的一颗星星戴帽子一样戴到树顶,这样,圣诞树就算是彻底装点完毕了。
完成了装饰的工作,林逐月就去玩了。
她坐在闻觅烟和叶阳嘉中间,看着装饰得像模像样的院子,又看向玻璃门里不停有人来去的餐厅,内心的那点阴霾早已不见了踪影。
林逐月眉眼间带着歉疚的笑意:
“好像有些兴师动众了……”
叶阳嘉将一盒刚打开的费列罗巧克力递向旁边的两个女生,说道:
“还好吧,时灿经常这么兴师动众。他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排场比现在还大。”
“他家里很宠他的。”
闻觅烟接过巧克力,说道,
“用他爸妈的话来说,就是像期待节日一样,期待着这个孩子诞生。唉,总感觉自由恋爱生出的孩子好像更受宠一点。”
“啊?”
林逐月愣了下,问道,
“你们的父母不是自由恋爱吗?”
叶阳嘉像是听见了匪夷所思的笑话,他扯了扯嘴角,说道:
“玄学世家哪有什么自由恋爱?年龄差不多了之后,家里就会精心挑选个合适的对象,双方接触一下,只要没什么大毛病,婚事就会定下来了。”
闻觅烟点点头:
“我们的父母就是这么结婚的,我们以后也会是这样。”
闻觅烟的语气不喜不悲,她早就接受了这样的未来。
林逐月想到了自己家。
林琅女士和鲍嘉佑叔叔就是联姻,不过他们的感情挺好的,妹妹也很受宠。不过,再过几年之后,妹妹应该会与家里精心挑选的家世旗鼓相当的异性订婚。
不过订婚并不意味着不幸,林琅和鲍嘉佑都很爱妹妹,在给妹妹挑选联姻对象时,不会只看家世不看品行的。
时灿从餐厅内侧把通往院子的玻璃门打开,说道:
“大小姐们,叶少爷,开饭了。”
林逐月、闻觅烟和叶阳嘉从玻璃门进到餐厅里,去洗手间排着队洗了手,又回到餐厅里。宫永元和孟奇没走,似乎是打算把这个热闹凑到底,此时正在餐台边坐着。
餐桌上摆着盐焗罗氏虾,酱牛肉,清蒸黄花鱼等等硬菜,还有些蔬菜小炒,摆在餐桌最中间的是只个头偏大的烧鸡。
时灿知道用烧鸡代替火鸡很好笑。但就算是食材全面如闻觅烟家,也不可能在没准备过平安夜的情况下备着一只火鸡。
厨师对时间拿捏得很好,他提前开了一瓶宝格丽红酒,倒进醒酒器里醒酒,此时刚好可以喝了。他站在餐台边,拿着醒酒器,在六个高脚杯里依次倒酒。
林逐月举起酒杯:“Cheers!”
“Cheers!”
六只杯子叮叮当当地碰在一起。
碰完杯子后,六个人浅饮了一口葡萄酒,拿起餐具就开始吃菜。
虽然是过西方节日,但他们依旧用了筷子和勺,看起来有点毁坏氛围,不过,好用就行,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都很不安分,长辈不同桌的时候,他们吃饭不可能吃得多么老实。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这顿平安夜晚饭变成了拼酒会。
家里原本只开了一瓶红酒,不够喝。
时灿又翻出来两瓶产地不同的,还拿出来茅台、五粮液、啤酒和香槟,他甚至找出来了可乐和雪碧,好几种酒和饮料兑在了一起。
喝着喝着,孟奇“咣当”一声栽在了桌子上。
闻觅烟精神抖擞地去上厕所,去了二十分钟也没回来。家里的保姆过去看,发现人趴在厕所门口,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
没过几分钟,叶阳嘉和宫永元也支撑不住了,一个跑去吐,一个在耍酒疯。
林逐月放下杯子,她喝的啤酒和汽水有点多,捂着嘴打了个气嗝。
时灿淡定地夹黄花鱼:“你酒量还不错。”
林逐月不可置信地看着时灿:
“你怎么还没醉?”
“其实有点醉,我感觉我的脸热热的。”
时灿拿起碗扒了一口米饭,说道,
“别喝了,再喝下去醉不醉不知道,但胃肯定要造反了。”
林逐月也同意休战,给自己盛了一碗酸菜牛尾汤,开始正儿八经地吃饭。
吃完饭后,时灿让司机和管家把四个醉倒的人送回家,他嘱咐司机开车开慢点,千万别让他们吐在家里的车上。
时灿送林逐月回宿舍。
他喝完酒开不了车,所以只能走着送林逐月。两个人在天城的夜灯下,散步似的朝着二号宿舍楼的方向走。
林逐月两手揣在兜里,时灿往她的衣兜里塞了两个暖手宝,林逐月用手紧紧攥着,掌心里热乎乎的。
时灿拿出手机,递向林逐月:
“我妈妈给你的礼物。”
林逐月接过手机,手机上是时灿保存下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只金白色的拿破仑矮脚猫。猫咪小小的,正八字刘海很漂亮。它似乎刚吃完东西,正在满足地伸出舌头舔嘴巴,看起来十分可爱。
“现在还不到两个月。”
时灿对林逐月说,
“要等到半岁之后,才会送来天城。”
林逐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戳中了,她情绪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惊喜地问道:
“是妹妹还是弟弟?叫什么名字?”
“是妹妹,名字叫小鱼,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改。”
时灿叮嘱道,
“你想改什么名字?趁现在赶紧告诉猫舍,猫现在还小,比较容易接受新名字。”
林逐月很喜欢。
她对小鱼这个名字能有什么意见?
小猫咪这种可爱的生物,就算起名叫皇甫铁牛,她也能接受的。
林逐月惊喜的同时也有点担忧:
“我好担心我照顾不好。”
时灿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可以放我家养,然后它就是我的猫了。”
林逐月:“……”
第二天,闻觅烟来了学校,她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一看就知道是宿醉后的头疼还没消失。
宫永元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
叶阳嘉和孟奇直接请假了,等到下午才来。
“你是酒壶吗?”
孟奇幽怨地问林逐月,
“你怎么那么能喝?”
林逐月露出个抱歉的笑容来:
“……其实我也有点醉,我昨晚用沐浴露洗了头,用洗发水洗了脚。我宿舍的抽湿机工作的时候,我一直在骂楼上邻居为什么半夜施工。”
这次的任务报告是时灿连夜写的,一早就提交了。所以在12月25号下午的时候,任务评价就出来了。
闻觅烟和叶阳嘉有些不敢看。
闻觅烟用手捂着手机屏幕,过了好半晌,手指才张开一条缝隙,她看着“A”等的个人评价,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叶阳嘉也如释重负:
“我也是A等,这个学期的实践分数终于攒够了。”
12月31日,林逐月拖着行李箱,拒绝了陪同,带着知情许可书,独自踏上了回元城的路。
她是下午到家的。
林逐月一进家门,妹妹鲍伊就扑了上来。
和外公外婆不同,鲍伊非常喜欢同母异父的姐姐。为了能在元旦假期见到林逐月,她放弃了去日本过元旦。
“妈妈在书房里,我爸出差了,应该明天回来,他说会给我们俩带礼物。”
鲍伊拎过行李箱,问,
“直接放到你房间可以吗?”
鲍伊拖着行李箱,和林逐月一起上了电梯。
林逐月
的母亲、继父和妹妹住在元城郊区的独栋别墅里。别墅的私密性相当好,从小区门口开车进来需要开至少半个小时,林逐月是被保安送进来的。
鲍伊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叮嘱道:
“对了,姐姐,你千万别在院子里喂鱼哦。”
林逐月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喂鱼:
“啊?为什么?家里养了鳄鱼吗?”
“那倒是没有。”
鲍伊为难道,
“嗯……就是……有点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别去就是了。”
林逐月和鲍伊的房间都在四楼。
放好行李后,鲍伊带林逐月去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里围着围栏,围栏里有一只白色的小萨摩耶。萨摩耶见到鲍伊后,欢快地摇着尾巴,用两只前爪扒住围栏,表现出极其亲昵的态度。
林逐月问:“妈妈不是不让养宠物吗?”
鲍伊拿出零食递给小狗,笑着道:
“是啊,可我实在是太想要小狗了,我就鼓起勇气先斩后奏了。好在把小狗带回家后,妈妈也没说什么,就是不准小狗去三楼,也不准它进餐厅。”
鲍伊是个有点任性、有点执着的小女孩,她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成。她想要养小狗,那就养小狗。如果妈妈不同意,她就带着小狗一起去外公外婆家。如果外公外婆也不让养,她就和小狗一起滚出门住别的房子。
鲍伊邀请道:
“姐姐,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遛狗吧?”
“嗯,好,不过我要先找妈妈。”
林逐月抱着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档案袋,
“我有些事情要和她说……”
她走楼梯下到了三楼,找到了书房,轻轻敲了敲门,才推开门走进去。
林琅正在查看手底下的人交上来的资料,今晚要开视频会议,她得把相关资料全部看完才行。
林琅是个名下资产上千亿的女强人,然而这还不止是她的极限。林琅虽然不是林家唯一的孩子,但在妹妹选择学医的情况下,林家大部分的事业和资产都会交由她来打理。
“睡懒觉了?”
林琅见到林逐月,随口问道,
“怎么下午才回来?”
林逐月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在林琅对面坐下,鼓足勇气,说道:
“因为是从浙江回来的。”
林琅此时并未觉得林逐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边看资料一边和林逐月说话:
“学校组织了旅行?高三还旅行?”
林逐月说道:“我转学了。”
林琅终于将注意力从资料里抽离,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林逐月。
几个月不见,林琅感觉女儿好像变了。
林逐月不再是从前那副纤弱的样子,她穿衣服的码数大了些,身体好像有种曾经不具备的力量感。
林琅不觉得“转学”这件事简单。
如果林逐月是从元城一中转到元城外国语,林琅不会太在意,她只会觉得女儿是觉得压力太大想换个环境。
但是从元城一中转去浙江……林逐月是嫌高考太简单了吗?
林琅把笔记本屏幕合上。
林逐月将档案袋递给林琅。
林琅接过档案袋,打开后将里面的纸质文件拿出来。她翻看文件,灵师、灵师府、天城之类的字眼进入视野,林琅察觉到事情很不简单,逐渐皱起了眉。
林逐月试着向母亲解释:
“那个……读起来可能很奇怪,但都是真的。我……我可能,有一点特殊。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因为知情许可一直没批下来。”
天城允许林琅知晓的事情,全部都写在档案中了,包括林逐月是如何收到灵师学院的入学邀请的。林琅只需要耐心地看完档案,就能够明白林逐月的特殊。
过了很久,林琅才把档案逐字看完。
林琅把档案翻回自己在意的位置,重新阅读,一边读,一边说道:
“你真的很像你父亲,不止是长相。”
林琅很少提及林逐月的生父,也不允许别人提。那个人对林琅而言像是生命中无法抹去的污渍,一旦被人触碰,她就会立即变得很恼火。
不过,林琅现在的态度倒是很平静。
林逐月意外道:“你知道他是灵师?”
“不知道。”
林琅的手指抚过档案上的字迹,说道,
“但我能察觉到,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能和树上的乌鸦沟通,有时也会对着无人的地方看很久,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在看一只很可怜的小猫。”
“我也隐约能察觉到,他的死亡,和这些事有关。”
林逐月轻轻点头。
林琅将档案放好,说道:
“逐月,我会安排你出国。换个国籍的话,那个灵师府,应该就管不到你了。”
林逐月捏着衣摆的手指绷紧,指节泛白,她拧起眉毛,唤道:
“妈妈?”
林琅摇了摇头,说道:
“我已经失去他了,不能再失去你。这根本就不是征求我的同意,这是要我的命。”
林逐月没陪着鲍伊去遛狗,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她甚至没有去洗澡,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林琅的话语。
要妈妈的命……
对妈妈来说,她有这么重要吗?
林逐月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发现是群语音。
她、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有个四人小群,但时灿和其他人关系十分拉胯,除了做任务的时候,闻觅烟和叶阳嘉都在一个没有时灿在的讨论组里发消息。
闻觅烟问:“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不太顺利。”
林逐月的笑容有些苦涩,
“我可能回不了天城了。”
时灿问:“搞什么幺蛾子?寒假实践要组队的,下个学期也是要做任务的,没有你我怎么办?”
叶阳嘉说道:
“你不知道,老傅今天下午跟梁主任在拟定临时搭档方案。这个方案是专门针对你设立的,从下个学期开始,全班人轮流跟你组队。”
时灿:“……”
时灿满脑袋问号:
“你们把我当景点了?每个人打卡一次?!”
叶阳嘉说道:“也可能是游戏boss。”
三个人每人都宽慰了林逐月一番,让她先别急,等林琅的情绪稍微沉淀一些后,再好好谈一谈。
林逐月心里有事,睡得很晚。她起来的时候,林琅已经吃完早餐去公司了。
林逐月问:“元旦还加班啊?”
“好像最近在忙新的项目。”
鲍伊抿了口有些烫的豆浆,抱怨道,
“不只是假期,平常的周末也在加班,我喊她陪我买衣服,她让我找她的生活秘书。王秘书最近加班加得脸都要绿了,就算知道妈妈有给加班费,我也不好意思找她。”
林逐月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妈妈好厉害啊。”
“我也会变得一样厉害的!”
鲍伊给林逐月递了块三明治,说道,
“等长成大人以后,我会罩着姐姐的。”
林琅乘坐的红色玛莎拉蒂刚刚开出小区。
一辆法拉利停在路中间。
少年坐在引擎盖上,缓缓摘下墨镜。
在林琅的玛莎拉蒂被迫停车后,他走上前来敲了敲车窗,在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后,他出示了自己的特种证:
“阿姨您好,我知道这样的见面方式太没礼貌了,可我们真的该谈谈了。我叫时灿,是一名隶属于天城灵师府的见习灵师,也是您女儿林逐月的搭档。”
他是连夜坐红眼航班从浙江飞过来的,至于他开的这辆车,是借过来的。时家除了当灵师之外还经商,而且家业规模不小,和林琅的娘家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时少爷来了元城后想找辆车开一下还是挺简单的。
林琅瞧了瞧停在路中间的车,问:
“就这么谈?”
“阿姨,您吃早餐了吗?”
时灿拿出手机,征求同意,
“如果没吃,我们去吃早餐。如果吃了,我们去喝杯咖啡。”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林氏企业总部附近的咖啡厅里。时灿要了包间,他点了杯拿铁,林琅点了杯冰美式。
林琅问:“你们做搭档多久了?”
时灿如实回答道:
“从她转校过来到现在。遇到一个合适的搭档,和浪里淘沙没什么区别。所以,阿姨,我没有办法轻易接受她离开。”
“今天要么我说服您,要么您说服我。”
林琅接过店员递来的冰美式,她撕开盛着植物奶油的拇指大小的胶囊盒子,把里面的奶油加到咖啡里。
林琅语气淡淡地问道:
“你知道凌言吗?”
林逐月带回来的档案里并没有提起凌言的事情,灵师府虽然给出了知情许可,但他们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并不算多。
时灿点了点头,坦然道:
“他和我父亲在学生时期是搭档。”
“我从认识他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他的处境好像一直都很危险。”
林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起初我并不在意,我觉得我不怕危险,我可以和他一起面对一切。直到他在海难中死去,我才发现,即便我做好了准备,我也无法与他一起应对危险。”
“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也以同样的方式离开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无法与她一起面对危险,所以,我只能选择将她拽离风暴的中心。”
她还记得,自己得到凌言死亡的消息时是怎样的绝望。她哭泣不止,崩溃不已,痛苦撕裂心脏,吐得昏天暗地。
然后,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
父亲和母亲坚持要她打掉孩子。
也不知道被怎样的勇气促使着,她收拾行李逃出了国,等到无法流产的时候才回来,在反对声中迎来了林逐月。
她希望林逐月健康平安地长大,她害怕林逐月与凌言扯上关系后会处境危险,所以从未寻找过凌言的家人。她也不允许林逐月了解关于生父的事情,她希望林逐月将凌言当成禁忌,永远不要靠近,永远不要触碰。
可是,林逐月还是成为了灵师。
究竟是为什么?血缘这种东西,有这么神奇吗?就如此难以斩断吗?
“她的未来不会很糟糕的。”
林琅对时灿说,
“我打算等她高考后,让她去英国留学,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想学的东西,就学金融。等读完研究生之后,安排她接手家业。”
“虽然非婚生子女的名声总是被人诟病,但自身足够强大的话,这一点并不是无法弥补的。然后,我会给她找个和你一样帅气的小伙子,让她结婚生子,平凡地度过这一生。”
“她不会平凡的。”
时灿摇了摇头,说道,
“阿姨,无论你如何期望,她都不会平凡的。她人生的风暴只会迟到,不会缺席。她要么自己走进风暴里,要么被卷进风暴里。”
第40章 我爱你
“您真的以为逃到国外就行吗?”
时灿坐在被暖气烘得暖烘烘的包间里,轻轻摇晃手中的咖啡杯,说道,
“其实我觉得国外反而更危险。国内和国外国情不同,警力也不一样,这导致凶杀犯在国外更容易犯案并且逃避追捕。所以,很多意图谋杀的人,都会想办法把想杀的人骗到国外去再动手。”
林琅有考虑到这一点,说道:
“我会为她聘请最好的保镖的。”
“好吧,我相信以您家里的财力,您肯定能做到这件事,不是说说而已。不过我还是觉得,您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时灿喝了口咖啡,他放下杯子,拿起餐叉和餐刀,切开店员刚刚送进来的法式吐司。
“还有,我觉得林逐月对‘成为灵师’这件事并不抵触。您在饱含爱意地为她做这些安排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我会问的。”
林琅拿着手提包起身,说道,
“不过我得先去开会了,我会买好单的。你慢慢吃,吃完了就去我家吧,大老远来了元城,而且是在假期,玩个两天再走。你应该知道住址吧?不知道的话让逐月给你发。”
时灿虽然没打算玩两天,但他也没打算独自一人回天城,所以只能先住下。
不过他没有住进林逐月家里。
他家在这个小区有房子,也是独栋独院,和林逐月家在同一个分区,两家相距不远,出门走个一百米就到了。
时英韶经常来元城打理家族生意,有不少时候会住在这座宅子里,所以它一直都被维持在随时可以入住的状态。
时英韶的生活助理昨晚就收到了少爷要来元城的消息,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宅子里的供暖设备早就开始运行,时灿进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很暖和了。
时灿把车钥匙搁在玄关的柜子上,他脱掉深青色的长羽绒服,摘掉帽子,穿上生活助理刚买的新拖鞋。
他的手机很快就响了。
时灿接了电话:“喂,搭档。”
林逐月的声音响起:
“我妈说你来元城了,你现在在哪?我叫人过去接你。衣服穿得够不够厚?需要带件羽绒服给你吗?”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沙雕网友那里开的头,总有人说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北方的冷根本不是真正的冷。而且真的有南方人对此信以为真,冬天来北方不不穿羽绒服。
林逐月很担心时灿会是同款笨蛋南方人。
“你等下,我给你发个定位。”
时灿切到聊天界面,发起了位置共享,
“你过来找我吧,虽然要走的路不多,不过还是记得穿好羽绒服,别冻傻了,聪明的北方人。”
林逐月看到位置共享后打了三个问号。
十分钟后,她穿着牛油果色短款羽绒服,搭了条鲨鱼裤和快到膝盖的棕色靴子,满脸茫然地出现在时灿家门外。她抬头看了看宅子,又低头看手机的位置共享界面,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时灿用遥控器开了院子门,又自己把宅子的入户门打开,缩着脖子探出头去,叫正在吹冷风的林逐月赶紧过来。
林逐月快速地进屋关门,问:
“我们竟然是邻居吗?”
“当年房子行情好的时候,这里不是被叫作什么元城比弗利山庄吗?我爸看过后觉得风水还不错,就买下来了。”
时灿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摆在地板上,
“虽然一直都是挂在我名下的,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你家里不是沪市户口吗?”
林逐月换上拖鞋,问道,
“我记得买这里的房子需要元城户口。”
时灿带着林逐月到了客厅,回答道:
“房地产商定的规则,又不是当地法律,总会有办法的。”
这座宅子做的是法式轻奢风格装修,软装和硬装都以米色为主,浅棕色为辅,室内的线条简洁大方又不失艺术感,看起来略带些贵气,通风和采光极好,宽敞明亮。
林逐月在沙发上坐下,问:
“你和我妈妈谈什么了?”
虽然时灿是不打招呼就连夜跑来元城的,属于突然袭击,但他并没有要把自己和林琅谈话的内容瞒着林逐月的意思。
时灿将事情从自己强行拦车开始,一点一点告诉林逐月,说完后忍不住道:
“你妈妈挺拗的。”
“嗯,她是这样的。”
林逐月像是早已习以为常,她站在鱼缸边看缸里胖嘟嘟的兰寿,说道,
“她从小到大,想做什么事情,就一定会做成,没有人能拦住她。我一直都觉得她很执拗,也很强势。”
强势到林逐月不知道该如何与林琅相处。她或许该老老实实做个服从者,但是她又感觉到很不甘愿。
林逐月抬起手去逗鱼,鱼缸里的兰寿追着林逐月紧贴在玻璃缸上的手指游动。
“打游戏吗?”
时灿把游戏手柄连接到电视上,
“玩魂斗罗还是坦克大战?”
林逐月接过游戏手柄,摸了摸温热的地板,在时灿旁边坐下,说道:
“坦克大战吧,我打魂斗罗一直打不好。”
林逐月在时灿家里吃了一块胡萝卜蛋糕,她一边惊叹于糕点味道的奇怪,一边邀请时灿去她家里吃午饭。
时灿拒绝了,因为老爸的生活助理马上就要把厨师和食材送过来了,他如果在人家忙活半天后突然选择去林逐月家里吃饭,会显得很不礼貌。
林逐月只好自己回去。
她到家的时候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但是鲍伊的爸爸鲍嘉佑叔叔马上就要回来了,他甚至还给林逐月带了礼物,林逐月觉得最好还是稍微再等等,等他一起吃饭。
林逐月打算在院子里转一转,消磨时间。
她转着转着就走到了鱼塘边。
北方的气候对观赏鱼来说可能有点严苛了,院子里的鱼塘每年冬天都要冻成冰块,里面的鱼自然也难逃一劫。林逐月家里的鱼年年都换,有时候还会因为春末突然来寒潮一年换两次鱼。
林逐月惊讶地发现,今年鱼塘没上冻,只在表面上有薄薄的一层冰。她伸手敲碎冰面,里面的金鱼受到惊吓,甩着尾巴离开。
鲍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姐姐!别靠近鱼塘!”
林逐月尚未反应过来,她在水面上看见了一个脸色乌青、不似活人的男人的影子,下一秒,一只皮肤颜色与脸色同样难看的半透明人手伸出来,抓住了林逐月的手腕。那只手一使力,将林逐月整个人都拽进了鱼塘里。
“姐姐!姐姐?!”
鲍伊的声音变得朦胧、听不真切。
林逐月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沉,离水面越来越远。
真是见鬼了,她家的水池有这么深吗?
不知道这只手的主人对她做了什么,她身体变得晕眩乏力,只想闭上眼睛沉睡过去,完全使不上劲。
林逐月的求生意志战胜了身体的本能,灿金色的细碎花瓣在身边出现。
金珀火是极阳之火,即便在水中也能燃烧,只是烧得没有那么旺盛罢了。细碎的火焰随着林逐月的意念,卷上拉着她的那只手。
林逐月挣脱束缚,向上游去,她浮出水面,抱着池塘边的石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池塘的水又变浅了。
林逐月轻轻松松地就能踩住池底站起来。
“来,快上来。”
鲍伊拉着林逐月的手,说道,
“之前妈妈找人在池子里安了加热泵和氧气泵,虽然冬天还是结了层冰,但赶紧换衣服的话应该不会感冒……喝点药预防一下。”
林逐月湿漉漉地进了屋子,坐电梯上楼,进房间后把衣服脱掉。她在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后坐在镜子前,一边喝感冒冲剂,一边让鲍伊帮她吹头发。
林逐月问:“咱们家的鱼池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鲍伊还沉浸在林逐月溺水的恐惧中,
“就是喂鱼的时候会看见各种各样的诡异倒影,有时候还会看见没脑袋的那种,不过我看到那么多次都没被拉下水过,你怎么……”
“各种各样的倒影?”
林逐月疑惑道,
“不是只有拉我下水的那个男人?”
鲍伊点点头,说道:
“有时候也能看到女人和孩子,总之,有很多不一样的面孔。”
林逐月问:“你怎么不告诉家里?”
鲍伊把吹风机递到林逐月手里,拿起梳子把林逐月的头发梳顺,一遍梳一边委屈道:
“你也不是不知道,妈妈谈到这样的事情就变脸色。不过都发生这种事了,还是要和妈妈说一下……”
林逐月拍了拍鲍伊的手,安慰道:
“不怕,事情会解决的。”
打理好头发之后,林逐月穿上厚衣服,她打开行李箱,把罗盘翻了出来。她带着罗盘走到水池边,这次她足够小心,召唤出金珀火随行在侧。
鲍伊紧紧拉着林逐月,生怕她再掉下去。
罗盘上的指针缓缓转动。
林逐月给时灿打了电话,大致将事情告知后,说道:
“有这种会拽人下水的鬼魂,罗盘指针应该会转得很快吧?而且我妹妹多半没看花眼,有这么多东西的话,灵异反应应该很剧烈才对啊。”
时灿从电话那头叮嘱道:
“你先别靠近池子,我马上就到。”
电话没有挂断,听筒里传来羽绒服的布料摩擦的声音,等到关门声响起后,林逐月能听见风声。林逐月带着鲍伊走到院子门口,手动给时灿开了门。
鲍伊小声问:“姐姐,这是谁?”
时灿耳朵好得很,抢先一步回答道:
“你姐的搭档,不过马上就要被你妈拆散了。”
“为什么我每个字都听不懂?”
鲍伊揽紧了林逐月的手,
“姐姐你可千万不能被黄毛骗,和只有长相,缺乏财富和才华的人在一起是过不长久的。咱家虽然有钱,但不能这样济贫啊。”
时灿被气笑了,他捏起自己的头发:
“这是黄毛?我头发哪里黄了?”
林逐月忍不住道:“这是重点吗?”
三个人吵吵嚷嚷地朝着鱼池的方向去了。
时灿问:“你那卓越的灵感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从回家开始就没有任何感觉,直到被拽下去之前,我都没发现鱼池有问题。”
林逐月摊开手,问道,
“很奇怪,对不对?”
时灿点点头:“嗯,我也什么都没感觉到。”
时灿在鱼池边蹲下,他接过林逐月手中的罗盘,看着匀速旋转的指针。看了片刻后,他又开始打量池子,此时的水池变得有些怪异,黑黑的,很深,根本不见鱼的踪迹。
时灿摸出一张符纸,他把符纸揉成团,低低地念诵一段咒语,将符纸团丢入水中。
“此术名为‘投石问路’。”
时灿看着纸团逐渐沉没,说道,
“如有触底,必有回声。”
林逐月问:“没有回声呢?”
时灿回答道:“证明‘石头’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在不断地下落。”
三个人在池边蹲了一会儿,水池里没有响起任何回声。
林逐月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灿面色严肃,说道:
“这下面,可能有着可以来往于阳界与阴界的门。”
世界拥有着两面性,活人所在的是阳面,地府所在的是阴面。阴面原本只有地府,但在地府封锁后,诸多鬼魂在地府外面居住来往,让原本秩序井然的阴面变成了无比混乱的存在。
世界的两面是被阻隔开来的,想要进出,必须要通过“门”。门,即是联系两侧的通道,要颇费些功夫才能打开,不过有时候,门也会很偶然地出现。
时灿用手拨乱了水面的倒影:
“阳界与阴界正如对立之影,所以,镜子与拥有镜的特性的水,最容易成为‘门’。‘门’具有隐秘性,所以‘门’在的地方,即便有着很多亡魂来往,阴气和灵异反应也还是很轻微。”
“……这样吗?”
林逐月看向池子,说道,
“我家这个是偶然吗?”
时灿问:“你觉得呢?”
鲍嘉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人都聚在鱼池边,他们把鱼池里的水排空了,鱼暂时先捞到缸里,就拿着工具把鱼池挖开了。
鱼池里装加热泵和氧气泵的时候,一部分装置抹了水泥来固定,根本就没想过以后可能还要拆下来的问题,这也导致现在的工作困难重重。
不过人多力量大,水泥终于还是被凿开了。
林逐月从水泥砖块间的管道里掏出一个长着绿苔的三角形物体,林逐月捏到了塑料感,抹掉绿苔后,又拆开厚厚的保鲜膜,才发现原来是符纸被折叠成了三角形,符纸的数量足有八张之多。
林逐月把符纸递给时灿,问:
“是开门用的符咒吗?”
时灿点了点头:“是的,还有一些恶咒。”
鲍嘉佑从鲍伊那里了解了情况后,打电话找了当初上门装热水泵的师傅。
电话没有打通。
鲍嘉佑只好又联系了师傅背后的公司。公司人员说帮忙查一下,在十来分钟后给鲍嘉佑回了电话,说这位师傅已经离职两个月了。
时灿对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灵师府会调取他的信息的。”
时灿把符咒收起来,说道,
“灵师府也会请专人对笔迹进行鉴定,看看究竟是谁画的符。”
林逐月的心情很糟糕,她没有吃午饭。她从二楼的窗户爬出来,坐在屋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回味
着今天的事情。
鲍嘉佑从窗户里探出头,问:
“逐月,我能过来吗?”
林逐月点了点头。
鲍嘉佑爬过窗户,在林逐月身边坐着,说道:
“今天的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林逐月很是歉疚,说道:
“抱歉,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大概率和我有关,我给家里添麻烦了。如果我今天没去看鱼池,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其他人被扯下水。”
阴界什么的,听名字也知道,一旦不小心进去了,人生也就到头了。
“我不是来责怪你的。”
鲍嘉佑对林逐月说,
“只是有点担心你,什么玄学圈、灵师府,好像很厉害,又很危险的样子……你真的要踏入那样的世界吗?你妈妈会很担心,说实话,我也很担心……”
鲍嘉佑一直对林逐月很好,虽然有自己的女儿,但他很喜欢林逐月,在林逐月更小些的时候,他一直试图教会她喊爸爸。
但是他没能成功。
“如果你不愿意去……”
鲍嘉佑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家里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
林逐月笑了笑,说道:“谢谢。”
“道什么谢?赶紧吃午饭吧。”
鲍嘉佑从窗户翻回去,说道,
“饭菜热来热去的话就不好吃了。小伊!你也去吃饭!”
时灿的午饭是和他们一起吃的,他家的厨子是做了饭的,但他把饭菜全部拿过来了,和林逐月的家人一起吃饭。
“你爸爸是时英韶?”
鲍嘉佑惊讶道,
“我说他怎么从来都神龙不见首尾的,搞了半天,企业家只是他表面的身份?那你家很厉害啊,又当灵师又经商的。”
时灿一边对着鲍嘉佑礼貌地笑,一边拿出手机打字给林逐月看:
“你把桌子转一下,我想吃排骨,我夹不到。”
林逐月无情地拒绝了他:“你自己转。”
她和大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一向是只吃眼前的菜的,她没有为自己转过桌子,更不可能替时灿转桌子。
鲍嘉佑见两人眉来眼去地使眼色,问道:
“怎么了?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事情要说吗?如果是的话,我回避一……”
时灿直接打断了鲍嘉佑的话:
“林逐月想吃排骨,她不好意思转桌子。”
他把排骨转到面前来,在林逐月震惊又愤怒的目光中夹起一块排骨,丢到了林逐月的碗里,然后又“顺手”给自己夹了一块。
林逐月在桌子下面一脚踩上了他的鞋子。
午餐结束后,鲍嘉佑去公司了。
林逐月和鲍伊在家里拆鲍嘉佑带回来的礼物。
“我爸这人真没劲。”
鲍伊不高兴地把牛肉干放在茶几上,
“他只要去了内蒙,就只会带牛肉干和咸奶茶回来。”
林逐月补充道:“还有草原白蘑酱。”
林琅在此时到家了,她是从公司赶回来的。她从电话里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她简直难以相信,家里竟然已经遭到暗算了。
鲍伊看着进门的林琅,问:
“妈,不是让你不用急着回来吗?”
林琅反问道:“怎么可能不急?”
鲍伊想说“你急不急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但是看着林琅紧拧眉头的神色,她没能说出口来。
妈妈有时候很爱操心,只要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情,她就要去管一管,哪怕她根本就不具有处理这件事的能力。
林逐月试着开口:“妈妈,我……”
林琅打断女儿的话:“不行!”
“我感到很抱歉。”
林逐月不急不慢地把被打断的话语说出口,她站起身来,调整好心情,尽可能平静地向林琅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爱我,但是我长大了,我成年了,我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要负的责任。所以,这不是商量,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通知你——”
林琅心痛地闭上眼睛。
“我要成为灵师。”
林逐月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很想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但没有也没关系。至于冻结子卡,断掉我的生活费什么的,都随你的便。”
说完,林逐月从林琅的身边绕过去,坐电梯上楼去了。她要收拾自己的行李,她不在家待了,今天晚上就回天城。
林逐月拖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林琅可能是去书房了,也可能是回房间了,她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这样道别真的好吗?”
时灿从林逐月手中接过行李箱,
“心里不会有什么遗憾吗?”
林逐月回答道:“没关系。”
林逐月抱了抱鲍伊,在妹妹不舍的眼神下离开了别墅。她坐上时灿的车,打开手机订能赶得上的最近的机票。
林琅站在百叶窗后面,透过单向的窗帘,看着法拉利渐渐离开自己的视野。她转过身,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文档,效率极其低下地投身工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琅突然接到了电话。
“林女士,这边是物业。”
电话那边的人说,
“林小姐给您订了一束玫瑰花,已经送到您家门口了,麻烦您让家里签收一下。”
林琅回身剥开百叶窗,确实见到了物业的巡逻车。她走下楼去,接过用巡逻车送来的玫瑰,玫瑰花上夹着一张卡片,卡片上的文字是花店的老板娘代写的。
但是,文字之下藏着的心意,是真挚又热烈,无可替代的。
“妈妈,我爱你。”
